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途殊》 正文 梦魇，重生 “高些，再高些嘛！” 声音的源头是个小姑娘，远远望去，小小的身子坐在秋千上，奶声奶气地催促着身后的人，粉红色的华丽裙摆被风吹着漫天纷飞，她一边娇笑着，一边荡得更高。 “嗬嗬嗬”银铃似的笑声响彻整个花园。 小姑娘的身边像是围绕着一层粉红色的雾气，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十一急切地想要走近，但怎么也走不近，那小姑娘的面容反而更加模糊。 下一秒，小姑娘的身子突然被高高地扬起—— 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抛向蓝天，然后，重重坠落。 她的身体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面容也清晰起来，一个红衣黑发，面容娇俏的少女静静躺在地上，嘴角还带着笑，七窍缓缓流出了大片大片的鲜血 “嗯嘶” 十一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梦。 即便是做梦，那种从高处坠落的感受也是无比真实的，她的心脏涌起一股奇异的感受，就像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死人的心脏也会有感觉么？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抚了抚心脏，确认了还是没有心跳以后，有些纳闷。 “姐姐姐姐！” 少年颇带朝气的独特嗓音打断了十一的清晨冥想，还没来得及动作，窗户便被一个银白色的身影撞开，直直撞向十一怀中。 十一侧过身子，那白色影子扑了个空，还欲动作，却被她一只手捏住后颈，动弹不得。 “歆樾啊。” 十一满是无奈地拎起面前通体银白色的猫咪，那猫咪爪子扑腾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一双蓝得有些透明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十一。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你是男孩子，不能随便跑到我床上。” 十一伸手把他丢到床下，猫咪的身子在地上转了两圈，化身成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姐姐，歆樾这一去足有二十二天，你就不想我嘛？”少年蓝色的眼睛笑的眯缝起来，乖巧地蹲在地上，恨不得把尾巴露出来摇摇。 十一想起歆樾还未修成人形时，她时常给山上的野猫准备一份肉食，平日里又常常抱着睡觉，可谁知临仙渊上风水如此得天独厚，某一天其中一只小野猫竟突然修得了人形。 还修成个乳臭未干的淘气少年。 “想你，想你想得饭都吃不下。”十一敷衍了事，一边翻身下床叠被穿衣，一气呵成。 “姐姐骗人，你平日里也不必吃饭的。”歆樾跟在十一身后絮絮叨叨：“姐姐今天做什么？和那群凡人一块修习仙法还是去藏书阁看书？” “什么叫那群凡人。”十一回头敲了敲他的头：“渊主那是好心收留我，再说了，若不是他们，你这会儿还修不成人形呢！” 临仙渊是当世修仙圣地，比邻一条仙瀑，风水极佳，早些时候传言这条仙瀑是天池水降下，于是临仙渊的初代渊主便在这里建了山，一代代发展下来，出世弟子皆是品行端正，道法，武艺也是当世上称，久而久之便扬名天下。 据说十一是在临仙渊山脚被捡来的，那时她记忆全失，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差点被当成尸体掩埋，还好她及时醒来，吓得奉命埋尸的小师兄们四下逃窜。 后来被带上临仙渊，见到座上的第一人便是临仙渊主，普天之下无人不识，童颜鹤发，翩若谪仙的白渊仙主。 “姑娘，你可知自已死过一回？”白渊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审视：“你可知，人死以后三魂七魄离体，黄泉碧落六道轮回？” “我约莫着应是知晓的。”十一耸了耸鼻头。 “那姑娘可否给本座解释一下，你这三魂七魄为何没有离体？” “这个，我倒是不知。” 白渊不愧是临仙渊主，自始自终都是翩然超脱的表情，即便是高座之上审视他人，也是不怒自威，淡然得仿佛这世间凡事都与他无关。 “那姑娘可知自己年芳几何？姓甚名谁？” 十一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容貌打扮，怯懦地回道：“大约十五六岁姓名不记得了” “罢了，罢了。只是本座暂时还不清楚你的底细，所以还要委屈姑娘暂屈渊上，就住到白祈师兄的殿上吧，本座记得他底下十个弟子，你就算作第十一个，唤作十一，可好？” 十一自然愿意，白祈师父是渊上年纪最大的散仙，对待座下弟子一向亲和宽放，师兄们也都对她格外照顾，日子过的十分舒服。 一晃就是五年的时光。 而白祈这个老头呢，一生没有多余嗜好，唯藏书和饮酒算作两件，偏偏十一上头的十个师兄都好修习剑术，擅于斩妖除魔之道，而十一却耐力颇缺，唯独对看书很感兴趣，于是偌大的藏书阁就独便宜了十一。 五年里，她翻遍了小半个藏书阁，也没有找到一本书有关于拘人三魂七魄起死回生之术，倒是几本凡间绝迹的琴谱，令她爱不释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临仙渊上 “十一师姐。”门外的小师弟轻轻扣了扣门，听声音就知道来得人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十一。 果不其然，十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少年，约莫年纪和歆樾一边大，只看了她一眼便埋下了头，耳朵都红了起来：“师师父传话来说，大师兄回藏书阁找书，有几本乐谱缺了，想来是在师姐这里，叫师姐看完以后回借给大师兄。” “嗯，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师父，过会儿我亲自去送。” 那小弟子点点头，脸依旧是红了整张，等到十一回了房间半晌才缓过来神，不由得想起师弟们背地里对师姐的外号“冷师姐”。 唉，美是真的美，可惜太没有人气儿了。 “叫那小师弟送去便是，姐姐何必辛苦一趟。”歆樾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掏出一包小鱼干吃起来。 “这你可就不知了，那位宋师兄可是渊主唯一的亲传弟子，据说十几岁时便下山入朝为官，一代少年名相。 而且传言他生得十分好看，比之渊主也也不逊色，待人亲和温熙，我可得去开开眼界。” 歆樾没说话，一双幽蓝的眼睛盯着十一，把她后背都瞧出来了一阵冷汗。 “你”十一哆哆嗦嗦放下手里的书：“其实我不去也也是可以的。” “没事，姐姐去吧。”歆樾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又架起了二郎腿。 “哦，那我便去了。”十一捡起书，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床帘挡住了窗里照进来的阳光，歆樾的一张脸藏在阴影里，两条腿还架着，整个人却僵硬着没有一点动作。 半晌，他才缓缓放松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 十一刚走到殿外，就差点被殿内扔出的茶盏砸到，亏着她机灵，身子一闪便拐到了一旁墙角。 “荒唐！简直是荒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你一向是最懂事的，非要娶亲也无妨，可为何偏偏是她，且不说别的，她已经是个死人，你！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十一还是第一次见师父发这么大的火，地上噼里啪啦都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想必这回师父是真的急了。 十一更好奇的就是，师父为什么说宋师兄要娶个死人呢？ “师叔。”清冷淡漠的男声倒是和十一想象中温润公子的形象有些出入，那人声音依旧平静，似乎师父的怒气不能影响他分毫：“弟子曾经以斩妖除魔匡扶朝野是毕生之道，也因为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而羞愧难当，恨不得了却半生以示我心。可是，弟子到了今时今日才真正想明白，她又有何错，这一切不是她的选择，是这世人是这朝野是这天下，如此逼她。” 十一捂住嘴巴，差点惊叹出声音，这样的秘闻竟被她听了去！ 没想到宋师兄真的做过公主的面首！ 十一兴奋地打算继续听墙角，却听见殿内中气十足的声音道：“谁在外面？滚进来！” 十一只好灰溜溜地滚进了大殿。 “弟子十一拜见师父，见过大师兄！” 殿内只白祈和宋亦尘两个人，十一偷偷抬眼，果然碎掉的瓷器都四分五裂躺在地上，她再向前望，那白胡子老头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而他旁边跪着的那个玄色衣袍的男人，背对着十一，衣裳料子是她不曾见过的，上头绣着两只仙鹤，看着十分贵重华丽，约莫着就是丞相官服了。 因着十一身份特殊，又是女孩子，白祈平日对她十分纵容，这会儿看见是她进殿也没有大发脾气，只瞥了一眼冷哼道：“你倒是胆子大，什么墙角都敢听。” 十一嬉皮笑脸赔笑道：“您老可慢点，气大伤身啊师父，您看这不是您让我把琴谱送来的嘛，我呢也是刚到，刚到。” 白祈的脸色稍稍缓和，看向跪在地上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多言，只摆了摆手道：“你许久没回渊上了，去拜见你师父吧，十一，带你大师兄下去。” 地上跪着的人身形晃了晃，还欲再开口，白祈却转身离开了。 “师叔” 十一顿了顿，还是上前走到了他的身边，说道：“师兄，师父已经走了，你先起来吧。” 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 十一只觉得心头一颤，比之第一次见到白渊时更甚，若是说见到白渊时她是一半惧意一半仰慕，那看到面前的人便是彻彻底底的惊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明明不是潋滟精致的面庞，皮肤却好似精心雕刻的璞玉，完美无瑕，温润自然，远观仿若神佛高不可攀，近了又像春风一般和煦温曦。 “吓到师妹了吧。”宋亦尘缓缓开口，声音亲切中带着疏离，但还是听得十一如痴如醉。 “没没有，”十一回答得磕磕绊绊，笑容却始终十分狗腿：“这是藏书阁缺的几本乐谱，给师兄带来了。” 宋亦尘一只手接过，指节如青葱，看得十一又是一阵羡艳。 “嗯？”宋亦尘顿了顿。 “怎么了师兄？” “这几本琴谱，你是如何挑来的？” “哦，其实藏书阁大部分琴谱我都看过，只觉得这几本音律风格相似，十分精美绝伦，于是留下来多看了几遍。” 宋亦尘看向她的双眼，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似的。 “听说过师妹身世离奇，只是不知道师妹舞蹈如何？”那人询问道。 十一在他的目光下最先埋下了头，有些尴尬地绞着衣服：“我是个舞剑都脚步凌乱的” 十一在心里打鼓，自己的剑术课，几乎是整个渊上的笑话。 宋亦尘松了口气，心头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 是了，怎么可能是她呢，她那样骄傲自信的人，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一定是魔障了，才会因为几本乐谱就心神恍惚。 “哦，师妹多加练习，以后自然会有进步。”宋亦尘把乐谱收好，摆了摆手：“不必再送，我自行去见师父便可。” “恭送大师兄。” 十一乖乖巧巧行过礼，转身往住处走，没到一刻钟，路上就被几个人拉了过去。 “唉唉唉师兄，你们这是干嘛？” “嘘。”三师兄小声道：“你是从太虚殿下来的吧，快说都听到什么了？” 十一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这几个平日里一本正经的人竟然这么八卦。 见她没说话，一向好人缘的五师兄拉过她，一张娃娃脸好不亲切：“好十一，师兄们平日里可是最疼你的了，你就给师兄说说嘛！师父可是第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是对着宋师兄，我们实在是好奇的不得了了！” 十一被烦得没法子，只好避重就轻道：“我过去那会儿师父正发着脾气，好像是因为宋师兄要娶一个死人，师父当然不肯，就发火了。” 她可不敢说出宋师兄做过公主面首的事情，这件事本来就风言风语传的邪门，若是被坐实了，她铁定第一个跑不掉。 “唉，肯定就是那个妖公主了，也不知道是给宋师兄灌了什么药，竟让宋师兄做到如此地步。” “还说呢，就是因为那个妖公主，据说贪狼星主没被除掉，渊主一气之下勒令大师兄十年不许归山！” “红颜骨英雄冢，果然是美人祸水。” “咳咳。”十一又翻了个白眼：“人家公主死都死了，死者为大嘛，师兄们就别再纠结啦，我我先回房了哈，你们好好练功！” “哎，这小十一，越来越没规矩！” 十一一口气跑回了住处。 回到房里，歆樾还躺在她的床上，睡得一塌糊涂，十一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唤醒，歆樾揉了揉眼睛，跳了起来。 “姐姐，你回来啦！”少年的声音惊喜又欢快，好像好久没见她的模样。 十一翻了个白眼，今天好像没有一个人正常。 “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能原谅你睡了我的床啊，这次你撒娇也没” “歆樾唉，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十一的语气软下来，看歆樾闷着鼻子，约莫是哭了。 “我怕你见到那陌上人如玉的公子，就不要歆樾了”歆樾的声音闷闷的，好像十分委屈。 “怎么会，虽然大师兄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人可是人家已经心有所属了，更何况！我是那样的花痴嘛！”十一按住歆樾的肩膀，敲了敲他的头：“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嗯”歆樾用力点了点头：“姐姐，我们一起去下山游学吧，去东海望，去极北地，好不好这世间有繁花似锦，有高山流水，歆樾都想带姐姐去看。” “好呀，姐姐还想去仙界，去三洲大陆，去好多好多地方，等渊主出关镇压了魔界之乱，我就去和师父提。” 歆樾顿了顿，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突然问道：“姐姐还不知道魔界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易主之乱，闹得动静不小，扰到了人间呢。” “嗯，没错，五年前被重伤的贪狼星主归位，现在成了新的魔界之主。”歆樾整理着衣摆：“我回来时特意去了趟金陵城，据说叛逃的妖魔悉数被灭，人间已无大乱。” 十一睁大了眼睛：“这这这可不是临仙渊做的！” “自然。” “这样看来，那位星主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呢。” 歆樾垂了垂头，没再看向十一，只闷声道：“既然如此，姐姐近日便可以下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入世 十一第二天一早便向师父递了消息，在临仙渊上呆了五年，她从未下过山，就连前年进山的师弟们都历练过一番，可她愣是因为身份有疑，从来没有提过。 不想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一直耻于开口。 临仙渊收留了她，在她身份成迷甚至是存在有悖天理的时候收留了她，她又怎么能坦然开口随意下山呢。 但歆樾的话又时时敲打着她的心尖儿，俗世间有高山流水有繁花似锦，也有她的过去，如果只是苟存在这山上一角，那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所以她想下山，想去看看这世间了。 “你这孩子啊。”白祈坐在座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十一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消息一去七天师父都没有回她，怕是不会放她了。 “师父不必为难，十一感念渊主和师父的收留和教诲，定当遵守诺言，这山我不下也是无妨的。” 白祈又是嘿嘿一笑，银白色的胡须一翘一翘：“白渊他们啊，墨守成规，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哦。” “咱们修道之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一场云烟作罢，老朽呢就觉得你这孩子是个好命的，死也死过了，怎么就不能重新活一活呢？” “小十一你记住，这人啊，皮囊就是个物件儿，百年以后尘归尘土归土，便是我们修道之人，也要抛了这身皮囊再升仙。况且师父看得出来，你这身里子，皆是个良善的。” “下山以后好好感悟这人世间，修道之人，看的就是个缘字，你去吧。” “师父也不送你什么仙器傍身了，就给你一场造化，你自己好好感悟吧！” 白祈伸出手在十一眉心点了一下。 十一愣住，半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姐姐姐姐，那老头儿究竟给了你什么啊？”歆樾追着十一身后，不停地缠问。 十一回头看了看被夜色包裹着的临仙渊，在雾气弥漫中隐隐散着乳白色的微光，仙雾缭绕。 她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大麾，继续向前走，嫌弃道：“天这么冷还不赶紧赶路，一个男孩子用的什么香料，一身脂粉味儿。” 歆樾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几步跑到十一身边惊喊道：“姐姐！你有灵觉了！” 大殿上，她抬起头时，只觉得周身空气清冷，膝盖跪的发麻，不经意间，就能闻到那烟雾缭绕的檀香味儿。 她只有跪在地上，感恩涕零，拜了又拜。 临仙渊山脚就有座城，因为挨着临仙渊，从来都是诸多上山求学之人的落脚地，多半与渊上交情颇深。十一和歆樾生怕暴露踪迹，靠着脚力硬生生地从临城外围越了过去。 两人隐姓埋名在周围的镇打听了两天，也没听说渊上派人下来捉她，便放宽了心思，在镇上住下来歇脚。 时至深秋，临城又靠北边灵山，饭馆里多是些瞟肥体壮的野味儿，吃得歆樾毛色都愈渐发亮。 十一虽然有了味觉，但却发现自个儿对于食物诸多挑剔，咸了淡了口感食材都十分在意，镇上又没有口味儿极好的饭馆，幸好她平日里便是习惯辟谷的，一桌菜顶多拿起筷子夹两口就放下了。 客栈老板看他俩衣着气度不凡，出手又颇为阔绰，认定了他俩是哪个修仙世家的公子小姐，招待得十分殷勤。 “姐姐，我听说澜州的冬猎很有趣，各个世家子弟都是摩拳擦掌，渊上也有不少澜州的弟子会去参加，要不咱们就一路北上吧，到时一定很有趣！”歆樾啃着半只烤野鸡，眼睛闪闪发亮。 “我还没有采猎过妖兽呢，倒是可以去瞧瞧！” “这次冬猎的头筹很有名，是冰魇。” 十一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居然是他！” 十一第一次听说冰魇，是在藏书阁中的异仙录中。和普通人修习仙道不同，异仙大多是灵兽或者风水极佳的物灵，生来心思纯净，性格良善，品行智慧皆高于妖族，故称异仙。 书中言：冰魇，极北之地冰湖净水所生，修炼千年化作人形，冰清玉洁七窍玲珑，隶属灵仙目。 十一羡艳道：“若是可以看到他，也不枉咱们下山这一回了！” “小姐怕是有所不知。”旁边翻着账本的掌柜连连摇头打断道：“若那冰魇还是灵仙，怎会被设为冬猎头筹，如今那位已入了魔道，冰清玉洁？唉，怕是嗜血成性了。” 掌柜见十一很有兴趣，一时之间也是嘴痒，坐到桌子另一边接着讲道：“这事啊约莫着十年以前了吧，澜州那时有一少年奇才，乃是当时澜州四大族薛氏一族的直系小公子，唤作薛宸，那位小公子刚刚年过十六，冬猎时一举拔得头筹。带领家族同辈子弟共十二个少年，生擒了当时盘踞一方的冰原白虎，其智谋胆识可见一斑。” “大叔，咱们不是说冰魇么，怎么扯到薛宸身上了？”十一问道。 “小姐别急，这就给您讲来。”掌柜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润润喉，接着讲道：“当年的薛氏已有溃败之意，毕竟薛宸的父辈们跟他比起来的确是——没太有作为，而那时薛宸的风采已是举世皆知，几乎是所有人吧，都觉得薛宸会重振薛氏。” “但薛宸这个人呢，怎么说，为人十分孤傲，常常批判其他世家公子采猎妖兽傍身，说他们粗鄙。后来这冰魇入世，他便只身一人进了极北之地，欲请冰魇出山做他的家臣。” 十一心想，完了，妖仙大多心高气傲，这薛小公子一去，怕是要惹怒人家冰魇，但却还是想不通这一代灵仙最后怎么会沦为魔道。 “小姐心中一定在想，这薛宸太过自付。然，只过了七日薛宸便将冰魇带了出来，两人立了盟誓，收冰魇为薛氏家臣。薛氏一时之间名声大噪，家族排名仅次于当时的皇族温姓，荣光无限。” 十一撇撇嘴，这薛小公子还真是有能耐。 “可是仅仅过了半年，便传出丑闻，原来是那薛宸与冰魇惺惺相惜，日久生情双双成了断袖。薛氏家主，也就是薛宸他爹，暴怒之下将冰魇赶出了薛家，没过多久薛家便传出了薛宸暴毙的消息，一代少年奇才，就这样殒了。” “冰魇听说以后，便疯魔了，灭了整个薛家，一百七十八口，一夜之间，无人生还。” 讲到最后，掌柜的也有些唏嘘，十一更是喉头有些发涩，不知说什么是好。 歆樾在一旁听得心情也有些烦闷，掌柜讲完了故事，继续回去翻账本，只剩歆樾和十一在桌上。 “姐姐如何看那薛宸？” 十一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会答道：“不怎么样。” “哦？” “你看，他说是和冰魇相爱，可他爹赶走冰魇时，也没见他做什么。堂堂男子汉，若是爱得死去活来，大可同他一起私奔而去，若是不希望让家族蒙羞，也可与冰魇说明，好聚好散。可你看他最后做的，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自己倒是一了百了了，连累着一家老小，还害得人家冰魇入了魔道。” “可是，他和冰魇在一起，是伦理之外，于天下人所不容，他们真的能私奔以后好好过日子么？” 十一又歪了歪头，她每次思考的时候都有这样的习惯。 “我觉得吧，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关天下人屁事呢。” “噗——”一旁的掌柜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位小姐真是有趣！” 歆樾想，他大概是想说，口无遮拦吧。 只是心底却不由得唏嘘一番，果然这世间哪来的感同身受，只有亲身经历的时候，才能真正觉得痛。 天下人天下之口虽然无关紧要，但始终还是会毁了一些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遇故人 吃罢了饭，十一提出去逛逛街市。 小镇靠着临城，虽算不上繁华，该有的东西还是都可以买到的，甚至街边还有人摆着摊子卖些小法器，灵符。 这些十一自然是看不上眼，她师承白祈，虽然至今连御剑都不会，却因为书看得多，精通各类法器，灵符也是信手拈来。 “姐姐，你瞧这个如何？”歆樾顺手拿起一张狐狸面具戴在脸上。 十一挑了挑，拿起另一张猫脸的，转过头笑道：“这个才配你。” 话音刚落，面具就被路过一人伸手捏住，十一抬眼一看，是个模样出众的公子，单是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模样就不知勾走多少少女心。 那人约莫着十七八岁，身量比歆樾还高出半头，头发和眼睛都是墨黑色的，看着不像异族，身着赤黑两色相间短袍，外头披了件黑色狐狸皮大麾，一眼就看得出身份不凡。 不知是哪个世家的小主子。 “公子喜欢，我就不夺人所好了。”十一抽回手。 “不巧，我很讨厌猫。”那人扯了扯嘴角，笑得不是很友好，又或者他干脆就是说给歆樾听的，挥了下手，面具瞬间七零八落。 十一气结，手伸向口袋里寻找趁手的法器。 那公子看也不看十一，只讥诮地盯着歆樾。 “姐姐。”歆樾挡在她身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我认识他，我们有事情要说，你去客栈等我。” 十一看了看歆樾绷直的后背，意识到重要，便随手塞了个灵符给他，叮嘱道：“有事情就喊我。” 两个人一瞬便消失了，十一这才恍然，想来那少年也不是凡人。 十一并不担心歆樾，一是他天赋极高，白祈都曾称赞过他的剑术与座下弟子不相上下；二是她和歆樾并不是契约关系，当年十一也曾问过歆樾是否乐意与她签契，歆樾就答过他是个有主的。 如今想来，那少年大概就和他的主人有关系吧。 十一对此也没什么想法，收好了法器，大摇大摆继续逛街。 歆樾看了一眼门匾上龙飞凤舞的“杏春阁”三个大字，偏过了头，脸色更不好了。 “还要本座请你？”少年随意地瞥了他一眼，歆樾只觉得后背好像被人猛踹了一脚，整个人被风卷着甩进了大堂里。 “咳咳咳”歆樾摸了摸腹部，只觉得血浪翻涌，肋骨似乎断了几根。 勉力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青楼大堂，少年斜倚在上座，身旁似乎有许多生灵，悉悉索索躲在阴影里，每一个眼神都是无尽的贪婪，似乎就等着少年下令，好将座下这只猫妖撕碎。 “樾歆啊，好久不见。”少年伸出手随意挥了两下，歆樾只觉得胸腔里的血气被压制住，呼吸顺畅起来。 “我现在叫歆樾。” “一别五年，终于长点骨气了？”少年笑吟吟瞧着他，两颗小虎牙熠熠生辉，只是神情更加讥诮，手中突然祭出一条长鞭，毫不留情抽在了他的脸上：“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看清楚这条鞭子的主人是谁，想明白你的主人又是谁了吗！” 歆樾跪在地上:“樾歆，悦莘，我主顾莘，永世不忘。” 少年忽然眯起了眼睛，神情诡谲：“难道是因为今天那个女人？你，要叛主？” “跟她无关！”歆樾原本还看着那条长鞭发愣，突然回了心智：“十一是临仙渊的人，与我无关。” 歆樾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少年的眼神，话语正一点一点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哦？”少年只觉得更加有趣：“无关？那本座现在就命你将她捉来，挫骨扬灰，魂魄碾碎如何？” 歆樾低下头，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绷紧了身子咬住了牙：“樾歆只认顾莘主，听顾莘命。” 料想中的鞭子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歆樾松了口气，看来是赌对了，他故意提起顾莘就是想提醒他念及旧情。 少年似有些疲惫，叹道：“本座不杀你，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你活着就证明她应该还在世，说吧，她在哪呢？” “世人皆知她被葬在顾氏王陵，如今应该在您府上吧。”歆樾想起当年自己看着空荡荡的墓室，整个人近乎崩溃。 后来才想明白，能悄无声息从王陵带走她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没有。”少年修长的手指抚上额角捏了捏：“你知道当时本座的状态，本座回去时，王陵已经空了。” “你说什么？”歆樾瞬间双目通红。 少年却似笑非笑看着他，打量了一会，好像是信了他说的，出声道：“其实，这也无妨。”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一种秘术，取魇之心，魔之心头血，就可以把死去的人魂魄唤回。” “若是想要起死回生，那就更简单了，只需要把寿命分给那个人一半。” “你说，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开她的手呢？” 歆樾心中如雷重击。 “怎么，你不期待她回来么？”少年抚了抚手中的长鞭，似乎不满意他的反应。 “樾歆五年里日日期盼主人归来。” “嗯巧了，听闻你和今日那位姑娘也要去澜州，本座恰好也同路，那就一起吧。”少年起身走到歆樾面前扶起他的身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歆樾突然想，也许从顾尧找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信过自己说的话。 恐吓，威胁，利诱，这一出戏他以为自己演得有七成真，在他眼中也许就是个跳梁小丑。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同回了客栈。 “来，脏兮兮的，都不好看了。”顾尧停住脚，拦下歆樾，一只手伸出来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果然，那条长长的鞭痕消失了。 歆樾苦笑，痕迹是消失了，可还是一样的痛，顾尧的手段真是一点没变。 “你回来了啊。”十一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柿子，看到歆樾现在客栈门口，整个人呆呆愣愣的，赶紧出声询问。 “姐姐你怎么？”歆樾回过神，见到十一一袭白色劲装短袍从楼上走下来，披着一件灰色锦毛鼠大麾，一挽长发使根长绳系住，眉毛画的直入云鬓，整个人清爽又利落。 十一原地转了个圈：“掌柜说这世道男装会少许多麻烦，你看这样如何？” “小姐这身，贵而不俗，高洁不失亲近，赏心悦目。”顾尧原本是坐着，说了两句话便起身走到十一面前，自我介绍道：“先前不知姑娘身份，多有得罪，恰好我近日也要参加澜州冬猎，与两位顺路，叨扰了。” 十一虽不喜眼前的少年，但看歆樾与他相识，也不便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临仙渊白祈座下弟子十一。” “翕和。” 温熙和睦？十一不禁皱了皱眉。 没有自报家门，也看不出他身上有精怪气息，十一只好当他是隐了姓名出门修习的谁家小公子。 点过头便几步走到歆樾面前，把柿子随手丢到门外，拉过歆樾的手往楼上走，边走边抱怨道：“你看看头发乱的，衣服也沾了灰，赶紧上去洗漱。” 歆樾被拉着上了楼，回过头看了顾尧一眼，桌上一盏油灯，照得他的脸一半阴暗一半光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可要同我解释解释这位翕和！公子是何来路？” “他是我的故人，因为不喜家中烦闷，此番借道与我们一同前往澜州。” 十一一听，便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侧过身从包里翻出一身衣裳，扔到歆樾怀里：“换了吧，明日启程。” 歆樾拎着衣服，一言不发地挪回了房间。 歆樾只觉得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起来，一切都会变得天翻地覆，好希望她永远活在这一刻，永远这么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第二天大早，十一推开门便撞上了同样刚洗漱完毕的顾尧。 “早。”顾尧扯起嘴角，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笑起来懒洋洋的，两颗小虎牙格外俏皮，虽然十一看着还是不怎么喜欢，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白祈平日里对他们管束虽不严格，但几位师兄最喜欢卯时练剑，早起酣畅淋漓打上半个时辰，再去厅堂里囫囵吃上些饭，一整天都精力充沛。 久而久之，十一也就养成了“卯时起”的习惯。 翕和虽然看上去顽劣邪肆，实际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行事规矩也还算大方得体，只是骨子里带着股娇纵劲儿。 十一这样想，只当他是被家里宠坏的孩子，临仙渊上也常有这样娇气的小弟子，便主动与他上前搭话：“公子要吃早饭么？” 顾尧似乎有些意外，确认了十一说的是自己以后，点了点头。 “客栈这么早还没开灶，街角那儿有家羊肉汤，味道飘了整条街，香得很。”十一带着顾尧坐了下来，招呼道：“两碗羊肉汤。” 两碗冒着热气，奶白色的肉汤被端上了桌，桌上的海碗里装了新鲜的芹菜碎葱碎，十一舀了一勺放进汤里，十分好看。 顾尧的吃相很斯文，勺子捞到碗底绝不会碰出声音，细嚼慢咽，喝汤也是小口小口，看得出家教极好。 吃了大半碗，他才抬起头，见十一只舀了两口肉汤尝过鲜便落了筷，心中一动，落下筷拭过嘴问道：“不合口味吗？” 十一摇头：“味道很好，是我有些挑嘴，也可能是习惯辟谷了，偶尔吃一点还好。” “对了。”十一还是挺好奇的:“一直都想问，公子字熙和，是家里人希望你性格温熙平和的意思？” “不。”顾尧看向十一的眼神有些古怪：“是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顾尧的思绪飘了起来，想起那年长殿之上，顾莘手握长鞭横在他的面前，身后跪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声嘶力竭：“翕和，顾翕和！你忘了自己这名字是怎么来了吗？非要闹得个众叛亲离国破人亡你才满意嘛！” 顾尧却满不在乎地顺嘴讨饶，嘴角甚至还带着笑：“蛮蛮你看你，对我这么凶作甚。” 顾莘整个人抖若筛糠，她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面若桃花，无比熟悉的少年，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如此心狠手辣。 “这样吧。”顾尧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主意，他提着剑点向个子高的男子：“我这二王兄，出身高贵，高贵到从来不把人当人看，蛮蛮你可还记得，你刚来王宫时，他曾说过你轻贱。” 顾怀玉跪在地上，咬紧了牙，握着拳头，没有出声。 “王兄啊王兄，你倒是挺有骨气的，我记得世子也很有骨气，所以他死了以后我就把他的骨头一点点磨碎了。那会儿，可就一点儿都不硬了呢。” 顾怀玉身子抖了抖，还是紧咬着牙没有做声。 顾尧不再看他，剑锋突然一转，指向了旁边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至于我这七王弟嘛，从小就与我亲近。可是蛮蛮你知道吗？他联系母家倾力支持世子，一点没记得咱俩对他的好呢。” 顾允跪在地上，紧贴着顾莘的小腿，抖着身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抹了一脸，丝毫不见一点贵气。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孩子，最后却覆了他的朝纲。 顾尧蹲在顾莘面前，声音带着诱哄之意：“蛮蛮，你说，这样的两个人，我怎能留？我怎敢留？” 顾莘的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悲痛：“他们是你最后的兄弟了” 顾尧伸出手揉了揉顾莘的头，无限宠溺：“你呀你，明知道你一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就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捧到你面前来” 接着话风一转，甚至有些孩子气地舔了舔自己的虎牙，眼里闪着兽性般的兴奋，看向了顾怀玉和顾允：“不如这样蛮蛮，这两个人，你选一个做你的宠物，另一个给我杀掉，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顾允便抱住了顾莘的小腿，死命哭喊道：“王姐！王姐！求求你了求求你！阿允不想死阿允不是故意的是我母妃！是我母妃逼我帮世子哥哥的！二王兄二王兄也逼我！” 顾莘整个人都僵硬了，顾怀玉也震惊地抬起头看着顾允，他想不通，世子和他待顾允如同亲生兄弟，纵然他年纪尚轻，他怎能！他怎能！ “天亡顾氏！天亡越州啊！”顾怀玉仰天长啸，看向顾尧的双眼满是滔天的怒意和绝望。 突然之间，他就像疯了一样，红着眼睛扑向了顾尧，直直地，整个身体，插进了他的长剑 顾尧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握紧了长剑，一只脚将顾怀玉软下来的身子踢到了墙角，喷涌出来的鲜血沾满了顾莘的裙摆。 他把剑扔在了一旁，掏出手帕来仔细擦着手指，暗处的宫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里面是一根长长的——狗绳。 他拍了拍顾允满是泪痕白嫩嫩的小脸，微笑着将狗绳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又将另一头塞到了顾莘的手上，笑道：“蛮蛮可要看好你的小狗，若是他挣脱了这个绳子，咬到了你，我可是要把他挫骨扬灰的。” 顾莘整个人累极了，什么也听不到，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顾尧还是有些心疼，伸出手抱起了她，吩咐道：“做些王姐爱吃的送来，服侍她沐浴更衣。” 这些事情顾尧许多已经淡忘了，他继位的前半年里杀了很多人，刚开始时顾莘还会死命阻拦，后来也都随他而去了。 现在想来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把她卷进了这场杀戮里，害得她声名尽失，在史书里被记了个“祸国公主”，最后的下场也不得不称之为惨烈。 “小公子？” “翕和公子？” 十一的声音打断了顾尧的回忆，十一见他脸色不太好，说道：“回客栈吧，这会儿还早，歆樾估计得辰时起，你可以再回去休息会儿。” 顾尧点点头，随手摸出粒银珠子扔到了摊主怀里。 十一跟在他的身后，心想这小子出手真是大方，临仙渊的做派已经算是十分体面大方了，可谁让人家是世家子弟，有钱任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门口碰上了歆樾。 “呀，今日你倒是起得甚早。”十一解释道：“出门碰到翕和公子，带他去吃了早点。” 歆樾点了点头，明显是心不在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澜州 十一刚拜入白祁门下的时候，每日和众多师兄一同练习御剑飞行术，所有人几天就练会了，只有她苦练了整整两个月，最后也没有学会。 几个师兄不忍心为难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结果那年各个旁派比武，整个临仙渊只有她一个人不会御剑，丢了好大一个人。 白祈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为她开解道：“老夫座下就这么一个女娃娃，整日跟着那群臭小子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御剑飞行嘛，你们也不要为难她了。”白祈捋了捋胡须，笑得高深莫测：“小十一，上来。” 十一满脸羞愧地走上台。 “拿着。”白祈扔给她一颗透明的珠子，仔细看里面有两头通体雪白的灵鹿，栩栩如生。 她试着往珠子里注入一点点灵力—— 那珠子飞到地上，两只灵鹿竟然牵着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白祈依旧笑眯眯地：“小十一回去专心读书，这灵鹿拉车不比他们御剑慢，嘿嘿” 十一上头十个师兄气得咬牙切齿，师父未免也太偏心了！ 在临仙渊上的五年里，十一的道行灵力都是下乘的，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惹她，只因为深受白祁的宠爱，手里大大小小握着几十件仙器。 如今她舒舒服服躺在鹿车里，而歆樾和顾尧却只能御剑而行，心里别提多舒爽了。 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十一见两头灵鹿似乎有些疲惫，便提议停下来歇一晚。 正好停在澜州边境的边城，十一掏出临仙渊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城。 “你可是舒服了，我们这一路吹风吹得冷死了！”歆樾抱怨道：“一会儿到了客栈我可要多吃点补补身子。” 十一翻啊翻，翻出一张土黄色的灵符，顺手贴在了他身上，歆樾只觉得周身被一阵温暖的气息包裹起来，灵力也渐渐恢复。 “这老头对你也忒好了。”歆樾嘟囔了一句，羡艳地看向十一的口袋。 顾尧在他们身后，一直没有说话。 三个人说是吃饭，其实都习惯了辟谷，点了两壶米酒，两盘牛肉，就算吃了顿饭了。 “再有几天能到极北？”冬猎猎场圈在了极北之地的森林，路程横跨整个澜州，十一有些担心，毕竟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照这速度，不出七天吧，猎会还有十几天才开始，要不咱们先去澜都玩玩？” 歆樾正侃侃而谈，顾尧却表情一变，看了一眼大门。 “你们先吃。”顾尧把银子放在桌上，转身上了楼。 歆樾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也看向了客栈大门。 “小姐，澜州天冷，咱们还是先找地方歇息吧”大堂里拢共没有几个人，门外这一会儿便进来了五六个负剑的男男女女，皆是衣着不凡，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女子，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那女子身量高挑，姿色比起十一更胜几分，岁数看着比她们年长个五六岁，神情颇倨傲，穿着既不像澜州人也不像临城人。 歆樾蹙了蹙眉，明白过来顾尧为何先行而去。 毕竟他对这张脸是无比熟悉的。 他还是顾莘家宠的时候，曾给过这女人一爪子。 “掌柜，做些你们家的招牌菜上来。”随行的四个男子似乎地位不高，围着其他三个女子，擦擦桌子摆摆凳子，生怕旁人看不出那份殷勤劲儿。 世家子弟家教都是极好的，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行人显然也是极为规律，整个过程静悄悄的，连十一都不由得投去赞叹的目光。 歆樾却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这女人现在是活乖了？怕是不可能吧，骨子里那副嚣张跋扈颠倒是非的劲儿，可是让他毕生难忘。 “我也吃好了。”十一放下手里的茶杯。 “你先上去吧，我坐一会。”歆樾乖萌地冲十一一笑，眼神却始终凝在旁边的一桌人上。 祝景笙，我倒是好奇，这五年你又过得如何呢？ 歆樾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祝景笙的时候，是在公主府上举办宋亦尘的生宴。 那时他还是樾歆，是公主身边最受宠的灵猫。 那时帝京中无人不知祝家大小姐心悦临仙渊大弟子宋亦尘，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可偏偏那日宋亦尘跑去王上书房递折子，正赶上长公主顾莘匆匆跑了出来，二人狼狈撞在一处。 这一撞，撞出了一段不该有的旖旎。 最后顾莘软磨硬泡，愣是央着顾尧将宋亦尘赐到她府上做门客。 说是门客，其实世人皆是心照不宣，好听点是预选驸马，难听点不就是所谓面首。 而那祝景笙也是个狠角色，听说了顾莘在公主府开宴给宋亦尘过生辰，大大方方地去了公主府祝寿，终于见到了宋亦尘一面。 歆樾记得那天的顾莘似乎挺开心的，抱着他坐在上位，巧笑嫣兮，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头。 宴会进行到一半，歆樾也不记得底下人说了什么，只看见祝景笙拉着宋亦尘的手，好像是要带他走，整个宴会乱作一团。 顾莘抚摸着他的手渐渐僵硬。 可她的声音却是娇俏生动的，拎起那条赫赫有名的长鞭说道：“祝小姐可要想好了，你今天可是要在本殿的府上，带走本殿的人，打本殿的脸？” 祝景笙拔剑出鞘，剑锋指着她，嗤之以鼻：“手足相残，惑乱朝纲，夺人所爱，长公主你今日就算是留住了他的人，也要清楚，他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 顾莘气得一鞭子直直抽在了她和宋亦尘中间。 祝景笙堪堪躲过，却不得不松开了宋亦尘的手，她刚想再上前，顾莘的鞭子已经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就是这只手碰的他？”顾莘眼睛眯起来，动了杀心：“本殿现在就废了你！” “蛮蛮！”宋亦尘见状，赶紧伸手握住了长鞭的另一端。 宋亦尘一步一步走到顾莘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放过她，你知道我是不会走的。” 顾莘虽气，却还是松了手，仰头看着宋亦尘，拽了拽他的袖子撒娇道：“那阿凉你要弹琴给我听。” 宋亦尘二话没说，撩了外袍坐下抚上琴身，顾莘伴琴起舞，一曲惊动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最爱她的人 第二次见到祝景笙，已是一年之后，那时的顾莘已经带着歆樾住进了宫中，她和顾尧的流言愈发不堪，雪花一样的奏折打到殿上，又被毫不留情的挡了回去。 正赶上太妃忌辰，也就是顾莘的生母温氏，顾尧与她颇为亲近，便吩咐帝都女眷都要进宫祈愿。 顾莘则一袭白衣，日日跪在最前头。 歆樾躺在宫门口晒着太阳，就看见祝景笙一身锦瑟华服，扭着腰走了过来。 祈愿太妃，本就要求所有人衣着朴素，如今看她盛装而来，想也不用想就是来膈应顾莘的。 “哼，不过是个风流放荡，人尽可夫的女人，也配我为她祈福，笑话。”祝景笙理了理裙裾，漏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还有咱们这位罔顾人伦的长公主殿下，觊觎着尘哥哥，就凭她？也不看清自己什么货色，她配么。” 周围的几个女子都低下头没敢说话，一方是镇远大将军之女，另一方是虽然口碑不好但独具圣恩的长公主，得罪了谁都不好收场。 可是猫类听觉极好，所以即便是她说的声音不大，还是被歆樾完完整整地听到了。 当即弓起身子，跳起来一爪子便拍在了那女人的脸上。 祝景笙愣了一下才发觉脸上被挠了两道口子，随即一脚踢在了歆樾的肚子上，银白色的身形便直直地飞下了长阶。 “喵——”凄厉惨绝的猫叫声响彻整个大殿。 顾莘还跪在大殿里，听侍女说完以后整个人怒意滔天，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猩红着双眼，郑重地拜道：“对不起母妃，蛮蛮不孝，这就让她永远闭嘴。”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拦着顾莘的长鞭，她飞身出殿，和祝景笙的长剑缠斗在一起。 不过三个来回，顾莘的长鞭就如同毒蛇一般缠在了祝景笙的脖颈上。 祝景笙瞪着双眼不敢置信，她是镇远将军独女，一柄月华剑天下闻名，为何！为何！—— 顾莘一脚踩在她的心口，勒紧了手中的长鞭，双目怒睁：“好一个人尽可夫！祝景笙，本殿告诉你，这天底下没一个人有资格这么说她，别说是你，天王老子也不行！”她又使劲紧了紧手里的鞭子：“小小将军之女，也配谈论王室！” 长鞭一甩，祝景笙整个人就被甩到了殿外，身子撞在冰凉的大理石阶上，闷哼一声，全身骨骼瞬间尽碎。 整个大殿里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一室寂静。 顾莘见她还没断气，捡起了地上的月华，整个人冷得仿佛地府爬上来的鬼魅，一步一步迈下台阶。 这时众人才稍稍清醒，生怕闹出来人命，哭喊声乱作一团，硬是拦下了顾莘这一剑。 当晚，三世王臣祝老将军在王宫外跪了一夜，顾莘最后才同意饶下祝景笙一命。 之后顾莘“祸国殃民”“残害忠良”“惑乱朝纲”的名声更盛。 也是因为这件事，顾莘和宋亦尘最终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小姐，还有三日的路程便可以抵达澜都，我们可要去寻丞相一路？” 吃罢了饭，几个男子又狗腿地收拾了桌子，给祝景笙端茶倒水，忙前忙后。 “不必，到了澜都自然能找到他，这回若是再寻不到，我就去临仙渊等他！” 祝景笙忿忿地拔出剑来擦拭，宋亦尘离开帝京以前上书过顾允，说他与顾莘原本有婚约之实，请求王上同意他和顾莘配成阴婚。 没想到顾允竟然不反对，还允许他提前离京回临仙渊改录族谱。 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那贱人死了足足有五年，活着的人还来不及珍惜，一个已经死了的贱人有什么值得怀念！ 祝景笙越想越气，月华搁在桌上，震得几只杯子都碎裂，茶水流了一地，她冷哼一声，转身便上了楼。 只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大小姐脾气可是越来越狂躁了”第一个弱弱地感叹一句。 “嗬，不然呢，虽说是她整日缠着宋相，可算起来这帝京中敢娶她的公子也是寥寥无几啊” “不是说宋相曾经为了她得罪过喜乐公主么，怎么现在宁可娶个死了的公主，也不肯娶这位活着的大小姐？” “虽说那位长公主名声不好，可论起身世相貌才情，哪一个不比她强，而且相传人家亦钟情于宋相，不惜伤了前王也要留宋相在府中，若不是前王说不定两人早就” “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众人又是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听得歆樾连连冷笑。 她活着的时候众人皆评判她红颜祸水，惑乱朝纲，罔顾人伦，待她死后却又来感叹这红颜命短美人骨枯。 就像宋亦尘这样的人，从来不知道珍惜她，善待她的感情，却在她死后故作情深。 歆樾捏了捏额角，转身上楼，敲开了顾尧的房门。 “你看到她在外头，而且看样子宋亦尘也来澜州了。”歆樾扯了扯嘴角：“如今他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啊。” 顾尧斜躺在榻上，即便是简陋的竹床，他在其中依旧是矜贵的不可方物，顾尧冷笑道：“那又如何，本座现在想杀他依旧如同碾死蝼蚁。” 歆樾也笑：“可你没有，五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顾尧被戳中了痛处，又或者说，他的心里始终有这样一根刺，扎着他生疼，歆樾不过是又将这根刺用力推了推。 他没法释怀，顾莘喜欢宋亦尘，宋亦尘喜欢顾莘，他们可以是琴瑟和鸣，才子佳人，好不般配。 可他呢，他的感情永远是躲在暗处的，难以启齿的，令人作呕的，永远都是那个罔顾人伦满手血腥的君王，是令她一世蒙羞的王弟！ 歆樾看着顾尧的表情越来越扭曲，心里暗叹了句不好，连忙出手打断，生怕他走火入魔。 顾尧猩红的眼睛渐渐恢复，努力克制着身体里翻腾的魔气。 “你这样值得吗？”歆樾简直不知说什么是好。 “呵”顾尧看着他的眼睛，眼神近乎是变态的执着：“哪怕是大越再覆一次，我再死一次，这一切重来一遍，我也觉得值。” 歆樾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目光慌乱移向别处，随意问道：“听说你才入主魔界没多久，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吧。” “眼下本座倒是觉得找到蛮蛮才是最重要的，毕竟魔界还是缺个女主人的。”顾尧忽然又笑得邪肆：“你说是吧。” 歆樾只觉得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澜州苏氏 第二天歆樾起了个大早，确认祝景笙一行人还没有出门，便催促着十一上路，生怕撞上。 这回歆樾也不喊累了，整日埋头赶路，终于在三日之后赶到了澜都。 澜都城门前，顾尧提出了要和他们分道。 歆樾在心里冷哼一声，宋亦尘就在城里，顾尧若是进了城，免不了又是一场你死我活。 “十一姑娘，就此别过了，有缘再见。”顾尧轻轻一揖。 “公子一路保重。”十一点了点头。 既然是说分道扬镳，歆樾估摸着顾尧大概是回了魔界。 而十一则拎着临仙渊的牌子，晃晃悠悠地往城门走。 “姐姐，你看我这朋友，翕和如何？”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歆樾还是很想问问十一。 “挺好的呀，初见时看他邪肆，这几日相处下来，觉得还挺亲切。”十一话说了一半，两个人就被一大群官兵围在了城门楼。 “怎么回事？”十一亮了亮手中的仙牌问道：“在下是临仙渊白祁仙尊座下弟子，来澜州是为了参加冬猎，不知各位这是有何贵干？” 打头的人接过牌子仔细翻查了一遍，十一还等着那人对她作揖道歉，没想到那人回过头吩咐道：“没错，带走！” 歆樾眼瞅着就要抽出剑来，却被十一按了下来：“我看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官兵，你先别轻举妄动，他们不敢动我们的。” 两个人被蒙住眼塞上了马车，约莫着行驶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又被推推搡搡带到了别的地方，歆樾五识比十一灵敏许多，小声提醒道：“这儿是个院子。” 十一被推得前仰后合，脑子都不大灵光，低咒道：“等会儿被我知道是谁敢绑我，定叫他好看！” 话音刚落，十一只觉得眼前一亮，眼罩被人扯下来，面前的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门，笑道：“这是要教训谁！” 十一刚要发作，却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顿时蔫了下来，嗫嚅道：“怎么是你呀，五师兄” 她怎么就忘了，苏澈家是赫赫有名的澜都苏氏一门长子。 不过还好是脾气一向最好，平日也最疼宠她的五师兄，若是换做三师兄，她这会儿估计已经被绑着回渊上了。 “我一猜你就得来澜州凑这个热闹，所以你刚跑两天我就回家等着来捉你！”苏澈笑着给她和歆樾松了绑，对歆樾叹道：“你也随她胡闹。” 饶是歆樾这般性子，对着苏澈也从没有脾气。 毕竟伸手还不打笑脸人，何况苏澈长着一张娃娃脸，从来对待旁人都是轻声细语，温润至极，且不说别的，单是从他知道了歆樾喜欢吃鱼干，每次去找十一的时候必定会记得给歆樾捎上一包，就冲这份心意，论谁也不好意思和他有脾气。 “来，让师兄好好看看，有没有受伤？”说也说了，教训过了，苏澈这才把十一拉到身边来好好瞧了瞧。 “我能受什么伤啊，这一路过来顺利得很！”十一特意拿出来她的仙牌晃了晃。 “歆樾也没有受伤吧。” 歆樾摇了摇头，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话不算多。 十一跟着苏澈往后院走时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苏澈在家中自然是没有穿临仙渊那白茫茫的道服，一身独特的墨蓝色常服看着华贵又庄重，衬着他一张娃娃脸都有了几分棱角。 苏澈感觉到她的视线，笑起来眉眼弯弯：“小十一这是第一次见我穿常服吧，这衣服的染色是我苏氏独有的技艺，只有苏氏子弟会穿这个颜色。” 绕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苏澈才带他们走到客房。 十一不由得感叹，自己怕是临仙渊上最穷的弟子了。 “房间里给你准备了女装，去沐浴换好，过会儿带你去前厅，父亲母亲准备了筵席。” 十一和歆樾分头去了客房，有专门的侍女侍候在旁，十一吩咐她们准备好洗澡水便叫她们出去了，沐浴完换衣服时才发现那身衣服和苏澈的一模一样，不过是女装。 她也没多想，只当是苏澈以为她喜欢这个颜色。 收拾得当，推门出去便看见苏澈和歆樾站在院外，歆樾换了身黑色劲装，很是爽利。 “姐姐，我出去一趟，后天就回来和你们一起走。”歆樾见十一安顿下来，便赶着去寻顾尧的踪迹。 十一扔给他一个骰子，这是他们两人联系的小法器，只要其中一人有急事，将骰子捏碎，另外一方就会立即感觉到对方的位置。 “早去早回。” 歆樾御剑消失，苏澈却若有所思：“本来觉得歆樾这等灵兽，和你签下灵魂誓约正好，不过听你说起过他是有主的，这回正好你下了山，师兄帮你挑只坐骑或是灵宠如何？” “算了师兄，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十一摇摇他的胳膊：“在临仙渊这么多年，我看看书种种花也不觉得寂寞，却会觉得绑着别的生灵在身边陪我，有些怪异，更何况师父给了我一大堆法器，自保足够了。” “你呀，就是仗着我和师父宠你，今日若被你三师兄逮到，免不了你一顿打。” “嘿嘿，所以我看到三师兄就跑呀！”十一笑容满面：“不知三师兄有没有下山来？” “酆都如今并不太平，魔界新主登位，连带着妖界和鬼界蠢蠢欲动，三师兄家族常年驻守酆都，如今他也回去了。” “我和你几个师兄都不赞成你现在下山，毕竟你灵识如此散若，如今各界又不太平，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不在你身边，如何护你？” 苏澈还在循循引导，十一却连连讨饶：“如今这山我已经出了，哪能半路而归，这不是惹旁人笑话，师兄你就放心吧，十一心里有数。” 苏澈摇了摇头，终是无可奈何地默认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提亲十一 苏澈带着十一四处逛了逛，这座府邸是他去临仙渊以后才举家迁来的，加起来也没住过几日，所以并不熟悉，靠着下人引路才带到前厅。 “父亲母亲，这就是我常和你们提起的十一师妹。”苏澈的爹娘看着不太显老，十一心中了然，难怪苏澈娃娃脸，看样子是遗传了。 “见过伯父伯母。” 苏澈的爹娘正是如今苏氏的家主主母，气度自然不用说，尤其是他爹苏怀群，当朝二品兵部尚书，整个人光是坐在那就十分肃穆了，吓得十一一度怀疑苏澈是不是亲生的。 “这就是澈儿常提起的十一姑娘啊，来，到这里来。”苏夫人冲着十一摆了摆手，把她拉到了身边。 “苏夫人好。”十一乖巧地坐了下来。 “呦，看着就是个机灵的妙人儿。”苏夫人从腕上脱下一只镯子，笑着扯过十一的双手：“这个是当年的长公主殿下赠与我的，如今全澜州应是只有一只了。哎，人老了，难免睹物思人，这镯子，给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戴才是正好看。” 十一看着那镯子是晶莹剔透的浅粉色玉石，莫说是澜州，就是这世间也是少有的瑰丽，连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承蒙夫人厚爱，但这样的重礼，十一万万不可接受。” “拿着吧。”苏澈点了点头示意十一收下：“母亲曾经与长公主殿下交好，后来殿下远嫁到了澜州，如今已是魂去之人，母亲看着这旧物反倒是悲伤，如今送给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十一没再推辞，小心翼翼戴在腕上，向苏夫人拜谢：“多谢夫人抬爱。” 苏夫人还欲拉着她再谈话，门口这时进来个小厮，恭敬地请示道：“老爷，客人到了。” 十一心中纳闷，她不就是客人吗？ “十一姑娘可一同前往，毕竟这位客人，你也认识。”苏怀群难得温善起来，吓得十一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 十一跟在最后头，踮着脚看向大门外。 苏澈笑起来，侧了侧身子，把她往旁边拽拽，十一也笑，然后看向门口那道挺拔熟悉的玄色身影。 “大师兄！”十一不由惊呼出来。 宋亦尘听到十一的声音，含笑冲她和苏澈点了点头。 十一坐在座上了还苦着脸，拉着苏澈的袖子小声道：“我这次偷偷跑下来，大师兄不会顺手把我抓回去吧！” 苏澈抿着嘴，憋着笑说道：“傻丫头，师父那么疼你，早就把事情压下来了，我们还不都是为了教训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大胆！” 苏夫人看着两个人在桌下偷笑，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酒过三巡，十一就算没什么胃口，也陪着喝了两杯，澜州地处北方，民风剽悍，酒也酿的极烈，喝得她胃里满是烧灼感。 到了第三杯时，苏澈伸手拦了下来，替十一喝下了一整杯：“小十一酒量不好，怕是喝醉了要耍起酒疯来，这杯我代她喝。” 本来只是师兄妹之间的互相照顾，苏家人却不这么看，苏夫人更是笑花枝乱颤：“澈儿这一去几年，学会疼人儿了！” 苏澈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苏怀群也出声附和道：“澈儿虽自小性格温善，朋友众多，但从未带过女子回家中，自从去了仙山以后，回来便时常与他母亲提起十一姑娘。” “是呀，自从见到十一姑娘，我这心里就喜欢得很，而且了解你二人年龄相仿，性子也合得来，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苏夫人越说越起劲：“听闻十一姑娘孤身一人，我这心里更是心疼得紧，直想早些叫我们澈儿娶你进门来。” 娶娶谁？ 十一简直是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她这才刚到苏家，怎么就突然谈婚论嫁了？ 再看向一旁的苏澈，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像没什么拒绝的意思啊 难道说？五师兄对她有意思？？？ 天啊。 十一吓得赶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冲着苏澈的父母拜了一拜，解释道：“伯父伯母怕是误会了，五师兄与我只是情同手足，更何况我身世单薄，感念师父对我的养育之恩，现在只想侍奉他老人家左右。” “你瞧瞧，我就说这孩子是个孝顺的”苏夫人更起劲儿了：“什么情同手足，澈儿你自己说，你喜不喜欢十一姑娘！” 苏澈低着头，耳朵都红了起来，看上去确实像是害羞的神情。 “你看着孩子，欢喜地都说不出话了。” 这时苏怀群也端起一杯酒，和宋亦尘碰了碰杯，说道：“我和夫人早已想过，婚姻大事肯定是要过问十一姑娘的父母，但了解到十一姑娘身世特殊，本应去拜过白祈仙尊，但碰巧宋相作为你们的大师兄来了澜都，我和夫人就想着让宋相做个见证，咱们今日，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如何。” 宋亦尘本来是事不关己，突然被拉入其中，饶是从来镇定自若，也顿了顿神，毕竟现在还决定着小师妹的婚事。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头都快要钻到桌子下面的苏澈，又看了看现在一旁面色尴尬的十一，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看着确实有几分般配，相处时也能看得出来十分融洽，只是 他在心底理了理其中的利害，看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师妹，伸出手招呼道：“小十一，过来。” 十一慢腾腾地起身走到他身边。 “这门亲事很好。”宋亦尘清了清嗓音，又看了苏澈一眼，继续说道：“十一她” 话说了一半，感觉到袖子被人拽了拽，回过头就看到十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他只觉得心头一跳，来不及思考话便脱口而出：“只是十一终归是师叔门下的，而且现在还在游历途中，这样吧，我回去修书一封给师叔，他老人家看着他们长大，自然不会错的。” 又递给十一半杯酒，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道：“这丫头平日顽劣了些，来到贵府肯定是多有打扰，十一，还不敬苏大人一杯。” 十一连忙举杯：“伯伯父多谢您和夫人的抬爱，只是十一身世不详，不敢贸然决定这样的大事” 苏怀群顿了顿，脸色有些发黑，但还是喝了一口酒。 苏夫人还欲再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宋亦尘，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样一来就算是把十一庇护到身后了，也就是说这门亲事怎么也要问过宋亦尘这一层。 过了这样一出戏，苏氏夫妇脸色都不是很好，苏澈就更不用说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雪夜长街宋凉 筵席散过宋亦尘就离开了，十一借口头晕，匆匆回了客房，闭不见人，实则披上了件斗篷便翻墙跑了出去，她算过时间，宋亦尘住在驿馆，离苏府不过几条街，这会估计能在半路拦下宋亦尘。 不过她还是太幼稚，刚从墙头上下来，就看到宋亦尘在街角站着。 “大师兄。”十一低下头唤了他一声。 不知为什么，说起来十一也只见过宋亦尘两面，可比起其他弟子对他的仰慕，敬重。她却觉得宋亦尘很亲切，甚至很愿意去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澜都已经是深冬，天黑的很早，昼夜温差也很大，宋亦尘呼吸之间冒着白气，面上结了几个霜珠，看样子是等了一会儿了。 十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在宋亦尘身后静静地走了好一会，天色黑了下来，两个人顺着光亮走到了街市上。 “师兄，下雪了呀。”十一摸了摸头顶，亮晶晶的，抬起头才看到四周落下白茫茫的大雪。 临仙渊上四季并不分明，十一也是第一次见到雪，不知怎的，她忽然间就觉得这白茫茫的大雪格外熟悉，尤其是这样华灯初上的长街，朦朦胧胧的雪夜，还有眼前白衣胜雪的身影。 “糖葫芦，糖葫芦，新鲜的山里红。”一个大叔扛着一捆红彤彤的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叫卖。 宋亦尘心头一动，停下了脚步。 那大叔见到宋亦尘，如遇天人，连忙吆喝道：“公子要来一串么，五文钱，甜得很。” “嗯。” 十一也被宋亦尘吓了一跳，谁能想到平时严肃谨慎的大师兄居然也会停下来在街上买一串糖葫芦！ “给。”宋亦尘付过钱后把糖葫芦递给十一。 十一简直是受宠若惊，赶紧塞了一个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山里红，裹着一层糖浆，又冰又凉，吃起来还挺解馋的。 “你不想嫁给苏澈么？”宋亦尘看她吃得开心，心想着带她走一走，平复一下心情还是有用的。 十一却没想那么多，感觉宋亦尘终于提起这件事了，像倒豆子一样抱怨道：“我平时虽然顽劣，可确确实实是打心底里拿师兄们当兄长看待的，今天这事儿闹得，也不知道为何五师兄不做解释，反正我是打死也不信他是真想娶我的。” “为何？”宋亦尘不解：“你二人师出同门，虽然身份悬殊，但师叔极疼你，嫁给苏澈，也算是一桩好亲事。” “师兄你看不出来吗？”十一停下脚步看着宋亦尘，宋亦尘也看着她。 “五师兄他不喜欢我呀！” 宋亦尘难得面露几分笑意，看来自己这个师妹是真的挺聪明的。 十一却又皱起眉来：“可我却实在想不通，五师兄为什么不拒绝呢？还有他爹娘，澜都城里这么多豪门名氏，哪一家的小姐与他都是门当户对，为何偏偏看上了我呢？” 她在后面絮絮叨叨，宋亦尘在前面走着，也不说话也不打断，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但不知为何，十一就是很想在他面前说说话。 不知不觉就绕回到驿站门前，十一看了看，很有眼力见地告别道：“总之今天这件事还是要多谢大师兄，今后十一若是真的成亲，定会请大师兄喝这杯喜酒的。” “路上小心。”宋亦尘冲她点点头 十一又冲宋亦尘拜别，才往回走。 “站住！”高亢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十一一下子被喊懵住了，幽幽回过头，见到的就是，一把抵在她鼻尖的长剑—— 若不是宋亦尘出手挡住，恐怕这把剑现在已经划烂了她的脸。 这出手，可真是相当毒辣啊！ “放下剑！” “她是谁？” 两个人同时出口，十一警惕地退后了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粉末撒向空中，霎时间周身环绕着一层仙盾。 这才定下神来看长剑的主人，竟然觉得有点眼熟，仔细回想一番，才记起面前的女子是之前在客栈中见过的一群人中的领头。 “你怎么来了？这又是在做什么？”宋亦尘侧过身挡在了祝景笙面前，头疼地问道。 “你说我做什么？我千里迢迢来找你，这女人又是谁？”祝景笙快要疯了，她刚赶到客栈就看到宋亦尘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那个背影，差点就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于是想也不想，月华便出了鞘。 宋亦尘刚要解释，十一便嘴贱地在后头挑衅道：“你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他的心上人就够了！” 这话说完，十一恨不得在抽自己一嘴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祝景笙怒气更盛，长剑一挑，冲着十一便劈了上去。 然而一劈未中，十一身边的结界挡住了这一击。 十一二话没说，跳到更远处，摸出来了自己的金灵弓，蓄满了灵力，三箭齐发射向祝景笙，不光手上不闲着，嘴里也不闲着：“老女人，你这么凶，谁敢娶你！” 十一在临仙渊的五年里一点也没有变化，看着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所以她才敢大言不惭说对方老。 祝景笙被戳中痛点，眼睛猩红起来，杀气肆溢。 十一一边冲着她射着箭，一边往宋亦尘身后躲，终于被她逮到个空子，一把拽住宋亦尘的衣裳，蹲在了他的身后。 宋亦尘虽气，还是出招将祝景笙的剑弹开。 “别闹了。”宋亦尘沉声道：“回去。” 十一纵是脸皮再厚，也着实没脸再看宋亦尘，只好将法器收回口袋里，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师兄。”便扭头溜了。 祝景笙再要追上去，被宋亦尘一只手拦下：“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祝景笙还红着眼，听他说完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胡闹，宋凉！你好好看看是谁在胡闹！是谁非要娶一个死人！好，今天我就胡闹给你看，那女人是苏家的人吧，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宋亦尘凝了凝神，声音变得冰冷：“我说过，你不要再这样叫我。” “杀人偿命，苏家人若是报仇，你不要来求我。” 宋亦尘再没多言，甩了长袖便回了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要她爱我 “该死该死该死！”十一踢着石子，一路跑回到了苏家后院，手一撑便翻了进去。 “啊，五师兄，你怎么在这？”十一惊呼了一声。 苏澈的肩头落了厚厚一层雪，看样子等了好久了。 “对不起十一。”苏澈向她作揖一礼：“今天的事情，是我故意误导父亲母亲，也是我故意放任他们向你提亲，是我对不起你。” “师兄为何要这样做”十一猜中了一半，却没有想到原因。 苏澈面露窘色，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但十一，你信我，我从未想过担搁你的终身大事，这只是缓兵之计” 十一挠了挠头，她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只觉得有些尴尬。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怕伯父伯母那边” “爹娘那边我会去解释，你若是觉得不愿意住在这里，也可以去驿站先找大师兄，我后天再去接你。” 十一想到宋亦尘那张翩若谪仙的脸庞，哭丧着脸：“我还是住在你家吧，师兄，这回我可闯了大祸了” 苏澈听着十一给他讲了刚才的经过，笑得前仰后合，连先前的窘迫都抛到了脑后，只顾着笑话她：“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冬猎时你总会遇上大师兄的，到时候哈哈哈你就祈祷大师兄的肚里真的能撑船吧哈哈！” “啊啊啊啊啊——你还不如一剑捅了我！”十一仰天咆哮。 “好啦，真是欠你的。”苏澈弹了弹她肩头的落雪，声音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温柔：“明天咱们就出发吧，我听说师兄要后天才出发。” “那歆樾？” “到时我派人告诉他，咱们在极北之地的冰城集合可好。” “好！”十一终于又笑起来：“五师兄最好了！” 苏澈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才真正放下心来。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十一回了房间，简单收拾了行李，又喊着下人给她准备了一厚沓空白的符纸，连写带画准备了许多护符，不打架时不觉得，打起架来总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太少。 忙完已是夜深，十一躺到床上不由舒服地嗟叹了一声，自己这趟好好的下山游历，怎么总是在奔逃呢！ 魔界 歆樾跪在月殿的门口，半晌没有动作。 周围多的是来来往往的妖魔，猩红着双眼，贪婪地频频看向他。 “砰”地一声，从大门中甩出一具躯体，落在月殿的台阶上，闷响了一声，没了声音。 低等阶的妖魔一哄而上，将那躯体尽数分食。 歆樾回过头看了一眼，灵魂七零八碎，肉身四分五裂，顾尧的手段从来都是这样，干脆又残忍。 “进来吧。”里面的人轻飘飘地甩出来一句话。 歆樾站起身来走了进去。 大殿之上，顾尧斜倚在高位，整个人慵懒的比他还像一只猫。歆樾晃了晃神，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暴君。 “樾歆啊。” 顾尧嗟叹了一声，歪了歪头，似乎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是凝神瞧着歆樾。 歆樾跪在地上，也回望着顾尧，两个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让本座来猜猜。”顾尧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躺在王座之上，暗红色的丝绒毛毯垂下来，像流水一样淌在地上。 “是你将蛮蛮弄进那个身体里的？”一双绮丽的桃花眼斜斜看向殿下，本应是春色满堂，却看得歆樾一阵冷战。 “是。”歆樾也没有多说，这事情的经过就算再艰辛，他当时付出了再多，也不过是终将被人遗忘的事。 “她见过宋凉了？” “是。” 歆樾只觉得周身的空气瞬间冰凉了许多，顾尧的身体虽然还是微微斜躺着，歆樾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你不必担心，她失去了记忆，宋凉也以为她死了，如今两个人再见，已是陌路。”歆樾低下头，嘲弄地笑了笑：“你也该庆幸她失去记忆，和你再见也是陌生人。” 歆樾淡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毕竟，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得如此不堪。” “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当年你争位，究竟是为了江山还是为了得到她？” “可惜啊。”歆樾的表情越发悲悯：“你那么爱她，她却喜欢上了宋亦尘。” “你闭嘴。”顾尧直起身来面对着歆樾：“你懂什么？我若不夺位，世子继位最先死的一定是我和她！” “为了得到她？”顾尧自嘲一笑，：“我若是知道我坐上那个位子就一辈子也无法和她在一起！会害得她被天下人口诛笔伐！我宁可，死。” “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她。” 顾尧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说下去。 歆樾心里突然酸涩起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顾尧偏执地爱着顾莘，自私地将她困在了身边，才害得她被世人妄谈，惨死城楼。 却没有想过顾尧从小就跟在顾莘身后，像一个影子一样，始终在阴影里看着她，怯懦地爱着她。 歆樾终是压下了心里的这一点苦味，抬起头看向顾尧：“所以如今你知道了，她就在那里，你又要如何？” 歆樾觉得自己十分残忍，但又不得不开口询问：“教她想起那些陈年过往？你能保证她不恨你么？” “还是让现在的她爱上你，说实在的有的时候我都觉得十一和顾莘其实是两个人。”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顾尧，我现在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你，毕竟比起宋凉，我相信你是更爱她的。” 顾尧低下了头。 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她爱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溜回澜都 第二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苏澈就喊着十一上路了。 十年前薛家全族被灭，苏氏自然就顶替了上来，一跃成为了澜州四大家族之一。 苏氏一脉本就在朝中盘亘多年，根基深厚，近些年更是势不可挡，隐隐有成为四大家族第二的趋势。 出手更是财大气粗。 十一踏上马车的时候便不由得感叹，百年世家果然是威风显赫，单说这长着翅膀的灵马，寻常人家能有一匹已是十分贵重，苏家却用八匹灵马拉一车，光是横在路上就让人觉得十分霸道。 后面大概跟了有二，三十个下人，不算侍候的奴仆，光厨子就带了三个，十一还隐约感觉周围跟了不少御剑飞行的暗卫。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却抱着暖炉，整个人斜倚在厚厚的羊毛毯里，一只手拿着书看，一只手拎了串葡萄，舒服得简直昏昏欲睡。 十一想着不能睡，便凑到苏澈的身旁聊起了闲话。 “师兄啊，咱们临仙渊的弟子，个个家中都这么显赫吗？”十一实在说不出来那句“有钱”，听上去太俗了。 苏澈倒是不以为然，端正了身子，一本正经介绍道：“也不尽然，不过临仙渊地处越州，澜州，沧州三州边界，地位超然，几乎各个大州的世家都会将优秀子弟送去修道，一来是希望他们相互结识，二来也是希望他们学得一身本领，回家后担当起家主之任。” “比如我，还有三师兄，六师弟，七师弟，十师弟，都是各州的旺族子弟，通常修习几年就会回来继承家业。” “而另一些人呢，被称作‘天定之人’。所谓天定之人就是虽没有背景却天赋异禀，自幼被选上山，学得一身本事，入世以后必定会‘平乱世，安朝野，定天下’，说的就是大师兄这样的人。” “总之我们临仙渊弟子，虽是凡人，顺应天命，心怀天下，斩妖除魔，这才是我们的初心。” 苏澈见十一听得十分入神，便问道：“小十一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十一歪着头思考起来，半晌才开心地回答道：“我呀，想成为一代女侠，游历江湖，惩恶扬善！” 苏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十一。 他想起自己当年刚下山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目光始终闪烁着蓬勃的野心，背着一柄剑就匆匆上路，怀着满腔热血 “对了，这次的冬猎你不要去了。”苏澈忽略十一下撇的嘴角：“到时在森林外等我，冰魇不是普通妖魔，猎场又刀剑无眼，我怕你受伤。” 苏澈定了定神：“冰魇，我势在必得。” 十一眼珠子转得滴溜溜，计上心头，讨乖道：“没关系，反正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待师兄捉到冰魇，到时自然得见！” 苏澈欣慰地摸摸她的头顶：“十一乖，等师兄捉到了冰魇，给你捉只灵狼？还是小狐狸？” 十一笑得狗腿又敷衍：“都可都可。” 不去？ 十一在心里笑了，怎么可能，自己大老远跑过来，还能说走就走了？冬猎场上去的世家门派数不胜数，自己非要去，师兄还拦得住？ 当天晚上苏澈还在感叹十一下山以后越来越懂事了，十一却回过头马不停蹄地偷溜回了澜都。 苏澈肯定以为十一会往冰城跑，即使不这样认为，他带着大队人马，也不好往回跑，这时十一正好折回澜都，接着歆樾一起上路。 没有通关文碟，仙牌这会儿拿出来估计麻烦惹得更大，十一只好在城外找了个看着有些破败的废旧道观歇脚，将那小骰子捏碎了等着歆樾来寻她。 正赶上大雪，另一伙人也进来歇脚，看着像是澜州的江湖人，身形伟岸，体格强壮。 “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若是不介意，就一起来烤烤火吧。”领头的人礼数周全，十一见他们行事规矩，看着也不像坏人，就点了点头，凑到了火堆旁。 这些人看着确实是去歇脚的，烤了一会火各自拿出了干粮吃了起来，领头人问十一吃不吃，十一婉拒了。 “老大，这眼前就是澜都城，兄弟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怎么也得进城补给一下啊！” “是啊大哥，越往北走这天儿越冷，兄弟们怕是扛不住啊。” 其他人围在领头人身边说事情，十一只好低着头往旁边挪了挪，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你们想的倒好，也不想想这澜都城是谁家的地盘，城门查的那么严，恐怕咱们刚进去就得被苏家给扣下来！” 听到这，十一挑了挑眉，但还是埋着头不动声色。 “大哥，要是这样想，那咱们也不用去冰城了，再说了，苏家势力再盛，那澜都城也是归王族温氏来管啊！” 领头人瞥了眼十一，见她仍旧低着头，也没过多防备，只是声音突然压得极低，若不是十一最近灵识越来越精准，肯定听不清。 “来之前主子吩咐过了，如今王朝时局动荡，苏家也是靠扶持着世子才刚刚立稳脚跟，这种紧要关头，世子会不帮他们吗？你没听说这次苏氏所有本家子弟倾巢出动，号称谁捉能到冰魇就继位下一任家主。咱们还是机灵些吧，宁可多遭些罪，也得赶去冰城保护小主子的安全啊。” 十一听得津津有味，难怪苏澈对这冰魇如此上心，原来事关家主之位，只是这苏家行事也太过张扬了，自己家为了争权，竟然还伸出手挡着别人家的路。 “话说回来，苏家这次如此兴师动众，我看也未必能捉到冰魇，你们想啊，那冰魇当年可是将薛氏族灭，苏家如今势头虽盛，却未必赶得上当年的薛氏一族呢。” “谁知道呢，听说其他三个家族这次是不打算出手了，估计也就派几个旁支的小娃娃过去添添乱。” “算了算了，不谈这些，兄弟们休息好了就准备赶路吧，到了冰城咱们就舒服了。” “姑娘，那我们就先走了，这火你慢慢烤，走时记得熄灭。”那领头人见十一衣着行事不凡，以为是谁家的小姐，说话也是颇为客气。 “多谢大哥！” 十一又往火堆里填了些柴，想起了在苏家呆了半天的种种，心里起了疑虑。 她虽然不懂朝堂之争，但也能看得出来苏澈和他老子这一脉家主坐的并不安稳，所以才会急着扶持太子，对捉冰魇这种事十分上心。 可如果是这样，苏怀群为什么还会提议苏澈娶自己呢，这种情况下和别的世族联姻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十一想想苏澈平日在临仙渊上的时候，一向最好人缘，出手大方，行事稳妥，性格也是没话说。 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麻烦事吧。 十一这样想着，一夜未睡的脑袋又沉下来，打起了瞌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一觉竟睡得很沉，十一许久没有做过梦了，突然之间却又做起了这些年反复做的梦。 荡秋千。 依旧是那个粉琢玉砌的小女孩，依旧是那庭院深深的一角，看上去好像和每一次的梦都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十一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一直环绕着小女孩的薄雾消失了，整个花园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原来在小女孩身后还有一个女人，说是女人，不如说是介于少女和妇人之间的感觉，十一还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女人，体态丰盈，肤白貌美，容貌看上去虽不算惊艳绝伦，但却让人觉得无比舒服，温柔，又带着一点轻盈的小俏皮，像一块绸缎一样，柔美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阿娘~阿娘~”小女孩依旧娇笑着。 原来那个女人是她的娘亲啊。 十一就站在一旁看，看得眼睛有些发涩，心口也觉得闷热，她揉揉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再抬起头，那小女孩的身子还是飞了出去，她想去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地上的女子容貌愈发清晰，七窍的血大片大片喷涌而出，她抬起手，摸到了一手血 惊醒。 十一几乎是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梦里的一切都真实的有些可怕，她不禁抬起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是自己吗？ 十一有些心悸，她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那个荡秋千的小女孩，那个七窍流血的少女，就是她。 可是她能确定，那个少女的脸，绝不是她。 仔细地回想，却发现梦中十分清晰的面庞，在脑海中却再也聚不成像，她竟然忘记了那张脸！ 十一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丝丝疼痛。 师父啊师父，这就是你给我的造化吗？好痛。 歆樾找到十一的时候，她整个人瑟缩在角落，不知是冷的还是怕，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样迷茫又绝望的神色。 “姐姐，你怎么了？”歆樾焦急地晃了晃十一的胳膊。 “痛。”十一捂着心口：“这里，歆樾，我好痛。” 歆樾搭上她的手腕，没有受伤的痕迹，心跳还是微弱而又安稳，歆樾舒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怎么了？”歆樾顺势坐在她的身旁，又往燃尽的炭火里填了些柴，重新燃起了火。 “我做了一个梦。”十一扯起嘴角，笑容有些破碎：“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梦见了——我自己。” “歆樾，我一直觉得，死过了就是死过了，这有什么，前尘尽忘重新来过啊，十一可以什么也不在乎。” “可是我今天突然觉得，突然觉得梦里的我好绝望，好不甘心啊。” 十一靠在他的肩头：“我想我生前我是说我以前，过得应该没有小时候那么开心，我应该挺不幸福的。” 歆樾如鲠在喉，其实他也不知她过得开不开心，幸不幸福，在她最难过的那段日子，他不过是个看客。 “歆樾，去极北吧，我去给师兄们赔罪。”十一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以后你就不必再陪我了，我想去一趟亡阁，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想问个因果。” “姐” 十一摆了摆手：“去找你的主人吧，找不到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现在真的很乱，如果咱们有缘，等我找回了记忆再陪你去游历世间，好不好？” 歆樾重重地点头，在心底答道：我主顾莘，永世难忘，从今以后，我余生剩下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两个人一路无言，十一心里很乱，歆樾更是痛苦万分。 这是他藏了整整五年的秘密啊！ 五年前他拼死从王宫逃出来，却在朱雀门亲眼看到她坠楼身亡。 亲眼看着她的尸体被一群宫人收殓，停灵，下葬。 歆樾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万念俱寂地守在她的陵墓口，决定和她一起死去，可没想到就在他灵识逐渐涣散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她回来了。 他和她签了灵魂契约，是生或死他都能立刻感受到。 他感受到了——她的灵识，竟然苏醒过来。 于是他风餐露宿，筚路蓝缕，靠着一点点意识，拖着虚弱的身体，终于在黄泉口找到了她飘飘散散的魂魄。 用尽了半生寿命，一只灵猫总共能有多少寿命呢？ 可他还是为了她杀了那个少女，然后将她的魂魄封在那具身体里，欺天瞒地，把她带到了临仙渊。 他不求她记得他，也不求她知道这一切，他只希望她这一世可以活得快乐无忧，哪怕他还是在一旁看着，也知足了。 他可以无畏顾尧毁天灭地的质问，也可以忽略那些怨恨她的人对她的侮辱，哪怕负上“背主”之名，他都可以甘之如饴。 可若是她自己想知道那被忘却的一切，他又该如何自处？ 歆樾越想越觉得急火攻心，感受到自己灵力有些涣散，他又在心里自嘲，陪你，我还能陪你多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讨厌的人 四天后，两个人赶到了冰城。 冰城是极北之地周围唯一的一座边城，积雪终年不化，气候极冷，但却是澜州境内极大的贸易之城。 毕竟极北之地森林面积十分广袤，多有猎户和家族在边缘狩猎，冰城也就自然成了就近最大的贸易中转站。 十一这次长了教训，到了城门口直接亮出了仙牌，对着城门楼穿着厚重的士兵说道：“不用请了，我就是来找你们少主的。” 苏澈再见到十一的时候，不是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还是将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大麾解下来，披到了十一身上。 十一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师兄，都是十一不好，你还是骂我几句吧！” 苏澈看着十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道：“你要是在澜州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是万死也不能向师父谢罪啊，回来就好，你若是真想去冬猎，我带你去了便是。” “你看你，总算是五识俱全了，金豆豆就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呢。” 苏澈见不得女孩子哭，连忙抬起袖子给十一擦眼泪。 “呦，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啊，赶上苏小公子哄着小美人呢。” 声音从身后传来，夹着风雪，十一只觉得这人说话不像是打趣，倒像是带着几分怒意。 转过身看到的就是一张无比冷峻的脸。 也难怪这人说话狂妄，十一仔细瞧了瞧，身形伟岸，比苏澈还高出半个头，站在门口仿佛一堵墙，冷厉得仿佛周身绕着冰碴。 看着就是个狠角色，只是这看向十一的眼神，貌似不怎么友好呢？ “参见凌王爷。”一院子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礼，只有苏澈，十一和歆樾还站着。 苏澈是不必行跪礼，十一和歆樾则是动都没动，腰杆挺得笔直。 温麒凌这才正眼看向十一。 既然这人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十一也懒得虚以委蛇，自己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实在是没心情去迎合一个陌生人。 “不好意思了王爷。”十一指了指自己和歆樾：“临仙渊弟子，上跪苍天师祖，下跪神仙父母，从不拜王权贵族。” 温麒凌的剑眉挑了挑，眼神像是刀锋一样，有如实质般停在十一脸上，话却是对着苏澈说的：“听说苏小公子给自己求来个未婚妻？” 苏澈向前一步挡到十一面前，解释道：“十一只是我的师妹，年纪小不懂事，王爷不要见怪。” “呵。”温麒凌这才算是和十一说上一句话：“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师妹，临仙渊果然是人才辈出，姑娘，在下温麒凌。” 十一对上他的双眼，皮笑肉不笑：“十一。” 温麒凌再没看十一，昂着头径直走向了大堂。 “你们也先去客房休息。”苏澈吩咐好十一，紧跟在温麒凌身后去了大堂。 十一也不明白温麒凌为什么对她带着恶意，有些没头没脑，便也带了几分恼意，重重地喝到：“这是哪里来的张狂之徒！” 身边的几个小婢女胆子小，齐齐跪在地上，瑟缩着回话道：“凌王爷身份高贵，还请姑娘谨言慎行。” 十一使劲踢了踢门口的假山，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个王爷，有什么了不起的！” 歆樾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隐约记得澜州王室是顾莘生母一族，算起来，她和温麒凌曾经还是表亲！ 不过好在十一在冰城的几天没再遇见过温麒凌，照那天剑弩拔张的气势，歆樾生怕两个人就地打一架。 而十一在冰城热闹的集市连逛了几天也没碰上宋亦尘，本想见到他上去赔个罪，后来苏澈才告诉她宋亦尘被苏家请去摆阵。 传说一百二十八道临仙渊的降魔阵挡在极北之地外围，任他是个什么魔，都逃不过这一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幻境 冬猎入口。 十一望着周遭密密麻麻的人影，不由感叹，苏家这样大力阻拦，还能有这么多人来凑热闹，看来这冬猎当真是有趣。 森林入口周围被三层士兵围住，只留下一个勉强能入几人的入口，澜州世子温麒言站在正中间。 十一不由感叹这兄弟两人也是各有不同，温麒凌如此张狂讨厌，而世子温麒言却并不锋芒，温润大方说话掷地有声，颇有帝王之气，看着就觉得顺眼许多。 “冬猎开始一个时辰后入口关闭，三天后再次开启，是生是死，听由天命。”温麒言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本王在这里，恭候诸位的凯旋。” 十一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玲珑口袋，腰间缠着软鞭，腿上别着两把匕首，一身白色大麾几乎和积雪融为一色。 她抬头看看四周，大多数人也都选择的白色，毕竟在雪地里便于隐藏。 “走吧。”苏澈倒还是一身墨蓝色家服，身负长剑，整个人带着几分肃穆之意。 身后站着一身墨色，脸色比衣服还黑的温麒凌。 苏家的子弟皆是一身墨蓝，人群中十分显眼，有不少已经簇着大群人进了入口，十一一眼看过去，有几个少年好像还是别宗的师弟。 “猎场上没有同门同宗之说，胜者为王。”苏澈的声音依旧温润，可十一却能听出其中的冷意。 苏家子弟这次必有一争。 十一退后一步，跟在苏澈身后，带着一大群人，踏进了入口。 “还是没有见到翕和么？”十一问向歆樾。 歆樾顿了顿，的确不知道顾尧的安排：“没，他没有联系我，估计是不想参加了吧。” 十一想了想那年轻人略显单薄的体型：“也好。” 进到森林里空气越发冷冽，积雪几乎没过小腿，树木高大，直耸入云，密密错错，挡着所有人御剑。 森林里不时响起刀剑厮杀声，积雪深厚，传音也是闷响，给每个人心头都蒙上阴影。 苏澈一行人走得极快，三十几个人皆是武功绝顶，周围也有不少暗卫随行，即便是碰上了外人，也没人敢上来讨没趣。 十一暗叹，看来这次的头筹，苏澈是胜券在握了。 有大师兄在围场布下降魔阵，温麒言在出口重兵把守，温麒凌更是亲自下场帮忙，纵然这冰魇有天大的能耐，怕是也翻不了这片天。 天色渐暗，苏澈提议所有人准备圈地休息，度过夜晚。 很快地，地上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侍卫们拾了些干柴回来，十一一张火符抛进去，燃出个大火堆。 又陆续起了几个火堆，众人便坐下来休息。 苏澈警惕地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一段距离一簇亮光，井然有序。 夜，来了。 十一整个人裹在大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身旁是歆樾，对面坐着苏澈和温麒凌，还有几个苏家的贴身精卫。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跟着自己。 抬起头，温麒凌不太友好的盯着自己，十一又往后缩了缩，纳闷道，这人怕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哼，故作姿态。”温麒凌冷哼一声。 十一气结，虽然灵气护体，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很冷，可自己就是觉得冷啊，多穿点怎么了！ 歆樾见状，将自己身上的大麾解下来披到了十一身上。 挑衅地看了温麒凌一眼。 温麒凌反倒是扭过了头，一副不和小姑娘一般见识的模样。 前半夜还算平静，苏澈和温麒凌小声地说着话，十一靠在一棵树前，将一根皮绳系在了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才抱着膝盖浅浅睡下。 其他人基本是前半夜睡一半后半夜睡一半，这种恶劣天气的下更要养好精神，否则第二天赶路都成问题。 夜至子时。 十一浅眠，再加上她一直精神紧张，所以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白茫茫。 她下意识去口袋里摸弓箭，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已经不是厚重的大麾了。 那是一件红得十分鲜艳张扬的宫服，十一觉得样式似乎有点像宋亦尘的官袍，只是比他的官袍更隆重，长长的裙裾拖在地上，金丝绣线勾勒的凤凰仿佛浴火重生。 有点像凤冠霞帔，但十一却又觉得不是。 她捏了捏手指，感觉那根皮绳还在指间。 一片虚无。 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周遭始终像是围绕着浓重的雾气，她知道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没有边界，空荡荡的，她就像是被悬在了半空之中，整个人轻飘飘的，使不上半点力气。 撑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把皮绳向前扯紧。 这种材质特殊的皮绳是白祈专门用千年古树的树皮浆液炼制的，只要稍微注入灵力，百米内就能在人身上留下一块青紫。弹弓的威力可以轻松将一个人的腿骨弹折，那把金灵弓更是不用说，蓄满灵力将人射个对穿也是轻松。 如今她反手拉着皮绳，一松手就狠狠地给了自己肩膀一下。 没用。 虽然疼得她举不起来手了，可依旧没有醒过来。 十一有些着急，所谓幻境，只要找到了某一个节点，很容易就可以走出去，临仙渊弟子多多少少都有过经历，可眼前的这一片虚无，却令十一从心底里觉得恐慌。 找不到这个节点，自己能走出去么？ 十一仔仔细细地回想了醒来后发生的一切，唯一的不同就是自己身上的这件宫服了，她只好低着头转了个圈，恨不得将它脱下来检查一下。 突然之间，她发现了一点不同。 自己的腿好像变长了。 这双手细嫩光滑，右手虎口上有薄薄一层茧 她从来不用剑，手上也只有指间会因为用弓磨出茧。 这个身体，看上去十分陌生，但熟悉的感觉却让十一觉得害怕。 她现在很想找一面镜子来，因为她隐约之间有预感，这巨身体，也许就是当时梦里的那个人。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腰上一紧—— 从高处坠落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 “啊。” 十一惊呼了一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极北之森，离休息时圈好的地方隔了好几棵树的距离。 腰上的那只手还在，她抬起头，看到顾尧扬着下巴，看着苏澈一行人的方向。 十一没想到自己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人的下颚，生得倒是怪好看的。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十一生生压下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想挣脱这双握在她腰间的手。 “嗯？”顾尧感受到她的挣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又将十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 十一只觉得他的呼吸都打在她的脸上，实在是气氛暧昧。 “我救了你。”顾尧还是看着十一，语气轻佻：“不考虑以身相许么？” 十一感觉自己的脸色一定不是很好，就连刚才还没什么知觉的肩膀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强忍着肩膀上的痛，推了顾尧一把。 “不考虑。”十一站稳了脚，捂着肩膀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尧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看到什么了？” 十一面色一沉，想起营地里的人，急匆匆地向火光方向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留在过去的人 气氛十分诡谲，三十几个人都闭着眼睛坐在地上，神色各异，显然是全都跌入幻境无法自拔。 之前还是闹哄哄的森林，此时寂静的有些瘆人，除了隐隐约约的几个火堆，再感受不到任何生气。 “歆樾？醒醒！歆樾！”十一推了推歆樾，见他没醒，又跑过去推苏澈。 “没用的。”顾尧从后面慢慢地走了过来：“你应该清楚，被幻境魇住的人，只能自己走出来。” “那我——”十一刚想问她是怎么醒过来的，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肩膀的疼痛是真实的，而幻境里受到的外伤，都是假象。 “嗯，也许你在做梦。”顾尧撩了撩外袍，坐在了火堆旁。 真是奇怪，哪怕是这样的环境，这人却还是慵懒得仿佛倚在自家的贵妃塌上，动作一气呵成，优雅又贵气。 十一挡在苏澈身前，从口袋里摸出金灵弓，一只眼睛眯着，瞄准了面前的男子，蓄满了力。 “说说吧，翕和公子。”十一的声音冷厉下来，有风卷着雪花吹在脸上，她的思路更加清晰明了，自己到底是做梦还是陷入幻境尚不得知，但所有人都陷入了幻境，唯独眼前的这个人一点没受影响，那说明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要我说什么？”顾尧十分莫名，似乎不理解十一的做法。 “说说你为什么在这里，说说你跟歆樾是什么关系，说说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时间有的是，咱们一件一件来？”十一突然松开手，一只灵箭贴着顾尧的脑袋飞向后面，“砰”的一声，箭头整个没入树干，积雪纷纷落了下来。 顾尧却只是挑了挑眉，身形都没晃一下。 “若是我说，我为你而来，你会信么？” 十一表情没有一丁点儿变化，弓箭偏了偏力，这回直接瞄准了顾尧的脑袋。 “好好好。”顾尧举起双手，语气有些无奈：“我承认我一路跟着你们，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要有这么大的能耐，就不会把你弄醒了。至于身份，等歆樾醒来了叫他告诉你行不行啊！” 十一还打算再询问，旁边的温麒凌突然悠悠转醒，猛烈地咳嗽起来。 顾尧顺手捏了个诀，隐了自己的容貌，十一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小声说道：“你见不得人啊。” “大小姐，我是真的怕麻烦，我就老实坐在这，你时时刻刻看着我好不好？”顾尧笑起来，有些嬉皮笑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十一。 “你最好是老实一点，不然，我就把你的胳膊卸下来！” 十一检查了一遍歆樾，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又没办法继续审问顾尧，只好收了弓箭，转过头看向温麒凌。 这脸黑的 不愿意自讨没趣，看温麒凌那副世人欠他八百万钱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没发生什么好事，十一非常不想搭理他。 看了看醒着的两个人，十一默默退回了自己最初靠着的那棵树，起码离歆樾比较近。 第二个醒来的是一个近侍，醒来后连滚带爬跑到雪堆里猛吐了一顿，倒在了火堆旁。 十一上前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外伤，倒像是受了惊吓。 “你的肩膀？”顾尧发现十一的动作受了限制，冲她扬了扬下巴：“下手还挺狠。” 十一扭过头没好气：“关你何事。” “是是是，不关我什么事。”顾尧笑了两下，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真的有些无趣，便向后撤了撤，靠在了树根旁。 顾尧想起第一次见到十一的时候，觉得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不像顾莘了，不张扬，不娇蛮，只会不动声色地默默掏口袋，和她以前舞着鞭子教训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是瞧樾歆那副模样，分明就是个藏不住事的，只好留在她的身边再仔细观察一番。 顾尧是后来才又觉得，眼前的这个十一真的就是顾莘吧。 快有十年了，在那么久的时间里，他都快忘记了曾经和顾莘一起长大的模样。 无休止的争吵，两个人渐渐疏离的感情，最后大家都戴上了面具，变得不堪，变得痴狂，面目全非。 他都快忘记了，从前的顾莘好像就是十一现在的样子，聪明，蛮横又可爱。 顾莘的生母温婉舟是澜州王室第一美人，名如其人，温柔善良，才情更是举世无双。 后来长公主下嫁状元郎，又成就了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 顾尧仔细回想，后来呢。 后来状元郎弃笔从戎成了将军，带兵出征越州边境，一个舞文弄墨的公子，不过几日便成了战场上的刀下亡魂。 只留下那一双可怜的母女，听着好不凄惨。 可就是这样落魄的长公主，却偏偏被越州王上瞧了去，只一眼，顾凌绝就决定了，此生非温婉舟不娶。 于是异国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宠妃，荣冠宫闱，一起被带去的小女儿也成了比顾凌绝亲生儿女更宝贝的喜乐公主。 喜乐喜乐，多赐福的封号，跟那个冰冷的王宫没有半点关系，保佑她一生平安喜乐，做他最宠爱的小女儿。 他那暴虐荒诞的父王啊，除了在温妃宫中的时候像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面对着他们这些亲生儿女的时候，却是连一丝多余的感情也不肯施舍！ 顾尧那时便恨他们。 他恨顾凌绝因为他是宫女生下的儿子对他不管不问，恨顾莘不是王室血统却比他身份更高贵，恨和他留着一样血液的兄弟们对他肆意凌辱。 可是后来温婉舟却把他接到了身边，悉心教导，处处庇护，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爱着他。 到了最后，他却卑劣恶心地爱上了她的女儿，爱上了自己的王姐，谋朝篡位，骨肉相残，秽乱宫闱！ 这些都是他。 是他亲手毁掉了他的蛮蛮。 顾尧的回忆有些凌乱，入魔以后他一直是这样，旁的记忆都很清楚，但只要想起顾莘，总有些压制不住。 他轻轻运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睛。 望向十一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很平常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他确认了顾莘还活着，他无时无刻不想陪在她的身边，让她永远属于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幻境下 顾尧冥想的时候，十一也没闲着，醒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只是身体略有不适，有的却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有两个侍卫几乎是当场疯了。 歆樾和苏澈一直没醒。 折腾了大半宿，灵识处在游离状态，自然没办法保持体温，温麒凌每隔半个时辰就给苏澈护体一次，十一更是直接给歆樾摆了个阵，维持着他的体温。 “唉。”十一看着温麒凌越发苍白的脸色，有点不落忍：“要不我给师兄摆个阵吧，你继续这样，吃不消的。” 温麒凌顿了顿，还是拒绝了：“不必，我这样守着他就好。” 十一也没跟他争，随手扔给了他两张帮助恢复灵气的符纸。 紧接着歆樾和苏澈几乎是同时醒了过来，两个人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吐了一大口血，吓得十一踉跄了一下。 歆樾是一脸惊恐地看着十一，苏澈却好像整个人被抽走了气力，倒在了温麒凌身上。 十一看到温麒凌正给苏澈输送灵力，就先去查看了歆樾。 “内伤。”十一把了把他的脉，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我感觉不太严重，把这个吃了，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又走到苏澈和温麒凌身边，问道：“怎么样了？” 这话看的是苏澈，是问的温麒凌。 “心脉受损。”温麒凌的声音不咸不淡。 十一从小瓶子里又倒了颗药出来，往苏澈嘴里塞。 “你随便给他吃些什么！”温麒凌瞪了十一一眼，眉宇之间平添了一股子煞气。 十一顿时有些火大，把苏澈的身体扶到自己怀里，一字一顿说道：“温麒凌！我敬你是我师兄的朋友，给你三分薄面，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师出同门的兄妹，你，只是个外人！” 温麒凌手指握了握，杀气四溢。 “麒凌”苏澈艰难的喘着粗气：“十一只是个孩子”说完艰难地咽下了十一的药，轻轻摇了摇头。 十一掏出几张恢复灵气的符纸贴在了他的手心，转身回到了歆樾身边。 “好些了么？”十一坐到了歆樾身旁。 药是白祈给的，有固本安神的功效，普通内伤吃下一粒调养一会儿就会见好。 “嗯。”歆樾冲十一点点头，面色愈发苍白，眉宇间又股挥之不去的黑气，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看到十一身后的顾尧，又咳嗽了一阵。 “看到什么了，把你刺激成这样？”顾尧走了过来，看着是关切，实则语气轻佻，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歆樾只觉得胸中再一次血气翻涌，差点又吐出来一口血。 他经历的，自然和顾莘有关，也是那些埋在他记忆里最痛苦，最绝望的片段。 十一瞪了顾尧一眼，小声凶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顾尧触了霉头，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神情甚至有些委屈巴巴，弄的十一有些手足无措，总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天色渐渐亮起来，简单数了数人数，大概有五分之一的还没有醒过来，不知森林中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苏澈吃下了药调养了一个时辰，看着已经是大好，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清点了剩下的人。 他叹了口气：“出发吧。” “那他们呢？”十一指的是还没有醒来的那些人。 苏澈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现在大家状态都不好，这场幻境的来源还尚不得知，再担搁下去，三天期限很快就到了。” 这话还是歆樾出来说的，被抛弃的人是苏家的侍卫，苏澈自然是不好解释，也怕寒了其他人的心。 “走吧，我们沿路留下记号，他们醒来就能看到。”歆樾捏了捏十一的肩膀。 说是这样说，但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醒，醒来之后是死是活，就算还活着，在雪夜里呆了一整晚，估计也走不回去了吧。 十一没敢再仔细想，毕竟这种事轮不到她做主。 苏澈最开始就注意到了十一多出来旁边的男人，一直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 这人看着相貌平平，但这一举一动之间的贵气，却是怎么也无法叫人忽略的。 开口询问道：“十一，这位是？” “哦，他是歆樾的旧识” “在下蔚止。”顾尧适时的出声打断了十一的介绍。 苏澈点了点头，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然而他也并不关心这些，保留实力到最后一秒才是他眼前要做的事。 十一趁人不注意，瞪了瞪顾尧：“你给我老实点，我争取让你活着出去给我解释。” 顾尧也不生气，扁了扁嘴，那模样其实有些古怪，但嗓音独特的像是撒娇，生生挠在了十一的心尖上。 “嗯都听你的。” 十一实在拿他厚脸皮的模样没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自从再次出现在她的身边，恨不得一副事事顺着她的样子，叫她有气都没处发去。 偏偏又是个身份成迷行事古怪的人，让十一不得不时刻提防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诛心之杀 越往森林深处走，树木就更加茂盛，树荫几乎是蔽日遮天，阴气越来越重，积雪厚得需要他们边清理边前进。 其他队伍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路上碰到几个，大多数都是萎靡不振或者人数减半。 “等等！”最前面的苏澈突然停下了脚步。 百年的老树后面竟然冒出来一只通体银白的雪狐！皮毛在微弱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体态轻盈地踱步在积雪上，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高傲美丽得兼职不像话。 旁边的侍卫蠢蠢欲动，无声地抽出身后的长剑。 苏澈扬起了手，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小声说道：“要活的。” “算了吧师兄，咱们还是先赶路，回来时也可以捉的。”十一知道他是想给自己猎灵宠，但三天时间本就紧迫，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苏澈背对着十一，十一当时只觉得他后背一下子绷得紧紧的，听到他一贯温柔的声音如清风划过耳畔：“无妨，若是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猎走了，我又要上哪去找和你一模一样的小狐狸呢？” 十一听着觉得心头一暖，也抽出了弓箭来，和其他人一同慢慢将那只雪狐包围起来。 雪狐感受到周围的敌意，不安地弓起了后背，轻声低吠着，爪子不停刨着地上的雪，黑溜溜的眼睛四处打转。 两方僵持了一会儿，有不少其他队伍的人听到了动静，在不远处安静地观望着，气氛一度变得蠢蠢欲动。 忽然，那雪狐动了，好像是分辨出了谁才是队伍的核心，飞身便冲着苏澈扑了上去，半尺长的精钢爪牙突现，带着金属的冷意，直奔苏澈的脖颈处。 苏澈的“雪墨”没有出鞘，单手出剑，一招碰上了雪狐的爪子，同时飞身出脚，愣是把它小牛犊一般大的身躯踢出了半丈。 “嗷——” 雪狐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十一当即感受到整个森林都震颤了一下，树杈上的积雪飕飕地往下落，白茫茫一片，仿佛下起了大雪。 那雪狐越战越凶，不再纠缠苏澈等人，而是转身扑向几个低阶的侍卫，一连伤了几人。 突然，它眼神冰冷地看向十一，似乎是找到了罪魁祸首，眯着碧绿色如同猫眼石一般的眼睛，打量起了十一。 这只狐狸的眼神竟像人一样复杂！十一的后背不由起了一层冷汗，双手勒紧了弓身，对着那雪狐的眼睛，丝毫不敢懈怠。 突然眼前一黑，顾尧身形一晃便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身量偏削瘦，个子却很高，被风带起的头发有一缕吹到了十一脸上，十一晃了晃神，微微退后了一步。 很快地，顾尧和雪狐缠斗在了一块，他没有用任何武器，只是在手上缠了一卷长绳，身形翻飞，动作极快，没一会的功夫绳子就缠在了雪狐的四肢上。 那绳子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带着极强的粘性，死死地缠在雪狐的四肢上，而且越挣扎越紧，到了最后，那雪狐几乎是被自己绕在了绳子中，动弹不得。 顾尧掂了掂手中的绳子，感受到周围所有人的注目，自觉除了易了容貌，现在应该是个光辉万丈的完美形象，便径直走到了十一面前，拉过她的手径直塞了过去。 “你” “苏公子说的没错，确实是和你一模一样的小狐狸，送给你。”顾尧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三分笑意三分得意，像是邀功却又绝口不提，着实是有几分幼稚的年少气。 十一还没来得及打趣他几句，他却突然身形一动，带着十一一连向后退了十几米。 原本在他俩身后的雪狐被迎面御风而来的长剑捅穿了喉咙，连声嘶叫都没有，转瞬就咽了气。 十一确定，如果不是顾尧，被捅个对穿的一定是自己。 “月华？”苏澈眯起了眼睛，周身散发出危险的寒气，声音不再温润，压抑着怒气，掷地有声道：“祝家的人也敢在此撒野！给我滚出来！” 十一心下已经清楚祝景笙这是冲着她来的，连忙解释道：“前几日是我与祝家小姐存了过节，师兄，这事儿你不必插手，我来解决。” 顾尧看出她眼神里的坚定，退后了两步。 十一走上前拔起了雪狐身上的长剑，银白色的绒毛被喷溅出来的血污染红，冰天雪地中的热血上还冒着丝丝白气。 把剑插在雪中，十一喊道：“敢作敢当，祝景笙，你出来。” 月华自动御回主人手中，十一这才看到祝景笙一行人，约莫着是一直躲在暗处，一袭袭的白衣快要和这连天的雪色融在一起。 “不容易啊。”十一勾了勾嘴角，头一回笑得如此不带善意：“这冰天雪地跟了我们一路，遭了不少罪吧。” 祝景笙长剑一提，直直地指向十一：“敢在我面前放肆，你就该料到这样的结果。” “呵，的确，若是我早知道自己会黏上一块儿狗皮膏药，我当初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十一故意顿了顿，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讥诮，意味不明地看向祝景笙，语意无比阴阳怪气地拉着长音：“说起来，我现在是真的很心疼大师兄了，要被你这样的——唉，还是不说了。” 话只说了一半，却无疑是诛心之杀。 祝景笙顿时暴怒，御起月华直扑十一。 晚了。 歆樾在心底里哀叹，果然，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祝景笙碰上了顾莘或是十一，总要吃亏。 十一的武功和灵力皆输给祝景笙不是一点半点，可那几句话却彻底激起了她的情绪，扰乱了她的内心，乱了她的功法。 诛杀，就是一瞬间。 手起，箭发，拉了满弦的灵箭瞬间就刺穿了祝景笙的肩膀，连带着人也飞出去一丈多，整个人闷响一声砸在树干上，又掉进了积雪中，被振落而下的飞雪埋了半身，看着好不惨烈。 十一收了弓，依然笑得阴气森森，扬起了尖尖的下巴：“你两次对我起杀念，我都放过你一命，不是因为我好欺负，而是因为你认识大师兄。可是临仙渊门规二十三条却是，不欺人，不畏人！我给你两分薄面，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接着。” 祝景笙撑着剑半跪在地上，眼神是不可谓不怨毒。 “哦对了。”十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一转接着说道：“刚才话说了一半，还是说完吧，我说——大师兄真可怜，被你这样整日里追着，要是个普通女孩子则罢了，偏偏是一个阴狠歹毒的老女人，还好大师兄他，不喜欢你啊。” 话音刚落，祝景笙身体中的郁气终是没有压下去，一口鲜血直直吐了出来，晕死过去。 “敢作敢为！”十一举着弓指过几队躲在暗处的人，其中不少还是苏家旁支的子弟，声音中气十足：“白祈仙尊座下弟子十一在此，热闹看够了，师弟们还是都散了吧，小心刀剑无眼！” 论起灵力，功法，资历，她一直都是临仙渊上最差的，在场的大部分人也皆在十一之上。 可这一刻，包括温麒凌在内，所有人都被这样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身量初见光华的姑娘，灼了眼。 是她了。 那一刻，顾尧和歆樾看到的不是十一，而是当年被整个王室荣宠着的喜乐公主，是那个精通琴棋书画，一曲歌舞惊艳越州的顾莘，也是那个始终昂着头，骄傲的蛮蛮。 “难怪师父说过练剑十年不如读书三年，师妹今日这招度心诛杀之术，师兄受教了。” “这招本就是阴损，今日下手如此不知轻重。”十一抓了抓头发：“师父若是知道，肯定是要罚的。” 苏澈却宽慰一笑，走上前拍拍十一的脑袋：“本来还担心你下了山难以自保，现在看来，十一真的长大了，连师兄也自愧不如。” 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平日里不喜欢舞刀弄剑，在藏书阁里时曾翻阅一篇古籍，里面讲了一位仙人极擅长诛杀之术，不过寥寥几句话，再配上神乎其技的琴技，可以瞬间令人神智混乱，杀人于无形之间。 十一虽然琴技一般，却仔细研习了这讲话中的学问，配上蓄满灵力的金弓，乃是杀人于言语之间。 “以后可不敢得罪你了。”顾尧走在十一身旁：“姑娘巧舌如簧，实在是令在下汗颜。” “不过是雕虫小技，君子坦荡荡，自然不会中招。”十一看了看顾尧，顿了顿：“不过公子嘛” “别别别，你还是别说了。”顾尧连连讨饶，十一瞧着他的样子，眼神清亮，神态自若，哪有一点窘迫的样子。 “总之，还是谢谢你了。”十一冲他点了点头：“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个人情。” 顾尧笑起来，墨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对虎牙也直晃得十一眼晕：“我现在应该算是你的恩公了，真的不考虑以身相许吗？” 十一一本正经：“我认真考虑了。” 顾尧：“嗯？” “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疯魔 “你们说，之前的幻境，究竟是什么人的手笔？这么大范围的施法，不一般呀。” “可不是，话说回来，你们都看到什么了？” “我唉别提了，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呢。” “对啊，我也是。” 侍卫们在一旁一边清雪一边小声说话，几个人内功都很深厚，听觉十分灵敏，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话说回来，我也挺想问的，你们都看到什么了？”十一看向歆樾和苏澈，能让他们俩受伤的幻境，肯定是非常厉害的。 苏澈看了十一一眼，转过头没有讲话。 歆樾也顺势低下了头。 温麒凌倒是神色坦然，回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每个人经历的幻境是各不相同的，从它的危险程度和本王的理解来看，应该是记忆，而且是真实存在的，让人心生畏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诛心术。” 温麒凌下意识看了苏澈一眼，他经历的幻境是跟苏澈有关的，虽然很快醒来，却是心有余悸，那苏澈呢？受了内伤的苏澈，又看到了什么呢？ 歆樾若有所思：“我确实见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苏澈还是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十一看了顾尧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回答道：“我倒不是，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记忆吧，我好像只是做了个梦，又好像不是梦，总之，我也不清楚，只觉得有些诡谲。” 说完了，十一心下也十分烦闷，只觉得这个不知是幻境还是梦境的经历，和之前在澜都城外的那个梦，似有牵连。 她顿了顿，继续跟着队伍前进，不远处，森林已经隐约地看到了尽头，那被森林包围着的，不知是深渊还是皑皑。 十一颠了颠脚，隐隐有些兴奋。 忽然，手掌被一个另一个冰凉的手握住，顾尧用力向后一拉，就把十一带到了众人的最后。 “小心苏澈。” 十一还没来得及发作，顾尧只在她耳边留了句话，便松开了她的手，她握了握空空的手心，好像触过一块寒冰。 同时袭来的，是浑身如同掉进冰窖中的寒冷。 她也感觉到了苏澈的不对劲，自从进了这片森林，她总觉得苏澈变得有些紧张，开始时她以为是他对冰魇太过上心，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出了森林，再翻过这座山，就到极北冰川了，大家打起精神来，今夜咱们连夜翻山，遇神挡神，遇魔杀魔！” 话音落地，苏澈的“雪墨”出鞘，温麒凌也将自己的长刀祭了出来，歆樾手中握着把短匕首，只剩十一和顾尧没什么动作。 “十一就拜托二位了，请你们千万保护好她。”苏澈对着顾尧和歆樾说完，提着剑便前进了。 顾尧顺势站在了十一身后。 “你别站我后面，我不踏实。” “保护你。”顾尧说完兀自笑了一下，改口道：“或者你保护我啊。” 十一不想搭理他，大步迈着向森林尽头走去。 果然，他们一行人是最先到的。 苏澈走了几步，在山脚祭出了“久炎鼎”。 “哇。”十一惊叹道：“这就是苏家的铸剑神器啊，果然如同日月星辉之光。” 傍晚的夜色下，久炎鼎仿佛另外一个太阳一样悬在半空，照亮了整个山脚。 苏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挡在山脚。 “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第一句，森林里陆陆续续开始出现大批人马，有的只是躲在树林的边界处，有的剑已出鞘，冷冽地站在中央。 出了这片森林，表面上的和平就再也维系不住，在见到冰魇之前，所有人都蠢蠢欲动着。 “凌王爷，澈表哥，哦，还有十一师姐。”墨蓝色的身影走向前，微微揖了一礼。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个子比十一高了许多，继承了苏氏一脉的好相貌，只是十一看着总没有苏澈那般的温润，倒是笑容让人觉得过于圆滑。 “在下苏瑢，师姐约莫着是不记得我们这些师弟的。”苏瑢看向十一，自嘲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我呢，不过是个旁支庶出的，身份低微，走到这里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话锋一转，他看向苏澈：“表哥可就不一样了，生来就命好，嫡出的大少爷，身份雍容尊贵，从小就被大伯父按着家主的要求培养。” “至于今天这场冬猎，我们这些人自然争不过表哥。” “只是。”苏瑢叹了口气，看看苏澈又看看温麒凌：“不知道一个行事有悖伦理的人，真的能坐稳家主的位置吗？” 苏澈脸色一白，握着长剑的手有些发软。 十一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苏澈和温麒凌的关系，真的不一般。 “闭嘴！”十一举起弓箭对着苏瑢：“你口口声声在这里污蔑师兄，不过是觊觎家主之位，我劝你还是光明正大的去竞争，别在这里搞小动作，临仙渊的弟子，还是坦荡些好！” “师姐的意思，我都懂。”苏瑢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我来呢，也不过是来提醒一下表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下这就告辞。” 苏瑢听懂了十一警告之意，转身将行离去。 “等等。”温麒凌几步走上前：“既然你这样说，那本王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出招吧。” 这是要比武的意思。 十一黑了黑脸，这温麒凌未免也太过耿直了些。 且不说这些流言到底有多少被有心人听了去，光是温麒凌的反应，就难免会招人多想。 果不其然，几招出手，便有人执剑上前挡了温麒凌的长刀。 “哎你们！”十一刚打算上前阻拦，手臂被人牵住，倒是后退了十丈。 “嘘。”顾尧的食指挡在十一嘴上，拉着她做势蹲了下来。 “温麒凌是故意的。”顾尧把手放下，顺势握住了十一的手。 “你看。” 两个人蹲着的位置是森林的灌木丛后，恰好是山脚和森林的死角，十一索性跪坐在了地上。 几个人与温麒凌缠斗在一起，苏瑢顺势逃到了树林里，不见踪迹。 苏澈拔剑冲了上去，侍卫们随机而动，一旁蛰伏在阴影中的人群也纷纷骚动起来。 “杀——！” 不知是谁在缠斗中喊了一声，原本只是十几个人的争斗，突然之间爆发，以久炎鼎为中心的山脚，瞬间被所有人占据，刀光剑影翻飞。 “歆樾！”十一拨开草丛：“歆樾还在那边呢！” “他没事。”顾尧的下巴朝了朝不远处的一棵高树：“那呢。” 银白色的猫咪冲十一抖了抖尾巴。 十一想起什么，猛地两只手拽住了顾尧的衣领，恶狠狠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十一的眼睛。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顾尧眨眨眼睛：“我从未害过你，以后也绝不会害你。” “我叫顾尧。” “这次没有骗你。” 顾尧的呼吸离她极近：“希望你不要后悔问我这个问题。” 十一扭了扭头，少年的面目虽然改变，但眸子里的狡黠却依旧夺人心魄。 只是顾尧，这个名字总觉得十分熟悉。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十一松开了他的衣领：“之前森林中的人陷入幻境，是你做的吗？” “不是。”顾尧笃定地回答。 “那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陷入了幻境？” “我也不知道，你当时状态很奇怪。”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陷入幻境。” 顾尧愣了愣。 他的瞳底闪过一丝猩红，邪笑着凑向十一，低声笑得无比诡谲：“因为我，不是人啊。” “啊！”十一只觉得看到了极恐怖的表情，吓了一跳，身体向后仰去，被顾尧伸出手拉住。 再看向顾尧，依旧是一张平淡无奇的的脸，一脸戏谑。 “疯子。”十一狠狠剜了顾尧一眼，拨开草丛继续看向山下的众人。 疯？顾尧看着十一的侧脸，眼底闪过无限的狂热。 我疯魔了整整十五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冰魇 厮杀。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雪，飘飘扬扬，遍地的尸体和血液被厚雪渐渐掩埋。 “我想吐。”十一皱着眉，捂着嘴巴。 “吐吧。”顾尧看了一眼那杀场，苏澈等人站在最中间，久炎鼎的光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杀意正浓。 “他们非得这样吗？”地上躺着的大多数都是墨蓝色衣袍的人，反倒是外人都在森林边际看热闹，苏家旁支不少少年都血溅当场。 “苏澈想坐稳家主的位置，就得踏上这些不服他的人的尸体。”顾尧虚扶了十一一把：“你觉得他们真的是为了来收服冰魇的？恐怕，排除异己才是真的。” 十一心头一跳：“你！” “是我多言了。”顾尧转过头：“可是你自己看，就算苏澈仁慈——” 他指了指前扑后继的墨蓝色身影：“苏家的旁支们肯放过他吗？” 顾尧虚弱地背靠在灌木旁，他的思绪很乱，眼前的鲜血和熟悉的人，刺着他的眼睛生疼。 闭起眼睛，闪过的却不是想象中两次逼宫的场景。 他看到了顾莘。 七岁的顾莘。 “贱人！一个改嫁的女人带来的野种，竟能封做公主！王兄，王兄！怀乐都不曾有封地呢！那个小贱人凭什么！凭什么！” 顾怀乐的房间可以称得上是狼藉一片，能砸的全都砸了个粉碎。 顾尧想起来，那是顾莘刚来王宫那年，领了封地和封号的时候，顾怀乐顾怀玉两兄妹不服气，央着母家的势力在朝中施压，结果从那以后连累了母妃也备受顾凌绝的冷落。 好巧不巧的，顾尧不小心踢到了墙角。 “看看，我说这是谁呢，也是个贱人生的儿子。”顾怀乐正愁没处撒气，看到顾尧在角落里，“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顾尧吓了一跳，他本就是宫女所生的，身份轻贱，几个王姐王兄平时虽对他颇多不待见，可毕竟他当时不过六岁，没什么威胁，也不会有人真的欺负他。 “二王兄，四王姐。”小顾尧奶声奶气地行了大礼。 “你闭嘴！谁是你王姐，你是个什么东西！贱人！都是贱人！” 顾尧最后的记忆就是顾怀乐拿着鞭子，在他的背后追着他，一步一步地追赶着他，残忍地，像是凌迟一样，逼迫他在初春跳下那还结着薄冰的湖水。 顾尧想，顾家人骨子里就是这样的吧。 顾凌绝冷漠薄情，顾怀乐暴躁易怒，顾怀玉心狠手辣，顾允两面三刀。 而他呢，他顾尧更是占了个全！ 顾尧清清楚楚记得，那日温婉舟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顾莘穿着一身一模一样的小裙子，一大一小，高贵得仿佛冬日里开出了牡丹花。 “住手。”温婉舟喊住了顾怀玉：“顾尧是你们的王弟，你们这样做，不怕你们父王知道吗？” 温婉舟给顾莘递了个眼神，顾莘手里拿着一件雪白的羊绒斗篷披在了顾尧身上，顾尧站起来才看见眼前的小姑娘，比他高出半头，眼神清亮的仿若三月冰雪，声音软软糯糯：“五弟弟别怕，来。” “兄弟？”顾怀乐嗤笑一声：“只有贱人的儿子才会和贱人的女儿做兄弟！” 温婉舟脸色白了白，她是那样温柔的女子，就连被人当面辱骂也不知道怎么回还。 “你闭嘴！”顾莘站到了温婉舟面前，气势汹汹地张开了手臂，护住了身后的温婉舟和顾尧。 “贱人！”顾怀乐更加生气，指着顾莘的鼻子。 “你闭嘴！”顾莘向前走了一步，一把扬开了顾怀乐的手：“你有什么权利来骂我！” 又向前走了一步：“我是王上亲封的喜乐公主，封地临川，我是母妃澜州的长公主，身份高贵。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又是一步，她看向顾怀玉：“还有你，有封地么？有权职么？只知道掺和后宫之事，替个小姑娘出头。” 她继续看着顾怀乐：“我不妨告诉你，这个公主，我就是比你有身份，也有权利来做！” 顾怀乐气得发疯，抬起手，一鞭子抽在了顾莘胳膊上：“贱人！你这个贱人！” 顾莘生生挨下了这一鞭，随后直接伸出手拽住了鞭子的另一头，硬是给顾怀乐拽了个跟头。 “顾怀乐，这一鞭子我记下了，以后我顾莘，见你一次抽你一次！” 顾尧当时只觉得惊讶，明明顾莘比顾怀乐和顾怀玉都小了好几岁，个子也比他们都矮，可她却真的好像天生比他们都高贵，仰着头也一身凌傲。 “娘亲，娘亲你轻点，痛！”回到自己的宫殿，顾莘呲牙咧嘴地上药，全然不似刚才的跋扈模样，见顾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着她，不由得笑了：“五弟弟别怕，我可是澜都小霸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唉唉唉，娘，您轻点！” 后来顾莘修书给了澜州王上，也就是她的大舅舅，软磨硬泡愣是求来了一条澜州王室珍存的长鞭，见到顾怀玉一次便上前真的抽她一次。 再后来有人上表顾凌绝，称顾莘嚣张娇蛮，可那时顾凌绝正疼爱顾莘，大笑了好一会，索性给她起了个乳名，唤作“蛮蛮”。 想到这，顾尧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 他笑得莫名，十一吓了一跳，抓了把雪捏成团砸在他的身上。 睁开眼，看到了同样娇蛮的表情。 “蛮蛮。” 那语气缱绻温柔，低迷深情，好像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跨过了冬日炎夏，只为了来喊一声自己爱人的名字。 十一懵住了，半晌，她快速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啊，你还是个情种。” 顾尧气绝。 “师兄那边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十一看着顾尧脸色黑的都快赶上煤炭了，连忙匆匆向前走。 “小心！” 顾尧飞身上前拉开了十一，一只流箭贴着十一的脑袋飞了过去。 顺手甩出两道灵箭，顺着流箭飞来的方向，瞬间射穿了两个人。 “谢你又救了我一命。”十一惊魂未定。 顾尧这次没呈嘴上的能耐，安静地扶过十一的肩膀继续走向久炎鼎。 山脚的人都已经走空，没走的都成了刀下亡魂。 十一和顾尧是踩着尸堆走过去的。 看了看唯一还站着的两个人，十一伸出手从包里拿了几张符纸贴在了苏澈手上。 运气，护体。 苏澈杀红了眼，墨蓝色的衣裳被血浸透，颜色十分诡异，温麒凌则一言不发，一只手始终握着苏澈的一块衣袂。 久炎鼎失去了主人的灵力支撑，慢慢变暗而后坠落。 整个森林陷入了一片黑暗。 “阿澈，我们赢了。” “嗯，赢了。” 并没有多少喜悦，两百多条人命踩在脚下，十一觉得心头始终被压抑着。 她退到一边念起了往生咒。 临仙渊门规，其中一条是尊崇生往，不得随意杀生。 她可以理解，也明白苏澈的难处，人处高位常常身不由己，尤其是世家之争，搭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关联着身家。 只是这动辄尸横遍野，血杀屠戮，总是让人心中颤动。 “小十一，你走吧。”苏澈合上眼睛，脱了力，索性躺在了尸堆里：“苏瑢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会再回临仙渊了。” “师兄” “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叫师兄和温麒凌去猎冰魇吗？让他俩去送死？”十一收拾好东西，喊住了歆樾：“你们去出口，叫大师兄来，如今的场面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不行！”歆樾拦住她:“要去也是你去。” “你去吧。”顾尧站在了十一身后：“我来护她。” 歆樾面色一沉，顿了顿，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下来。 “师兄。”十一上前坐在了苏澈的身旁：“你还记得吗，我刚到渊上的时候，功课一直都不好，旁支的师弟们都背地里说我，结果第二天你和三师兄就给他们安排了双倍的课业。” “以前总觉得三师兄喜欢罚我，其实十一心里清楚，顶数你们俩对我最好了。” “师父座下弟子都是男子，没有人告诉我怎样梳头，怎样描眉，没人替我准备衣裳，这些，都是你亲力亲为教给我的。” “师兄，十一都明白的，毕竟你是那样温柔良善的人啊。” “至于你和二王爷，有又何妨呢，他护你如命，就冲这一点，十一真心祝福你俩。” 十一伸出手扶起了苏澈，把他的手放到了温麒凌手中。 温麒凌顿了顿，第一次友好的冲着十一点了点头。 “走吧。”顾尧站在她的身后，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不管你是谁，我要谢谢你。” 苏澈和温麒凌坐在地上调养了一个时辰，四个人便开始向山上走。 到了山顶，十一看到了那片传说中的冰湖。 太阳刚刚升起，晨曦照在一望无际的冰面上，好像一块美玉一样陈横在山下，纯洁，神圣。 十一心头一颤，差点双腿一弯跪在地上。 顾尧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御剑将她带到了山下。 有少年踏晨曦而来，冰清玉洁，美貌无暇。 十一下山以后看过世间有宋亦尘一般天人之姿，也有顾尧一般的邪肆意气，可见到了冰魇以后，她才真正知道这世间竟有人可以长得如此如此绝色。 白衣雪发蓝眸，少年赤着脚，皮肤白皙得好像这接天的雪，面容如同被神之手镌刻，男生女相，却没有一分妖娆烟火气。 这哪里是魔，恐怕神仙也没有这般的姿色。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少年淡漠地看过每一个人，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却好像把每个人都看个通透。 “嗯？”看过十一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又看向顾尧，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跪在地上，伸出手抚向冰面，温柔地说道：“阿宸，我来了。” 这时几个人才看到，冰面之下，一个男人安静地躺在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冰魇之心 十一总觉得哪里不对，伸出手拦住了苏澈已出鞘的长剑。 “等等师兄，他他不是妖魔啊！” 苏澈的眼中翻涌着杀气。 “让开。” 温麒凌也上前拦住：“阿澈，冷静点，我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错，这里没有魔气，冰魇他没有入魔。” 苏澈看着十一和温麒凌，眼神有些残忍：“我明白，可是今日，他非死不可。” “呵。”身后冰魇轻笑了一声：“我这一生双手从未沾过血，却背负了几百条人命，而他呢，手上鲜血淋漓，却成了斩妖除魔的卫道士。” “真是天道不公枉为天。”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麒凌站在苏澈身前质问道：“薛家一百七十八口一夜之间暴毙，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还真不一定。”顾尧一直站在远处，如今却走上前来，一脸戏谑：“你们不妨大胆想想，若不是薛家当年灭门，哪来如今的澜都苏氏呢？” 他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苏澈，问道：“别人不知道，苏小公子应该最清楚了吧。” 苏澈没有说话，提起剑向顾尧刺去。 顾尧身形一晃，十一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他瞬移到了苏澈身后，给了苏澈一掌。 苏澈吐了一口血，跪在地上。 “你！”温麒凌提起刀，十一连忙跑到苏澈身旁。 “他没事，你们还是先听我讲个故事吧。”顾尧清了清嗓子。 “十年前，澜都倍负盛名的薛宸薛小公子，与家臣冰魇相爱，双双成了断袖，后来冰魇被赶出薛宅，薛宸气结郁心，自缢而亡，冰魇一怒之下沦入魔道，一夜之间灭了薛家一百七十八口，你们听过的，可是这个故事？” 顾尧笑了笑：“可是世人愚钝啊，没有人想过，薛宸是当世难得的公子，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儿女情长自缢，也没有人知道，名满天下的门客冰魇，其实只是个灵仙，没有半点攻击力。” 十一和温麒凌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薛家灭门以后，苏氏一举将冰魇赶到了极北之地封印起来了对吧，也是因为这件事，苏家一跃成了澜州四大家族之一对吧。” “你们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如果我说，是苏家害死了薛宸，灭了薛家一百七十八口，栽赃到冰魇身上，你们可觉得合理？” “你闭嘴！闭嘴！”苏澈猩红着双眼，举起剑劈向顾尧，却因为受了重伤，又吐了一大口血。 十一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始终扶着苏澈的双手。 “那我倒是要问问苏小公子了，明明知道冰魇入了魔道，你竟然还敢在灵力不足，受重伤的的情形下独自一人来这里。” 顾尧嘲弄一笑：“恐怕苏小公子你这一趟来，除掉冰魇是借口，是顺路，你苏家真正想做的，是排除异己，清除旁支吧！” “咳咳” 苏澈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师兄”十一想上前扶他，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温麒凌如雷重击，迟迟没有动作，半晌才有了反应，一把拉起苏澈的领子，几乎是咆哮：“你解释啊！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苏澈提起手抹了一把脸，血渍污了一脸，一张娃娃脸还是那样亲切，表情却是让十一和温麒凌觉得无比陌生。 “有什么好解释的。”苏澈冷笑一声：“反正在你们心里，我已经是一个不择手段，极度残忍的人了吧。” “对，没错，这件事来之前父亲就已经告诉过我，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了他们，杀了那些挡着我路的人，杀了冰魇！” “幻境的事也是我做的，”苏澈又咳了几声，吐了几大口血：“我没有受伤！我是装的！这样那些人就会掉以轻心，我就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苏澈看着十一神情恍惚的模样，像是每一次和十一谈心时的语气叹道：“十一啊，真没想到最后师兄竟是毁在了你的手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了眼睛:“是，我不择手段，手足相残，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们不一样，我身后背负的是整个苏家，我不这样做，早晚有一天苏家的下场就会像当初的薛氏一样！我会像那个薛辰一样，令苏家蒙尘，毁了整个苏家！” “小十一啊，别恨师兄，我答应了师父一辈子疼你护你，就绝不会食言。” 苏澈笑了笑，笑得十一心疼得直抽抽：“可是从今以后你就当，就当你的五师兄死了吧。” 他又看向温麒凌：“阿凌，我十岁时遇你，如今已有十年了吧。” “嗯。”温麒凌低下头，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苏澈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小到只有温麒凌能听到。 “阿凌，我好冷，你抱抱我。” “阿凌，澜州下雪了。” “阿凌，我爱你。” 苏澈说完最后一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好像回到了十岁那年跟着父亲进宫，初见那个一身黑色宫服，眼神凌厉的少年。 那人的眉宇间总是蹙着一丝戾气，却让他莫名觉得心软。 “我叫苏澈，你叫什么呀？” 十五岁那年他被送到临仙渊上，温麒凌不远万里跑到临城看他，两个人抵死缠绵，他咬着他的耳根，声音糯到了他的心中：“阿凌，阿凌，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好想你。” 温麒凌转过头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鬓发：“我也是。” 二十岁，他回到他的身边，央着他：“我想做苏家家主，阿凌，帮我。” 如今，他倒在他的怀中，只有一句对不起。 十一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世界观都崩塌了。 “他没事。”顾尧捏了捏她的肩膀：“我只是伤了他的心脉，如果不这样，他很容易入魔。” 顾尧转过身，走到冰魇身边蹲了下来，似是感叹： “你看到了，世人之心皆是如此浑浊，只可怜你走了这一遭。” 话风一转，他看了看冰下的薛辰，语气冷下来，似乎是威胁之意：“所以，给我吧，我会留你全尸，把你们葬在一起。” 冰魇看了看十一，又看了看顾尧，无所谓一笑：“这么多年了，我守着他，其实早就想随他去了。” “可是我还是放不下。” “他的魂魄也在下面，你帮我送他入轮回吧。” 顾尧握了握拳，像是想起什么，重重地点了点头。 冰魇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十一，嗟叹了一声：“移魂换魄，星君的手笔，这世间无人可及。” “只是太过执着，有的时候只怕是得不偿失。” 顾尧看了看他，冷冷一笑：“我不是这世间的任何人，但凡是我的执念，我永远都不会松手。” 冰魇看了看他，似有不甘，他闭上双眼，想起当年从薛家带走他的遗体和魂魄的时候。 若是当初他愿意豁出命去搏一搏，是不是今天 突然，顾尧伸出手，掏出了他的心脏。 十一只觉得眼前一黑，倒在了冰面上。 模糊之际有冰凉的唇角一遍遍吻着她的眉心，声音绕指缠心，百转千回： “蛮蛮，蛮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离开 昏迷之际十一又做起了梦，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 梦里除她以外还有一个少年，一个看不清面容，却让人觉得同她关系十分亲密的少年。 梦中的她斜躺在贵妃椅上，光着脚，拿着一把短匕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旁边端坐着的少年一只手翻着书，另一只手捏起一粒葡萄放到她的嘴边，两个人相处地十分自然。 “唔。”十一翻了个身，慵懒地枕着自己的胳膊，昏昏欲睡。 少年见她已经上眼皮和下眼皮激烈地打架，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会儿。 突然看见了她露在外头的脚。 少年想了想，脱下了外袍，盖在了她的脚上。 少年突然脸和她对着脸，仔仔细细地看起她来，看了许久，久到少年的脖子都有些僵硬。 少年却突然咽了咽口水，耳尖都红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他偷偷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少年的脸和脖子更红了，有些无所适从，慌张地跑了出去。 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十一醒来以后还红着脸愣了半晌。 “你没事吧。”歆樾端来一碗水递到十一嘴边。 十一脸色又一红，捂着脸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什么嘛，大白天的居然做起了春梦。 “完了完了，先生，您给我姐姐好好看看，她是不是魔障了？”歆樾拽过去一个老头，扯着被子非要给十一诊脉。 十一突然反应过来，拽着歆樾的手问道：“这是在哪？我师兄呢？” “这是冰城驿馆，苏澈已经回澜都了。”歆樾顿了顿，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我和宋亦尘赶过去的时候，你和苏公子都晕了，他醒来以后就直接走了，都没来看你。” 十一想起了昏迷之前血腥的一幕。 “冰魇呢？” 歆樾摸了摸十一的额头：“姐姐，你烧傻了吧，冰魇被你们杀了啊，苏公子这会估计已经把他带回澜都复命了。” 十一想起苏澈说的，就当他死了，心头一跳。 “还有啊，姐姐，你刚才梦到什么了？脸那么红。” 十一的表情有些神秘莫测：“歆樾，我可能以前有个爱人。” 歆樾当即像被人踩了尾巴，太阳穴突突地跳，却硬生生隐忍下来，淡定地问道：“爱人？什么样的爱人？” “记不清了，我就记得那个人对我挺好的。”十一感叹了一句，脸上又红了一下：“好像还生得挺好看的。” 顾尧这时突然推门而入，把药搁在了桌上，脸黑得像炭一样，声音无比阴沉：“白日做春梦。” “你你你！你有病啊偷听我讲话！”十一又气又羞，使劲蹬了蹬被子。 “哼。”顾尧白了十一一眼，转身出了门。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十一把枕头扔向门框：“他有什么可气的，我都没生气呢！” 歆樾在一旁暗爽了一把。 十一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没吃顾尧端进去的药，而是从随身的口袋里翻出来几粒药，胡乱吃了下去。 她从来没生过病，平日里有个什么小伤都是胡乱吃点灵药。 又歇了一会，她从床上滚下来，换了身衣裳，把随心物品收了收，利索的下了楼。 歆樾就等在楼梯口，见她活蹦乱跳的，上前问道：“姐姐，咱们现在去哪啊？” “当然是去澜都，我要去见师兄。” “对了。”十一看了看周围，没看见想找的人，于是问道：“顾尧呢？” “走了啊。”歆樾顺口答道，忽然眸子暗了暗，小声嘀咕道：“ 他居然就这么告诉你他的名字，他是不是疯了” “他怎么走了！我还有事情问他呢！”十一狠狠地踢了踢楼梯扶手，显然没有听见歆樾的后半句。 歆樾在心里腹诽，恐怕你问了他也不会理你，这一回你可是无心之间狠狠给了他一刀啊。 想到这，歆樾还不小心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十一白了他一眼：“一个大活人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歆樾啊歆樾，你的事我回头再慢慢跟你算！” 十一走出客栈，招呼道：“赶紧的，咱们回澜都！” 两个人风尘仆仆地赶了两天路，比来时还快了不少，苏澈却并没有见她。 或许就像他说的，就当苏澈这个人死掉了吧，以后活着的，是苏家家主。 想到这，十一又忍不住黯然心伤。 “十一小姐，您还是别来了。”门外的侍卫把十一拉到一旁，面露难色：“明天我们公子就要登家主之位了，老爷给他和唐家小姐定了亲，明日订婚，您如今出现在这，实在是让我们为难。” 这是把她当成来抢亲的了？ 不过十一还是愣了愣，那温麒凌呢？ “算了算了，咱们走吧。”歆樾拉了拉她的袖子，实在看不下去旁人对她指指点点。 十一和歆樾走到城门的时候，被两个侍卫拦住了。 “来的时候拦我一次，走的时候也不让我走个痛快。”十一冷笑：“我和这澜都城还真是有缘。” 却没想到走出来的竟是温麒凌。 “我想也是没人来送你。”温麒凌走到十一面前：“走吧，送你出城。” 两个人相顾无言，也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最后还是十一先打破了尴尬：“温麒凌，我还是想问你，你还喜欢我师兄吗？” 温麒凌有些孩子气地摸了摸鼻尖，这个动作他做起来难免有些违和，可他的表情却十分悲伤，眼底就像铺满了极北之森的浓雾。 “你应该最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你应该也明白，阿澈他不是坏人。” “可是他我听说他”十一不知道怎么转述那侍卫的话，才能不戳温麒凌的心窝。 “十一。”温麒凌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的眼睛：“别怪你师兄，我看的出来，他是真的疼你，他也是真的爱我，他只是只是” 温麒凌有些哽咽：“只是他更爱他的家族。” “要不你去抢亲吧！”十一抹了抹脸，突然笑了：“什么唐家小姐，我这个被提过亲的都没排上队，怎么能把师兄拱手让人呢！” 温麒凌也笑了：“好啊，我去抢亲。” 温麒凌看了看远处的天色，沉了沉眸子，眼睛里掺满了十一看不懂的东西。 十一下意识觉得面前的人好像变了，却没有看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只觉得他的眼睛好像没有从前那样的冲劲了。 那种发着光的，让人觉得有些狂妄的，无所畏惧的东西，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十一，走吧，要变天了，离开澜州吧。”温麒凌冲她摆了摆手。 “下次再来，我请你喝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