《后苑花》 正文 1 他们从湾南的一道石桥拐向旁边的山路，这是通向山间的一条林间小径。 “快点儿！牧云，你看今早天气多好，预报说今天晴转多云，但愿老天能给个面子，在10点之前不要变脸。” 姑娘甜润的语音就像路边卵石间流动的溪水一般纯净。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银白的脸颊上，细腻晶莹剔透，就像精细的薄胎瓷。他落在她的身后，微眯着眼睛淡淡一笑，其实他一路在欣赏着她风姿卓越的韵律操，大概是从小热爱舞蹈和音乐的缘故，由于文艺的烘焙，使她更添一种入骨的优雅和娇媚。 “别担心，萧月，这么美丽的地方，这么美丽的季节，和这几百年一遇的天文奇观撞到一起，就是上帝也不愿错过。” 他凑到路边一株桃树旁，隔着一枝开得正欢的桃花看着心爱的姑娘。“人面桃花相映红”他的心里忽然一颤，诗的后两句所描绘的情景他可不愿去想像。 20多年后，萧月还记得这句不经意的调侃之言，那时她才明白，这一天，对于她——一个22岁的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对她的整个人生，以至于这个人类世界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萧月伸出纤细的手拉住牧云，继续向山上走去。在葱茏的山林掩映下，一块块金黄的油菜花，雪白的萝卜花，还有零星的野桃花和梨花交杂其间，风从上面溜过，到处是春天的气息。 由于地质运动，大苍山的主峰高出海平面八百余米，大自然又用它无形的力量，把它拉扯c雕琢成一座座孤峰，一条条深谷。或陡峭，或雄浑，或妖娆。大片大片的林海在阳光下映现出不同层次的色彩，山间夹杂着一片片竹林。高大的山毛榉c青冈栎c杉树下，遍布着各种小灌木和蕨类。在这片密密的山林里，隐藏着多少的神秘啊！他们被告知：林深，路径复杂，容易迷失方向，还有野猪等兽类出没，不可深入腹地。他们的目标只是不远处的山腰间，那里地势较缓，视界开阔。 “日食在古代被视为一种超自然现象，是代表着某一种天意。你这个就要去海外的博士，一个热爱追日的‘日食虫’，不会是为了追随上帝才来到这里吧？” 萧月侧过脸来，逆光，像一幅剪影，阳光给她的边缘镶上一圈金色的光环，看上去越发圣洁。 牧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恋人芳香的体息真的快令他迷醉了。 “说来你别惊讶，我真的为日全食这样的奇观大感迷惑，在太阳系所有的已知行星中，唯有地球的卫星——月球，和它绕行的行星相比大得不一般，而且大得恰到好处，它的径长和它到地球的距离之比恰恰让它可以刚刚遮住太阳，这种巧合太让人惊叹了。” 前面一段上坡比较陡，有人用不规则的石板砌成了一个个的台阶，石板缝里偶尔伸出一两株细长的油菜花，撅着黄灿灿的脑袋享受着它自己的一份阳光。看来这个地方平日里少有人走。可今天这里并不寂寞，零星有人扛着器材在往上走，显然他们也是来此观测日全食的天文爱好者。 牧云用手拉着后边的姑娘，萧月大幅扭动着腰肢以弥补腿部力量的不足。 “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来设想：这是人类未知的某种智慧生物的创造，为了研究太阳与天文学提供一种契机。比如像我们人类已经知道的那样，只有在日全食阶段，我们才能见到太阳的外层大气，如色球c日冕c日珥等。才能看到太阳附近的恒星c行星或彗星。许多天文学家c地球物理学家c生物学家等都曾经趁日全食之机进行过各种实验和研究。其中很有名的例子是英国天文学家1919年5月29日日全食时对爱因斯坦提出的相对论的证实，结果首次证明这位天才物理学家关于‘太阳弯曲星光’的预言。谁知道还有多少自然奥秘隐藏在这神奇的天象之中，说不定智慧生物借此在观察太阳是如何变化的亦未可知呀。” 牧云越说越兴奋，他是个聪颖好学c思维敏锐的青年学者，平日话语并不多。一双深藏在突起的眉骨下的眼睛精光闪耀，极富感染力。 萧月特别爱看他从容表达自己观点时那偶尔扬起的两道漂亮的眉线，那份成熟和自信和他二十五岁的年龄显得有些不相称。 “如果说月球是被改造而成的，那它附在地球的身旁，究竟是何目的呢？” 萧月顺着他的话题想听听这位科学童话大师还有何更惊人的想法。 “维克多雨果曾经说过：月球是梦的王国，幻想的王国。确实如此，月球的各种奇异特性c奇特的天文参数c空心坚硬的外壳c月海金属，以及古老的岩山和载人登月所探得的各种结果都似乎在证实一个像是天方夜谭的假说。这里藏着打开众多谜题的钥匙，相信有一天，那些纵横交织在科学家面前的乱麻会豁然开朗。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也许也许” 牧云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弯下腰来很自然地掩饰了脸上泛起的潮红。他本来想说，也许到我们俩的儿孙辈。他跟小师妹还从未开过类似的玩笑，生活中他十分自律，但并不缺少情趣，这一点他的导师，著名的生物学家萧九笙教授尤为欣赏，他是萧月的父亲。这次余咀湾追日之旅正是在萧老的首肯下才得以成行的。 虽然平日里注意运动，可登山对萧月来说终究还是够辛苦的。她正在驻足歇息，忽然一道强光快速地从她眼前划过，惊悚之余她发现一面白亮闪光的圆形透镜状物悄无声息地从山顶树梢上滑过。“呀——”等她急推牧云的肩膀，那物早已不见了踪迹，牧云听到她急促的呼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弄明白原委，不由得笑出了声，“小妹呀小妹，你太容易被人同化了，真的是上帝也派来使者？呵，也许有的，但不会在我们的视觉空间之内，你看前边那些人在调试镜头，是玻璃镜的反光。哈” 萧月怔怔地呆立着，揉了揉眼睛，明白了是自己的错觉，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 一只美丽的蝴蝶悄悄停在萧月的后衣领上，牧云敏捷地用双手罩住了这个小生灵。 “这枚凤蝶的斑纹很奇特，带回去做个标本吧。”牧云小心地捧着彩蝶，怕碰坏了蝶翅和上面的鳞粉。 萧月从随身的包里取了张纸，折成一个三角纸包。她仔细地观察纸包里这个美丽的小精灵，突然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将它放飞到空中，她发现这是一只即将产卵的母蝶。 “看来我没说错，刚来才两天，你已经同你舅母一样有了一副菩萨心肠。”牧云朗朗地笑着说道。他们住在萧月的舅母家，前天来时的路上，牧云被树叶上掉落的小虫叮咬过敏，脸上起了许多疹子，舅母连晚打着电筒采来鱼腥草，又是找湾上的屠户买来猪心一起熬汤，说这是一剂方药，果然，才一天工夫，便排毒痊愈。舅母的热心让他们好生感动。舅舅早已离世，留给舅母一个至今还未成家的儿子，和一个老的木榨油坊，凭着两双勤劳的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萧月的母亲去世也早，两家很久没有走动了，这次萧月来余咀湾看日食，把个舅母高兴得走路都找不着方向了。 他们终于到达了预定地点。 这是一块较平坦的地方，也被开垦成或大或小的油菜地，一条小路从中间穿过，看不到其他一个人影。他们来到前边的山崖边，嗬——眼前顿时一亮：余咀湾高高低低的青白民房沿着碧绿的余江水绵延数百米。山下是湾镇，镇边是江，江对岸是大片的平原。连片的油菜花竞相怒放，构成巨大的金灿灿的油菜花海。湾北一棵巨大的白果树枝桠繁茂，冲天而立，传说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湾中间，背靠陡峭的山崖之下有座古寺，依山势而建，飞檐斗角，掩映在一片葱茏的绿色之中。湾南的一道石桥连着一座水电站，把江水引向更高的水渠，灌溉着山阳那被开垦出来的一块块梯田。重重叠叠的油菜花地，金黄c翠绿c墨褐色的线条编织成一幅幅图案奇特的“挂毯”。 “哦——，简直太美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赞叹。 “油菜花之所以能给人留下强烈的美的印象，是因为它那漫山遍野铺满大地的气势，那整齐划一的高度，和那纯净单一的颜色。如果是单独的一株，就难以让人欣赏了。”牧云轻抚着萧月的肩，发表着自己的感慨。“中国有许多油菜花节，除了经济原因之外，也与国人不爱张扬的个性，喜欢以集体面貌显现的文化有关。” “听爸爸说北美大平原上的油菜花海规模最大，但那里人却并不怎么欣赏。你去了那里，还能常记起家乡这简单朴素的小花吗？” 萧月垂下长长的睫毛，望着脚边一株孤单摇曳着的菜花。 牧云怔了怔，随即爱怜地转过姑娘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他感觉到周身的血液在喷涌，脸上重新泛起了潮红。 “如果，你是其中的一朵，我愿并立在你的枝头，即使我们花期短暂，但至少我能和你相伴一整个春天！” 她幸福地颤栗着，深情地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牧云轻轻地把她拉入自己的怀中，滚烫的嘴唇互相啜吮着生命的甜津。 九点四十二分，日食如期而至。 随着太阳园面被月亮遮掩的部分逐渐增大，阳光的强度与热度也显著下降。牧云用带着滤光片的相机不停地拍照。没多久，月轮的中心抵近日面中心，大地一片黑暗。萧月戴着特制的观察镜，他们被这动人心魄的罕见天象深深地震撼。 就在这时，一个闪着绿色灯光的圆形碟状物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他们身后的空中，一根红色的光柱直射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 九年后的一个夏天。 余咀湾的具有百年历史的木榨老油坊里，散发出阵阵扑鼻的菜籽油清香。一个中年汉子卯着劲儿抱着吊着的一百多公斤的檀木槌子冲向木榨的榨楔，轰隆一声震响，地动山摇，木楔不时发出“咔嚓c咔嚓”的挤压声，黄灿灿的香油下雨一般地从木榨机下面滴落下来，从底部的槽中慢慢流进缸里。 在闷热的油坊里，一个男童光着上身，拿着油勺在缸中打油，虽然个头还小，但他的动作熟练c麻利，叫人怎么也难以相信这是个才满八岁的孩子。 “阿爸c阿哥，快来吃早饭啰！”一个更小的秀气的女娃在前屋的木桌旁娇声地喊着。奶奶把白亮亮的厚厚的新米粥正一碗一碗端上桌子，大大小小，一共五碗。 奶奶拧了一把毛巾，给男孩前胸后背擦了擦，递给他一个咸鸭蛋，目光里闪现出疼爱的眼神。 男孩把咸蛋递给妹妹。妹妹一把推过来：“我不要，奶奶说给阿哥吃，吃了好长力气。” 笑了，伸手抓住身边盛满香油的铁皮桶，一使劲拎离地面，又轻轻放下，得意地晃着肩：“看见了吧，哥的劲儿大着呢，不吃也有力气。” 两个孩子围坐在桌子旁，闻着白粥的香味，咽了口唾液。趁着清晨凉快，他帮舅舅已经干了好一阵的活儿，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可他知道，舅妈没回来是不能动筷子吃的。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是余咀湾一年中最隆重的祭鬼节灯会。舅妈一早出去买钱纸香烛去了。从小在这山边长大，听得最多的故事就是山精水怪了，他的记忆中，不知多少回听到周围乡里又有某某人突然去世了，说是魂被山鬼勾走了。有老人，有青壮年，也有小孩。人们惊恐中祈求各路神灵保佑去灾，太阳公，月亮婆，山鬼，水神，土地公，那些植物和动物的精灵都有了危害或庇佑乡民的神力，被人们崇拜着，祭祀着。和伙伴们进山拾柴c采蘑菇，打栗子，奶奶总要叮嘱又叮嘱：若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千万不要回答，不要让山鬼听到了把魂给勾去了，所以在山里他们都是“哎——喂——”地呼叫，在山谷里引起长长的回声。人们说，那是山鬼在学人说话呢。 舅妈拎着一兜钱纸冥币，还有几个观音c罗汉灯回来了，外带一个漂亮的小书包，说是给女儿婷婷新学期上学买的。怯生生地站到舅妈面前：“舅妈，你说过等婷婷到了上学的年龄就让我带着她一道上学的，我不要新书包，只要让我和婷婷一块儿上学就好。” 舅妈烦躁地用手把他拨拉到一边：“上学，上学，家里油坊里那么多的杂活儿谁来做？这个家可供不起这么多吃闲饭的。”有句话到嘴边，她没说出来——“要念书去你自己的家去。”她知道说了也没用，有谁知道他的家人在哪儿？ 涨红了脸，声音很大：“我要上学，就是要成为家里不吃闲饭的人，我会好好念书的，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见妈妈还不同意，婷婷也急了，对着妈妈大声嚷：“你说好让哥哥带我一道上学的，哥哥不上，我也不上了。”说着，把手里的书包一把扔到妈妈的脚下。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打在婷婷的脖子上。恼羞成怒的女主人，觉得这样还没解气，又一把夺过的碗筷，扔向门外的青石板路，白花花的米粥溅了一地。 奶奶抱起直抹眼泪的小孙女，吻着她被打红了的脖项，心疼极了，转而又去给重新盛了一碗米粥，懂事地端着碗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喝着，眼里噙着的泪花终是没有落下来。 丁家华，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主人，中等个子，因为不做田间的体力活，身材还保持得比较匀称。除了多了几个痣斑，在这个人口稠密的集镇上还算是个体面的女人，正因为如此，她一直悲怨自己的命不好，嫁了个老实巴交的打油汉子。兴盛了多年的人工木榨油坊现在几乎都关闭了，让位于新兴的电动机榨油坊，后者既省力又提高了出油率。与机榨相比，手工木榨工序繁多，费时又费力，从筛籽c车籽c炒籽c磨粉c蒸籽c踩饼c上榨c插楔c撞榨到接油有十多道工序。人说世上三样苦——榨油c熬糖c磨豆腐。好在木榨的油质纯c色亮c口感好，附近湾里的乡民们有些人还是喜欢来这里用菜籽换油，他们的生意还能维持住生计，可是别指望哪天能过上叫自己舒心的滋润的日子。再加上平白多养着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外甥”，越发难得有个好心情。今天一早出门，碰到个算命瞎子，她正要给宝贝女儿买书包，一时兴起，就报上生辰八字让先生给算算女儿日后的前程，先生捻着一撮长胡子，一边掐着指尖，半晌叹了口气：“哎——贵府千金是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啊，只可惜苗被荫蔽，怕是难有个好的长势啊。”待她要刨问个明白，算命的适时关住了话匣，这个稚嫩的命运的苗苗今后如何演变，最多也只能给出这个模糊的提示，玄机漏泄得太多于己是不利的。 丁家华一路捉摸着算命先生的话中之意，谁会遮蔽女儿顶上的阳光，谁会干扰女儿的命运呢？这个家外来的杂草不就是那个生命力旺盛的精灵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 就和今天的天气变化一个样，早晨的阴霾很快就被晌午的艳阳一扫而光。的委屈也很快就被一片炫目的光彩洗刷得干干净净。 流行于余咀湾一带的“游天神”，是每年七月半都要举办的大型民俗活动，在娱神c娱民的同时，也希望借助天神的力量佑护这一方百姓的安宁和幸福。其中最大的彩头是两个胆大的童子妆扮成天神和护神，站在高高的轿台上，一前一后，下面由几十名青壮汉子哄抬着绕镇而行。所到之处，人们争相追逐观看，每家每户张灯结彩，鞭炮与锣鼓齐鸣，煞是热闹。为了显示神灵附体后的力量，抑或是驱邪逐瘴，队伍还要穿过设置在路障上的火堆，钻过高高扎起的火门。由于往年妆扮天神的童男“一民”突然高烧不退，急需有人来临时顶场，人们自然想到了，虽然年龄上还小了点，但他的机灵和老成足以让人放心付托。这样也就可以为家里挣来一只活鸭，另外还有一些其它山货祭品作为酬劳。丁家华的心情也如门前挂起的红红的灯笼，敞亮了许多。 游神队伍自湾北的老白果树下起程，从北到南穿过青石街面。街两侧多是二层木屋，感觉就像是穿行于封闭的船舱里一般，临街的花窗大都敞开着，里面站着女人或者孩子，像一幅幅故事书中的插图，从木板的缝隙中偶尔看到房屋外面江水的波光。每户门前，都摆上各种供品，挂上形状各异的灯笼，点上香烛，燃上炮竹，祈求天神在来年护佑一家人平安无恙。 弥漫的硝烟中，一挂挂点燃的长鞭似受惊的火龙在跳跃，再夹杂上浓密的锣鼓声和吆喝声，气氛煞是热烈。头一回被供在这高高的轿台上，头戴金冠，身披大红袍服，长袖飘飘，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油彩。被当“天神”供着的滋味，其实一点也不好受，这震耳欲聋的锣鼓鞭炮，这似乎永远也别指望散尽的磺烟，还有这笨重的冠帽，闷热的长袍，还得时时提着心儿防止被亢奋的轿夫们颠下了轿——那可就是个不得了的祸事！ 终于快到白果寺了，那就意味着行程已半，在高高的轿台上已经看得到寺院里高处的屋舍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他都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心月法师——那个在他心目中简直无所不知c无所不能的启蒙恩师，此刻一定笑眯着双眼，在一旁看着他这个“小天神”呢——我这个“天神”又有什么用哦，我能抓得到那个不知躲在何方的“山鬼”吗？——法师说过，这个“鬼”不一定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什么精灵的化身，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捉住了这个“鬼”，人们不再为此担惊受怕那该有多好呵！ 正在这般飘若游云地想着，队伍已经到了高高的“火门”前，道上燃着几堆火。定了定神，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紧张。说是跨火门，也就是从燃着的门框里穿过而已。随着一声呐喊，年轻的轿夫们从地上的火堆上快速跨过去，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戴着的金黄色的冠帽被火门上一个什么东西给挂住了，反应奇快的连忙后仰身体伸手拿下冠帽，可整个轿台还在继续前行，眼看着失去了平衡的他就要从高高的轿台上摔下来，旁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嘘声，说时迟那时快，看准一个轿夫的肩头，脚尖一点，轻敏的身躯借手臂之力翻身一跃，人们还没缓过神来，他已重新稳稳地坐在了轿台上。片刻之后，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山呼而起。奶奶抱着婷婷一直尾随在人流之中，婷婷的小手早已拍得通红。 有这样的“天神”佑护，乡民们的心似乎比往年更踏实一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 终于熬到了报名上学的一天。 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湾里的小学校他已不知跑过了多少遍，那门前高高的石阶，那青砖灰瓦的亮堂堂的教室和屋檐下吊着的铜钟，特别是那一排排粗壮茂盛的樟树，每当秋风吹起，漫天飞舞的红樟叶似无数的精灵在翩翩起舞，落在地上通红一片，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感觉是多么幸福哦！ 奶奶用自己编筐和扎扫把得来的钱，给买了个新书包，装上心月法师送给他的一些文具和书。由于奶奶的坚持和婷婷无休止的哭闹，丁家华无奈答应让上学，但每天放学回来必须加倍去做他该做的事，高兴地答应了，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精力，这些事就是不说他也会去做的。 给他们报名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问过婷婷的名字和年龄，老师又考了她一个问题：“2加5等于几？会不会呀，小姑娘？” 婷婷愣了一下，脸色微微泛红。 “呵呵，别紧张，孩子，老师随便问问，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哦，会数数吗？”老师一见这情景，料定把孩子给难住了。 “不是，老师，这个我会，等于7。刚才，只是觉得太简单了。”婷婷嗫嚅着低下了头，脸色更红了。 孩子的回答一下子勾起了老师的兴趣，接着又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把婷婷给难住。 老师无限喜爱地抚着婷婷油亮的发辫，看了看她身边明显长出一截的。“你们是一起的吧，今后可要多向小妹妹学习呀，你看她小小的岁数就懂得这么多了。” 得到老师夸赞的婷婷很是激动，她忙着抢先介绍起：“他是我阿哥，比我大两岁，我知道的这些都是阿哥教我的，他知道的可多啦！” 老师慌忙扶住因为吃惊而差点跌下来的眼镜，怔怔地看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老师笑了。 “你都会教妹妹这么多了，那谁教你的？” “是我师父，白果寺的心月法师，有些是我在教室窗外偷偷学的。” 老师手里的笔在登记的纸上停了半天，叹了口气，阴沉下来的脸转向身边带着他们的奶奶：“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到今天才送到学校？要是耽误了多可惜啊！” 奶奶慌忙倾过身来，点着头：“你说的是啊，这么灵光的伢子，到我们家来那是余家的福分哪，千万不能耽误了，老师今后你可要多费心啰！” “这孩子不是你们家的？” “他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孩子他娘就把他临时托养在我们家里，后来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就失去了音信，老师你一定要多多指教他呀，就是以后见不着他娘，我也要尽我的心把他抚养成人，不然，我死了也无法闭眼呀！” 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眼里闪着泪光。婷婷懂事地用手背揩着奶奶眼角沁出的泪花。 老师一手搂着一个孩子，把头贴在他们的脸颊上。“今后，老师就是你们的妈妈”一股热流涌进的心田，一颗种子也在他的心中萌发——一定要让所有爱他的人都要为他而骄傲！ 回家的路上，奶奶牵着的手，边走边给他讲母亲的往事：妈妈多爱他呀，因为学习和工作的原因，不得不把他暂时寄养在舅奶奶家，那时，每到周末，妈妈都顾不得劳累，满身风尘地赶来看他，给他带来各种所需的东西，临走时，抱着他左亲右亲，舍不得放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那时竟还对着妈妈笑哩，笑得好甜好甜哦 本来说好等到过周就带走，可还没到十个月，就突然失去了音信。刚开始，还以为是妈妈病了，想过个个把礼拜就会好的，可左等啊，右盼哪，就是看不到人影，那些天呀，奶奶一有空就抱着小望着远远的石桥，希望那个漂亮的人儿突然出现，那情景，就和小时候盼望出远门的亲娘归来的心情一个样，一个样 终究是没有盼来，后来你舅父也去了城里，打听你母亲的消息。几番周折，才探听明白了情由。你母亲为了你呀，之前不知道忍受了多少磨难，你外公那时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孙子呢就在你出生后十个月光景，你母亲突然就失踪了，外公想到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可怎么也找不到丝毫的线索，就这么突然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外公悲伤过度，不久也离开了人世 紧紧地抓着奶奶的手，静静地听着，一声也不吭，他在努力抑制着内心掀起的狂澜，他的眼前浮现出妈妈的模糊的影子，那么亲切，那么叫人向往，如果此刻能扑倒在妈妈温暖的怀中，深情地叫一声妈妈，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哦，他这么想着，忽然松开奶奶的手，跑向一个坡顶，向着碧水涟涟的余江使尽全身气力呼喊：“妈——妈——” 正在水边草滩上吃草的小牛犊，惊恐地抬起了头，又赶紧撒开蹄子跑向不远处母牛的颌下，这才放下心来，支棱着脑袋不解地看着眼前突发的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 的古怪病情又一次发作了。 奶奶摸着热得烫手的额头，把在凉水中浸润过的毛巾拧干后敷盖在他的头上。一会儿过后，他又会手脚冰凉，全身冷得发抖，盖上两层被子也无济于事。 这样的症状自打出生之后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以前在镇卫生所曾经看过医生，那个秃顶的老头，瞧着刚量过的体温表直发愣，用力甩了甩脑袋定一定神再看，确实没有看错，灰色的水银柱已经冲到了体温表的刻度顶端，就在医生急急忙忙要采取用药措施时，他又全身抖颤，体温迅速从波峰降到波谷，这种奇特的病症令乡村医生如坠云里，束手无策。无奈中奶奶背着去白果寺去拜求心月法师，他的独特的气功疗法曾使许多濒危的生命又重获生机。 这个深具道行的法师，已年近五十，中等身材，面容清瘦，对眼前这个稀有的病例产生出浓厚的兴趣，他曾在报上看到过一则报导，依稀还记得一点印迹，，这是一种航天员在外太空环境下才会有的症状，体温急剧变化，有时超出常人所能接受的阈值，需要穿上几千美元的太空服才可维持体温，可令他纳闷的是眼下的这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呢？ 奶奶看着难受的样子，在一边焦急万分，她合拢着双手，跪在蒲垫上向观音菩萨叩拜，揖求大慈大悲的神仙保佑孩子平安无恙。 法师在运功调理体内的气血。轻声唤着奶奶，努力表现出轻松的神色：“奶奶，我没事，别着急，现在比刚才好多了” 孩子的坚强和懂事令法师心间怦然一动，他看着这个身处困逆却还能想着他人的孩子，突然油然而起一种异常的怜爱。 静卧了一段时间过后，奇迹般的自然恢复了常态，他也从此成了心月法师这里的常客，由于他也对气功有了浓厚的兴趣，便跟着法师开始学习练功调息。 这一次感觉比以往更为不适，高烧时，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在云雾中漂浮，体内一种灼热的能量在左冲右突，一会儿体温下降，浑身抖颤，感觉就在黑暗的深海里吃力地游动，憋闷着，喘不过气来他分明听到了头顶上空，远远地传来微弱的，然而又是无比清晰的呼唤：“宝贝，妈妈的宝贝，快过来，快过来，妈妈在等你” 陷入了长长的昏睡之中。 病愈后的感到体力明显增强了，走起路来觉得轻盈许多，起初还以为是病后体虚，身子发飘，可是举手投足间并没有觉得虚弱无力。力气也明显大了，以前拎不起来的大油桶可以不太费劲地提着走了。他从山上砍来粗粗的野藤条，藤条的下端刻意留着微微向上卷起的自然的弧度，他在上端绑上简易的抓手，这样一个模样有点象双拐样的高弹性的助行器便诞生了。试了试，行走速度可以轻易地提高两倍。如果再假以时日，技术娴熟些，速度还会提高。特别是在快速通过泥泞路面时，甚至可以鞋不沾泥，心里那个乐呀，就像长了两个翅膀一样，得意极了。傍晚时分，红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晚霞烧红了整个天空，他赶着鸭群在碧草如茵的河滩上放养，这时是他一天中最快乐最惬意的时候。他撑着自创的行走仪在草滩上来回飞奔，听得见耳畔“呼呼”的风声，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鸟儿在天空自由飞翔。 跟着心月法师练习调理气息。刚开始时反应较大，感觉到酸麻和热，师父说这是身体某些地方已有病变，或是某些部位有特殊变化的原因，有反应是好事，说明气功信息在起作用，只要放松心态，不久就会消失，安静下来。努力调整意念，想象着心脏就像一朵刚露出水面的红润的荷花，新鲜欲滴，慢慢地经过檀中，一直游到小腹，后又生变成两朵荷花，通过两腿再到脚心。这时，自己就像是哪吒太子踩着火轮，不过这火轮又慢慢地慢慢地由下而上再回到小腹，直至脊背，仿佛照射到全身。全神凝聚，很快就能进入气功状态时的意念，虽然还不知能不能彻底调理好他体内的气血冲突，但有一点非常明显，那就是消除疲劳，保持着旺盛的精力。 这一天，带着婷婷出去给鸭子找点活食，正走在水泵站的渠埂上，被一民和他带着的几个伙伴拦住了，一民手里抓着从长长的水渠里刚捞上来的被电机打断了的半截混子鱼，往脚跟下一扔，慢声慢气地说：“听说你做了个什么走路很快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兄弟几个玩玩，这段鱼是你的了。”说完后，把下颌抬起来，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的山顶，一副容不得拒绝的神情。 “没什么东西，那是我自己做的拄着玩的。”也不看他，拉着婷婷就要走。 “别着急走啊，既然不愿交换，我也不勉强，那我们来场对决吧，用胜负来决定，我输了你拿着鱼走人，你输了嘛那就不用说了，把东西交给我们。” 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理睬他，就要从他身边绕过去，哪知一民突然一挤，“扑通”一声，被挤落水中。从水中爬起来，怒气顿生，看着一民：“你要比什么？” “斗鸡！”说着一民提起一条腿，金鸡独立，非常威风地摆开阵势。 一民比大好几岁，长得高大结实。斗鸡是他拿手的好戏，前后几个村子，没有谁赢得了他，看着比他小一圈的，很轻蔑地说：“我比你大，也不欺负你，为了公平起见，让你三招。”也不吱声，拉开架势就直冲上来，一个回合过来，一民吃了一惊，好家伙，这小子的劲还真不小，要不是占了个头比他高的便宜，胜败还真的不好说。 几个回合下来，未见胜负，暗忖自下而上去攻他很难取胜，再周旋下去怕自己要吃亏，便提出此战打成平手，换成下渠捞鱼来决胜负。一民二话没说，一个猛子扎下去，过了一会儿，钻出水面，脸上憋得通红，除了抓了两手水草，什么也没捞着。轮到了，他把已经潮湿的衣服一扔，“扑通”一声没入水中，等了差不多的时间不见人冒头，婷婷急了，向着卷着白沫的水流大声叫着的名字，又过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影，大伙儿可慌了神了，一定是被渠底的水草绊住了手脚。婷婷在岸上急得大哭，一民正慌着要带人下水来捞，就在这时，从远处猛地窜出水面，一只手抓着个大大的鲢鱼头，另一手掐着一个活蹦乱跳的鲫鱼，咧着嘴在乐呢！一伙人傻愣在路边，看着从容地拿起衣服，捡起一民的半段鱼扔到婷婷的鱼篓子里：“呵呵，真不错，回家有鲜鱼汤喝啰——”说着大摇大摆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婷婷回头张望，一民一伙人还傻傻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一眨地瞅着他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 乡村小学下午放学很早，太阳还高高地顶在山尖上，奔跑回家，赶紧放下书包，赶着饥饿的鸭群去刚刚收割过的稻田找食吃，顺便带着扁担和耙子等工具，他还要捡拾些散落在田间和埂头的草秸带回来作柴烧，晚上在给坊里做完杂活儿以后，再帮奶奶编篓扎筐。劳动并没有使感受到压抑和苦痛，相反，他从忙碌的生活中更多体会到的是兴奋和乐趣，当赤着脚踩着水田里松软的泥草，闻着成熟的秸秆的香味，那明丽的阳光照在水潭中如金子般闪着迷人的光泽，他看着蓝天白云下那一棵棵绿叶婆娑的有名的和无名的树，那被风吹动漾起一阵阵黄的绿的波浪的庄稼，感觉到生命是多么美好，他无法表述出来自己对这自然万物的狂热的爱，他有时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想象着自己是一株开着花瓣的向日葵，有时又仰卧在田垄间，脸上盖一片油绿的荷叶听草丛里虫子的倾情歌唱，直到有人在大声吆喝着他的鸭群他才如梦方醒，跳起来去驱赶闯入稻田边的几个调皮的家伙。 当晚霞染红了半个余江的时候，他已耙好了一担稻秸，用扁担挑起来，看着一个个将军般腆着嗉囊的一摇三晃的鸭子们，满心欢喜地往回赶，家里有亲爱的奶奶和婷婷在镇口等着迎接他的凯旋呢！ 今天，却没有见到婷婷来，奶奶接过的担子，心疼地抚摸他尚显稚嫩的肩，从衣袋里摸出个不大的葱油饼，让先垫垫饥。回到家，见舅妈正唬着脸大声斥责着婷婷，婷婷泪水涟涟委屈地啜泣着，面前摆着两张数学考试卷，一张是婷婷的，八十五分，一张是的，上面是鲜红的一百分，还画着一个翘着的大拇指。自打上学以来，丁家华就没盼到过女儿有考过的时候，这让她过于敏感的自尊心难以接受，那算命瞎子嘟嘟哝哝的话语时时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让她在心底里把这一切怨气都一股脑儿迁向，她给安排了许多活儿，可这些好像一丝一毫也没有影响到的学习，他的各科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她哪里知道，此时虽然还只是三年级的学生，可他在心月那里接触到的各科知识，每天晚上读到深夜的一本本厚厚的书，内容涉及到历史c地理c文学c天文和自然科学，这些远非一个乡村小学生的心智所能消受得了的人类文明的精华，他读来是那么地津津有味，如饥似渴。好多美妙的章节他读了一遍便能深铭于心。他曾在一个星期的时间内学完了一整年的数学内容。教他们班的老师个个惊叹：见过聪明的学生，可从来没遇见过如此聪明的学生。 可终究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处处小心，勤奋努力，却不能博得舅妈对自己的喜爱，有时看着婷婷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撒娇时，一股酸楚立刻涌进他的心田，舅妈可从来没给过他一个笑脸，更别说抱抱他了。 看到回来，丁家华本来就拉长的脸拉得更长了，她指着的卷子没好气地说：“你已经考100分了，还整天看个什么书看到半夜，你还想考两百分呀？不能教教婷婷提高提高成绩？不能帮家里多编几个筐子？不能出去找点腥喂喂鸭子？看人家一民鸭子养得多肥，再看看你养的鸭子，光靠吃谷子要喂到什么时候？整天心思不定，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想不想呆在这个家？” 捡起被扔在地下的卷子，平静地走到婷婷身边，拉着妹妹的手走到写字桌边，他拍拍妹妹的肩安抚着她的情绪，俯下身子在妹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婷婷立刻咧开嘴笑了。他拿起笔指着婷婷卷子上的错误，给她一一讲解起来。 吃过晚饭，找了一个空墨水瓶做了个灯瓶，用冥币纸捻好灯芯，（如果能用毛线做就更容易吸油了，可是舅妈是不会同意的）一个简易的油灯就做成了。 提了个鱼篓子，带着婷婷下田去捉黄鳝。自从悄悄告诉她今晚的计划，婷婷的心就早早地飞出去了。 夏夜，旷野的风吹到身上感到很凉爽，玉盘似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一条条田埂棋盘似的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在秧苗和水草的掩蔽下，黄鳝喜欢在夜间钻出幽暗的洞穴，在水田间弯曲眠息。大概是气候适宜c雨水充沛c土壤松软的缘故吧，或者是这里的人们更喜欢丰盛的鱼虾和种类繁多的山珍，对黄鳝这种炒起来很费油的食物并不在意，这里的黄鳝数量很多。跟着舅父出来捉过，所以对捉膳比较在行。灯光下的黄鳝一动不动，让婷婷举着油灯，将中指弯曲成弓状，对准黄鳝头部以下的三寸处像钳子一样紧紧箍住，迅速地连泥带水扔进背上的篓里去，很快里面就发出蹦跶和嚅嗫的声音。每抓住一条，婷婷都兴奋地蹦跳着，鸭子们可有美食吃啰！有一次把油灯都差点打翻，热闹的蛙鸣声此起彼伏，似乎也在为阿哥喝彩呢。她牵着的后襟，一步一步向前走，觉得身上也平添了几分哥那样的永无穷尽的活力。这个美妙的乡村夜晚在她的心灵深处铭下了深深的印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 每隔一天，都要到白果寺心月法师这儿来学习c练功。 寺院依山而建，坐西朝东，背靠重峦叠嶂的大苍山，胸临清莹碧透的余江水。虽然规模不算大，却有着久远的渊源，传说距今已有几百年历史，因建庙时植下白果树，所以得名。后来几经战火，庙宇连同树木一并毁于兵燹，独留下湾北的一棵白果树静观小镇沧桑。后经几次修葺，如今的寺院分上下两层，下面是高大宽敞的正殿，砖木结构，飞檐斗角，黑色的泛着紫光的圆柱，内有贴金的观音像，慈眉善目，双手合十，共四十只手，佛教讲二十五因果关系，二十五乘以四十得一千，因每只手有一只眼，故名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传说之有求必应，所以寺内香火颇为鼎盛。大殿的后门有高陡的石阶，通向上面的十余间厢房。石径蜿蜒，花木繁盛。透过因多年风霜雨雪的浸蚀而变得斑斑驳驳的砖缝和条石，依稀可以想见当年钟鼓訇然的场面。 寺内除了主持心月法师外，尚有僧人五人，耕种了些土地和菜园，还有竹林和园圃。心月住在上厢房的一个独立的庭院里，院中央一株百年的丁香树，郁郁葱葱c亭亭如盖，根根枝条精神地伸展着，仿佛也在向这个世界挥洒着满怀的慈悲。 法师正在看经，进屋合掌鞠躬，法师微笑作答。心月从心底里喜爱这个聪颖的少年，的身上有着他当年的影子，对世间的一切充满好奇，喜欢寻根究底，尤其具有一颗灵明觉悟的心，虽然出身卑芥，却有着容纳世间万物的心量。一个人的心量和智慧便决定他以后的成就。心月朦胧间感觉是神佛的意旨把它带到自己的身边，他有责任尽自己的心力抚育这个孩子。 而自打第一次被带到白果寺治病的那一刻起，便喜欢上随和体贴的心月法师，后来经常来寺内练功c打坐c读书。对佛法也渐渐有了一点体会，虽然还不能参透佛法里的诸多真谛，但也学会了在苦学谦逊和忍耐中养深积厚。 通过几年的练津化精，理气调整，已感知到一些新的意境。体内的那股异常之气，已渐渐内收，汇聚在全身的各个部位和每条经络，精力充沛c敏捷异常。 给师父的茶杯里新添了点水，发现桌子上凉着一碗素面，几片生青椒，这才知道师父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师父三餐素肴，以自种的蔬菜瓜果为食，吃得很简单，也很少。可他清瘦的外表下却隐匿着集医术c气功于一身的不一般的功力。外面传说师父的武功也很了得，可很少看到师父练武，更没见过师父跟谁动过手脚了。 心月边吃边和谈起了练功心得：“练功有了反应之后，重在微妙。由微妙到玄妙再到奇妙，是几种不同境界。玄妙的反应比较明显，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若隐若现，你要静心捕捉，再进一步就是奇妙了。” 若有所悟地点着头，接着师父的话头说：“人的身体确实很奇妙，就像师父您，吃得很少，睡得也少，精神却那么的好，是不是练功时，您的身体有特殊的渠道补养自己呢？”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心月沉吟片刻说：“有这种可能啊，你知道动物为什么能冬眠，不吃东西也能维持生命？完全是依靠体内贮存吗？也许它们也有类似练功人的那种特异功能呢！人类社会中，未知的东西还有很多，远远超出了已知的世界，很多未被人们认识的东西，需要去研究c探索，比如这气功和中医的结合，如果能使之理论化c科学化，就会带来一场新的科技革命。这可不是妄言呀。” 科学和宗教看似水火不容的东西，在心月这里得到了自然的融合。宗教就是未知的真理的猜想。人们可以在宗教中寻求心灵的依赖，找到精神的家园，在科学的追求中得到感官的满足c身体的解放，而要给人类的生活带来幸福和尊严，需要二者的和谐融合。 在这个远离喧嚣的环境里，心月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和精力进入他心中的客观知觉和思维的世界，他用自己的方式构画出一幅简化和通俗的世界图像，充分享受自己丰富的心灵土地上的收成，并通过传道方式与他人共享之。 他们谈了一会儿，看到窗外的月亮已悄悄地爬上了梢头，把丁香树的浓荫洒满清静的小院。 阴阳交替的时辰，正是他们练功开始的时间。 第一次亲眼目睹师父的武功造诣是在余咀湾的八珍楼前。 八珍楼是外来的一个贩卖药材的老板新开的酒馆，以挂炉烤鸭扬名乡里。那天恰逢三六市集，余咀湾从北到南聚集了许多四邻八乡来的村民。收购一篾框一篾框的鸭子到城里去卖的小贩；提着小猪崽的耳朵送到买主眼前，听着它拼命嘶叫的猪倌；忙得昏天黑地来来回回端送着面汤馄饨的早点摊主；卖中药材，丹膏丸散的；卖香菇木耳，蔬菜鱼虾的；卖纸钱神供，鼠器蛇药的；还有梳着光溜溜发髻的，成群，到哪里就是一片大呼小叫的大姑娘小媳妇背着书包牵着婷婷的手，从人缝里挤出一条路来，他们正赶着去上学。 突然前面一片骚动，传来一阵粗野的斥责声。走近一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正蹲坐在地上，抱着头低声嚎叫。八珍楼门前卖烤鸭的伙计，一个看起来很白净的后生，正用秤杆的一头用力敲着她的头，眼睛里露出凶光，一边敲一边粗鲁地咒骂：“你个死不掉的疯女人，养的，眼睛让给日瞎啦，抢吃的抢到老子这里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许是看到周遭围拢了不少的人，好像是觉得让自己露脸的机会到了，骂得兴起，又踹了地上的女人一脚，继续宣泄着他的威风：“这次是让你长点记性，下次别在这个地方打主意，甭说你这个臭疯婆子，在余咀湾这条街面上，谁敢惹我们老板赵大头一下试试？轻点让他松松皮肉，重则打断他的狗腿。” 往这儿一站，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疯女人其实也不大，才三十几岁。前几年她的宝贝儿子才满五岁，就不明缘由地突然死去，人们说是被“山鬼”攫去了魂魄，女人伤心过度，一边号啕，一边用舌舔着儿子嘴角边呕出的沫液，就此疯癫。从那以后，每每看到差不多大的男伢子，就凑上前去，摸摸头，抚抚手，又要亲又要抱的，眼睛里露出直撅撅的又是百般慈爱的眼光，刚开始这些孩子一看见她就躲开了，后来就不躲了，因为每次她都要拿一块糖或者是一团米糕给孩子吃，以此换取片刻的温存的施舍，一些好心的大娘老太们看得直掉泪，都是养育过儿女的人，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苦痛！所以经常有人给她一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她一概不吃，留着送给那些寄托着她无尽思念的孩子们。由于神志并不清楚，当手边空着的时候，她就从沿街的一些糖铺果摊上摸几个，摊主也只当没看见。 这次，大概是被挂炉烤鸭那透骨的香味给勾住了，伸手拿了半只烤鸭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伙计给逮住了。 也吃过疯女人的糖块，当疯女人紧紧抱住他肩头的时候，他竟哭了，虽然她的身上凌乱还有些不大好闻的气味，他却感到百般温暖，这温柔的相拥只有梦里才有过几回。 再也无法看下去了，他径自走上前去，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伙计再次踢来的一脚，用手搀扶起疯女人，就要带她离开，伙计一看掉落在一边的沾满灰土的半个烤鸭，火气又“腾”地往上一冒，他一把揪住的衣领往前一搡，一个趔趄，转了一个身，又稳稳地立住，一言不发，冷峻地看着伙计那一刻里显得异常丑陋的脸。 “想就这么走——了？太便宜了吧！” “你想怎么样？” “赔上一只烤鸭的钱，再走人！” “我没有钱。” “没有钱？我知道你没有钱，一看就是个穷小子，既然没有钱，那你就留下来，等你家里人拿钱来赎。” “我还要去上学呢，你那半只烤鸭钱我以后会给你的。” “以后？哈哈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容易哄呀，以后？你走了，我哪里找你去呀？别他妈的啰嗦了，你留下来，给我干点活，早上耽误我好半天的生意了，等你家大人拿钱来。”说着，伙计指着屋角一盆用水泡着的他还没来得及洗的碗碟：“去把那给我洗干净了。” 想，这么难缠的伙计，就是洗好那盆碗碟，看来也不能了却此事，况且上学的时间就要到了，怎么办？ 就在想着主意的时候，只见婷婷领着心月法师大步朝这边走来。精灵的婷婷去附近的白果寺搬来救兵了！ 心月问明了情由，对着伙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先生请消消气，今日的事情，还请您看在小徒年纪还小的份上，宽大为怀，念在这位女人曾经的丧子之痛，神智迷失，令人悲悯的遭遇，还望您多加宽谅。在此多谢了。”说罢，深深一揖。 “别跟我讲那么多没用的废话，既然你是他师父，这个帐你来结吧。” 真的急了，师父平日里倍加节俭，寺里的香火钱，除了必要的维持费用，都被用来捐医助学了，哪能让师父为自己掏钱，忙着抢上前去：“不就是半只烤鸭吗，明后天给你们送两只石鸡来还不行吗？欺负一个疯女人，算什么本事！” 恼羞成怒的伙计，抡起手臂朝着的脸上扇去，半途突然感到一阵麻痛，整个右臂动弹不得。 心月微动身形，依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伙计知道遇到了高人，连忙拧着眉头c歪着脖子朝楼上喊叫：“赵老板，有人来砸场子了，快来人啊！” 不一会儿，下来一个头大脖短c满脸凶气的汉子，后面跟着两个拿着二节棍的马仔。扎着宽宽的皮带，一身的腱子肉，显示着他们有着不一般的身手。 看见心月法师，也不问个皂白，粗声说道：“我认得你，不就是白果寺的那个和尚吗，都说你有点本事，早就想和你会会，今天找上门来了，好啊！正好今儿个热闹，也好让大家伙瞧瞧我赵大头是个什么角色。”说着，拉开架势，握紧拳头，把十指关节捏得咔吧咔吧脆响。 心月心里明白，他这是想趁机给自己扬扬名万，好在这个陌生的地界震慑震慑人众，好个狂妄的莽汉！只是自己根本没有和这样的人纠缠的念头，他微微行了一礼，神态还是那般自若：“谢谢这位老板的抬举，我只是努力将祝福和关怀传送给每一位信众，弘扬人间的净土，并无什么其他的本事，大家都在一个街面上生活，理应相互照应，为了睚眦小事，争斗不休，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今日就此罢了，改日再来登门求教。”说罢，转向平静地说：“上学的时间已到，还不快去念书，在这磨叽什么？” 心月带着就要退去，那个赵大头哪里得肯，伸手朝心月肩头抓去，心月闪身躲过，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的这一结不解是不行了。这当口，赵大头的一记扪心拳挟着风声直塞过来，那两个马仔也舞着棍花从另两个方向同时袭来，心月转动身形，甩出手臂上的袍袖缠住舞动的棍子，借力往前一送，两个马仔被一股力道卷挟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就在同一时间，心月向后一仰身，避开赵大头的一拳，右脚向后一个倒勾，正踢中赵大头的脑门心，直听“扑c扑c通”三声闷响，三个人齐声跌倒在那个年轻伙计的身边，哎哟哟半天爬不起身来。 心月长身站立，双手握住缴来的双节棍，运气用力，只听“蹦c蹦”两声，双节棍变成了四节短棒，扔在他们的脚前。几个人瘫坐在地上，吓得脸都变了色。 心月双手缓缓合于胸前：“阿弥陀佛，几位请不要怪我拆招过重，那全是因为你们出手太狠的缘故，今日有伤颜面，多有得罪了，希望众位以后不要强凌他人，对人能多一些慈悲之心，多一些尊重和包容。于己于人都有裨益。” 说完这一番话后，心月示意从柜面中拿起另半只烤鸭，递给披头散发c灰头土脸的疯女人，合掌悯叹：“阿弥陀佛，愿佛主早日度你除却心中苦痛。”说完携着和婷婷的手飘然离去。 “你可要兑现你的承诺哦。”心月边走边看着说，并伸出四根手指。 心领神会，点头道：“我明天就上山去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 原就打算近日上山去捉些石鸡回来。 石鸡，其实是蛙类一种，因体大肉多c细嫩鲜美，好似鸡肉，这里的人称之为“石鸡”。其药用价值很高，食之通络健体，滋阴降火，清心养肺，健肝益肾。特别是对小儿疳积c盗汗c低烧具有显著的治愈功效，是这里的山珍之首。因栖于溪流石涧之中，四肢肥壮，善跳跃和泅水，所以极不好捉。 连日来，婷婷食欲不振，面色蜡黄，变得越加瘦弱了，心疼妹妹，想到山里去捉几只石鸡c采些菌菇回来给婷婷开开胃，补养补养身子。可奶奶怎么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进山去。今天一大早，叫上一民，一民几次挑衅没占到便宜，他不得不从心眼里佩服这个小兄弟了，现在他们已经是余咀湾的一对好哥们。 两人收拾好行头，腰间别上镰刀，镰刀对付灌木很实用，既可以砍又可以削，最好用的是把镰刀刃伸进灌木丛的根部用力一带一拉，从根部把灌木削平了。吃饱了早饭，奶奶还烙了几张爱吃的葱油饼给他带上，两个人就上山去了。奶奶再三嘱咐，不要跑远了，就在林边的溪石边找找看，那重重叠叠的神秘的大苍山着实让人又敬又畏。 踏上山间的石板小路，他们俩就像汪洋中的两块小舢板，在这翠山碧涧之中浮浮沉沉。他们顺着清澈的小溪往前寻，前面有一片大一点的卵石滩，溪边有片竹林，竹子并不粗，比水竹稍粗一点，一条隐约的林间小道穿过其间，春天，和奶奶c婷婷常来这里扳竹笋，打猪草，竹林那边有一片灌木林，那里有他们编筐扎扫把的好材料。这里只是老林外的一片野林，他们在这里打柴c掏山鸽c逮野兔c捉石鸡多少开怀的欢笑被眼前的溪水翻录过去，多少的山野情趣铭记在幸福的记忆中。 他们开始在石缝间仔细地找寻，由于石鸡体色较暗，有斑纹，和这里大大小小的石头混在一起，有时不注意，很难发现。 找了好半会儿，就捉到一只，还是个小的，被放了。也难怪，石鸡本就喜栖于大山深涧之中，这里常有人迹，以前有一些也大都在山民们来溪边饮水歇息之余，被顺手摸带去。 一民一屁股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随手摘了颗野莓子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看着眼前层次错落的老林，他挺不服气地想：这么大的山，怎么就捉不到几只野蛙呢？ 一个很大胆刺激的想法忽地涌上心头——去探黄龙溪！ 一民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压制着自己心底的冲动，默不作声，口里嚼着草根，思忖了片刻，站起身来，对着一民说：“虽然有些冒险，可也有冒险的价值，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只要我们临阵不乱，灵活应对，相信还是会有办法的。” 两颗年少跳跃的心碰撞到了一起，他们无法抵御眼前这有着无穷魅力的大苍山的诱惑，向着密林深处进发了！ 要到黄龙溪，必须绕过前面的两座山。他们只晓得大致的方位，却没有现成的熟路可行。森林里，高大的青冈栎c山毛榉c白桦和槭树，伸出肥大的叶子，把天空遮掩起来，只从密密的枝叶中筛下缕缕阳光，下面是小树c灌木c刺棵和野草。那些带刺的藤条一会儿拉住的褂子，一会儿又拽住一民的裤子，他们用镰刀不停地劈刺，削藤，把路开得稍稍好走一些。细心的在小路的岔口，折下菝葜条子用石块压着指向他们来时的路，这是护林的常大爷教给他的留下路标的方法。 没走多远，一民就累了，他们便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上歇息。听着杜鹃在一声声地唤着：“布谷——布谷——”山那边立刻传来一声声悠扬的应和声。想起了唐人王维的一句诗：“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这葱茏的山林实在是太美了！ 半天功夫，他才走到黄龙溪。 这是条乱石涧沟，前头有一块突出的大石壁，溪水从山上跌落下来，形成了一道瀑布。清凌凌的水流直泻而下，发出隆隆的响声，激起如沸如腾的水花。站在瀑布下方朝上看，石壁如削，细密的水珠带着凉气扑面而来。漫谷都是或大或小的黄麻石，水从石缝间流过，汇成一股股清泉又朝山下奔去。有山民用一根根粗毛竹筒，打通关节，大头套着小头，从山上引来清清的溪水。 刚一站定，就看见脚边三四步远的小水潭边，蹲着一对大石鸡，白乎乎的胸脯和肚皮一鼓一鼓的，他张开双手闪电般地同时扑击——捉住了！乐得合不拢嘴，一抓就是两个！ 一民听到脚下的一个石洞里传出石鸡“咣咣”的叫声，便蜷下身子，一捋衣袖，把手伸进去掏，不一会儿，一只体型肥壮，两眼突起的石鸡就被抓了出来，他激动地跑向石滩准备装进藤篓里，哪知石鸡受了惊扰，拼命挣扎，滑腻的身子从一民的手中挣脱，掉落到地上，跳跃着朝溪流奔去，一民哪里肯，张开手臂奋力扑去，蛙被一民罩在裆下，左冲右突出不去，，可一民又挪不开身子，一动开蛙就跳走了，一民慌忙叫赶来帮忙。被眼前滑稽的一幕逗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解开一民的裤腰带，扒下他的裤子，然后连蛙带裤子塞进藤篓里，静静的黄龙溪回荡着两个少年开怀的笑声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他们全心沉浸在这巨大的山伦之乐中。忽然意识到天色将暗，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回镇去，否则这夜色中的茫茫大苍山将不知给他们带来几多的危险！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折腾了大半天，他们已消耗了不少的体力，肚子也开始咕咕地直叫，一民的馒头已经吃光了，把最后剩下的一个葱油饼撕开一半递给一民。就着摘来的野莓果嚼着，那股酸溜溜c甜滋滋c香喷喷的味儿多年之后想起来还是溢满嘴角。 “呱——呱——”几只乌鸦从灌木丛里突然飞起，看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就在他们伸长脖子查看之时，前面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只见小树丛纷纷向两边斜去，夹杂着树枝被踩断发出的咔嚓声。转眼之间，一头大野猪“腾”地窜出树丛，露出丑陋的令人恐惧的嘴脸，口里吐着白沫，口角边伸出白晃晃的獠牙。 来不及喊叫，一扭身拉起一民拔腿就跑，边跑边招呼着一民找些不便于野猪奔跑的山石，迟延着野猪追赶的速度。 渐渐地他们把野猪拉开了些距离，可还是无法把它甩开，这时，忽然站住了脚步，看着前面，倒吸了一口凉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 原来他们的前方就是悬崖的边缘。 怎么办？野猪正快速地逼近，想返回另寻路径已经来不及了。的头脑里如电石火闪：爬树！ 和一民分开两路，爬上了两棵大树。虽然他们也知道，这并不能避开眼前的险情，常大爷曾和他们说起过，野猪和家猪完全不一样，它脾气暴躁，鼻子也比家猪坚韧有力得多，碗口粗的树，拱不倒也几口就可以咬断！它的牙齿比锯子c利斧都厉害。像眼前的这头足有几百斤重的雄性野猪，就是狮子c老虎也不敢碰它。曾经有头纯种的德国大狼狗，去追逐野猪，只一个回合，肚子就被戳了个洞，被送到兽医站缝了十三针。 可眼前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看见野猪径自跑到一民的树下，使劲拱起来，两手抱不拢的大树，还没拱几下，树就像被大风吹刮得一样，叽叽歪歪地要倒。一见不好，赶紧从树上溜下来，朝着野猪大声吼叫，暴怒的野猪掉转头就向撵来，它哪里受过如此的蔑视和挑衅！ 已经作好了准备，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野猪张开血盆大口，伸出长长的獠牙，啃咬着树身，眼见一堆新鲜的木渣越堆越高，就在大树要倒的瞬间，瞅准一个较粗的枝桠，双脚一瞪，利用枝桠向上弹起的力量，把自己抛射到旁边的树桠上。蠢猪还是只管拱，直到大树完全倒下，才发现了的身影，又掉转身子朝邻近的这棵树来了，镐头似的鼻子一个劲地拱，那边的一民趁机溜下树，用石块向野猪砸去，野猪就这样被和一民逗引得来回奔波，他俩形成了默契——就用这种不停地更换着树的方式消耗这头畜生的体力。 谁知，蠢猪并不真蠢，后来它好像识破了他俩的计谋，或许实在是真的无力再来回奔袭，不管怎样挑逗，就只盯着一民这边不放。情急中，抽出腰间别着的镰刀，削了一支竹剑，舞着就上来了，野猪最终还是被激怒，红着眼睛就向扑过来。向悬崖边退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野猪，瞅准了机会猛然向前一个突刺，用长长的竹剑刺入野猪的鼻孔，野猪一摆头折断了竹剑。被刺痛后的野猪愈加狂躁，发疯似的嗷叫着朝冲来，往旁边一闪，抓住身边早已瞅准了的藤条，荡开身子，野猪使劲过猛，来不及收足，直栽石崖之下。 度过这番劫难的两个少年，此刻瘫软在地，手脚无力，听得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还有风从梢头卷过，发出的海浪般的涛声，不远处的溪水还是那么的低声细语，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发生的这一场生死搏击。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们被野猪追得乱跑一气，找不到来时的路标，他们迷路了！ 站起身来，用手拉起一民，这时一民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扭伤了脚筋，没走几步，钻心似的疼痛。安慰了一民几句，转身从附近的草丛中寻来几片草叶和草根，用嘴嚼烂，帮他敷在伤处，然后蹲下身子说：“来，我背你走。” “不，不，我自己能走，真的能行。”一民不肯。 不容置疑，弯腰驮上一民就走，当然没忘记还有在藤篓里不停跳动的几十只石鸡。一民鼻子一酸，几滴眼泪洒在并不厚壮，然而却是那般有力的肩膀上。 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从偏东南的山脊走下去，就能到来时路线的边沿。 走了一阵，伏在背上的一民忽然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呼叫的声音，忙叫停下，两人侧过耳朵仔细听，终于听到是常大爷的声音，他们来林里寻找自己来了！爬上一棵高树，用竹竿挑上自己的白褂子，一边摇摆一边大声喊道：“我——来——啦——”。 寂静的山林里，传来清晰的，绵绵不绝的回声：“我——来——啦——”“我——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 丁家华接到医院的诊断书后，立刻全身瘫软，那上面的字像是一颗颗重磅炸弹，恣意毁灭着她依稀尚存的小小的心灵家园。“余桂宝，男，38岁，脑挫裂伤，腰椎第一二脊椎压缩性骨折，马尾神经损伤伴截瘫。” 丈夫刚做过手术，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床头的输液瓶一点点一滴滴，倒像是滴落在丁家华的心头，令她遍体寒澈。带来的钱，已经用光，案头放着医院的催费单，这么多年来省吃俭用余下的一点积蓄，原本是想给自己开个衣店，看来这又成了一个泡影。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她连想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可却找不到一点依靠的地方。 暂时停学了，奶奶去医院帮着料理伺候舅爸，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婷婷要回家帮忙，不让，她还小，家里的事情她还插不上手。五月将尽，新菜籽大量上市，油坊的门市还得开下去，一家人今后的日子还指着它过呢，无论如何也要支撑下去。 邻近的农户把晒干的的菜籽送来，换油。留下籽饼作为加工的报酬，这是上等的饲料和肥料，也是油坊的主要收入，有的机榨油厂还把这里的饼买回去重新榨油。 天不亮就早早起床，点燃柴草，将黑油油的菜籽在大炒锅里翻炒，再经过碾蒸就可以踩压成饼了，熟粉的温度高，赤着脚在饼上踩，有如蹈火。最吃力的还是撞榨，硕大的油锤前端箍着铁圈，从结实的房梁上垂下两条粗大的铁链拴在油锤的重心部位，结实坚固的上好檀木木楔牢牢地固定在地面，经受着油锤无数次的撞击。 已经能熟练地掌控着方向和节奏。一次次使油锤准确沉稳地撞向榨楔，他喜欢听到那菜油汩汩流出的声音，闻着四溢的油香，他感到一家人的生活还在继续，命运没有击垮他们，他有力量有信心使这个家重新焕发生机！ 在医院治了一个月，家里的一点积蓄花了个精光，还是没有起色。出院回家，余桂宝下肢截瘫，躺在床上不能翻身，双腿就像被绳子捆住一样，持续性的灼痛从未间断，有时像有一百度的热开水在烫。开始时靠吃止痛片，每日几次，后来就不再吃了，每片药好几块钱，他怎么吃得下去？扛着吧，这么多苦已经吃了，再多点痛也不算什么。 心月法师来看过他多次，运功按摩，针灸煎药，减轻了他不少的病痛，双腿渐渐有些知觉，可以稍稍移动了，但看来还需要更长时间来逐步恢复。 丁家华心急如焚，油坊本来在丈夫和的操持下，尚能运转，现在家里的顶梁忽然就这么塌下了，还要把人伺候，他有时夜里要多次起夜，她刚睡着，就被叫醒，弄得现在经常失眠。虽然每个人都上满了弦，还是无法应付得下来。是很能干，可他还要每周去学校上些主课，这样打下的油自然比以前的少多了，日子越过越紧巴。她常恨恨连声，悲叹自己的命运，对躺在床上的丈夫也没了好脸色，甚至将怨气洒向，要不是这个外来的“扫帚星”，自己这个家也不会败兴成这般田地。她对嚷叫道：“家里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读什么中学？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又换不来饭吃，明天不要上学了。”她让停学在家专心打油养家，自然不肯，奶奶和婷婷也坚决反对，余春舟老师和心月法师一再前来劝说，丁家华一句也听不进去，后来镇里的领导出面，并答应根据她家的困难情况，免除两个孩子的学杂书本费，并给与一定的经济资助，她才不得已松了口。 自觉有失面子的丁家华，在家里越发没有了好声气，可在每每发泄完自己心中的烦躁之后，得到的是更深不见底的虚空。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爬上眼角的鱼尾纹，昔日油光发亮的发辫甚至开始出现白发，她突然从心底里着了慌，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就这么完了？真的就这么守着一个瘫子苦熬日月？她咬紧牙龈，紧闭双唇，一个盘亘在心里已久的念头倏地冒出了头——外出打工去！ 当丁家华打定主意，把她的想法告诉家里人时，她是摆足了理由的：自己还不是太老，与其这样一家人绑下去耗死，不如放开她，让她出去挣钱，好赖还是条生路。家里吗，只好每个人多担当一些，总会有法子过来的。 这一回，连躺在床上的余桂宝也看不下去了，他爬不起来，只好颤抖着侧转身子，指着丁家华：“家里现在烂包到这个样子，你就忍心撇下老的老c小的小c残的残，一个人出去？就是别人不说什么，你的心就能硬得下来？是我这个人没用，拖累了你，拖累了这个家，好吧，你走吧，你出去找你的亮堂日子去吧，我这条赖命再苦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大家一起自由吧。”说着，就甩着蓬乱的头朝床头的墙角撞去，赶紧伸手抱住了舅父，两股殷红的血线从额角处涌出，由于情绪失控，余桂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婷婷边哭边找来毛巾给父亲擦拭脸上的血污，。丁家华由于吃惊，呆立在一边，没想到平日寡言柔弱的丈夫还会这般发飙，一时无语。 安抚好舅父的情绪，从师父那儿讨了些止血消炎的草药给敷上。自打舅父被从医院抬回家的那天起，就开始默默琢磨起舅父的病情，抽出闲空的时间读各种医书，向师父讨教气功医疗方面的问题。他的心中有一个绮丽的梦想：要用自己的双手让舅父重新站起来！ 可是越钻研越是感到迷茫，感到气功作用的神奇难测，有的病症，会在一股看不见的气中消匿，这似乎是一种超越自然力的奇妙的力量在运转。这种力是什么？是一种粒子束，还是一种场？这种力为什么会对人体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大千世界啊，你蕴藏着多少神奇的奥秘！无时无地不激起人们无限的联想和思索 为了照顾好舅父，避免长期卧床身生褥疮，经常给他按摩c洗澡，为了方便舅父起居，他将家中的单人钢丝床进行了改造，安装上轮子，可以升降起一端当作轮椅推行。他一边忙着料理繁重的家事，一边挤出时间读书c学习c练功，每日睡眠很少，却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精气神，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这个家的主要支撑，再苦再难也要鼓足勇气挺直身躯坚持下去，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所爱，和爱他的人们。 这一天晚饭后，正在把下了榨油机的毛油盛入桶中，这些油还要窖半个月才成黄澄澄清亮亮的香油，味道也更好。只见舅妈满脸笑容地走到他的身边，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套新衣服，给比划着，让他试试是否合身。 一时竟然不知所措，他的生活中，舅妈还从来没有给过他如此的厚待，丁家华一边给他穿上新外套，一边语气温切地说：“呀，这些天来可多亏了你的辛苦操持了，我们这个家呀，一时也少不了你了，以前，舅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呀，以后的日子，还要我们共同帮扶着过，你说是吗？” 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忙说：“看舅妈说的，我是这个家中的一员，一切事情我都有义务担当的，现在家里正缺钱，还做什么新衣服，要做，也应给婷婷做才是呀，她穿才好看呢。” 丁家华搭过话头：“哎——，婷婷是该做件新衣服了，一个花季闺女，连双像样的运动鞋也没有，和她一般大的女同学，哪个不是花枝招展的只是家里花钱的地方太多，是我没有用，就这么个女儿也”说着，难过地用衣角擦拭着眼眶。 咬咬唇，语调低沉却很坚定：“舅妈，别难过，家里的困难是暂时的，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会让婷婷c奶奶还有大家过上好日子的。” 丁家华见时机已到，连忙抓着的手说：“还等什么以后，现在就可以出去挣钱呀，家里又破又穷，你舅父还等着钱治病呢，都说你聪明，算数比计算器还要快，趁这些天坊里活儿不多，我们一起出去摆个摊儿，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神算表演’，先赚些钱，等日子好点，再回来读书，好吗？” 吃惊地看着舅妈，她的眼神里充满着让他无法拒绝的哀乞和恳求，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这可行吗？别人会怎么看他呢？ 丁家华见还在沉默不语，有点急眼了：“你要是不答应，那就只好我自己出外挣钱去了。” 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丁家华的请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