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周记》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1 1 昭冲帝,名鑖,昭幽帝独子。昭幽帝爆崩,时年冠。于群臣拥立中登基继位。定年号永徽。 元年,元月,赦天下。八月,诏,永废春种税、畜耕税、筑渠税、清渠税等先帝所涉杂税共一十八项。废丁口税,改行均地税。上德大至,举国仰敬。 九月,帝当大祭,于朝见诸侯会于熙山。诸侯征伐十余载,干戈方暂息。 十月,任大夫常蕴为相。任圣祖为典客,赐号大夫,淮安侯改凉昌侯。任云鹏太尉。 十一月,常相国封淮定侯。 永徽二年,四月,上出巡于凉,获白鹿,大喜,封圣祖为公。 元月,日有食之。八月,月又食。上惧,常蕴曰:“上,先修正事而已。” 十一月,上便嬖姞漪。任姞漪之兄姞恬为奉常,用事。姞恬为人佞巧善谀好利,为此时有忍者尔。 十二月,常蕴削淮定侯。 永徽三年,九月,常蕴贬为士,任微卿。常蕴出走,上任之。又废蜀后。蜀公怒,反。 十月,圣祖与燕公平蜀。圣祖赐号王,领蜀地。 永徽四年,二月,姞漪得子,上立为储。姞恬封公,任丞相。姞恬势大,国人皆怨。 四月,郭人反,上集兵平之。立连坐法,屠戮甚多。都,空户近半。 六月,滢、开、灌、桐,四县反。上出兵。姞恬献谗曰:“当此时,绝其户。令它畏之,难抗帝威。”王从之。诏诛其人,毁其城、消其县。 元月,淮人反,王集百师平之、灭之。圣祖大怒,发兵以南。帝发七十师,以迎圣祖。两师会于江野。上战败。上携妻子,驰于楚。楚公侍之。 九月,上与楚太子反目于微,上使人诛之。楚公怒,杀上及太子。掳姞漪,尽收周赂。 昭冲帝亡,先周立百年而尽。 鳌岛城中的内侍、宫娥们正忙着收起在每一处悬挂着的件件白绸悼帘…… 门户敞开的乾元殿里外里站满了排排群臣、众爵、以及士大夫等候着新天子的到来。 周天下身份按照德行、功劳、和能力分有号、爵位、职三种。 号就是德行优良所得。分为王、大夫、士、民、贼。赐号的时候虽然是评估德行的标准,但越是高位的号也会顾忌那个人的功劳和能力而赐。所以一般做到士可以说就是出人头地了。大夫没有功劳和能力是很难被封的,就更不要提王了。因为是评价德行的,所以号不被继承。被赐号者亡,号也就被夺了。 爵位则是功劳所换取的。分为公爵、侯爵、伯爵、男爵、子爵。也可被成为太公、侯、伯、爵、骑(意为“骑士”之“骑”,与“百余骑”之“骑”截然不同)。因为是功劳换取,爵位是可以世袭的。不过世袭到了第三代开始就会降封。毕竟封爵与代表名誉的赐号不同,它是要伴随着封地和奖励的。若不这样,天下自始有功的人那么多,天下早就被分没了。至于民爵,那只不过是富商上捐便可获得的爵位。虽然说是爵位,但地位就要低得很多了。就连市井也都称民爵为“贾爵”。一意为商贾爵爷,二意谐音“假”爵。 而职便是因为办事能力而被授予的官职。包括三公九卿(此公非爵位之公),以及各种将军,官员的头衔和名称。 高位号可自行向下赐号。只是那就被称作家号,但国家所赐号地位相比却高,尤其是成为首席家士常常会被认为是登龙门之阶梯。高爵也是可以封低爵的。同理这样的爵位会被称作家爵。只是国家所封爵位是由国家给予封地的,家爵则要由所给予封号的高爵自行从自己的封地中划分封地。而且家爵是由第二代便降封的。至于这职,那只能是由天子或者各国国君所授予;绝不能私自授予的,更没听说过能传承世袭的。 只是现在外封诸侯势力扩张过大,天子实在是无力对他们绝对约束,这些外藩君主们原本早已经该被降封至无的爵位依旧还被传承世袭着。 …… 昌寿宫,凌云殿内太子鑖正在全身铜镜前平伸双臂,让近侍们为自己穿上雍容华丽的衮服。 “殿下……不,陛下,好了。”近侍禀告。 鑖双臂稍微一放,两边的宫娥就连忙俯首伸双臂各自捧起了鑖的胳膊。直到鑖缓慢地坐上了龙辇,她们才撤到了金瓜、钺斧、朝天蹬、曲柄云罗伞盖等等排成长长一排的队伍当中去。 龙辇稳健轻快地前行。约花了两刻钟,这才从岛北部的寝宫昌寿宫来到了前宫的乾元殿前。 乾元殿作为鳌岛城的正殿,是天子举行大典和朝会的地方。可以说是天下中心的中心。其规模想想就能知道有多么宏大。 外部斗拱飞檐,内部通体鎏金(本周金为铜)装饰得澄黄耀眼的乾元殿高两丈两尺(本周八尺为一丈,一尺约)、长三十丈、宽二十丈,无疑是天下最大,最华丽的建筑物。其中站着三公九。按照礼节,这里还应该站着中央国的公爵。但鑖继位时中央国没有封公爵之人,也就仅仅站着三公九卿一共一十二位。 乾元殿有着三层基座。最上层是长三十三丈,宽二十二丈的大理石基座,立着两座青铜龙像。站着中央国侯爵七人、大夫十三人。但侯爵中有三人被赐号大夫,所以一共站着十七人。 之下是层汉白玉石基座,立着两座青铜虎像。站着中央国伯爵十六人,侯爵首席家爵六人,一共二十二人。 最底层为青石基座,立着两座青铜龟像。站着中央国的男爵三十七人,大夫首席家士七人,一共四十四人。 再外面的石板广场上站着中央国子爵、民爵、以及最低层士,密密麻麻一共九十八人。 当然各处都有头戴赤翎金冠的郎官们手持兵器拱卫着,但毕竟在此大典中并不列入大典参拜、恭贺之列,不再细说。 乾元殿有着后部为天子准备的方便使用的后门。不过如今天这样的大典,天子龙辇必须要绕广场周围砌着的围墙,从南面正门踏御道进入。 龙辇出现,广场上的、同青石基座、汉白玉基座上的众人全部必须下跪迎接天子。三公九卿则出内殿,与大理石基座上的十七人一同站拜,迎接天子。 龙辇过广场而不停,天子也目不斜视。这并不是当今天子的特例,而是规定。以示天子威仪。直到乾元殿基座前,龙辇方驻,天子下而步行。自此,天子如果愿意是可以侧过脸看看台基上的臣子的。不过直到登上最后一层大理石台基之前很少有天子会斜视的。毕竟下两层台基上的臣子们都跪拜着,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不是?总不能是去看谁跪的漂亮吧。来到了大理石台基上,面对着拱手深拜的臣子们,天子是可以说话的。毕竟这里这些人可都是国之股肱,轻慢不得。 虽然允许言语,但天子一直紧闭双唇,只是对叩拜的众臣一一点头示意着……突然,天子做了一件看似微却让满朝震动的事情。当他走过深拜的湜沄身边时,竟然抬手在湜沄拱着的双手之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可是亘古未有过的。天子与臣下再怎么亲密,从来也没有任何天子曾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的。虽然两人都没有言语……不,恰恰因为两人都没有言语,只是看似单纯、简单地用肢体语言打了一下招呼;在所有人看起来,两人之间就有着十分深厚亲密得不用言语就能心有灵犀的交情了。 接下来就是三公九卿随天子入殿,开始正式举行登基大典。但比起庄严、隆重,却大同异的登基大典;所有人今天记住的却是今天子对淮安侯的特殊待遇。以至于有很多人对于正式的登基大典本身到底进行了什么都模模糊糊,只记住了淮安侯是当今天子的新宠臣。湜沄的名字也因此传遍了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2 登基大典刚刚结束,新天子回到昌寿宫这一身华丽却不便行动的衮服还没褪下,内侍就来禀报:“禀陛下,宗正、常蕴大夫求见。” “啊?!”虽然自幼便是被授予了天子教育,但毕竟今天子刚刚十五,加冠大典也不过是在六个月之前举办的。此刻见自己忙了一上午刚回来便有人求见不经意间就轻声呼了出来。 内侍可是常伴天子左右的,见天子发如此感慨就问:“要不人去驳了他?” “不,还是让他进来,听听他说什么再下结论吧。”天子一边换上一身相较轻便的衣服,一边活动着身子说:“如果是为国为民的政事,那自然是要听的。不过若是阿谀拍马的废话……” “的们就为陛下把他给轰出去。”自幼伴着天子长大的内侍也并不大,刚刚侍奉天子,也就没有感觉太多变化,依旧一脸调皮地回答。 不过毕竟是亦奴亦友,天子也并不介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作答。 内侍虽然顽皮,但并不糊涂。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见天子换完了衣裳,也首肯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将常蕴传了进来。 常蕴既是大夫,又是九卿之一,大典之上都不必下跪,当下自然也是只需深拜就可以的。常蕴深拜问安:“我主陛下安好。” “这才分开多久,常大夫怎么还要这么麻烦。有话直说就好。”天子坐在榻上,靠着凭几说。 常蕴心想:“吾见主必要问安参拜。若不然,这臣子见君不拜成何体统?”不过常蕴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礼节的时候,自己可是有要事前来商讨的,不是来冒着逆鳞的分先给新天子讲礼仪课来的。 “禀陛下,微臣虽然深知陛下劳顿,但于今日之事有着不吐不快的感觉,所以冒着惹陛下动怒的风险依旧立即前来向陛下告知:陛下身为天子,需要做到不偏不倚,公正严明。如今日一般对某人过分亲昵的举动可是万不可再行的。虽然只是一个动作,但这足以领朝野震动。” 天子听罢,脸上有些不悦,说:“常大夫,这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不过就是对我欣赏的皇兄打个招呼,至于这样题大做么?” 常蕴一点都不退缩,随即回答:“陛下,臣这不是针对淮安侯而说的。臣这是为了陛下您而说的。您是天子,下臣们对您的喜好是十分在意的。您对于某些事一旦表露出一丁点的喜好,臣子们定会绞尽脑汁来迎合您的。这对于朝廷不利啊。难道您就没看到今天大典之后,淮安侯是怎么样离开鳌岛城的么?那可真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啊。只因为陛下简单的‘招呼’,大家都以为淮安侯是陛下的宠臣,开始准备巴结他了。哪怕是为淮安侯着想,陛下也不能再如此了。” 天子虽然初为人君,但只是生涩,并不庸傻。今天的行色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还看不出湜沄有要集结党羽的意思,但只要有可能,那就不得不心了。毕竟党争可是这位天子也知道厉害的。更何况眼下被留下来的先帝臣子之中还有着一大堆烂橘子没有被挑出来,他才不想在此刻平添烦恼。 “常大夫所言极是,我今后会心的。” 听天子答应了自己的劝诫,常蕴喜形于色,再次深拜。不过待起身,常蕴不禁问了一句:“陛下,您说您喜欢淮安侯。可据下官所知,淮安侯为人处世十分乖张,不循常理。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何能得陛下如此喜爱?” 天子并不回答,反而身子前倾,笑着说:“常大夫还是先告诉我,你所知的皇兄乖张之处都有些什么吧。” 常蕴顿了顿,回答:“据臣所知,淮安侯幼便丧父丧母。袭得侯爵之后有权有势,又无人管制就浸染了声色犬马。天下游乐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身为国之侯爵挚友多为行商贾爵,常常和他们混在一起。反之对于其它爵爷们的宴请,他却常托词不参,只托下人适当地送些礼物作罢。” “浸染声色犬马?不像啊。据我看来,他精神饱满,气血十足,更处处显得节制得当;并不像纵欲过度的人啊。” 常蕴摇头回答:“臣所说的是他幼时曾浸染声色犬马。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何,但自十七岁那年之后,淮安侯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十分节制。声色犬马一瞬间全部戒掉了。甚至至今都没有成家。他十九岁那年曾不惜千金为一烟花女子赎身。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他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谁知淮安侯一掷千金之后却给了那女子自由之身,碰都没碰她。后来才听人说,淮安侯是可怜那命苦女子,所以趁女子刚刚落入虎口,内心还不曾妥协之时将她救了出来而已。听说这得了自由的女子现在倒是缠上了淮安侯,一直在他宅邸寄宿着。不过,想这性情怪异的淮安侯至今还是不会对此女子有任何非礼之行就是了。臣自恃阅人无数,深谙人心。多数人仅仅听闻便可猜中其人品,八九不离十。可偏偏这淮安侯,臣是如何都想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子只是笑了笑,心中想:“这个幸运女子怕是自己那天见到的三人之一。只是那三人对皇兄皆有倾慕之意,实在是弄不清到底是谁。浪子回头金不换虽然是常言,但真正浪子又有几人能回头呢?还是如此彻底。到底皇兄经历了些什么?” …… 天子登基之后便开始想办法去从朝中剔除掉烂橘子们。不过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毕竟这些烂橘子之中最大的就是当朝三公之中的丞相和御史大夫。丞相吕翔已经死了,现在仍然没有找到继任者,毕竟朝中谁是自己可用的人,谁是值得信赖的天子还是不敢确定。现在的态势可谓百官无首,此刻瘸腿的三公如果又被撤掉一个,这朝廷变成什么样子可真是不好说。所以这可不是说变就能变的。一不心可会弄得朝野动荡,不得安宁。 无奈天子只能传旨招来了湜沄。在他看来至少以前不曾在朝为官的湜沄和这些家伙们并不存在什么太浓厚的关系。 两人相约在御花园恬静处相会,简单几个回合礼数之后,天子便直切主题问:“皇兄,以你来看,当今最急迫的事情为何?” 湜沄伴在天子边上信步着,答:“花园中有虫,必须要尽快除掉。否则等每朵花都长了虫,那整个后花园可就废了。” “……虫不好抓啊。” “啊……”湜沄也叹气摇头。 原本多少还指望着湜沄能出点主意,哪怕是个馊主意的天子见湜沄不语,脸色马上就难看了起来。 而这时湜沄却说:“陛下,虫之所以成灾是它蚕食花朵。而虫又不好抓的话……那么想想办法先让虫子们不吃花,以后再徐图抓虫之策,怎样?” “哦?”太子一听到这里,起了兴致,忙问:“皇兄,你我就不用这么绕圈子了吧?又和良策就说出来吧?” “山有虎患,而又无力捕虎,那不如先敲山震虎,使其遁隐山林,不敢作恶。”湜沄依旧不肯直说,依旧是比喻着解释。 不过这解释已经十分明了,这要是还不清楚,天子就不用当了。不过天子还是问:“此计甚妙。不过,我们该敲哪棵木头?” “……”湜沄思量了片刻回答,“中央国以农为根本。天下耕地有其十,中央独霸其五。农事自然是天大的事。陛下何不在此处做做文章?” “农事……”天子沉吟。 见状,湜沄接着又说:“先帝于农赋税极多,盘剥甚重。民多对其是有怒不敢言。陛下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安定民心之时。此一作为,定叫天下心悦诚服与陛下。只有地基稳固了,建在其上的房子才能稳固。此乃天赐良机,陛下可不能犹豫啊。虽然看似会让国库变得空虚,但若国库因此边要空无一物,那就让它空无一物吧。搜刮民脂民膏而做到的富有,不值得陛下留恋。更何况,先帝之前,国库也未曾空虚过。” “……”天子沉吟。 湜沄叹了口气说:“陛下,此事十分紧要。可不能仅仅听吾这个闲散之人片面之词。这样吧,吾虽不朝,不知道很多朝中人士。但现在朝中有一位有着治国平天下的相国之才的人才吾倒是知道一个。不妨陛下下诏让他来谈谈他有何想法。” 天子听到这里连忙追问:“皇兄,此人是谁?” “宗正、并大夫常蕴,常怀仁。” “!!”天子实在是没有想到会从湜沄的嘴里说出这个名字。 湜沄说:“此人才智过人,目光独到。更可贵的是他可是先帝朝臣中为数不多的良臣。不善阿谀奉承的他依旧可以官至九卿,可想而知就是先皇还是不得不认可他卓越才智的。” “……好吧,就如皇兄所言,我就和他也谈谈吧。”天子点头说。 湜沄听到这里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陛下,臣有一事。请陛下不要在常蕴面前提及我的举荐。” “这是为何?别人施恩于人,可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皇兄怎么却好像生怕有人知道似的?” 湜沄笑着回答:“臣刚才的话实在是有些感觉像是在举荐他。而臣听说常蕴这个人只喜欢结识志同道合之人,最忌讳拉帮结伙,结党营私。臣不想让他哪怕误会臣要结识他。” “……准。” “谢陛下,臣告退。” 看着离开的湜沄天子想:“皇兄真君子也。皇兄也是一员堪当重任的才子。” …… 不久之后也被诏至御花园的常蕴听到了天子之意之后让天子惊讶地提出了相同的意见。只是常蕴极力地告诫天子,朝廷当下不稳,切不可大刀阔斧地进行变动。否则朝中乱,外藩趁乱如,其果不可想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3 次日朝堂。开朝第一本奏折便是由常蕴禀上的。内容大义凛然,讲的慷慨激昂,不过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主登基,普天同庆。而此时正当大赦天下以表示我主上的仁德。臣斗胆在此请陛下斟酌下诏,永远废除先昭幽帝所设:春种税、畜耕税、筑渠税、清渠税等杂税共一十八项。以表示今天子圣明,果敢。甚至敢于修正先帝所犯的过错。一切为天下子民百姓为首要。” 常蕴的奏折一出,整个朝堂就炸了锅。 最先站出来的就是治粟内史,他毫不掩饰自己反对的立场,张口就说:“禀陛下,常蕴的话可不能听啊!他一介宗正从不曾担任过治粟内史,从不知天下税谷钱粮的收支!现在我国库正是有了先帝新设的那一十八项税款才得以圆滑地运转。若听信人之言,废掉这些,那我大周每年收支缺口将达二十万金、四十万石粟谷!” “混账!”没有等天子开口,常蕴对治粟内史一声大喝说:“每年缺口达二十万金、四十万石粟谷!?你这个治粟内史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亏你还好意思,腆着脸说!除先帝外我大周何时曾对下民有过如此重税杂赋?可又有多少先祖留下了满仓的粟谷和富庶的金钱?怎么到你手里同样的赋税却不够用不说,还差那么多?那么多金钱粟谷你倒是说说去了哪里?难道是你中饱私囊了么?” “这!这!你,你!我,我!”治粟内史被弄得一句整话说不出来。毕竟是真的亏着心呢。当着天子的面前,这么毫无保留地被揭露出来,那可是真急得差点吐了血。 “别,你你我我的。我在代陛下问你钱都去哪里了!”常蕴早就对这个占着油差大捞油水的治粟内史十分不满了。现今难得有机会,就毫不留情地呵斥了起来。 “好了。”天子调和说,“这事是否真有其事还需要仔细盘查。常大夫也不可如此先入为主咄咄逼人。” “喏。”常蕴答应完便老实地回到了朝班之中。 “谢,谢陛下……”这才得空喘了一口气的治粟内史对天子道谢。 不过他得来的却是新天子平稳语气中的责备:“先别急着道谢。我可没说我饶了你。你一个堂堂治粟内史,竟然把国库管理成这个样子,你难辞其咎。先不说这其中有没有问题。我至少希望你哪怕能力不足也有心向先人学习。可你一听到废税第一反应不是去考量那些款项还有富余可以节约,而是马上张嘴反对。你这样的人怎么叫我能放心地将国库交与你?” “臣,臣,臣……臣有罪!”治粟内史连忙跪下来谢罪。 见到风势不对,老而弥坚的御史大夫梁浩马上出班奏报:“禀陛下。臣一直怀疑治粟内史有贪赃枉法只嫌疑,已经暗中调查治粟内史多时。无奈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任其猖狂。臣愿领不查之罪。” “正要说你呢,你倒是自己先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就好。那么我就暂且不罚你了。毕竟你是先帝老臣,与朝廷有功啊。自此,希望你尽忠职守啊。……来人,将这斯押入大牢,进行彻彻底底的调查。”天子按照预案对梁浩说。 梁浩连声称谢,回到了班中。 而看到了梁浩忽然的反水,治粟内史这一下好想知道自己这回是毫无生机了,只能够被郎官们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梁浩偷瞥了一眼天子,又向后瞥了一眼常蕴,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三分…… 之后的事情却也没有多么偏离出天子、常蕴、以及湜沄的预料。治粟内史被押的当天,就在狱中糊里糊涂地自缢身亡了。而报到天子玉案上的内容就是四个简单的字“畏罪自杀”…… …… 天下虽然已经有了数位外封公侯们,但中央国地辖依旧甚大。每日自各处云集而来的奏章足有三百余斤。 今天,天子早朝之后又整整不停不休地批阅了三时的奏章。疲惫之下天子趁中午用膳,唤来了几个近侍一同玩起了投壶罚酒的游戏。 “常大夫求见” “这才朝会多久,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天子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将常蕴传入了宫内。只是天子并没有罢去游戏。 “请天子安。”常蕴叩拜。 天子一边还看着近侍们嬉笑游戏着,一边枕着玉凭几,看都不看常蕴答:“嗯。卿请平身。今又有何事?” 常蕴虽然心中有些不快,开口对天子说:“陛下。今臣面见,实在是为了向陛下禀告足以左右天下兴衰之要事。请陛下屏退左右。” “……”天子这才斜眼看了看常蕴,说:“这些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事情没必要对他们有所顾忌。” “……”常蕴看了看围着天子的一帮内侍,心中不悦之色尽显于面,不过还是遵旨暂且绕过此事,对天子说:“陛下,微臣提议陛下废除丁口税改收均地税。” “??”天子有些迷惑,问:“常大夫。这丁口税乃国之大税,自古祖上有训,增减不得、改变不得。你今天跟我说要废除它,改行什么均地税,这话可不是玩笑的。要是你在此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青红皂白,我就是有饶你的心,也可对你手下留不得情。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常蕴毫不迟疑,回答:“陛下,当今天下实行的丁口税也就是对天下每个人不论老幼男女收取的税务。这丁口税原本是公平的,因为它对每个天下生灵全部均等地征收同样款额的微量税务,以便国家正常运转。可是眼下因为先王时期的横征暴敛,导致天下有大量的人们已经没有了财产、积蓄。他们在先王时期为了交付繁杂的税务,都将土地变卖给了富人。现在他们只能够从富人那里租借土地、种子、工具来耕种。并以近一半的产出为代价交付给富人,以余下的一半勉强维命。以现在的境况,如不及时做出调整,这些贫苦之人必定会被生活所迫大举造反。为了避免这种事态的发生我们应当改变我们收税的制度,不再以人收取税务,而是将税务均摊在更基本的土地之上。这样做,总得来说国家税收并不会有改变,同时也可多少缓解那些贫民们的困苦生活。” 天子沉默。 如果常蕴所言是实,那么大量已经存在的贫民们的生活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如果再持续这种状况,那么一定会逼民为贼。贼人还好说,如果逼反了这些人,那天下可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可丁口税乃天下第一大税,祖上又有规矩,此事可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定的。 “……” “陛下,此刻我们应当当机立断才行!”见天子犹豫,常蕴便更加坚定地对天子推行自己的理念。 天子实在是想再找个人商讨。毕竟此事可大过天,不能不谨慎。 天子需要一个体查民间详情的人,需要一个了解民情的人,需要一个忠于自己的人,需要一个能为自己站定立场的人。天子的脑海中只想到了一个人:湜沄。 “宣淮安侯即刻入宫议事。” …… 湜沄被朝廷紧急从淮县诏入鳌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这快马加鞭的一路上,没有人告知湜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湜沄只是到现在天子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自己。 湜沄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不详、不吉的情景。无一不是让湜沄最为担心挂怀的事情。而当湜沄风尘仆仆地来到天子面前,听到了天子口中所转述的议案时,湜沄才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比任何一个自己脑海中预想的灾祸都要危急的状况。哪怕是比这位刚继位的天子即将驾崩都要危急的状况! “陛下!对于此案,臣绝不苟同!”听过天子陈诉了一遍关于均地税的内容之后,湜沄第一句回答就是这个。 天子有些疑惑。因为在天子所认知看来,面前的湜沄应该是一个善于治民,并深受人民爱戴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是十分体恤下民的,可为什么湜沄会用这种十分坚定的态度反对,对于天子来说还不太能够理解。 “皇兄可以细细说说理由么?” 湜沄当即回答:“陛下,税乃国之根本。它不但是国家财政的来源,也是管理天下的最有效手段……” 天子有些疑惑。他对于税收是财政的来源是十分肯定,但至于管理天下……实在是还不能一点就透。所以便插话询问:“嗯……管理天下的手段?” “……”湜沄虽然不太喜欢自己的话被打断。但面对着天子,湜沄细细地回答:“陛下,鳌岛离市井太远,所以可能陛下对于朝廷所规定的税款到底有多么大地影响下民生活没有太深切的感受。但微臣管理淮县,又时常在市井走动,所以很清楚税金的重要性。陛下曾临幸淮县,陛下可还对微臣治下的市井有所记忆?” “……”天子回想了片刻说,“皇兄的所治之地市井繁华……车马水龙……商铺店户毗邻而居……” “关于商铺的种类,陛下可有什么印象?” “……好像满大家大部分都是些林良满目的吃食店……相较鳌岛邑中的市井比起来,缺少了各种久负盛名的奢侈品店,所以没什么太留下印象就是了。” “就是这个。”湜沄接过话茬,“这就是微臣所要达成的效果。淮县周围虽然也适合耕种,但水草更是丰美,适于畜牧。中央国有着太多的人们耕种,粟谷年年丰腴。所以微臣就认为比起耕种,畜牧更能够为微臣所治之民带来丰厚的收益。不过畜牧并不只能是养了就可以卖钱的。先父所治之时畜牧业并没有得到有效发展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微臣通过将商税细分,并大幅降低肉食加工部、皮革加工、乳制品加工等部分的商税。结果就在短短五年之内,商铺如同雨后春笋般林立;随着禽畜的价格飞升,周遭其它农户也转而进入了畜牧的行列之中。又五年之后的现在,淮县所产的各种肉制品、蛋制品、乳制品、皮革制品已经多得已经足够远供应起了整个鳌岛邑。当然,还有大量的活禽畜。” 天子点了点头,有些理解了。 湜沄接着说:“人都是趋利而避害的。商业之中最容易牟利的不外乎奢侈品。为了避免有太多人跻身进入那个行业。将百姓们难得积攒下来,本可以用来继续发展的金钱用于奢侈品之上。微臣接连三次提高了对于奢侈品商业的税务。所以这就造成了让陛下见到的那样一番街市景象。淮县现在大部分的奢侈品都是由行商们从各地远购而来的。” “这,这我就有些不懂了。终究还是会去购买,为何皇兄就不能让他们加入到淮县内?” “陛下,我淮县和鳌岛邑可是不同的。鳌岛邑半城权贵,余下之中又有一半是巨商富甲。所以鳌岛邑可以拥有大量的酒楼、商铺和奢侈品。他们买得起。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着从天下云集而来的供奉,所以不需要有人进行耕种、畜牧,也能够保证城里衣食无忧。但淮县现在从别处购买的粟谷、布料已经近乎极限。也就是说只有陆路交通的淮县,不产一粒粟谷地情况下能够维持的最大人口也就只有这些。这些人如果有一大部分被利益所驱动转而投身进入别的行业,那么淮县终究会因为人手不足而导致各个行业接连崩塌的结果。换句话说,放弃细水长流的现有产业,强行转型的结果就是:一少部分巨商们会一口吞吃掉所有百姓的财富而变得更加富有,并且拍拍屁股移居他地;百姓们则会变得一无所有地苟延残喘地存活在倒塌掉的废墟之上。” “……”天子第一次从湜沄的口中了解到了税收的重要性。毕竟对于他曾经见过的先帝来说,税收不过是为了自己而从民间收集钱财的手段而已。所以当今天子从来也就没有能够认识到只通过税收就能够如此巨大地影响人们的生活。 讲完了这一切,湜沄顿了许久。不但为了给予足够的时间来让天子去思量,还为了将话题重新带入湜沄原本要说的话题之上。 “陛下,税收是可以控制发展的道具。这种税可以通过幅度的升降来控制国家的发展。不过税收中还有一种特别的税收是与这完全不同的。它不可以轻易变动,更不能轻易更改废除。那就是丁口税。作为天下唯一的税种。它的宗旨就在于对于所有人,不分老幼、男女、全部公平地收取一年一金,也就是五百文的税金,进而归还给每一个人公平的权利。那权力就是他们可以在待遇不平时请求官府的裁决,可以依法受到社会的保护。” “……” “这税务不但是朝廷的重要收入来源,更是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约定。百姓们通过交税来承认朝廷的统治;朝廷通过收税来承认百姓们的合法地位。同样,百姓们因为交税也就有了遵循朝廷的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利;朝廷也因为收税也就有了必须根据法律来维护治下臣民的义务。”湜沄中拉出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青铜刻字牌给天子看说,“这个牌子就是这个约定的证明。正是因为这个重要的约定,昭景帝才会下祖训规定不惜以金牌交付交税的每一个人。正是因为这是个如此重要的约定,哪怕是先帝也未曾在丁口税上做过手脚,而是绞尽脑汁地去另立名目搜刮百姓。所以这丁口税绝对不能变动……” 天子抬手示意湜沄住嘴,跟着对湜沄向外摆了摆手,让他退去。 天子最不喜欢听到关于先帝的事情。虽然当今天子同样认为先帝行为有太多的不是,但毕竟是自己的父皇,他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对于先帝的任何评价。更何况到了最后湜沄的言外之意竟然有了些许:“那么贪得无厌的先帝都不曾改变的规矩,你竟然要去改。你比先帝还不如。” 天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天子也是一心想要为了自己治下的百姓们谋利。在听到常蕴的话语和提案时,天子感觉到了自己能有一次为了百姓们而做好事的悸动。所以,天子才唤来了湜沄。想要看到能够自力将淮县治得那么好的湜沄瞠目结舌的样子,想要听到湜沄发自内心的赞扬,想要得到湜沄的尊重……至少不会是湜沄将自己拿来和先帝作比较…… 天子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自己竟然这么在乎起了一个一生没有见过几次面的远房亲戚。或许是从踏入淮县的第一瞬间起,看到在父皇蹂躏下依旧能够如此欢声不断的百姓们的第一瞬间起;天子自然不自然地竟然对湜沄有了一种钦佩和敬仰。虽然是自己的臣下,但天子从没有一次曾真心认为自己有高过湜沄;哪怕是在湜沄低头参拜高高在上的自己时…… “陛下。”一直在一旁的近侍此刻开口。 天子用愁苦的双眼看了一眼近侍,什么话都没说。 而近侍则继续开口,宽慰天子说:“陛下,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天子虽然没有说任何话,但眼神却固定在了自己最贴身的这个内侍身上。 “以奴才愚见。奴才认为淮安侯虽然刚才那番话讲得大义凌然,更抬出了昭景帝;但这些不过是淮安侯的漂亮的借口罢了……”近侍伺候天子多年,自然是知道天子对待湜沄的微妙感觉,所以也不敢开口就十分肯定地说。他也只是试探性地用渐渐变细的声音讲。 “嗯?这是什么意思,吴高?” 吴高见天子有了要听的意愿,而脸上也只是单纯地写出了好奇,便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继续说:“奴才曾听说淮安侯乃是当今众爵之冠。不过并不是才能和本事,而是在财力之上。哪怕是面对着蜀、燕、齐、楚、吴这五个豪强,淮安侯所拥有的财力都让他们礼敬三分。奴才听说淮安侯自己不但拥有了所有淮县的良田,就连淮县以外方圆百里之内的良田也早已经是淮安侯的了。想必淮安侯如此反对均地税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这个。毕竟要是实行了均地税,淮安侯就要交付庞大的税金。” “……”天子什么答复都没有,只是双眼死死地望向了已经没有任何身影的前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4 登基大典之后,下一个大事就是天子登熙山祭天。 登基大典是天子在中央国,召集所有的臣子们举行的典礼。是天子继位的正式仪式。不过登熙山祭天可是说是甚至要比这登基大典更加重要的一项活动。因为通过将各外国公侯们全部召集过来,天子表明了自己不但是一个中央国的国主,还是天下万民的主人。虽然仪式内容只是天子在熙山顶上宣读并焚烧告天文书,看起来比隆重的登基大典要简便不知道多少。但实际上却要比登基大典重要得多得多。 因为需要天下诸公必须参席,所以熙山祭天大典都安排在登基大典一个月之后,以便诸侯准备。不过因为天子比祭天更加急于稳固朝廷,这一次的祭天大典推到了登基大典的两个月之后。 原本祭天大典的参与人数是十分众多的。以至于为了容纳那么多参与人数,先帝中有人竟然将熙山的山顶铲平了数丈,以建造一个巨大的平台。当然,熙山的最顶端还是用心地以一根上窄下宽的圆锥形状被留了下来,再通过修葺一条螺旋上升的阶梯与平台维系着联系。毕竟这里的山顶是高祖祭天的圣地,所有天子都要在山顶上祭天,不可能允许被破坏。 以往参加祭天的人们会多得站满整个平台,但今年的平台却显得十分宽敞。 毕竟东方四十七国现在仅剩下了齐,南屿三十九国也只剩下了楚。还有一个吴坐落东南挤在齐、楚之间与他们三分了东、东南、南。北部燕、蜀两国沿着各自围着的山脉也各自吞并掉了十九、二十三国;盘踞北、西北。 也就是说原本由各国王公以及丞相两人参加的祭天大典之中除了西面和西南面还有五十二国一百零四位参与之外,其它六方从原本的百余人锐减到了只有十人出席。 如此地群雄聚集的场所之中常常会因为一些琐事而发展到最后兵戎相见的状况。以前人数众多的时候因此天子都会十分头痛。但如今天子却不得不为另一件事而头痛万分。那就是势力强大的五国十人现在正各自笑里藏刀地相持而坐着,余下一百零四位西部邦来人们群居在一起,好像这样能够保护他们。 虽然方位、细节都不会尽皆相同,他们在平台上所在的样子就像他们所占据的天下的份额的状态一般无二。 外臣这参与了一百一十四人。比往届少得多,可中央国这次出席的人却也呈现出了同样的趋势。祭天时外臣只有王公和各自的丞相出席,相对的中央国除了三公九卿这些重要职务上的官员之外,也只能让公爵和侯爵参与进来。以下的等级官员、爵以及大夫等都没有资格参与。 因为昭庄帝时代太平,无人有立战功;昭幽帝时国政荒废更没有人被封公、封侯;以至于现在的仅存的七位侯爷也都是袭得爵位的。这七人带着他们的首席家爵们一共参与了十四人。 三公九卿更是因为吕翔的死亡和治粟内史的被查仅仅参与了十人。 不过自古以来内臣重于外官,周也是如此。虽然实际上有着让朝廷足以头痛的势力,但地位还是中央国的侯爵们高一截,而与天子共同治理国家的三公九卿则更位于中央国侯爵们之上。虽然其实上所有人都早已经就位,但天子和三公九卿们都在山下行宫中。他们只会在典礼开始之时拥簇着天子登上熙山。 此刻登上熙山几天平台的就是七位中央侯爵。 最先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三位在得体衣着之余极力尽显朴素的岐亭侯、艮亭侯、泗亭侯三位。 这三人之所以封为亭侯只是因为周有惯例,只有皇亲才可封为县侯。外人只能被封很多的亭。但这却一点也没有让这三人让人敢去觑,反而更让人们对这三人十分地恭敬、客气。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人的爵位之所以一直世袭,没有中途被剥夺;是因为有这三个家族的存在,中央国一直到现在能够太平地生活着。 虽然中央国是南、北被山脉;东、西被大川所隔绝出来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央国和周围的藩属国是完全隔绝着的。 在东南横山山脉结束之处与莹川之间有一个大刚好可以容纳一个村落的平整之地。那里自古就是交通要道,现在更是处在了中央国和齐、吴相较的地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那里靠着结束的横山山脉尾端岐山建立了一个被称之为不可攻陷的岐山堡垒。现在镇守在这里的是号称无敌的岐亭侯——郑爽。一位双眼迸发着精光的年轻男子。 在南端的横山山脉之中最重要的就有一个艮隘的地方,是整个横山山脉中间唯一一个可以支持畅通的陆路交通的重要关隘。中央国通过艮隘与吴相连。现在镇守在这里的是拥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称号的艮亭侯——吴冲。一位常常微笑着捋着自己山羊胡的,双眼深邃的中年男子。 在西南端苏烟山脉与蜀山山脉相交、嵘川穿过的地方,也是嵘川最为狭窄的地方,坐落着泗水亭。 泗水亭是中央国西北角的边境处,不过它不仅仅是中央国与整个西部诸藩属国之间的关隘。实际上它最初设立的本意是隔绝两个截然不同的民族。西部是密布着雨林。这里生存着的人们被称作林人。或许是因为为了适应那样的环境,都长成了管管长长尖尖的极其敏锐的耳朵,以便捕捉周围的所有声音。不过更加另先周之人为之胆寒的是西部的这些林人们因为自身生长环境的严酷,都十分勇猛善战。以前两族之间都相互视之为仇敌,征伐不断。直到周建立,有效地控制了泗水亭,才算有效地制止了林人和中央人的战争。到了昭景帝之时,已经被中央国的文化熏染得文明了许多的林人不再一味地最求征战,更愿意与中央国行贸易。进一步被中央文明所深厚影响的林人部落之中出现了因为林人之间的战争等情势所迫、为了求助援助而开始向中央国称臣的部落。而这些部落们现在就成为了西部诸藩属国。虽然战争早已停止,林人与中央人之间也早已经有了通婚的事情。但泗水亭的重要性永远都没有减弱,至今它依旧是天下第一关。 现在镇守着这里的正是中央国侯爵之中唯一自高祖时起就一脉单传传到现在的家族族长——泗亭侯,金艳。一位皮肤黝黑的年轻女子。虽然身为女性她的魅力也是拔群的,但她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坚定义常的双眼让见到她的每一个人在第一瞬间就会忘记掉一切性别只差,只感觉面对着一位百战练就出来的将军。而她那长尖的耳朵表明着她身上的血缘融合。 这三位亭侯们的出现一下子改变了祭天平台上的气氛。原本强藩分据着的气场在一瞬间被这三位亭侯压了下去。让人明显地感觉得到哪怕是割据着近乎中央国持平的土地,外藩终究还是外藩,中央国永远不可觑。 …… “咳!咳!咳……” “皇兄,你真的没事么?还是现在去跟陛下告病,回去休息吧?” “傻丫头,这可是祭天大典。这一辈子说不定也就能赶上这么一回,我怎么能够缺席啊……咳!咳!咳……” 在咳嗽声和对话声中一对年轻男女在后面家爵们的跟随中走上了平台。 不断咳嗽的,病病殃殃的瘦弱男子就是护。论辈分是当今天子的弟弟。这位永宁侯虽然自幼体弱多病,但是却是镇守着中央国西南角边境永宁县的永宁侯。在所有中央侯爵之中,他是拥兵最多的一位。 而搀着护的柔弱体贴的女子是玉,是现天子的皇妹。掌控着天下丝绸主产地奕州的奕顺候。虽然看起来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但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郡主其实却有着十分了不得的内在。从不辞劳远派遣自己下属们去湜沄那里去学习治民方法的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玉温柔表面下隐藏着一颗十分雄大的内心。不过也不知道是太过将湜沄当做了自己学习的榜样,正处于适婚年龄的玉,和湜沄一样依旧丝毫没有一丝要为自己成家而着急的样子。 “铛,铛……” 沉重的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极具节感地响起,由远至近…… “铛!”跟着最后一声,一位须发泛灰的老者带着和蔼的笑容踏上了平台。 这位就是庆昌侯:守,论辈分是当今天子的叔爷爷。其它的县侯都是天子的远亲,但只有这位守是天子的亲叔爷爷。守为人正直忠诚,所以得到了先帝唯一赐予的大夫名号。哪怕是先帝暴政最为横行之时,这位庆昌侯毫无异心地、坚挺地扛起了保卫大周天作的重任。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今天子才放心继续地将离鳌岛邑最近的,位于鳌岛邑东侧,中央国最大县庆州交给了他。 “!!!” 这位庆昌侯名扬天下,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但人们因为他的出现而惊讶的理由就是在于他竟然出没有现在中央七侯的最后一位的顺序上。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先行为礼,但天子在最后出现的祭天大典之上,离天子最近,也就是越往后出场的人意味着他的地位是更高的。 论辈分、论资历,庆昌侯那都是当今最应该在最后出场的一位侯爵,可现在他却笑着倒数第二位出场自然让全部的人们大为诧异。 “……” “爷爷……” 就连在守前不久登台的护和玉都不禁感到了惊讶。 而看着所有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这位庆昌侯笑着拄拐向旁挪了两步,侧身回头看着台阶说:“后继有人,让人感觉真的很踏实。” “……” 原本要么相互问候、要么咬耳交谈的众人听到这里全都望向了空旷无人的台阶。虽然所有人对接下来会是谁登场都心里有数,但那氛围好像是在迎接着一位不知从何而降的世外高人一样。 最先走入人们视线里的是一顶高高的紫金冠,镶嵌着一枚鹌鹑蛋大的金刚石。乌黑的束发下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虽然在场的众人之中,就例如:永宁侯护就长着要比这张着更加秀气俊美的脸庞,但没有一张连有着如此的英气。锐利的双眸直视前方,高高的鼻梁挺立,紧闭的双唇泛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尽管是在守的后面登上了祭台,但下颌还是微收着的。 一身雪白的丝绸礼服上用朱丝绣着象征地位的龙纹,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镶玉金色的宽腰带上更是挂着一柄十分扎眼的青铜金剑。 一眼、一瞥之下,让人不禁能将这个人误认为是天子而对其下拜。 不过没有人能够否认,现在的淮安侯湜沄之所以让人差点误认,还有很大的理由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着难以掩藏的气场。若不是湜沄他在崇尚黑色的周,穿着一身扎眼的白色服装……万幸,湜沄他穿着一身眨眼的白色服装…… “咳,咳……皇兄,你要最后登台也要跟我说一声嘛。我这差点都被你吓出病来。”护对湜沄笑着说。 “这是皇爷爷突然要跟孤换的。要是孤早知道当然也不会瞒着你们了。”湜沄淡淡地笑着回答。 “呵呵,时间自要流逝,国家也总不能由我们这些老人家来维护。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该为了大周挺身而出了。”守笑着分别拍了拍湜沄和护的肩膀,说:“不过……护,你也要好好保重为陛下出一份力。” “咳,咳,咳……我会尽我所能的。” “呵呵,皇爷爷放心。护有着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现在正按照自己的想法踏实地过活着呢。”湜沄说着对护笑了起来。 护看着湜沄也笑了起来。 “不过你们几个怎么都是这样,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都不考虑成家。湜沄,你最年长,你应该尽快挺身做个表率。”内容虽然是责备,但守很清楚自己虽然身为长辈,但面对着都各自执掌风云的这几个人他这就是老百姓常说的: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所以语气比起语意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嘻嘻,皇爷爷,这不能怪我。谁叫那些上门提亲的都没有一个是能够让人家看上眼的。他们要么就是吃家里粮的少爷,就是满胸野心、脑子空空的蠢蛋。要是多有几个像哥哥们这样的男人,我早就嫁出去了。”玉笑着站到湜沄和护之间,转过脸对护说:“不过护哥哥这样的身子太弱,我才不要嫁人只为了去照顾病人。” “呵呵……咳,咳……”护顺了顺气,回答:“皇爷爷,就像玉儿说的。我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吧……咳咳……” “呵呵,我们这些闲人也就罢了。的确我们也该为了陛下考虑考虑了。毕竟后宫之主可是关乎天下啊。……啊,抱歉。毕竟孤也是很难得才有机会拜见舅父,孤这就先失礼了。”湜沄辞别三人,一步三回礼地穿过平台,来到了蜀王的面前和蜀王开始聊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5 “天子驾到!” 天子在三公九卿的簇拥下,在所有人的俯首相拜下天子来到了祭台。原本前扑后拥的天子仪仗在祭天大典中从简。不过一身黑色红龙文秀的衮服和那独特的冕旒冠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可能是刚刚湜沄给予众人的惊讶太大,还没有来得及从众人心中完全抹去。此刻见到了真天子,大家反倒是感觉那气度甚至还有些比湜沄不如了。 也不知道是这种心理作怪。在天子登台让所有人免礼之后,楚王竟然用敢大家听得到的声音,似对自己丞相嘀咕般,却实是对天子质问:“先帝不是被老天被雷劈死的么?我们这位新天子登基祭天,这算不算是忘恩负义啊?老天可是杀父仇人啊。” “!!” 众人皆惊。谁都没有想到楚王竟然有如此胆量说出如此的话。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楚王比起希望得到自己这问题的答案,更加想通过这种让天子难堪的方式对所有人过视自己已经强大到敢让天子难堪却不敢惩罚自己的强大势力。 解决这问题的方法只有三个。 装着没听到,就此罢过。不过这样天子颜面尽失,怕此后将没有人将天子放在眼里。对于他们来说势力将成为一切,所以战争将愈演愈烈。中央国也终将会面临被藩属国侵占的命运。 不由分说,杀了楚王,灭了楚国。但这对于在昭幽帝蹂躏过后刚登基继位的天子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军事统治力、国家经济财力一切的一切先不说充足不充足,毕竟天子还对他们连掌握都没有掌握。 回答问题。以最合理的方式来正面通过三寸不烂之舌代替百万雄军挫灭掉强藩的嚣张气焰。只是楚王的这个问题碰及到了天子内心的痛,天子气愤之余根本无暇去思考。 三公九卿大多脸色发青,轮番看着天子和楚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常蕴瞪着楚王,虽然脸已涨得通红,看起来却还在拼命思量着回答。 “你……”守欲上前斥责,却被一只手拉了回来,然后那只手的主人走出了行列,用不温不火的平静口气,开口说:“楚王这话说得有理,不过却也不明是非。” 所有人看过去,回答的人正是一身白袍的淮安侯湜沄。 “哦,那还烦劳侯爷赐教。” “在孤看来老天它是可以斥责的。每当无缘无故地发生天灾,每当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深受其害,孤每每就想登高斥骂苍天,让它羞愧地就连次日太阳都不敢再给孤升起来。不过这次错不在苍天。昭幽帝苦民剥民,罪有应得而已。陛下初登天子位便废除了先帝所设杂税。单单这就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陛下的聪明、睿智、体恤百姓。原本这样的陛下祭不祭天都没差。毕竟最后做事的还是人,不是天。但陛下之所以还要祭天,那不但是为了履行一个仪式,还是为在场的诸位,在场的在先帝身边没有能够好好辅佐先帝的诸位向天忏悔。希望你们可不要也被雷劈死。这样体恤下臣的陛下你们就难道从没像孤一样自内心为之感动过?” 湜沄的话说完,就听到守附和着湜沄大声高呼:“我主仁慈,我主圣明!” 其他人也就跟着高呼:“我主仁慈,我主圣明!” 其中也有愤恨地看了一眼湜沄的楚王。 只有齐王直直地站着,悄悄地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丞相。 齐相会意,开口说:“我主齐公是位明君。治下齐国精兵强武,繁荣昌盛。陛下就不用为我主悔过了。想必这样定可让陛下节省不少精力。” “嗯?圣君明主?”湜沄立即反问,“为了连年征伐,屡次征收壮丁入伍导致农田荒废。这是不是事实?这算不算不够聪明?受刮诸国财宝于宫室,却看着因为农田荒废而饿死街头的百姓于不顾。这是不是事实?这算不算不够清廉?剿灭了周围十余国,让战火吞噬掉了东邦那么多人命。这是不是事实?这算不算不仁义?犯了这么多过错却还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英明神武,这算不算不智慧?如此不明、不廉、不仁、不智;你要是还出言让你主不诚心悔过,你这算不算是想要让你主赶快被雷给劈死啊?” 齐王立即佯装愤怒,狠瞪了一眼齐相。逼得齐相连称死罪。跟着齐王就用十分恭敬的态度对天子说:“陛下体恤下臣,臣感激涕零。” “……无碍。”天子大度地回答。不过此刻除了如此大度地回答,他做不了任何事。 齐王不是楚王。虽然他也有雄霸的野心以及展示的欲望,不过他比起楚王还是聪明许多,更不愿意善罢甘休许多。齐王敏锐地感知到了眼前站出来为天子挡驾的淮安侯的能力和前途,但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了湜沄的弱点…… “朕驭下无方,竟要劳请淮安侯代为管教朕不成器的下臣,实在是羞愧。”齐王用比对待天子还要恭敬的态度向湜沄行礼后说,“当今陛下虽心怀仁慈,一天下苍生为念,但毕竟年幼。朕常以此挂怀。但无奈身在远东,不能在陛下身边为陛下排忧解难,做得到的只能是为陛下保一方平安。现今见淮安侯如此雄才常伴于陛下左右,朕也就安心了许多。还望淮安侯在陛下身边相佐,使我大周天作永存。朕代诸位将陛下托付于侯爷了,请受朕一拜。” 齐王说着拱手向湜沄深拜了起来。旁边不少侯爵们被带动,也有不少跟着单纯地一同拜向了湜沄。湜沄连忙将齐王拉起,双手扶着齐王的双手,对众人说:“诸公严重了。陛下圣明聪颖,定是位明君圣主。孤与诸位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力辅佐追随。今后,孤定会不忘今日诸公之托付尽心竭力辅佐陛下。还请诸公不要这样……请起……请起……孤受不起诸公这样……” 湜沄亲切将对一一叩拜的诸侯搀扶直…… “……”三公九卿无语,低头站在原地。各个脸色极为凝重难看。虽然湜沄身为淮安侯,那自是有着崇高地位的;但真正陪伴在天子身边,助天子打理朝政的可是三公九卿们。正因如此,三公九卿才会拥簇着天子最后登台,而不是由中央国侯爵们!不过现在的他们除了沉默做不出任何反应。毕竟刚刚需要有人站出来为天子护驾的不是自己…… “……”天子用眼角瞥视着湜沄不发一言…… “铛。”一声金属声音传来,引走了所有的注意。 “皇爷爷……”天子看着脸上有着明显不悦之色的守,心中产生了一丝期待…… 守看着湜沄只幅度地摇了摇头,使了一个眼色…… “!!……” …… 湜沄已经会意,准备后退回排班。这时吴王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说:“我若是有罪,那就请天子下诏,我自己祭天请罪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地特意奔到这里参加祭天大典嘛。至少这样不就不用劳烦陛下代我来向天悔罪,也算是能为陛下分担些劳苦,尽一份臣子之力。不是么?” “呔!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是喝多了还是活多了!?喝多了快快滚下山去,活多了那孤这就送你归西!” 吴王的话刚落地,就迎来了湜沄的怒斥。不过更加另在场所有人为之大惊的是此刻湜沄早已将腰间的剑抽出来,指向了吴王。 “知此剑为何物么?这是昭景帝赐予先祖的葆祚剑。现在剑已经离你这么近了,想必你不会看不到剑身上篆刻着的‘斩贼除佞,永葆周祚’这八个金字吧?” 之所以所有人才对湜沄参加祭天大典是还配着宝剑不甚惊讶,是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听说过这把葆祚剑。就如同这把剑上所刻,先昭景帝赐予这把葆祚剑给自己的次子时就明令告知天下:持此剑,王、宫、三公皆不避,尽可先斩后奏。 不过没有人有曾能够想象到能够见到这把葆祚剑的出鞘真容,更不想见到有人葬身于剑下。 湜沄自然也十分不想要见血。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场合,而是天子唯一一次的祭天大典,是原野不希望将这个大典搅乱。他只希望一瞬间压制住所有人的心气。别再接二连三地冒出人来搅乱这场祭天大典。 “不教而杀是为过。就让孤好好教教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吧。”看着吴王后撤两步,原本的目的已经达到。湜沄即刻将葆祚剑收入鞘中,说: “祭天虽不是只有陛下才可以做的典礼,但却是必须使用太牢来举行的大典。而太牢祭祀只有公爵方可有资格举行。你虽然在吴地称王,不过是因为你坐拥大片的土地而已,并不是你有多大本事。再说那个地也不是你打下来的,而是吴先君所创基业。现在朝廷已经特赦你这个按照礼仪法度早已经被降到了伯爵的人来参加祭天大典,你还在这里口出狂言。你可知这可是能成为你杀身之祸的?别说不循礼法、僭越身份天子可动十师弋之;单天子诏齐、楚奉旨讨贼,瓜分吴地,你可还有一丝生机?” 吴王听到这里心中一凛,不禁看了看齐、楚两王。齐、楚两王面带微笑,不时舔舐发干的嘴唇的样子让吴王冷汗顺着脊梁骨流下。 “不过我想我中央还不至于要借用外藩之力吧。单单朝中因为天下太平、无有战事而未能寻觅得到封侯之机的诸位良将精兵们,以及那些今天未能参席的低等爵属们就足以如狼似虎地扑向吴地,将吴地肢解分割,以便求得各自也能称为诸位这样的公侯吧?” “……” 全场雅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听出了湜沄的话意。 如果是单单威胁这个不知好歹的吴王,前面的话语已经足够了。之所以湜沄还要专门提到中央国,那是在通过吴王告知所有人:中央国不仅不畏惧战争,更有意愿与任何一个强藩作战。 更让人感觉此言非虚的一点是,说这话的人他的身份。大家不清楚湜沄是不是一个能带兵打仗的人。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不但是一个善于治民深得民心的人,更有着大量财富和物质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也是站在拥护战争的立场,那单单就他淮安侯便可以供应多达二十个师的后勤。而对于任何一个大国来说抵御单单淮安侯保障得起来的这五万军队也绝非易事,更别说还有中央国能够维持起来的其余庞大的力量。 “还有谁在陛下举行祭天典礼之前有话要说么?”湜沄环顾四周。 四下无人敢应。能够挺起腰杆和湜沄对望的人已经就是不错的了,因为此刻大部分人都已经成了哈腰之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6 …… 天子转过了身子,面向湜沄。 见天子面向自己,湜沄连忙抱手行礼说:“臣不知好歹打扰了陛下的大殿,死罪,死罪。” 天子欲对湜沄说些什么。毕竟这是自己的祭天大典,不是湜沄的。 “皇兄的话,他一定会表示臣服的。没错。他这就是在想我表示臣服。给我一个台阶,让我高高在上地赦免他……”天子想着向前湜沄踏出了一步…… “……不过皇兄真的只是希望得到赦免么?还是是等待着嘉奖?……赦免他,是否在其他人看来,我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切都在按照皇兄的意思来行事?……”天子的步伐放缓了下来…… “……那么嘉奖他?那我是否显得是惧怕他,万事都在仰仗着他……责备他……可……可当下的状况如果责备于他,那么不就等同于否决了皇兄刚刚对所有外藩所警告的一切内容……外藩还会继续猖獗……”天子终于站到了湜沄的面前…… “……”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天子的表态。虽然也有人用与天子相似的思路来考虑着,不过更多的人则是在急切地盼望天子赶快了解这个事态,不要让这个已经将天下群侯压制得快喘不上气的淮安侯继续对自己施压。 “……皇兄……!!”就在天子犹豫着开口的时候,天子看到了一个黑影飞速略过了自己与湜沄的头顶。天子不禁向后一撤,抬头看向了天空。 看到这飞影的不止天子一人,毕竟大家都在将注意力集中在天子和湜沄的身上。 低着头的湜沄看着原本已经出现在视线内的天子靴履突然撤走,自然也就抬头看向了天子。见天子上望,湜沄也跟着起身望向了天空…… 一只乌黑禽鸟从空中急冲向了祭台…… “!!”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乌鸦?乌鸦?……这难道是预示着什么么?” …… 正当台上众人嘈杂起来的时候,却见这只高速下冲的黑鸟就在离人头顶一丈远处扑扇了两下羽翼减缓了速度,最后安静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肩头…… “!!” “……” “那是……乌鸦没错吧?” “乌鸦……落在淮安侯的肩头……不过淮安侯怎么连躲都不躲啊?”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 正当所有人都慌乱时,守突然大幅度地左右晃动两下,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甚至还让那一直撑着的那根金拐杖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声响。 “当啷!” 那青铜拐杖落地的声音十分响亮。有不少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但那只落在湜沄肩头的乌鸦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动都没有动。直到湜沄转过身来察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它才算和守第一次对上了眼睛。 “……三足……泛着金光的乌鸦……这,这……这是传说中的踆乌、三足金乌、太阳神鸟!!” “!!!” 所有人全部将精力转向了那只落在湜沄肩头上的乌鸦身上。 的确,它除了正用于立在湜沄肩上的两只爪以外,还长有一只爪子。只是它一只叠在身上,一时间没有让人看清。不过更加神奇的是,这只乌鸦身上泛着的色彩。一般的乌鸦吃得再膘肥体壮,羽翼丰满在阳光下最多不过是微微泛着青光。可眼前这只乌鸦竟然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金光。 人们惊讶是肯定的。那种本来就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神鸟竟然出现在眼前,那是谁都不肯相信的。不过毕竟它的出现也好,行为也好都太过特别;也就让人都接受了守的想法。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湜沄连忙对众人摆手否认。 天子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望向湜沄。“……皇兄……这……” “回禀陛下。这只不过是臣家里豢养的一只普通的乌鸦而已。如果有什么特别,那也不过是因为它天生多长了一只爪子而已。不过正因为它多长了一直爪子,才被遗弃巢中。我于心不忍,便把它养在了家中。一向不飞、不鸣的它不知怎地今天竟然突然飞来,惊到了陛下,臣万死。不过恳请陛下还看在它不过是一只不知事的兽禽,宽宏大量,饶其不死。” 湜沄说着抱拳拜向了天子。 天子当然不能对此多说什么。虽然湜沄说得合情合理,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心中认定了这就是神鸟。哪怕是天子,怎么能够屠戮神鸟呢?更何况还是即将祭天之前。 “……”看着站在湜沄肩头直勾勾望向自己的这只踆乌,天子内心燃起了一股莫名火,“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才是天子!哪怕你是神鸟,你也应该乖乖地来到我这里!” 天子想着,身子上前这就要伸手去抓踆乌。 一直站在湜沄肩头屹立不动的踆乌不等天子手触碰到自己,即刻便飞了起来。 “!!……混账!!”天子内心咒骂,脸上写满了不悦。 就像是要气天子一样。天子一收手,踆乌便再次轻灵地落在了湜沄肩头。 低着头的湜沄虽然看不到天子的脸色,但从肩头的重量变化中大概也猜出了许多。心中暗骂:“你个畜生!怕是我的命运就要被你这只畜生给葬送了!” 也不知道人群中谁,是有心还是无意,此刻竟然还对天子奏报说:“陛下祭天,神鸟现世,此乃大吉啊!是大周昌盛之兆!” “是啊,是啊!” “对,大吉啊。陛下!” …… 其他人还能有什么说辞?只能跟着尽量向好处去说。谁有胆量回去提及这踆乌究竟是落在谁的肩头,又不愿让谁触及? 天子虽然一肚子的气愤。但堂堂天子,毕竟不能在这里接二连三地去试着抓这只不给天子面子的鸟。那成何体统?天子只能够没好气地大声宣布:“祭天!” 湜沄心中一肚子的苦…… 守脸上皱纹也加深了不少…… 如前所言。祭天仪式十分简单,不过就是登顶、读告、焚烧、返台、祭以太牢。整个仪式之中花费时间最多的就是天子一步步登顶和一步步返台的过程。高出祭台十丈的顶端其实并不算太高。但要由身穿衮服、头顶冕旒的天子凭着一己之力上去再下来实在是大有难度。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祭天会那么从简的原因了。毕竟不管是登顶还是返台,所花费的时间都要比繁杂的祭太牢礼耗时长许多。要是再多上两三项项目,天子怕是会吃不消的。 搀着天子双臂的内侍们将天子送到了登高阶前便为天子送上了一方大大的白玉圭。而天子双手持着玉圭,迈上登高阶…… “呼……呼……” 天子尽量声地喘着。不过脚步却不能停止,节奏也不能慢下来。因为登顶若不能一口气完成,会有人议论是否欠缺天子资格。 “……好沉……” 挂着十二串诛子的冕旒冠可谓沉重至极。天子就连动一动发酸的脖颈都不敢,生怕动一动,脖子就会被那顶沉重的冕旒冠重量带得一晃,跟着整个人都要晃动…… “……好重……“ 那一身衮服平常可是很少穿着的。虽然上大朝或是典礼时会穿,但那时是很少走路的。一切长远距离天子都是有龙辇可以搭乘的。就算是走路,还有两近侍帮忙抬着天子各一臂,多少还分担些重量。可现在一切都要靠天子自己,而手上还捧着一个死沉死沉的玉圭…… “……这就是天子么?……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特意举办这种典礼?……台还这么高……” 天子满心抱怨地从眼角向斜下方瞥了一眼…… 霎时间,他明白了。 他看到了台上整齐排列着的臣子们全部高举双手,拱手颔头对自己叩拜。他们露着后背,为天子展现着后脑,表示着臣服。天子每一步登上的台阶,都让他感觉离这些人们越来越远……不,更确切地说是感觉这些人都在为自己搭乘了一圈又一圈的楼梯,按照他们的能力。自己踏着的不是什么石质阶梯,而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后脊背。那平时看起来高傲得连弯曲都不会得脊背! “……啊!……不沉了,也不重了……原来这就是天子……”天子注视起了前方,“……啊……对了,眼前这所及。这青山绿水,这辽原旷野全部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们不管有多么大的本事,也都不过是我脚下的台阶……你们都是我的台阶……那么傲慢不可一世的强藩也好,才智过人的智士也罢,你们都在我脚下!……你们都正被我踩在脚底下!!……!!?” 天子登顶的步伐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两张面孔。虽然他们也出自弯腰的身子,可他们却并没有像别人一样低头盯着地面而是正在看着自己。 “皇兄……皇爷爷……”天子突然感到双腿发沉了起来,“……你们……你们干嘛这么盯着我……你们是在监视我……也想要看看我有没有天子资格么?……哎?我现在是在走呢……还是停下了?……” 天子住步时恰一阵风迎面吹来,让恍惚的天子不由得晃动了一下。 台下的湜沄和守一脸着急地上前一步,却见天子无恙,马上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位置上。不过他们旧还是注视着天子的。 “……啊……是这样……你们在担心我……”天子再次迈开了步子,“……在你们看来我就那么没有受到苍天的祝福,本就该半路摔下去么?……是,皇兄……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还能弄出个什么该死的乌鸦来……可,可我才是天子……我才是周天子……不,寡人……寡人才是周天子!你不过是寡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臣子……寡人是天子……呵呵……终究还是寡人赢了……你到头来……还是寡人的臣!……你抬起脸来不过就是要被寡人踩踏着你的脸继续登上天!!” …… 祭天大典在天子极高的兴致中告一段落。 天子最后高兴地对所有人说:“谁说不需祭天?祭天是个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啊!寡人诚信祭天,天便回告寡人:要去爱惜万民苍生,要停止干戈。谁若不从,寡人便应代天以有道伐无道!”在以湜沄为首的中央过侯爵们、常蕴为代表的三公九卿们以及众多西南诸侯们的高声赞同下,余下寥寥数人只能点头同称遵天子令。 昭幽帝治下连绵的战火终于自此暂歇了下来…… 次日,天子下令废丁口税,实行均地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7 …… “天子驾到!” “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着前两日才被任命的中书令——吴高的尖细的嗓音,群臣们的高呼马上跟着响彻了乾元殿。 在朝拜中坐到案前的天子扫视了一下阶下,问:“今日朝班,寡人怎么觉得人有些少啊?” 陪着天子一同才进入乾元殿的吴高当即回答:“回禀陛下,奴才看了一眼,只有太尉刘寿不在。” 御史大夫梁浩上前回天子:“早些时,刘寿遣人来告知臣:他身感风寒,实在是参加不了今日的朝仪了。他还让我代为向天子请罪。” “太尉身为三公,掌管天下之军事,他这么三天两头地总不在算是什么事啊?”天子有些不悦。 梁浩听出天子的语气,也就不再答话,乖乖地站回了班列。 奉常常蕴上前奏报:“刘寿接连侍奉了昭庄帝、昭幽帝、以及我主,三朝。我大周太平无事,老太尉大人功不可没。但毕竟老廷尉大人今已年逾五十,加上为天下操劳一生;微臣斗胆启奏:恳请陛下下旨另选太尉,以保证老太尉大人余生的安康、幸福。” “!!” 常蕴的话如同一个炸弹让整殿的群臣惊讶得都忘记了要去面对天子,全都转向了常蕴。包括今天被突然被告知召集参加朝会的淮安侯——湜沄和庆昌侯——守。 “的确……” 天子刚要说话,殿中湜沄的声音打断了他。“陛下,虽然臣本不应在此多言,但臣以为此案不妥。” “……”天子看着湜沄稍稍皱了皱眉,说:“哦,今日寡人还召了皇爷爷和皇兄参加朝会了。不过……皇兄,你应该很清楚:朝会乃议定天下政事的场合,外臣是不得参与的。而哪怕是中央国的公侯,在朝会上也是外臣。” “……”湜沄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够闭上了嘴巴。而在湜沄身旁是同样沉默着满脸写着焦急的守。 天子继续说:“寡人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些什么。不过太尉一职实在是太过重要,寡人不得不要让一位时刻都能够对危机做出反应的精力充足的年轻人来继承已经三天两头因为各种问题就连朝会都参加不了的老头儿刘寿。跟何况现在若换,那么至少寡人的这位新太尉如果遇事,还有一位先生可以请教。若等到刘寿有一日突然不行了再去找新太尉,那你们觉得有人能够突然扛得起天下么?” “这……” “虽然陛下所言极!” “可……” “还有什么,陛下圣明。早都想到我们的前面了。” …… 虽然群臣们都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朝中就像飞进了一窝蜜蜂,嗡嗡作响了起来。 天子闭目。吴高则在不断地动着脖子,细细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陛下,刘寿三朝元老,守卫大周功不可没,请陛下酌情将他升为太傅。” “!!” 朝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见刚才还分作两团争执不下的群臣全都点头,对天子拜称:“臣等附议。” 天子瞥了一眼湜沄,说:“皇兄与寡人之意不谋而合。不过,寡人希望有些话不用再重复一遍。” “……”湜沄默默地更加低下了身躯。 天子威严地下诏道:“刘寿老迈,革去其太尉一职。念及他侍奉三朝,忠心可嘉赐封太傅。太尉一职由原郎中令——云鹏出任。” “臣谢陛下隆恩。”云鹏对天子深拜。 天子视野中看到了战战兢兢的群臣和几乎同步地微微摇头的湜沄和守。 “皇爷爷,您更是快年近古稀了吧?” “老臣还有七年,便步入古稀了。”守回答着,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庆州地广,一个人管理起来实在吃力……寡人没有记错的话,您应该有四位孙儿们吧?不如您也趁此机会让他们开始历练历练吧。将庆州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亭,将它们分别交给您的四个孙儿们吧。您看如何?” “……老臣,老臣谢陛下如此为老臣着想。老臣谨遵陛下旨意。”守除了接受没有别的方法。 “很好。回去就马上着手准备各项事宜吧。朝廷也会将东、西、南、北、四位亭伯爵位很快封给他们的。” “谢陛下隆恩。” 看着咀嚼着黄连还要强颜欢笑的守,湜沄感到了无比的尊敬和痛心。 要是换做是另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封地被肢解,早就起兵反了;更何况还是占据着围着京都鳌岛邑的庆州之地。不过守正是知道庆州有着能够威胁鳌岛邑的危险性,所以虽然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因为虽然守是一个脑子里连反字都没有的人,但谁又能够保证他的后代们呢?毕竟庆昌侯的爵位还要继续承袭两代,再将袭两代变成“庆昌爵”而封地被剥夺时才能够算是不再威胁到鳌岛邑。(哪怕是皇亲,至伯可封县,爵最多只能掌管一亭、骑只能掌管一里) 而且还有一点重要的是,天子将原本应该全部传至守嫡长子的土地分为了四块分给了守的孙子们。虽然对于守的嫡长孙来说从原本应该继承的侯爵变成了伯爵而受到了打击。但其他三个孙子从什么都继承不了的状态天降横福变成了亭伯,自然会对天子大为感激。 不但大大削弱了潜在威胁的力度,还将其中的大部分力量变成了自己的掌控。天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也很清楚天子打算,并对天子十二分忠心的守毫无私心地为了大局考量而接受了天子的安排…… …… “皇兄,寡人今天召你参加朝会只是为了看看皇兄的宝剑。”天子对湜沄说。 湜沄深呼吸了一口,在托盘上捧上了两把剑。 一把是所有人都见过的,在祭天典礼上大放光彩的葆祚剑——外表朴实无华,却有着十分重要意义的大周宝剑。另一把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的一把镶嵌着气色珠宝的、珠光宝气的一把剑。 “啊!”湜沄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已经把视线从剑上移不开的天子说:“陛下,臣还有一柄宝剑,差点忘记了呈上了。请陛下派人到殿外剑架上去取来。” 天子听到这里自然十分高兴,看了一眼吴高。吴高便一溜跑,从殿外将一柄长三尺余的剑捧进了乾元殿。 天子对它们细细品味。 第一柄葆祚剑不用再多说。虽然是用最好的青铜精炼而成,但剑本身除了身上刻着的八个金字之外,没有什么值得赏玩的地方。 第二柄珠光宝气的宝剑,湜沄介绍为七星剑。不但剑鞘上有七颗大一样的拇指盖大的七种宝石,就连厚重的青铜剑剑身上也镶嵌着同样大的七颗宝石。更加让人叹为观止的是那些宝石所镶嵌的地方并不是在剑身的两边,而是在剑身上穿出来的七个孔洞之中。抬起这把七星剑,橙黄的剑身衬着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七颗宝石可以说是天下绝品。 第三柄剑说是宝剑,天子实在是有些费解。大周的宝剑虽然都各自有些差异,但自古都是同一种款式的。长不过两尺。连接着手柄处有两寸宽,渐渐变细,直至剑尖一寸处突然急速双刃相交。使用青铜的重量都在十五斤(一斤近似于50克)左右。但是这柄剑却长三尺余。手柄处虽然有两寸宽的护手,但它却是被刻意安装上去的。至于剑身全部都是不到一寸的两指宽的状态,直到最后一寸,双刃才相交到一起。这把剑拿到手中分量极轻,连十斤都不到。更让人为之疑惑的是它的材质本身看起来是无色的,只是在漂亮地反映着周围的景色,根本没有青铜那美丽的橙黄色。 不过天子并没有任何的不悦。因为天子见过这把剑,也见识过与它类似的剑们在战场上的表现,早在他成为天子之前。但……宝剑?……天子将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第二柄剑上…… “陛下,这些宝剑皆是出世之绝品,微臣愿尽数献于陛下。”湜沄开口说。 天子直勾勾地看着七星剑,却连连摇头说:“皇兄,寡人怎能夺人之美呢?不过毕竟是皇兄的一番心意,寡人也就勉为其难,接收一柄。你看怎样?” “……”湜沄叩拜天子,口称:“陛下仁慈。” 天子来回看着两柄剑,缓缓地伸出了手…… “咳,咳……” 一声咳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常蕴连忙叩拜天子说:“臣最近好像染了风寒。打扰了朝议,还请陛下恕罪。” 天子看了一眼常蕴,并不说什么,只是不再犹豫,伸手取过了葆祚剑。 “……”湜沄看着已经在天子手中的葆祚剑,闭上了双眼…… “皇兄献寡人宝物,此番忠心实是可嘉。……寡人有心加封皇兄,怎奈皇兄并没有显赫战功,升爵实在是有些不合理。……这样吧。淮县地狭,其方圆不过三十余里。寡人将横贯北部百里之地的天下第二大县——凉州赐予皇兄。封皇兄为凉昌侯,再赐号大夫,如何?” “!!!” 虽然天子笑吟吟地称之为褒奖,但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一个信息:天子要整湜沄。 葆祚剑作为一柄天下独一的宝剑,重要的并不是它有多么锐利,而是在于它所能行使的权利。虽然说“先斩后奏”最终还是要对天子有一个合理的交代,但毕竟这种权利本身就足够让天下人噤若寒蝉。虽然侯爵的权利本身就十分强大,但失去了葆祚剑,毫无疑问湜沄的地位将大大地降低。 更重要的是天子还用凉州换取了湜沄苦心经营的淮县,湜沄的命根子。 淮县是什么地方?那是位于鳌岛邑西南百里(周里约为415)之外,一片大平原之上的,当今天下公认的除鳌岛邑之外,最富庶的地方。 凉州是什么地方?那是苏烟山脉和雁栖山脉相交,潜川流经的,只有最原始农业基础的地方。而且它位于横贯鳌岛邑的潜川上游一千两百里之远的边疆地区。同样是中央国内离鳌岛邑最远的地方。 当然,凉州在战略重要性上绝对要比地处中央国腹地大平原上的淮县来得重要得多。 蜀、燕与中央国之间各有着四条通路。蜀有西面的嵘川、太行关、雄定关、潜川。燕有潜川、广成关、衣阙关、莹川。其中的雄定关、潜川、广成关全都聚集在凉州。 处于中央、蜀、燕三国相交之地的凉州虽然有着一处与各国相连的重要陆路重要关卡,但更重要的是它有潜川这个蜀、燕都有本川和支流流经的水路。 从蜀地发源,流经燕西南,穿过雁栖山脉流经鳌岛邑直至南海的潜川的重要性是怎么评价都不为过的。要知道从位于鳌岛邑上游、甚至整个中央国潜川最上游处的凉州顺流而下,可在七日之内抵达鳌岛邑城下。也就是说,一旦蜀、燕有事,那么凉州就成为了保卫鳌岛邑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但在所有朝中大臣们看来,天子的这个决定比起是出于对湜沄的信任,不如是剥脱他的财富。毕竟谁都知道现在外部强藩之中蜀、燕两国是最对天子忠诚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前提下将湜沄封在凉州,只能被认为是在登基大典上被天子亲近的湜沄在前些日子的祭天大典中大大地得罪了天子。 至于那个赐号大夫,那不过是一个棒子后面跟过来的甜枣。甚至连甜枣都算不上,只能算作是一颗枣核。刚刚朝议中被撤职的刘寿还被任命为了太傅。虽然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闲置官职,但那好歹还有每年一千石的俸禄。但大夫却只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和每年不到二百石,以当下物价不到二百金(铜)的恩赐。对于片刻之前还掌控着淮县的湜沄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微乎其微的金额。 “臣,领旨谢恩。即日便准备动身前往凉州。” 看着湜沄乖乖地叩谢,朝中所有人都为湜沄感到心痛。 不过湜沄却继续上奏:“若此,臣有一事恳求陛下允诺。” “何是不妨说与寡人听。” 湜沄站起了身子对天子说:“臣不知凉州实情,更不知凉州现在是什么样子,所以恳请陛下准许我不再向朝廷每年贡纳十万金。” “?” 天子听到这里大感疑惑不解。因为天子知道不论是外藩还是中央国内的公、侯、伯、爵、骑,他们各自封地的所有税收都是朝廷对他们或是他们先祖功劳的表彰,每年除了按照各等级上供的称之为贡税的五千金、千金、五百金、百金、五十金之外,其余所有当地税收都是由各自任意花费的。换言之,也就是朝廷仅仅收取最多都不达各等级原丁口税十分之一的金额。天子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公侯曾超额向朝廷上供,更别说那额度竟然高大十万金! 御史大夫梁浩是昭幽帝老臣,此刻上前说:“淮安侯……不,凉昌侯在过去的十年每年除了贡税之外还向朝廷上供十万金以解君忧。” “!!” 不管天子惊讶与否,湜沄说:“淮县近十年大治。年税收二十万金左右,微臣治理淮县每年耗费七万金余。每年有近十三万金的盈余,臣便将十万金上供朝廷。臣此一去凉州,怕不能在一时间治理妥当,每年筹不够这十万金,所以特此恳请陛下准许我不再上供。” “……准。”天子愣愣地回答。他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十万金,这可不是一笔数目。几乎这笔钱就足够提供眼下朝堂上站着的所有官员们的俸禄了!但天子无奈。毕竟现在是自己夺了湜沄的淮县,湜沄有明明白白地将开销说了出来;堂堂天子总不能跟土匪一样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求湜沄无中生有地继续提供如此巨额的无偿供奉。 “无偿……”天子看着湜沄忽然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无偿!这是他拿出来的保命钱。他通过每年向先帝供奉十万金这一瞠目结舌的金额,博得了先帝的欢心。让先帝心甘情愿地将淮安全权交由他去管理,只为了每年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十万金。他就是这样挺过了先帝朝的……” “臣还有事奏。”湜沄继续说。 “讲。” “那柄七星宝剑是友人所赠与臣的礼物。只因为它太多奢华,微臣自认为气度不够,德行不足,所以一直不敢佩戴。本来陛下有言只取一柄宝剑,臣不应该令陛下食言。但微臣今天想借此机会将此宝物呈交陛下,权当做微臣临行之前对陛下的饯别礼。希望陛下笑纳。” “……”天子听到这里大喜,掩盖不住自己的笑容说:“这,这……嗯……皇兄此一去,将与寡人远隔千里,又不知何时又能相见。皇兄有此意,那么寡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权当是对皇兄的念想,将此宝剑常伴于身旁……” “咳咳……”常蕴再次咳嗽起来…… 天子对此听而不闻,继续说:“皇兄此一去将难免与西藩林人多有接触。这样,寡人任皇兄为典客。再以这柄最后留下来的宝剑为凭证,给予皇兄便宜行事之权。愿皇兄在凉州代寡人处理政务。” “谢陛下隆恩。”湜沄连忙叩谢。 “陛下,那原典客刘明又该如何?”常蕴出班询问。 天子对常蕴随口回答:“寡人不是将云鹏任命为太尉了么?那么就让刘明来担任郎中令吧。刘明是刘寿之子,寡人希望有一天看得到刘明可子承父业出任太尉。” 站在殿中本来一肚子为父亲感到委屈,又为自己前途感到担忧的刘明听到这里连忙高兴地叩谢说:“谢陛下隆恩。臣定当不负陛下期待!” “丞相乃百官之长,这一职位也不能一直这么空下去了。常蕴即日起,就有你来出任丞相,并代行奉常和治粟内史之职。” “臣领旨谢恩。” “退朝。”天子说罢拂袖起身,留下吴高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高声宣布“退朝~” 朝会完毕,乾元殿中就马上传出了道贺声。 不过不消片刻,道贺的人群便集中到了天子的新重臣周围…… 湜沄也得到了一个轻松离开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8 …… “皇爷爷,怎么今天朝上有什么事情忘记跟寡人说了么?”天子一边给御花园池子中的鲤鱼投放饲料,一边问。 守站在亭中一脸严肃地说:“陛下,老朽对于其它的事情没有任何发言权,但唯独对湜沄的处理让老朽不得不在朝议之后选择站在这里单独与陛下相见。” “怎么?寡人有何不妥么?”天子拍掉手中的饲料碎屑问。 “陛下,大大不妥啊,大大不妥。” “寡人知道你中意他,认为湜沄是一个能够担当天下重任的人,但寡人也有寡人的考量。” “陛下!”守上前一步说,“老朽知道您有考量可您的考量尚欠周全!” “姬守!”天子怒目瞪视着大声说,“寡人念你劳苦功高,对你一让再让。莫忘了你眼前站着的寡人是大周天子!” 不过守却并不退让,回天子:“你知道是天子,所以我才这样苦口婆心地过来对你一一说明。若换作是其他皇孙,老夫我管他死活!你就是不耐烦也要给我听着!因为接下来的内容关乎大周国祚!!” “!!!”天子被守如此呵斥心中当然怒火中烧。但一想到守又有功劳,又是自己的祖辈;天子只能强忍着先听他说些什么。言之有理也就罢了;如果有一丝非常理,那时再处罚守不迟。 见天子虽然面容愤怒依旧,但已经摆出了一副倾听的态势,守便接着说:“陛下知老朽看中湜沄,可知老朽为何如此看中湜沄?” “因为湜沄是个善治下民的人物。” 守点头说:“老朽的确十分欣赏他的治下,不过这只不过是湜沄本事的一角。因为据老朽之所见,湜沄可是一个有着王道之能的人物。” “王道?”天子的脸出现了扭曲。 “是的。湜沄治下的本事非凡,深得百姓拥戴,见者莫为其死。这便是王道的魅力。整个淮县百姓肯自发为湜沄修建那么大的豪宅,却不用湜沄的一金一粟便是最好的证据。湜沄那日祭天大典上敢怒斥百侯,以一己之力敢敌百国,这边是王道的魄力。当今天下诸国安定,说实话比起陛下之言,湜沄的存在才是理由……” “胡言乱语。”天子反驳守,“寡人祭天之后,曾与心腹商讨。得出的结论是:天下罢兵并不是因为谁人的功劳,而主要还是因为这几个强藩巨国已经到达了一个扩张的力竭点。近二十年内的东征西讨,已经耗去了太多的钱财,更重要的是更是消耗了太多精兵良士。虽然他们治地已经数倍于始,治民也数倍于始;但相应的敌人的势力也变得十分强大,边境线也变得漫长难治。他们现在维持着相互之间的制衡已经是耗尽一切心力,已经无力再进行任何征伐了。所以天下始定并不是谁人的功劳,而是天机已达,命运所致。” “陛下,您说的极是。但您所说的一切也无法否定当日、当时湜沄所展现的魄力大大地打击了强藩们不可一世的态度。更加昭示了天下,众国之中谁才是天下之主。陛下的均地税不论是好是坏,天下均采纳,那正是因为他们都承认您是他们的主上。” “……” “而王道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王道的统率力,也就是治军的能力。陛下有所不知,在老朽看来,当今天下治军最善者也非湜沄莫属。” “……”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天子询问,“皇爷爷,此话怎讲?不说外藩诸强手中握着的数十师的巨兵,单单在中央国内,军力最强的也莫过于手握十师重兵的永宁侯姬护。他淮安侯以富有名闻天下,谁人可曾惧怕他的兵力?” “陛下,没有见过淮军的人都会这么认为,但整整见识过淮军的人没有一个敢看淮军。坐拥十师的永宁侯就曾见识到过,所以至今护才会对湜沄一向是礼敬有加,一直不敢怠慢。” “这寡人还是头一回听说。”天子来了兴致,细细追问:“皇爷爷还请细细说来。” “陛下可知湜沄手下有多少兵?只有一师。一般一师之兵以一校官统帅就可,但湜沄的这一师确实由一将军统帅着的。要知道将与校官对朝廷缴纳的贡税差距甚大,如果可以的话,没有哪一个公侯愿意高置下属,惹得自己平白多缴数百金的军税的。” “湜沄富甲天下,这些钱对他自是九牛一毛。” “没错,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统领的这支军队是精兵部队。他的部队里没有兵卒。他这一师部队中最低等级的也是士。” “你,你说什么?”天子大吃一惊。 周制:军官分为将、校、尉、士、卒,五等。然后依照将军的能力会将军还再分将、少将、中将、偏将、上将、大将等。将是高级军官,率领万人以上、校是中级军官,率领一师、尉是下级军官,率领百余。他们皆是朝廷的正式军官,所以除了天子亲自率领的部队之外其它的部队所属,其主都要向朝廷为他们上缴军税。仕则是编外吏,所统下属不定,不用上缴任何税务;几乎是从田地里强行征召过来的兵卒们更是不用。 不过按照周制:校、尉皆是军官。若非不是湜沄封官太滥,哪里筹得出一个师的校尉来?总不能是士遍布满地然后有一两个校、尉吧? 守好像是看破了天子的思虑,回答:“陛下,湜沄绝非滥封。他改了规矩。将校、尉官职按照能力将他们分为了上、中、下三级。这些众多庞大的校尉们再加上士,一共筹齐了一个师。但这并不是为了任何表面上好看,或是给军卒们好过;而是为了精简军事。他那里的士虽然是最低官职,但能力却绝非最低。他们训练有素,统领力比较其他士也丝毫不差。以他们的能力随时可以统领至少三、四个伍(五人为伍)。换句话说:湜沄并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没有去去置办更加庞大的军队。他只是精心培养了一支军骨。只要到了必要之时,他可以将这支军队扩充数倍,甚至十倍不止。到时候,现在看起来高大不适的官职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从未听说过天下还有这样治军的方法。”天子摇头说,“你也对此也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那些从没有带领过兵卒的士官真的能够统领十余人?寡人不信。” “陛下,老朽并没有危言耸听。老朽更是没有夸张。虽然不知道湜沄是怎么练就这支部队的,但老朽所言全是事实。以老朽愚见,这种治军之法实在是高明之至。真不知道是谁人在为湜沄出谋划策,竟能想出如此的妙招。” “妙招?哈哈哈……”天子大笑,“这样凭添了那么多校、尉,一支师却交付着几乎十师的军税,这样阔气的花钱方法也就只有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的湜沄才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看着天子的反应守只能摇了摇头。不过毕竟守今天着重要说的并不是这一点,也就不再与天子纠结于此,继续说:“陛下,老朽想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像湜沄这样的人物绝对不能够让他远离陛下身边。这才是老朽想说的陛下今天所犯的最大的错误。” 天子有心装傻,说:“寡人听说湜沄沉浸声色犬马,现在多有收敛只是因为多近朝廷,不得不顾忌体面。这种人放任不就会堕落么?” “陛下。湜沄年幼时的确流言四起过。因为老朽与湜沄的祖父:顺交情匪浅,老朽听闻湜沄轻狂放任的时候曾去找他,准备代其祖父狠狠教训他。不过老朽在踏入淮县的时候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当时展现在老朽面前的生机勃勃的淮县景象,绝对不是一个沉溺酒色,不理治民的人能够做的到的。虽然至今依旧不知为何当年会有那种留言,但以老朽之见,他绝对不会是一个放任自己的人,反而是一个十分自律的。” “嗯……这样不是更好?”天子索性装傻装到底,说:“那样,寡人将凉州交于他,这就高枕无忧了,不是么?” “陛下,恰恰相反,将凉州交于湜沄的陛下的境况根本说不上是高枕无忧,简直就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大周国祚将不再取决于陛下,而完全取决于湜沄之手了!” “!!?”天子大惊,“你此为何意?你要是敢胡言乱语,妖言寡人面前,休怪寡人动怒!” “陛下,您可知蜀公与湜沄是什么关系?” “甥舅。” “当今蜀公深明大义,对大周忠心可表。只是不用担心,但谁敢保证他的后代?毕竟陛下不是连老朽之后都不曾相信么?” “这……”天子有些尴尬。 “老朽没有一丝对陛下的埋怨,反而老朽十分理解并支持陛下对老朽一家的裁决。”守平静地说,“天子者必要为长久考虑,所以防患于未然是再好不过的。正因此陛下要对外藩保持十二分的警戒,更应对诸内侯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戒。祭天时蜀公气色实在不好。怕是一片丹心的蜀公不顾自身安危带病前来参加陛下的大典。以此看来,想必蜀公时日无多了。继任蜀公若心有不臣,而与蜀有亲的湜沄却统领凉州……凉州不但毗邻蜀地,更扼着鳌岛邑咽喉要地。水路也罢、陆路也罢,如果湜沄一念错,那就可以让蜀军毫无阻碍地进入我中央国。凉州这处要地是陛下的,还是蜀地的,将全在湜沄的一念之间。您说这是不是等于将大周国祚全权交给了湜沄?” “……”天子脸色惨白。今日的事情天子已经谋划思量许久,但却偏偏忘却了这一点。天子太过自信了,他记得湜沄姓姬,却忘记了他身上却又一半流着蜀人的血。天子更清楚:守说的事态其实并不是最坏的。天子和守都知道,却谁都不说出来的,最坏的有可能的事态其实并不是蜀人入侵,而是有能力有抱负的湜沄勾结蜀地,凭借着自己同样身为皇亲的身份…… “陛下,老朽当此以为仅仅只有一个办法能够避免一切坏事发生的可能。” “请讲。” “天子圣令已下,君无戏言,陛下当然不能反悔。加上现在一切不过是可能,若陛下出尔反尔,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湜沄。湜沄就是没有谋反之意,说不定也会被逼反。所以至今一切圣令当继续实行。而且天子决不能让别人看出犯错,哪怕天下人都认为是错的,只要天子决定了,那就要不顾一切执行下去。这关乎陛下威严,不能儿戏。” 天子点头表示同意。 “天子加冠不久,后宫依旧空空。当今蜀公高寿,以至于蜀太子子女也已然成人。当今之计天子当娶蜀太子之女,并立为皇后,以与继任蜀公建立比湜沄更加亲密的关系。” “蜀太子之女?那不就是当今蜀公的孙女?”天子说,“湜沄是当今蜀公的外甥,你却让我成为当今蜀公的孙女婿?这辈分……” “陛下,有比大周国祚更重要的么?当今蜀公不日便会西归,以后执掌大权的将是蜀太子。您说对于蜀太子而言是自己的姐姐,还是自己的女儿更与之亲密?是表兄弟,还是女婿来得更加亲密?”守说,“加上日后太子将会成为蜀太子的外孙,老朽断定哪怕是蜀太子真的有不臣之心,也会收敛;而且更会因此为保卫大周而鞠躬尽瘁的。” “……” “陛下……” “全按皇爷爷之意。寡人明日便派人前往蜀地提及此事。” “陛下圣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9 …… 话虽简单,取蜀太子女。但毕竟是天子迎娶公侯家之女,鳌岛邑与蜀国都城皇岭邑又隔着一千五百里;繁杂的书信来往和手续以及使节来往至蜀女来到鳌岛邑整整花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天子对三公九卿以及往下官员的大换洗已经完成。先帝留下的官员几乎全部被寻到把柄而入狱。只有老而弥坚的御史大夫梁浩丝毫没有把柄被常蕴抓住。天子念及年老气衰,有没有任何明证,也就将他暂且依旧放在了御史大夫位置上。人员已经齐整,磕磕绊绊地维护着天下的朝廷开始正常运转了起来。 湜沄早已离开了淮县,到达了凉州,开始了治理。不过留下来的淮县却发生了大变。 天子任人去接管淮县。官员临行前三令九申不得扰乱地方,一切如可能便以湜沄所留旧法治之。毕竟对于天子来说,他很清楚湜沄留下来的这个淮县将会成为自己不可替代的一个重要的食品产地,更是一个重要的税金产地。天子虽然的确是觉得没办法在一时间做得比湜沄更加好,但天子是真心希望并认为淮县能够继续维持湜沄撒手时的状态。天子真心想要证明给天下人看,在他的治理之下天下将繁荣,在他的治理之下淮县也可以继续昌盛,在他的治理之下天下将处处跟淮县一样。 不过天子太过于想当然了。天子的圣令是不可违抗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没有人违抗。法律虽然无情,但人是有情的。正因为人有情,所以人有着欲望。人有欲望,所以才会不顾法律,更会违抗圣令。 谁人都清楚淮县的天下富庶之名。下派至淮县的官员们见到了他们前所未见的财富的时候,忠君爱国全部就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的眼睛被黄澄澄的金块所迷惑,开始了不顾廉耻的吸允。他们各个都认为自己不过舔舐了少许,不过一个又一个的叠加,一层又一层的渐增,以惊人的速度吸枯了淮县的富庶。堂堂的天下首富之地竟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迅速回落到了天下平均的水准,不得不感谢这些“能官”们的出色表现。 此事换做是别的地方,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根本不能被天子知晓的。但淮县在湜沄的精心管理之下早已达到了人口的最高承载点。这些官吏们一胡来,淮县民心便在一刻之内涣散。大量的县民趁自己手里还留有积攒下来的金钱时选择了离开。直线下滑的人口总数马上引来了天子的注意,毕竟天子正双眼冒火地盯着淮县呢。这些官吏们也是上一朝在昭幽帝麾下横征暴敛惯了,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在尽可能地收敛,但却还是撞到了新天子的枪口上。新天子想表现的治民第一功就这样被他们断送掉了。 不过这对于淮县百姓们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事。因为天子盛怒,下令将所有派至淮县的官吏们一律治罪,并将自己最信赖得过的丞相常蕴临危任命为淮定侯,委托他全权管理淮县一切事务。虽然被贪官刮走的金钱现在已经被朝廷缴纳进入了天子的口袋,再也回不到百姓的手中;但毕竟来了一个爱惜百姓的常蕴,给了他们一个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虽然要回归到湜沄所制造的成就不知道还需要耗费多久…… 这事虽然让天子十二万分地懊恼和气氛,但毕竟还有一事让天子十分开心——天子大婚。 婚事是人一生一次的大事,寻常百姓家都会尽己所能将婚礼办得热闹,更何况天子大婚?天子下令大赦天下,四海各藩全部道贺、进贡以表祝贺。整个鳌岛几乎被婚礼的红丝绸铺了个满地,大婚所用花朵多得整个鳌岛邑为之飘香三日,那情景可想而知。 蜀太子之女姓苏名霜。苏霜年方二八,虽然比天子大一岁,但正当花季也就无人对此指摘。更加上蜀公家族对苏霜教育有方,站立坐卧全部合规合矩,落落大方。百官对这位王后均无任何多言。因为她本姓苏,又出自蜀地,众官便唤苏霜为蜀后。 只是苏霜的容貌只能算得上长得端正算不得倾国倾城,但她体面的行为和处处得体的态度,自然散发着一股魅力,让天子对她并不苛求,宠信也不曾微薄一分。更加上是这个苏霜将天子由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天子自婚后夜夜留宿蜀后的宁清宫。天子与蜀后的感情日见深厚…… 永徽二年,二月。 天子在清宁宫镜前大展双臂而立。蜀后绕着天子跑前跑后地绕着。 在外面准备銮驾的吴高入宫见状连忙上前说:“呦,蜀后娘娘哎~这事怎么能让您来做呢?你们这帮人都瞎了?不知道伺候娘娘?” “吴公公,你就别责备他们了。”蜀后为天子整理衣襟,一边说:“我虽然是王后,但为自己夫君穿衣又有何不妥?是我不让他们动手的。我想自己为陛下更衣。” “……”天子笑着抚摸苏霜的脸颊。 苏霜回以微笑于天子,伸手取来了冕旒冠,踮起脚高高捧起为天子戴了上去。 “娘娘不愧是母仪天下。是天下最贤淑的女人。” “吴公公,莫要取笑于我,快些请陛下去乾元殿上朝吧。再不走就要晚了。” 吴高也连忙说:“娘娘,奴才哪里敢取笑您。这些日子,陛下只有在娘娘这里是开心的;朝堂上那些百官尽只会为陛下平添烦恼,让他们等等又如何?” “呵呵……就是,让他们等上片刻又如何?”天子笑着对蜀后说。 蜀后笑着摇了摇头,转到天子背后,轻轻推着天子向前说:“陛下,您乃大周天子,当以天下百姓为重。群臣之所以敢让陛下不高兴,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陛下是个能听得进刺耳话的明君?既然是明君,陛下自当不能怠慢国事,朝议事关国事,陛下自然不能有任何懈怠。更不可不按时参加朝议。这是对百官的尊重。” “寡人乃当今天子。要尊重,也该他们尊重寡人才是。”天子一边前走,一边说。 “哎呀~”蜀后又加了少许力度推着天子说,“那些一心为陛下打理天下的这些忠正贤臣陛下自然是要去尊敬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更加为陛下尽心尽力不是么?再说今天是我非要缠着陛下,要一个人为陛下更衣。若是这样便误了朝议的时辰,臣妾定会被百官指谪的。” “谁敢?”天子转过身子一把抱住蜀后说,“谁敢?谁敢对寡人的蜀后不敬,寡人斩了他!” “陛下,哪怕是玩笑,这话也说不得。”蜀后连连摇头说,“杀生乃天下之殛祸,仁君不应谈杀罚,要多讲教化。陛下上朝了~” “听你的,听你的,寡人全听你的……” …… 乾元殿里,天子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奏章。忽然他将手中的竹简抛下堂大声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凉昌侯与泗亭侯竟然结为夫妻,这么大的事发生了月余才有想起来派使者来向寡人奏报么?” “咳咳!”常蕴咳嗽两声,上前报奏:“陛下,至此朝廷下旨道贺也不算晚。” “丞相,你……”天子脸色铁青…… 常蕴打断了天子的话说:“陛下,西北形势虽然一直无事,但毕竟是我中央天朝兵力最薄弱之处。现在有泗亭侯与凉昌侯两人拥雄兵镇守我西北边境,正是我天朝之幸事。陛下应当下旨道贺。” “……”天子看着常蕴,马上知道了常蕴的言外之意。转而佯装继续发怒,对站立殿中的湜沄派来的使者说:“寡人以为与皇兄情谊深重。寡人一直视皇兄为手足。怎想皇兄竟然如此见外,如此大喜之事竟然不预先通知于寡人?皇兄这让寡人心寒啊。而你们这些在皇兄左右的家伙们怎么也不知道从旁对皇兄进言?” “陛下,这是我等之辈的无能。我们进言我主这种事一定要对陛下奏禀。但我主却说陛下待我主手足。我主大婚,陛下定会赠与厚礼。我主不愿陛下为我主一人而破费宝贵的朝廷库存,更不愿大啖民脂民膏。故此,我主才将婚事尽可能地简朴地办理之后,再奏请陛下。”湜沄的使者流畅地回答。 “……”天子看着这个对答如流的使者说,“皇兄这也太见外了。虽然极力避免铺张浪费的皇兄之意可谓天下表率,但毕竟是天朝县侯与亭侯之间的大喜之事,体面是必须的。……来使,报上名来。” “禀陛下,淮县人,现任凉昌侯首席家爵、封林亭伯韦全忠。” “哦,亭伯……”天子对韦全忠点了点头说,“皇兄既然意在从简,寡人也就顺其意,仅示祝贺。寡人赐皇兄夫妇齐地进贡的紫貂大氅一对、吴地进贡南珠十粒、楚地进贡白银食器四套、蜀地进贡黄金四十斤。” “我代我主谢陛下隆恩。”韦全忠对天子叩拜说,“陛下,我奉我家夫人之命还有一要事要向陛下禀告:梁国已有三千人越泗水亭,隐匿在凉州西部,接临泗水亭东部的林亭。” “?!!”天子从案后站起来看了看丞相常蕴和太尉云鹏。 云鹏上前回话:“陛下,臣昨日刚刚收到泗亭侯密封军件急报。上言:梁国林人最近频繁出入泗水亭关。最初泗亭侯金艳虽然起初对此没有任何在意,但后来觉得古怪,所以故意派人暗中留意。最后发现林人出入时人数明显有差,而且带队来回的总是同一行人,而且都训练有素。想必是梁国军士。虽然没有找到他们的具体驻扎地,但以出入的记录以及每次相差的人数来计算,一共有三千左右的梁国军士深入到了泗水亭后,做好了两面夹击,一举拿下泗水亭的准备。” “东南息平,西部林人又要作乱么?”天子狠狠地说着坐了下来。“丞相之意如何?” 常蕴上前答话:“臣也是在今早从云太尉这里听闻到了此事。稍经商议,臣等一致认为此事绝对不可视。天朝有三川:嵘川、潜川、莹川。这三川皆是我天朝中央国的要冲。西部嵘川分隔西部诸侯,中部潜川横贯鳌岛邑,西部莹川分隔东部诸国。因为嵘川水流最为湍急,潜川河面最宽,莹川河床最深;而得了嵘湍、潜宽、莹深这六字。其中因为嵘川的水流最为湍急,舟船技术并不发达的西部诸国根本没有办法从泗水亭以外的地方进入到天朝。泗水亭对于我天朝中央国的重要性如何评价都不为过。绝对不能让它落入西国之手。哪怕是不可确定的威胁可能性,我们绝对不能让它存在。否则,万一泗水失守,西国林人军将如虎入羊群一般在中央国无忌纵横。” “林军不过十师,十师则无敌于天下。”天子说,“这是昭景帝对林人的评价。当时昭景帝正是顾忌林人强悍的武力而将他们划分了许多国。而且之后诸帝一直以来都竭力制止着林人诸国的相互吞并,以免酿成天朝之患。” “陛下所言正是。”云鹏说,“不过我中央国天朝除了有十师镇守鳌岛邑之外,全部分布在南、东南、东三面。” “诸侯呢?”天子询问。 云鹏摇了摇头回答:“岐亭侯和艮亭侯手中的军力是绝对不能动的。庆州虽有八师,但现在刚刚分为四部的庆州兵现在将军们离心离德,将他们派往西北无异于让他们去死。” “永宁侯不是有十万驻军么?” “回陛下。永宁侯虽然有着十万驻军,但那只是战事之事。要知道平日里这些士兵都要回家种地维持家计的。只有冬日农闲时,他们才会被召集到一起。这十万人的确有着十分生猛的战斗力,但如若出兵,则需要庞大的物资供给才能一边保证维护永宁县不至于崩溃,又能保证士兵们的战斗力。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保土安家的保卫战争,动永宁侯的这支军队所消耗的资源实在是太庞大了,更何况是要从西南远征西北。” “奕顺候……” “陛下,刚才对于永宁侯,臣还有一点没有言及。而这一点正是同样镇守东北的奕顺候所有的缺点。那就是他们都镇守在边境,前往西北路途遥远;得知如此大动作的梁一定不会乖乖等至援兵到达的。” “按你这么说,其它驻守在东、东南、南部的众军也是不能;哪怕是镇守鳌岛邑的十师怕是也赶不及了不是么?”天子面有怒色地质问。 “陛下……当今唯有一个方法,不会打草惊蛇……”云鹏沉默了片刻,回答:“凉州原本屯有五师兵力来作为西北泗亭侯的支援部队,以及中央国北部的驻防军。凉昌侯被封不久,这五师兵力还没有来得及从凉州撤回。臣以为当今紧急之时……要将这五师全部交于凉昌侯统辖。” “……”天子迟疑着看起了常蕴。虽然是中央国侯,不像外藩一样会自立国家;但是毕竟这五师一旦划分给了湜沄,那么这只名义上依旧是中央国军力的部队,将不再听从天子的指挥了。 “……陛下。当此,唯有此法才能稳定住西北阵脚。”常蕴回答,“战事好不容易平定了下来,此刻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冒头的家伙跑出来,更何况是在打中央国天朝的主意的家伙。一旦我们示弱,东南诸国定会发兵内侵,北部两国也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 “呵呵呵……”韦全忠上前拜道,“陛下,我主凉昌侯之意与诸位大臣的想法大相径庭。我主派臣请陛下即刻下令从凉州撤出四师之兵,以麻痹梁国。” “不可!”云鹏连忙上前说,“梁国有精兵两万,八师之兵。留在凉州加上泗水亭至多四师之兵,这怎么能挡得住梁国两万林兵?” “莫要胡闹!此乃国之大事,不能如此轻率,更不可意气用事!”常蕴也上前对韦全忠说,“泗亭侯世代名将,但也早已久不经阵;凉昌侯更是没有尺寸战功。这样的主帅各带领着两师之兵怎么能够挡得住梁国八师精兵?” “诸位怕是有所误会了。我主要求的那一师兵我主并不打算让他们加入战斗。我主只是希望预留一些兵力以便不时之需而已。对付区区梁国,我主从淮县带来的一师之兵足以。甚至都不需要夫人调动泗水亭的兵力。我主这次要我向陛下只讨得专断征伐之权而已。那一师兵力如果陛下需要,战后我主愿意将他们派回,让他们去别的需要的地方布防。” “!!”天子再一次站了起来。只是这次满脸写满了惊喜之色。“准!寡人给予皇兄专断征伐之权!而且这一师兵力寡人将交付与皇兄!不但如此,只要皇兄可平定西部诸藩,寡人将赐封皇兄镇国公,并统领一切皇兄所征伐下来的地方!” “!!” 天子此言一出震惊了整个朝堂。 云鹏连忙上前说:“陛下,请您三思!这样的这天大权只有先魏王,昭景帝曾享受过!” “就是,就是……” “这怎么说也太过了……” “这,这……” 群臣乱作一团时,常蕴却看起了韦全忠。 韦全忠看着周围,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之色,只是挂上了淡淡的冷笑…… “陛下。”常蕴终于开口。 此刻也认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的天子连忙望向了自己的重臣:“丞相有话大可不必忌讳,直言之。” 众臣见丞相开口也便安静了下来。 常蕴对天子叩拜说:“陛下圣明。陛下登基之初便一心致力于天下止戈。凉昌侯深得陛下之意,愿为陛下稳定天下,如此礼遇无可厚非。” 常蕴说着瞥了一眼韦全忠。天子看了一眼好像事不关己地镇定自若的韦全忠。湜沄的待遇将直接关乎韦全忠今后的前程,但此刻他却表现的好像对这些并不在意。那是一种不贪求任何好处的态度;那更是一种站在下面,冷眼试探高高在上的天子的态度。 天子知道常蕴的这一决定的原委,便说:“丞相深得寡人之意。” 韦全忠笑着叩拜:“我代我主,谢陛下隆恩。” “退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昭冲本纪 10 …… 全员退下的乾元殿里只有天子和常蕴。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陛下,这都是臣的错。请您降罪。”终于常蕴开口。 “不管你的事。这是寡人的错。”天子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谢陛下为臣开脱。但臣知道这一切都怪臣。”常蕴一脸铁青说,“当初是臣的建议让陛下对湜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治,以致让湜沄对陛下产生了戒心。以至于今日不得不让陛下受如此的屈辱。更何况,当初臣所提出的方案本身还有着重大的缺陷……” “做出决议的是寡人,寡人之过是不会推脱给别人的。”天子笑了笑说,“再说不正是因此,蜀后才来到了寡人的身边么?” “陛下……”常蕴深受感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更何况,虽然今天寡人虽然受了些不敬。但总体来说,寡人觉得今天之事发生的好。”天子说,“虽然湜沄是不得不防的,但他毕竟不是注定要反的。寡人厚实恩德,只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忠心为天下。” “……陛下没有做错过。陛下只是深知凉昌侯的能力,所以将凉州这个要地托福给了凉昌侯。” “哈哈哈……”天子笑着说,“常丞相,你与寡人之间没有必要来这一套了吧?” “陛下请慎言!”常蕴坚定地说,“陛下就是对凉昌侯信任有加并寄予厚望的!” “……”听着常蕴的话,天子想起了以前守对自己说过的话:天子是永远都不会错的! “……” “寡人将凉州托付与皇兄,虽然让淮县遭到了打击;但也因此,才有机会能避过今日之国难。不是么?” “陛下,您相信凉昌侯真的能够以一师之力取梁国么?” “……” “……不过这样不错。毕竟凉昌侯使臣在殿上做出了那种夸口,如果凉昌侯……” “丞相。”天子打断常蕴说,“寡人还是希望皇兄能够凯旋的。毕竟国土寸步可与人,而且这还关乎着天下今后的大势。” “臣目光短浅了。陛下恕罪。” “……不过为了以备万一,丞相回去之后便开始着手起草万一时发往诸国,以阻止天下大乱的布告吧。” “……陛下。内容以凉昌侯的独断征伐为罪,可否?” “就这么办吧。” …… 不多不少,正一个月半,梁灭。 消息传遍天下,中央国军威大振。诸国纷纷向天子上表道贺。 天子却下诏曰:“寡人一心欲给予天下一太平盛世。现一国灭、其地分、其民亡,实非寡人本意。寡人错朝三日,面壁以思寡人之过。望各诸侯以梁为鉴,莫再妄动干戈。” 天子诏分置各地,天下无不赞叹当今天子仁慈。 不过天子本人却比起喜悦和安心感到了极其的失落和败北。天子比谁都更加清楚自己的脸上现在根本挂不出别人一样的笑容,便索性将所有朝堂之事交给常蕴,内宫只是交于蜀后;自己与世隔绝地将自己封在了自己的住所——昌寿宫。 虽然名为面壁思过,但真正昌寿宫中天子正趴在平铺地上的天下地图之上向自己的喉头灌入葡萄酒。 赤红似血的酒水早已经从天子的喉头满溢,顺着他的身躯流淌在他脚下的山河上;这片属于自己的,这片陌生又广袤山河之上…… 天子晃晃悠悠地低下头,一脚踢狠狠开散落在地图上的一大堆奏本竹简中的一卷。 竹简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申诉着自己的无辜。无辜受冤的竹简就好像要对天子的暴行进行报复,最后将自己卷着的身躯平铺开来,将自己身上的文字痛快地展露了出来。 上书:本人在此代表辽,以及淏、饕、漴三国上书陛下:北部林人四邦将臣服于大周天朝中央国镇国公。吾辈将誓死追随于镇国公号令,保天下西北太平昌盛。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辽要对他俯首称臣!天下分明都是我的!” 天子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么让自己郁闷的状态。湜沄现在不但掌握了北部重镇凉州,还已经掌控了西部四藩。 当天天子在殿上一时激动对湜沄的使者封官许愿时,考虑到的就是要尽一切可能的手段来避免天下大乱。湜沄贵为侯爵,天子想得到的第一选项就是将他加封为公。不过天子却忘却了:公爵和侯爵虽然书面上只相差一个等级,但实际上他们却有着天壤之别。 礼遇形式上:公之所以称之为公,是因为得到这一爵位的人将会得到和天子重臣的三公要受到一样的礼遇。在整个天下,公仅仅将对一个人俯首——天子。而其他的所有人将成为公的下属。哪怕虽然实际上没有任何的辖属关系,以及指挥权限,但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将压到一切。就算是规定上和公平齐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实际上今后在面对湜沄的时候也将矮他一等,因为湜沄拥有他们三人都不具备的绝对的实际力量——独立而又庞大的自属封地。 而更加让天子感到如芒在背的则是已经成为镇国公的湜沄他能行使的巨大的施政权限。 身为中央国的镇国公所设立的中央公国是不可以自立国号的,也是不可以任意征伐的。之所以有这种规定,是因为没有哪一个天子希望中央国被中央公国给分割得七零八乱。 一个不能立号的中央公国会在它的主人更迭之中毫无违和感地再次被中央国吸收容纳;而不会像外藩一样在经历三代的治理之后让其民众们认同他们的国号,并最终和中央国分为两地。虽然只有一个名字的差异,但那却是有着天壤差别影响的。 作为身在中央公国,天子不希望它拥有任何征伐的权利。因为作为中央国的一部分,它的宣战将被天下等视为中央国与藩国之间的宣战。没有一个天子……不,是没有一个人是希望自己卷入一场本不属于自己的战争之中的。更何况天子是想要回收中央公国的。哪怕是外藩知情理,仅仅与中央公国开战。但不论中央公国的胜败与否,都是天子不想看到的。中央公国败了,将会间接令中央国失去领土;中央公国胜利了,一个异常强大的公国位于天子脚下的状况更会让天子感到困惑。 因为有了这么多的限制,中央国公比外藩公实际上掌控的权利将要低上一等。但最先中央国公的本质却是要奖励天下功绩最高的人。在这种矛盾的情况下,中央国公获得了一项特殊的行政权力——任命官员的权利。 哪怕是现在雄踞中央国三面的五霸外藩,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敢越权任职官员的。他们一个个还都是乖乖地只对自己的下属们代封爵位,好让他们来帮他们治理公国而已。虽然有人也会被称作是什么齐丞、蜀丞等。但其实那只是一种通俗的称号,而不是像丞相一样的正是官吏名称。毕竟比起齐公国首席某某侯(或是其他爵位),还是简单的齐丞来得叫起来方便得多。 而中央国公却可以自己任命官员们,来组建一个治理公国的朝廷。这个朝廷将不隶属与天子的独立朝廷被人们称之为外朝。外朝官员比朝廷同职位官员低一等,但这却不妨碍外朝的巨大影响力。虽然外朝的治理范围只有中央公国,但因为中央公国是属于中央国的一部分,它的外朝甚至可以行使朝廷的权利。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权利就是天子鑖与湜沄的先祖,当年的昭景帝担任魏王兼卫国公时行使过的代天朝管理、统辖外藩的权利。 因为中央国公有着如此庞大的权利,昭景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中央国公了。不过或许因为如此,天子都忘却了中央国公能行使的巨大权利中隐藏着的危险,轻言将中央国公许给了湜沄。更要命的是天子还用朱砂在竹简上明白地下诏,将专断征伐的权利以湜沄的宝剑为凭赐给了湜沄。这一下,湜沄将拥有甚至超过当年昭景帝担任卫国公时的巨大权利。 在镇国公的封号还没有被湜沄拿到手的现在,西北却竟然已经出现了四国表示向外朝称臣了!? 天子感到了阵阵的恶寒和眩晕。那感觉就像是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之后却恍然发现自己却依旧身处于一个更加恐怖的噩梦之中。 当然天子噩梦的源泉就是湜沄。这个时候天子多么希望湜沄就是一个晃一晃脑袋,拍一拍脸颊就能够消失的梦魇…… …… 天子出关之后一直没有提及任何对湜沄的封赏之事。以至于最后丞相常蕴不得不在天子出关的第四天下午单独来面见天子,商议此事。 “陛下,西北平息,天下重归太平;已经是第四天了。陛下必须要将对凉昌侯的许诺实现。” “……”天子绷着脸一言不发。 常蕴接着说:“臣对陛下上奏此事,实非臣之本意。但陛下乃当今天子。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日做出的许诺已经不得不兑现了。” “都是寡人的错……你不就是这个意思是么?” 常蕴心中一懔,低下头回答:“陛下,当今之时重要的是必须要对天下有一个交代。凉昌侯以自己二师之力联合泗亭侯的二师,以及西北诸侯八师在短短两月尽灭梁国。虽然梁国比五霸藩属来书并不大,但也是一个坐拥七县的国家,更是西国诸藩中的大国。这样的武功是不能不论赏的。……虽然中央国公的封赏的确有些过了,但毕竟陛下金口玉言说过,陛下此刻绝对不能食言。” “……”天子痛苦地皱着眉头。 常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陛下请让臣将下面的话说完吧。说完,臣将领一死之罪。” 天子低沉地回答:“讲。” “臣也觉得哪怕是以将梁国七县全部交给湜沄来封赏他,都要比封他作为国公来得好。但无奈这两样陛下早已事先许诺,陛下哪怕是再不愿意也必须接受一个坐拥八县的强藩出现。否则那将是毫无疑问的在逼反湜沄。当初陛下将湜沄从淮县流放凉州……” “寡人是在重用他……” “陛下,臣都不怕一死,也就不怕讲一些陛下不喜欢听的话了。”常蕴苦笑着说,“如果当初陛下只改封湜沄,陛下这么说无可厚非。但陛下同时还收回了葆祚剑。现在的情况是:天下所有人都嘴上认同陛下是在重用湜沄,其实大家都一致认定陛下是在打压湜沄。” “哼……呵呵呵……”天子冷笑着问常蕴,“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寡人的错了?当初对寡人提此案的不正是你么?常蕴!” “的确如此。臣之过大矣。因此臣稍后便会去领死。如果臣之死可以为陛下解忧,臣万死不惜。但陛下必须要认清的事情就是不管原因为何,结果必须要由陛下来承担。因为一切的一切做决定的是陛下,所以陛下有着不论何时都不能推卸掉的责任。……呵呵,我死之后,陛下更加不可以试图将一切罪过推到臣下身上。因为那样只会让天下人心中陛下的威严坍塌得一塌糊涂。一个可以被臣下掌控的天子,还有哪个外藩会将陛下放在眼里?” “……”天子不语,但心中却想:“好你个常蕴,如此狡猾。你这说了半天不还是找理由让寡人杀不了你么?” 常蕴接着说:“湜沄现在不但立了大功,处事上还谨守臣职。虽然他成为国公之后必定将成为陛下的心腹大患;但患未发,终究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陛下最应该做的是让他尽心竭力忠心为主。只要他忠心为主,他将不是隐患,还将成为陛下最有强力的一股力量。所以现在陛下一定要改正以前对待湜沄的态度,转而对其隆恩浩荡。封公事宜也不可再加拖延,应当立即执行;以迎合陛下先前对天下公布的重视、信任湜沄的态度,而千万不能让他再感到陛下对他有着戒备、甚至是先除之而后快的敌意。” “……”天子听到这里接连阴暗了几日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天子接连忧郁数日无非是在两个都对自己有害的选择之中迷茫。自己兑现承诺,那无非是给自己培养一个隐患;不兑现承诺,那虽然看似阻止了隐患的扩大,实际上却是让隐患侵入得更深。 现在常蕴却给天子对这两个选项做出了别样的诠释。兑现承诺,天子或许还可以获得一个强大的臣属;不兑现承诺,天子必定获得一个强大的敌人。面对这样的选择,没有人会犹豫,天子也不会。 看着天子由忧转喜,常蕴还假模假式地说:“罪臣的话已经说完,罪臣这就去领死。请陛下……” “少来这一套!”天子笑着将面前案上摆放着的水果随手取过一个丢到常蕴面前说,“你速速从寡人眼前消失就够了!” “臣谢陛下赏,臣告退。”常蕴说着拾起脚边的水果离开了。 看着常蕴远远离去,天子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陛下。” “嗯,有什么事么?”天子转过身看着一直安静地站在身边的吴高问。 吴高深深地躬下身子说:“陛下,奴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天子心事一了,心怀大畅,笑着说。 “陛下圣明,慧眼识英才。在继位不久就重用的常丞相。而常丞相也不愧为国之栋梁,时刻懂得忠君报国,为君分忧。”吴高看着听着这话越来越高兴的天子,心翼翼地说:“常丞相说得都对,但是以奴才看来只是丞相大人没有考虑到陛下的威严。” “……”天子无语。 “如今的态势,怎么看都像是陛下被凉昌侯所迫。奴才所想,既然要将凉昌侯册封为国公,那么陛下不如不以战功,而以别的借口将国公封给凉昌侯。这样陛下大可以对天下表明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而且只有讨得陛下喜欢才能够得到陛下的重用。” “可这又要用什么借口呢?” “陛下,以奴才看来,陛下应当亲往凉州。一来这样凉昌侯必会为招待陛下而招待甚细,可作为陛下册封的口实;二来既然要按照常丞相的话卖凉昌侯人情,陛下亲临册封更会是效果加倍。” 天子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1 高祖,姓姬,名雍。 时时,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岭,下民其忧。高祖统民,历卅柒治之。 民是敬高祖,皆则高祖。高祖德大明。万民荐高祖于天,奉天子。 高祖愧,退于皇岭,众随至。高祖只舟再避于潜川孤岛,民历叁载建桥相迎。高祖拒之无法,终从众意。当年,登熙山,祭天地,即天子位。承天子位,高祖修德振兵,治五气,甄五种,抚万民,度四方。顺三川,定九州,明四时,约贡纳。分封诸侯,立大周万年之基。 高祖治世五年崩,太子蝉立,是为孝成帝。 孝成帝崩,弟琥沪立,是为孝康帝。孝成帝诸子不平,孝康帝十五年反。虽平,周道始衰。孝康帝积劳次年崩,立子宥忝,是为灵帝。 灵帝立五年崩,立重桀,是为厉帝。厉帝即立三年,不明,暴虐,乱德,于是魏王放之于皇岭。魏王行政当国,以朝诸侯。厉帝居皇岭两年,不悔过从善,举兵以攻魏王。次年被诛于鹿野。魏王立,是为昭景帝。 昭景帝,名煜,孝成帝遗腹子。其母殒于生产,育于孝康帝后下。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诸子之乱时,领兵三破兄长之众,立显赫之功,封魏王,后成帝。昭景帝创文字、定法、明礼、修德政。立年号元鼎。诸侯咸归周,百姓以宁。帝乃作《德训》三篇,铸九鼎铭于上,以儆后人。 元鼎十七年,昭景帝崩,立子保,是为昭明帝。昭明帝崩,立子睿,是为昭庄帝。昭庄帝崩,立子涌,是为昭幽帝。 昭幽帝时奸佞遍朝,暴政横行。繁赋重税苦下民。诸侯始相征,天下干戈不歇。周复衰。 昭幽帝立二十年,帝狩猎于鹿野之间,暴雷,帝震死。太子剋继位,是为昭冲帝。 昭幽帝,隆兴二十年,五月…… 鳌岛邑,作为天下的首都所在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了。因为这邑中央的河岛就是高祖皇帝当年曾逃避居住的地方。被视为圣地的这座岛变成了皇宫的所在地,围绕着它所建成的城邑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周的首都。 而作为首都,为了使其能够更加便利的获得各国的供奉,在昭景帝时期就已经从这里建设了各自向西南四百里,向东五百里的连接嵘川、莹川的大运河。加上本来就横穿鳌岛邑的潜川,整个鳌岛邑可以说水路四通、陆路八达。因为它如此优越的交通条件,叠加在这里的政治中心地位;这里的繁华程度是不用多说的。 城邑周围的大片良田提供了富余的食物,加上还有各国的供奉;在这鳌岛邑可以说是从来不曾担心过任何的货物短缺。城市各条街道上至少分布着两家以上的酒家已经就说明了一切问题。若不是有足够的粮食,谁还会有闲情逸致拿来酿酒呢? 其中最属位于被水分割成五大部分的鳌岛邑之中西南畔的一家名为《红翎馆》的酒家傲居天下第一酒家的名号。因为这里出入的都是鳌岛邑的达官贵人。 “吕相国,这次的事情还要大人多多帮忙才行。” 红翎馆三楼雅间里一位男子起身用酒舀为吕翔倒酒说。 吕翔同样起身双手贴着酒碗以示礼貌,但还是面露难色说:“嗯,此事……” “相国有何为难?我家主公、主上又不会对陛下不利。您也知道,当今天下轮忠诚,我家主上虽不敢自居第一,但若居第二,怕是无人不服。” “这我也知道。只不过这……” “不论是裁军令,还是镇藩令;我家主上、主公二话不说俯首领旨不说,也作为表率给陛下的政令施行起了积极作用。每年我淮县为朝廷进贡的钱粮最多,治安最好。我们如此忠心耿耿,难道还会有什么异心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赵大人。” 吕翔连连摆手,对眼前身着得体,面露遗憾之色的赵兴说:“这陛下出巡,其时间、目的地、同行人员,这些凡与形成相关的一切皆是最高机密。泄露者罪同谋逆啊。” 赵兴连连点头说:“我们主公、主上忠心可鉴日月,政绩更是不用弄虚作假。我们之所以对陛下的出行如此上心,不过是想要为陛下提供更加愉悦舒适的行程,尽一些臣子之道。陛下登基之后五巡南地,四至淮县。这两年更是三次下榻淮县行宫。陛下既然对我们淮地如此的厚爱,我们只不过想要报答陛下隆恩的万一而已。” “这……” 赵兴从怀中取出一方精雕细琢的木牌递给吕翔。 “相国,这是我家主公的意思。” “……” 吕翔连忙伸手将木牌收进自己的袖中,用手指一抹便知道木牌中央阳刻着一万的字样。 “请带我向侯爷,以及公孙大人问安。……这次陛下依旧南下,目的地还是淮。下月二十日将进入淮县边境。” 赵兴点了点头默记在心,起身对吕翔抱拳说:“吕相国,那么我也就此告退了。我为了您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请您尽兴。” 赵兴说着站起来。 同时房门打开,一位妖颜可魅惑天下的美女走了进来。 赵兴不再多说什么,留下房中的两人走出去关上了门。 “大人。” 门外等候的一个身体略微发福却处处透着精干气的男子对赵兴行了一礼。 “我要连夜赶回淮县。这里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请您放心。我这就去为大人准备马匹。” 男子说完不同于身材敏捷地行动了起来。 赵兴斜眼看了看身后传出莺声燕语的房间冷冷地笑了两声走下了楼梯…… …… 隆兴二十年,六月。 天子携太子与百余精骑按预定驻扎在了淮县境外的鹿野皇家猎苑。 鹿野位于鳌岛邑南三百里的地方。因为紧挨着原始深林,有着多种多样的鸟兽,也是很多猎户们的狩猎场。而其中有着一池不的湖,叫金池。围着这个金池方圆二十里就是皇家猎苑。 因为有金池这个水源,又有明文规定不得入皇家猎苑捕猎,可以说皇家猎苑里自然而然地聚集了几乎半数以上的动物们。它们可以躲避猎户的弓箭,安然自得地过活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为了让偶尔前来狩猎的皇帝献出生命,并讨得其欢心。 天子携太尉刘寿及寥寥数名侍卫,纵马一路来到了猎苑的西南边缘。 “陛下,今日狩猎颇丰,老臣为陛下身体康健,神勇无比而感到十二万分的高兴。” 天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长永公,只不过是弯弓搭箭,射死了四头麋鹿而已;公此言未免有些阿谀奉承之嫌吧?” 刘寿摇头说:“陛下登基二十余年。眼看着天下干戈渐息,百姓安居乐业;我大周中兴之势已经出现。这一切都要仰仗陛下英明神武。在老臣看来若要让这一势头继续下去,那便离不开陛下。所以老臣见陛下如此实在是无比欢喜。” “英明神武么?” 天子听到这里自言自语着抬头望了过去。 林子自自己身后便已经终结,眼前是一大片绿油油的丘陵地带。而最显眼的是在这绿绒之上有这一条灰色的道路如同一条不见首尾的长蛇蜿蜒盘桓在这土地上。 而路上时不时有着商人来往着。有的人只身轻便,有的架着满满一车货物,更有甚者驱赶着一群牛羊禽属。 “如果寡人英明神武,那么有胆识,有见地铺设了自淮县至鳌岛这条长路的人又是如何呢?……当初寡人初听到有人竟然要耗资数万修葺如此道路的时候,只以为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所以也未及深思不但发放了工程许可,更甚者还将此道路的修葺、修缮为代价,将这条道路的经营权利全部交给了他。谁能想到竟然仅仅数月一条平整方便的道路便从淮县直通到了鳌岛邑。至于那想出这条计策的那个家伙不但通过这条道路经营收获了大量的通行赋税,更是让淮县一口气成为了如此富庶的地方。” “淮县本是天下首富之区,若不是如此,谁又会有万金修葺如此工程?在老臣看来,这是有钱人异想天开的计谋,只不过误打误撞引起了预想之外的好处而已。” 天子看着刘寿,苦笑着说。 “长永公,你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开解寡人?或许的确因为巨大耗资的关系没有其他人会去尝试这样的事情。可那个人可是在向我提出许可申请的时候便同时以今后修缮为名向我索要了道路的经营权。你说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想过今后这条道路所产出的利益,你是在欺寡人愚笨么?” 刘寿连忙下马向天子请罪道:“陛下,老臣身为太尉,首先想的是治军之事。治国之类实不是老臣所长。老臣所想就是由此道路的存在,若西南有事,陛下的精兵可以令人瞠目结舌之势,快速进入西南,平定事端。而至于淮县,淮安侯所持不过一师之兵,实难给中央形成威胁。” “寡人恕你无罪。长永公所言不虚,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治国之繁、之难,就在于不可能通过简简单单的出兵便可平息,天下太平。更何况如今态势……呵呵……” 说到最后天子无奈地笑着摇头。 刘寿身为天子近臣,深知天子如今的处境和难处,至此也不由得一同叹气。 “寡人年少登基。治军有长永公相助,治官有现在留守鳌岛的自行公相辅。得你们二位寡人不可谓福薄。怎奈偏偏就在这治国之上……” 天子的话语之下须发已经泛灰的刘寿惭愧地俯首说:“老臣实在是一介武夫,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实在是无地自容。” “这不是两位的错。公等皆为贤才,若有心治国之事绝非难事。只不过两位皆有重任在身,仅仅是当下所任便已经劳重繁苦,寡人怎么忍心要让两位再加操劳?怨只怨寡人福德不足,百尺竿头难进一步。没有拥有丞相之福而已。” 天子这话并不是实话。这连不善深思的刘寿都听得出来。 刘寿身居太尉多年,与现在留守鳌岛的御史大夫梁浩自天子登基伊始便辅佐着他。若要是天子真觉得两人能够有那本事,自然不会一直就这么放置着。 天子的这话亦可以说是宽慰谢罪的刘寿,也可以说是挑明了不会将治国之事交于两人的表态。 刘寿对此并不介怀。刘寿现在能够掌管着天下兵权已经足够。了解自身能力的刘寿不能,也不想去插手自己根本不擅长的领域。 但另一方面,刘寿却又在担忧。 虽然不能肯定,但被天子倚重的另一位重臣梁浩,在刘寿看来是有着治国欲望的。 当下梁浩依旧表示得十分恭顺,但暗地之中勾结大臣的事情早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态了。刘寿实在不清楚精明的天子为什么会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陛下,可……御史大夫已经有了结党营……” “哈哈哈。”天子大笑说,“你还在说这件事么,寡人不是说过此后勿要再提了么?” 刘寿带着决绝的表情仰视着马背上的天子,进言道:“陛下早有旨意。可在老臣看来此事绝对不是可以忽略的事情。所以就是冒死,老臣也要再次提醒陛下。” “……” 天子看着眼前的忠臣淡淡地笑着。 虽然心中为了他的不开窍而叹息了一下,但更多还是为了自己能拥有如此的臣子而感到的喜悦。 或许是因为许久的外出愉悦知情上加上了拥有忠臣的喜悦而飘飘然,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一向懒得做如此麻烦事的天子,今日却有了想要对刘寿细细说明的意愿了。 “长永公,卿之所言丝毫没错:大臣结党成派实不是什么好事。但卿也要知道:人本来就是有着喜欢抱团的。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为了能够行使更大的能力,亦或是为了保护能力有限的自己,人们总是会去和他人尽量的构筑起亲密联系的。” “老臣对此并无异议。毕竟军队本身就是这种形态的表现。”天子的这番话刘寿理解起来并不难,“士兵之间越是有着良好的关系,作为军队便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在战场上也有着更高的存活机会。” 天子面对着能够理解自己话的刘寿,更有了接着谈下去的兴趣。 “没错,就是这样。朝廷之上也是如此。虽然未必致死,但在朝廷之上一个不慎,降级罢官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为了避免发生如此的事情,他们会自然而然地抱团。为的就是在万一失言或是失策,惹恼寡人之时有人能够站出来为他们说句话。哪怕不能免除罪责,也想尽可能地减轻它。” “陛下是绝对的!这些家伙们竟然还妄图要挟陛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哈哈哈,没那回事吧。寡人也会……不是也会有气血冲昏头脑的时候么?” 天子话说一半,便改口了。虽然天子不是自大到不相信自己会犯错的人,但他是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犯错的。哪怕是他想,也没有人会允许的。 “陛下的意思是陛下为了能在万一陛下龙颜大怒之时有人能帮助陛下冷静下来,而故意对他们放置的么?……嗯……的确。冲动之时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看来老臣也该想想办法向陛下学习,以免万一之时老臣一气之下做出让将士们白白送命的错误决断来……” 看着刘寿擅自理解的样子,天子也无奈地笑了起来。 本来刘寿就不是智将,而是一员以忠勇而闻名天下的勇将。 虽然因为智谋不足的原因天子也想过另寻他人来担任太尉。但毕竟太尉这个掌管天下兵权的要职实在是重要,比起聪明却不够忠诚的人,尽管有些迂腐却绝对忠诚的刘寿在天子看来还是合格的。 更何况近年来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战事。就算有,大不了自己想好了谋略,让这个忠诚的刘寿去执行便好。这或许才是天子的想法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天子并不打算对正用钦佩敬仰的视线仰视着自己的刘寿多做解释。再说天子心底也有些喜欢受到刘寿如此的对待。 “咳嗯……这也是个理由吧。不过还有更直接的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朝廷之中有着你在。你这些年统领军队十分了得,现在朝廷上下的将军们可以说已经以你为中心抱成了一个团。” “这,这……”刘寿有些不知所措地吞吞吐吐了片刻,随后组织好了言语坚定地向天子说:“老臣绝对没有任何结党营私的想法,更何况老臣也没有想要插手国政啊。请陛下明鉴!!老臣从今日起便不再与任何将官在私下见面便可,老臣绝没有任何悖逆陛下的想法啊!请陛下一定要相信老臣!!” “哈哈哈!寡人又没责备你,反而还想称赞你呢。你身为太尉,掌管天下军事,自然要成为这些将士们的头领。你能够如此完美地统领众将士,寡人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天子下马轻抚刘寿的脊背说,“长永公寡人还不了解么?寡人对你是十二万分放心的。只不过其他人就未必这么想了。在他们看来你们军人们已经成为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虽然长永公说是不会插手政事,但实际上军事便是政事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你的意见虽然每每只是提及关于军事,但要知道每每你所提及的事情执行起来便会给朝政带来巨大的影响。考虑到影响而要反驳你意见的人未必是没有他们的道理的。但是你们众将军上下一心,他们就是有道理也会觉得在你们面前一个人是不可能辩赢。所以他们才会自然而然地去和另一位深受寡人信任的自行公抱成一个团。以便万一和你意见相左时提出反对意见也不会形成形单影只的状况啊。” “……老臣原本只想为陛下分忧,为陛下尽忠。可……可没想到反过来为陛下惹了如此的祸事……老臣,老臣该如何是好,老陈愚钝,请陛下明示。” 看着哪怕是片面,好歹也算是理解了一些的刘寿,天子回答:“你就继续如此便好。这本来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而本来就是身为天子的寡人该去考虑的。你只要依照如今,为寡人尽心尽力便好。” “喏!!” 听着刘寿简洁的答复,天子夸张地点着头,关上了话匣子。 虽然天子还有很多没能够来得及说完的相关内容,但已经失去了兴致的天子在刘寿的搀扶下再次跨上了马。 可是没有察觉天子心情的刘寿却在片刻后忽然恍然大悟般开口:“啊,陛下。敢问陛下这几年连下淮县,难道是有意要请那个人。借此来缓解朝廷之中的党派问题?” “?!” 惊讶地看着自己记忆中愚钝的刘寿说出这种话天子不禁问:“说说看。” “老臣以为陛下这是要让朝廷之中除了老臣和自行公之外再多一个能受陛下重任的人,好让这些原本全部围在自行公身边的百官们分一些过来,让他们相互之间抗争。” 听着刘寿把自己这一势力排外说着的样子,天子心想:若不是寡人深知你的为人,你现在早已经该被罢免掉了吧…… 但早已没了谈话兴趣的天子只是点了点头。毕竟好歹察觉到一丝自己意愿的事实,对于刘寿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事了。 “老臣今后还会如陛下所言好好统领众将领们为陛下效忠!” 刘寿对天子宣言。 刘寿之所以把自己这股势力排外是因为他有着对天子的绝对忠诚。 这一点天子是知道的。但天子还有着其它没有说出来的很多理由。 其中的一条就是虽然天子对刘寿有着绝对的信任,但也有着刘寿被手下的将领们煽动利用的可能性的存在。 如果届时现朝廷内的两派互不相让地对立起来,对于天子来说便是一个绝对的灾难。 支持一方,边要得罪一方。不管是军官派还是文官派都是天子必须要倚重的势力,是得罪不得,至少是不能让他们集体对天子抱有不满情绪的。让他们将矛头指向自己是最糟糕的。所以天子现在急需不属于两派的另一只力量。这样的话,到了朝廷内部产生矛盾的时候天子就能够多数为由的体面方式,将不产生百官们的不满情绪的前提下解决问题。至少届时有不满,矛头也是不会指向自己的。 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哪怕是位高权重的天子,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第一,现在朝廷之上的文官派,军官派都是由两个从先帝朝的两位元老统领的。若不是有着一定的实际功绩的人物,很难想象可以构筑起一个可以和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力。 第二,现在已经成型的两派几乎涵盖了大部分的官员们。少数不参与两派的人们虽然戏谑地自称流浪派,但实际上是一盘散沙。要让他们凝聚起来,带头人必须要有着绝对的个人魅力。 最重要的第三,为了能够让事态可以向着自己的意愿方向发展,天子需要这个新势力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至少也要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道路上的。 天子自登基以来便为了尽可能地压制着原本丞相独大的状况而执行了三公制度。而且实际上天子因为惧怕丞相独大的概念太过深入人心而在一瞬间一直打压着的丞相势力死灰复燃,他在这二十年来对丞相这个要职是换了又换。一代天子任内换了四任丞相是前所未闻的事情,更何况其中断断续续地大概有七年左右是没有任命丞相的。 这虽然顺利地降低了丞相的地位,但却直接导致了自己现在面临的两派分立的困局。 好在至今为止朝廷内还没有产生过针锋相对的对立,但眼下已经有了些苗头。所以天子在近年十分积极地寻找着合适的为己所用的人才。 可毕竟天子也知道自己心中设立的三个条件太过苛刻,合适的人实在是难以寻找。 皇天不负有心人,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就在五年前有一个人物突然出现在了淮县。 虽然不是为己所用这一点让天子有些不悦,但天子也很清楚,若是这样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也不可能会如淮安侯那般一口气重用他的。 而正是因为他是在淮县,那个深受淮安侯信任的人开始大胆地执行他的政策。让天下见识到了他的能力。 他以一个仿佛从路边捡来的身份,眼下已经成为了淮县所有官员们的中心,他所拥有的凝聚人心的魅力已经毋庸置疑了。 天子和那个人多次接触过。虽然有着不少不切实际的观点,但不可否认还是有多数想法是十分具有魅力,且让天子也想去实施的。 天子这一次便是要去请他担任自己的丞相的。 不过这也很麻烦。虽然比起没有合适人才来说要好很多,但现在已经在淮县拥有了几乎与淮安侯平起平坐的破格地位的那个人天子要怎么才能让他甘愿离开淮地呢?虽然在中央朝廷的丞相官职已经是天下第一官职,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淮县他现在应该过得十分自由自得。而以那个人不和常理的性格,天子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仅凭现在已经缩水掉的丞相职位能使他心甘情愿地改换门庭。 就算是他答应了,挖走了淮县如此重要人物,淮安侯的反应可想而知。至今为止朝廷所执行的各种新法案若没有淮安侯,甚至可以说是那个人所劝说下的淮安侯的话是不可能如此顺利推行的。 若是淮安侯略表遗憾地放人,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走还好。两个条件中哪怕有一个出现了问题,那这一次天子的行为,很有可能会让显现出太平态势的天下再次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 不过天子已经没有选择了。朝廷之中矛盾已经展现了头角,中原诸侯如芒在背,外部又有人虎视眈眈。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实则是无数暗流交错,大周王朝现在面临着一不心便要倾覆的危险境地。 所以天子如论如何都要执行自己的招安。因为在天子看来首先要务是要安定下自己的朝廷内部。如若不然,纷扰的朝廷只会使中央朝廷露出无数的破绽,让外力有机可乘。 “唉……” 天子想到这里,不由得怅怅地叹了口气。 “公孙道……此人的确是一个人才不假。可老臣看来,此人年少轻狂,桀骜不驯。若是让他在朝内担任要职怕是不能让百官信服啊。” 不知道天子的烦恼,刘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对于天子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人有着治理淮县的众人可见的功绩。想必只要给予些许时间,他便会展现出足够让百官闭嘴的能力的。” 刘寿听到天子坚定的回答,再也不说什么。他是无法理解为何天子会如此看中那个人。虽然刘寿也肯定公孙道的能力。但在刘寿看来在能力之前,公孙道的性格根本不是一个能委以重任的人。或许区区一个淮县之地或许还可以,但放到中央朝廷,公孙道别说什么可以形成一个派系,怕是连一年都待不下去。 天子虽然坚定地回答了刘寿,但他的意见天子听进去了。并且因此勾起了天子内心早就存在的不安。不过天子更急于让公孙道成为自己的盾牌。所以天子的答复比起是对刘寿的回答,其实更是天子在大声地说服自己。 好像是因为心情所致,原本令人畅快的景色现在仿佛变了样。虽然一步都没有移动,但天子仿佛在片刻之间来到了他处。就连行走在石板路上的商人们也传染了天子内心的不安,神态沮丧…… 不对,这根本不可能啊。这几年来访淮地每每看到的商人们都是因为生意兴隆而喜上眉梢的样子,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是因为年景不好生意没有以往般兴隆了么?可关注着公孙道的天子耳中只听到淮县的商人们生意越加兴隆的报告啊。是因私么?可好像今日见到的好几个商队都是笼罩着不安的样子啊。 天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不等与众人商议便策马来到了道路边。刘寿和近卫们不敢做声,只是戒备森严地即刻上前护卫。 虽说现在天子只带了极少数近卫。但那数量也有二十装备精良的骑兵。 原本边谈边行的商人们虽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但眼看着威风凛凛的军爷们从皇家猎场方向朝着自己过来,不安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能停下来,低头恭顺地等候着军爷们。虽然没有任何犯罪,但想着有位高权重的人物朝自己一伙人靠近,商人们难免忐忑不安。自这条路周围图财害命的土匪们被清剿一空之后这还是时隔久远的一次了。 天子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轻声地向刘寿说了一遍,让他代问。 天子直接向百姓开口一来是难免有些有失体统,二来没有要隐瞒身份打算的天子是真的不想吓到自己的子民。 “你们可是淮商?” 天子面前刘寿以威严却带着体恤宽厚的口吻代为询问。 “回大人,的们正是淮商。” 一个身着最为华贵的商人开口回答。 “最近生意可好?” “……托大人洪福,自主公修路、扫匪之后,别的地方不敢说,的们这与鳌岛邑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 虽然因为问道意想不到的问题而稍许惊讶了一瞬,但商人还是用还算得上体面的口吻回答。 “我们在此良久,看到了不少商队。可你们怎么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难道是淮县遭灾了么?” “?!没有,没有。”听到这里,一向低着头的商人突然抬起头,笑着连连摆起了双手,带着自豪说:“淮地一切都好,繁荣着呢。前些日子虽然听说东门外是走水了,但主公安排的人救出了所有人,也灭掉了火。现在那些人也都在主公给他们准备的临时帐篷里住下了。我们出来时还都看到了呢。” “是啊,是啊。虽说是烧掉了三间房,但在东门外那地方,只有这点算是很好了。毕竟那地方房子可是一间挨一间,我还以为一口气至少会烧掉一整条街呢。” 另一个商人也开口回答。 “咱家离得近,着火时我可看到了。那家伙。说实话,那天夜里那风。别说一条街,咱还以为东门外要遭大殃了。可主公安排在东门外的那叫啥,啥队来着……反正就是他们马上就来了。听说屋里还有人,他们马上就分成两队,一队人指挥着救火,一队人就冲进房子里救人啊。那家伙,火光冲天,那些人冲进去眉头都不眨,那家伙……” 旁边看着的身着最寒酸的人站出来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商人们仿佛忘记了天子的存在,津津有味地听起了那个人的讲诉。 虽然刘寿一脸不悦地想要喝阻,却被天子拦了下来。 商人们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事故而引发的任何不安和慌乱,反倒是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看着像是打杂的下人在穿着华贵的雇主面前洋洋得意的样子、雇主们不甚在乎身份,反而倾听着下人讲话的样子,天子感到了十分的有趣。 天子示意身边人不要打扰,一同听商人们忘我地闲谈。 “……没过多久他们就抱着个孩子出来了。你猜怎么着,孩子啥事没有,可那救人的就烧掉了一大片头发,胳膊上还有一大块烧到了……哎呦……不过那天夜里那风那叫一个大,就那么些人可就不过来。然后跟着来了另一队人,最后来主公亲自又带着人来了。大家一起这才把火给灭掉了。” “主公都去了?” “那可不,我还以为眼花了。主公亲自下令救火啊。主公自己也帮忙搬水。” “主公也搬水?” “那可不。看到主公都搬水,那还了得?大家都提着锅碗瓢盆出来帮忙搬水了。我觉得整个东门外所有人估计都得出来了。那家还有啥可说的,大家都是撸胳膊挽袖子上啊。最后主公还说谢谢我们呢。说是因为大家一起出力,好歹就把火给灭了。掌柜的,少掌柜的,您说,主公可对你们说过谢谢?我可听到了。” “德行!” 身着华贵却年轻的少掌柜说着朝下人脑袋给了一下。 不过看那样子不管是少掌柜还是下人都只不过是开玩笑。少掌柜没有因为下人的洋洋自得而大动肝火,下人也没有因为挨打而心有不忿,反而还是笑嘻嘻的。 “行啊,样。你还露脸了……” 年长的商人说着别过头,但看到天子一行时好像才想起来原本还是应对这大人物来着的。知道自己做了极为失礼的行为,商人连忙低下头说:“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的们都是……都是一介草民。不知体统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您见谅!” 其余人也好像想到了,都低头连连告罪。 刘寿想要说些什么,天子却提高了音量开口:“无碍的。也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几人连连称谢,却被天子无视掉,带着天子的威严问:“那你们一个个原本一脸愁容是所为何事?” 商人们哪里知道啥是天子威严,但也都能听得出那口吻散发着和他们刚才话题中主公类似的高高在上的感觉。他们刚才已经的罪过这位大人了,现在也就不敢再拖沓,即刻由掌柜的来代为回答。 “不瞒大人,其实是近些日子里淮县里传着我们主公要去侍奉天子的消息。这闹得不仅县城里,整个淮地都是人心惶惶的。” “陛下!这……” 虽然天子与他人在说话时插话是十分不敬之举,但刘寿还是不免叫出了声。 天子带着满溢的笑意制止了刘寿,问商人:“具体是什么内容呢?” “呃,这……这是谣传,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好像说是主公亲口对主上说:‘区区一个地方诸侯不配当我的主上。我要侍奉的是天子,是一统天下的皇帝!’好像是这样的。” “!!……?” 惊喜满面的刘寿转过脸看到了同样喜笑颜开的天子。但刘寿却看到一瞬间天子的脸上展现出了一丝疑惑。然后那份疑惑越来越浓重…… 突然天子的脸色在一瞬间煞白,一副惊恐的表情展露了出来。 那是刘寿第一次见到的表情。刘寿不免为此大为吃惊。 跟着天子的脸上青筋暴起,皱起鼻梁,双眼喷火,布满了怒气。 那是冲天的怒火。 刘寿甚至都听到了从天子已经合不上的嘴里牙关咬合摩擦的刺耳声。 刘寿虽然不知道为何,但马上就蹦起来脸,直直地挺起了脊背,做出了一副时刻准备受诏的态势。边上的二十骑皆是同样。 愤怒的天子就连牙关都松不开,别说下什么诏令。 他愤恨地一拽缰绳,带着近卫们急速地往回奔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2 …… 出行已经十天。 而其中狩猎便进行了四天。 皇帝十分喜欢狩猎,每每狩猎都会携太子前来。为的是想要让自己的这个唯一的儿子类己。 到了第四天,太子便称身体不适,不再参加狩猎了。 虽然感到不快,但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更何况一向撑不过两天的太子,这一次第一次陪着自己狩猎了三整天。 天子没有进行任何的责备,反而还夸赞太子的身体结实了不少。 天子留下了大部分卫士,自己带着刘寿太尉和仅仅二十骑开始了第四天的狩猎。 虽然天子美其名曰:为了大周的国祚,太子一定要着重保卫。但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以天子的性格去狩猎上百人已经围赶好的猎物是让他提不起劲的。 太子无法理解自己父王的那种在狩猎之中所体验的刺激有什么好。与其遭受马背的颠簸,他更宁愿去读书。 太子正在帐中读书读得起劲,忽然就听到了外面一片嘈杂。 太子起身掀开帐帘就见到了有一骑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陛下在林中遇袭击了!……陛下……陛下的安危……实在是……不容乐观……” “什么!?” 太子大声反问。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天子竟然在皇家猎苑遇到了袭击?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天子行程的?这可是十分机密的事情啊。难道一心人之中有叛徒?那么这个叛徒是谁?…… 不过太子却没有被这些接连冒出来的疑问所迷惑,首先问了眼前这个人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既然遇到了袭击,为什么你还能回得来?” 太子的提问十分敏锐,身边的侍卫们也不尽是傻子。听到了太子的疑问,连忙想到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有疑,都将兵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虽然原本这个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那个人却不惊不恐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答:“殿下,微臣乃是北宫卫士令云鹏。陛下遇袭,微臣理当舍身户主,但陛下在慌乱之中下旨要微臣将此事告知殿下您。更要微臣领兵誓死保卫殿下!臣不得不从!陛下要杀臣,臣毫无怨言。但有一事相求。臣乃卫士,是陛下的护卫。愿殿下赐死臣于战中敌刃下,而非同僚刀口!” “……” 太子看了看左右,见护卫们都面露钦佩之色。 当下自己性命全要仪仗这些人的时候,太子不想自己因为一丝残留的不信任而导致整个军心的动摇。 太子命:“你起来吧。至少我们还需要你这么一个人来认路!” 听到太子如此说,护卫们也就将兵刃从郎中令的脖颈处收了回来。 但是听到太子话的云鹏却惊讶地问:“殿下!您这意思是要掩杀过去么?请恕微臣在此抗旨。微臣从陛下那里收到了直接的旨意,不论将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优先将殿下即刻护送出皇家猎苑!” 云鹏说着起身从怀里取出了一枚令牌。那是漆黑之底上文科这金丝文字的老虎形浮雕状令牌。 军官没有不认识这枚令牌的人。这是天子之令。 还没等帐中军官们表示遵从,云鹏又从怀中取出了又一枚形状一样的令牌。只不过这两枚令牌成左右对称状,在云鹏的手中完美地结合成了一个修长威严的黑虎。 这枚是掌管军事的太尉的令牌。 凭借着这两枚虎符之中任何一枚单独都可以调动指挥数万、乃至数十万军队。 而两枚一同则代表着从天子那里得到了最高的军事委托。可以调动天下一切军士。只要是苍天之下的军人,便要依令而行。 至少在大周规制上是如此的。 帐中将士们此刻全部以面见天子之礼向持有双符的云鹏下拜,等待着他的号令。其中军阶远高过北宫卫士令的卫尉也在依照法令下拜。 太子也知道现在掌着双虎符的云鹏才是这里的绝对存在。除了下令抹杀太子之类太过匪夷所思的命令,云鹏的话即为父皇的旨意,所有将士将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但万一…… 太子怀揣忐忑等待着捧着双虎符的云鹏开口。 云鹏环视了一遍众将军,用坚定不移的口吻说:“卫尉!” “末将在!” 卫尉刘明作为九卿地位自不用说,还是原本北宫卫士令的直属上司,还是太尉刘寿之子。可如今刘明遵守大周法令,乖乖地上前受命。 “我从陛下亲口接受的旨意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我将太子殿下护送出皇家猎苑!” “……末将领命!” “我请将军急调十骑,与我一同护送太子殿下!再挑二十骑护送众位官员!其余人即刻前往西南林中前往陛下之处救援!” “……” 卫尉有些疑惑地望向云鹏。 “将军,事急矣!!” “喏!” 刘明看到云鹏焦急认真的样子也不再迟疑,立即按照云鹏的意思调配完毕。 因为事态紧急,除了三十人,余下百人连整队都没有,一股脑地就冲向了西南。 那些平日里慢吞吞的文官们也知道之态刻不容缓,丢下一切,仅仅带着一些最重要的物件,迅速集合在了太子帐前。 云鹏见众官员们全部集合完毕,便向护卫众官的二十骑主事的自己的左右手北宫卫士丞下令。 “你以最快速保卫众官用大路即刻北归。到了鳌岛,向卫尉丞,卫尉官吏如实禀报,并以我的名义命二人不要大张旗鼓,机密地加强鳌岛守卫!众位官员以及所乘车辆,你随便找个借口要秘密地送入鳌岛,请卫尉丞秘密地留在鳌岛之内!不许透露他们的归来,更不许他们外出!如若众位大人有任何人敢违令,杀无赦!” “喏!” 得到了北宫卫士丞的答复,云鹏转身对十余官员拱手说:“事急矣,一路之上若有怠慢还望众位大人见谅!事后末将定当负荆请罪!” 众官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也有话要说。 但看着手握双虎符,口吻不带一丝迷茫的云鹏,以及将他的命令奉为圣旨的将士们;所有人也就放弃了。 更何况他们也清楚,随天子御驾出行却只有他们归来这事情再怎么也找不到说得通的借口;而要是如实说出天子遇袭,那更是会引得天下大乱不可。 所以对云鹏拱手行礼后,匆匆乘车北上。不过这些都不是云鹏在意的。 看到众官回礼之后,云鹏转身便来到了已经骑上宝驹的太子以及卫尉刘明这里。 “北宫卫士意欲为何?” 虽然心中打鼓,太子还是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开口询问。 “殿下,将军。末将失礼在此告罪。但,事态刻不容缓。末将还将继续强执己见。日后末将甘愿受罚!” 先说出此番话,表明了自己尊重太子和卫尉之后,云鹏说。 “微臣可是亲眼看到陛下身边二十余精骑被五十余骑所攻击!而且周围还可以确定有着近五十余徒步之徒堵住了向此的道路。在林中深处微臣还听到了近二百人左右的呼喊声。恕臣直言,眼下敌在暗,我在明。微臣认为陛下的决断没有错。我们所有人一同前往也未必能剿灭得了这帮逆贼。” “!!……” 太子沉默。没有反驳余地的状况让他只能沉默。 “你这是要置陛下于死地么?” 刘明开口质问。 “将军,您认为陛下是什么人?至少我所认识的陛下是勇武英明的!如此的陛下在与敌相会的片刻,便察觉到了敌人的人数、质量都不是让我们二十骑逃出升天的。所以为了大周的国祚……” 说到这里云鹏不再往下说了。但三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天子这是已经看透了对方是要将己方置于死地的。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刺王杀驾的。天子不可能有机会逃跑。 但护卫却还有一丝希望。所以天子才做了如此大胆的决定。 天子以自己为诱饵,让云鹏持着自己和太尉的虎符即刻回去保护太子。 虽然和自己的父皇不但脾气、喜好都大有不同,更是对父皇的治国方式感到极其反感并内心激烈反对,但毕竟对于太子而言父皇身为人父的所做还是可圈可点的。 想到虽然不敢苟同,但还是尽可能地向自己倾囊教授为君之道的父皇,太子眼圈湿润了。但身为太子,他不能流泪。至少不能再臣子们面前流泪。所以太子高高地昂起了头。 忽然太子想到了什么,问云鹏。 “你刚才说敌人的人数、质量?这是何意?” “并殿下。此事正是微臣要向您细细禀报的。不过此地实在不是久留之地。请殿下即刻西去。微臣一路之上会向您细细禀报的。” “喂!云鹏,虽然你有双虎符在手,可向西是什么意思?如此时机,难道我们不该即刻将太子殿下护送回鳌岛么?你难道不是有何不轨之心吧?” 刘明“唰”地抽出了剑。身后十余骑之中也有人抽出了剑。不过也有人犹豫着要不要违抗双虎符。毕竟违抗双虎符就意味着抗旨,那是要杀头的。 云鹏却泰然地说:“陛下,臣知道,趁现在手持双符,还是唯一逃出来的人;所以甚至有可能招致别人怀疑:臣勾结匪徒做了大逆之事之后在装模作样。” 原本萦绕在所有人心头的事情被云鹏自己说出来,让所有人都产生了继续听下去的意愿。 云鹏取出虎符,全部交于太子说:“殿下,臣将虎符归还于殿下,毫无留恋。不过请殿下容臣把话说完。” 太子看着虎符片刻,却并不收下,反而将它推还给了云鹏。 “将军,这是父皇所托,太尉大人所托。将军职责未尽,难道就要如此推卸么?” “殿下……” 云鹏感激得发出了发颤的声音。 “刘将军也收起刀刃。让我们好歹听听云将军之言。” “……喏。” 见大家都缓和了下来,云鹏简要地说。 “此事必定不是偶然,定是蓄谋已久。若是如此,北上之路实在不敢确定还有没有埋伏。所以臣不敢让殿下冒险。但留在此地更是不可。我认为至此,我们应当向西前往淮县。” “……淮县。淮安侯么?” 太子沉吟。 太子知道淮安侯——湜沄。 毕竟两人之间并不常来往;更加上湜沄未在朝中任职,太子实在是不知道如此重要的此刻当真依赖得他得不得。 “殿下,眼下离我们最近的军势便是北边的鳌岛邑所屯精兵十师,西北庆昌侯,还有就是西面的淮安侯了。虽然皇家猎苑位于安南县最北端,接临庆县和淮县。但庆昌侯所在的庆州可是在鳌岛邑西侧,相距甚远不说,还要北行。而北行如前所言,有着隐患,臣实在不敢冒险。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即刻向西请淮安侯保护,并且发兵讨伐逆贼。更何况淮安侯修葺了联通鳌岛邑的道路。应用此道,我们可以快速到达淮州。如若此,我们就能尽快保证安全。” “嗯。云将军此言非虚。” 刘明点头同意。 “……” 可天子却难以下定决断。 看到此,云鹏说:“说实话当然此刻庆昌侯要比淮安侯更加值得托付。但北行受阻,此非良策。淮安侯虽然不如庆昌侯那般守卫大周数十年,但近年来积极响应陛下号召,与庆昌侯一同为天下做了表率。更何况那里还有着最近甚至宣言要为陛下助力的公孙道。当今之时臣窃以为淮安侯还是可托付的。” 天子犹豫了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身份的特殊。可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为自己特殊身份而感到危险过。 太子,作为储君已经十分特殊。可眼下父皇遇险乃是十之八九,自己已经成为了未登基的天子。身为天子,自己拥有着绝对权力。可未登基的状况却同时让自己与那份权力离了世界上最接近,却又最遥远的距离。 此时的自己就是活靶子。更何况对于同属宗室的宗亲们,天下哪里有这等的让人垂涎欲滴的存在? 如果淮安侯还能像对待父皇一般对自己这个大周天子恭敬顺从还好,如若不然自己这岂不是就要这么羊入虎口? “殿下,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耽误了!” 云鹏说着便拉着太子的马向西行了起来。 看着所有人都已经向西前行,现在自己也找不到特别的理由否定;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太子差不多已经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坐在马背上。 太子既没有催马快行,也没有勒住缰绳。 不过马儿可不知背上主人的心思,见到周围其它同伴们驮着各自主人飞奔起来,没得到太子制止的宝驹也加速跑了起来…… …… 或许是在辽阔大地上一路狂奔,天子在马上漫无目的地想起了天下态势。 中原和周遭各国的边境是这样的。 东以甚深的莹川为界,划开了齐、吴与中原。 西以湍急的嵘川为界,划开了西林诸国与中原。 北边以蜀山山脉以及与之交叉的雁栖山脉为界,划开了蜀、燕与中原。 南面以横山山脉为界,划开了楚、吴与中原。 中原就是这样被周围的诸国们所围绕着的一片地方。 虽然没有用于被划界。但是西侧嵘川西岸自北向南有着一条断断续续的卡波尔山脉。 所以说中原是天然的被山脉们所围绕成簸箕状的地方。 天下有着三条由北向南的大川。 由东向西是:莹川,潜川,和嵘川。 莹川和嵘川是作为边界来使用的。但其中潜川的地位却是最重要的。 几乎位于整个陆地,也是位于中原地区中央处流淌着的河流便是这条潜川。 水量最大的潜川,是灌溉着两岸数量巨大的农田,为大量的中原人口提供用水。 可以说中原的繁荣是围绕着这条潜川形成的。 而天下之都鳌岛就是不偏不倚坐落在天下中心处的潜川中央的一个岛。 就好像天公就是为了让鳌岛成为天下中心一样。虽然没有被精确地测量过,但从鳌岛分发各地的传令都是能够在同一天到达中原的东西南北各个边境地区。 鳌岛自然就成为了宫城。而围着宫城成立了鳌岛邑。这就是大周的都城。再以此为中心就是京畿。 然后…… “唉……” 天子想到这里不悦地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将思念离开了中原地区,细数起了中原以外。 东北,以雁栖山脉为南部边界,以苏烟山脉为西部边界,北靠着连雨气都难以逾越的干脆被称为天墙的山脉,东面面向大海的地方那就是燕地。 因为有着天墙山脉,雨气全部被禁锢在了山脉以南。 蜀地因此每年有着至少三个月的雨季,所以除了有不烧汇流近经此处的莹川的支流之外,燕地还有着很多向东流向大海的大大的河流。 北面,以苏烟山脉为东部边界,以蜀山山脉为南部边界,以卡波尔山脉而西部边界,北靠天墙山脉的实实在在的盆地就是蜀地。 燕地还东面大海,多少有着让水流走的地方。可被群山环绕的蜀地就没有办法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嵘、潜、莹这三条大川皆是由蜀地发源的。 有趣的是这三大川都是在蜀地西北角,相距不远处发源,却大相径庭地贯穿了大地。 嵘川几乎就是靠着卡波尔山脉,由北向南、经过蜀山、横山两条山脉的西端,流入南海。 莹川由西北一路向东流经蜀地北部横穿苏烟山脉流入燕地,又在燕地几乎中央部分与支流汇合由此一路向南横穿雁栖、横山两条山脉,流入南海。 最不可思议的还是潜川。它起初几乎与嵘川平行地向南流淌,可遇到了蜀山山脉之后便由西向东又顺着蜀山山脉流淌。靠着蜀山山脉北侧流过苏烟山脉的南端,进入了燕地。到此还好,可偏偏奇就奇在这条河好像十分喜欢蜀山山脉一样,在燕地绕着蜀山山脉的尾端来了一个几字形的大拐弯,再次靠着蜀山山脉的南侧穿过了雁栖山脉的西端进入了中原地区。然后它顺势向西南地流淌一段之后,偏巧就在中原的东西中央处附近开始幅度蜿蜒着向南流淌。之后穿过横山山脉同样流入南海。 多雨的蜀地不但是三川之乡,还有着大面积的沼泽地。 东部,以雁栖山脉为北部边界,以莹川为西部边界,东面大海,南边以不断随着战事而改变的分界线而存在的地方就是齐地。 齐地虽然也有不少丘陵,但也有着不的一片平坦适于耕种的地方。恰巧它位于齐地北侧,所以对于南端齐、吴之战断断续续的他们来说是十分万幸的一件事了吧。 南部,西以嵘川为界,北以横山山脉为界,南临大海,东边以不稳定的吴、楚战线而围成的就是楚地。 据说曾有一时楚曾向东一直推进到莹川的西岸。但现在楚的东界距离莹川最近的地方也有三百里。 东南,以一部分莹川与横山山脉为界与中原分界,东、东南、南面向大海,北与齐、西与楚为界的就是吴地。 吴是当下唯一与两地交战的地方。不过话虽如此,据说近期来已经没有什么战事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在这样的苛刻条件下依旧维持着一个不版图的吴地无疑是一个十分了得的存在。 可吴从来没有一兵一卒敢渡过莹川或是跨过横山山脉的。或许是它也知道面对两面敌人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不想再招惹到更加可怕的中原,以免导致倾覆吧。 整个被卡波尔山脉所划分开的西面,整个就被称为西林之地。 划分天下的方法有两种。 第一种就是中原和外邦的分法。可还有一种常被用的则是东西分法。 因为太过显眼地西林之地居住着从外观就与其余地方的人们大相径庭的民族。他们自称为林人,而多被其他人们称为西林人。毕竟对于那些人们来说他们就是西边的林人。而对于林人他们便成了东侧人。 林人普遍比东侧的人们高两寸。所以林人显得十分修长。不过更加显眼的是林人们那向头部两侧左右延伸超过寸许的三角耳。据说最长有达两寸以上的。 或许是长耳朵过去被崇敬的结果,或许是在林中比起视觉还是听觉更加重要;虽然原因不清楚,但结果就是林人们有着如此一种极为明显的特征。 不过时至今日,耳朵的长短并不在林人中并不那么重要。听说耳朵上端的尖度现在成了更加重要的标准。据说偏传统的西林南部地区,尖耳朵成为了地位高的人们的象征。或许是因为好几代的藩王们都偏向于与尖耳朵的人结婚所导致的。也或许是他们认为耳朵越是尖,越是能够代表其林人血液的纯正吧。 但除此之外就与东侧人没有太大区别了。也需要吃喝拉撒,也会被晒黑,相互的语言也能够学习。虽然中原还很少见,不过东、西联姻更已经在蜀地成为了普遍现象。智能上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差别。普遍地有种说法是林人比东侧人朴实得多。但那或许是东侧人们生活在比西林地区更加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所导致的结果而已。 不过那也是林人之中的南部林人的事情。据说西林现在分化为了北、中、南,三个区域。 北部林人因为常于东侧人来往,现在已经十分接近东侧人了。他们也已经开始了耕种、筑城、治军……等等。与东侧人的联姻已经是常态。甚至有些一生都没有来过东边的人却已经有一部分看起来已经和东侧人一模一样。据说就连日常说话都已经不再是林语了。听说还有很多人一生都不会说林语。北部林人现在人口最多,也最为繁华。 南部林人或许是因为交通不便,更偏于传统。他们依旧过着和先祖们差别不大的林间狩猎采集为生的生活。在那里只有有着定期和中央有联络的族长们才会说磕磕绊绊地说些东侧话,一般人就连听都听不懂。但他们分布十分零散,数量也不是很多。 中部林人夹在中间,生活也偏于南北之间。虽然也引进了耕种、筑城等技术。但好像还是以林语为主地生活着。虽然因为也会和东侧人交易而普遍会使用东侧语,但通婚联姻好像还没有进行过。人口虽然不比北边多,但因为正好圣城卡汉就在中部,所以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或许是因为西林地区是一整片的雨林和沼泽地,林人过去很少有大型城市。至少在文献记录上,在昭景帝接受林人降服之时整片西林这么个广袤的土地上只有西林中央有着一座名叫卡汉的都市。 卡汉是以一株巨大的神树为中心建立的城市。据说林人们相信:神来到地面时将居住于神树之上。所以这座卡汉城在林人心中有着绝对的地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 现今林人还和东侧人友善地来往,除了当初昭景帝用绝对的军事力量让林人们彻底折服的这种说法之外;更加让人信服的另一种说法就是:当初所向披靡的昭景帝在得知林人的风俗之后,虽然已经举兵来到了卡汉城下却只是将卡汉城包围了整整一个月,未向卡汉攻入一兵一卒,并最后劝降了卡汉城开城投降的结果。 不但如此,昭景帝入城之后以不追究任何一人顽抗的责任的方式善待了林人,甚至还在得到了侍奉卡汉城神树的大祭司们的同意之后,依照林人的礼仪极其隆重并虔诚地拜祭了神树。 其结果听闻此事的南部林人各部族长们纷纷自发来到了卡汉城向昭景帝表示了恭顺。 昭景帝给予了他们各部族长们爵位。虽然任其高度自治,但接受了大周法律制约的他们也自此承认了他们成为了大周的子民。 自此大周的统治就涵盖了整个天墙山脉以南的所有陆地。 回想着先祖的伟业,太子切实感受到了自己肩头上的重压。不过这也同样点燃了他内心的欲望。他也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与如此伟大的祖先并肩而立的雄君圣主。 只不过单单回想了一圈围绕着中原的这五霸藩镇,以及高度自治的西林之地太子就感觉自己前路并非平坦光明的。 万幸。自己所将管辖的中原是天下最为肥沃的一块地区。 太子想。 毕竟有这么一句话流传着:天下耕地分其十,燕一,齐一,蜀其二;中央独霸占其五,吴楚相争余下一。 奔跑在国土之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太子不禁万分感激高祖先帝的伟大。若不是如此肥沃土地供养了中原数倍于其它地方总和的人口;若不是有这样的庞大雄厚的人口为后盾;现今兴起的这些强番们早已经对这片肥沃的土地进行起了无节制的瓜分了。 多亏了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哪怕是经历了父皇的摧残,太子觉得自己接手之后还是可以经营的。甚至还能够凭借此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雄心万丈的太子忘记了不久前萦绕在自己心头的不安,踹了马腹,加快了步伐…… …… 太子一行奔走了二十里,就远远看到了一片片的牛羊悠闲地信步在原野之上。周围只看到了两三户人家。 “这?” 太子勒住缰绳,用鞭子指着面前的景象疑惑地望向了云鹏。 云鹏回答:“禀殿下,这里怕是已经来到了淮县的范围之内了。微臣虽与淮安侯并不熟悉。但微臣曾就曾听说过淮安侯拥有着中原一半的牛、羊、牲畜。甚至天下马匹牵出十匹,其中七匹就是从他的淮县养出来的。现在整个鳌岛邑所吃的肉食几乎全都是淮县提供的。” 太子点了点头。 虽然因为身有急事,很想策马再驰。但毕竟马匹不是机器。 自此太子一行只能缓马前行了起来。 继续行进,一路平川。跟着见到的情景和刚才如出一辙,广阔的原野上多得是牛羊马匹,勉勉强强才能够看得到一两户的人家。 那一路上看到的牛羊数太子觉得这一辈子见过的所有畜生加起来都没有这一路见到的多。 出了皇家猎苑便是淮地。 可这一连走了二十五里左右太子还没又见到什么大村落,以至于想要下马喝口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过远远地在大约五里之外看得到有座不算多大的村落在,太子便提议上前休息。 先不说马匹刚刚缓步而行之中休息了多少,人们有些口干舌燥也是有的。听到太子的话,众人也点头称善。 因为不远,太子一行便再次加快了步伐。 一盏茶时分,太子一行便来到了村庄附近。 不过在离村子一里远的地方,他们面色凝重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在村口处聚集着至少百骑的精锐骑兵正在集结着。 “不,不好!” 刘明第一反应就是策马来到了太子前方抽出了剑。 其他人看卫尉如此,自然也都抽出了兵刃。 “且慢!”云鹏制止住了一脸悲壮的众人,指着骑兵们边上树立着的一面旗帜说,“殿下,微臣曾听说淮安侯坐下现只有一师之兵,却所向披靡。而这一师就是以一面黑色旗帜作为其军旗。微臣看那面黑旗怕是如此。殿下,可否让臣前去一探?” 太子知道现在马匹根本不是能逃跑的。 先别说自己一行人的马匹还跑得动与否,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眼前集结的这百余骑的坐骑们看起来是精神得很。怕是真跑起来就算是把马给跑死了,他们还是能够追上来的。 所以太子抱着一线希望允许了云鹏的请求。 虽然太子打心里不太相信淮安侯的精锐兵士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出现在此地。 云鹏单骑上前。 他毫不大意地看着眼前按照整齐的队列状坐在地上的百人。 虽然他们并非跨马执抢,也有在望着这边轻声地讨论着什么的样子。可那幅规矩的样子在云鹏看来是随时准备着执行军令的样子。 对方之中一个坐在方阵外,看似长官的人起身用不带任何慌忙的样子,一溜跑麻利地来到了云鹏面前,首先开口。 “我是黑狼旗近卫队大尉翟勇。在此担任着这座村庄的外围警戒。请问您是何人,来此何事?” 云鹏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叫翟勇的人。 他穿着一身与其他人整齐统一、干净利落的窄袖衣服。 虽然还不至于是紧得让身形外露,但那比起自己正在穿着的宽袍大袖的衣衫,紧、凑、短的样式是相当的贴身。虽然在云鹏看来太生疏,可那让人穿着活动方便的意图一目了然。 翟勇一边跑来一边戴上了一顶帽子。那帽子在云鹏看起来十分古怪也是同样的。 紧套着头部而制作的样式,让它在没有下颌帽带的辅助下也牢牢地扣在头上。而在帽子向前的方向有着两寸长的向外延伸的部分。虽然不清楚是用什么方法让那片柔软的布料坚挺地支撑着的,但看到了那部分在烈日下所投下的覆盖眼部的阴影,云鹏也知道这看似古怪的样式是有着它独特的作用的。 云鹏根本没见过的翟勇那一头十分短的头发样式更是扎眼。虽然西林人们的头发比起习惯盘发髻的中原人来说已经十分短了,但就是西林人那向后绑缚的头发也都要过肩尺余。可翟勇的那长不过两寸的头发是云鹏所见最短无疑。 不过比起这一切怪异的外形,还是翟勇的那凛然的态度。 翟勇既然在确认云鹏的身份,那么也就说明翟勇并不认识自己。但近年来年年陪同着天子巡游淮县的天子近卫的那套衣衫翟勇一定不陌生。虽然人数远少于翟勇他们,可天子近卫的地位是要高过区区诸侯卫士很多的。 可就算是面对着天子近卫,眼前的翟勇提问的口吻之中包含着必须要求回答的坚定态度。 对于云鹏来说虽然不太常见,也不想常见;但让云鹏有些感到佩服翟勇也是有的。 “我乃北宫卫士令云鹏。前往淮地是因要事,特来拜见淮安侯。” 翟勇听到这里迅速地抬起握拳的胳膊对身后的人发出了信号。 只见随着几乎是整齐重叠、干净利落的布料摩擦声,所有人迅速站了起来。 就在云鹏诧异有什么变故之时,翟勇一脸严肃地说:“主上与主公现在正在此村庄内。如若将军所言非虚,卑职可为将军引见。可事关主上、主公的安危,将军可有任何凭证?还望出示。” 看着已经理解自己话意的翟勇却还有着绝不退让的底线的样子,云鹏打心里有些佩服起了翟勇。因为在云鹏看来,翟勇已经表现出了和自己这些天子护卫们别无二致的责任心。 云鹏点了点头,亮出了双虎符说:“此乃号令天下的双虎符,而那位便是当今太子殿下!” “!!” 翟勇确认了双虎符,又看了一眼远远向自己点头肯定的太子,单膝跪地大声地高喊:“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那声音很大。听到了翟勇所喊内容的其余人们虽然也都露出了一瞬的惊讶,却也瞬间采取了与翟勇一致的行动,齐声高喊:“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平身。” 太子策马来到翟勇面前说。 “谢殿下!” “谢殿下!” 翟勇的高喊再一次让其身后的跟着高呼了一声。 “殿下,卑职这就去向主上、主公通禀。将军,请与卑职同行!” 翟勇虽然不认识太子,但礼仪还是懂得一些的。 按惯例:太子亲临,翟勇清楚自己的主上和主公是要出城迎接的。 翟勇还不至于在此冒失地进言:由卑微的自己引领太子去见自己的主上和主公。 而时常伴着天子的云鹏当然更是十分清楚这礼节,所以毫不犹豫地点头准备下马。 虽然面对着翟勇,云鹏一直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马上。 可去见淮安侯的这一路自己还骑马,虽然手握双虎符可云鹏还没有狂妄到这等无礼。 更何况眼下的状况,云鹏是绝对忌讳去招惹哪怕一丝的淮安侯心情不悦。 “不必了,我亲自去拜见皇兄。头前带路。” 天子出乎意料地说着下马便随着一脸惊讶却乖乖顺从的翟勇昂首大步走向了村庄。 看到这里云鹏、刘明等人急忙翻下马背,匆匆将马匹交给了翟勇的人,紧跟上了太子。 太子原本在听到云鹏对别人表明自己身份时,内心是责备着他的。不过身为太子,他还是端着架子表示了肯定。 “反正事已至此。哪怕是事有不测,我也要高傲地死去。” 不过看着这些人们对自己表现出了恭顺敬畏的态度,天子的心里也有了一些底。 当翟勇要去通告淮安侯时太子迅速下了自己亲自前往的决断。 一来,太子想要对这些人们展现自己的大度。其次,太子知道事态紧急得这些繁文缛节只是在耽误宝贵的时间。若不是自己不能显露出焦躁,现在太子可是恨不得纵马去与自己的皇兄相会。还有最重要的是太子本身比谁都清楚现在自己这时已经将自己的一切身家性命都压在了皇兄身上。所以他十分想讨好皇兄。哪怕是以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方式,太子也要抓住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3 进入村口还没走出多远,一行人面前,出现了跪地伏拜着的身影。 在最前面,也是仅有的两个站着的人之中的一个男子疾步上前施着拱手礼,说道:“臣姬湜沄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皇兄无须多礼。我听到皇兄治理有方,所以这是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事先并未通知,皇兄切莫介怀啊。” 虽然太子年少,但毕竟还是经过了一番悉心教育的皇储。太子很清楚哪怕是再着急,现在也不是直接说出事态的情况。所以他好似平淡地如此说。 而此刻,周围跪拜着的村民们的嘀咕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听说是太子爷来了?” “太子爷啊~那不就是今后的天子爷么?” “天子爷怎么不在皇城待着,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天子爷,是太子爷。” …… 村民们不但自顾自地交谈着,甚至有人还好奇地仰起脸望向了太子。 听着朴实村民们不合礼仪的言谈举止,太子不但没有动怒,却在这个境况中微笑了起来。 “免礼平身……啊,都起来吧。” 看着理解力不足的村民们,太子笑着以简单的方式说。 村民们听到这里大部分就直接站起来了。不过当他们听到了还是有零零散散地传来的“谢太子爷”的声音,哪怕是晚了些,也此起彼伏地道谢。 看过了军人的恭敬、村民的顺从,太子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有了八成的胜算了。 “草民公孙道见过太子殿下。” 另一个没有对天子行跪拜礼的衣着怪异的男子上前对太子施着简单的拱手礼说。 看着太子的笑容消散眉间始锁,湜沄便在旁对天子说明:“殿下,此人便是与臣一同从陛下那里获得免拜特赦的公孙道。” 太子点了点头,问公孙道:“我听说过,原来是你啊。不过听说你是皇兄的左膀右臂,怎么自称草民呢?” 公孙道自行撤掉了拱手礼,面带微笑回答:“呵呵,虽然我时常被主上传唤、谈话,更有幸多次得到陛下的传召;但我没有接受陛下的任何官职,更是拒绝掉了一切主上给予的爵位。所以我不折不扣,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吼吼,虽然听说过一些,但你这百姓当得可还真的是史无前例啊。我记得好像你获得的特权是除了天子谁都不用跪拜?” “呵呵,这都是陛下恩典。陛下得知我胳膊腿不好,却还总是要被他传唤,所以便为了体恤草民的辛苦特赦了这免拜。” “年纪轻轻地你的腿脚就不好?” “哈哈哈,的确我只不过比这家伙大几岁,但怎奈没有好好调理身体导致旧伤复发,这才弄得我一身的病痛。殿下可是要引以为戒,好好保重身体啊。” 太子的确是听说过当年父皇为了奖励其彪炳功勋而特别对淮安侯以及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草民给予了前无古人的“免拜权”。 当初听到这个事情时,太子只觉得自己这个执政方略上总与自己不同的父皇又做了一次荒唐的事情而已。但当今日面对着有着特权的两人,只觉得如鲠在喉。 虽然以现在的地位,淮安侯湜沄没必要在非大型活动之外对依旧身为太子的自己行跪拜礼是常理。但眼看到一介草民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地站着,太子心中感觉那种难受就好像是活生生地吞下了一条蚯蚓。 所以太子才带着一脸复杂的神色,用着高高在上的口气一再与公孙道搭话。只为了在这个人面前找到优越感。 可公孙道却以话题之中提到的湜沄为对象一次又一次愈加放肆地回答。 对着自己侍奉着的君主敢如此口出狂言的人,太子还是头一遭相遇。 虽然也听说过,当然太子也能从这个人敢向天子索要闻所未闻的“免拜权”就能理解,公孙道这个人十分乖僻狂妄。可太子还是没曾想到会是敢当着主君面前竟会如此口出狂言的家伙。当然,仿佛没有任何事一般微笑着接受一切的湜沄同样也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人物就是了。 “呵呵呵……殿下,此处偏远穷困,还请万勿怪罪。请。” 湜沄适时插进来说。 “皇兄请。” 太子觉得反正这个公孙道也不会是自己以后经常见到的人物,他们俩爱咋过咋过;加上现在本身就不是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的时候。所以太子也就坡下驴随着湜沄前往了村中最好的一间房子。 不过太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此刻做了一个多么贤明的判断。 因为公孙道在最后故意提到了太子。这就意味着:如果太子还想再口头上从公孙道那里讨便宜,公孙道下次会将矛头直接指向太子。 如果事情当真发展到了那个地步那可就麻烦了。 太子若是动怒,与公孙道针锋相对,那自己的处境无疑将会变得十分危险。可若太子对明目张胆的无礼行为视而不见,那太子的颜面将会尽失。日后就是成为了天子,怕也将会严重地对他的地位产生影响。 正是看清了事态的流向,湜沄才从旁更改了话题。 不过比起保护太子的体面,湜沄这是为了保护公孙道而采取的行动。 虽然保护公孙道这一点上太子认识对了,可湜沄心中复杂的纠葛和思量可就不是太子能够理解得了的了。 湜沄将太子引领到的房子和村里其它的房屋看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只不过就是好那么一点点。但太子无疑也清楚这是其中最好的一间了。因为这房子至少还有一个厅室。 就在湜沄跪坐在了主位,太子要坐到湜沄对面时传来了门口公孙道的声音。 “各位兄弟们都累了。你去组织一下,请乡亲们去给村口的士兵们送些凉快的井水,顺便跟他们聊聊家常。男女老少全人都去,村子里就留下你的人和殿下带来的人就好。如果有人不合作……稍稍想些办法吧。我准了。” “呵呵,主公的吩咐的话我相信没有人不会不听的。这您不用担心,一切交给下官了。” 待自信满满地说完的军官离开,公孙道也走进来毫不迟疑地坐到了湜沄的左边。而仅仅跟随太子入室的卫尉刘明以及手持双虎符的云鹏则是见怪不怪地伫立在太子身后两侧。 太子稍稍诧异了片刻,却还是无视掉,单刀直入地开口。 “皇兄,当下大周社稷危在旦夕。兄弟还望皇兄念及大周皇室贵胄之责,扶大厦于将倾!” 按照惯例。哪怕是太子,因为是客人,所以必须在交谈正事之前要经过由主方开始提及的少许寒暄话语,之后还是由主方再将话题引入正规。 可太子现在将前面一切省略掉,直接开口单刀直入的本身便已经是在对湜沄表示事态已经紧急到了如此程度。 “当今陛下英武睿智,大周到处生机蓬勃,殿下何出此言?莫非是危言耸听?” 湜沄一脸惊讶的样子问。 “……” 见太子沉吟,云鹏上前一步,双手将双虎符展示给湜沄说:“以此为证,在皇家猎苑……有一伙贼人向陛下行刺……” 湜沄听到这里惊讶着弹了起来。 “这,这……荒谬!……殿下!这等玩笑可是开得的?!” “……皇兄,我也希望这是一个荒谬至极的玩笑啊……” 以此为头,太子大概将事情说了出来。 “……” 湜沄站立原地不知如何应答。 “太子殿下所言非虚。末将已经将随行官员们护送回京。但怎奈京城路途遥远,为了最快地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末将这才请殿下前来了淮地。” 云鹏如此补充。 而刘明也在点头。 “……”湜沄瑟瑟发抖,随即便指着眼前的两人大声责问:“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刘明!你身为卫尉难道就没有确认猎苑的安全与否么?还有你!云鹏!天子近卫不是应该誓死守护陛下的么!?陛下遇难,你们两个还有什么颜面站在孤面前开口?!还有什么颜面在殿下身侧喘气?!” 湜沄是皇室贵胄、是淮安侯。但再怎么地位崇高,湜沄一个地方诸侯是没有权利去问责中央官员的。 但两位武官并没有任何反驳和辩解。因为他们觉得:出了如此大事,任何人都是有权如此责问自己的。 太子虽然理解自己身边两人的辛劳,可在此却被湜沄的气势所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感觉仿佛与身处自己盛怒的父皇面前时别无二致。 “主上,请坐。” “……” “主上,请坐下来!” 此刻只有公孙道在如此压迫感中开口。甚至敢对盛怒之中的湜沄提高音量。 湜沄虽然依旧双眼冒火,但还是依照公孙道所言坐了下来。 等湜沄坐下来深呼吸了两次,稍稍取回了冷静;公孙道转过身体,面向湜沄开口。 “主上,你错怪两位将军了。的确,皇家猎苑竟然能被歹人侵入,这是两位将军难辞其咎的。但主上,两位将军的事后处理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在保证到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的大前提下,已经派出了尽可能多的士兵们去迎击。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兄长是说:陛下处境危若累卵也是可以的么?身为臣子难道不应该为国捐躯,为主献命?为了那些文官竟然还分出了二十骑宝贵战力,难道陛下的安危还比不过那二十个区区文官的命?” 虽然湜沄对公孙道的称呼让太子颇为介意,但深知此刻不宜插话的太子选择了沉默。 “主上,帐不能这么算。云将军已经说了,敌人势大。区区二十骑兵能起多少作用?而这些随性的官员们可都是国之栋梁。一口气失去了这么多大臣,您让大周朝廷如何运转?更何况在云将军赶到了太子帐中之时陛下那边的情况或许早已……当今陛下是何等人物?主上觉得陛下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对云将军下达了守卫太子殿下离开的命令,而不是去带来援兵的命令?” “……是啊,毕竟要保证大周国祚不能在此断绝。” 湜沄点头说。 在旁听到这话的太子心中无比暗喜着。 因为湜沄的这番话就说明:湜沄的心中下任天子除了太子之外再无其他人有资格继承。哪怕同是皇室贵胄的湜沄自己。只有当今太子才是大周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湜沄起身对刘明、云鹏行礼说:“两位将军万分抱歉,孤有些失去冷静了。” “侯爷言重了。” “罪将无颜承受侯爷如此宽仁对待。” 就此客套罢,湜沄也不坐下,问公孙道:“当下为之奈何?” 公孙道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杀回去!” “有什么策略么?” “皇家猎苑我没去过,不过路上有的是时间去了解。” 面对如此干净利落地回答的公孙道,云鹏开口问。 “不再多集结些将士们?” “哼。就这些人派出我近百黑狼旗已经是抬举他们了。” 看着毫不留余地地回答的公孙道刘明也开口问。 “百骑全部带走,殿下的安危如何?谁能保证从这里到淮县一路上不会又有什么事?” 不过听到这话公孙道则露出了一副惊讶不已的神色反问:“太子殿下去淮县做什么?当务之急是速速回归鳌岛邑。殿下西进是没错,不过那是为了安全。现在安全已经得到保障,自当是要归京登基啊。” 太子听到这里也点头。 看到太子的意愿,云鹏和刘明再也没有任何可反驳的余地了。 “对于黑狼旗孤绝无怀疑余地。可你也听说了,敌方可是有数百啊,当真有胜算?” “我统兵前去,一切尽管放心。” 公孙道笑着如此回答。 湜沄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极其认真地说。 “你要知道孤对你可是寄予厚望。若有万一,你让孤如何是好?” “可是我们必须去。一来这些贼人逆天重罪,人人得而诛之。二来我们不管如何也要……不,我们还是要抱着陛下还活着的的一线希望而前去救援。就算是陛下……我们也要抢回陛下的玉体不是么?事急矣,我当率八十骑火速前往,主上请与二十近卫与殿下一同缓步随后。” 湜沄沉默片刻,坚定地点头拍了拍公孙道的肩膀。 公孙道也毫不迟疑,当即推开房门实行起了自己所说。 …… …… 起风了,起了大风。 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中云团随风而来渐渐聚集,渐渐厚实了起来。 当一团又一团院本棉白的云朵将阳光遮蔽,他们便如吸满了墨汁一般乌黑。 天空已经黑得如同锅底。 不祥的气氛萦绕着大地…… 太子一行,加上湜沄及其近卫一共三十余骑没有停歇地向东驰骋。 虽然先行一步的公孙道说过让他们缓步跟来,但一行人的速度还是渐渐加快,以至于现在早已是纵马奔腾着了。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连公孙道一行的影子都看不到。 虽然来路已经让太子觉得够漫长的了,但这归途仿佛又好像被抻长了。 在太子胯下的宝驹都已经筋疲力尽之时,他们才看到了远远有数百马匹正在路边草地之上啃草漫步着。侧近只有孤零零一骑伫立在路上。 待一行人靠近,那人翻身下马,正是翟勇。 “禀主上,主公已带领黑狼旗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伙贼人剿灭大半。现在正在指挥部队将其尽数诛杀。主公特命下官在此恭候主上以及太子殿下。” “那伙贼人还留在皇家猎苑里?” 天子问。 “回殿下,我们感到之时这伙贼人大部分在瓜分皇帐的财宝,以及未来得及被逃走的女子们。” “他们毫无反抗?” “反抗?”翟勇嗤之以鼻说,“当主公率领着我们进行第一次冲杀之时,这些家伙们不但有着为了财宝而相互抢夺的人,甚至还有当场在那里狎女者。这些家伙根本就是一帮土匪流氓。在我主公率领下三个来回就已经将他们半数斩杀掉了。” “怎么会这样?我与他们交过手,他们可是相当训练有素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寻常匪徒啊。” 云鹏的话还没得到答案,湜沄就急着提问。 “陛下何在?” “禀主上。陛下……陛下宾天了……” “!!” 听到这里云鹏也不再想着什么答案了。他和所有人一同再次催动胯下马匹奔向了苑中。 皇帐之前横七竖八地陈列着百余具尸首。其中不乏身首异处的。 流溅的鲜血之多,已经在皇帐前形成了血池。 一生居于宫内的太子看到这般场景坐在马上就呕吐了起来。 而有一个人在众人的拱卫下拄着沾满鲜血的长剑,傲然地伫立在那汪血池之中。 “禀主公,逃窜贼众已尽数被我军追上并剿灭!” “我不要听你的报告,我要见到你们将他们的人头尽数提到我的面前。” 他的神态冷酷,话语更是尽显残忍。 而这个人正是率领着八十骑先行的公孙道。 “有这个必要么?” 下马来到公孙道近前的湜沄发问。 公孙道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前方。 湜沄转过脸来看到那场景便对前来报告的军官补充道:“把他们的狗头给孤取来,孤要用它们来祭奠。” “喏!” 军士转身离开,而湜沄则毫不介意脚下的污血,跪了下来。 跟着公孙道以及其身后的众士兵们也都跪下。 待将腹中之物尽数吐出的太子走过来看到他们所见的景色之后,他也跪了下来。 皇帐之前立着两根柱子。 柱下近卫将士的尸体以及没有逃掉的男性们的尸体堆积成了两座山。 而柱子的顶端上绑缚着两个披头散发,一身血污、伤痕的量具尸体——当今天子与其倚重的刘寿。 太子都有些说不清自己是因为悲痛而为父皇跪下,还是看到这可怖场景而腿软了。或许是两种都有吧…… “殿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公孙道起身走近太子问。 “……” 太子无语地向公孙道所示意的身后看了过去。 那里正跪着数十名随着圣驾而来的宫女以及妃子们。其中原本相貌端正的众妃以及一部分宫女们已经披头散发、衣不遮体了。 当初逃走之时太子根本就没有去想到过这些人们。亦或更准确地去说:当时的太子慌乱之中根本就没有去思考,只是听从云鹏的安排。 而云鹏除了对太子之事上心之外,其余下的所有精力全部用到了去保护朝廷大臣们了。 所以那些随天子而来的嫔妃、宫女、太监们就成为了被忽视掉的存在。 这些人就算是得知了噩耗,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可做之事。甚至其中一部分竟然是在近卫们都被分配、调走、各自采取行动了之后才获知了噩耗。 身居深宫内苑的这些人们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在早已经被遗弃掉的地方选择够瑟瑟发抖。 灾厄降临。 那些柔弱无力的太监们因为就连做奴隶的价值都没有也就被贼人尽数杀害,只留下了女子。 “如若殿下同意,这些人将由草民带走。草民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让她们安度余生。” 太子看着那些正在扯着被撕破的衣衫遮体的人,眼中露出了一股冰冷,说:“大部分你可以按你所说。但其中有几个人我是必须要处理掉的。” “……知道了。” 公孙道使了一个眼色。 黑狼旗之中就站出数人,将人群中早已辨明了的几个嫔妃拉到了皇帐之后。 跟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再也没有了动静。 “尸首我也不需要,找个地方埋了吧。不要立丘树碑。别说看见,我永远都不想再想到。” “……喏。” 公孙道应完便对湜沄使了一个眼色。 湜沄会意,走过来,搀扶起太子。 “殿下,当下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我们要将陛下入殓,并扶灵柩北返。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危及自身安危的危机解除之后才有余力去悲伤,或许是亲眼见到了天子的尸身才敢确定;天子此刻克制住哭泣之声已是极限,只能默默地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主上,我将即刻回归淮县坐镇。请您携这百名黑狼旗护送殿下一行即刻前往庆州。” “不是回到鳌岛邑么?” 一直在一边听着的云鹏发问。 “现在天下没有任何地方比鳌岛邑之中态势更加难以琢磨。百骑黑狼旗可保一路平安,可到了鳌岛邑,这百骑根本起不了左右大势的作用。所以殿下必须先去请庆昌侯发兵,并亲自陪同殿下归京。再由庆昌侯及主上一同坐镇鳌岛邑,协助殿下稳定民心,掌握朝政,举办国丧,直至殿下登基。这才能将此一劫完完整整地度过去。” 云鹏点头称善。 太子思量片刻也点头。因为在太子想来不但公孙道所言十分有理。要是身边带着两位侯爵,那么也能让两位相互牵制,避免自己被他人所掌控。 “别哭了,鑖。……这将是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你,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不用顾忌太多地跟你说话了。所以让我告诉你吧。”湜沄一边为太子抹去泪水,说:“鑖,你可没有时间在此哭泣。因为你接手的注定是一个内忧外患横扰的天下。一个你不得不面对着众多的非议却还不得不坚持着做出许多改变才能维持得了大周国祚的天下。你注定会很累,你要做好准备,也要下定决心。否则疲惫、困难和帝王周边无数的诱惑将会把你从正道上拐走。哪怕你有着成为中兴大周的明君天赋,只要一个不心,你就会变成大周最后一个天子。所以你早已经没有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时间了。” “……你会帮我么?”太子问。 湜沄将手收回说:“我帮得了你一部分,却帮不了你一切。因为臣子就是这样。” “……皇兄……” “这就是为臣之道。我必须要遵守,而你则需要去适应。记住,每一个臣子都不会对你说实话,哪怕是我也一样。” “……”太子点了点头说,“那么趁我还没有成为天子之时,让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先皇的事情……奈何?” “天下蠢蠢欲动,外患已不可无视。至少我们要做出一副没有内忧的强硬态度。至少……也不能是内患到了让人得知有人敢弑君的地步。” “那……当对天下如何说?” “暴雷,帝震死。” “先皇无德,崩于暴雷……”太子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湜沄说:“暴民残义曰幽,谥号当议幽。” “殿下,此事当从长计议……” 湜沄知道太子对天子有着不满和误解,但从未想到过会他们之间竟隔着如此不可填平的鸿沟。湜沄只不过是要将事情弄成天灾人祸一样,掩盖过去就罢了。岂料太子却因为打心底对天子的不满和否定而就此做出了这样的决断? “此事已决。” “咔!” 一声炸雷落下,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捆绑着尸体的柱子…… 太子回头冷冷地看着在雨中燃烧的火柱…… 雨点随之落下,为一代天子的末路更添了几分悲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1 昭冲帝,名鑖,昭幽帝独子。昭幽帝爆崩,时年冠。于圣祖、庆昌侯拥立中登基继位。定年号永徽。 元年,元月,赦天下。八月,诏,永废春种税、畜耕税、筑渠税、清渠税等先帝所涉杂税共三十八项。废丁口税,改行均地税。上德大至,举国仰敬。 九月,帝当大祭,于朝见诸侯会于熙山。诸侯征伐十余载,干戈方暂息。 十月,任大夫常蕴为相。任圣祖为典客,赐号大夫,淮安侯改凉昌侯。任云鹏太尉。 十一月,常相国封淮定侯。 永徽二年,四月,上出巡于凉,获白鹿,大喜,封圣祖为镇国公。 元月,日有食之。八月,月又食。上惧,常蕴曰:“上,先修正事而已。” 十一月,上便嬖姞漪。任姞漪之兄姞恬为奉常,用事。姞恬为人佞巧善谀好利,为此时有忍者尔。 十二月,常蕴削淮定侯。 永徽三年,正月,蜀后诞子,罄。上大喜,封太子,赦天下。 三月,姞贵妃孕育龙种。在蜀后处误食驻颜玉丸,胎堕。 元月,常蕴贬为士,任微卿。常蕴出走,上任之。 八月,宫中巫蛊案起。上任中书令吴高严查。事涉蜀后。上怒,废蜀后、太子。蜀后自缢明志,太子逃入蜀。蜀公得知,怒,反。 十月,圣祖与燕公平蜀。圣祖赐号王,领蜀地。御史大夫梁浩不录。上大悲,错朝五日。 十二月,上行《官吏就任新法》。 永徽四年,二月,姞漪得子,上立为储。姞恬封公,任丞相。姞恬势大,国人皆怨。 四月,郭人反,上集兵平之。立连坐法,屠戮甚多。都,空户近半。 六月,滢、开、灌、桐,四地反。上出兵。姞恬献谗曰:“当此时,绝其户。令它畏之,难抗帝威。”王从之。诏诛其人,毁其城、消其亭。 元月,淮人反,王集百师平之、灭之。圣祖大怒,发兵以南。帝发七十师,以迎圣祖。两师会于江野。上战败。上携妻子,驰于楚。楚公侍之。 九月,上与楚太子反目于微,上使人诛之。楚公怒,杀上及太子。掳姞漪,尽收周赂。 昭冲帝亡,先周尽。 鳌岛城中的内侍、宫娥们正忙着收起在每一处悬挂着的件件白绸悼帘…… 门户敞开的乾元殿里外里站满了排排群臣、众爵、以及士大夫等候着新天子的到来。 周天下身份按照德行、功劳、和能力分有号、爵位、职三种。 号就是德行优良所得。分为王、大夫、士、民、贼。 赐号的时候虽然是评估德行的标准,但越是高位的号也会顾忌那个人的功劳和能力而赐。所以一般做到士可以说就是出人头地了。大夫没有功劳和能力是很难被封的,就更不要提王了。因为是评价德行的,所以号不被继承。被赐号者亡,号也就被夺了。同理,因为犯罪而被贬为贼的人也不会将这一称号延续给子孙。但影响其子孙的人生与否就是另一回事了。 爵位则是功劳所换取的。分为公爵、侯爵、伯爵、男爵、子爵。也可被称为公、侯、伯、爵、骑(意为“骑士”之“骑”,与“百余骑”之“骑”截然不同)。 因为是功劳换取,爵位是可以世袭的。不过世袭到了第三代开始就会降封。毕竟封爵与代表名誉的赐号不同,它是要伴随着封地和奖励的。若不这样,天下自始有功的人那么多,天下早就被分没了。至于民爵,那只不过是富商上捐便可获得的爵位。虽然说是爵位,但地位就要低得很多了。就连市井也都称民爵为“贾爵”。一意为商贾爵爷,二意谐音“假”爵。 而职便是因为办事能力而被授予的官职。包括三公九卿(此公非爵位之公),以及各种将军,官员的头衔和名称。 高位号可自行向下赐号。只是那就被称作:家号。但其与国家所赐号地位相比较低,但不可否认,成为首席家士常常会被认为是登上了登龙门之阶梯。高爵也是可以封低爵的。同理这样的爵位会被称作:家爵。只是国家所封爵位是由国家给予封地的,家爵则要由所给予封号的高爵自行从自己的封地中划分封地。而且家爵是由第二代便降封的。至于这职,那只能是由天子、公爵或所授予;绝不能私自授予的,更没听说过能传承世袭的。 只是现在外封诸侯势力扩张过大,天子实在是无力对他们绝对约束,这些外藩君主们原本早已经该被降封至无的爵位依旧还被传承世袭着。 …… 昌寿宫,凌云殿内太子鑖正在全身铜镜前平伸双臂,让近侍们为自己穿上雍容华丽的衮服。 “殿下……不,陛下,好了。”近侍禀告。 鑖双臂稍微一放,两边的宫娥就连忙俯首伸双臂各自捧起了鑖的胳膊。直到鑖缓慢地坐上了龙辇,她们才撤到了金瓜、钺斧、朝天蹬、曲柄云罗伞盖等等排成长长一排的队伍当中去。 龙辇稳健轻快地前行。 约花了两刻钟,这才从岛北部的寝宫昌寿宫来到了前宫的乾元殿前。 乾元殿作为鳌岛城的正殿,是天子举行大典和朝会的地方。可以说是天下中心的中心。其规模想想就能知道有多么宏大。 外部斗拱飞檐,内部通体鎏金(本周金为铜)装饰得澄黄耀眼的乾元殿高两丈两尺(本周八尺为一丈,一尺约)、长三十丈、宽二十丈,无疑是天下最大,最华丽的建筑物。 其中站着三公九卿。 按照礼节,这里还应该站着中央国的公爵。但鑖继位时中央国没有封公爵之人,也就仅仅站着残缺的三公九卿一共一十一位。 乾元殿有着三层基座。最上层是长三十三丈,宽二十二丈的大理石基座,立着两座青铜龙像。站着中央国侯爵七人、大夫十三人。但侯爵中有三人被赐号大夫,所以一共站着十七人。 之下是层汉白玉石基座。长三十六丈,宽二十四丈。立着两座青铜虎像。站着中央国伯爵十六人,侯爵首席家爵六人,一共二十二人。 最底层为青石基座。长三十九丈,宽二十六丈。立着两座青铜龟像。站着中央国的男爵三十七人,大夫首席家士七人,一共四十四人。 再外面的石板广场上站着中央国子爵、民爵、以及最低层士,密密麻麻一共九十八人。 当然各处都有头戴赤翎金冠的郎官们手持兵器拱卫。但因在此大典中并不列入大典参拜、恭贺之列,不再细说。 乾元殿有着后部为天子准备的方便使用的后门。不过如今天这样的大典,天子龙辇必须要绕广场周围砌着的围墙,从南面正门踏御道进入。 龙辇出现,广场上的、同青石基座、汉白玉基座的众人全部必须下跪迎接天子。三公九卿则出内殿,与大理石基座上的十七人一同站拜,迎接天子。 龙辇过广场而不停,天子也目不斜视。 这并不是当今天子的特例,而是规定。以示天子威仪。 直到乾元殿基座前,龙辇方驻,天子下而步行。 自此,天子如果愿意是可以侧过脸看看台基上的臣子的。不过直到登上最后一层大理石台基之前很少有天子会斜视的。 毕竟下两层台基上的臣子们都跪拜着,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不是?总不能是去看谁跪的漂亮吧。 来到了大理石台基上,面对着拱手深拜的臣子们,天子是可以说话的。毕竟这里这些人可都是国之股肱,轻慢不得。 虽然允许言语,但天子一直紧闭双唇,只是对叩拜的众臣一一点头示意着……突然,天子做了一件看似微却让满朝震动的事情。当他走过深拜的湜沄身边时,竟然抬手在湜沄拱着的双手之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可是亘古未有过的。天子与臣子私下再怎么亲密,从来也没有任何天子曾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的。 虽然两人都没有言语……不,恰恰因为两人都没有言语,只是看似单纯、简单地用肢体语言打了一下招呼;在所有人看起来,两人之间就有着十分深厚亲密得不用言语就能心有灵犀的交情了。 接下来就是三公九卿随天子入殿,开始正式举行登基大典。但比起庄严、隆重,却大同异的登基大典;所有人今天记住的却是今天子对淮安侯的特殊待遇。以至于有很多人对于正式的登基大典本身到底进行了什么都模模糊糊,只记住了淮安侯是当今天子的新宠臣。湜沄的名字也因此传遍了天下…… …… 登基大典刚刚结束,新天子回到昌寿宫。 天子这一身华丽却不便行动的衮服还没褪下,内侍吴高就来禀报:“禀陛下,宗正、常蕴大夫求见。” “啊?!”虽然自幼便是被授予了天子教育,但毕竟今天子刚刚十五,加冠大典也不过是在六个月之前举办的。 此刻见自己忙了一上午刚回来便有人求见不经意间就轻声呼了出来。 吴高可是常伴天子左右的,见天子发如此感慨就问:“要不人去驳了他?” “不,还是让他进来,听听他说什么再下结论吧。”天子一边换上一身相较轻便的衣服,一边活动着身子说:“如果是为国为民的政事,那自然是要听的。不过若是阿谀拍马的废话……” “的们就为陛下把他给轰出去。” 自幼伴着天子长大的内侍也并不大,刚刚侍奉天子,也就没有感觉太多变化,依旧一脸调皮地回答。 不过毕竟是亦奴亦友,天子也并不介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作答。 吴高虽然顽皮,但并不糊涂。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见天子换完了衣裳,也首肯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将常蕴传了进来。 常蕴既是大夫,又是九卿之一,大典之上都不必下跪,当下自然也是只需深拜就可以的。 常蕴深拜问安:“我主陛下安好。” “这才分开多久,常大夫怎么还要这么麻烦。有话直说就好。” 天子坐在榻上,靠着凭几说。 常蕴心想:“吾见主必要问安参拜。若不然,这臣子见君不拜成何体统?” 不过常蕴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礼节的时候,自己可是有要事前来商讨的,不是来冒着逆鳞的分先给新天子讲礼仪课来的。 “禀陛下,微臣虽然深知陛下劳顿,但于今日之事有着不吐不快的感觉,所以冒着惹陛下动怒的风险依旧立即前来向陛下告知:陛下身为天子,需要做到不偏不倚,公正严明。如今日一般对某人过分亲昵的举动可是万不可再行的。虽然只是一个动作,但这足以领朝野震动。” 天子听罢,脸上有些不悦,说:“常大夫,这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不过就是对皇兄打个招呼,至于这样题大做么?” 常蕴一点都不退缩,随即回答:“陛下,臣这不是针对淮安侯而说的。臣这是为了陛下您而说的。您是天子,下臣们对您的喜好是十分在意的。您对于某些事一旦表露出一丁点的喜好,臣子们定会绞尽脑汁来迎合您的。这对于朝廷不利啊。难道您就没看到今天大典之后,淮安侯是怎么样离开鳌岛城的么?那可真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啊。只因为陛下简单的‘招呼’,大家都以为淮安侯是陛下的宠臣,开始准备巴结他了。哪怕是为淮安侯着想,陛下也不能再如此了。” 天子虽然初为人君,但只是生涩,并不庸傻。 今天的行色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还看不出湜沄有要集结党羽的意思,但只要有可能,那就不得不心了。 毕竟党争可是这位天子也知道厉害的。更何况眼下被留下来的先帝臣子之中还有着一大堆烂橘子没有被挑出来,他才不想在此刻平添烦恼。 “常大夫所言极是,我今后会心的。” 听天子答应了自己的劝诫,常蕴喜形于色,再次深拜。 不过待起身,常蕴不禁问了一句:“陛下,您说您喜欢淮安侯。可据下官所知,淮安侯为人处世十分乖张,不循常理。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何能得陛下如此喜爱?” 天子并不回答,反而身子前倾,笑着说:“常大夫还是先告诉我,你所知的皇兄乖张之处都有些什么吧。” 常蕴顿了顿,回答:“据臣所知,淮安侯幼便丧父丧母。袭得侯爵之后有权有势,又无人管制就浸染了声色犬马。天下游乐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身为国之侯爵挚友多为行商贾爵,常常和他们混在一起。反之对于其它爵爷们的宴请,他却常托词不参,只托下人适当地送些礼物作罢。” “浸染声色犬马?不像啊。据我看来,他精神饱满,气血十足,更处处显得节制得当;并不像纵欲过度的人啊。” 常蕴摇头回答:“臣所说的是他幼时曾浸染声色犬马。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何,但自十七岁那年之后,淮安侯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变得十分节制。声色犬马一瞬间全部戒掉了。甚至至今都没有成家。他十九岁那年曾不惜千金为一烟花女子赎身。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他这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谁知淮安侯一掷千金之后却给了那女子自由之身,碰都没碰她。后来才听人说,淮安侯是可怜那命苦女子,所以趁女子刚刚落入虎口,内心还不曾妥协之时将她救了出来而已。听说这得了自由的女子现在倒是缠上了淮安侯,一直在他宅邸寄宿着。不过,想这性情怪异的淮安侯至今还是不会对此女子有任何非礼之行就是了。臣自恃阅人无数,深谙人心。多数人仅仅听闻便可猜中其人品,八九不离十。可偏偏这淮安侯,臣是如何都想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子只是笑了笑,心中想:“浪子回头金不换虽然是常言,但真正浪子又有几人能回头呢?可皇兄却是做得如此彻底。到底皇兄经历了些什么?” …… 天子登基之后便开始想办法去从朝中剔除掉烂橘子们。 不过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困难。 毕竟天子所认为当今朝廷之所以会有那么多问题是因为自己的父皇改变了过去的丞相独尊而设立三公的缘故。 万幸,先皇末年已经将丞相位空置很久。太尉刘寿在先帝驾崩时殉国。三公之中只留下了御史大夫梁浩。 天子所面临的阻力大大地减是肯定的。但天子也不会因此而愚蠢地直接废掉三公制。 因为就算只是在父皇一朝所实行的措施,但也有二十年。三公制度早已经在百官心中成为了共识,现在一口气要改回来,那难度也是十分大的。 同时天子看来现在是回归以前的丞相独尊制的天赐良机。 只要天子重视丞相便可。 不过天子不会将现在权势熏天的梁浩提拔为丞相。因为天子看来统领文官派的梁浩就是那颗最大的烂橘子。 所以天子想着一边要打压梁浩,一边启用并重视下一位新任的丞相。 天子雄心勃勃,但也没有盲目自信。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登基时间尚短,根本不可能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来与自己商讨商讨。 天子便传旨招来了尚未离京的湜沄。 因为在他看来至少以前不曾在朝为官的湜沄和这些家伙们并不存在什么太浓厚的关系。 两人相约在御花园恬静处相会。 简单几个回合礼数之后,天子便直切主题问:“皇兄,以你来看,当今最急迫的事情为何?” 湜沄伴在天子边上信步着答:“花园中有虫,必须要尽快除掉。否则等每朵花都长了虫,那整个后花园可就废了。” “……虫不好抓啊。” “啊……” 湜沄也叹气摇头。 原本多少还指望着湜沄能出点主意,哪怕是个馊主意的天子见湜沄不语,脸色马上就难看了起来。 而这时湜沄却说:“陛下,虫之所以成灾是它蚕食花朵。而虫又不好抓的话……那么想想办法先让虫子们不吃花,以后再徐图抓虫之策,怎样?” “哦?”太子一听到这里,起了兴致,忙问:“皇兄,你我就不用这么绕圈子了吧?有何良策就说出来吧?” “山有虎患,而又无力捕虎,那不如先敲山震虎,使其遁隐山林,不敢作恶。”湜沄依旧不肯直说,依旧是比喻。 不过这解释已经十分明了,这要是还不清楚,天子就不用当了。 不过天子还是问:“此计甚妙。不过,我们该敲哪座山头?” “……”湜沄思量了片刻回答,“中央国以农为根本。天下耕地有其十,中央独霸其五。农事自然是天大的事。陛下何不在此处做做文章?” “农事……”天子沉吟。 见状,湜沄接着又说:“先帝于农赋税极多,盘剥甚重。民多对其是有怒不敢言。陛下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安定民心之时。此番作为,定叫天下心悦诚服与陛下。只有地基稳固了,建在其上的房子才能稳固。此乃天赐良机,陛下可不能犹豫啊。虽然看似会让国库变得空虚,但若国库因此边要空无一物,那就让它空无一物吧。搜刮民脂民膏而做到的富有,不值得陛下留恋。更何况,先帝之前,国库也未曾空虚过。” “……”天子沉吟。 湜沄叹了口气说:“陛下,此事十分紧要。可不能仅仅听孤这个闲散之人片面之词。这样吧,孤虽不朝,不知道很多朝中人士。但现在朝中有一位有着治国平天下的相国之才的人才孤倒是知道一个。不妨陛下下诏让他来谈谈他有何想法。” 天子听到这里连忙追问:“皇兄,此人是谁?” “宗正、并大夫常蕴,常怀仁。” “!!”天子实在是没有想到会从湜沄的嘴里说出这个名字。 湜沄说:“此人才智过人,目光独到,是个可用之才。” “……好吧,就如皇兄所言,我就和他也谈谈吧。”天子点头说。 湜沄听到这里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陛下,臣有一事。请陛下不要在常蕴面前提及我的举荐。” “这是为何?别人施恩于人,可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皇兄怎么却好像生怕有人知道似的?” 湜沄笑着回答:“臣刚才的话实在是有些感觉像是在举荐他。而臣听说常蕴这个人只喜欢结识志同道合之人,最忌讳拉帮结伙,结党营私。臣不想让他哪怕误会臣要结识他。” “……准。” “谢陛下,臣告退。” 看着离开的湜沄天子想:“皇兄真君子也。皇兄也是一员堪当重任的才子。” …… 不久之后也被诏至御花园的常蕴听到了天子之意之后让天子惊讶地提出了相同的意见。只是常蕴极力地告诫天子,朝廷当下不稳,切不可大刀阔斧地进行变动。否则朝中乱,外藩趁乱如,其果不可想象。 …… 次日朝堂。开朝第一本奏折便是由常蕴禀上的。 内容大义凛然,讲的慷慨激昂,不过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主登基,普天同庆。而此时正当大赦天下以表示我主上的仁德。臣斗胆在此请陛下斟酌下诏,永远废除先昭幽帝所设:春种税、畜耕税、筑渠税、清渠税等杂税共一十八项。以表示今天子圣明,果敢。甚至敢于修正先帝所犯的过错。一切为天下子民百姓为首要。” 常蕴的奏折一出,整个朝堂就炸了锅。 最先站出来的就是治粟内史,他毫不掩饰自己反对的立场,张口就说:“禀陛下,常蕴的话可不能听啊!他一介宗正从不曾担任过治粟内史,从不知天下税谷钱粮的收支!现在我国库正是有了先帝新设的那一十八项税款才得以圆滑地运转。若听信人之言,废掉这些,那我大周每年收支缺口将达二十万金、四十万石粟谷!” “混账!”没有等天子开口,常蕴对治粟内史一声大喝说:“每年缺口达二十万金、四十万石粟谷!?你这个治粟内史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亏你还好意思,腆着脸说!除先帝外我大周何时曾对下民有过如此重税杂赋?可又有多少先祖留下了满仓的粟谷和富庶的金钱?怎么到你手里同样的赋税却不够用不说,还差那么多?那么多金钱粟谷你倒是说说去了哪里?难道是你中饱私囊了么?” “这!这!你,你!我,我!” 治粟内史被弄得一句整话说不出来。 毕竟是真的亏着心呢。当着天子的面前,这么毫无保留地被揭露出来,那可是真急得差点吐了血。 “别,你你我我的。我在代陛下问你钱都去哪里了!” 常蕴早就对这个占着油差大捞油水的治粟内史十分不满了。 现今难得有机会,就毫不留情地呵斥了起来。 “好了。”天子调和说,“这事是否真有其事还需要仔细盘查。常大夫也不可如此先入为主咄咄逼人。” “喏。”常蕴答应完便老实地回到了朝班之中。 “谢,谢陛下……” 这才得空喘了一口气的治粟内史对天子道谢。 不过他得来的却是新天子平稳语气中的责备:“先别急着道谢。我可没说我饶了你。你一个堂堂治粟内史,竟然把国库管理成这个样子,你难辞其咎。先不说这其中有没有问题。我至少希望你哪怕能力不足也有心向先人学习。可你一听到废税第一反应不是去考量那些款项还有富余可以节约,而是马上张嘴反对。你这样的人怎么叫我能放心地将国库交与你?” “臣,臣,臣……臣有罪!”治粟内史连忙跪下来谢罪。 见到风势不对,老而弥坚的御史大夫梁浩马上出班奏报:“禀陛下。臣一直怀疑治粟内史有贪赃枉法只嫌疑,已经暗中调查治粟内史多时。无奈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任其猖狂。臣愿领不查之罪。” “正要说你呢,你倒是自己先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就好。那么我就暂且不罚你了。毕竟你是先帝老臣,与朝廷有功啊。自此,希望你尽忠职守啊。……来人,将这斯押入大牢,进行彻彻底底的调查。” 天子按照预案对梁浩说。 梁浩连声称谢,回到了班中。 而看到了梁浩忽然的反水,治粟内史这一下好想知道自己这回是毫无生机了,只能够被郎官们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梁浩偷瞥了一眼天子,又向后瞥了一眼常蕴,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三分…… 之后的事情却也没有多么偏离出天子、常蕴的预料。 治粟内史被押的当天,就在狱中糊里糊涂地自缢身亡了。 而报到天子玉案上的内容就是四个简单的字“畏罪自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11 …… 天子次日便启程北巡,并即刻遣人先行赶往通知湜沄。朝中大事天子交给了常蕴,身边只带着太尉云鹏和郎中令刘明。但是天子出行毕竟随行数百太监宫女,还有两个师的精锐郎官护卫所以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 短短的千里之路,竞走了半个多月,到了四月天子仪仗才来到了凉州附近。 至于为什么认出了即将到达凉州地界,天子并不是靠着对于天下各县了如指掌的了解,而是远远看到了远远呈现出来的、自己曾经见到过的平整的石板路。 在凉州最南端的迎宾里,石板路的尽头,天子遇到了浩浩荡荡的前来相迎的队伍。 金艳为首的三人乘马来到天子仪仗前下马行令,口称:“恭迎陛下。” 天子走出帐车,看着金艳问:“皇兄何在?” 金艳回答:“西部阿尔布、朵尔、偏奇泰三路诸侯联合发兵进攻卡汉。外人领兵前去讨伐三路联军,当下不在凉州。只能由我代外人恭迎圣驾,请陛下恕罪。” “泗亭侯辛苦了。” 天子说完再次走入了帐车。 “起驾周兴宫!” 金艳乘马在队伍的最前面领路。 坐在帐车之中天子一脸的郁闷,拨开帐车侧窗帘,唤来太尉云鹏问:“云鹏,听说过这件事么?” “陛下,对于三部起兵臣实在是不知道。但臣临行前听说过在凉昌侯的提议下西部辽、淏、饕、漴四部联合成立了一个《西林诸侯联国》。这个诸侯联国组织非常特别,四侯各管各地,各管各民。但军旅却组合在一起,由四国将军们一起组成的联国军部管理;一同保卫整个联国。”云鹏在马上靠近车侧窗说,“既然是凉昌侯提议并实行的联国,联国被三部联军攻击,凉昌侯亲率兵士前去共同征战也在情理之内。” 天子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心想:“哼,净出些怪招。结盟倒是听到过不少,从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联国的。还将军队合并起来?这怎么管理啊?呵呵,你就等着被你这种怪招给牵连进抽身不出的泥潭中吧。” …… 虽然因为天朝与北部外藩的关系良好而到了最近被人忘记,但凉州历代以来便是中央国的第一战略要地,所以历代天子都时常来到凉州视察。这里也就自然有着一个常设的天子行宫。周兴宫就是这个历代天子出巡凉州时所居住的行宫。 临着凉州界内连接着莹川的三世湖南岸修建的周兴宫朝晚都有着蒙蒙雾气萦绕。宫中的正殿——会仙殿更是架在湖面上而营建,在这里夜宴群臣时萦绕的雾气以及美丽的湖光月色让人感觉恍然在仙境一般。 不过天子这些日子里并没有空闲时间欣赏这份景色,接连的周边诸官们以及从蜀地而来的诸人接连不断地让天子有些疲于应酬了。不过见到蜀后和自己的熟人重聚之后的笑颜,天子也就忍着内心的急躁和不满,接连几日招待起了蜀人。 到达凉州的第十日,天子在周兴宫中待了十日,接连的众臣也陆陆续续地接待了个遍。这日的傍晚天子坐在大敞着的会仙殿中看着赤黄色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上面盖着赤红的仙霞。 面对着如此的美景,百日里的无聊对于天子来说变得是那么得值得了。若不是无事,天子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时候曾有过如此得闲暇和空闲,来感受如此的悠哉。 自当上了天子,鑖无一日不是被摞得比一人还高的奏章们压得难以呼吸。都羡慕天子,但又有几个能真正理解天子的辛劳与无奈? “陛下,凉昌侯遣使来报:凉昌侯已经从西部归来,正以最快的速度顺着莹川前来周兴宫面见陛下。” “……”天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怅怅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时间也结束了么?”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日头落下,外面被一轮圆月洒下的银光妆点。雾气渐起,盖住了湖水。天子看到了远远地在雾气中有点点火光渐渐靠近了过来。 亮光越来越近,依稀分辨出一个舟船的影子。 船首站立着一个身着一席青衣的男子,衣襟随着湖面微风飘荡。那舟船轻盈,从重重浓雾中驶将而来;恍如划过云海落入凡尘的天舟,而伫立其上的男子无疑是一位洒脱的仙家。 “陛下,请恕孤见驾来迟。” 舟船靠近至会仙殿丈余船穿上的男子便远远地行礼。 “你……皇兄,如何出现在这里?!” 天子惊诧之色大显,从木质堂地面上弹起来问。 “陛下,孤得知陛下久侯,便采取了最快的方式前来拜见您。” 湜沄笑着将船靠到会仙殿却并不登上殿堂,只是站在舟船之上回答。 “整个周兴宫方圆十里驻着两师寡人从鳌岛邑带来的贴身卫尉。皇兄怎么还能够如此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从外直接来到这里?!” 湜沄笑着回答:“陛下,您真的是贵人多忘事。您只带来了两师兵力,负责行宫内部保卫和南边行宫正面防御已经捉襟见肘。所以这三世湖周边可是由孤的两个水师负责保卫的。” “水师?”天子纳闷。 湜沄是由淮县调往凉州的,就算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一个从来没有建设和统领过水师的他,仅仅几个月之内怎么可能变出两个水师?随即天子立即明白了过来。湜沄的这水师还真的是天赐的。只是这个天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当初战况紧急眼看烽烟四起,天子就将自己屯驻在凉州的两师之中任湜沄自己挑选了一师去。湜沄便毫不客气地将北方……不,是整个中央国最精锐的凉州水师纳为了己有。有了这么一个精锐的部队作为骨架,这么两个个月扩充水师一倍对于湜沄来说就不是难事了。虽然会因为扩张,现在的这只凉州水军比起之前有点像在粥里兑了水。但毕竟军队和粥并不是一回事。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两三个月;依照湜沄的置军理念,这支凉州水师还是会成为中央国最精锐的一支劲旅。 天子说:“几日前皇兄西征言犹在耳,现在见皇兄如此甚早归来,想必是皇兄用兵如神,几日内便凯旋而归了?” 湜沄笑着摇头回答:“陛下太过抬举孤了。孤纵是武曲星下凡,也没本事几日之内便大破三国联军。孤这次西去,只是为了将两师的兵力借调并部署在西林联合国。所以这才能如此快速地归来。” “两师兵力?”天子笑着说,“听说皇兄当初只从淮县带来了一师兵,怎么现在到像变戏法似的说有多少就有多少兵了?” “呵呵,不瞒陛下。这次孤送去的就是经过扩充的两师淮县兵。现在我手上还能够支配的兵力除了这驻扎湖上的凉州水师,便只有刚刚收编的两师林军了。” “皇兄过谦了,泗亭侯不是还有兵力么?” “呵呵,孤与泗亭侯虽然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但毕竟军乃国之大计,她统帅下的三师之兵孤是不敢随意调动、使用的。” “呵呵……” “哈哈……” 两人相顾而笑。不过天子内心可真的笑不出来。 “‘不敢’不是‘不能’吗?你凉州泗水一家便联合了四个林藩,坐拥了中央国西北,手上还掌握着扩充了的九师之兵。对于你来说这个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不过九师之兵?七户一兵,只有聚集了七户的税金才能养得起一个士兵征战时的所需。地广人稀的凉州可不能让你养得起这么多兵士。就算是你现在因为坐拥着从淮县积攒下来的财富而无所顾忌,你注定就要亡在这九师之兵手里了!” 天子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笑着说:“有皇兄驻守西北,寡人可高枕无忧了。” “陛下过奖了。” “……” “……” 湜沄回答完,两人之间便蔓延起了沉默。虽然不是没有话题可以谈论,但天子现在最不想提及的便是两人之间还能聊的那个话题。不过除了那一个,天子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无话的两人耳中只听得见夜虫的鸣泣,甚至湖水轻波的声音都清晰地被两人捕捉。 “叩、叩。” 两声木头叩击声从湜沄乘坐的舟船棚舱传来,打破了宁静。 湜沄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说:“陛下,这次破梁实在是西林四国居功甚伟,内人更是大破了三师来犯之兵,孤只是消灭了其两师贼寇;所以梁国的金银宝物、城池、县、亭,孤不得一分。但这次西去,联国赠与了孤梁国珍藏皇宫之中的一对雌雄白鹿。孤深知这等瑞兽并非孤所配拥有,便一并带来想要进献陛下。” 好像听懂了湜沄的话一样,一直安静地待在棚舱里,以至于天子都认为空空的棚舱之中一对浑身雪白,没有夹杂一根杂毛的白鹿上前两步,给天子露出了它们可爱的身形。 “白鹿自古便是祥瑞。而在林人眼中它们更是森林主神的使者。对于林人,看一眼白鹿便代表着神的庇佑,而国家能够供养一头那便是国家安泰的象征。这样雌雄一对白鹿同时出现更是意味着天下有明君圣主,为天下黎民苍生带来安泰生活的吉祥寓意。”湜沄说,“孤稍后便将这对白鹿送到行宫花园之中。” “不用,不用。现在就将它们推上来,让寡人好好看看吧。” “陛下,这可是会仙殿。” “皇兄不是说它们是森林主神的使者么?那么让它们进入会仙殿又有何不可?” 湜沄笑了笑,伸手轻轻扶着雄鹿的鹿角,将它引上了会仙殿。 说来会仙殿建造在湖水之上,殿平台离水面有两尺余,离湜沄的乘船也差不了太多。但这雄鹿却毫不畏惧周遭的陌生湖水包围以及舟船的荡漾,缓步从舟船走出来,轻巧地跃上了会仙殿平台。雄鹿登台,雌鹿便默默地跟着也登上了会仙殿。 这两头鹿离开了狭窄的棚舱来到了会仙殿却并不随意走动。它们像是早就被教导过一样,竟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天子。 天子第一眼见到这两头白鹿便十分喜欢,现在见它们毫不惧人,更行动规矩根本不像野兽,不禁也觉得它们真的就是神的使者。若不然,一介畜生怎么能行为如此得体? 天子慢慢地伸出手。 扭头观看的雄鹿虽然警戒之意尽显,却也并不躲闪,高傲的扬着头就默默看着天子用手着自己。 “真乃神物啊……皇兄竟进献如此宝物,寡人也不得不对皇兄大家加奖才是呢。不过本来三日之后便要在这里举行对皇兄的封公典礼,你这让寡人再如何赏赐你?” “孤什么都不用。陛下已经将征伐之权交绶给了孤,又要封孤为国公,天恩已经浩荡无比了。” “这样吧,皇兄既然与泗亭侯已成了一家人,西北嵘川潜川之间便已经全部在皇兄治下了。凉州有一部分在潜川以东,与玉皇妹的奕州之间还隔着一个定北县。寡人将这定北县也一并交付与你,皇兄意下如何?” “臣叩谢天恩!” 湜沄在舟船之上行礼大呼。 天子对湜沄摆了摆手,再次美滋滋地起了那头令自己割去了一县之地的白鹿。 天子心中喜悦得甚至连一向对自己最多只行躬身礼的湜沄此刻跪拜下去都没有在意。 …… …… 突然!天子感到了脊背一阵的恶寒。 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之中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十分锐利,仿佛割开了衣衫血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内心! 天子连忙扭过头,却只看到了漆黑的棚舱。 湜沄所乘的舟船不大,棚舱之中两头白鹿估计便挤满了,怎么还能容得下人安坐?但天子可以肯定,那种令自己感到不详的恶寒不是从别处,正是从那棚舱传出来的。 “皇兄,棚舱之中还有人?” 湜沄回头看了一眼棚舱,回答:“实不相瞒,棚舱之中的确还有一人。数日不在,治下有些紧急要务需要商讨,所以孤便叫他同行一路。” “叫他出来。” “呵呵,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天子了。难得今天有缘,不妨一见。” 从棚舱之中一个富有魅力的沉稳男音传来,跟着一个身影便从黑暗中探出,并肩站在了湜沄身边。 是一个面目清秀俊朗的男子。 论相貌,湜沄可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美男子之一。 一年之前祭天大典时,湜沄虽然是因为他的智斗三霸而震惊了天下,但实则那是一席白袍也惊艳了全场。 眼前的这个男子与湜沄并肩而立却没有丝毫的被比下去,甚至与湜沄分庭抗礼都一点不差。关键是他的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双眼哪怕是身处黑暗之中都怕是会迸发出光芒,加上那一分剔骨的锐利,实在是让人不禁在对视之间为之一颤。 天子想要从他的眼中寻找出些什么。 可对方的双眼却十分的深邃。就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越想一探究竟,越往里看;只感觉越是看不透,摸不清。甚至天子感觉仿佛自己慢慢就掉进了那一对黑色的洞窟里,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知了! 天子忽然感受到身体被什么东西推挤,扭头一看才发现在自己身边的两头鹿正挤在一起低头将脑袋伸向了这个男子。 这男子可是一直待在棚舱之中。按理说是知道这两头鹿现在已经是天子的了。 但男子好像并不在意,伸手分别在它们的脑袋上摸了摸。那鹿们也和在被天子时高傲的样子不同,闭上额好像十分享受着被这个男子所。 天子身为天下之主,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还是装作对此毫不介意,淡淡地问:“你是何人?” 那人却哈哈大笑,简短地回答:“公孙道。” 简短得不能再多删去一个字的回答。 “!!” 天子大惊。 天子自己甚至都不免暗自责备自己。 公孙道这个名字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当初他所展现出的冷酷、精明以及那股傲骨是天子永远都记得的。更何况天子知道公孙道是湜沄的心腹。 可自己竟然能够将如此重要的人物忘却,天子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犯傻了。 太子再望向公孙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所至,天子觉得公孙道正在冷笑着轻蔑地看向自己。 天子不想承认自己没有认出公孙道,便开口问:“公孙道?寡人记得当年你自称‘草民’,怎么今天你不这么自称了?” 公孙道却苦笑着摇头说:“没办法呀,陛下。当初我可是自由自在的平头百姓。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家主公非要给我一个头衔,什么什么同,什么什么事。好长的头衔。弄得我忙死了。” “哎,‘领军国事,同君主事’。” 只见湜沄叹了口气摇头说。 公孙道大笑着连拍湜沄的后背。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哈哈哈……” “……皇兄,你这还没封公,却已经安排职位了么?” 湜沄连连摇头说:“怎敢,怎敢。陛下请想想,我们大周哪里可曾有过这样的官职?我这不过是给予了公孙兄与我一般无二的权利而已。” “?!” 天子诧异。 虽然弄不清到底两人之间有何事,但天子现在不想去计较。 天子摆了摆手,背过身说:“皇兄回去准备三日之后举行封公典礼吧。” “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4 …… 话虽简单,取蜀太子女。但毕竟是天子迎娶公侯家之女,鳌岛邑与蜀国都城皇岭邑又隔着一千五百里;繁杂的书信来往和手续以及使节来往至蜀女来到鳌岛邑整整花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而这也已经是前无古人的办事速度了。 期间天子对三公九卿以及往下官员的大换洗已经完成。 先帝留下的官员几乎全部被寻到把柄而入狱。只有老而弥坚的御史大夫梁浩丝毫没有把柄被常蕴抓住。天子念及年老气衰,有没有任何明证,也就将他暂且依旧放在了御史大夫位置上。人员已经齐整,磕磕绊绊地维护着天下的朝廷开始正常运转了起来。 湜沄早已离开了淮县,到达了凉州,开始了治理。 不过留下来的淮县却发生了大变。 天子任人去接管淮县。官员临行前三令九申不得扰乱地方,一切如可能便以湜沄所留旧法治之。毕竟对于天子来说,他很清楚湜沄留下来的这个淮县将会成为自己不可替代的一个重要的食品产地,更是一个重要的税金产地。 天子虽然的确是觉得没办法在一时间做得比湜沄更加好,但天子是真心希望并认为淮县能够继续维持湜沄撒手时的状态。 天子真心想要证明给天下人看,在他的治理之下天下将繁荣,在他的治理之下淮县也可以继续昌盛,在他的治理之下天下将处处跟淮县一样。 不过天子太过于想当然了。天子的圣令是不可违抗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没有人违抗。 法律虽然无情,但人是有情的。正因为人有情,所以人有着欲望。人有欲望,所以才会不顾法律,更会违抗圣令。 谁人都清楚淮县的天下富庶之名。下派至淮县的官员们见到了他们前所未见的财富的时候,忠君爱国全部就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的眼睛被黄澄澄的金块所迷惑,开始了不顾廉耻的吸允。他们各个都认为自己不过舔舐了少许,不过一个又一个的叠加,一层又一层的渐增,以惊人的速度吸枯了淮县的富庶。堂堂的天下首富之地竟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迅速回落到了天下平均的水准,不得不感谢这些“能官”们的出色表现。 此事换做是别的地方,没有个一年半载是根本不能被天子知晓的。 但淮县在湜沄的精心管理之下早已达到了人口的最高承载点。这些官吏们一胡来,淮县民心便在一刻之内涣散。大量的县民趁自己手里还留有积攒下来的金钱时选择了离开。 直线下滑的人口总数马上引来了天子的注意,毕竟天子正双眼冒火地盯着淮县呢。 这些官吏们也是上一朝在昭幽帝麾下横征暴敛惯了,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在尽可能地收敛,但却还是撞到了新天子的枪口上。 新天子想表现的治民第一功就这样被他们断送掉了。 不过这对于淮县百姓们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事。 因为天子盛怒,下令将所有派至淮县的官吏们一律治罪,并将自己最信赖得过的丞相常蕴临危任命为淮定侯,委托他全权管理淮县一切事务。 虽然被贪官刮走的金钱现在已经被朝廷缴纳进入了天子的口袋,再也回不到百姓的手中;但毕竟来了一个爱惜百姓的常蕴,给了他们一个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虽然要回归到湜沄所制造的成就不知道还需要耗费多久…… 这事虽然让天子十二万分地懊恼和气氛,但毕竟还有一事让天子十分开心——天子大婚。 婚事是人一生一次的大事,寻常百姓家都会尽己所能将婚礼办得热闹,更何况天子大婚?天子下令大赦天下,四海各藩全部道贺、进贡以表祝贺。整个鳌岛几乎被婚礼的红丝绸铺了个满地,大婚所用花朵多得整个鳌岛邑为之飘香三日,那情景可想而知。 蜀太子之女姓苏名霜。苏霜年方二八,虽然比天子大一岁,但正当花季也就无人对此指摘。更加上蜀公家族对苏霜教育有方,站立坐卧全部合规合矩,落落大方。百官对这位王后均无任何多言。因为她出自蜀地,众官便唤苏霜为蜀后。 只是苏霜的容貌只能算得上长得端正算不得倾国倾城,但她体面的行为和处处得体的态度,自然散发着一股魅力,让天子对她并不苛求,宠信也不曾微薄一分。更加上是这个苏霜将天子由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天子自婚后夜夜留宿蜀后的宁清宫。天子与蜀后的感情日见深厚…… 永徽二年,二月。 天子在清宁宫镜前大展双臂而立。蜀后绕着天子跑前跑后地绕着。 在外面准备銮驾的吴高入宫见状连忙上前说:“呦,蜀后娘娘哎~这事怎么能让您来做呢?你们这帮人都瞎了?不知道伺候娘娘?” “吴公公,你就别责备他们了。”蜀后为天子整理衣襟,一边说:“我虽然是王后,但为自己夫君穿衣又有何不妥?是我不让他们动手的。我想自己为陛下更衣。” “……”天子笑着抚摸苏霜的脸颊。 苏霜回以微笑于天子,伸手取来了冕旒冠,踮起脚高高捧起为天子戴了上去。 “娘娘不愧是母仪天下。是天下最贤淑的女人。” “吴公公,莫要取笑于我,快些请陛下去乾元殿上朝吧。再不走就要晚了。” 吴高也连忙说:“娘娘,奴才哪里敢取笑您。这些日子,陛下只有在娘娘这里是开心的;朝堂上那些百官尽只会为陛下平添烦恼,让他们等等又如何?” “呵呵……就是,让他们等上片刻又如何?”天子笑着对蜀后说。 蜀后笑着摇了摇头,转到天子背后,轻轻推着天子向前说:“陛下,您乃大周天子,当以天下百姓为重。群臣之所以敢让陛下不高兴,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陛下是个能听得进刺耳话的明君?既然是明君,陛下自当不能怠慢国事,朝议事关国事,陛下自然不能有任何懈怠。更不可不按时参加朝议。这是对百官的尊重。” “寡人乃当今天子。要尊重,也该他们尊重寡人才是。”天子一边前走,一边说。 “哎呀~”蜀后又加了少许力度推着天子说,“那些一心为陛下打理天下的这些忠正贤臣陛下自然是要去尊敬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更加为陛下尽心尽力不是么?再说今天是我非要缠着陛下,要一个人为陛下更衣。若是这样便误了朝议的时辰,臣妾定会被百官指谪的。” “谁敢?”天子转过身子一把抱住蜀后说,“谁敢?谁敢对寡人的蜀后不敬,寡人斩了他!” “陛下,哪怕是玩笑,这话也说不得。”蜀后连连摇头说,“杀生乃天下之殛祸,仁君不应谈杀罚,要多讲教化。陛下上朝了~” “听你的,听你的,寡人全听你的……” …… 乾元殿里,天子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奏章。忽然他将手中的竹简抛下堂大声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凉昌侯与泗亭侯竟然结为夫妻,这么大的事发生了月余才有想起来派使者来向寡人奏报么?” “咳咳!”常蕴咳嗽两声,上前报奏:“陛下,至此朝廷下旨道贺也不算晚。” “丞相,你……”天子脸色铁青…… 常蕴打断了天子的话说:“陛下,西北形势虽然一直无事,但毕竟是我中央天朝兵力最薄弱之处。现在有泗亭侯与凉昌侯两人拥雄兵镇守我西北边境,正是我天朝之幸事。陛下应当下旨道贺。” “……” 天子看着常蕴,马上知道了常蕴的言外之意。转而佯装继续发怒,对站立殿中的湜沄派来的使者说:“寡人以为与皇兄情谊深重。寡人一直视皇兄为手足。怎想皇兄竟然如此见外,如此大喜之事竟然不预先通知于寡人?皇兄这让寡人心寒啊。而你们这些在皇兄左右的家伙们怎么也不知道从旁对皇兄进言?” “陛下,这是我等之辈的无能。我们进言我主这种事一定要对陛下奏禀。但我主却说陛下待我主手足。我主大婚,陛下定会赠与厚礼。我主不愿陛下为我主一人而破费宝贵的朝廷库存,更不愿大啖民脂民膏。故此,我主才将婚事尽可能地简朴地办理之后,再奏请陛下。”湜沄的使者流畅地回答。 “……”天子看着这个对答如流的使者说,“皇兄这也太见外了。虽然极力避免铺张浪费的皇兄之意可谓天下表率,但毕竟是天朝县侯与亭侯之间的大喜之事,体面是必须的。……来使,报上名来。” “禀陛下,淮县人,现任凉昌侯首席家爵、封林亭伯韦全忠。” “哦,亭伯……”天子对韦全忠点了点头说,“皇兄既然意在从简,寡人也就顺其意,仅示祝贺。寡人赐皇兄夫妇齐地进贡的紫貂大氅一对、吴地进贡南珠十粒、楚地进贡白银食器四套、蜀地进贡黄金四十斤。” “我代我主谢陛下隆恩。”韦全忠对天子叩拜说,“陛下,我奉我家夫人之命还有一要事要向陛下禀告:梁国已有三千人越泗水亭,隐匿在凉州西部,接临泗水亭东部的林亭。” “?!!”天子从案后站起来看了看丞相常蕴和太尉云鹏。 云鹏上前回话:“陛下,臣昨日刚刚收到泗亭侯密封军件急报。上言:梁国林人最近频繁出入泗水亭关。最初泗亭侯金艳虽然起初对此没有任何在意,但后来觉得古怪,所以故意派人暗中留意。最后发现林人出入时人数明显有差,而且带队来回的总是同一行人,而且都训练有素。想必是梁国军士。虽然没有找到他们的具体驻扎地,但以出入的记录以及每次相差的人数来计算,一共有三千左右的梁国军士深入到了泗水亭后,做好了两面夹击,一举拿下泗水亭的准备。” “东南息平,西部林人又要作乱么?”天子狠狠地说着坐了下来。“丞相之意如何?” 常蕴上前答话:“臣也是在今早从云太尉这里听闻到了此事。稍经商议,臣等一致认为此事绝对不可视。天朝有三川:嵘川、潜川、莹川。这三川皆是我天朝中央国的要冲。西部嵘川分隔西部诸侯,中部潜川横贯鳌岛邑,西部莹川分隔东部诸国。因为嵘川水流最为湍急,潜川河面最宽,莹川河床最深;而得了嵘湍、潜宽、莹深这六字。其中因为嵘川的水流最为湍急,舟船技术并不发达的西部诸国根本没有办法从泗水亭以外的地方进入到天朝。泗水亭对于我天朝中央国的重要性如何评价都不为过。绝对不能让它落入西国之手。哪怕是不可确定的威胁可能性,我们绝对不能让它存在。否则,万一泗水失守,西国林人军将如虎入羊群一般在中央国无忌纵横。” “林军不过十师,十师则无敌于天下。”天子说,“这是昭景帝对林人的评价。当时昭景帝正是顾忌林人强悍的武力而将他们划分了许多国。而且之后诸帝一直以来都竭力制止着林人诸国的相互吞并,以免酿成天朝之患。” “陛下所言正是。”云鹏说,“不过我中央国天朝除了有十师镇守鳌岛邑之外,全部分布在南、东南、东三面。” “诸侯呢?”天子询问。 云鹏摇了摇头回答:“岐亭侯和艮亭侯手中的军力是绝对不能动的。庆州虽有八师,但现在刚刚分为四部的庆州兵现在将军们离心离德,将他们派往西北无异于让他们去死。” “永宁侯不是有十万驻军么?” “回陛下。永宁侯虽然有着十万驻军,但那只是战事之事。要知道平日里这些士兵都要回家种地维持家计的。只有冬日农闲时,他们才会被召集到一起。这十万人的确有着十分生猛的战斗力,但如若出兵,则需要庞大的物资供给才能一边保证维护永宁县不至于崩溃,又能保证士兵们的战斗力。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保土安家的保卫战争,动永宁侯的这支军队所消耗的资源实在是太庞大了,更何况是要从西南远征西北。” “奕顺候……” “陛下,刚才对于永宁侯,臣还有一点没有言及。而这一点正是同样镇守东北的奕顺候所有的缺点。那就是他们都镇守在边境,前往西北路途遥远;得知如此大动作的梁一定不会乖乖等至援兵到达的。” “按你这么说,其它驻守在东、东南、南部的众军也是不能;哪怕是镇守鳌岛邑的十师怕是也赶不及了不是么?”天子面有怒色地质问。 “陛下……当今唯有一个方法,不会打草惊蛇……”云鹏沉默了片刻,回答:“凉州原本屯有五师兵力来作为西北泗亭侯的支援部队,以及中央国北部的驻防军。凉昌侯被封不久,这五师兵力还没有来得及从凉州撤回。臣以为当今紧急之时……要将这五师全部交于凉昌侯统辖。” “……”天子迟疑着看起了常蕴。虽然是中央国侯,不像外藩一样会自立国家;但是毕竟这五师一旦划分给了湜沄,那么这只名义上依旧是中央国军力的部队,将不再听从天子的指挥了。 “……陛下。当此,唯有此法才能稳定住西北阵脚。”常蕴回答,“战事好不容易平定了下来,此刻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冒头的家伙跑出来,更何况是在打中央国天朝的主意的家伙。一旦我们示弱,东南诸国定会发兵内侵,北部两国也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 “呵呵呵……”韦全忠上前拜道,“陛下,我主凉昌侯之意与诸位大臣的想法大相径庭。我主派臣请陛下即刻下令从凉州撤出四师之兵,以麻痹梁国。” “不可!”云鹏连忙上前说,“梁国有精兵两万,八师之兵。留在凉州加上泗水亭不过四师之兵,这怎么能挡得住梁国两万林兵?” “莫要胡闹!此乃国之大事,不能如此轻率,更不可意气用事!”常蕴也上前对韦全忠说,“泗亭侯世代名将,但也早已久不经阵;凉昌侯更是没有尺寸战功。这样的主帅各带领着四师之兵怎么能够挡得住梁国八师精兵?” “诸位怕是有所误会了。我主要求的那一师兵我主并不打算让他们加入战斗。我主只是希望预留一些兵力以便不时之需而已。对付区区梁国,我主从淮县带来的一师之兵足以。甚至都不需要夫人调动泗水亭的兵力。我主这次要我向陛下只讨得专断征伐之权而已。那一师兵力如果陛下需要,战后我主愿意将他们派回,让他们去别的需要的地方布防。” “!!”天子再一次站了起来。只是这次满脸写满了惊喜之色。“准!寡人给予皇兄专断征伐之权!而且这一师兵力寡人将交付与皇兄!不但如此,只要皇兄可平定西部诸藩,寡人将赐封皇兄镇国公,并统领一切皇兄所征伐下来的地方!” “!!” 天子此言一出震惊了整个朝堂。 云鹏连忙上前说:“陛下,请您三思!这样的这天大权只有先魏王,昭景帝曾享受过!” “就是,就是……” “这怎么说也太过了……” “这,这……” 群臣乱作一团时,常蕴却看起了韦全忠。 韦全忠看着周围,脸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之色,只是挂上了淡淡的冷笑…… “陛下。”常蕴终于开口。 此刻也认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的天子连忙望向了自己的重臣。希望常蕴出言让自己能有一个撤回前言的方法。 “丞相有话大可不必忌讳,直言之。” 众臣见丞相要开口也便安静了下来。 可是常蕴开口说出了完全偏离天子意图的话。 “陛下圣明。陛下登基之初便一心致力于天下止戈。凉昌侯深得陛下之意,愿为陛下稳定天下,如此礼遇无可厚非。” 常蕴说着瞥了一眼韦全忠。 天子看了一眼好像事不关己地镇定自若的韦全忠。 湜沄的待遇将直接关乎韦全忠今后的前程,但此刻他却表现的好像对这些并不在意。那是一种不贪求任何好处的态度;那更是一种站在下面,冷眼试探高高在上的天子的态度。 天子明白了。这个韦全忠在意的并不是什么刚才谈到的权利之类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探查中央朝廷的态度。 天子在这个镇定自若的韦全忠身后看到了湜沄的身影。 在献剑之时,虽然颔首但一脸冰冷平静地观望着事态的湜沄的身影。 天子理解到了:就像那时一样,湜沄并不在乎明面上的一切。 当初从淮县被赶到了凉州,如果是其他人早已经哭死了也说不定,可湜沄却毫不在意地即刻遵循了天子的旨意。 原以为湜沄的势力会就此衰败,可天子万万没想到结果湜沄却的势力却丝毫未见衰败。 京淮路上的贸易深受打击,因此鳌岛邑的禽畜肉蛋价格飙升,以至于有大量的酒楼饭馆接连倒闭;但这只不过说明了失去了湜沄统治的淮县衰败了。至于湜沄的威风别说有一丝衰弱,甚至更是变得十分了得了。 天子监视凉县的人员报告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湜沄出任凉昌侯,诸外藩使节接连造访道贺。除了楚、吴、梁三藩毫无表示,所有诸侯皆有恭贺。西林诸地,除了梁,各主全员亲自前来恭贺。蜀、燕、齐三主虽然没有亲自前往,却也派出了各自太子、公主以示郑重。至于关内诸侯们虽然有所收敛,但各自皆也派出了各自的心腹。 天子当初收到这个报告时就让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 现在看到了韦全忠天子完全明白了。 就如同当初没弄清楚湜沄的目的和手段,天子现在也不知道湜沄到底想做什么,但有一点他清楚了:不管天子答应不答应湜沄的要求,湜沄还是可以完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是一时激动,对湜沄给予权利、提出封公奖励的也是自己。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现在要是改口也是会让自己难堪的。 而且既然不管怎么样湜沄都能够完成自己的目的,天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事态至少可以顺着自己能够预想到的方向来发展。 想必常蕴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切才出口对天子如此说的吧。 天子左右衡量片刻,说:“丞相深得寡人之意。” 韦全忠笑着叩拜:“我代我主,谢陛下隆恩。” “退朝……” …… …… 全员退下的乾元殿里只有天子和常蕴。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陛下,这都是臣的错。请您降罪。”终于常蕴开口。 “不管你的事。这是寡人的错。”天子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谢陛下为臣开脱。但臣知道这一切都怪臣。”常蕴一脸铁青说,“当初是臣的建议让陛下对湜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治,以致让湜沄对陛下产生了戒心。以至于今日不得不让陛下受如此的屈辱。更何况,当初臣所提出的方案本身还有着重大的缺陷……” “做出决议的是寡人,寡人之过是不会推脱给别人的。”天子笑了笑说,“再说不正是因此,蜀后才来到了寡人的身边么?” “陛下……”常蕴深受感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更何况,虽然今天寡人虽然受了些不敬。但总体来说,寡人觉得今天之事发生的好。”天子说,“虽然湜沄是不得不防的,但他毕竟不是注定要反的。寡人厚实恩德,只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忠心为天下。” “……陛下没有做错过。陛下只是深知凉昌侯的能力,所以将凉州这个要地托付给了凉昌侯。” “哈哈哈……”天子笑着说,“常丞相,你与寡人之间没有必要来这一套了吧?” “陛下请慎言!”常蕴坚定地说,“陛下就是对凉昌侯信任有加并寄予厚望的!” “……” 听着常蕴的话,天子想起了以前姬守对自己说过的话:天子是永远都不会错的! “……” “寡人将凉州托付与皇兄,虽然让淮县遭到了打击;但也因此,才有机会能避过今日之国难。不是么?” “陛下,您相信凉昌侯真的能够以一师之力取梁国么?” “……” “……不过这样不错。毕竟凉昌侯使臣在殿上做出了那种夸口,如果凉昌侯……” “丞相。”天子打断常蕴说,“寡人还是希望皇兄能够凯旋的。毕竟国土寸步可与人,而且这还关乎着天下今后的大势。” “臣目光短浅了。陛下恕罪。” “……不过为了以备万一,丞相回去之后便开始着手起草万一时发往诸国,以阻止天下大乱的布告吧。” “……陛下。内容以凉昌侯的独断征伐为罪,可否?” “就这么办吧。” …… 不多不少,正一个月半,梁灭。 消息传遍天下,中央国军威大振。诸国纷纷向天子上表道贺。 天子却下诏曰:“寡人一心欲给予天下一太平盛世。现一国灭、其地分、其民亡,实非寡人本意。寡人错朝三日,面壁以思寡人之过。望各诸侯以梁为鉴,莫再妄动干戈。” 天子诏分置各地,天下无不赞叹当今天子仁慈。 不过天子本人却比起喜悦和安心感到了极其的失落和败北。 天子比谁都更加清楚自己的脸上现在根本挂不出别人一样的笑容,便索性将所有朝堂之事交给常蕴,内宫只是交于蜀后;自己与世隔绝地将自己封在了自己的住所——昌寿宫。 虽然名为面壁思过,但真正昌寿宫中天子正趴在平铺地上的天下地图之上向自己的喉头灌入酒浆。 赤红似血的酒水早已经从天子的喉头满溢,顺着他的身躯流淌在他脚下的山河上;这片属于自己的,这片陌生又广袤山河之上…… 天子晃晃悠悠地低下头,一脚踢狠狠开散落在地图上的一大堆奏本竹简中的一卷。 竹简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申诉着自己的无辜。 无辜受冤的竹简就好像要对天子的暴行进行报复,最后将自己卷着的身躯平铺开来,将自己身上的文字痛快地展露了出来。 上书:本人在此代表辽,以及淏、饕、漴三国上书陛下:北部林人四邦将臣服于大周天朝中央国镇国公。吾辈将誓死追随于镇国公号令,保天下西北太平昌盛。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辽要对他俯首称臣!天下分明都是我的!” 天子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么让自己郁闷的状态。湜沄现在不但掌握了北部重镇凉州,还已经掌控了西部四藩。 当天天子在殿上一时激动对湜沄的使者封官许愿时,考虑到的就是要尽一切可能的手段来避免天下大乱。湜沄贵为侯爵,天子想得到的第一选项就是将他加封为公。虽然通过这一举措湜沄将毫无疑问地真正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天子觉得比起让湜沄在暗地里做动作,还不如直接把湜沄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除了自己之外天下所有人都瞩目、防备的存在。 不过或许是因为已经太久没有关内公的存在,天子忘却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要真正弄清楚必须要从公这个爵位开始说起。 公爵和侯爵虽然书面上只相差一个等级,但实际上他们却有着天壤之别。 礼遇形式上:在整个天下,公仅仅将低于一个人——天子。而其他的所有人将成为公的下属。哪怕虽然实际上没有任何的辖属关系,以及指挥权限,但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将压到一切。就算是中央朝廷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今后在面对湜沄的时候也将矮他一等。 可如果事件仅仅是如此流于表面上的吃亏的话,那对于天子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蜀、燕、齐、吴、楚,五霸都有国号。这可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它们之所以能够拥有国号,是因为他们的先祖无一例外皆是关外公。他们所里之地皆是公国。所以他们才有权利拥有国号。虽然他们名义上附属于大周朝廷,但他们还算是独立的。所以他们有着各自独立的外交权。这当然不仅仅包括和平形式,动武也是他们可以选择的。 与此相对,身为中央国的镇国公所设立的中央公国是不可以自立国号的,也是不可以任意征伐的。 之所以有这种规定,是因为没有哪一个天子希望中央国被中央公国给分割得七零八乱。 一个不能立号的中央公国会在它的主人更迭之中毫无违和感地再次被中央国吸收容纳;而不会像外藩一样在经历三代的治理之后让其民众们认同他们的国号,并最终和中央国分为两地。虽然只有一个名字的差异,但那却是有着天壤差别影响的。 作为身在中央公国,天子不希望它拥有任何征伐的权利。因为作为中央国的一部分,它的宣战将被天下等视为中央国与藩国之间的宣战。没有一个天子……不,是没有一个人是希望自己卷入一场本不属于自己的战争之中的。更何况天子是想要回收中央公国的。哪怕是外藩知情理,仅仅与中央公国开战。但不论中央公国的胜败与否,都是天子不想看到的。中央公国败了,将会间接令中央国失去领土;中央公国胜利了,一个异常强大的公国位于天子脚下的状况更会让天子感到困惑。 因为有了这么多的限制,中央国公比外藩公要低上一等是必然的。 但中央国公的本质却是要奖励天下功绩最高的人。 既然这样中央国公自然是要被相应地给予其它权利来平衡。 在这种情况下,中央国公获得了一项特殊的行政权力——任命官员的权利。 哪怕是现在雄踞中央国三面的五霸外藩,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敢越权任职官员的。他们一个个还都是乖乖地只对自己的下属们代封爵位,好让他们来帮他们治理公国而已。虽然有人也会被称作是什么齐丞、蜀丞等。但其实那只是一种通俗的称号,而不是像丞相一样的正是官吏名称。毕竟比起齐公国首席某某侯(或是其他爵位),还是简单的齐丞来得叫起来方便得多。 而中央国公却可以自己任命官员们,来组建一个治理公国的朝廷。这个朝廷将不隶属与天子的独立朝廷被人们称之为外朝。外朝官员比朝廷同职位官员低一等,但这却不妨碍外朝的巨大影响力。虽然外朝的治理范围只有中央公国,但因为中央公国是属于中央国的一部分,它的外朝甚至可以代行中央朝廷的权利。其中最为强大的一个权利就是当年的昭景帝担任魏王兼卫国公时行使过的代天朝管理、统辖外藩的权利。 外藩原本直接附属于中央朝廷。可其中也可以合法地插入外朝。也就是外藩附属外朝,外朝再附属中央朝廷。 看起来不过是中间多了一个扣减进贡钱的中间环节,但实际上等于外朝切断了外藩和中央的联系。 因为中央国公有着如此庞大的权利,昭景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中央国公了。 或许因为如此,天子都忘却了中央国公能行使的巨大权利中隐藏着的危险,轻言将中央国公许给了湜沄。 更要命的是天子还用朱砂在竹简上明白地下诏,将专断征伐的权利以当初湜沄给天子见识过的宝剑为凭赐给了湜沄。 这一下,湜沄将拥有甚至超过当年昭景帝担任卫国公时的巨大权利。 在镇国公的封号还没有被湜沄拿到手的现在,西北却竟然已经出现了四国表示向外朝称臣了。 天子感到了阵阵的恶寒和眩晕。 那感觉就像是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之后却恍然发现自己却依旧身处于一个更加恐怖的噩梦之中。 当然天子噩梦的源泉就是湜沄。这个时候天子多么希望湜沄就是一个晃一晃脑袋,拍一拍脸颊就能够消失的梦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5 …… 天子出关之后一直没有提及任何对湜沄的封赏之事。以至于最后丞相常蕴不得不在天子出关的第四天下午单独来面见天子,商议此事。 “陛下,西北平息,天下重归太平;已经是第四天了。陛下必须要将对凉昌侯的许诺实现。” “……” 天子绷着脸一言不发。 常蕴接着说:“臣对陛下上奏此事,实非臣之本意。但陛下乃当今天子。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日做出的许诺已经不得不兑现了。” “都是寡人的错……你不就是这个意思是么?” 常蕴心中一懔,低下头回答:“陛下,当今之时重要的是必须要对天下有一个交代。凉昌侯以自己二师之力联合泗亭侯的二师,以及西北诸侯八师在短短两月尽灭梁国。虽然梁国比五霸藩属来说并不大,但也是一个坐拥七亭的国家,更是西国诸藩中的大国。这样的武功是不能不论赏的。……虽然中央国公的封赏的确有些过了,但毕竟陛下金口玉言说过,陛下此刻绝对不能食言。” “……” 天子痛苦地皱着眉头。 常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陛下请让臣将下面的话说完吧。说完,臣将领一死之罪。” 天子低沉地回答:“讲。” “臣也觉得哪怕是以将梁国七县全部交给湜沄来封赏他,都要比封他作为国公来得好。但无奈这两样陛下早已事先许诺,陛下哪怕是再不愿意也必须接受湜沄染指西林。否则那将是毫无疑问的在逼反湜沄。当初陛下将湜沄从淮县流放凉州……” “寡人是在重用他……” “陛下,臣都不怕一死,也就不怕讲一些陛下不喜欢听的话了。”常蕴苦笑着说,“如果当初陛下只改封湜沄,陛下这么说无可厚非。但陛下同时还收回了葆祚剑。现在的情况是:天下所有人都嘴上认同陛下是在重用湜沄,其实大家都一致认定陛下是在打压湜沄。” “哼……呵呵呵……”天子冷笑着问常蕴,“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寡人的错了?当初对寡人提此案的不正是你么?常蕴!” “的确如此。臣之过大矣。因此臣稍后便会去领死。如果臣之死可以为陛下解忧,臣万死不惜。但陛下必须要认清的事情就是不管原因为何,结果必须要由陛下来承担。因为一切的一切做决定的是陛下,所以陛下有着不论何时都不能推卸掉的责任。……呵呵,我死之后,陛下更加不可以试图将一切罪过推到臣下身上。因为那样只会让天下人心中陛下的威严坍塌得一塌糊涂。一个可以被臣下掌控的天子,还有哪个外藩会将陛下放在眼里?” “……”天子不语,但心中却想:“好你个常蕴,如此狡猾。你这说了半天不还是找理由让寡人杀不了你么?” 常蕴接着说:“湜沄现在不但立了大功,处事上还谨守臣职。虽然他成为国公之后必定将成为陛下的心腹大患;但患未发,终究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陛下最应该做的是让他尽心竭力忠心为主。只要他忠心为主,他将不是隐患,还将成为陛下最有强力的一股力量。所以现在陛下一定要改正以前对待湜沄的态度,转而对其隆恩浩荡。封公事宜也不可再加拖延,应当立即执行;以迎合陛下先前对天下公布的重视、信任湜沄的态度,而千万不能让他再感到陛下对他有着戒备、甚至是先除之而后快的敌意。” “……” 天子听到这里接连阴暗了几日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天子接连忧郁数日无非是在两个都对自己有害的选择之中迷茫。自己兑现承诺,那无非是给自己培养一个隐患;不兑现承诺,那虽然看似阻止了隐患的扩大,实际上却是让隐患被抬到明面上,而且是自己理亏的环境之下。 现在常蕴却给天子对这两个选项做出了别样的诠释。 兑现承诺,天子或许还可以获得一个强大的臣属;不兑现承诺,天子必定获得一个强大的敌人。 面对这样的选择,没有人会犹豫,天子也不会。 看着天子面容舒缓下来,常蕴还假模假式地说:“罪臣的话已经说完,罪臣这就去领死。请陛下……” “少来这一套!”天子将面前案上摆放着的水果随手取过一个丢到常蕴脚前说,“你速速从寡人眼前消失就够了!” “……臣告退。” 看着常蕴远远离去,天子觉得虽然无奈,但也不得不接受常蕴的提议了。 “陛下。” “嗯,有什么事么?” 天子转过身看着一直安静地站在身边的吴高问。 吴高深深地躬下身子说:“陛下,奴才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陛下圣明,慧眼识英才。在继位不久就重用的常丞相。而常丞相也不愧为国之栋梁,时刻懂得忠君报国,为君分忧……” 吴高的这番话看似夸奖常蕴,却是在赞颂天子。 天子听得舒服,脸上也有了一丝得意之色。 吴高看着听着这话越来越高兴的天子,心翼翼地说:“常丞相说得都对,但是以奴才看来只是丞相大人没有考虑到陛下的威严。” “……” 天子无语。 “如今的态势,怎么看都像是陛下被凉昌侯所迫。奴才所想,既然要将凉昌侯册封为国公,那么陛下不如不以战功,而以别的借口将国公封给凉昌侯。这样陛下大可以对天下表明这个天下到底是谁的,而且只有讨得陛下喜欢才能够得到陛下的重用。” “可这又要用什么借口呢?” “陛下,以奴才看来,陛下应当亲往凉州。一来这样凉昌侯必会为招待陛下而招待甚细,可作为陛下册封的口实;二来既然要按照常丞相的话卖凉昌侯人情,陛下亲临册封更会是效果加倍。” 天子笑…… …… …… 天子次日便启程北巡,并即刻遣人先行赶往通知湜沄。朝中大事天子交给了常蕴,身边只带着太尉云鹏和郎中令刘明。但是天子出行毕竟随行数百太监宫女,还有两个师的精锐郎官护卫所以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 短短的千里之路,竞走了半个多月,到了四月天子仪仗才来到了凉州附近。 至于为什么认出了即将到达凉州地界,天子并不是靠着对于天下各县了如指掌的了解,而是远远看到了远远呈现出来的、自己曾经见到过的平整的石板路。 在凉州最南端的迎宾里,石板路的尽头,天子遇到了浩浩荡荡的前来相迎的队伍。 金艳为首的三人乘马来到天子仪仗前下马行令,口称:“恭迎陛下。” 天子走出帐车,看着金艳问:“皇兄何在?” 金艳回答:“西部阿尔布、朵尔、偏奇泰三路诸侯联合发兵进攻卡汉。外人领兵前去讨伐三路联军,当下不在凉州。只能由我代外人恭迎圣驾,请陛下恕罪。” “泗亭侯辛苦了。” 天子说完再次走入了帐车。 “起驾周兴宫!” 金艳乘马在队伍的最前面领路。 坐在帐车之中天子一脸的郁闷,拨开帐车侧窗帘,唤来太尉云鹏问:“云鹏,听说过这件事么?” “陛下,对于三部起兵臣实在是不知道。但臣临行前听说过在凉昌侯的提议下西部辽、淏、饕、漴四部联合成立了一个《西林诸侯联国》。这个诸侯联国组织非常特别,四侯各管各地,各管各民。但军旅却组合在一起,由四国将军们一起组成的联国军部管理;一同保卫整个联国。”云鹏在马上靠近车侧窗说,“既然是凉昌侯提议并实行的联国,联国被三部联军攻击,凉昌侯亲率兵士前去共同征战也在情理之内。” 天子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心想:“哼,净出些怪招。结盟倒是听到过不少,从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联国的。还将军队合并起来?这怎么管理啊?呵呵,你就等着被你这种怪招给牵连进抽身不出的泥潭中吧。” …… 虽然因为天朝与北部外藩的关系良好而到了最近被人忘记,但凉州历代以来便是中央国的第一战略要地,所以历代天子都时常来到凉州视察。这里也就自然有着一个常设的天子行宫。周兴宫就是这个历代天子出巡凉州时所居住的行宫。 临着凉州界内连接着莹川的三世湖南岸修建的周兴宫朝晚都有着蒙蒙雾气萦绕。宫中的正殿——会仙殿更是架在湖面上而营建,在这里夜宴群臣时萦绕的雾气以及美丽的湖光月色让人感觉恍然在仙境一般。 不过天子这些日子里并没有空闲时间欣赏这份景色,接连的周边诸官们以及从蜀地而来的诸人接连不断地让天子有些疲于应酬了。不过见到蜀后和自己的熟人重聚之后的笑颜,天子也就忍着内心的急躁和不满,接连几日招待起了蜀人。 到达凉州的第十日,天子在周兴宫中待了十日,接连的众臣也陆陆续续地接待了个遍。这日的傍晚天子坐在大敞着的会仙殿中看着赤黄色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上面盖着赤红的仙霞。 面对着如此的美景,百日里的无聊对于天子来说变得是那么得值得了。若不是无事,天子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时候曾有过如此得闲暇和空闲,来感受如此的悠哉。 自当上了天子,鑖无一日不是被摞得比一人还高的奏章们压得难以呼吸。都羡慕天子,但又有几个能真正理解天子的辛劳与无奈? “陛下,凉昌侯遣使来报:凉昌侯已经从西部归来,正以最快的速度顺着莹川前来周兴宫面见陛下。” “……”天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怅怅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时间也结束了么?”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日头落下,外面被一轮圆月洒下的银光妆点。雾气渐起,盖住了湖水。天子看到了远远地在雾气中有点点火光渐渐靠近了过来。 亮光越来越近,依稀分辨出一个舟船的影子。 船首站立着一个身着一席青衣的男子,衣襟随着湖面微风飘荡。那舟船轻盈,从重重浓雾中驶将而来;恍如划过云海落入凡尘的天舟,而伫立其上的男子无疑是一位洒脱的仙家。 “陛下,请恕孤见驾来迟。” 舟船靠近至会仙殿丈余船穿上的男子便远远地行礼。 “你……皇兄,如何出现在这里?!” 天子惊诧之色大显,从木质堂地面上弹起来问。 “陛下,孤得知陛下久侯,便采取了最快的方式前来拜见您。” 湜沄笑着将船靠到会仙殿却并不登上殿堂,只是站在舟船之上回答。 “整个周兴宫方圆十里驻着两师寡人从鳌岛邑带来的贴身卫尉。皇兄怎么还能够如此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从外直接来到这里?!” 湜沄笑着回答:“陛下,您真的是贵人多忘事。您只带来了两师兵力,负责行宫内部保卫和南边行宫正面防御已经捉襟见肘。所以这三世湖周边可是由孤的两个水师负责保卫的。” “水师?”天子纳闷。 湜沄是由淮县调往凉州的,就算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一个从来没有建设和统领过水师的他,仅仅几个月之内怎么可能变出两个水师?随即天子立即明白了过来。湜沄的这水师还真的是天赐的。只是这个天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当初战况紧急眼看烽烟四起,天子就将自己屯驻在凉州的两师之中任湜沄自己挑选了一师去。湜沄便毫不客气地将北方……不,是整个中央国最精锐的凉州水师纳为了己有。有了这么一个精锐的部队作为骨架,这么两个个月扩充水师一倍对于湜沄来说就不是难事了。虽然会因为扩张,现在的这只凉州水军比起之前有点像在粥里兑了水。但毕竟军队和粥并不是一回事。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两三个月;依照湜沄的置军理念,这支凉州水师还是会成为中央国最精锐的一支劲旅。 天子说:“几日前皇兄西征言犹在耳,现在见皇兄如此甚早归来,想必是皇兄用兵如神,几日内便凯旋而归了?” 湜沄笑着摇头回答:“陛下太过抬举孤了。孤纵是武曲星下凡,也没本事几日之内便大破三国联军。孤这次西去,只是为了将两师的兵力借调并部署在西林联合国。所以这才能如此快速地归来。” “两师兵力?”天子笑着说,“听说皇兄当初只从淮县带来了一师兵,怎么现在到像变戏法似的说有多少就有多少兵了?” “呵呵,不瞒陛下。这次孤送去的就是经过扩充的两师淮县兵。现在我手上还能够支配的兵力除了这驻扎湖上的凉州水师,便只有刚刚收编的两师林军了。” “皇兄过谦了,泗亭侯不是还有兵力么?” “呵呵,孤与泗亭侯虽然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但毕竟军乃国之大计,她统帅下的三师之兵孤是不敢随意调动、使用的。” “呵呵……” “哈哈……” 两人相顾而笑。不过天子内心可真的笑不出来。 “‘不敢’不是‘不能’吗?你凉州泗水一家便联合了四个林藩,坐拥了中央国西北,手上还掌握着扩充了的九师之兵。对于你来说这个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不过九师之兵?七户一兵,只有聚集了七户的税金才能养得起一个士兵征战时的所需。地广人稀的凉州可不能让你养得起这么多兵士。就算是你现在因为坐拥着从淮县积攒下来的财富而无所顾忌,你注定就要亡在这九师之兵手里了!” 天子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笑着说:“有皇兄驻守西北,寡人可高枕无忧了。” “陛下过奖了。” “……” “……” 湜沄回答完,两人之间便蔓延起了沉默。虽然不是没有话题可以谈论,但天子现在最不想提及的便是两人之间还能聊的那个话题。不过除了那一个,天子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无话的两人耳中只听得见夜虫的鸣泣,甚至湖水轻波的声音都清晰地被两人捕捉。 “叩、叩。” 两声木头叩击声从湜沄乘坐的舟船棚舱传来,打破了宁静。 湜沄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说:“陛下,这次破梁实在是西林四国居功甚伟,内人更是大破了三师来犯之兵,孤只是消灭了其两师贼寇;所以梁国的金银宝物、城池、县、亭,孤不得一分。但这次西去,联国赠与了孤梁国珍藏皇宫之中的一对雌雄白鹿。孤深知这等瑞兽并非孤所配拥有,便一并带来想要进献陛下。” 好像听懂了湜沄的话一样,一直安静地待在棚舱里,以至于天子都认为空空的棚舱之中一对浑身雪白,没有夹杂一根杂毛的白鹿上前两步,给天子露出了它们可爱的身形。 “白鹿自古便是祥瑞。而在林人眼中它们更是森林主神的使者。对于林人,看一眼白鹿便代表着神的庇佑,而国家能够供养一头那便是国家安泰的象征。这样雌雄一对白鹿同时出现更是意味着天下有明君圣主,为天下黎民苍生带来安泰生活的吉祥寓意。”湜沄说,“孤稍后便将这对白鹿送到行宫花园之中。” “不用,不用。现在就将它们推上来,让寡人好好看看吧。” “陛下,这可是会仙殿。” “皇兄不是说它们是森林主神的使者么?那么让它们进入会仙殿又有何不可?” 湜沄笑了笑,伸手轻轻扶着雄鹿的鹿角,将它引上了会仙殿。 说来会仙殿建造在湖水之上,殿平台离水面有两尺余,离湜沄的乘船也差不了太多。但这雄鹿却毫不畏惧周遭的陌生湖水包围以及舟船的荡漾,缓步从舟船走出来,轻巧地跃上了会仙殿平台。雄鹿登台,雌鹿便默默地跟着也登上了会仙殿。 这两头鹿离开了狭窄的棚舱来到了会仙殿却并不随意走动。它们像是早就被教导过一样,竟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天子。 天子第一眼见到这两头白鹿便十分喜欢,现在见它们毫不惧人,更行动规矩根本不像野兽,不禁也觉得它们真的就是神的使者。若不然,一介畜生怎么能行为如此得体? 天子慢慢地伸出手。 扭头观看的雄鹿虽然警戒之意尽显,却也并不躲闪,高傲的扬着头就默默看着天子用手抚摸着自己。 “真乃神物啊……皇兄竟进献如此宝物,寡人也不得不对皇兄大家加奖才是呢。不过本来三日之后便要在这里举行对皇兄的封公典礼,你这让寡人再如何赏赐你?” “孤什么都不用。陛下已经将征伐之权交绶给了孤,又要封孤为国公,天恩已经浩荡无比了。” “这样吧,皇兄既然与泗亭侯已成了一家人,西北嵘川潜川之间便已经全部在皇兄治下了。凉州有一部分在潜川以东,与玉皇妹的奕州之间还隔着一个定北县。寡人将这定北县也一并交付与你,皇兄意下如何?” “臣叩谢天恩!” 湜沄在舟船之上行礼大呼。 天子对湜沄摆了摆手,再次美滋滋地抚摸起了那头令自己割去了一县之地的白鹿。 天子心中喜悦得甚至连一向对自己最多只行躬身礼的湜沄此刻跪拜下去都没有在意。 …… …… 突然!天子感到了脊背一阵的恶寒。 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之中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十分锐利,仿佛割开了衣衫血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内心! 天子连忙扭过头,却只看到了漆黑的棚舱。 湜沄所乘的舟船不大,棚舱之中两头白鹿估计便挤满了,怎么还能容得下人安坐?但天子可以肯定,那种令自己感到不详的恶寒不是从别处,正是从那棚舱传出来的。 “皇兄,棚舱之中还有人?” 湜沄回头看了一眼棚舱,回答:“实不相瞒,棚舱之中的确还有一人。数日不在,治下有些紧急要务需要商讨,所以孤便叫他同行一路。” “叫他出来。” “呵呵,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天子了。难得今天有缘,不妨一见。” 从棚舱之中一个富有魅力的沉稳男音传来,跟着一个身影便从黑暗中探出,并肩站在了湜沄身边。 是一个面目清秀俊朗的男子。 论相貌,湜沄可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美男子之一。 一年之前祭天大典时,湜沄虽然是因为他的智斗三霸而震惊了天下,但实则那是一席白袍也惊艳了全场。 眼前的这个男子与湜沄并肩而立却没有丝毫的被比下去,甚至与湜沄分庭抗礼都一点不差。关键是他的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双眼哪怕是身处黑暗之中都怕是会迸发出光芒,加上那一分剔骨的锐利,实在是让人不禁在对视之间为之一颤。 天子想要从他的眼中寻找出些什么。 可对方的双眼却十分的深邃。就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越想一探究竟,越往里看;只感觉越是看不透,摸不清。甚至天子感觉仿佛自己慢慢就掉进了那一对黑色的洞窟里,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知了! 天子忽然感受到身体被什么东西推挤,扭头一看才发现在自己身边的两头鹿正挤在一起低头将脑袋伸向了这个男子。 这男子可是一直待在棚舱之中。按理说是知道这两头鹿现在已经是天子的了。 但男子好像并不在意,伸手分别在它们的脑袋上摸了摸。那鹿们也和在被天子抚摸时高傲的样子不同,闭上额好像十分享受着被这个男子所抚摸。 天子身为天下之主,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还是装作对此毫不介意,淡淡地问:“你是何人?” 那人却哈哈大笑,简短地回答:“公孙道。” 简短得不能再多删去一个字的回答。 “!!” 天子大惊。 天子自己甚至都不免暗自责备自己。 公孙道这个名字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当初他所展现出的冷酷、精明以及那股傲骨是天子永远都记得的。更何况天子知道公孙道是湜沄的心腹。 可自己竟然能够将如此重要的人物忘却,天子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犯傻了。 太子再望向公孙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所至,天子觉得公孙道正在冷笑着轻蔑地看向自己。 天子不想承认自己没有认出公孙道,便开口问:“公孙道?寡人记得当年你自称‘草民’,怎么今天你不这么自称了?” 公孙道却苦笑着摇头说:“没办法呀,陛下。当初我可是自由自在的平头百姓。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家主公非要给我一个头衔,什么什么同,什么什么事。好长的头衔。弄得我忙死了。” “哎,‘领军国事,同君主事’。” 只见湜沄叹了口气摇头说。 公孙道大笑着连拍湜沄的后背。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哈哈哈……” “……皇兄,你这还没封公,却已经安排职位了么?” 湜沄连连摇头说:“怎敢,怎敢。陛下请想想,我们大周哪里可曾有过这样的官职?我这不过是给予了公孙兄与我一般无二的权利而已。” “?!” 天子诧异。 虽然弄不清到底两人之间有何事,但天子现在不想去计较。 天子摆了摆手,背过身说:“皇兄回去准备三日之后举行封公典礼吧。” “告退。” …… …… 封公的典礼自然是十分隆重的,更何况是将要开设朝廷的国公。只是这一次的主角不再是天子,天子出席了典礼,亲自开进口下诏赐封湜沄为镇国公,赏赐定北县之后,在接下来的宴席上露了个脸便离开了凉州县城返回了行宫。 封公完毕,天子在凉州的事情也就算办完了,便在第二天踏上了南下的行程。只是这一路天子顺路去了几个县,并各自游弋了些时日,回到鳌岛邑时已经离封公又过了整整三个月。到了元月(现任天子登基之月视为开始的月份所以称之为元月)天子方才回到了鳌岛邑。 天子巡游归来自然是要有所有在京的文武百官们出城迎接的。只是天子第一眼就迎来了常蕴充满了埋怨的目光。 天子对此视而不见。因为反正不消片刻,常蕴便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天子进入了鳌岛邑皇宫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更衣常蕴便寻了过来。 “陛下!您……” “不是你说的既然要去拉拢他的么?既然要卖人情自然就要卖个大的不是么?来人,更衣。” 天子毫不避讳地招来宫女们为自己当着常蕴更衣了起来。 “!!” 丞相、身为百官之长,按照礼节来说天子都应该对丞相恭敬才是。因为丞相虽然是天子所任命的属下,同时也是与天子共理天下的天下唯一一人。因此自古大周并不会使用“任命为丞相”这种措辞,而是使用“尊请镇国理政”。当然丞相的任职仪式自然也是十分隆重的。而且丞相只要不谋反作乱便与天子一样是终身制,只是不能世袭而已。 因为丞相是如此重要的一职,又有着如此特权,所以一直至昭幽帝之前每朝出任丞相之人最多不过三人。甚至有的天子会很长时间空缺出丞相职位,只因为寻找不到可以请聘的良才。昭景帝一代便是在原任公孙丞相离世之后一直空缺着丞相一职。 不过这种情况在先代昭幽帝时期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因为在先代朝丞相不再是孤单的强者了。 先代一朝在第一任丞相、先代的尊师过世之后便开始了对丞相的三年一换。结果二十余年先代一朝出现了五位丞相。而频繁更换丞相也导致了丞相地位的急速滑落。与此同时先代对于太尉和御史大夫的大力提拔,最终形成了三公九卿的制度。 以至于到了当下,常蕴成为丞相时没有任何的任职仪式。 但丞相身为百官之长的自傲与自负却在人们的心中没有消去。哪怕是没有隆重的任职仪式,没有周初几近于天子平起平坐的待遇;实际上已经在当今朝廷之上大权在握的常蕴十分看重自己丞相一职的荣誉。 而天子就当着身为丞相的自己更衣时,常蕴心中所感受到的侮辱是不可言喻的。 “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天子一边更衣,一边问。 常蕴低下头一言不发。不是他没有要说的话语,而是现在的礼遇让他心口发闷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没有便退下去吧。” “……” 常蕴起身草草对天子行了个礼之后便拂袖离开了皇宫。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高上前对天子说:“陛下,进来丞相对陛下大有不敬。陛下应明察。以免日后多生事端。” “……”天子抬头望着上方良久,开口说:“吴高,传梁浩进宫面圣。” “是。” …… 三天之后,鳌岛邑发生了日食。 当日下午,天子紧急召开了廷议…… “天有异状,百姓惶恐不安。京城流言蜚语漫天。众卿可有何良策?” 天子询问。 常蕴出列回答:“此乃无知百姓的闲言碎语,陛下根本无须理会。虽说日食乃是天地异变,但并不是亘古未有过的。据记录,当年昭景帝时亦有过日食出现过,但这并没有影响昭景帝成为了历来最伟大的天子之一。陛下现在不应该计较这样的非人力所能为的事情,更应该去关心敬仰陛下的天下苍生。陛下当尽人事而听天命。天命虽缥缈莫测,但人事至尽,天命自无需虑。” “丞相所言极是。老臣亦认为陛下当今应该更加心系朝政。便是退一万步,日食天变哪怕就是神灵对陛下的示警;陛下倾心为天下计,天神也就不再有任何异议,天下也就可以太平昌盛了。” “……” 殿中充斥起了沉默。 这个低沉又富有磁力的嗓音是没有人不知晓的。在这个殿堂之内正是这个嗓音曾无数次地将一个又一个朝中重臣、外野巨藩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是这个嗓音太过许久没有响起,让大家竟然忘记了它的存在。 近乎沉寂许久之后的这个嗓音虽然依旧,但却让人谈不上有任何的怀念。 天子点了点头说:“丞相和御史大夫都说的不错。只是这悠悠众口又该如何应对?民不安则国乱啊。” “陛下所言甚是。”御史大夫梁浩回话,“陛下以天下黎民考量这是天下黎民苍生之福。但是陛下要切记:天下黎民目光短浅,他们无法看得到陛下所见;更加就感受不到陛下的长远之计究竟是为何。对黎民百姓,只可乐成,不可与虑始。目光所限,他们只对事成之后的甜美果实感兴趣,根本不会去考虑子孙万代。陛下可看三川之渠。当下,它富裕了多么广袤的一片大地。以它为中心现在发展出了中原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粮食产量最多的地方。可是当初修建此渠时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当年昭成帝的一片苦心?别说黎民百姓,当年的朝中官吏们也有着不少人持反对态度的。” 梁浩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一定不是他今天这一番发言的终结。不过没有人开口反驳什么。 就连常蕴也不能。虽然常蕴对于梁浩的这番措辞十分不满,但常蕴更加清楚梁浩的这番话无法反驳。 “御史大夫,请继续说下去。” 天子说。 梁浩更加将身子躬起来,回答:“陛下。陛下登基以来已对先代遗留的弊症进行了全面的改正。天下皆对陛下敬仰不已。不过先代遗留下来的财产并不只有弊病而已。先代倾尽一生所缔造的三公九卿制度便是一笔巨大的财产。三公九卿制度将军权与政权明确地分开,大大地降低了因为丞相一人的权利过大,有着随时可以犯上作乱的潜在威胁……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丞相都是不可信任的,只是在事前削弱了悲剧发生的可能性。毕竟常丞相这样忠心为主的丞相还是有的。” 梁浩瞥着常蕴,在躬身的状态下还是再次低了一下头。 常蕴随即也对梁浩点头示意之后,跟着也对天子躬身了起来。 百官之长丞相躬身颔首,其他人还敢直挺挺地站着么?颔首站着的这些人们一个个不甘落后地弯下了脊梁。 “……”天子淡淡地笑了笑,说:“御史大夫说言极是。常丞相对寡人忠心寡人是知道的。只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常蕴一样,为了千秋后代计,先代也是煞费苦心做出了这样的巧妙制度。寡人对此自然应当效仿。”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先代的三公制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设立了御史台,命御史大夫统领管制。御史台作为一个独立出来的监察机构只对于天子忠诚。不论对方身份地位,如有对陛下的不忠或是对百姓的暴虐,御史台便会即刻进行立案调查。正是因为这样,天子对百官的管理便更加得到了强化。” 百官的注意力此刻全都再次集中在了梁浩的身上。 …… “绕来绕去,原来他要说的就是这个……” “还想再次执掌大权了……” “不过已经被搁置了许久,现在自己这样厚着脸皮出来套权,陛下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陛下留个情面让他继续呆在三公只位上,怕是今天又要有个老头被赶出去了……” …… 所有人都在心中暗喜的时候,天子开口说:“的确。御史大夫这一年着手秘密调查淮县贪污案,没有余力了呢。都快一年了,有所斩获么?” “看来臣也老了,这样的案子竟然拖了这么久,还劳烦陛下三番五次的关心询问。不过,至此牵涉甚广的此案算是终于一切水落石出了。这是老臣的奏表。” 梁浩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用红色韦编精细地编连起来的漆黑竹简卷。 竹简卷用一整条白色丝带交叉紧紧缠绕并用白色蜡封了起来。封蜡上有着御史台独有的纹章印。 在这卷黑色竹简出现的一刻,大殿之中一瞬间仿佛迎来了冬天。甚至大殿处处传来了牙关打颤的咳咳声……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梁浩递上的这黑色竹简意味着什么…… 吴高为天子取来了竹简交给了天子。 天子亲手扯动白丝条两头起开封蜡,将黑色竹简摊开在了面前,呈现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朱砂红字。 “此案牵涉地方官员三十七名;中央官员一十七人,其中三人位于九卿……” “竟然从淮县搜刮了整整三百多万金?!”天子嚯地站起来,将竹简丢在地上大喊:“在此名单之上者一律抄家斩首!” 天子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殿上几声扑通扑通地瘫坐地上的声音。同时还有数人跪倒地上大声告饶之声。 “你们还有脸求饶?来人速速将他们给我拖出去斩了!” “喏!” 殿前卫士们答应着将这些要么坐、要么跪在地上的犯官们拖了出去。这些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七人。 殿上的百官都清楚,这十七人的名字绝对就都在那黑色竹简上。因为朝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两件事:第一,梁浩上呈的黑色竹简就是死亡名单。第二,以梁浩一贯的风格,尽管有时候梁浩会因为各种原因故意漏掉几人,但他所呈上的黑色竹简之上绝对没有一个人是被冤枉的。 当百官们还在为如此一番震慑人心的情景而惊若寒蝉,梁浩接着开口:“陛下,臣垂垂老矣,在朝中怕会耽误陛下的大计,请陛下允许老臣告老还乡。” “……” 朝中无人开口。百官们尽数把双眼望向了天子。不过没有人的双眼之中包含着一点诧异。因为所有人都比谁都清楚说出此话的梁浩为人。 梁浩虽然这些时日暂时淡出了朝政,可要知道梁浩可是先皇的两根支柱之一,而且还是那根粗的。梁浩在昭幽帝时期的朝堂之上可谓只手遮天,呼风唤雨。可就是这样的人让他沉默可是不可能的。 先代留下的三公九卿一个个全被新天子替换掉的现在,没有人会怀疑梁浩将会被天子撤去职位。只不过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间点罢了。梁浩也深知此事。所以他才比任何人都精明地行动着——隐藏起来。 梁浩对于新天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梁浩亲眼见证了他的诞生、封太子、登基这一系列过程。但是梁浩毕竟不是太子近臣,所以他实在是把不准新天子的脉络。所以他采取了先进行观望的选择。 而观望的结果,让梁浩再次确认到了自己所选择的判断实在是太好了。 梁浩服侍过先代。先代给人的感觉是十分精明。那精明表现得最淋漓尽致的地方就是他的用人。 先代尽可能地不在群臣面前表现自己的好恶。他只是尽可能地利用朝堂中最接近自己构思的提议,并引导众臣们去将事态向那一方向进展。因为先帝很清楚天子虽然比任何人都要位高权重,但同时却也比任何人都需要人来辅佐。所以先帝用尽一切办法拉拢众官。所以先帝的朝廷之内各色人才兼具,派别也是丛生。但先帝有能力将这些派别控制住。他巧妙地在派别之中游走平衡,不让它们任何一个做大,也不让任何一个毁灭。先帝通过恩威并施的方法让派别们全部心甘情愿地效忠于先帝,就算有时会有矛盾产生,但那只会在派别之中,没有任何人将矛头指向过先帝。 梁浩很清楚那样的先帝,所以他抓住机遇在先帝一朝大肆发展自己的派别的同时机警地从先帝那里接受着各式各样的暗示。先帝各式各样的信号良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对于善于察言观色的梁浩来说十分简单。所以什么时候该收敛、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怎么做,怎么做能够迎合先帝;因为十分精于此道,先帝一朝梁浩可谓是顺风顺水。 当然先帝的精明不止表现在引导,更表现在遏制之上。 先帝不止一次地抓住过包括梁浩在内的朝中重臣们各种各样的把柄。有时会当着众官,有时会单独召见;不过共同的是先帝往往尽可能地都是在以敲打了事。至少对于梁浩来说是如此。但尽管数次被放过,但实际上梁浩很清楚先帝那是在每每梁浩膨胀之时明明白白地警告自己如果先帝有意愿,梁浩将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的先代在梁浩心中可称得上是一代明主。 但就是这样的先代被新天子独断专横地冠以了昭幽帝的谥号,所以梁浩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有必要做出调整。可该怎么调整他却不知道,所以梁浩一直默默地将自己变成了哑巴,但双眼的和双耳却极其忙碌地捕捉着各种各样的事态。 而梁浩得出的结论那即是现今天子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行事脉络的。 不如说新天子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忽然攥起斩金断铁宝刀的孩子。 他随性且任意地挥舞着宝刀砍向任何让自己不高兴的存在。不论其对自己曾是有恩有德,只要眼下心情不好,新天子会毫不留情地动用自己的权利。 最好的例子莫过于淮安侯和庆昌侯。两人在天地异变之时苦心辅佐,竭心尽力地将新天子供上了龙椅,可新天子转过脸来就下达了削弱他们实力的方案。 或许新天子认为比起那些不知听话与否的其他人,这两人会因为忠诚心而对自己言听计从吧;但在梁浩看来新天子这一切除了自断臂膀之外就不是任何其它了。 梁浩渐渐了解到了。新天子之所以给了先帝那样的谥号;是因为他长期被散人,尤其是其中最为边缘化的散人们所影响的结果。 所以新天子沾染了浓厚的散人气。自负、自大、狂傲。 并且最要命的是新天子与散人们一样:不是完全的无能。 天子有着自己的打算。从对两位关内侯的处置可以看出他对于藩属问题是有着明确想法的。但至于想法的合理性以及可行性新天子并未深思,他只是在一味地相信着自己判断无错并强行推行着。 梁浩和散人相知多年,所以也知道了和散人们相处的方法。所以他毫无犹豫地对新天子选择了相同的对应:等待。因为散人们都有着一个通病:经验严重不足。 散人们自负甚高,他们虽然不是绝对不,但也很少会听取他人的意见;尤其是来自大派别领导者的梁浩的意见。任何的插嘴都有可能招致天子反感,所以梁浩选择尽可能地淡化自己并等待着天子来找自己。因为他很清楚身为御史大夫的自己绝对不可能被毫无理由地罢官,所以只要淡化自己,逆来顺受,官位还是可以包住的。而同样因为自己是御史大夫,当天下监察出了问题,天子哪怕不情愿也要来找自己。 一切完备,梁浩只要等待。 不过这并非易事,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散人们不出意料地大量涌入了朝堂。他们这些人以横行霸道铲除异己为能事,大肆地损害起了大派别的利益。梁浩只能忍耐,忍耐,在忍耐。 不过比梁浩想得还要快地机会就到来了。这些散人们竟然在新天子极为重视的淮县治理之上搞的一塌糊涂。这让天子不得不召见梁浩,并让梁浩来亲自挂帅整理事态。 梁浩等待的机会来了。老奸巨猾的梁浩并没有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去做什么幼稚的打击报复,他只是兢兢业业地展现自己的能力,并以此与新天子重用的散人们形成对比,好让新天子对自己有个认识而已。 而接下来才是梁浩的重头戏…… 梁浩开口要辞官,天子现在哪里能让他走? 此次的淮县大案让天子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当初曾寄予厚望的散人们究竟是些什么货色。同时也让天子的用人范围大大地缩。事到如此,天子也不可能再天真的认为三公之位是随便找一个人放上去就好的了。云鹏好歹还是行伍出身,虽然有着破格提拔的状态,但好歹也能起到让王师不至于闹出大矛盾的状态。更何况他那敏锐的洞察力和聪明的头脑让他正以飞快的速度整合着王师。太尉这一职位算是有点样子了。 丞相常蕴虽然不算无能,但至今为止一件又一件被摊开的乱摊子让天子渐渐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所以天子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寻找一个稳定朝堂的定海神针。而那个毫无疑问地就落在了两朝元老,御史大夫梁浩的头上。 所以现在梁浩提出辞官,天子当然不准,即刻便说:“御史大夫,现在九卿又去其三,再也承受不起三公还要出现缺职了。梁老大人无比还请要继续为寡人挑起御史台的大梁。” “这……” 梁浩却不去接天子的话,只是露出了一脸为难的色彩。 沉不住气的天子竟然开口:“梁……不,自行公,天下维稳当今乃国之重事,公切要以天下计,以百姓计啊。为此寡人可将爵位于与公。公意下如何?” 梁浩听到这里扑通地跪下,连连叩首。答曰:“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老朽尺寸之功未立实在是不能接受陛下如此的厚恩。……不过经此愚钝如老朽也知道了陛下之意。如果陛下能收回赐予爵位的话,那就让老朽将余生尽数奉上吧。” “准。” 天子一口答应。 就这样天子就在老谋深算的梁浩手上跳着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6 …… 自淮县贪污案告破以来,一度曾被天子冷落,而只能哑巴吃黄连的态势地淡出朝廷的御史台再次活跃了起来。 拜其所赐,朝堂维持了还不到满半年的表面平静终于迎来了涟漪。 昭幽帝时三公九卿制基本定型。 但那时因为先帝对丞相不遗余力的打击和高频度的更迭,使三公之中丞相的实权被长久在职的九卿们瓜分占据了去。最终丞相一职甚至都有了些即将成为告老还乡之前的荣誉职务的趋势。 相应地太尉和御史大夫在前朝的待遇便截然不同。二十年没有更迭过一次的两个职位反而让人更加觉得有旧时丞相一职的风采。 前朝老臣们对此都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所以朝中大臣们便分成了三个派别。 一派以朝中武将居多追随太尉,称为军党。 一派以朝z文臣居多追随御史大夫,称为文党。 然后一些少量的官员们那个派别都不加入的,被称为散人。 这些个派别在昭幽帝时期形成。 它们之间虽然有着大大的矛盾和冲突,却一直持续着相安无事的共生状态。 理由是因为权势巨大的军党和文党两派各管各摊,几乎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 就算是有,当时的太尉刘寿和御史大夫梁浩两人自上而下地各自施压避免了大规模对立的发生。 刘寿为人忠厚,遇事能忍则忍。虽然这样看来军党看似处于下风,但因为先代对刘寿十分重用,实际上军党在与文党的竞争之中也并未落於下风。 而另一位梁浩虽然工于心计,但他十分清楚先代底线,所以常常也是见好就收。文党有时候只要稍稍沾了些便宜,梁浩便出面开始让事态就此作罢,避免触碰先代逆鳞。 散人则有些复杂。 其中有些那真的是不喜欢结党营私的孤高之辈。 这些人们清楚以自己的势力没办法与两党抗衡。所以他们十分心谨慎地游走在两党之间维持着两党的平衡。或者更应该说他们心翼翼地看着先代的脸色,以先代意愿而随时随地左右摇摆。 这些散人们可以说是左右逢源,却也左右为敌。但因为他们实力有限,更加上先代愿意留着他们,两派也对他们是相处还好的。 还有一些那就是同样自负甚高却没有什么本事,也缺乏自我了解的狂傲之辈。 这些人放出去会惹事,用起来还没本事;所以先代才将他们边缘化,每年给些可怜的俸禄,将他们等同于圈禁在了先帝看得到的地方。这也是先帝风险管理的一环,更加说白点就是用钱来换太平。所以这些人根本就没什么势力,除了每天用白得来的金钱喝酒并吐露着对朝廷的不满根本做不了什么。 所以两派也没把他们当做一回事。人戏谑地将他们称呼为了下散懒人,甚至进而直接取齐谐音称呼他们:下三滥人。 昭幽帝一朝三股势力之间的微妙平衡一直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间,因为相互之间的牵制,反而渐渐使得朝堂之上挂起了一阵长久的整肃之风。虽然不是谁人主动愿意的,但单以结果来说反倒是让百官们相互收敛了许多。虽不能说所有人都洁白如玉,但至少大肆的贪赃枉法的事例发生的少之又少。 所谓平衡是十分微妙又脆弱的。 昭幽帝穷其一生尽力去维持这个平衡的时候,事态发生了变化。 问题出在散人,当然是下散懒人之外的。 这些散人原本是一伙不愿意与军、文两派勾结的还算有骨气的人们集结起来的。这样的他们以其中地位最高的常蕴为首。 在那个时候散人比起党派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的集合们。 但随着一些人们从军、文两党之中脱离并加入进来,散人作为一个政治势力成为了一个党派。 他们慢慢不再纠结于对错,而是与两党一样计较起了得失。 而导致这些的人就是九卿们。 这些职位上原本应该隶属于三公管辖之下的九卿虽然在表面之上对太尉和御史大夫唯唯诺诺;不过九卿们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时机,时刻准备着拉下太尉和御史大夫取而代之。 但他们慢慢看清了军、文两党互相根本没有能够真正伤害到对方。所以干脆就脱离了他们,加入了第三派从而另辟蹊径。 可这也就埋下了隐患。 散人内部那些原本的骨气派和后来加入的唯利派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就如此地混杂在一起。久而久之矛盾越来越激化慢慢发生了分裂。 不如说那些唯利派发现了在散人里根本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打击两党,更多时候只是顺着天子的意愿一边左右摇摆,一边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已。 这根本没什么利益可言的立场让他们决定再一次改换门庭。 散人内部发生了分裂,上下意见严重分歧的结果导致了上层的九卿大部分转入了文党。一个人难以维持党派的常蕴为首的散人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已经失去了力量。 虽然听起来这样散人的势力加强了的样子,但实际上地位相较军党、文党而言低下且根本没有强大凝聚力的散人们根本成不了第三势力。 而文党的势力加强也让军党有了危机感。进而对文党产生了警戒和狐疑。 文党当然也有一股想要打压军党的意思慢慢地流露了出来。 文党、军党相互之间摩擦开始变得频繁,昭幽帝这才想孤注一掷地用豪赌的方法想去利用散人们建立一个第三势力。 不过功未成就身先死,昭幽帝留下两党独大的状况撒手人寰。 昭幽帝的驾崩突如其来,没有任何的预兆,更没有任何人能做任何的准备,包括昭幽帝自己。所以太子鑖便毫无准备地被抬到了天子位上。 姬鑖是昭幽帝的长子,因为他的机灵好学,昭幽帝十分喜爱他更对他有着详细的培育计划。 其中最大的表现形式便是昭幽帝没有让姬鑖与文党、军党之中任何人产生过多的关联。 为了避免日后发生偏向任何一派的危险,昭幽帝专门在朝中筛选出了不属于两派的散人之中相较有本事的人们与姬鑖为师、为伍,而且还是在尽可能不暴露自己的任何意图的情况之下。 身体康健的昭幽帝还想着日后将姬鑖置于身旁,慢慢让他去领会自己的用意;可事不由人,昭幽帝在还没有等到姬鑖察觉自己良苦用心之前便离开了人世。 散人虽然被统称做一类人,但实际上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势力派别,甚至就连一个组织都算不上。他们不过是被群体抛、弃排挤的边缘人。 其中一些不愿意加入任何一派的人们之中有着一些以天下苍生为重的贤人。但这类人太少。 昭幽帝也是费尽了心力寻遍了朝堂上下,才为姬鑖寻到了一位这样的人,并让他成为了姬鑖的师尊。 只可惜天不怜人,这个人在姬鑖登基前两年早早因病离世。 不过此时的太子鑖已经和散人们打成了一片。 但没有了师尊的矫正,姬鑖开始不经过滤和纠正地照盘接受下了所有散人们的看法。其中就包括下散懒人。 散人本来就是边缘人,下散懒人更是被排挤出来的人。虽然也有姬鑖师尊一样的君子是散人,可那毕竟是和下散懒人大相径庭。下散懒人其中大多数都是一些有脾气,没本事的人们。 没本事、低调安分地过着自己日子的散人们还算是好的。其中最要命的就是没本事却心高气傲至极的家伙们。他们不被任何一派所认可和接纳,久而久之便对两党,甚至整个朝堂和天子有了一股强烈的逆反心理。他们觉得自己不上不下的状况并不是自己的错,而是其它人们的错。 他们不断地将这种思想灌输给了太子姬鑖,因为他们希望着日后能随着姬鑖的登基而跟着飞黄腾达。这样所带来的结果就是:姬鑖不但没有理会到父亲的任何深意,还给自己的父亲上了一个“幽”的谥号。谥号从来都是众臣商议之后定论的。但这一届天子却独断专行地第一时间选择了这么一个贬低先人的谥号。鑖受散人的影响而对先代的偏见可想而知。 鑖登基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改正”父亲所做的一切。他重新大力提拔起了身为散人的常蕴担任丞相一职。 万幸鑖还不算糊涂。所以他并没有直接从熟悉却身份低微的下散懒人之中直接提拔人去担任三公。 不过此外就不甚精明了。他让对于在朝廷之中只挂着个名号的下散懒人们去试着开始掌握实职:管理自己刚从湜沄那里夺过来的天下最富裕的淮县。 实践证明,这样做的结果是毁灭性的。 贪婪无能的下散懒人们将富裕繁荣的淮县糟蹋成现在这幅惨状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明。 下散懒人,那帮烂泥是真的扶不上墙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这些家伙们等真正掌握了实权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工作,都只怀揣着终于出人头地可以大搞一把的心情开始了对淮县的彻底搜刮。 只不过这些愚蠢之人并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被姬鑖所抛弃了。 更何况当天子开始对自己无心栽培起来的权力熏天的丞相常蕴感到反感而有了要去重新栽培御史大夫梁浩时,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散懒人们就成为了梁浩重登天子堂在合适不过的踏台。 姬鑖对此找不到毫无任何可犹豫的理由。 不过这些散人的问题在姬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已经成功地达成了自己所预期的目标:弱化文、军两党。 常蕴本来就是散人出身。虽然是那种有些能力的散人,但他同时也有着散人们共同拥有的毛病:过高的自恃。常蕴提出的建议初衷都是良好的,但关于它们的可行性与利弊之类的常蕴考虑十分不周。所以这让文党感到了不安和各种的不满。因为久历朝事的文党知道,常蕴这样的人在朝中不可能长久。 所以文党们只好依旧依附于自己的老头领梁浩。而梁浩此刻正积极地淡化自己并忍耐着。所以当那些下散懒人仗着天子短暂的提拔而横行朝堂,并对以前风光无限的文党进行打击时梁浩也在默默忍耐承受着。这对于梁浩而言再正确不过,对于文党整体也是正确的。但不可避免的是其中有着大多数的成员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满于此,有不少人从文党势力之中有分离了出来。梁浩所率领的文党虽不至于一蹶不振,但当年的一声号令而千百应的局面已经成为了永恒的过去式。 军党之首乃是刘寿。因为刘寿的突然死亡军党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可军党是以军人为主体而形成的一个特别的派别。所以他们就算是有着再多的不满和不甘,但对于天子任命的上级,云鹏还是表现出了服从,哪怕那只是因为被迫无奈而显现出的。军党之间原本的凝合力消失,虽然不至于让军党失去秩序导致混乱。但无可避免的让军党为骨干的天子军势受到了大大的弱化。 天子达到了他的目的,但他却不知道朝廷之中两个巨派的存在同样也是攘外安内的两股最重要的势力。这两个势力皆遭弱化的当下大周天下不稳定的态势便渐渐开始显现了出来。而最初是以朝中越来越多的仅通过百官们无法形成定论的议题的形式…… …… “散朝。” 吴高的那特有的细尖高呼声已经成了朝中大臣们熟悉不过的一道风景。 甚至有些人开始觉得这三天一闻的特别声音都快成为自己生活的习惯了。 毕竟走遍天下,也只有鳌岛邑的天子宫殿之内才能听得到类似的阉人如此特别的嗓音。而只负责伺候天子的吴高的嗓音更是成为了天子嗓音伴音一样的东西,在这嗓音的传达之下群臣才能够有机会听得到天子的意图。 在这样令人上瘾的高呼声之中重臣们走出了乾元殿。 而在乾元殿外按照等级排班肃立着的大官员们一动不动,只等候着跟在从殿内走出来的重臣们,准备跟在他们的后面离开鳌岛这个天子威仪凝重的地方。 毋庸置疑,走在队伍最前方,引领着身后文武百官的就是当今周朝廷三公。 “太尉大人,您一身戎装上朝,本官都替你感到累啊。还有你的剑,入朝时总要摆放在殿外剑架之上。要不要我帮你去向陛下请陈,在天下无战事之时,让众将们身着朝服登殿?” 走在中间的丞相常蕴对左边的云鹏笑着打趣说。 云鹏严肃地回答:“谢丞相大人的美意。不过本官是一个武夫。这身戎装就是本官的朝服。如果可以本官希望可以穿着这身戎装结束一生,永不脱下。” “哎呀呀,太尉大人。我这不过时玩笑话,您怎地如此当真?” 常蕴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云鹏。 云鹏淡淡地笑了笑说:“本官与丞相大人同朝为官多年,自是知道丞相大人的脾气。只是本官实在是不太擅长玩笑,不能为丞相大人相助雅兴。” “呵呵,老夫就是喜欢太尉大人如此一板一眼的性格。” 常蕴右侧的御史大夫梁浩捋着胡子说。 “呵呵呵,这是自然。如今朝堂之上还有御史大人不喜欢的人么?” 常蕴驻住步伐转过身子反问。 “嗯?丞相大人何处此言啊?”梁浩也站定下来笑着对常蕴说,“老夫可是尽忠职守,尽力去为陛下扫除朝中蛀虫而已。” “是啊,就和从前一样。” “呵呵,和从前一样。” 两派的对立早已经是从天子到民众都清楚的事实,而这两人更是早已将矛盾毫不掩饰地摆到桌面上。虽然身为堂堂三公,两人不会像市井泼妇一样对站着骂街;但是这样针锋相对的相互攻击早已经是朝廷上的一道风景。 “够了两位大人。难道朝中除了本官就没有什么人感觉如芒在背么?当初眼看就要不保的中央北部,现在可是坐拥着十师的大军。难道两位大人对此就毫不在乎么?” 云鹏的话打断了常蕴和梁浩两人那含有太多内容的对视。而至于北朝,那是指坐落在中央朝廷以北的镇国公姬湜沄的国公朝廷。 梁浩看着云鹏说:“太尉大人算错了。虽然现在北朝坐镇本土的六师之兵加上西林西端的龙口镇一师,以及驻守在平定了西部三邦的联军之后整合出来的西林诸侯联国共同治理区域的三师一共十师没有错。但是您没有计算上现在驻守在已经被北朝变更成泗水县的四师泗水亭后的兵力。还有那些西林诸侯们的兵力。” 常蕴摇了摇头说:“御史大人说的有理。泗水亭侯与镇国公乃夫妻,将他们的兵力不分彼此的确有理。不过我并不认为西林诸侯们的兵力全部可以算作是北朝之兵。虽然现在西林诸侯联国势力已经覆盖了所有狭长的西林地区,而且西林诸侯联国也在名义上受北朝控制;但我并不认为他们是真心实意地、毫无保留地追随着镇国公。那些后加入的南部五个西林诸侯们自不必说,单单是最先相应的北边三邦我想也十分担心怕自己真正地被这个原本用来借口瓜分梁地而在镇国公劝说下成立的‘联国’给吞并掉。最好的例证便是阿尔布、朵尔、偏奇泰这三国被灭之后北朝并没有将它们再次分给三邦。而是将它们变成了三个县,在西林中央位置成立了什么西林诸侯联国共同治理区。并且还在那里驻守了三师之兵。共同治理区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由北朝直接治理的区域。” 云鹏摇头说:“如丞相大人所言。西林情况复杂不假。但毕竟现在整个西林已经被整合在一起,而且处于北朝的势力范围。蜀、燕、齐、吴、楚,五藩虽然被人们称作是五霸。但是其中没有一个的成长速度有眼下北朝这么快,这么猛。天下西部已经尽归北朝。仅仅除了一个奕州,中央的整个北部边境也都已经属于北朝了。如此的局势难道我们不应该早早去想出一个应对方法么?” “这你跟我说没用。是陛下亲自将定北县划给了北朝,我们还能怎么办?” “呵呵。不过老夫从政多年也是从没有见识过有人能有着如此迅速地发展的。更可佩的是,北朝不仅迅速地扩张了这么大的一片势力,而且还依旧算得上平稳地掌控了下来。看来我们的这位年轻的镇国公不仅自己是一位无双人物,他身边必定还有着不世奇材在辅佐着他。否则别说依旧控制着当下在这样情况复杂的西林地区,单是这所谓的‘西林诸侯联合国’也未必能成型。” “在淮安侯时镇国公旗下便有着一长二少的三杰。虽然‘一长’的夏侯淳已经过世,但毕竟还有‘二少’的崔荣和赵兴……” 梁浩对云鹏摇头说:“这三杰也就夏侯淳是一个人物,只可惜早已离世。崔荣虽然善于治民,但为人太过谨慎、认真,他只会循规蹈矩、照章办事。赵兴对于用兵虽然独有见地,但理政治民他只能算是个二流。其它老夫所曾见过的镇国公的人之中就更不用提了。老夫所想在镇国公那里一定有着一位本领高超,想别人想不到的事,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的人……” 常蕴略带些紧张地说:“您是说那位受先代免礼特赦,现在更担任北朝‘领军国事同君主事首府上太宰’的……” “……” “……”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三人全部站在原地沉默了起来。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人之见有不和,也有利益分歧。但是总体来说三人全部都属于一个大利益集团:中央朝廷。 虽然三人都想比对方获得更多的利益,但没有人希望因为中央朝廷这个整体的利益减少而导致所有人的利益都减少。三人之间的不和和分歧在他们拥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时达成了和解……不,是暂时的休战。 “三位大人,三位大人。” 三人扭头回望向身后站着新上任的少府姞恬。 姞恬对三人说:“三位大人。退朝了,下官想我们不宜在殿前广场之上逗留许久。您看,陛下这不遣人来问了。” 三人再向姞恬身后望去。见身后众官如潮退般向两边推开,大太监吴高急匆匆地一路跑跑了过来。 “众位大人,陛下遣奴才来询问:诸位大人久不离去,是有什么事忘记在朝上禀奏了么?” “我们只是聊一会儿,而已。” 常蕴回答着再次向前迈出了步伐…… “去呈禀陛下,老夫到了忘记朝中之事之时便会告老还乡。” 梁浩说完也迈出了脚步…… 云鹏斜眼瞥了一眼吴高,无言地向前走了起来…… 众官们跟着三公再次向前移动了起来…… “有劳公公。下官告辞了,请公公保重。” 只有姞恬对吴高躬身作揖说。 吴高一脸不高兴,但对姞恬还是做出了苦笑回礼…… …… …… 天子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们感觉到了极度的疲倦和痛苦。 虽然早已经从先帝那里听到过无数遍对天子之位的抱怨和哀叹,但对于当时的太子鑖来说那不过是先帝“慵懒”的表现。 直到今时今日自己面对着每日堆积在自己面前的如山奏章的时候,鑖才真正认识到了天子的无奈和痛苦。 没有穷尽的沉重竹简们给臂膀带来肉体上最直接的痛楚,竹简之上各地多样而又繁杂的事务给大脑则带来了残酷的摧残。而日复一日不断累积的身心疲惫慢慢地将天子的脾气挑拨得极其锐利和敏感…… “混账!”天子将一卷竹简抛掷在地,大声地对虚空责骂:“遭灾了当然便要开仓放粮!哪里还有时间一一向寡人问询?等这来来往往近乎要耗去一个月的朝廷许可下达要有多少人要被饿死!难道这些县令们就没有一个有胆识或者是脑子、心的人么?” 正巧此刻捧着数卷竹简的少府姞恬走进了殿中。 姞恬并没有表现出惊慌,哪怕他入殿的那一刻正巧是竹简从他面前飞过。 姞恬如常地将奏章交给了前来接手的吴高,转身轻手轻脚地从地上拾起了竹简转过身对天子进言:“陛下的愤怒可以理解。不过微臣并不认为陛下应该对此感到如此愤怒,反之应该为此感到欣喜才是。” “?!”天子正在气头上,听到了如此的言论自是十分不悦。 眼见天子双眸渐渐变圆,吴高揽过了天子的话头,对姞恬说:“大胆!少府姞恬,咱家还认为你是一个知礼数的人,怎地今天竟敢在天子面前开口妄言?还不速速退去!” “慢!” 天子拦住了吴高。 天子虽然心中依旧不快,但怒火却因为吴高的代发而平复了许多。 所以天子此刻便用已经去尽了愤怒的不快语气询问:“姞恬。你刚才说寡人应该为此欣喜,何出此言?” “陛下可为该县令事不拘大听命于陛下而感到欣慰。”姞恬开口回答,“请恕微臣无礼。敢问陛下,当今天下有谁人正威胁着陛下的威严?或者应该问几人有能力能威胁到天下的一统和太平?” “!!” 吴高大惊,连忙偷眼观瞧天子的脸色。 天子却并不对姞恬的这个提问表示任何愤怒,反倒是做出了一副安然泰若的平稳表情,以至于连刚才的不快都掩藏了起来回答:“当今天下太平一统,哪里有什么贼人胆敢冒犯天颜?” “以臣所见,当今天下放眼望去遍地全都是些足以威胁到陛下的势力们。早已经无法忽视的五霸不用多说,已经形成了统一状况的西林,以及促成西林联合诸侯国并名义上支配者它的北朝。这些都是些威胁着天下安定的不安定因素。”姞恬娓娓道来,“不过这些在微臣看来都是些好对付的对手。因为他们都是明抢。” “……” 看着天子脸上渐渐显现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吴高的嘴角稍稍地扬了起来。 将视线捆绑在姞恬身上的天子问:“那么少府认为‘暗箭’都有哪些?” “除了京鳌岛邑以外,陛下所辖十六县以臣看来便是十六支暗箭。” “哼哼……危言耸听……” “果真是如此么?”姞恬问天子,“那么敢问陛下为何要将庆州一分为四?” “……” “当今各县都坐拥着各自的财力和军力。虽然比起各个公侯们所掌握的地方,其它的各县并不起眼。但是实际上他们同样也掌握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军力和财力。各县的县令比起县侯们只有两个区别:非终身制以及更加大的税金上缴比例。但谁都不能保证,这些人们会不会作乱;更不能保证,这些人们在危急关头背离陛下。”姞恬十分认真地说,“陛下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只是朝中其他人很少有能够体会到陛下所敏锐察觉到的这一问题。所以陛下才一直对此装作不知,等待着时机成熟。” “嗯哼!……”天子清了清嗓子,表情也从刚才的无法应答转变成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询问:“那么你来说说,寡人再等待着什么样的一个时机?” “陛下登基之初,朝中群臣尽是前朝老臣,其中更有两位前朝重臣把持着朝政……请陛下恕臣无礼。当时的陛下虽然贵为天子,但其实朝廷却并不在陛下的掌控之中。所以陛下便当机立断开始了对两位重臣的打击,并亲自培养起了自己这是朝代的重臣。理所当然地,跟着丞相大人的迅速崛起,朝廷开始进入到了新一个时代。只不过这也并不是陛下的目的。陛下再次开始重用起了闲置多时的老臣。一来,借此遏制住势头迅猛的丞相大人。二来,通过这种方法使有能力的先帝重臣成为陛下的重臣。因为这一个新时代不应该是别的,而是陛下的时代。” 天子高兴地微笑着看着姞恬片刻,问:“那么你对寡人对皇兄和皇爷爷的安排怎么看?” “对于庆昌侯,微臣认为是陛下在对众臣们表明陛下的长远计划。只是微臣愚钝,当时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察觉到陛下的用意,过了如此长时间才理解到了陛下深意之一二。对于现在的镇国公……微臣只能认为这是镇国公深受着上天的庇佑。毕竟没有人能够预测得到竟然梁国会闹出那么大的事件,进而将天下事态变成眼下的这个样子。不过微臣还是认为哪怕是眼下这样的态势,也远好过让镇国公留在天下富裕之首的淮县。现在北朝的繁荣是在迅速消耗着过往积蓄的基础上呈现出来的。维持不了太久。但如果镇国公还留在淮县,那么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富有,力量越来越强大。所以总体来说,微臣认为陛下的这两个决定很成功地折除了两根暗箭。” “呵呵呵哈哈……”天子大笑了许久说,“天下之大还真的有人能了解寡人的用意了呢。寡人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呢……那么你认为寡人今后会怎么做?” “陛下,微臣窃以为这些县们之所以成为了暗箭,是因为它们没有能够受到陛下的天恩或是天威。陛下对庆州的处理在微臣看来便是最恰当的。因为虽然由于它的特殊性,陛下不能够将它直接变成陛下的直属地。但是陛下通过四分庆州让他们在感受到天子威仪的同时深深地蒙受了陛下的天恩。虽然现在的东、西、南、北四庆之地依旧还是关内侯的土地,但微臣坚信这四个关内侯将一心一意效忠于陛下。”姞恬对天子进言,“陛下要做的就是这样地让这些县地直接感受到天威以及天恩。” “……继续说下去。” “陛下作为天子,先今这样仅仅受着天下万民的敬仰是远远不够的。但这并不是陛下有什么过错,而是不懂得臣服于陛下的天下万民的过错。而要更正这种过错,陛下就应该让天下万民直接沐浴在陛下的恩泽之下。当年相府治理天下,丞相便成为了万民最为敬畏的存在。现今聚贤阁理政,三公成为了众县令们马首是瞻的对象。在当前情况下,多少还算体会到陛下用心的微臣斗胆建议陛下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来替代聚贤阁。这个机构最好就设立在皇宫之内。因为这里将不会是又一个政事处理机构;而是彻彻底底服务于陛下,帮助陛下传播陛下恩威的机构。天下的万事将全部汇集到这里,而陛下您的指令将不会有任何中间环节地直接从这里散播到天下各县。当然,这里只会为陛下提出处理提议,而不是代为陛下做任出何决定的。通过这里陛下将真正成为天下的主人,而不只是名义上的。” “……” 天子无语,但他的双眼闪烁着光芒。不过这光芒在扫到面前的奏章之时暗淡了下去。 “当然这个机构也会为陛下整理各种政务。至少这里的人员们会去阅读完所有奏章之后,整理出轻重缓急,并提出解决提议。如果不妥,他们自会再按照陛下的意愿去提出别的提议,直到陛下满意。” “呵呵呵呵……”天子看了看面前堆积如山的令自己头痛欲绝的奏章,抬头说:“那么这个机构就有你来领衔吧。” 却见姞恬连忙躬身行礼说:“陛下。正如微臣所言,微臣愚钝。理解陛下良苦用心微臣便用去了近一年的时间。微臣怕微臣难以承担陛下如此的期待。还请陛下另选良才……从常伴陛下身边,能够深刻理解陛下用心的人们之中……” 姞恬说着稍稍抬起了躬身行礼的脸。 天子顺着姞恬的视线看到了身边的吴高。 天子满意地笑了笑,说:“可到时候你也要为寡人出力啊。” “微臣深蒙陛下厚恩,自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周记》正文 12 …… 就在当日的傍晚时分,皇宫内被一股凝重的气氛所笼罩。 从今姞漪的寝宫来来往往的宫娥、太监们各个都端着盛着水的木盆。只是他们端着的木盆里的水都呈现着不祥的猩红…… 就在刚才天子来与姞漪共进晚餐的途中,姞漪面露十分痛苦的表情捂着肚子昏厥了过去。 期初天子以为这是有人下毒欲谋害自己。但随即从自己安然无事、以及姞漪突然大量泄血的情况,天子判断事情并不是这样。 急忙招来太医为贵妃诊断的天子就坐在姞漪的塌边,心疼地看着面无血色,冷汗不断流出的姞漪。 “……”几位给姞漪诊脉过的太医相互看了看,便发现各自都露出了同样的惊慌异常的神色。 “你们几个到底弄清楚了个所以然了么?”天子对姞漪的但犹转化成了怒火,对几位太医大声咆哮。 “这……”几位太医面面相觑着犹豫了半响,最后开口说,“禀告陛下,贵妃娘娘的身子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只是……流产了。” “流产?”天子大惊,脸上的血色同样唰地变成了和躺着的姞漪同样的白色,起身摇摇晃晃着来到几位太医面前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贵妃娘娘身怀龙种……可惜胎儿不幸夭折……唔!” “混账!”天子一脚蹬翻了回话的太医,再次咆哮:“寡人不是问流产是什么,寡人是在问为什么!” “……这个还得容臣等调查……唔!” 又一位太医被踢翻。 “寡人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你们要给寡人将事情调查清楚!否则寡人就将你们这班无用的家伙们拖出去斩了!” 就是因为早就预想到了或许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些太医们才在一开始便摆出了那么为难的态度。现在谁不知道天子有多么疼爱姞漪?而这样的姞漪怀了龙种又流产对于天子会有多严重更是不用任何人多说的。现在天子如此盛怒,太医们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可太医们心中却都有怨气。毕竟谁都不是神仙,怎么能够说在一时半刻就弄清楚流产的原因? “……圣上……” 姞漪一声轻轻的呼唤,不但让天子迅速地转身回奔,还将这些直面天子怒火的太医们拯救了。 “姞漪……”天子轻轻坐到姞漪的榻上,牵住姞漪伸出来的玉手。 “……圣上……奴家……这是怎么了?”姞漪楚楚可怜地询问,仿佛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毫不知情,之感觉到万分的疑惑。 “……”面对着姞漪的询问,天子一时语塞。只能用双手夹握住姞漪冰冷的手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修养两天就会好了。” “……”姞漪看出天子为难便不再追问,反倒是伸出另一只因为虚弱而微微发颤的手拭去天子眼角的泪水说:“……既然如此……圣上便也不用为奴家担心了……” “……”原本难受化成的愤怒在姞漪这番话下变成了酸楚。姞漪的擦拭更是反倒让天子含着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蜀后娘娘驾到~” 门外传话音还没有落地,就见蜀后带着一脸担忧的神色匆匆来到了屋内。 “见过蜀后娘娘。” 众人忙给蜀后行礼。 蜀后只是应了他们一声便急急来到了天子面前拜道:“见过陛下。” 虽然蜀后哪怕是给天子行礼之时目光都注视着姞漪,但天子也并不对此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下。 “妹妹,这是怎么了,白天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就这样了?” “……劳烦姐姐来探望……妹妹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不过圣上说了……妹妹没事……”姞漪挤出一丝笑容对蜀后说。 听姞漪如此回答,天子心中又是一痛,不禁皱起了眉间。 而这被蜀后看在了眼中。蜀后便知道了事情绝对没有姞漪说得这么轻巧。不过蜀后再次转过脸看向屋中其他人时,发觉所有人都回避着自己的视线。 “哎……这到底是怎么了。分明白天还好好的……”蜀后自言自语般说,“我还吩咐吴公公要将‘养生丹’也给妹妹你送一份。不过你现在身子不适,还是不要吃了。等过了这一阵子,身子好转了再……” “蜀后娘娘,您可是说养生丹么?”太医脸色铁青地打断蜀后的话语询问。 蜀后为人谦和大度,对于自己的话语被打断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回答:“是啊。今天白天妹妹还在我那里和我一起各服了一颗。” “……” 所有太医们听到这里脸色那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起来。 天子察觉有异便开口询问:“怎么了?这养生丹有什么问题么?”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兢兢战战地回答:“禀陛下。宫中丹药皆在太医院有所备案,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有歹人欲以献丹的名义谋害宫中之人。而这养生丹的配方臣等都有看过。这养生丹是驻颜补气的良药丝毫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养生丹中有几味药是绝对不能让孕妇服用的。否则便会……流产……” “什么!?”听到这里,蜀后嚯地站了起来。“难道,难道……” 蜀后吃惊地看向用发颤的声线重复着一个词的姞漪:“……流产……流产……” “……妹……” “啪!!” 还没有等蜀后说完整一个词,天子起身反手一巴掌便挥了过去。这一巴掌准准地打在了蜀后娇嫩的脸颊之上,发出了响彻房间的动静。 天子不是有着千斤之力的武夫,但毕竟比起柔弱的蜀后来那是太强壮了。这一巴掌不但打肿了蜀后的脸颊,打破了她的嘴角,蜀后整个人还因为那力道摔倒在了地上。 蜀后傻了。自己这一生可是被娇生惯养的。虽然家教甚严,但却从来没曾被动过一根手指头。第一次被人打,蜀后在感到疼痛之余,更感到了十二万分的疑惑和惊讶。呆呆地只手撑坐在地上,用一手捂着自己疼得发麻的脸颊,望向了对自己动手的丈夫。 屋里的所有人都傻了。天子虽然是天下之主,但后可也是母仪天下的至高贵人啊。按照礼法别说是伤害,哪怕是出言不逊都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当下本应母仪天下的蜀后被天子打了。蜀后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威仪和尊严可讲? “你,你这个妖妇!你就是成心要害姞漪是不是!你嫉妒姞漪才给她下如此卑鄙无耻的黑手,是不是!” 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的天子口不择言地大声呵斥蜀后。就当着屋里伫立着的那么多宫娥、太监以及太医们,大骂蜀后为妖妇。 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事情。天子的家事本来就是事关天下的大事,哪怕是天子宠信众多妃嫔之中的特定一个都会影响到天下权重的分布,更何况是天子对后的殴打和谩骂。 不过撑坐在地上的蜀后想的却并不是这些。她只感到了万般的委屈、酸楚和凄凉。千言万语欲说,却全部堵塞在胸口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眼眶愈来愈热,根本压抑不住的泪水决堤流淌…… 这时姞漪拉扯住天子的衣袖,说:“……圣上……这不关姐姐……是奴家命苦……更怨奴家就连身怀龙种都察觉不到……最后导致圣上的龙种……这只是奴家命苦……” “你到了现在还偏袒这个妖妇么?你涉世太浅,根本就不知道!”天子却无视蜀后那片刻之间便浸湿衣襟的泪水,继续说:“无话可说了,是吧?你有了孩子,便不想别人再怀上寡人的骨肉!你这个妖妇用心何其歹毒!” “……”蜀后感觉脸上的疼痛一直下移至心口,嘴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淡去,腹内一阵翻涌,喉头一热哇地竟然吐出了一口血…… “!!” ““蜀后娘娘!”” 屋内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原本蜀后的侍女们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突然发生的事态而呆立在蜀后身后,可现在却也再顾不得别的上前跪在地上搀扶起了蜀后。太医们也着急地上前为蜀后把脉。 “快!快将蜀后娘娘请回去,娘娘现在需要躺下来静养!” 这时早已经顾不上刚才就已经被打碎一地的蜀后的威仪了,宫娥和太监们手忙脚乱地连拖带背就将蜀后从屋中请了出去。 “……”天子半张着嘴巴痴痴地站着。 虽然刚才一气之下恶语相向,虽然自一开始就没有过那种痴迷的感觉;但毕竟蜀后是天子的妻子,更是太子的母亲。这些日子以来蜀后的内助、关怀天子都是切身感受到的。或许不是那种感天动地、轰轰烈烈的爱情,但那平淡地累积出来的感情却也是真实存在着的。 眼看着蜀后吐出了一口鲜血,眼看着蜀后面色惨白如雪,眼看着蜀后在众人的拥护之中用万般埋怨的双眼对自己最后回望……天子感到了万般的内疚。 “……!”刚要向前踏出一步,感到身子一勒,回过头便看到了身后榻上又一个面无血色地躺着的姞漪。 “……”天子俯视着姞漪,久久不坐下,却也久久不离开…… “……”姞漪却无言地松开了抓着天子衣袖的手,像是放弃了一切一样瘫软地躺在了榻上…… “……”天子闭上了眼睛片刻,再次坐到了榻上…… …… …… 原本平静的后宫在如此的大事发生之后,至少看起来依旧平静。但宫中不断有留言传出来:蜀后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了,姞漪也从那次“事故”的影响中走了出来。但是那一连串的事情导致的影响却依旧在持续、甚至是扩大着。蜀后和天子之间的裂痕日渐扩大,也就是有着罄儿的存在,至少还没有闹翻。不过从天子的态度谁都知道真正在后宫之中大握天子宠信的姞漪也因此成为了后宫之中不可动摇的存在。 姞恬凭借着中书省的权利,靠着用各种手段大肆拉拢群臣、以及同样用各种手段来对不合作者的残酷排挤来不断加固着自己的实力。姞恬就如同一株参天大树,牢牢地将朝廷捆绑在了自己的根基之下。朝会之上便可知姞恬的势力到底已经扩张到了什么程度。 “陛下。近日有吴楚联盟开始大量囤积粮草,此不得不防。”云鹏禀告。 天子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听到了却并不开口下示,之是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姞恬。 姞恬看到天子的视线注视到自己便回答:“回圣上。太尉大人所虑甚是。外藩强盛绝非我大周之福。微臣近日便会会同几位大人一同商讨对策。” “准。”天子简短地回答完问,“还有什么事么?” 姞恬上前一步回答:“其他的事情多数已经通过中书省对圣上进行了禀报。还有就是北朝所派前来拜谒陛下的使臣明日便会到达鳌岛邑。” “哦,你不提寡人还险些忘记了。”天子有些感兴趣地扬眉问,“好久没有听到过北朝的事情了……话说这次的使者叫什么来着?” 天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姞漪、常蕴、云鹏、梁浩以及多数有心的官僚们都知道:其实在天子的心头,北朝就没有一时一刻停止投放它的存在感。 “是北朝上太宰来拜谒陛下、会见中央的文武百官。”姞漪回答。 “上太宰,就是这个!”天子疑惑地说,“你说这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官职?皇兄也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 “此官职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而这个人所拥有的权利也是前所未闻的。”姞漪回答,“作为北朝新设朝廷系统之中的新官职。上太宰的全称是:‘领军国事、同君主事、首府上太宰’。据悉,这个人在镇国公刚刚继承淮安侯的时候便一直在为镇国公效力。深得镇国公的信任和依赖。镇国公对其几乎是言听计从,从无驳逆。北朝现在的状况之中,这位上太宰在北朝的地位与镇国公相当。甚至在掌控着的实权方面来考量的话,这位首府上太宰甚至实际把持着比镇国公还要庞大的军政大权。” “……”天子默然。天子实在是想不透到底自己的这个皇兄他在想些什么。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让一其他人分享自己难以入手的权利。而这样的同君主事的人又会是为了什么目的前来拜谒。 “圣上,虽然此人一直默默无闻,但既然是‘同镇国公事’,臣窃以为我们不能对其招待上有所怠慢。”姞漪进言。 “一切就交由你负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