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白发生》 第001章 追杀 北邙山脉巍峨耸立在黑水河畔,如同一位参天巨人穷尽无数岁月追逐太阳最终无果一般颓然坐在地上,春去秋来,脚畔的河水蜿蜒流淌,像是沧浪之水,濯洗着巨人疲惫的双脚。 今日的天空格外的阴沉,山腰早已雾霭茫茫,黑云低垂,想必即将迎来一场暴雨,此时正值梅雨时节,山脚下一个小村落中有一些袅袅炊烟,山中雾气本就比平原城镇要重,还未下雨,屋顶瓦片便已经有些湿润,几个早起的老人抬头看了看天,摇头感叹一场秋雨一场凉,相互抱怨着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捶着身上因为多年风湿而在雨水来临前格外疼痛的关节部位,颤颤巍巍的各自朝自己家中走去。 村子不大,村西口有一片杏子林,这些乡野村夫想要换一些银钱为家中孩子凑些私塾费用便指望着这片杏子林,毕竟是在北邙山下,土地的肥沃程度自然是远远比不得江南水乡,所幸村子中人口不多,仅有的几亩良田虽然不能让村民能够种出多余的粮食卖钱,却也能够保障大家不饿肚子,只是一旦遇上个头疼脑热,免不了得一阵折腾,一些普通的症状也只是村长帮忙开两幅方子,拣选一些现有的药材熬水喝,要是病的再重些,便只有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鸡鸣既起犬吠便止,靠土地吃饭的人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大都早早起床,从一些窗户里还能听见一些稚童的读书声,妇人们在做饭的同时还不忘唤几声自己的惫懒相公赶快收拾妥当好趁着还未下雨把屋子外面不能淋水的干燥物件儿搬到屋中,村子虽小,看上去却十分热闹。 村子里有一条通往城镇的大路,要是住在城里的富家翁官家小姐想要坐着马车来踏踏青,自是不愿来到此处,因为这条所谓的大道其实并不比陇间田埂宽多少,堪堪够双马并驰。 此时这条大路上,一匹墨色骏马驮着主人慌乱奔行,许是经历多日不曾停歇的奔驰,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地步,马背上,是一个浑身裹在黑色缎子中的女子,头顶惟帽,骏马奔驰中劲风扑面,也只能看到惟帽下脸庞的些许轮廓,寻常眼力很难看出是一个女子,奈何她的某些特征太过明显,哪怕是黑缎裹着,两座山峰却如北邙山一般傲然挺拔,随着马蹄奔行,伴随着身子的起伏一上一下,若有血气方刚的书生踏青路过此地,想必就算是花丛老手也忍不住盯着那两处诱人风景不肯挪开视线。 女子手中捏着一柄细长宝剑,看上去工艺繁琐,饰物极多,想来装饰比伤人的作用更大,仔细看去,剑身上有斑斑血迹,再看她一身黑衣之上一些地方颜色深沉,想必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虽然已近深秋,照理说是不应该有雷电之声,可今日却有些蹊跷,黑云交错下,偶有电闪雷鸣,雷声低沉,仿若有人隔着几堵墙在地上敲击重锤,声响不大,却让人心生烦躁。 黄畏生是杏花村中一个老实的庄稼汉,靠天吃饭,年前才成亲,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瞧着将为人母的妻子愈发圆润的肚子发呆,妻子也很贤惠,自从嫁入黄家便将家中内务整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因为怀了孩子不能帮他干农活,可每天扔下锄头回家后总有热气腾腾的粗茶淡饭摆在桌上,这让黄畏生很是知足,不知多少次摸着老婆的肚子感叹老天爷太过偏袒他给了他这么好一个妻子。 没有经历过荣辱起伏,便不知这世间有太多奢侈是他一个庄稼汉一辈子连想也不敢想的东西,但是腐草之虫,可以为萤。又有多少人享受着天底下最奢侈的东西时,却终日为后庭之争焦头烂额? 天光大亮,山间雾气深重,站在高处朝下望去,炊烟袅袅,与雾气缠绵,衬托的村子茅屋如同神界仙人结庐而居。 黄畏生告别妻子,推来屋门,从门边提起锄头,抬头看了看雾霭沉沉的天空,从妻子手中接过一只斗笠,扛着锄头缓步走出村子,乡野村夫一年之中除了新年有些闲暇,其它时间便没有享受清闲的权利,哪怕天气再恶劣,也得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还得祈盼老天爷风调雨顺。 村子外面便是那一片并不算大的水田,现在正值禾苗抽穗,更是没有半刻清闲,加之黑水河畔最让人揪心的梅雨,让本就土地贫瘠的稻田更加雪上加霜。黄畏生走在田埂上,其实他的脾气并不算好,除了在妻子面前,从来都很吝啬笑脸,小时候跟着镇上拳脚功夫最好的人学过一些把事,不能说武功盖世,再不济也比普通人多膀子力气,所以他从没觉得田间农活累,娶了那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为妻后,便愈发觉得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能把田里的苗苗当娃一样养,只想着能让她和他们的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甚至想着那个还没出生便已经取好名字的孩子将来能够捧着圣贤书读几句关关雎鸠,想到这里黄畏生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田地越是贫瘠,田埂便越是狭窄,多种一株苗,便能多一分收成,绿意葱茏的田垄上,沉闷的马蹄声在这清脆山谷中愈发格格不入,伴随着一声马嘶,那匹通体墨色的骏马出现在拐角处,田垄之间没有岔路,此时的黄畏生便与那匹骏马就这样狭路相逢。 他记起了妻子在嫁入家门的那一天,他出门相迎,没有嫁妆没有轿子的妻子就披着一张红盖头站在门口,他一时慌神,木讷的说不出话,红盖头下传出她温糯的嗓音缓缓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你退还是我退?”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妻子一只手将鲜红的盖头掀起一角,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从那以后,这个从小拿起书本的日子总计不超过一个时辰的他就学会了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道理,而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在他心中都很有文化的妻子就是他不能后退的唯一理由,哪怕那个和其他农村妇女没有多大区别的女人至今也再也没有说出过一句他听不懂或者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懂的话,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自己的天,需要努力挺直脊梁才能勉强撑起的天空。 马背上的那人可没有愣神的功夫,狭窄的田埂让她没有别的选择,后方穷追不舍的饿狼让她没有退路,上天给了她一个不能选择的选择题,要么从这个并不算高大的男人身上踏过去,要么下马等待追兵将自己砍成肉泥。 一声闷响,昏暗的天空被一道划破整个天际的闪电照耀的透亮,倾盆大雨如同河水决堤一般倾泻而下,黑色骏马离黄畏生已经不足十丈,以骏马的速度,仅需两个呼吸便能将这个拿着一根锄头拦路的汉子撞飞,马背上的女子大喊一声,声音清脆,伴随着马蹄声传入黄畏生的耳膜:“快让开。”再来不及多说一个字。 拐角处,再次传来隆隆马蹄声,几个黑色劲装男子嘴角狞笑,当前一骑舔了舔嘴角的雨水,手不自觉的抚上右侧肩胛,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脸都有些扭曲,喉咙中发出如野兽般低沉的嘶吼。 黄畏生斜扬锄头,只等着黑马撞来时砸到黑马腹部将其砸飞,乡野村夫或许很难理解他这么一个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方圆一百里之外的老实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量,这就如同有些人哪怕是抓烂脑袋也想不通那些钟鸣鼎食的家伙是如何赚钱的一样,黑马上黑衣下的女子惟帽被劲风吹的高高扬起,露出了那张惊艳世人的脸庞,一滴雨珠从她的额头滑落至嘴唇,脸上焦急之色尽显,眸中却更加倔强,见离自己不远的男子斜扬起的锄头,手中宝剑斜下方点去,作势便要削掉眼前男子整只手臂。曾几何时,自己也端坐闺阁红袖添香,但看看当下,这几日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岂是这双沾满血腥的手能数清的? 黄畏生的这个名字让他曾经被不少人耻笑,怕活着怎么不去死呢?他一个小农民,无非就是想让铁蹄止于身前,好让身后妻子所在的村落免受无妄之灾,真的就这么难吗?小人物真的就活该活在大人物的胯下苟延残喘?带着不甘与愤怒,手中铁锄更是迅猛,眼见就要将这匹鬃毛杂乱却丝毫掩饰不了其神骏的宝驹砸成一滩烂泥,却陡然间感觉手上一轻,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去打一只飞舞在空中的蚊子一般,这让他不免一个趔趄,手上的锄头已经断为两截,原本应该削在他手臂上的宝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耳畔骏马呼啸而过,伴随着一道清冷却好听的声音:“对不住了。”接着就感觉身子一轻,腰身如同河虾一般弯起,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朝稻田中倒飞出去,狭窄田埂上的泥泞被马蹄践起,有两点泥水砸在脸上,冰凉的很。 他回头望着那匹黑色骏马朝村子所在的方向奔去,眼中燃起一丝光辉,这个女子,似乎并不是那些到处作恶的纨绔富家子。耳畔又再次想起隆隆马蹄声,刚刚燃起的希望像是被一整缸凉水扑灭,因为他清晰的看到,这几人的衣襟之上,有几滩还未干涸彻底的血迹,雨水冲刷,泥泞地上殷红点点,来不及多想,将手中断掉的锄头,应该说断成两截的木棒,奋力的刺向奔袭而过的几人,为首那人只是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便没有停留,继续前冲,瞬间第二骑便呼啸而过,手摸剑柄却来不及出鞘,双腿一夹马腹躲过被宝剑削成平尖的木棒,黄畏生只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废物,还没闭上的眼睛便模糊瞧见第三骑飞速掠过,然后感觉脖子一凉,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泥泞,便连最简单的呼吸也不能做到了。 小人物的尊严,妻子白皙却有些粗糙的手,恐怕再也摸不到了。 余光尽头,只能看见,先后四骑,在雨幕中朝着杏花村的方向狂奔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故事 虚化大陆幅员辽阔,黑水河作为虚化大陆第一大河流,流域面积更是覆盖了整个虚化大陆接近三分之一的土地,沿岸更是滋养了包括金廓城与阚玉城在内的大小城市,河流越接近东海,地势便愈发平坦,城镇也就更加密集。 大陆因为呈三级跳跃地势而被称为仙界的阶梯,越是常人难至,反而越是声名远播,在那些水乡普遍认为茹毛饮血的西部山区,便深藏着不世出的仙室宗阀,每每有圣人出世,无一不是出自这些穷困之地。但不知为何,被虚化大陆众多国家奉为宗教的道佛两门,除了能在史书典籍上能够寻到模糊的记忆外,竟是再也没有听说过一个能够渡过天劫成功飞升的仙家圣人。近些年更是人才凋零,便连渡劫飞升也被一些书文戏称为这些佛门道家意淫出来的精神食粮。 杏花村便位于这个被当代人最为不屑的所谓能摸到天界门槛的第一阶梯,黑水河在这里也远远不如下游宽广,因为河流落差极大,山林中的溪流暴雨也尽皆汇入河中,所以被虚化大陆大多数人称为母亲河的黑水河在这里并不像水乡一般仁慈,日日夜夜如同一条怒龙一般顺着峡谷奔腾咆哮。 村子西南角,有着一片让杏花村得名的杏子林,林子不算大,也不算小,村子旁边有一条路绕过了村子直达杏林,那一骑黑马踏着泥泞沿着小路朝杏林急驰,但如果她知晓进入这片林子后便再无退路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此时做的这个决定,马蹄飞快,进入这条小路便意味着没有了其它的退路,要么她死在身后三人手上,要么杀出重围继续苟延残喘,但看双方人马的精锐程度,似乎天平无论如何都不会朝女人这边偏了。 杏树很高,这个季节杏子还未成熟,看上去便觉得能酸掉牙,地上有一些干枯的树枝,在经历了多场风雨之后与地上的腐叶在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朽味道,雨水一淋,腐味与泥土的臭味混合,更加难闻。女子胯下的骏马陡然一声长嘶,前蹄一软,筋疲力竭的瘫倒在地上,呼吸急促,马腹剧烈收缩,女子身子在马失前蹄时轻轻跃起,在空中身子一旋,在泥泞地中打了一个趔趄,裙角流苏也沾染上了一些泥泞,看来这名女子除了容貌出众,腿脚功夫并不算上乘。 落地之后,左顾右盼之际便有些心生绝望,离她五十步的地方是一片悬崖,从悬崖边传来的隆隆水声能够判断,跳下去绝无生还的余地,何况她又不通水性。左手侧,有一棵高逾十丈的大树,树旁是一道陡峭的岩壁,树顶竟然还不到岩顶,况且岩壁湿滑平整,绝无向上攀爬的可能。她后退两步正要转身择路而逃,却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其间夹杂着几个男子的狞笑。 女子脚下一软,无力的摊软在泥泞地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看了看手中宝剑,无奈惨笑道:“难道真的没机会了吗?” 身后三人端坐马背上,既然已经将她逼到绝境,便也不急于动手了,何况就这么冒冒失失冲上去,难免不中了她的计谋,毕竟最开始追杀她的可是兄弟十人,而且人人武功不弱,在擂台上随便拉一个单对单面对面前女子都有绝对优势,可就是这样一个武功并不算高强的女子硬生生将追杀队伍一再减员,现在还有两个留着一条命苟延残喘,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床上度过,另外五人更是惨,都被一击毙命,连反抗都来不及。 为首男子夹了夹马腹,马儿朝前缓踱几步,停在女子身后十丈的位置,狞笑道:“于采青,今日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被唤作于采青的女子肩头一抖,缓缓站立起身,却不知是踩在裙摆上还是不适应泥泞地面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缓缓转身,看着站在身前的三个男子,凄惨笑了笑,没有搭话。 雨势不减,三个男子如同三个标枪扎在马背上,没有对这个看上去柔弱不堪的女子有一丝轻视,反而眉间紧皱,时刻提防着她的突然偷袭。她的身上似乎藏着取之不尽的暗器与机关,说不定此时他们的马下就有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机关,为首一骑的男子做了十多年杀手,第一次让他有了金盆洗手的念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女子正要开口说话,柔弱的模样瞬间大变,嘴角微微翘起,朝为首一骑男子的战马看去,手上似乎有一个细小的动作,那男子的目光一刻也未从于采青的身上挪开,看她如此模样,陡然间神色大变,从战马背上高高跃起,朝旁边斜斜飘落,就在他从马背跃起的瞬间,于采青黑袍之下露出一抹银白,手腕一抖,朝他飘落的地方射去,男子暗呼不妙,身子在空中硬生生一拧,落在计划之外的地上,当他脚踩在地上的时候,陡然间地下一声脆响,紧接着脚掌一阵剧痛,但他此时根本顾不得脚掌的疼痛,就地一个懒驴打滚,一枚银针擦着面颊飞过,身后传来一声马嘶,被银针击中的身后那匹骏马刚被银针击中便倒地抽搐,马背上的男子脚尖一点,直直跃起,蓦然间瞥见于采青的眼神一冷,似乎正在直勾勾盯着他的下盘,他不自觉的感受到一股凉意正在急速接近命根子,牙齿一咬,将手中长剑朝身前一挡,却在落下之后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刺入身体,瞬间勃然大怒,这种戏耍轻易便让他丧失理智,特别是这场接近十日的追杀,让他有一种自己才是猎物的错觉,若是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上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可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就连身陷绝境也让己方三人不敢擅动半步,这让他实在窝火。不顾老大的怒吼,脚弓一蹬,捏着长剑直直朝于采青冲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拼着受个重伤也要为其余二人找到机会斩杀这个让他日夜神经紧绷的美貌女子。 就在他已经能够清楚看到女子脸上的雨水以及那张一直被惟帽遮挡此时终于看清的绝美脸庞时,他突然有些不忍心,这时候,他竟然想到了居庸城中他能够左拥右抱的青楼女子,这样的女子,不都该在青楼中为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红袖添香吗?当他看到女子黑色衣襟都掩盖不住的那两团饱满之后,便更加忍不住喉咙吞了一大口口水,奶奶的,这他娘的大冬天埋在里面岂不是美的很。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女子右手轻轻在大腿外侧敲打了两下,他觉得剑尖都已经快要划破于采青绝美脸颊的时候竟然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一口鲜血无论他做什么努力都不能憋住狠狠的朝前喷去,几乎溅了女子一脸,但她就站在那里任由鲜血扑面,然后再任由雨水冲刷,雨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滑向脖子,然后再顺着脖子滑到衣襟遮盖下的温暖,哪怕是临时之际,他依旧停留在自己的幻想中,地上不知何时冒出的一根尖刺直直刺入自己腹部,刺入的位置正是命根子,淫邪之人死于淫邪,可谓死得其所。 于采青用手捋了一下被雨水冲乱的发丝,看也不看离自己咫尺之远却已经人鬼永别的男子,抬起视线,看着坐在地上捂着脚忍着痛疼的男子,说道:“你如果有足够的信心杀我,我给你机会,但我敢保证你们二人会死在我的前面。” 男子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问道:“我很想知道,你这些东西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于采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冰冰的道:“放我走,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报仇自然也找不到你身上,你可以给你的主子说我已经跳下悬崖,领了赏回家安心过日子,今日之后我会隐姓埋名到我确信有能够报仇的那天,你觉得如何?” 男子摇了摇头,不顾脚底传来的钻心疼痛,说道:“我没有主子,或者说谁给我钱谁就是我主子。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我从小到大到今天都信奉的真理,还没有必要为了你一个小姑娘破戒。”他手一抬,剩下惟一一个具有完全行动能力,也就是一剑将黄畏生捅了个通透的男子扶着他的手,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做杀手十多年,你是我见过最棘手的追杀对象,也是我最不忍心痛下杀手的追杀对象,于统领的行事风格我还是很赞同的,这也是你能活这么久的原因。” 于采青皱了皱眉,有点不懂,又似乎有点懂。 只听男子继续说道:“做我们这行,说的好听点是刀口舔血,说的不好听点就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十五年三个月零二十天,死在我手上的就有一百四十二人,更别说这几个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活着,我欠他们,所以想让他们死了再还。“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声音竟然有些悲凉,说道:”下辈子投胎当个畜生或许更好,哪怕心有怨念也挡不住鞭子抽。” 扶着他的男子低声说道:“大哥?” 男子咳嗽了一声,扭头看着身边与他一起出生入死了十余年的兄弟,是妻子家中最小的弟弟,这些年做的好事不多,坏事不少,手上的血债和自己的差不了多少,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杀的?” 小舅子不知道自己的姐夫今日是中了什么邪,原本只是想着能让家里过的更好的孩子如今也已经三十多岁了,钱多了,家却没了,人杀的多了,也就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了。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柄匕首直直插在胸口位置,血水止不住的流,刀柄上雕刻了一个小貔貅,他记得那是以前的姐夫,现在的大哥在他十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那时候不懂,现在也不懂,有些遗憾,却没有怨恨,只是缓缓说道:“啊,要死了呢。”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做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美梦,梦中,父母与姐姐都在;梦中,没有仇恨和厮杀。 中年男子摘掉了面巾,嘴角有一丝苦涩,说道:“想听个故事吗?” 于采青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应该是怜悯还是该愤怒,虽然不知道眼前唯一活着的人是因为什么这么做,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行事准则,况且在她看来,这个人也确实该死,她不是圣母,更不是那个江南人戏本中描写的白莲花,没有义务也没有资格为别人的故事伤春悲秋,只是说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杏林中,大雨下,仿佛是一个痛苦到需要靠杀人来麻痹自己的男人给一个正在亡命天涯的女子讲述了一个比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要让人揪心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反派死于话多 两个前一刻还要不死不休的死对头,这一刻却一人站立一人斜靠杏树的讲述着一个似乎很悲惨的故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而言之,可恨之人是不是也有可怜之处呢。 当他的故事讲完,被眼前人追杀了十日十夜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的于采青忍不住想要流泪,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甚至觉得,如果这个用十余年时间残杀了一百多条人命的汉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恶,联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今日逃离苦海后的某一日,自己是否也会像他一样走上这条想回头却不能回头的不归路?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在此时,远方闪电照耀之下,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人生其实并不长,几十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在说书先生的口中也就是一两个时辰;人生其实也不短,就是因为有了太多的尔虞我诈。那个上一刻还在讲述自己生平故事的男人这一刻眼中没有一丝悲彩,反而面带戏谑,还是用他因为年岁和常年寡言少语而形成的独特带着男性磁性的嗓音说道:“于姑娘觉得我这个故事说的如何?” 于采青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这个男子,眉头微微一皱,无声的询问着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中年男子也并不置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若是姑娘想听,我可以再给你讲一个过程不同结局却一样悲惨的故事,不过,故事听完后还得麻烦姑娘人头借我一用。” “你讲的都是假的?”于采青还是不愿相信这个刚才讲到伤心处潸然泪下的男子就只是给她讲了一个书生编写的故事,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看到眼前男子摇头,可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笑道:“姑娘若觉得真,便是真,姑娘若认为假,那便是假的罢。”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庞有些苦涩,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天知晓。 雨水依旧不知深浅的下着,于采青抹了抹脸颊上的水珠,感到一丝寒冷,也不知是真的深秋冻骨还是心凉如冰,但她终究还是那个虽然武艺不高却才思敏捷的于采青,加之手中之物,就算多来几个人又如何,无非就是拼个鱼死网破而已,大不了找个机会再当一回丧家之犬罢了。思念至此,于采青眉头一展,浅浅一笑说道:“你讲这个故事很精彩,这个拖延时间的方法也不错,虽然不愿承认,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个人并不像你表现的那样可恶。” “是吗?”中年男子哈哈一笑,缓缓摇了摇头,戏谑道:“于姑娘可莫要班门弄斧,现学现卖了。” 于采青突然间觉得很有意思,这么多天亡命逃窜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享受绝境下算计与被算计,棋逢对手,很好。她缓缓走上前方两步,地上那个突然刺穿地面将以为能够一剑斩杀她的男子刺穿的东西在她用手拍了两下之后又缩回地下,被刺的通透的黑衣男子因为没有东西支撑而绵软倒下,地面早已经被鲜血浸成猩红色,她边走边说:“你猜猜这个东西下一刻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在这里?”于采青用脚踩了踩猩红的地面,然后指着中年男子的脚下,又问道:“还是在那里?” 没成想中年男子脚步微微后撤,拉出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安全的距离,笑道:“你这些东西虽然玄妙,但这几日你好多次被逼至将死之时都没有使用,我想总会有一定的攻击距离和准备空间。你也不用吓唬我,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一个地方绝没有栽两次跟头的道理,这也是每次都是我站着的原因。”说完,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对,还有一个优点是很会讲故事。”几匹黑马伴随着马蹄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让他更加肆无忌惮,朝身后指了指,夸张笑道:“你看,仅仅一个故事就为我争取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可知一个时辰对一个杀手来说意味着什么?” 于采青又朝前走了几步,她一个人竟像是将对方几个随时都能置她于死地的杀手步步紧逼,看着中年男子一步步后退,始终与她拉开相同的距离,微微一笑,停下脚步道:“多几个人无非就是让我多废些时间,你们还没有能力取我性命,不过我刚才听了你的故事突然间茅塞顿开,只要我今天还能剩一口气,我也不管你的故事是真是假,更不会管你们的家人是不是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别怀疑我有没有能力灭你们九族,那个皇帝老儿做的事情,我最多灭三族而已,若是不信,尽管来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被于采青打断道:“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并不是你故事中的胡不度吧,应该是叫什么来着?”于采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斜上方看着,仿佛在极力思索,片刻后,打了个响指,指着中年男子说道:“对了,秦当归。郾城人,你父母在没在世我不清楚,但我听说你有一个才刚刚上私塾的孩子,聪明的紧呢。”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颤声问道:“你一开始便知道了?” “别忘了,我父亲是做什么的,你真当这些年来你们为什么能够逍遥法外?你们这些人的名字有哪一个不是清清楚楚记录在册?刚好,我不算聪明,可长了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其实她说这些话半真半假,最开始他并不知晓眼前男子的真实身份,只是听故事的这一个多时辰她的脑袋可一直没有闲着,那本记录了当朝几大暗杀组织明细的册子中从年龄与组织关系中唯一与中年男子接近的便是郾城秦当归,而说他有一个刚上私塾的儿子更是仅凭猜测,郾城包括周边惠城c楠渡几个城镇一直以来响马为患,往往前一日还炊烟袅袅的村庄第二日便被响马洗劫一空,所以一般男子都会有刀剑防身,为求吉利,刀柄剑柄之上都会由同族黄髫小儿系上一根红绳,她说这些其实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秦当归说让她别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现学现卖,可此时已经被眼前女子震惊了的他失去了很大一部分判断能力,不免有些患得患失,他自己无非就是贱命一条,交代在这里也就罢了,可如果今日跟于采青血战一场却不能杀死对方那便是留下了后患,这让他有些举步维艰。 此时,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小娘皮将死之人还说什么大话,大爷们今天必定让你生不如死。”他的眼眸中焕发着淫邪的光彩,常在青楼酒肆中厮混的他何时见过于采青这样的美人,淫邪之心瞬间压过理智,就要冲上前去把眼前美人的衣服扒光,秦当归一把拉住他,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牵引了脚上的伤口一阵疼痛让他忍不住的呲牙咧嘴,怒喝道:“总有一天要死在女人裤裆上,信不信老子把你那鸟玩意儿废了?”说着,他手一扬,其余几人渐渐散开,呈扇形将于采青包围在中间,这几人背后都背有一张大弓,想来是已经吃过想要近于采青身的亏。于采青看到几人背上大弓的时候神色一阵凝滞,脚掌在地上慢慢摩擦,掩饰内心的紧张。 中年男子眉眼低垂,也不急于一时,缓缓道:“我其实并不想不给你留活路,其一因为你是只个女人,其二是因为这几日我竟对你感觉惺惺相惜,说实话,如果不是他非要你的项上人头却又不方便露面,我真的不介意留你一命,如果要你死的是别人,说不定加入我们还真有报仇的那天,可惜啊,你惹了他。” 于采青脚掌在地上用力踩了踩,弯下腰身,将被泥水浸透的裙摆挽了一个结,笑道:“也就是说非得你死我活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秦当归摇了摇头,单脚点地跃上马背,笑道:“是你死我活。”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已经形成包围圈的几个黑衣汉子,说道:“你认为你是长了翅膀能飞上岩壁还是生了鱼鳞能跳下黑水河还能活命?老老实实的给自己个痛快这样我们也好交差,不过还是感谢你让我知道了我还有把柄能让人拿住,今日你可以威胁我,明日别人也可以用同样的东西威胁我,相同的地方,我不会摔两次跟头,放心。” “哦?”于采青或许是感觉有些冷,实际上深秋的雨水中也确实寒冷刺骨,将黑袍紧了紧,说道:“这么说你认为靠弓箭就能解决问题了?” 秦当归满脸不置可否,说道:“拭目以待?”他觉得今日似乎将以往十年的话全都说了,常听说书先生说过那么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今天的故事,放在那些演义小说中,自己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反派吗?想到这里他不禁想笑,脑海中满满都是那个七岁不到的孩子大呼小叫的投进他的怀抱,用稚嫩的脸庞摩挲着他饱经沧桑的脸,喊着:“爸爸,爸爸。” 下一刻,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只泛着银光的长剑直取自己的喉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 死战 杏林之中明面上只有两方人马,却依旧杀机四伏,于采青的手段诡异而且层出不穷,但此时也如同那匹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黑马一般,已经油井灯枯,只差剩下的那根稻草便会溃如蚁穴,问题是压死她的稻草到底还能添几根秦当归可不敢打保票。况且为了拖延时间,秦当归又是杀了自己的小舅子又是讲故事,可谓玩遍了花样,此时虽然等来了援军,别看他信誓旦旦的大声说着自己身处于采青的攻击范围之外,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周围动向,生怕哪里飞出来一根银针逼着自己跳入陷阱,几日来这种亏他们可吃的不少,而且还次次奏效,所以他的注意力时时都放在于采青身上,生怕稍微挪开视线就陷入必死之地。 那抹剑光也来的蹊跷,悄无声息,而且在己方这么多人已经形成包围圈的情况下还能肆无忌惮的近自己的身,秦当归可不会觉得多出来的这个宝剑的主人是运气好误打误撞冲进他们马上就要品尝战果的包围圈,凡事朝最坏的结果打算是这么多年杀手生涯如今依然能够站着的唯一原因。这一剑来的极为诡异,以至于秦当归都没有格挡的机会,但如果说光凭这一剑便能取了他的性命也无异于痴人说梦,单脚猛的一蹬,便欲从马背上跃起,可一向谨言慎行的他仅仅是眼角余光瞥见于采青在他动的那一刻便脚弓一蹬欲朝前冲,将要直直跃起的他将没有使老的三分力道硬生生使出四分,斜斜一脚踹在骏马腹部,在空中硬是吃力的改变了轨迹,原本预计应该是用手臂承受斜刺来那一剑因为他此时在空中的细微停顿而落在了肩头,但好歹离致命的脖颈有了一些距离,并不致命,只是手臂一痛,差点拿不住吃饭的家伙,如果宝刀落地,自己想要在取回来绝对难于上青天。 多年在血水里摸爬滚打让他很多时候能够堪比条件反射的做出一些平日里想都想不到的动作,仅仅是一个恍惚,他便将那把接近十公斤的长刀朝下方扔去,落下速度比自由掉落更快,脚后跟轻轻一磕,将刀柄磕起,借着身子在空中旋转的余力换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顺势便朝那柄犹如跗骨之蛆的长剑劈去,铿锵一声脆响,火花一溅,宝剑的主人经受不住这股反震的力道而朝旁边飘去,暂时解除了燃眉之急,他另外几名同伴此时如梦方醒,其中一人挥舞着长刀就要将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刺杀老大的此刻碎尸万段,另外几人连忙摘下背后大弓,箭头直直瞄向才朝前踏出两步的于采青,破空声此起彼伏,一箭直飞于采青身后,两箭飞向她的身侧,一箭飞向心口,还有一箭像是在预测她前冲的步伐,朝她斜前方三十度的方向射去,于采青只要稍微不注意,便会被一箭刺穿心脏,绝无活命可能。几人箭术俱是拔群,其中一人更是了得,连珠箭后发先至,直取于采青正前方。 秦当归悄悄呼出一口长气,再猛的一吸,气息有些紊乱,可好在能够感受到身子中力量再次勃发,在掉落地上的同时脚尖轻轻一点,脚底钻心一疼差点让他好不容易聚入丹田的长气溃堤,长刀在地上一点,又朝身后飘荡出一丈。这一连串动作,如果是在那些比武招亲的擂台上使出,肯定能赢得老爷的赞赏和小姐的芳心,可此时的生死一线让他没有半分自豪,特别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自己却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见,这让他怒火更盛,原本觉得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暗杀最后却被别人以退为进连续斩杀六人,另外两人恐怕一辈子都别想下地了,最可恶的是逼迫自己杀死了与他最是亲近的小舅子,连自己这个浸淫武学几十年经验丰富的杀手都感叹这个女子的算计能力太过惊人,加之她那些让人防不胜防的暗招,多日逃亡偷袭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成就了眼前女子的强大,现在好不容易将她逼到退无可退只有一战的境地,哪怕拼着再死几人也一定要拼出一个斩掉女子头颅的机会,但这家伙却横插一脚,让他顷刻间对这人的杀意暴涨。 心念及此,更是恨不得一刀将这个始终隐藏在他看不见角落的人捅个透心凉,陡然间听见一声怒喝:“老大当心!” 秦当归心中骂了一声娘,到底有完没完,前方与左右都没有瞥见那人的影子,想必定在身后,他将长刀朝后背一靠,整个人行随心至,也顾不得非要同于采青拉开距离,小腿微曲,朝前一弹,他甚至像是感受到后背皮肤被拉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却还没来得及疼痛,但当他看到那个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微笑着用剑指着他时,心底绝望陡起,这是自己硬生生把命送到别人手上啊,他扭头看了看几个同伴,发现几人都是一脸茫然,很显然都在互相用目光询问刚才那声“老大当心”到底出自何人之口,但眼前那个男人却只是笑眯眯的用长剑指着他的心口,一动不动。 而这一刻之前,于采青双脚普通钉在地上,但身子却依旧不受控制朝前方倒去,那根原本射向她心口位置的箭矢如果再无其它意外,将直接射穿于采青的头颅。地上非常湿滑,于采青手在黑袍下围着黑袍饶了一圈,双手极速将黑袍团成一团,朝着射来的箭矢奋力扔去,黑袍厚重,被雨水浸透后更加坚韧,但那枚箭力道何其大,带着黑袍方向不改依旧朝于采青冲去,她只有手掌前伸,手指如同射箭一般凤眼扣环,手腕一抖,伴随倒地之势在箭身上一抹,隐约携带风声的箭矢改变了些许方向,但好在于采青的身子也在朝地上倒去,几乎是贴着她的臀部斜斜插在她略微分开的双腿之间,其余四箭也呼啸而至,插在她的各条退路之上,箭势太大,漾起几摊泥泞,她还来不及起身,马背上几人却已经揉了揉酸疼的臂膀,作势还要再来一箭,如果这一箭射出,躺在地上的于采青十有要被射成马蜂窝。但她几乎埋进泥水中的俏脸却勾起一个弧度,下一个,那个第一次射出连珠箭此时却只拿出一只箭矢却弯弓如满月的男子正要松开扣弦的手指,突然感觉腹部一凉,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一个普通镰刀的东西竟然从马背上弯着刺进他的身体,但另外几人却陡然间面色大变,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个诡异的东西扎穿了整匹骏马,将他串成了糖葫芦。 他手一松,箭与弓落下泥泞中,至死都不知道那个原本应该已经被自己扎死在地上的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秦当归眼睛直直的盯着离自己胸膛越来越近的剑尖,若是不能在这毫厘之间从新吐纳一口新气,自己便只能直接撞在剑上任由长剑贯穿胸膛,可纵观天下,能在如此短时间能换气的高手不敢说没有,也只是屈指可数,加之他一只手正握着大刀背在身后,更加不方便无所顾忌的使用力道,黄毛小儿之所以容易跌倒,就是因为他们很难掌握平衡,此时的他想要重新掌握平衡,可以说势比登天,他的情形,与刚刚发生在于采青身上的事情如出一辙,凶险更甚,奇怪的是,他此时的眼睛因为被那个下一刻便要夺走他生命的剑尖吸引,竟然还是来不及看清握剑主人的模样,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旋即,他便觉得胸口一凉,嘴角泛起苦涩,儿子媳妇儿,只能到下面跟你们赔不是了!脑袋一昏,便闭上了眼睛。 他为了拖延时间而讲的那个故事,又哪里有一个字的假话? 无论是江湖还是行伍,最艰难的时刻便是群龙无首,这也是那么多能够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普通探囊取物般的英雄大多能够青史留名的根源所在,流寇与匪患的区别,也是一个将与帅的而已。匪首既除,余孽便不足为虑,这是很多演义小说中说的最多的桥段,也是听众最喜欢听也最容易忽略的东西。真正的江湖,那些亡命之徒,可不会因为头领丧失了战斗能力而溃不成军,反而会为了保命而更加殊死搏斗。 此时的场景自然不是演义小说中的桥段,而是真真正正的江湖,所以于采青并不敢掉以轻心,只不过她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拼死杀掉两人估计自己也会交代在这里,她可不敢将宝全押在那个背对她的男子身上,一来不清楚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杀死最难缠的对手,二来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敌是友,如果太过冒失的觉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这几天的罪也就白受了,很有可能是想要独享战果的另一波杀手,杀掉对方只是不想对方分走自己的功劳而已。 于是。于采青,持剑男子,另外几名黑衣人。或三方,或两方,陷入了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雨水依旧无止境的泼洒,肆无忌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翻脸无情 短暂的沉默在雨水中似乎时间被拉的格外长,就在于采青快要忍不住有所行动的时候,持剑男子将秦当归的尸体朝相反方向推去,长剑从尸体上抽离时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不久前还机关算尽要置于采青与死地的秦当归此刻却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你们是想要争功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最后死在我剑下还是马上滚?”男子声音不大,在落雨声中更是几乎微不可闻,但剩下的几个黑衣汉子却感觉汗毛倒竖。确实,他们在头领死后肯定能不惜性命的搏杀从而换取一条生路,不论是谁,哪怕他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冷血杀手,依旧在给他生死选择的时候不加思索的选择生,这世界上,除了极少部分苦的太久而害怕生活的人,绝大多数还是想活着,哪怕活的像条狗。 几名黑衣男子虽然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本应该俯视二人的他们却失去了骄傲的本钱,虽然他们不愿承认,但确实是打心底里害怕这个同伴追杀了几日却依旧活的好好的于采青,更害怕那个精于算计的持剑威胁他们的男子,几人面面相觑,早已忘记了于采青刚才还威胁他们说要灭他们三族,只想着能活一日便是一日,谁会嫌自己活的太长?再说,既然持剑男子这样说,肯定也是来追杀于采青的杀手,只要于采青死了,他们也可以向那个人交差,断不会落得身首异地的下场,不过是少赚一笔而已,刀光剑影的生活过惯了,只要活着,总能挣回来。 几人骑着马悄悄缩紧相互间的距离,抱在一起,就算他反悔,活命的机会也总会大些。但持剑男子只是任由他们聚在一起,并没有多说一句,似乎也并不害怕他们抱成团后给自己来个反戈一击,越是泰然自若,越是让这几人不知所措,原本存些暴起袭杀的心也在有些凌乱的马蹄声中归于平静,最后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奔去,其余几人也争先恐后的离开,生怕这个杀掉老大的男子突然反悔,当然也害怕那个叫于采青的女子朝他们下手。 马蹄声渐远,在杏林中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黑点,终于消失不见,从没有人回头过。 于采青左手捏箭,右手持剑,脚步缓缓朝旁边挪动,背靠着一棵大树,沉沉呼吸,雨水打湿了她整个脸颊,几缕黑发也粘在脸庞之上,微微有些发痒,但她没有动手去捋掉头发,她害怕在她刚刚抬手的那一刻那个背对她的男子便从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角度朝她发动致命一击,哪怕是在面对秦当归十人追杀刚刚开始的时候,她都没有像此时这般害怕,她找不到自己在眼前男子细心计算下能够活命的半点可能,虽然她也极为聪明,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也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逃跑,应该在什么时候拼死一搏,但她没有看到男子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杀了秦当归,也很佩服那一声老大小心对秦当归之后行动判断的影响造成四两拨千斤的后果,在她眼中,这个男子是这几日来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就是因为他的算计。 于采青心念波动,从未停止,趁着男子没有转身的工夫,左顾右盼,想着自己下一步怎么躲,若不是那个宝贝,她恐怕早就已经死在秦当归手中,单论拳脚工夫,她甚至都不是任何一个追杀她的黑衣人的对手。但她想的越多,心中越乱,她知道,只要他一动,便是生死存亡之时。但他没有看到那个至少从背影看上去应该算是挺拔的男子眼花缭乱的朝他袭来,反而看到他如同被冻硬的尸体一般直直扑向地上被他一剑刺死的秦当归,就这样匍匐在秦当归的尸体上,一动不动,若不是他后背一直在耸动,恐怕于采青都已经觉得两人都已经魂归阎罗了。 树上一颗青杏承受不住风雨交加落向底下,在男子的后脑壳上砸出一声脆响,男子似乎疲惫至极的手慢慢抬起,揉了揉那个被砸的地方,费尽力气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大口喘息,有些艰难的睁开雨水敲打下的眼睛,朝于采青做了个赶紧走的手势便不再理会,只管自己大口喘气。 如同丈二和尚,于采青感觉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是突然发病了还是怎么的?前一刻还呲牙咧嘴像要把她生吞活剥的人现在怎么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于采青扔掉紧紧捏在左手上的箭矢,一步一步缓慢走向倒在地上不知道该说是救命恩人还是什么的男子。终于走到他的面前,看到还是躺在地上,一点都没理会于采青是不是会用手上那柄算不得宝剑的装饰剑刺进胸膛。 于采青抬脚轻轻踹了他一下,问道:“你到底是要杀我还是救我?” 男子突然间坐起身子,看着身上满是泥泞的袍子,呲牙咧嘴的朝于采青喝道:“老子是来杀你的,奶奶个熊。” 于采青被他突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接朝后飘出一步,却见坐在地上的男子用手指着她哈哈大笑,像是看见了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笑了好久,他才停下笑声,挣扎着站起身子,长剑归鞘,朝于采青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见面你可就没这么容易从本少侠手中逃脱了,还不快走。” 于采青彻底懵了,心说难道遇见一个神经病?只是这一个玩笑也彻底打消了他的杀手嫌疑,她绷紧了十日的弦也彻底松开,陡然间眼前一花,晕死过去。 陈铜雀看着于采青直直朝后面倒去,苦恼的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她背起,沿着那片岩壁走去。 火光的噼啪声在山洞中格外响亮,陈铜雀无聊的用一根木枝划拉着篝火,火苗旺盛,冰冷的石洞也有了些洋洋暖意,篝火架上有一只野兔被烤的嗞嗞作响,外皮已经烤的焦黄,看上去便觉得美味可口,因为衣服已经被雨水湿透,所以他此时只穿着一条底裤坐在火前发呆,于采青躺在一旁的地上,篝火旺盛,蒸腾的她身上阵阵白汽,陈铜雀可不敢动她身上的衣服,不然醒来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斜着眼睛看了于采青一眼,脸上虽然还有泥渍,可盖不住那张清秀脸庞,说实话,若是只看胸前两座山峰,绝不会有人相信她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上天似乎将造物者的极致全都放在她的身上,却在这个女孩十七岁的时候想要连本带利全部夺走。 一个年轻男人,看着凹凸有致的女人穿着湿衣服躺在地上,偏偏这个女人还生的如此艳压群芳,没有一点反应肯定不现实,陈铜雀越看越入迷,他知道,从小便五湖四海到处漂泊的自己应该一辈子也不会与这种女子产生半点交集,所以想趁着此时她在沉睡,多看两眼,以后闯荡江湖的时候,还可以跟人吹吹牛逼,但若说他会动什么非分之想,却是绝无可能,一个女孩,若是没有了贞操,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恐怕只有自甘堕落的青楼女子才会活的泰然自若,但不动手不见得不能看啊,多看两眼她又不会损失什么。 偏偏在这时,于采青总算睡饱了幽幽转醒,旋即打了个寒颤,好在旁边便是篝火,也不至于太冷,被熏烤的有些干涩的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身子只穿着一条大裤衩盯着自己看,关键是这条大裤衩上还有几个破洞,关键部位隆起老高,别说是于采青这种官家大小姐,哪怕是寻常姑娘性子野蛮一点的也得跳脚骂娘,于采青更是二话不说,被追杀了十个日夜都不曾有个轻生念头的她此时只想着一刀解决了眼前男人然后立马自尽。可是一摸身侧,宝剑不在,皓腕之上佩戴的手链刹那间生起一阵几不可见的莹莹白光,就要想解决掉杏林中那个出言不逊的男人一般将陈铜雀刺个底朝天。突然间,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肚子也适时的发出一阵咕噜声,可恶的是,眼前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的指着她捧腹大笑,边笑边说:“我还以为美女都不会拉屎放屁呢,原来生的再美也要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啊。” 于采青挥手就是一根银针,唰的一声刺向陈铜雀胯下隆起的一团,誓要废掉他半身修为,却不知是太过饥饿还是过于疲惫,竟是罕见的刺偏了方向,银针扎在陈铜雀大腿上,眨眼间便乌了一大片。又低头看了看自身衣服还在身上,终于冷哼道:“再敢无礼,休怪本姑娘翻脸不认人。” 陈铜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于采青,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两只手狠狠的挤着银针周围,想要把毒血挤出来,但乌青色越来越重,只得乖乖道:“姑娘,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于采青懒得理他,伸手想要从篝火架上摘下已经烤熟的野兔,却被烫的手一缩。手上萤光微闪,在篝火之中更是瞧不清晰,手上蓦然间出现一只匕首,在兔子身上一扎,扯下一条兔腿,嘴唇嘟起,轻轻吹了几次,这才啃下一口,浑身舒泰。 陈铜雀默不作声,盯着她啃兔子,喉结翻动。于采青斜瞥了他一眼,扯下一根兔腿扔过来。陈铜雀拿着兔腿,依旧盯着于采青嘟着嘴唇吹兔肉,不动声色,刚才被吓萎的地方再次生机勃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七步蛇 洞外风雨如晦,洞中暖意洋洋。陈铜雀暗念清心咒,心想今日为何如此丑态百出。 也不知于采青是实在饿慌了还是压根儿不想理他,也没有再扬手将银针扎向他的命根子,只是火光印照下,俏脸泛起两朵殷红。 陈铜雀尴尬的咳嗽一声,扭头朝洞外看去,一帘雨幕遮挡了大半视线,只能模糊看到远处山川轮廓,柴火噼啪声不绝于耳,一粒火炭炸裂开,烫的陈铜雀脚朝身后一缩,他再次将视线转回洞内,摸了摸放在篝火旁的衣服,虽未干透,但好歹能穿。他将那只兔腿放在一旁,拍了拍手上油腻,一笼衣袖便穿上衣服,然后假模假样咳了一下,朝于采青正色道:“还麻烦姑娘转过身去。”说完朝于采青比划了一下手中拿着的裤子,意思很明显,我要穿裤子,你好歹回避一下。 于采青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侧身而坐,很想说却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你这个害羞是不是有点晚?穿个破裤头把我吓个半死你还不好意思了。 半晌之后,陈铜雀才假咳一声,朝背对他的于采青说道:“还不知姑娘芳名?在下陈铜雀。” 从背后看去,于采青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贴在后背上,满背乌黑,火光照射中,能够看到脸颊上些许白色绒毛,耳廓透红,倒真与陈铜雀心目中的青梅竹马长成大姑娘的模样有几分神似。于采青渐渐转过身子,见陈铜雀像是被猴子挠了一样欲言又止,她其实很想说什么缓解尴尬,一来眼前男子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二来虽然性子流了一些,但好歹算是个正人君子,没有趁自己昏迷时做什么不要脸的事,但这种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情况,别说是大姑娘,就算是小媳妇儿也不能做到泰然自若。她只能有些干涩的吞下一口兔肉,轻声道:“于采青。” “采菊东篱下,池浅荷叶青。好名字,好名字。”陈铜雀夸张的伸出大拇指,朝于采青夸赞道:“令尊必定学识不凡呐。” 于采青正眼盯着他,心思急转,突然说道:“我父亲学识深浅如何,你难道不应该最清楚吗?”说完,扔给陈铜雀一个小药瓶,朝他的大腿抬了抬精致下巴。 陈铜雀接过药瓶,好在裤腿宽大,有些费力的挽起裤腿,刚才尴尬还不曾察觉,眼下却感觉近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连忙从药瓶中倒出一些粉末,压在银针刺入的地方,边按边说:“姑娘以后可别如此莽撞行事,伤了我还好,不会与你计较,要是伤了别人,免不得又是一次你死我活的局面。” 于采青正要反驳,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你当真姓陈?” 陈铜怔了怔,旋即恍然大悟,有些苦笑道:“于姑娘莫非还在怀疑我救你是存了其它目的?” 于采青也不矫情,陈铜雀衣服已经穿好了,气氛也不如方才尴尬,她点了点头,说道:“若说没有半点怀疑想来就算是你也不会相信,这几日来经历了太多,也就害怕了很多,原本觉得书上的故事一股脑的全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就不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书中人物的酸甜苦辣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了看故事时才能有的大局观,对发生在身边的人和事也就不敢妄自揣测并坚信不疑了,猜错了可没有从新来过的机会!” 陈铜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就不再多问,天下事,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子都不敢说事事如意,他一个整日风餐露宿只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傅老头能说两句心里话的人,挨了揍会痛,杀了人会怕,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不敢太过保障的流浪汉,又哪里有那么大的心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今日救下于采青也只不过是看到一群大男人皮肤一个弱女子而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然也不会多管半件闲事。 “喂!”于采青似乎并不喜欢称呼他的名字,眼眸抬起,问到:“你是如何突然出现的?” 陈铜雀别过头去,眼神氤氲的看着洞口,右手轻轻握向剑柄,又扭过头来朝于采青说道:“你就想着我是站在神龙头上从天而降来救你出火坑的大英雄吧!” 于采青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都不曾轻信他,他又凭什么就这样完全相信我,谁人身上不藏着点秘密?旋即,她低头看了看手上那个是不是泛着银光的手链,抬起头想要再多看一眼这个背影极为英挺脸庞却只能算清秀的男人。 陡然间,陈铜雀抓住剑柄单手直接抽出长剑,前冲的一刻将地上一粒石子狠狠踢向洞口,石子携带破空声砸向洞外雨幕,却像踢在了透明却异常坚韧的晶石上一般,发出一声脆响掉落在洞口地面,随即,洞外传出一个有些嘶哑却并不难听的女声:“本以为你还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发现,看来秦当归他们死的并不冤枉。”一袭白衣出现在洞口,头顶鹅冠束发,左手手腕悬挂着一只浅绿色的小葫芦,双手空空,只是左手时不时看上去有些别扭一般的双指摩挲着那只葫芦,仿佛有那个葫芦在,她便能十分安心,外面雨势滂沱,到石洞的小路又没有像京城御道一般铺满干净的青石板,她的身上却一尘不染,干净异常,高高顶起的束发竟然没有半点湿润,洞口微风一吹,还有几根调皮的青丝随风舞动。 陈铜雀如临大敌,于采青身体微弓,像是一只伺机待发的小猫。但那个女子却没有半点紧张,只是淡淡一笑:“哟,于大人的女儿这么快就找到靠山了?咦,我不是听说于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眼光高啊,怎么”话说了半路,口中啧啧有声,继续道:“怎么今日一见,竟是如此不堪啊?” 陈铜雀心中暗骂一声,这女人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惹的这个女魔头来追杀?不过眼下他就算想要溜之大吉让于采青生死有命也没了可能,既来之则安之,不就是胜算小点嘛。心念至此,他咧开嘴角笑道:“爷爷如何,还轮不到你这条七步蛇来品头论足,你这种骚浪的贱货,脱光了放床上小爷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白衣女子眸中一冷,旋即覆上一抹魅态,暖声暖语,偏偏她的声音又带着些许沙哑,听上去更是让人心潮波动,说道:“想来这位小哥必定是花丛老手,是不是屋中挂着一副小女子的画像天天朝思暮想,见着真人之后却又不想像其他男人那样给我的第一印象太过平凡,是以出此奇招想要占些先机?”若单论气质,纤尘不染白衣如雪的七步蛇相比于还未完全长开又浑身泥泞的于采青更加具有优势,蓦然看去,有一种仙气,但初看惊艳,看久了,总给人一种阴冷感觉。 于采青哑口无言,眼前女子的美她并不否认,但脸皮之厚她觉得自己是拍马难及,寻常女子,哪里有胆量说出这种话? 陈铜雀冷笑一声,手中剑握的更紧,既然这个女子有七步蛇这个外号,自然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对付的,况且她将自己与于采青堵在洞中,不出意外将会不死不休,于是说道:“既然被仙子发现了,我便不好再过隐瞒,江湖上一直传言仙子侠肝义胆,小子不才,却也是仙子最忠实的拥趸,只是人微言轻,一直觉得仙子是高高在上,像我这种小民可不敢生出半点觊觎之心,今日能够得见仙子,已是三生有幸,但既然见到了,一些心里话如果不当着仙子的面说出来,日后恐怕会成为终身遗憾,只是”陈铜雀顿了顿,有些赧颜道:“只是旁边多了一人,好些心里话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知仙子是否能让她暂且回避,也好让我畅所欲言。” 于采青眉头微皱,这是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还是觉得自己太过碍事。 女子白衣翻飞,如同谪仙,笑着问道:“外面可是风雨交加,你忍心让她衣衫尽湿还要出去淋雨?我看她脸色苍白精神不振,再淋场大雨到时候岂不心疼死你?” “仙子哪里话。”陈铜雀正色道:“她淋雨与我何干?哪里能有与仙子独处的机会重要?” 江湖人称七步蛇的女子轻轻点头,微笑道:“是啊,生一场重病至少能把命保住。” 话音刚落,陈铜雀倒提宝剑便冲了过去,既然已经确认是来追杀于采青的,陈铜雀便只有好人做到底了。白衣女子呵呵轻笑,对冲过来的陈铜雀并不理睬,身子轻轻一侧便躲过陈铜雀的迅猛一击,朝于采青点指道:“于家妹子,你看你这小情郎,前一刻还对本仙子情意绵绵,下一刻便翻脸无情了,以后可得好好管住他这张嘴才行,不然免不得到处去沾花惹草。” 于采青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手中匕首横握胸前,直直前冲,笑意盈盈道:“我的男人仙子还是少管,不过,我倒是挺相信他那句你哪怕脱光了躺床上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白衣女子笑意更甚,随手一弹,于采青手中匕首便如同受到猛烈冲击,她轻飘飘转身,朝陈铜雀说道:“小子,你今日可得感谢本仙子,要不多给你们一些时间把事情办了?也好过去了阎王殿还是处男之身。” 陈铜雀手中长剑在冲过七步蛇身旁的时候陡然后刺,这一剑来得很是诡异,七步蛇根本不料他会有此一手,所以刚刚言笑晏晏的转身,便深情一冷,身子陡然间扭出一个巨大弧度,难怪江湖人士会给她一个七步蛇的外号,除了阴毒之外身体的柔韧程度也是惊人。她面色一冷,但语气依旧酥糯,说道:“小弟弟,这一一招辣手摧花可与你刚才说的话不同啊!” 陡然间,她面色大变,冷哼一声,身子侧侧越出,但她的身后却没有半点异动,紧接着,她的手在空中连连拍打,身子竟然在空中反常的后飘,待她落在地上,衣衫显得有些凌乱,朝于采青冷笑道:“难怪秦当归死在了你们手上。”她的眼睛落在于采青手上,那一串手链虽然平淡无华,在她的眼中却熠熠生辉。 紧接着,她的手掌在空中抹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反向捏住了悬挂在手腕上的浅绿色葫芦,脸上笑容阴森恐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一诺千金 自从那位千古一帝焚书坑儒之后,虚华大陆便陷入了长久而沉寂的停滞阶段,制作工艺得不到更新,农耕水平没有丝毫发展,就连那之前不问世事的道门佛宗也不可抑制的被强行按下头颅。大陆上被那位傲世天下的帝王统一之后不到五十年,便再次群雄并起,各路诸侯占地为王,相互制衡,诸侯之间也因土地发生摩擦,甚至刺王杀架的事情屡见不鲜。 杏花村所处的巴蜀被那些中原学子称为荒蛮之地,而巴蜀国由于土壤贫瘠,国力不济反而能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加之穷山恶水,举国皆山,像后秦,南楚这些与巴蜀接壤的大诸侯国,不论是哪国君主继位,第一件大事几乎都是宣告本国与巴蜀永为兄弟国,其实这样做第一是为了防止巴蜀为了争夺良田而偷袭自己后方,其二便是为自己拉伸战略腹地,诸侯国之间常年征战,如果没有战略纵深,很容易便会灭国,尤其是近几百年,读书人的匮乏更是让很多国家由于极度缺乏与本国相对应的国策颁布而朝不保夕,加之佛道两教被打压过重,人民失去信仰,各地民众也是苦不堪言,纷纷爆发农民起义,有些诸侯国没被外族侵占却被迫改换门庭。 巴蜀由于承载了两个大国后方的重任,很多政令都受到两国的保护与牵制,所以国力很难得到极速发展,也不会太过孱弱而出现王室更迭,一直无力却心甘情愿的成为两国依附。 畸形却良性的发展让巴蜀给了佛道两教最好的发展机会,在后秦与南楚的两方压力之下巴蜀不敢大力发展军事,却促成了巴蜀国人人下马为农上马为军的意外发现,加之有蜀西天下闻名的林之牧场,每年光靠贩卖马匹便让巴蜀皇室赚的盆满钵满,人人习武却让蜀国人有了更多的狭义心肠,爱国之心更是居于天下之首。 虽说各大诸侯国之间各自为政,但名义上还是遵京城为都,只是近年来中央集权几乎为零,不论是税收还是军事都远远比不上诸侯国,所以朝堂之上看上去的天下之主实际上名存实亡,一些事情还要看军方大佬的脸色。 此时,暴雨之中,一支巴蜀骑兵正朝杏花村赶来,骑军人数不多,按照王朝标准来算只有一标,但与王朝骑军和各大诸侯国的骑军呈明显不同,不是标准意义上的重骑,也并非轻骑能够媲美,这是巴蜀最为出名也是最为不可复制的白马羽卫,曾经的韩国有一支与白马羽卫齐名的凤凰骑,创下过两日奔袭后秦童谣军镇的壮举,风头一时盖过了白马羽卫,被一些史书记载为天下第一骑,可前年后秦的黑骑军与那支轻骑进行过一场人数相差不大的遭遇战,天下第一骑竟然被后秦黑骑军尽数歼灭在落凤坡,史书慨叹凤凰骑掌握了地利人和,独独丢了天时,但黑骑军的右偏将在庆功宴上说了一句“狗屁的天下第一骑,给蜀国那一群疯子提鞋都不配。”说完还重重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抱着一个小妾就回房“酒后吐真言”去了。 或许蜀国能够在后秦与南楚之间左右逢源,并非只是靠着地理优势而已。 王朝的标准建制是五人一伍,五伍一标,五标一队,五队一军。沿袭了当年大秦最为兵强马壮的五五制,后来大秦分崩离析,这一套五五制也开始为世人诟病,不仅各大诸侯国开始慢慢实行由东越将领文蠡推出的三三制新策,就连王朝也开始将三三制作为国家军事简章推行下发,但巴蜀却明面上接受,实际还是实行五五制军政,不过王朝虽然作为虚华大陆上唯一统领各大诸侯国的帝国政权,但实力却愈加日薄西山,自然也就对巴蜀的所谓抗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这一标白马羽卫冒雨驰骋,人人斜持一根红缨枪,战马只有腿部覆甲,其余位置皆是裸露在外,光溜溜的马背上,只有一个并不算精致的马鞍套在马身上,若果仔细看,好多战马都未缚缰绳,可见骑马之人马术何等精绝。此时还在大道之上,战马腹部只有些许泥泞,为首一骑陡然调拨马头,朝杏花村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没有踏上小路,而是直接从稻田中踏过,奔驰过后,留下一条被践踏倒下的稻路。 他身后一骑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却明显已经来不及。咬了咬牙,朝身后道:“你们从小路包抄过去,记住,不准欺负百姓。” 正是因为国内少有良田,所以巴蜀国很重视农业,蜀皇曾经下过严旨,蜀士,若敢将刀锋指向国内百姓,杀无赦;若敢无故纵马践踏粮食,杀无赦。今日这队行伍的标长已经犯了一条死罪,若手下兵丁再犯一条,可真的会让他很头痛。 当先一骑已经越过稻田,马鞭所向,直指杏花村。 杏花村的村口有一座牌坊,古香古色,据说上方三个字是一个天下闻名的大诗人亲手书写,若是原版还保存完好,是能卖一大笔银子的。但今日这座牌坊上却悬挂了一条长长的白绫,像是哪家在办丧事。 沿着村中道路,李月凉策马前行,看到那扇很宅的木门,里面一个女子坐在那张破木板上,拉着躺着男子的手,不哭不闹。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即将临盆。 李月凉跨下战马,神色凄然,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这是他几个月的俸禄,将银子放在门口,遥遥拜了拜,转身上马离开小屋。 大人物间的你死我活,为何总要牵连的小人物们家破人亡? 这个为了赶时间不惜踩踏稻田将蜀皇严旨视为狗屁的标长,却花废了更多时间去祭拜那个他从未谋面却枉死的小人物。 当李月凉赶到村口时,发现其余人已经沿着另一条小路奔向杏林,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夹马腹,再次前冲,嘴唇始终紧紧抿起。 七步蛇素手一扬,手中浅绿色葫芦光芒一炙,浅笑着朝于采青道:“我不管你与老头子有什么关系,也不管你我是否有过未曾谋面的同门之宜,我既然接了这个任务,也就说明只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但好歹老头子送你了这个东西,也就说明我们之间还算有点缘分,老头子的面子我不敢不卖,所以我会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我不还手,之后嘛。”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 于采青微微一笑,说道:“既是不死不休,何必这么多闲言废语,尽管动手便是。” 陈铜雀听的一阵头大,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七步蛇可不只是名声不好那么简单。 “至于你。”七步蛇挥了挥白袖,朝陈铜雀道:“看在你嘴甜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逃跑的机会。”洞外的雨声再次大响,似乎她已经撤掉了洞口的结界。 陈铜雀依旧左手后持剑,笑了笑,没有说话,不过立场显而易见,摆明了要英雄救美好人做到底。 七步蛇笑道:“没想到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话音刚落,石洞中陡然生出一阵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响声,等七步蛇微微扭头,于采青已经提着宝剑杀到了她的面前,可以说于采青经历了这十日逃亡生涯,出手时机的选择越来越炉火纯青,这一剑下去若是常人,几乎已经是必杀,但七步蛇只是眼皮一抬,脑袋微微一偏,眼看便要躲过这一次刁钻的袭杀,可于采青刺向一半的剑突然收回,身子近乎呈扎马步的姿势朝下一蹲,宝剑换刺为劈作刀使,欲将七步蛇砍成两半,她手中的剑虽然过于华丽,装饰价值大于实用价值,但别忘了,刃口可也是削铁如泥。 陈铜雀并没有安静的作壁上观,倒提宝剑瞬间冲出两步,长剑斜撩,近乎完全阻断了七步蛇的退路。 七步蛇呵呵一笑,身子竟然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陈铜雀这一剑便直接撩空,可却给人一种将脑袋直直撞向于采青宝剑的错觉,于采青眉间一喜,七步蛇却轻轻笑道:“是不是高兴的有点早?一招了。”她素手一扬,双指叠扣,准确的一指弹在剑身上,宝剑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贴着她的头皮落下,剑刃削掉几根青丝,在耳朵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接着身子一扭,趁着二人剑势用老的间隙腰身一扭,飘开半丈,正准备笑盈盈转身,突然面色一变,手上葫芦青色大放,双手使劲朝下一压,叮当一声脆响,肉眼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的空中,就在她手下位置,如同金属剧烈碰撞绽放出一团巨大火花。 于采青并没打算给她缓神的机会,竟然将手中长剑朝着七步蛇的背心掷去,势若惊雷,如果她躲不开,这一剑将在她的后心剜出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陈铜雀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瞬间回过神来踏步朝前,翩若惊鸿,手中宝剑直刺七步蛇的落脚点,让她防上不能守下,不能一剑要掉她的命,便让她丧失行动能力。 七步蛇此时银牙一咬,暗道自己有些托大,想不到两个刚刚认识的人竟有如此高的默契,但她并不慌乱,绝对实力面前,纵你心眼万分活络,也终究没有意义。突然间,她感觉左臂一阵发麻,久违的如同冻僵了的感觉,难道又多了一个敌人,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各种缘由,原来掷过来的那柄剑只是诱饵,以掷剑之势射出的银针才是杀招,这种时间差自己速度的计算让她心底有些发寒。 此时银针已经入体,在这种时候想要拔出有些不现实,但是葫芦系在左手,此时左手一废,那这葫芦便形同虚设,但她并未出声,只有暗自承受。 剑锋似乎已经划破她的衣服,她右臂微抬,剑身划破衣服但也仅仅是划破衣服,从她的腋下飞过,但下半身为了维系平衡绝没有动弹的可能,如果失去平衡很有可能被这对配合默契程度惊人咋舌的男女当场削掉脑袋,但脚下剑锋已至,一剑削断小腿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行动能力那也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电光火石间,她轻轻抬起一只绣花鞋,脚弓诡异的朝外一踢,终究挡住了来剑的半分力道,剑刃就这样划着她的鞋底狠狠削在右腿上,但好歹抵住了一些力道,让这道伤痕并不如陈铜雀预计的那般深可见骨。 陈铜雀收剑便扯,并无半分拖泥带水。 用七步蛇这个名字代替了父母给的女子的女人,左臂几乎已经不能动弹右腿被废的白衣仙子,并不像看上去那般惨烈,至少笑意依旧温纯,朝陈铜雀于采青二人道:“两招,我说话算话。” 江湖上盛传,最为蛇蝎心肠的七步蛇,却比很多男儿更加懂得一诺千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白马羽卫 那标白马羽卫顺着小道纵马奔驰,白马羽卫在巴蜀可是皇室禁脔,不止因为他们战力卓绝,更因为其中不乏皇室子弟,就像这一标二十五人,其中有七人都是巴蜀皇室分支,祖辈父辈要么权势滔天,要么手握雄兵,要知道巴蜀虽然被中原人视为蛮夷,兵甲数量也因为受到广袤的后秦以及富庶的南楚所制衡而相比较于其它诸侯国而略显不足,但巴蜀西边挨着的可是最为原始的蛮荒之地,相传在那里佛教的一个分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一些佛头的言论甚至能影响国家的行动走势。佛家将就慈悲为怀,可那支被称为喇嘛的佛教分支却残忍血腥,他们更是组建了一直天下闻名的僧兵,常年骚扰巴蜀西境,想要开疆扩土,这也让蜀王可以名正言顺的组建尽量多的军队而不留秦楚两国话柄,有时候甚至边境告急还能向秦楚两国求得一些支援,各有图谋,各取所需。 巴蜀与僧兵的交战与各大诸侯国之间的战争有很大差别,诸侯国之间的战争无非就是兄弟之间互相掐架,虽然也有灭国之事存在,但终究有一个庞大帝国的其它诸侯牵制,很难形成大规模的战役,一般都是交壤边境上一些小摩擦,也就当相互练兵。 巴蜀与西域僧兵之间的交战却是年年都是用人头累出来的奏折,所以蜀国兵种大都身经百战,与其它国家相比不好说以一敌十,以一敌二至少绰绰有余。 这一标白马羽卫更是蜀国骑兵中的精锐,李月凉看着在前方奔行的袍泽,心底一暖,但是想到那人还生死不明便有些烦闷,于大人的死他便有些愧疚,如果连于家最后的血脉都不能保住,那他这几年戎马生涯还有何意义,自己以后又有什么资格来号令这些对他唯命是从的皇亲国戚? 前方,便是那一片果子还未成熟的杏林,一声惊呼透过雨幕传入李月凉耳中,雨势过大,加之袍泽骑着战马,不能看清前方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们的惊呼,他将手中长枪紧了紧,希望她还活着。胯下骏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与紧张,马蹄翻飞,眨眼间便奔出了数丈距离。终于,当他看清地上的几具尸体与那匹昵称小黑炭的骏马倒在地上时,眼睛瞬间渗出血丝,慌忙的四处搜索,既希望看见她,又害怕找到。所幸,这些尸体中并没有于采青,他暗自呼出一口气。 雨势虽大,但岩壁下那几行脚印却十分明显,李月凉率先策马,顺着岩壁朝前奔去,多少次寄希望于彩青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却又多少次失望。也不知奔行了多久,或许只是盏茶工夫,或许已有两个时辰,李月凉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山洞,山洞另一侧,便是巍然的北邙山,那几行脚印的尽头便是那个山洞,从他所处的位置看去,只能看见洞口的位置,里面是什么情况完全看不清楚。 他恨不得战马生出双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他此时唯一的想法。 山洞内,七步蛇右手一点左臂上方,将银针上的毒素禁锢在左臂上以免蔓延至全身,右腿上钻心的疼痛她却视若无睹,依旧保持着微笑便陈于二人道:“二位,只剩一招,一招之后我可就不只是躲了。” 于采青眉头紧皱,说实话,如今她挺佩服眼前的白衣女子,不管江湖人士对她作何评价,但在她心目中这女子可比秦当归之流正大光明太多,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家中遭此巨变,如果不是一照面便非得刀兵相向,她和她会不会一见如故,但世上没有如果,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爷了,她手中已无宝剑,像是信心也随同那柄父亲在她十岁时当做生死礼物送给她的宝剑一同被丢出去了一般,眼神也已经不复先前刚毅。 她知道这个被江湖人士称为七步蛇的白衣女子很重信誉,竟是难得的发起了呆,这让七步蛇有些哭笑不得。 于采青突然抬头看着她,伸手缓缓将手链摘下,如同交代遗言一般的说道:“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麻烦帮我将此物还给他,就说徒儿不肖,给他老人家丢脸了。” “你可还有一次机会,当真不准备用了?”七步蛇嘴唇微微抿起,如同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神有些落寞。江湖儿郎江湖死,自己会不会也有连反抗都不再愿意的那一天。 于采青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却听的旁边陈铜雀说道:“仙子说的三招之前绝不还手,这不是才两招嘛。” “小子,你想耍什么花样?”七步蛇在左臂上轻轻一拍,将银针震落在地,暗运气息,想要将毒逼出体外,纵使左臂发麻,右腿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依旧言笑晏晏,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依旧云淡风轻。 陈铜雀抓住于采青的手腕,转身就朝洞口走去,看也不看七步蛇一眼,背对着她边走边道:“既然仙子答应了三招之前不会还手,那也就是说我们只要不对仙子动手你也不能对我们动手,我虽然混迹江湖时间不长,可也还是听说过仙子把承诺看的比生命还重。” 七步蛇面上一愣,仿佛在想着用什么话反驳这个有些不知死活的少年,可硬是半晌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陈铜雀拉着于采青走到洞口,依旧没有转身,这次赌注确实有些大,要是凶名远扬的七步蛇在他们背后突然偷袭,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衣一晃,七步蛇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突然将二人堵在洞口,朝陈铜雀笑道:“差点让你这毛头小子蒙混过关了,仙子我说过让你们三招是不假,可若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厚脸皮,那本仙子还怎么混江湖?”她揉了揉左臂,想要尽快将毒血逼出,然后眉头微抬,朝陈铜雀抿嘴一笑,伸手点指道:“小弟弟,你不乖哦!”点出去的手指陡然一斜,从她指尖飞出一抹绿光,点在于采青毫无防备的肩胛之上,于采青的手臂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斜斜撩起,七步蛇的右腿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支撑,朝前一个趔趄,于采青撩起的手臂刚好拍在她飞舞的璎珞之上。 七步蛇又向要倒,却又高高的扬起脑袋,从下朝上看着陈于二人,浅笑道:“哎呀,三招了呢,你们总算可以去死了。” 便在此时,洞口响起一阵清脆马蹄声,伴随着一个低沉的嗓音问道:“你想让谁去死?” 沉重却整齐的马蹄声渐渐盖过雨声,如同巨人擂鼓,当先一骑早已勒住骏马,手持一杆红缨长枪,身披轻甲,看见被七步蛇堵在洞口的于采青,瞬间如释重负。片刻之后,他又朝七步蛇说道:“是你要她死?” 七步蛇缓缓转身,如果她朝前踏出一步,便能置身雨幕之下,转身的刹那,手指叠起,轻轻在手心一扣,陈铜雀与于采青仿若受到一股巨力冲击,身体不受抑制的朝后摔倒,二人齐齐感叹这凶名在外的女人确实修为通玄,若非刚才二人配合默契加之进攻突然,对方哪怕仅仅躲闪,二人也讨不去半点便宜。 七步蛇下巴一抬,看着雨幕中这一标巴蜀正规军,袖子抚了抚额头,有些头疼,白马羽卫虽然不是人人都是顶尖高手,可一旦聚齐五人,对于江湖一般高手来说都会是大麻烦,他们厉害之处就在于战场上磨砺出的毫无破绽的默契和悍不畏死的精气神。对于她这种人来说,白马羽卫就算来数千人,她也能进退自如,可如果想在这样一支军队中达到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目的,却势比登天。 在接这个任务之前,她便知道于采青的所谓背景,除去已经成了死鬼的于老爷子,也就只有这个兵权不大却深受巴蜀皇室器重的李月凉,可以这样说,她七步蛇今天哪怕是杀了于采青和陈铜雀两人日后也能继续逍遥江湖,就算李月凉重伤,哪怕需要修养半年甚至一年,只要有一日能够下地,也没有半分问题,但要是李月凉就这么死了,恐怕她七步蛇的逍遥日子也就到头了。 巴蜀皇室其它本事没有,护犊子的能耐却是天下第一。加之李月凉刚刚跻身军伍一年,便在号称巴蜀第一军的白马羽卫中一路扶摇直上升任标长,除了那些平时对他很是服气的皇亲国戚暗中运作,也是自己能力不俗的体现。或者说,能让那些心高气傲的皇亲国戚心服口服,本身就是不俗的本事。 李月凉调拨了一下马头,手中长枪遥指七步蛇,冷声道:“放了她,然后自断一臂,给你一条生路。” 七步蛇哭笑不得,第一次听说绑匪被人票威胁的。她用手指了指左臂,笑道:“这不是已经断了一臂了吗?是不是我就可以直接走了?” 李月凉脱口而出的威胁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当兵入伍前他其实性子油的紧,这一年却越来越谨慎,言谈渐少,好多东西都能用手势表达。此时竟是语气一滞,不知说什么好。但是,他听到七步蛇下一句话后瞬间勃然大怒,像是小时候保护的很好的蛐蛐罐被同伴一脚踩烂后一样。小时候,他只是一个天天跟在于采青屁股后面的鼻涕虫,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这个一直都在保护他不受别人欺负自己却一直欺负他的女孩儿产生了一些懵懂的心思,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变了很多,没有人再敢欺负他,同时,也不可挽回的与她渐行渐远。现在,终于又有机会将她拉回身边了。 他轻轻一夹马腹,伴随着七步蛇那句“但是我必须取下她的人头呢。”长枪一抖,没有什么所谓漂亮的枪花,但整个枪身只是伴随马蹄的起跃一上一下,再无丝毫颤抖,就这一枪,便能轻松将两个最善战的僧兵头颅捅个通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浅浅池塘 巴蜀地势偏远,地形复杂,自古便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所以蜀国将士除了水军低人一头,正规骑兵与步兵尤其是骑兵更是独步天下。西南僧兵个个人高马大,若是没有点本事,又怎能一直将那些茹毛饮血的喇嘛挡于国门之外,又如何能紧邻后秦与南楚两个大国而保证国祚不灭,难道仅仅是依靠天险? 李月凉作为蜀国骑兵中十里挑一的白马羽卫一员,可不仅仅只是在嘴上嚣张跋扈,能让这么多皇亲国戚心悦诚服,个人魅力先抛开不谈,实力也绝对是不容小觑。 当先一骑蛮横的朝站在洞口丝毫不动的七步蛇撞去,在其它士兵眼中下一刻那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应该是被撞成一滩肉泥,不说这一骑冲锋带起的冲击力,仅仅是胯下战马便能将她压得稀烂。但那女子仅仅是手指一弹,也没见到有什么东西飞出,在他们眼中单挑几乎没有敌手的李月凉连同胯下那匹两千多斤的战马竟然没有形成冲击之势,马蹄倒是不断倒腾,可就像被什么东西朝相反的方向推着,前进的愈发缓慢,李月凉手上那杆制式长枪竟然像是握力不够,手心近乎滑到枪头位置,硬生生将刚猛无匹的长枪变成匕首,却因为身后那一截长长的枪身而显得笨重不堪,瞬间失去了它应该具有的战斗力。 “武艺高强,奈何为贼。”李月凉冷哼一声,身子如同躲避过一道无形的攻击仰躺在马背上,趁势撒掉手上长枪,然后躺下的瞬间一把攥住枪尾,手腕一抖,顺着这股势头将长枪平贴着身子绕出一个圆润的圈,空中一声闷响,枪头更是蹦射出大片火花,战马速度陡然加快,很明显是已经突破了这一层无形的屏障。 “贼如何,侠又如何?还不只是你们这些人一句话的事吗?”七步蛇有些窝火,巴蜀骑军种类繁多,此时在自己面前的偏偏就是那支对她这种江湖草莽来说打不敢打杀不能杀的白马羽卫,恰好这支被称为巴蜀皇室禁脔的骑军战斗力偏又十分惊人,对方全力冲击,自己却束手束脚,对习惯了一招杀敌的江湖人士来说,与这支白马羽卫作战,无异于作茧自缚。 江湖人士不管是出于敬畏还是腹诽,既然给了她一个七步蛇的外号,无论怎么样,也算是一种对她实力的认可,她很珍惜这种独身一人无事杀杀人,有事喝喝酒的状态,从出道时候起,她还从未失手过,其一是因为自身实力使然,其二便是她几乎从不接跟官府沾边的案子,这一次本来也不想接这个案子,但那个委托人她惹不起,既然注定了有两方得罪的可能,她自然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所以轮到她在这偏远的山村完成对于采青的最后一击,既是偶然,也是必然。但此刻这种局面却是她最不想面对的局面,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支二十五人的白马羽卫来的这么快。 李月凉她没有见过本人,却在那本破旧的册子上看过无数次,她知道,今日既然他到了这里,自己也就没有完成任务的机会了,但完不成任务不代表就能让他们轻轻松松离开。 她左腕浅绿色葫芦华光大放,牵绕着丝丝缕缕如同最珍贵的檀香炉中冒出的香烟,风吹不散,烟气之间相互拉扯,如同蛛网。 李月凉手中长枪朝她眉心点来,战场上的勇士与普通江湖人士有巨大反差,一个化繁为简讲究实用,一个化简为繁追求风韵。长枪刺在蛛网之上,那些如同烟气绕成的蛛网像是一瞬间便吸附在长枪之上,缠绕扭曲,竟是将巴蜀骑军最为名震天下的獠牙扭成了麻花,七步蛇手指在枪尖轻轻一点,哪怕有她撒出的蛛网作阻拦,却依旧被一股大力崩裂在指尖,手指一贴上枪尖,本应大起大阖的长枪竟然顺着那股缠绕之力扭动旋转,七步蛇预料中长枪脱手而出的场景没有出现,李月凉手腕顺着这股扭曲力一抖,无形中让这股力道更加强大,七步蛇仅仅指尖一点,身子便直直朝后崩飞出去。 李月凉得理不饶人,枪刃虽然已经没有了切割力,但去势犹在,长枪去如龙,携带着隐隐风雷之声,如同被狂风裹挟,硬生生砸向倒飘出去的七步蛇。 七步蛇左脚轻轻点地,看似轻描淡写,却在青石地面踩出一个大坑,然后手臂反转,拎起因为承受不住她刚才那股气浪冲击的陈铜雀于采青二人,朝洞壁一跃,手腕之上淡绿葫芦光芒大炽,在她手诀变幻之下形成一个巨大的虎头幻影,隐隐有虎啸传来,李月凉枪头朝着骨头砸去,低沉却嘶哑的吼道:“滚开。” 终究实力相差甚远,李月凉虽然在巴蜀西部战场屡立军功,却并非单打独斗,此时与擅长谈笑杀人的七步蛇拼杀,最初时因为七步蛇左臂与右腿皆有重伤,加之对方不敢下死手而畏首畏尾,这才占得一些便宜,可七步蛇通过他刚才那一枪已经试探出他的虚实,要知道这个白衣女子虽然不敢妄下杀手,可只要李月凉不动用身后铁骑,卸下他两条胳膊却不是难事,哪怕她此时身有重伤。 就在七步蛇准备进攻之时,手指再次扭转形成一个别扭的手势敲向挂在手腕上的葫芦时,却蓦然感觉手腕一轻,眼角余光一瞥,就连洗澡时都不曾离身的宝贝竟然不见了踪影,手腕上空空如也,只有一节皓腕白皙依旧。 倒地的于采青单掌在腿上一拍,七步蛇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个她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葫芦,脚下竟然隐隐有罡风,她借着这股罡风的力道硬生生将身子朝上拔高了两尺,竟是失传已久的绝世轻功梯云纵。 在她原本要落脚的地方,一根银亮的弯刺破土而出,如果刚才没有躲开,她此时也已经和杏林中的黑衣男子一般被捅穿身子了。七步蛇不怒反笑,冷声道:“江湖上都说七步蛇阴狠毒辣,最是蛇蝎心肠,没想到小师妹你还有青出于蓝的意思啊!也不知老头子知道了,会不会因为他教出来的两个好徒弟蛇鼠一窝而活活气死。” 于采青缓缓爬起身子,又蹲下去扶起陈铜雀,这一幕看在李月凉眼中有这刺眼,山洞本就狭小,不利于战马冲刺,但他却大吼一声,再次朝七步蛇一枪捅去。 七步蛇阴森一笑,衣袖一挥再次飘开一丈,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兔子急了也咬人,惹急了老娘,管你是天王老子老娘也照杀不误。” 李月凉缓缓调转马头,轻声道:“你大可以试试看。” “月凉。” 一声轻呼从李月凉背后传来,他肩头一抖,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而没有回答,但于采青却继续说道:“你不该来的。” 李月凉肩头微微一颤,对随时都有可能发动突袭的七步蛇不理不睬,低沉着声音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于采青面上神色云淡风轻,笑容有些凄清,淡然道:“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弟弟,你是知道的。” 李月凉扭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于采青一眼,眸子中含着雾气说道:“从小到大,我都是你的跟屁虫,记得很小的时候,我被别人欺负了,你总会跳出来把欺负我的孩子狠狠收拾一顿,然后摸着我的脑袋说姐姐保护你,长大了也要保护姐姐哦!”他解掉身上的铠甲,摘下紧贴面部的头盔,神色坚毅,只是脸庞有些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沧桑,接着说道:“如今,我来兑现诺言了,但姐姐却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呢,以后,我恐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回报姐姐的恩情了,那今天,我便一次还清了吧。” 于采青脸颊微微一红,不想解释什么,面对一团杂乱如麻的情丝就得快刀斩断,多余的解释只会让他误会更深。 陈铜雀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言语,李月凉望向他,眼眸中氤氲的雾气终于止不住的夺眶而出,轻声道:“待她好。” 七步蛇很惊讶于自己的反常举动,这么些年培养出的杀手敏锐嗅觉本应该促使她出手很多次了,可不知为何,这么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却有些恍惚,眼中流露着一些艳羡和渴望。 洞外一标白马羽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李月凉高声喊道:“白马羽卫燕子标听令,所有人退出洞口十里之外,洞中之事不准泄露半句,违令者以扰乱军心处。” 令初下,洞外便响起沉重却整齐的马蹄声,白马羽卫之所以名动天下,可不是靠着哪几个人的出类拔萃,而是军令如山。 李月凉轻轻跃下战马,脱掉站在地上有些碍事的铠甲,更像是处理完军务回到家中准备沐浴一般的自然,扔掉手中枪头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的红缨枪,从腰畔摘下宝剑,轻轻抽出,宝剑发出一声轻浅龙吟,转回身子,朝七步蛇轻声道:“巴蜀西部边陲白马羽卫燕子标标长李月凉,但求与姑娘死战。” 七步蛇精神恍惚。 哪个女人生下来便是阴狠毒辣?若不是生活的逼迫,谁家女儿不愿意在闺房中芙蓉帐暖,红袖添香? 曾几何时,这个被江湖人士骂她阴毒比过七步蛇,心狠赛过竹叶青的白衣女子,也曾有一家儿郎如这般的爱过她。 她摇了摇有些恍惚的脑袋,斜扭着头看向洞外灰蒙蒙的天空。似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男子站在洞外泥泞地上,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浅池。” 辽辽天空白云少,浅浅池塘荷花多。 她终于记起了她以为会一辈子都忘掉的名字。 岳浅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 云开月明 别人的故事,最是让事不关己的看客津津乐道。一旦这些故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便恨不得将个中辛酸苦辣全部埋在心底,可能只有喝醉了酒才会想着一吐为快。哪怕是最软弱的人,心底也藏着一些未曾与人言的心酸。 七步蛇没再多言,缓缓收回视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目光轻轻一瞥陈铜雀,说道:“今日之战,不论结局如何,那个东西就送你了。”说着她抬起皓腕指了指李月凉,白衣纤薄,划过犹如丝绸的皮肤,继续说道:“他如果是以白马羽卫标长的身份与我对敌,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真杀了他,但他既然脱掉了铠甲,扔掉了长枪,于我而言也就只是纯粹的江湖侠客行侠仗义要取我这个恶名远扬的女魔头的头颅,刀枪无眼,我也顾不得留力了。如果你们二人想要掺和,我也不在意,反正也已经丧尽天良了十余年,若真有报应的话,也该死了。” 于采青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李月凉剑尖遥指七步蛇,左臂紧贴身子,说道:“大丈夫立身天地间,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从来都没有欺负别人的习惯,你左臂既然废了,我便不动左臂,右腿废了,我便不动右腿,但这一仗,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较量,今日若是你死,我便不再多言,但如果我死了,也希望你能放他们二人一条生路,既是给你自己积德,也是我的请求。” 七步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做杀手十余年,早已没有了什么阴德阳德,积不积也就无所谓了。但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就当是你帮我想起自己的报答。” 李月凉虽然没有听懂,却还是朝他躬了躬身,道:“谢了。” 手中长剑,三尺锋芒。 这一战,李月凉输得很彻底,一个刚入行伍才一年的年轻人,纵他天资卓绝,又怎么可能是浸淫武学十余年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高手的对手。 当那已经被七步蛇敲断了双腿的李月凉颓然倒地再也没有行动能力的时候,七步蛇缓缓弯身,拾起他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指尖在剑身上面一弹,发出一声叮铃脆响。李月凉缓缓闭上眼睛,死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于采青,他怕就那一眼,自己便再也舍不得孤身赴黄泉。 七步蛇高高举起那柄明晃晃的长剑,下一刻便要给这位被蜀皇赐予“将帅之才”手书锦帛的年轻人刺个通透,嘴角却微微咧起,果然没让她失望啊。 原本轻易便能躲开这一次袭击的她并没有躲,她只是低头看了看那个这几日已经收割了几条人命的死亡镰刀,笑意单纯,嘴角渗出的鲜血让她的嘴唇平添几分妖艳,看着石洞中的几人,缓缓闭上早已疲惫的双眼。 希望你们,能活的好好的! 一个存了必死之心的人,在死前还努力让杀掉她的人尽量心无愧疚,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头?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不知何时,洞口出现一个老和尚,他的出现没有引起洞中任何人的注意,对洞中发生的一切他也仅仅作壁上观,只是在真名叫做岳浅池的七步蛇弥留之际,他终于朗声念了一句佛号,步伐沉重的走入洞中。 佛家最忌贪嗔痴,老和尚也认为他早已五蕴皆空,可总是受不了自己认识的人先行一步,他觉得这也是他修行这么多年终究不能立地成佛的最大症结。如今不论是王朝还是各大诸侯,也只有巴蜀才给佛道两家留有栖身之所,这还归功于佛道两家不理俗务,这才勉强躲过一劫没被赶尽杀绝,大秦帝国之前的儒释道三教可谓在各自的领域独领风骚,精才绝艳之辈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但就是那一场牵连了四十多万人的焚书坑儒,便将儒家传人近乎灭了种,释门与道教虽然没有被直接针对,却连感叹唇亡齿寒的勇气都没有,正是因为做了缩头乌龟,所以这么多年来释道两教之人鲜有灵性,这种环境之下,在江湖武林中一直分庭抗礼争相执牛耳的佛道两门,被好多后起之秀的武林世家稳压一头。 老和尚自从穿上僧袍的那一天起,便承受着振兴佛门的重任,特别是如今帝国分崩离析,各路诸侯并起,天下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太平时期的人生活殷实,不求信仰。如今天下未定,人人自危,可以说给佛道两家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别看如今只能在巴蜀看见佛门,但几个佛家宗门却香火鼎盛,其中很多香客更是不远万里只为拜一拜菩萨,见一见佛陀。形成了盛世重兵,乱世信佛的尴尬局面。 老和尚神色悲悯的走进洞中,虽然已经六根清净多年,却更能够耳聪目明的看清好多常人无法看清的东西,佛门慈悲,自然他也不愿见到太多生离死别。 岳浅池呼吸微弱,但脸颊上却没有一丝痛苦,仿佛贯穿了她整个腹部的东西给她带来的疼痛只是被蚊子咬了一口,轻轻呵气,便能带走。 于采青脚弯一软,踉跄的朝前走了两步,看着老和尚,恭敬道:“大师。” 老和尚朝她点了点头,不以久别重逢而喜,不以同门相残而悲。不卑不亢,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让于采青心头一松,睡意沉重。陈铜雀握着哪只不再散发光芒的浅绿色葫芦,似乎猜到了老和尚就是七步蛇口中的老头子,将紧握手中的葫芦递还给他。老和尚看了看陈铜雀,说道:“既然这东西在施主手中,那便是施主之物,贫僧虽然与它有一段缘分,可还是不能夺人所好,只盼施主能善待它。” 善待?陈铜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但此时也不是询问的时机,只得轻轻点头,他虽然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却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真正的武林豪客,更多时候只是露宿山林或者流落街头。倒是有一个看上去有些高手风范的便宜师傅,也跟着他行走过一段时间的江湖,可也只是多一个聊天的伴儿,从没有看到哪个人对他恭恭敬敬的视为过座上宾,反倒是他自吹自擂过自己是如何的武功盖世傲世无双。 和尚站在李月凉背后,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李月凉感觉浑身犹如春风习习,他的身上并无太多伤,只是双腿受到的攻击颇重,暂时无法行走,仅仅片刻,他便觉得本已失去知觉的双腿似乎能使上劲儿了,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老人一眼。 “你这是何必?”老人一直看着岳浅池,缓缓蹲在血泊之中。 岳浅池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老人,费尽全身力气一般咧出一个并不轻松的笑脸,断断续续道:“老老头子你说我这几年欠下的血债还还清了吗?我死后是不是会下十八层地狱?就算死了,也还是跟跟他缘铿一面?”岳浅池狠狠咳嗽几声,气息越发微弱,还是轻声缓慢道:“他那么好一个人,就算死就算死了,也应该能到天上当个小神仙吧。” 老人浅浅一笑,没有作答,只是缓声却一字一顿的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孩子,你放心,你死后也会到天上去做个无忧无虑的小神仙的。” 岳浅池面色苍白,却抿嘴微笑,显然只是将老和尚的话当成好言宽慰,挣扎着轻声说道:“我走了。” 老和尚重重点头,待得一生悲苦的岳浅池终于闭上眼睛,去做那个永远都不会醒的梦后才低沉道:“如果不能,我便再闯一次地府,也要让你与他团聚。” 莫往仙山问洞府,神仙皆是出家人。 恐怕连当初统一天下建立大秦帝国,派遣仙使出海寻觅长生不老药未果,死后帝国却迅速分崩离析的那位千古一帝都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长生不死之人。 洞外依旧雨滴不停,老和尚抬起头看着洞外的一片乌云怔神,也不知是何缘故,原本还层层叠叠的乌云竟然眨眼间便烟消云散,天空陡然放晴。 老和尚缓缓站起身子,眼中一片慈祥,像是在依依送别亲生女儿一般。 此时,杏花村朝西六百里的地方,有一个浑身肥肉都笼罩在僧袍中的中年和尚站在一处峭壁之上,盯着远方发呆。再朝北方,巴蜀国的最北方,一个鹅冠道人用手捻着胡须,默不作声。 整个虚华大陆上,很多人都朝着杏花村的方向望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脸上带着期待与兴奋之色。 被强权压制了太久的佛道两门,真的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该再见了 世间之事说也奇怪,差点被岳浅池杀死的陈铜雀c于采青c李月凉三人,竟然在洞外给这个被老和尚看的很重的七步蛇立了一座小小的坟茔。 于采青醒来时,刚好看见老和尚从僧衣下拿出一枚金丹,遍体黄光,跟陈铜雀说着最后一句话:“看你的造化了。” 作为受过良好家庭教育的于采青来说,有些话,别人不说,自己也就不能多问,不过看李月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难推出老人与陈铜雀说的话是如何的惊人。 刚刚才云开雨霁的天空,太阳却已经快要落下山坡,天地万物只能短暂的感受到一丝暖意便会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翱翔着一只雄鹰,李月凉手臂轻轻扬起,那只长空之主一声长鸣俯冲而下,在李月凉的手臂上方轻轻扑腾翅膀,耳语几句,也不知这畜生是太有灵性还是用了什么手段,像是听懂了李月凉的人言,双腿一蹬,飞向远方。 老和尚沉默良久,转身朝于采青道:“我这些年游历各地,没有太多时间教给你一些东西,空有师徒之名而无师徒之实,原本想着这次回来在于府长住一段时间,却没成想发生了这种事。”老人眉头一皱,面上怒气陡然勃发,前一刻还慈祥如同邻家老人的他此时金刚怒目,扭头朝远方喝道:“真当我老头子活不长了吗?” 老人脚掌在地上狠狠一踏,地上响起一阵炸雷,身子站在原地如一尊杀神,前方不断有残影奔腾,良久之后,看上去像是本尊没有动弹的残影才逐渐消失,天地之间响起一声怒喝:“龙心和尚,你真当王法是你家的家谱,想改便改吗?” 晴朗的天空中,隐藏在白云背后一位仙人,手持双锤,如擂鼓一般将手中巨锤不断砸下,每每挥动一次,便有一道虚幻却有如实质的巨锤迎风大涨,狠狠朝眨眼间便奔至白云下方的空心老和尚砸去。在陈铜雀三人眼中,老和尚犹如一颗黄豆,被放进敚窝中狠狠碾压。 老和尚冷哼一声,喝道:“看来是时候再给你们这些飞升不久的小娃娃立立规矩了,不然你们还真当老头子只是个摆设。” 老人一动不动,任由重俞千钧的大锤砸下,没有闷响,地面都没有一丝震动,大锤光影砸在老和尚身上却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老人只是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那个神力越发虚弱的天神还在不顾一切疯狂挥舞巨锤,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那天神终究没了力气,然后看到那个他原本并不敬畏应该被他砸成肉泥的老和尚依旧古井无波的看着他,心口一滞,多年苦修终成神,竟然不是区区凡人的对手,这让他心有不甘,却也不能示弱,朗声喝道:“若非因为规矩不能下凡没有办法全力出手,定要将你打的灰飞烟灭。”说完话,有点心虚的揪着岳浅池的魂魄朝无间地狱飞去。 老和尚脚尖在地上磕了磕,嗤笑一声,道:“佛门讲究五蕴皆空,哪怕你打骂老和尚我也不会还手一次,为何你偏偏要触碰老和尚的逆鳞,既然你碍于规矩不敢下凡,那我便给你个全力出手的机会。” 威风凛凛的天神似乎有些害怕,速度又快了几分,老和尚原本像是在磕鞋上尘土的动作用脚尖在地上猛的一点,地下幻散出一道金龙光影,瘦弱的空心和尚如同扶着龙角直冲霄汉。天神仿若如芒在背,盯着在他眼中都只能看到一道幻影在陈铜雀三人眼中更是不见踪影的老和尚朝他极速袭来,他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嘶声朝那九重天上大喊道:“师傅救我!” 九重天上一个道袍中年男子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他的身旁,龙心和尚霸道无匹的重重一拳轰向师徒二人,那道袍男子看清了龙心和尚的模样后大声道:“前辈手下留情。” 钟万陲可谓是被自家师傅这一声前辈吓得亡魂皆冒,区区一个凡间武夫,哪怕是有些能耐,有什么资格让自家九重天上的师傅称呼一声前辈?他虽然只是一个飞升不久的神仙,可挡在他面前的男子哪怕在仙界道门也一言九鼎之人。他此时流露出只有晚辈面对长辈时才会出现的表情,有点委屈的喊了一声师傅,为师傅那一声前辈抱不平。 龙心和尚却没有收手的心思,一来是真的有了怒意,二来则是想要考验一下这个自己曾经有过两面之缘的道袍男子。 钟万陲见师傅没有反应,生怕来势汹汹的老和尚伤了自家师傅,一个闪身挡在师傅前方,此时也顾不得拘束岳浅池的魂魄,两只大锤交叉护在胸前,准备硬生生抗下这凡间和尚的雷霆一击。却听见他身后师傅温润的声音道:“痴儿,让开吧。”只觉身子轻飘飘飞起,不受控制的飘向一旁。 龙心和尚五指摊开,手腕一抖,一掌拍向道袍男子,他去势极快,这一掌看上去轻飘飘,实则蕴含了无上佛威,拍在道袍男子的胸口之上。 于是在钟万陲眼中,他那个在九重天都地位极高的师傅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直直朝后飞去,但是一直没有出手,口中鲜血喷出,隐隐泛着金黄。 龙心和尚站在原地,冷哼一声,道:“为何不出手?” 道袍男子缓缓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唇角鲜血,轻声道:“前辈就算要拿晚辈的项上人头,晚辈也只有洗颈待割,万万没有向前辈动手的道理。况且前辈只是替晚辈管教徒儿,但既然他已经向我求救了,我也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有代徒受罚,这也是晚辈被前辈教训过却总是改不掉的毛病。” “你呀你。”龙心和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叹息一声指着呆立一旁不知所措眼中只有震惊的岳浅池朝道袍男子道:“这孩子与我颇有缘分,她生前我太过拘泥于俗世没有护她,万没有让她死后还要受苦的道理。之前我曾推演过,绝没有要下无间地狱的可能。” “前辈这么多年不问世事,四处游历,怎的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模样?”道袍男子与龙心和尚认识多年,虽未深交,却受了龙心和尚两次恩情,一直以来想着知恩图报,可他如今虽然名列九重天,却不知该如何报答一直无欲无求的龙心和尚,况且他身为佛门中人,一直以来不理俗事,任他风吹雨打,任他国破家亡,又何曾见他心底起过一丝波澜?何曾见过他为哪人如此大动肝火。 龙心和尚只是微微摇头,不愿细说,问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跟我说说无间地狱如今由谁掌管,你那徒儿想来也只是奉命行事,与他太过计较倒显得我有些以大欺小,此事我自己解决便是,大不了腆着我这张老脸去求一次。” 道袍男子神色微微素穆,轻声道:“此事恐怕没有前辈想的那么简单。” “哦?”龙心和尚眉头一蹙,隐隐猜到一些事情,轻声道:“这么说,那件事是真的了?” 道袍男子轻轻点头,手一挥立起一道屏障,将他与龙心和尚隔在其中,当天的对话,世间再无第三人知晓,钟万陲和岳浅池只看见道袍男子一直娓娓道来,龙心和尚时而蹙眉,时而愤怒,时而沉思。 半晌之后,道袍男子撤去仙障,朝龙心和尚躬身道:“玉清只盼前辈一切顺利。” 龙心和尚轻轻点头,朝有些虚幻的岳浅池招了招手,说道:“丫头,跟我走。” 一步踏去,便已是千里之外,钟万陲看的暗自咋舌,这老和尚,怎的修为一直在暴涨不停? 玉清道人朝他招手道:“走吧,剩下的事就不是你能管的了。” 钟万陲小跑过去,看师傅唇角还有血迹未干,递过一方手巾,问道:“师傅,这老和尚是谁啊?怎么连师傅都称他前辈?而且我看他刚开始跟我对战时也只是而立境,但是一直暴涨不停,刚才那一步恐怕都已经是花甲境了吧?” “花甲境?”玉清真人浅浅嗤笑一声,似乎在感叹什么,又似乎在嘲讽徒弟的无知,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神情有些落寞,只是低声说道:“走吧。” 穹庐下,那只神俊的雄鹰又飞了回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一标皇亲国戚见李月凉如此模样,无人出声。 只有一人翻身下马,将双腿近乎残废的李月凉扶上马背,许是雨没下透,还有几粒残余的雨滴落在他的面颊上,打湿了他的眼眶,他没有回头,近乎呢喃的对于采青说道:“一定要好好保重。” 于采青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嗯了一声。 当先一骑踏过路边野草,身后骑兵便跟着那一骑奔向远方,厚重的马蹄声中,听到李月凉带着些许哽咽的苍凉歌声。 幼龙初生未有形 一双柔夷为护成兵 浅淡流年温柔似水 思慕之心不敢语 害怕香玉陨 战龙在野露狰狞 铿锵铁骑护其子民 蹉跎岁月思念不改 情根深植缠我名 犹疑女儿心 困龙于渊掠其鳞 拳拳报国心只牵卿 半生韶华滴水成冰 赢得身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于采青听着这首歌,眼泪不止。 陈铜雀只觉得歌声沉痛而悲凉,不知说什么,他不理解于采青为何要为了拒绝李月凉而拉自己出去顶包,不过现在也不想深究。 只是,该说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章 不姓陈 陈铜雀从母亲去世那天起便四海为家,在漂泊途中也遇到过一些人一些事,面对离别总是十分豁达,不刻意结交朋友,也不刻意拒绝,但是这么些年他真正放进心底的也就曲家兄妹。 曲功成有些油嘴滑舌,说实话,这点和陈铜雀很像,虽然他一直不承认。曲凤来出落的不算标志,但性格却落落大方,他们三人结伴同游的那段时间并没有因为有个女人在而避讳什么,巴蜀以民兴兵,民风相对富庶之地显得要彪悍一些,所以一直在这些人眼中一直是没有被开化的蛮荒之地。蜀人有家中孩子成年之前游学的传统,相传是因为大秦灭儒,大部分儒家学者都被坑杀,一些并不迂腐的读书人便躲进到处是山的巴蜀,虽然大秦帝国完成了天下一统,但巴蜀地势复杂,那位千古一帝也并不是与读书人有什么夺妻杀子之仇,加之他的晚年一门心思投进研究长生不老的阴阳术中,光是出海寻仙便前后投入七次兵力,壮志未酬的皇帝不想还未享受大秦帝国的繁荣昌盛便魂归西天,也对放过了硕果仅存的读书种子。 陈铜雀仰头看天,想起曲功成那王八蛋与他勾肩搭背走在街上,对着大姑娘小媳妇品头论足,曲凤来则在后面拎着大包小包被两人当丫鬟使,也不知道这犊子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有这么一个妹妹,曲凤来倒是逆来顺受,对这个哥哥很是包容,陈铜雀却经常为她鸣不平,当哥哥的不说帮妹妹分担,尽量别添乱就行啊,哪有哥哥欺负妹妹的道理。 一来二去,有一次酒后两人聊天打屁,曲凤来就端酒做菜,曲功成正要吹嘘他如何家大业大,家中如何已经给他准备了好几房如花似玉的妾室,就等着他完成三年游历就可以回家享受万贯家财时,陈铜雀蓦然看见曲凤来眼神温暖,抿嘴微笑。至少陈铜雀不觉得那是妹妹看哥哥时会出现的表情。 三人携手行走江湖不下半年时间,曲功成兄妹要北行去剑门关,陈铜雀又刚好想去竹海瞧瞧,在一个叫李渡的小镇子三人分道扬镳,分开之前喝了个酩酊大醉,曲功成喝几口猫尿后说话便不经大脑,抓着陈铜雀的手笑道:“兄弟,以后混不下去了来鹤边城找我,我把凤来许配给你,别看她模样不俏,可胜在被我培养出一膀子力气,一两年时间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我也多个地方串门儿。” 从来都是落落大方没有红过脸的曲风来那天反了常的跟曲功成生起了闷气,就连三人分开时候也只是说了一句陈公子保重便扭过身去。 陈铜雀看着鹤边城的方向,习惯性的环抱手臂,感叹道:“天凉好个秋啊!” 于采青回过神来,见陈铜雀似乎要就此离去,也不好再接着伤春悲秋,说道:“陈公子,刚才,对不起。” “无妨。”陈铜雀又裹了裹衣服,把手中剑抗在肩上,有些痞气,朝于采青道:“就此别过吧。” 于采青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道:“后会有期。” 陈铜雀轻轻点头,朝鹤边城的方向行去,没有回头却对于采青喊道:“希望下次见面你不是这么狼狈。”然后扭过头,没有离别的伤感,也没有不舍,只是说道:“下次见面,请我喝酒。” 于采青重重点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陈铜雀手腕上悬挂着那只浅绿葫芦,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道:“下次见面。” 大秦帝国统一了虚华大陆,开创了前世无数君主都没有完成的丰功伟业,原本以为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国祚不说绵延万世,怎么的也能撑个五六百年,但实际上,刚刚完成统一的大秦帝国在始皇帝驾崩十余年之后便开始分崩离析,一方面是因为秦二世太过偏信馋臣,二来便是大秦帝国的成长太过依赖于世族集团,虽然始皇帝为了巩固皇家地位而竭尽全力削减世族集团,以残暴的焚书坑儒降低世族集团的影响力,可当积威深重的他驾崩之后,便迎来了世族集团的强势反弹,一些手握雄兵的大家族虽然明面上没有揭竿而起,却各自封疆裂土,将偌大的大秦帝国分割的零碎不堪,加之始皇帝末期太过信任阴阳家,战后局势还没稳定便开始四处寻觅长生不老丹,于是看似庞大实则孱弱的帝国君主就这样受到各地大家族的胁迫,被迫承认这些家族的势力合法性,如此更加为一些摇摆不定的家族坚定信心,胆子大的更是直接索要封地。可以说,如今各大诸侯国虽然名义上拥护大秦帝国,可谁也没有把国力空虚的帝国当回事,大秦帝国只是名字上的天下共主,实则名存实亡。 这些年经历各方诸侯混战,帝国版图上出现了七个万乘之国,史书上将这七国称为帝国七雄。以接掌了大秦帝国起源之地的后秦,幅员最为辽阔的南楚,独享黄河入海口的东齐实力最为雄厚,其余四国分别是分解晋地的北魏与姬姓韩国,称霸豫中平原的赵国以及最喜风花雪月的燕国。 巴蜀虽是后秦与南楚的大后方,加之拥有号称天下第一的白马羽卫与盛产良马的林之牧场,却依旧不能跻身七雄之列。但巴蜀偏居大秦帝国最西陲,在地理位置上便确定了它的安全性,强大的后秦与南楚并不是没有过一口吞并巴蜀的想法,但又不得不顾及将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西线而被对方偷袭自己的老巢,况且还有北魏与韩国相互掣肘,所以巴蜀虽然国力不及帝国七雄,却在如今看来是各大诸侯国中最为安全的一国。 鹤边城位于巴蜀西南边陲,西边比邻兵强马壮以僧兵为主力常年侵袭巴蜀的吐蕃,南边接壤永久中立不参与内乱的大理,在大秦帝国成立之初便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与函谷军镇山海关合称三大军镇。 鹤边城抵御吐蕃,函谷军镇抵御羌狄,山海关抵御女真。三大军镇一日不破,大秦帝国一日不亡。所以多年以来,这三大军镇的换防军官多为朝中重臣,不仅能征善战,还对主子忠心不二。 自蜀王封侯起,鹤边城城牧便一直是由曲氏掌管,蜀威王在位时曾赐曲氏国姓,所以鹤边曲家也被称为刘氏曲家,这一任城牧也是鹤边曲家的家主曲继光手握雄兵十五万,巴蜀朝堂曾有人言,巴蜀半壁尽在曲家之手,蜀地本就贫穷,一个小小的鹤边城更是如鲸吞虎吸一般每年要耗掉巴蜀整国赋税的五分之一,这便是蜀国一直发展缓慢的重要原因,有重臣大哭进言蜀王刘惠痛述鹤边城城牧曲继光十大罪状,其中便有拥兵自重与贪得无厌两条杀头大罪。 谁知刘惠惹得刘惠当着众臣之面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斥责他空穴来风蓄意诽谤国之重臣,当即便被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足矣说明刘惠何等信任鹤边曲家。 曲继光也没有辜负蜀王信任,南与大理建永久友好之邦,朝西远征至吐蕃封水军镇,一举打破了吐蕃王踌躇满志建立起的三条战线,差点逼迫吐蕃王迁都。 但近日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三年前因为诽谤国之重臣而被当即斩首的姜卫,大儿子姜羽林进入翰林院,二儿子姜近鸠更是少年老成,以二十岁的年纪执掌合川军镇。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这一日的鹤边城一如既往的热闹,为保障战时军力与粮草运输,巴蜀国在各大要塞之间修建了直道与官道,道道纵横交错,连接成了紧密繁复的网状战缓带。 鹤边城前方官道上,陈铜雀扛着剑信步前行,左手手腕悬挂着一只浅绿葫芦,这几日行路,他也时不时的如同岳浅池一样习惯性的手腕扭曲敲打两下葫芦。 此时其实正值梅雨时节,可那老和尚的出现却让本应该持续十余日的梅雨硬生生止住,天气又复归晴朗,道路不再泥泞倒适合赶路,却迎来了有文字记载最为酷烈的秋老虎。这让一些夏日里没有卖光西瓜的瓜农大喜过望,那些眼看梅雨将至而将西瓜降价卖掉的瓜农懊恼不已。 鹤边城既然养了十五万铁骑,那为这十多万人提供衣食住行旅的鹤边城自然也不是普通城镇能够媲美,为了守住这个军事要塞,城墙也就修建的格外高大,更显巍峨。 城门口的官道离城两里便已开始铺就青石板。官道旁便有商贩叫卖声,越是靠近城门,商贩越是密集。 陈铜雀坐在一口古井旁边,井旁有棵大树,树冠摊开,挡住烈日,由于不受阳光直晒,井沿稀疏的长了些青苔,使得井水更加清洌,井水中泡着几个又大又圆的西瓜,旁边,一个老农正在数着盒子里面不多的铜钱,像是多数几次就能多出几枚一般。 “老哥哥,别数了,西瓜多少钱一斤,给我来两斤。”陈铜雀笑容温暖,他对这些最大缺点仅仅是贪图一些小便宜在很多事情上容易斤斤计较的老农实在讨厌不起来。 老农头也不抬,手掌摊开朝陈铜雀比了比,没有搭话,继续数着盒子中的铜钱,也不怕被别人抱走几个瓜。 陈铜雀拍拍屁股站起身子,一脸心疼道:“别人家的瓜最多也就三文钱一斤,怎的你的瓜贵这么多?” 老人这才抬起头,看了陈铜雀半晌方才道:“贵自然有贵的道理,这两天好瓜本就不多了,搁在井水中几个时辰又甜又凉,味道便不是别人家的瓜能媲美,自然也就比别人贵。” 陈铜雀微微一乐,像是很享受讨价还价,伸头朝井内瞧了瞧,说道:“那我要一个,你给我算四文一斤。” 老人上下打量了陈铜雀一番,将盒子中的铜钱磕入手中,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布袋子,这才说道:“我看公子衣着也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怎的还跟老头子计较这一文钱的差价。” “出门游历总要有两件称心的衣裳不是,实不相瞒,小子我三年游学时间快到了,整个巴蜀也就这鹤边城没来过,这不瞧见老哥哥这瓜又大又圆,加之还剩点散碎银子,没忍住肚子里的馋虫,只得割肉买一个了。”陈铜雀蹲下身子,一边在每个瓜身上轻轻拍打,一边朝老人夸赞道:“你这些瓜确实不错。” 老人虽然有些财迷,却也不是太过计较,况且做生意也要懂得圆滑变通,一过深秋这些没卖掉的瓜也只能烂掉,到时候别说四文一斤,白送人都没人要,于是说道:“我看小兄弟也是个实诚人,又要了一整个,四文钱就四文钱,就当交个朋友了。” 陈铜雀笑眯眯的点头,在老人捞瓜的空档问道:“老人家,跟您打听一个人?” 老人将瓜捞起来的西瓜放在桌案上,咧嘴一笑,道:“别的我不敢说,公子要想打听这鹤边城哪家小姐老头子我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咯,我家那个老婆子啊,这么些年最是爱给别人保媒拉纤,连带着老头子我都对城里哪家有俏姑娘小少爷都门儿清。瞧公子这模样,怕是在游学途中遇到哪家的俏姑娘喜欢上了不好直说这才借着买瓜的名字想让老头子给你说个媒吧?” 陈铜雀笑道:“看上的姑娘嘛倒是有,可惜别人没有看上我,既然老爷子这么说了,那我以后喜欢上了哪家姑娘一定求您帮我拉线保媒,可我今日要寻的却是一位曲姓公子,他一直说自己家大业大,在鹤边城连老虎的屁股都敢摸,想来老人家既是鹤边人应该认识。” 老人切开了沁着凉意的西瓜,递给陈铜雀一块,哦了一声放下刀,说道:“他姓曲?” 陈铜雀点了点头,笑道:“叫曲功成,有个妹妹叫曲凤来。” “那这瓜可不能四文钱卖给公子了,五文一斤,分文不能少。”老人笑眯眯的看着陈铜雀,但是手掌已经摊开,伸到他的身前,示意他赶快给钱。 “可是我这位朋友欠您的钱没还?” 老人笑眯眯的点头,却见得陈铜雀边掏钱边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 奶奶个熊的曲功成,还让老子混不下去了来鹤边城找你,来帮你还债?这次来不把你喝死我就不姓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 狗屁文人 卖瓜老人只是给陈铜雀说沿着鹤边城的中央大道走便能找到曲家,这让陈铜雀有点哭笑不得,心想花几十文买个瓜却碰到曲功成那王八蛋的债主,问个路还被逼还债。可看老人指路的方向应该不是小户人家位置,他也只有边走边看,想着曲功成最好在家。 大秦帝国为鹤边城的选址经历了很多争议,因为这里原本是一个坡度不陡的丘陵,所以一进去城内,便能明显感觉到街道有一定的倾斜度。街道的尽头,便是一座巨大的宅子,但风格却极尽素雅之能事,甚至有些不合规矩的简陋。 街道上与其它城镇不同,士兵多余居民,哪怕是一些闲散茶摊,也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歇脚喝茶。鹤边城已经不能算城镇,而是名副其实的军镇,一切为了驻扎在此的边防军服务,这一点,鹤边城做的比函谷军镇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有两三个秀才模样的读书人身穿纹身公子敞,青衣罗帽正在夸夸其谈,旁边一桌坐着几个还未褪下甲胄的士兵,睡眼惺忪,想来是准备喝了茶就回家睡一觉,另一桌坐着几名江湖侠士,蜀地崇武,这几个侠士也没给江湖人丢脸,出手阔绰,是几张桌子上唯一一桌摆了酱牛肉的,酒也喝的巴蜀名酒剑南春酿,只是点的酒水不多,想来是害怕喝酒误事。 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小个子男人,一个人忙前忙后四处转悠,里屋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埋在柜台下的女子,看不见容貌,只能从淡淡脂粉气中猜测出大概是有些姿色的。 屋子不大,对于土地稀缺的鹤边城来说只能算是小房子,却养活了小个子老板一家人的衣食住行,不大的屋子正中央有一方圆桌,一个女子坐在桌前发呆,筷子酒杯都没动,老板上完菜时还故意说了一声菜上齐了,女子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用手撑着下巴。 如果是在后秦那些天天黄沙漫天日头直射的地方,女子绝对算得上是闭月羞花之貌,可在土地贫瘠却一直盛产美女的巴蜀,只能算是中等之姿,但鹤边城毕竟是座军镇,整个鹤边城养活了十五万甲士却只有区区三座青楼,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乍一见到年纪轻轻的姑娘,哪个不是眼冒精光? 也亏的那一桌兵丁刚值完夜岗,不然与邻桌那几个读书人应该不会有质的区别。 几个读书人中有一人手持一柄折扇,朗声道:“依在下说,大秦帝国境内,白马羽卫绝对算是天下第一骑,这点在凤凰骑全部葬身于落凤坡后便再无异议,但要说步军嘛”他咳嗽一声,眼角余光斜斜瞥向屋子中发呆的女子,见女子没有动静,不免有些焦急,微微加大声音继续道:“后秦的大雁军,东齐的趵突军,南楚的大戟士,韩国的胡步兵,北魏的鲜卑军自己成日里只想着风花雪月的燕国霜雪步兵,七雄每个国家都有争天下第一步卒的潜力,也就是说,谁也没资格担起这个压人的称号。” 一名头带玄巾的书生似有不同意见,操着一口外地音,说道:“齐兄此言差矣,在下倒觉得后秦的大雁军当的上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当年落凤坡黑骑军之所以能够把与白马羽卫争夺天下第一骑军的凤凰骑连根拔起,若没有大雁军从旁协战,恐怕也是痴人说梦。再说了,燕丹带出来的那种软脚虾岂能与其它诸侯的虎狼之师相提并论?别说崇尚胡服骑射最后连名字都改成胡步兵的韩国,就连东齐趵突军都能将他们一通砍瓜切菜,哪里有资格与其它诸侯争夺这个天下第一?”他咳嗽一声,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在蜀地,于是又接着道:“要我说,白马羽卫名列天下骑军之首这点毋庸置疑,但要论步卒,却也要被后秦压下一头,曲居第二了。” 他这句话说的很是巧妙,既不会让旁边的巴蜀军士心生厌恶,也展示了他胸襟中的锦绣山河。 “齐兄的话我张某自然不敢苟同,可许兄的话却也有待商榷,您可不能因为自己是咸阳许氏的分支而太过夸赞后秦大雁军。”他将分支二字咬的格外重,却没有流露出他是河阳张氏的嫡亲的高傲,只是说道:“大雁军确实能征善战,但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应该啊?被北魏鲜卑军打的连退三舍这么快就忘了?” 这些人看着像是在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可一个个肚子里的小九九谁又看不出来,就连那几个没读过几天书的蜀国兵丁都不屑一顾,恐怕肚子里的墨水也就那两地滴。 陈铜雀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假装瞧了瞧周围没有空桌,腆着脸走到那几个书生桌前,指了指还空余的一张凳子,笑道:“几位公子能否赏个座?” 三个读书人见开者是个模样只能算是清秀的游学子,加之有那位姑娘在,也不好太过刻薄,假意大方客气道:“公子请坐。” 陈铜雀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咕噜噜灌下,接着又要去提茶壶,那位看上去家大业大的张公子却按住他的手,说道:“我见公子也是负笈游学的读书人,刚才看公子又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颇为赞同张某的言论,是也不是?”他的手紧紧按在陈铜雀的手背上,似乎陈铜雀不同意他的观点便不让他倒这十文钱一壶的毛峰茶。 陈铜雀笑着点头又摇头,说道:“小子刚刚开始游学,各位诸侯的王者之师我一介小小的读书人岂能参透,祸从口出,万一今天说这位厉害,明日传到那一位的耳中,死前可能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所以还是不发这个言比较稳妥。” 刚刚拿开手的张公子面色一变,冷哼一声,道:“我辈读书人行的正坐的直,又岂是强权能够压断脊梁的?小兄弟这番言论,白白丢了读书人的脸。”他此时面容严肃,眼睛却偷偷瞟向屋子中的女子,那女子撑着下巴的手轻轻一抬,他以为是女子注意到了自己,更加不可收拾,继续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些藩王,不过只是比我等早生几年,待我功成名就定要让他们俯首帖耳。”说完,他又看了看那女子,原来别人只有撑累了换一只手,不由得心中一阵失落。 没等陈铜雀说话,旁边桌上一个江湖汉子嚼着一块牛肉,冷笑道:“读书人的脊梁不是早被始皇帝砍断了吗?又何来压弯一说。” 张薪材没想到这些草莽汉子会横插一脚,偏偏他又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只有不屑的撇了撇嘴,一副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那个江湖汉子正待站起身子继续说,却被旁边一个老者用眼一瞪,只得嬉皮笑脸的又重新坐下,有点撒娇的说道:“高爷爷,你不也是平生最是看不起读书人嘛。” 老人并未真正生气,又对这年轻江湖汉子没有一点办法,只好低声道:“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或许是看到这一桌江湖人并不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亡命之徒,张薪材有了些底气,见到年轻江湖侠客对那老人颇为畏惧,读书人的精髓没学到,穷酸脾气倒是一点都没落下,轻蔑的瞥了那江湖侠客一眼,顺便将陈铜雀正要倒的茶壶一把抓过,自认为风度翩翩的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从古至今,读书人的风骨便没有被谁折断过,他秦始皇能耐再大还不是靠着读书人商鞅给他留下的遗产统一大陆,但焚书坑儒这种兔死狗烹的行径给大秦帝国延长了多久的国祚?不到五十年便已分崩离析,如今的大秦帝国,那个每日还坚持上朝的君王,又有谁真的拿正眼瞧过?谁想要再度完成统一,除了让你这种逞匹夫之勇的人去送死之外,没有读书人画龙点睛你这种人再多也只是引颈待戮而已。”张薪才突然间觉得自己口才还是不错,说这番话时竟然没有一心想着屋子里的那位姑娘,不过还是有点害怕那个能压住年轻汉子一头的老者动怒,未免遭受无妄之灾,接着道:“如果天下武人都能像这位老人家一般凡事三思而行,我想大秦帝国也不会盛世立衰。” 另外两位书生想要说些什么也好挽回一些被张薪才抢光的风头,可从各大诸侯到大秦帝国这些早早商量好的话题都已经被张薪才一人说完,在痛恨他不按计划好的来的同时也不能拆穿他们三人腹内墨水只有几滴,只好一个个点头称是。 突然之间,陈铜雀把张薪才朝自己这边一拉,大喊一声“当心”。 紧接着江湖汉子手中长剑铿锵一声出鞘,张薪才听到这声剑鸣再有陈铜雀的那声当心,瞬间吓得屁滚尿流,再也顾不得在那女子面前树立文人风骨,命都没了,要个卵蛋风骨。一个扭身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动作之迅速让陈铜雀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也学过武功。 旁边两个书生呆若木鸡,因为在他们眼中,那个抽剑之后又收剑的江湖侠客举起手中茶杯,朝陈铜雀遥遥一敬,与他们同桌的陈铜雀也微笑着做了个回敬动作,笑意盈盈的喝下茶水。 老人摇头苦笑。那江湖侠客喝下茶水后,低声说了句“狗屁的文人风骨。” 被大秦帝国用刀了砍断大儒头颅,似乎也真的将脊梁一同砍断了。 狗屁的文人风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戏凤游龙 就在年轻侠客与陈铜雀相互敬酒仰头喝茶的一刹那,依旧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张薪材身子猛的一弓,五指成爪,看上去瘦弱的身材在这一弓一弹之间陡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速度迅猛如同壁虎食蚊,眨眼间青筋暴起的鹰爪就狠狠抓在年轻侠客的面门之上。 他腹内墨水确实没有几点,也没有所谓的文人风骨,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读书人。 端坐一旁的老人手在桌面狠狠一拍,放置在桌面的筷笼从桌面弹起,右手一挥,拦腰砍在筷笼之上,一根根筷子如同飞针一般激射而出,左手别扭的扯了一把同伴衣襟,张薪材身子微微一扭,抓在年轻侠客面门上的手突然一阵刺痛,却依旧将他的面门抓的稀烂。 另外两个书生也迅猛如猿猴,一人跃起将桌上十文钱一壶的茶水径直踢像以筷伤人的老者,茶壶飞在空中没有丝毫旋转,壶中茶水也没有洒出半点。老人冷哼一声,身子一颤,浑身上下震出一股气浪,茶壶还在半空便已经龟裂,直至落在地上才如同泥胚一般碎裂成块。 许姓带着秦地口音的书生阴恻恻道:“游龙,你今日插翅难逃。” 老人呵呵一笑,腿在桌下一蹬,鞋尖轻轻在对面没人坐的板凳下方一点,凳子携带着劲风朝他飞去,另一只手扣弦轻轻一弹,竟是老人捏在手上的花生米,那人却不敢怠慢,举剑一挡,铛的一声脆响,做工不俗的剑身上凹下一个半寸见方的凹槽,可见这颗花生具有多大的力量。 “流沙居然把爪牙伸到蜀地了,是不是胆子太大了些?”那几个看上去疲惫不堪的人中间有一个普通士卒模样的壮年汉子轻轻放下茶碗,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放在桌上,他们喝的普通茶水,一壶刚好三文钱,他有些厌恶的拍了拍身上尘土,轻声道:“谁赢了就把打坏的桌子板凳钱一并付了,之后到曲府赔罪。”说完拍拍屁股跟几名同僚走了。 掌柜的也不害怕,搬个凳子在一旁看热闹,似乎这种场景对于巴蜀人来说太过稀松平常。 陈铜雀轻轻一笑,心道果然没看错,这几个练家子隐藏的不错。看热闹之余,还朝屋子里面已经花容失色的女子大喊道:“我说这位姑娘,他们几人好歹为了你都使出真家伙了,不来赌赌看哪方能赢?”见那女子一脸茫然,跟着惊慌失色的朝外面跑去。 陈铜雀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捻了一颗毛豆扔在嘴里,见女子如此反应,笑着道:“姑娘跑慢些,别摔倒了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民众,普通人不懂武功,又哪里明白那一颗小小的花生米就能打碎一个人的脑袋?只是见到这些人持刀拿剑,象征性的站远一点,热闹还是照看不误。 女子果然如陈铜雀所言,在跨出门槛时一个踉跄,惊叫一声就要扑在地上摔个狗啃泥,被称为游龙的老人用手轻轻一扶,香气扑鼻,本该花容失色的女子此时脸上却闪过一丝狡亵,不点朱砂的红唇轻启,慵魅道:“我抓住你了。” 老人面色大变,便欲将扑进怀中的女子踢开,陡然间心口一阵冰凉,他不可置信的朝下看去,双眼圆瞪,似乎依旧不敢相信是一个弱女子杀了自己。女子拍了拍手,缓缓抽回扎在老人心口的匕首,刚刚拔出又迅速的捅进去,直没刀柄,说道:“都说游龙戏凤应该是两口子,但奴家可不想与你这老头子过日子呢。”待的她将老人的胸口捅烂才将他推倒在地上,老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掌柜嘴巴张的像是能直接塞进一个苹果,半晌才兴奋道:“哈,游龙戏凤,小姑娘要嫁老头子了。” 戏凤扭过头妩媚的看了掌柜一眼,娇笑道:“奴家才不要嫁给他呢,倒是掌柜的这种奴家很是喜欢呢。” 掌柜坐在凳子上,没有喝多少茶,口水却流了一地。 张薪材甩了甩被筷子捅透的手掌,走上几步,另一只手在戏凤的翘臀上拍了拍,淫笑道:“妹子,晚上陪哥哥一度?” 戏凤一巴掌拍掉他的咸猪手,有些阴冷的道:“老娘怕你吃不消。” “又不是没试过,哥哥的技术可比那几个病秧子好的多。”张薪材脸皮极厚,啧啧叹道:“妹子啊,不是哥说你,你这胸脯可大的不像样了。” 戏凤身子一扭,张薪材摸向他胸脯的手只蹭上了山峦的顶峰,惹的一阵摇曳,她也不计较,碎步走到陈铜雀面前,掩嘴道:“多谢这位公子刚才的提醒,不然小妹怕是要真的一跤摔在地上了。”她有些扭捏,笑问道:“不知公子哪里人氏,家中父母是否健在?是否有婚配?”她最后一句说的极轻,像极了小姑娘遇见如意郎君不敢开口却又怕对方对自己无意的作态,若不是刚才那老人被她捅穿了心脏,恐怕他都要感叹自己是不是开始走桃花运了。 于海清和许万言一脸戏谑的看着陈铜雀,却悄悄阻断了他的退路,这人一坐下后扮猪吃老虎先后提醒了游龙两次,一次是大声提及戏凤,第二次便是戏凤假装慌乱逃出大门时,明面上是关心戏凤不要摔倒,实则是提醒游龙小心最危险的偏偏就是弱不禁风的戏凤,可或许是人老了终究有些菩萨心肠不相信一直不关心门外事的女子是恶名远扬的杀手,他还是扶了赔上性命的一把。 陈铜雀斜眼看了看身后,有些头疼。 张薪材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年轻江湖侠客,面门已经被他抓的稀烂,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脸上,骂骂咧咧。 全帝国最大的杀手组织流沙最初创办是专门为帝国办事,后来帝国分崩离析,皇帝也渐渐失去了对流沙的掌控,能够撬动整个武林的杀手组织躲在了更加阴暗的角落,没有的帝国的掌控,经历时间洗礼的流沙也就并非如之前那般人人皆精英,什么三教九流都能通过一定方式进去这个日渐庞大但却日渐良莠不齐的杀手组织。张薪材三人自然没资格在庞大的组织中有什么话语权,几人中领头的也是看似柔弱的戏凤,但戏凤虽然暗杀功夫了得,在高手如云的流沙中隐踪匿行也算超一流,往往都是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击必杀,这就需要有诱饵为她的出手制造机会,张薪材三人自然就成了她钓起大鱼的蚯蚓,也不知是出于亏欠还是什么原因,就给了这三人几颗硕大的甜枣,刺杀任务一旦成功,若是她心情还不错,往往会与最卖力的那位一夜,今日刺杀,无疑张薪材功劳最大,所以他才有胆子毛手毛脚。 戏凤并不觉得这便是她生性淫荡,反而认为这是有所收获就得有所回报,既然他们次次以命相搏,自然也想得到一些平日里不敢奢望的东西,而她这个领头自然要不惜代价帮助他们达到目的,以换取他们接着给她卖命。 今日张薪材没什么眼力,以为成功杀掉了游龙便万事太平,但先不说此时还端坐茶摊丝毫不惧的陈铜雀,便是放下三文铜钱便让他们到曲府报道的甲士,也足够让她戏凤头疼,身为几人中唯一靠的流沙核心圈子近点的人,可不敢将那人的威胁当成耳旁风,但事情要一件件处理,此时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也只有陈铜雀一个局中人还活着,那不管他是谁,断然没有让他活着的可能。 但说实话,她太过高估了陈铜雀,也太过自以为是的高估了他们几个在组织中有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在普通人之间的知名度,从刚才那甲士说话陈铜雀才知晓他们几人来自流沙,况且她以为的陈铜雀对老人的提醒其实真的只是她以为而已。 无论戏凤是真的误会了还是宁错杀不放过,陈铜雀都被这四个人围的水泄不通,周围围观的人见出了人命,眨眼之间做鸟兽散,生怕下一刻便被牵连进去,哪怕经历了再多的生离死别,也害怕做冤死鬼。巡城士兵也不见踪影,想来对这种江湖仇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铜雀暗呼不妙,这是把自己搭进去的前兆啊。 “张薪材。”戏凤嘴角依旧噙着笑意,神色妩媚,却一刻也不敢将视线离开陈铜雀,慵懒道:“你不是晚上想跟我一度吗?可我看上这位公子了呢,可你今天功劳不小,我该如何办才好?” 张薪材好歹也是读过几天书穿过几日长衫的主,就算再蠢现在肯定也明白了戏凤的言外之意,狰狞笑道:“那还不好办?我将他杀了你不就归我了嘛!” 戏凤掩嘴轻笑,妩媚道:“那你下手可得轻点,把他弄疼了奴家可是会心疼的。” 陈铜雀暗自一叹,以后再也不去凑热闹了。撇过头盯着远方的街道,默默发呆。 被戏凤婀娜身姿挑逗的暗吞口水的张薪材骂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在这时候还有心情发呆。 其余两人羡慕张薪材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切断陈铜雀的退路,虽然脑海中一浮现出他压在戏凤娇躯上耸动的画面就嫉妒的要死,可依旧得站好这班岗,游龙都杀了,也就不差最后这一哆嗦,两人只有捏着鼻子帮张薪材一把。 街道的转角终究还是没有一个行人,陈铜雀手指别扭的在悬挂手腕处的葫芦上点了点,心道:“只有试试你的威力了。” 张薪材一撩长袍,跨出一步,随即前冲,势如奔雷,未受伤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如鹰爪一般朝陈铜雀的面门袭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5章 再捅便是 如果说陈铜雀是凭借自身硬实力杀死的秦当归,莫说别人,他自己都第一个不相信,天时地利人和当时自己一样都不缺,其余杀手也只是摸不清他的底细,加之秦当归一死,群龙无首,也就自然逃之夭夭不敢与他搏命厮杀。 但此时他什么都不占,又哪里能在帝国最庞大的暗杀组织流沙几人面前一举破敌?好在他见识过于采青使用那根手链时的威力,也看到过岳浅池凭借手上这只葫芦将受到蜀皇亲睐的李月凉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自己哪怕再差,想来也有一博之力不至于束手待毙吧。 有了底钱也就不那么害怕,再说了,这么多年江湖流浪,见过的死人也不少,对流沙也略有耳闻。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机会,跟娘亲关系比跟他关系更好的师傅也曾经说过,他教的那几招,对付一般的武林侠客并没有多大难度。这也是他敢帮助于采青击杀秦当归的依仗。 此时张薪材如一只猛虎向他扑来,他也并没有太过惊慌,若说在杀秦当归之前,此时肯定是想着如何逃命,但经历过生死关头过后也就想着怎么能赢,加之手腕之上那个葫芦作为最后的凭仗,打不赢再跑就是了。他踩在另一只凳子上的脚朝下一点,凳子腾空而起,接着一脚踹在凳子上,木凳直直朝张薪材飞去。 张薪材五指成钩,冷哼一声,一抓挥在木凳之上,能够承受三百斤力量的木凳轰隆一声碎裂成块,完全没有起到丝毫阻拦作用,他冷笑道:“小子,乖乖受死,一刻值千金,大爷晚上还有事,跟你多墨迹一刻钟就少一刻钟。” 陈铜雀站起身子,身子一侧,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想要学那此刻已经瘫倒在地死得不能再死的老人来一招隔空取物,可惜他的劲道不如老人,被子仅仅被他拍起一寸不到,他这一挥手也就挥了个空,张薪材讥讽道:“鹦鹉学舌,四不像。”但他下一刻就感觉眉间一阵刺痛,原来陈铜雀并非是为了将被子拍飞,而是借助这个劲头扔出了一枚银针,他还记得这枚银针带给他的痛苦,眨眼间大腿便乌紫一片。 另两名秀才模样的杀手此时见张薪材吃瘪心中不由好笑,也不帮忙,谁让他想着独占戏凤头领的风情?死了才好呢。 陈铜雀见势前冲,左腿一勾,将原本坐在屁股下的凳子抄起,轰隆一声砸在张薪材脖颈处,张薪材被砸的身子一歪,加之银针中的毒素让他有些头脑不清,险些栽倒在地。戏凤如同小女儿一般背着手,脚步轻缓的后退两步,说道:“公子功夫果然俊的很,就是不知道在床上公子是不是还有这般力道。” 陈铜雀没有理会,斜着一脚踹在还没缓过神来的张薪材侧腹,没有倒下的张薪材被这一脚踹的侧退出好几步,退后时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有些不舍的直接吞下,恶狠狠的直接拔下那根插在眉心的银针,扭了扭脖子,嘶哑着声音道:“好小子,老子刚才是小瞧你了。” 陈铜雀手指在葫芦上轻轻点了点,葫芦泛着阵阵淡绿光芒,心中一定,笑道:“流沙真是没落了,你这种不入流的杀手竟然也要。” “入不入流,等你一会儿快死的时候再说。”张薪材猛的身子一弓,脚尖轻轻在地上一点,直接跃起,瘦弱的身材如同重逾千斤,竟是使出了佛门绝学千斤坠,想要直接将陈铜雀踩成一滩肉泥。 陈铜雀拔出手中长剑,冷笑一声,长剑直接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道:“画虎不似反类犬,也好意思说我鹦鹉学舌。”这一剑将张薪材踏下来的双腿全部笼罩其中,只等着距离够近,就要将他的双腿搅断。 茶摊掌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瓜子,双眼直直的盯着生死一线的两人,时不时的拍手叫好,还学着一些拳路怂恿两人打他的脸,踹他的脚。 戏凤背着手走到茶摊老板面前,挡住他看向场中二人的视线,老板不耐烦的伸手将戏凤撇开,手背在她丰满的臀部蹭了蹭,又看向场中二人,如同喝了二两纯正剑南春酿一般不易察觉的滋了一声。 戏凤又走到他的面前,弯着腰看着他正要说话,老板这次不用手背而是直接用手将她掀开,五指直接盖在她的翘臀上,那股弹性差点将他的手弹开。结果,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老板终于开口道:“姑娘,不是我说你,太过沉迷于练武对你没好处,你看看,手上全是老茧,你这屁股长年骑马,估计也干瘪的很。”他边说边瘪嘴,像是已经看到了戏凤屁股上由于长期骑马磨出来的老茧一般。 戏凤一时间哑口无言,心想这人脸皮怎的如此厚,缓了半晌才妩媚道:“奴家也觉得这段时间屁股不够丰满了呢,不然老板晚上帮奴家按按,也好让人家早些时候恢复水嫩?” “我对老女人不感兴趣。”老板的话再次让戏凤吃鳖,不敢兴趣干嘛在我屁股上又摸又捏? 此时张薪材的双脚已经踩在陈铜雀的剑花之中,但却如同磁石一般紧紧吸附在剑尖之上,他心底呼出一口气,若是差个一分半点,这双腿可就废了,暗道一定不能太过心急,万一大风大浪过了最后来个阴沟里翻船,传出去名声不好不说,还白白丢了性命。他大喝一声,猛的一用力,将陈铜雀手中长剑直接踩出一个夸张弧度,想要一脚把他长剑踩断。 陈铜雀一脚抬起踢在剑身上,剑身猛烈一颤,堪堪把张薪材弹飞几寸,但是那股反震之力也震的他腿上一麻,差点直接跪在地上,张薪材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面,嘴巴一咧,冷笑一声,从旁边倒地老人的身旁抽出长枪,冷笑道:“这死鬼老头最成名的便是枪法,没想到还没出枪便死了。”他眯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沿着枪杆瞄着枪尖最后指向陈铜雀,说道:“你说这把枪今天会在你身上捅几个窟窿?” 陈铜雀微微眯眼,那杆通体银光的长枪可不轻,没有与他硬碰硬的道理。呵呵冷笑道:“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是啊。”张薪材难得的同意了陈铜雀的说法,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游龙,胸口一个窟窿如今血迹还未干涸,呲牙咧嘴笑道:“可惜你口中的鲁班已经死了。”银枪一抖,竟然颇有枪法大开大阖的意思。 陈铜雀长剑一点,整个人如同被长剑带着冲出,脚步有些趔趄,跌跌撞撞的朝张薪材扑去。 “好剑法。”茶摊掌柜呸的一声吐出瓜子壳,突然大声叫好,把旁边的戏凤吓了一跳。如果意念可以杀人,估计茶摊掌柜已经死了无数遍,但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始终没有出手。只是妩媚道:“是好剑法,就是不知道大叔剑法是不是也好的紧。”说着,一脸害羞的盯着掌柜胯下,脸颊通红。这戏凤不去青楼妓院装雏真是可惜了。 掌柜冷笑一声,终于斜瞥了她一眼,自豪道:“老子是练枪的。” 陈铜雀看似踉跄的步伐却以张薪材根本没有预料到的角度刺过去,眼中一直无视他手中一寸长一寸强的银杆长枪,仅凭手中剑一寸短一寸险。一剑撩向张薪材手腕,说道:“第一招,看你接不接的下。” 张薪材一枪刺空,陡然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瞧不上要的陈铜雀手中长剑已经点到自己的手腕处,下一刻便能削掉自己整个右手,陡然间呼出一口气,手腕一翻,将长枪狠狠朝长剑砸下去,想要挡住剑刃为收回手腕争取时间,也想着银枪能借助这股反弹之势重新弹回手中。 陈铜雀左膝跪地,右腿半蹲,如嫦娥奔月,一剑泄月华。没有张薪材想象中的刀枪齐鸣叮当声,陈铜雀手肘朝前一伸,嗤啦如利刃割裂布匹,银枪贴着剑身落去他小臂与手肘之间,剑刃犹如一抹寒星直接撩在张薪材根本来不及收回的手腕上,还没有感觉到痛楚,那只手掌便已经跌落在地,弹起一滩鲜血。 张薪材狂怒已极,怒喝道:“老子要你的命。”另一只手掌作手刀直接砍向陈铜雀的脖颈,想要一手换一命。陈铜雀所有动作都已使老,为了让长剑避开砸落下的银枪,他甚至让身子呈现出了夸张的拉伸弧度,所以张薪材这一记手刀,只要不出任何意外,定会直直砍在他的致命处。 在张薪材眼中也就两寸不到的距离,张薪材却如同感觉劈在铁板之上,随即手指乃至整个手掌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扭曲,被掰的咔咔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左手也失去了全部战斗力,他只是看到凭空出现一张微不易察的白色网状东西出现又消失。那股疼痛甚至比直接切掉手腕还来得剧烈。 陈铜雀却已经弃剑又拿枪,将枪当棍使,横拍在张薪材的左肋,他只感觉内脏都已经被这一枪排离原来位置,再也没能忍住哇的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横飞出去,陈铜雀枪随身至,直接一枪将张薪材还没有落地的身体捅了个透心凉,冷声道:“你想要捅几个窟窿?”一脚将张薪材踢离枪尖,又是一枪捅出去,偏偏不捅心脏。 “两个够不够?” “老子做鬼也不”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一脚踹在身上,然后又是一枪如同附骨之蛆,在他的眼中枪尖由小变大,陈铜雀脸上几乎被溅射出的鲜血敷满,狰狞笑道:“不够?” 不够?再捅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 八卦 茶摊老板兴奋大叫,震惊中的戏凤转瞬间勃然大怒,想要培养一个杀手需要耗费多少代价,而要让这个杀手与她这个小团体配合默契又需要多少次生死一线,这是她算了一辈子都算不清的大账,况且对于她这个在组织中地位也仅仅是比张薪材c于海清与许万言高一点的小头目而已,想要吸引其他人加入只有牺牲她唯一自豪的色相,可就算如此,自己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吸收了这么三个病痨鬼,就这样被陈铜雀杀死一个,她如何能不震怒。 也就在陈铜雀捅张薪材的第一枪时,于海清与许万言便第一时间冲入战场,他们三人虽然明面上谁也不服谁,特别是张薪材经常能够在刺杀行动中斩获头功从而得到戏凤头领的青睐,更是让其余二人有邪火不好撒,多少次听着隔壁芙蓉帐暖,自己又因为杀手身份哪怕是逛青楼也要长个心眼而窝火,会加入戏凤这个小团体的,哪一个不是色中饿鬼?但到了生死时刻,也就顾不得这些平日里的相互不顺眼了,说到底,一辈子,能有几个生死之交? 陈铜雀已经捅了张薪材四次,却依旧给他留了一口气,扭头满脸血腥的看着已经扑到他面前的于c许二人,狰狞笑道:“怎么,你们也想问问我准备捅几个窟窿?” 许万言心头一个哆嗦,却依旧咬牙道:“放了他,我保证三日之内不杀你。”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陈铜雀已经有些癫狂,冷笑道:“再说,我可不想像一条野狗一般东躲西藏。”说完,手掌在银枪上微微用力,在张薪材身上扭了一个大圆,将他痛晕过去又再次痛醒。 “放了他,我们就此一笔勾销,我以流沙发誓。”戏凤跃前几步,双眼直直盯着陈铜雀,眼内布满血丝,她可没有想到陈铜雀竟然会如此难缠。 陈铜雀没有伸手抹去脸上鲜血,他清楚记得当日于采青为了防备他而不敢去抚粘在脸上的发丝,防备之心不可丝毫减少,因为这几人都是训练有素并且配合默契的杀手。也没有再动那杆银枪,这一动便会引起一系列他承受不了的连锁反应。就在陈铜雀准备挟持着张薪材离开此处时,于海清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硬挺挺的倒在地上,脑袋还想尽力的朝后转去,却终究没能成功,扑倒在地上,背心处插着陈铜雀掉落在地上的宝剑。 离于海清最近的许万言暗呼不妙,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去观察这一剑出自谁手,而是直接脚步横挪朝旁边飘去,事实证明他这一跃让他捡回一条命,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柄钢刀呼啸带风的插来。他看到那个原本被张薪材抓烂面门的年轻江湖侠士伸手抹掉张薪材吐在他脸上的那一口唾沫,口中嚼着还没来得及下咽的牛肉,满脸血肉横飞却残忍的盯着他笑。 异变突然起,陈铜雀直接一脚踹在张薪材身上,银枪拔出时朝上一撩,枪刃直接划破他的心脏,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流沙四人,转眼间便只剩下两人而已。主动权再次回到陈铜雀手中,是走是留,再也不用看别人喜恶。 茶肆掌柜直接把一把瓜子扔在地上,站起身子不住鼓掌,欢声道:“精彩,真精彩。” 戏凤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门被抓的稀烂却像没事人一般的年轻侠士,不敢置信。陈铜雀若有所思,随即面色阴沉。 这家伙,竟然眼睁睁看着同伴赴死却见死不救,若不是自己当了这个替罪羊却不可思议的斩杀了张薪材,可能他还是不会起身继续装死。 戏凤似乎也想到这点,恍然大悟道:“难道同伴对你来说就只是送命的而已?” “他只是死得其所。”年轻侠客在脸上一撕,那张被抓裂的面皮被他扔在一旁,哪是什么年轻人,分明是一位花甲老人。 “你才是游龙?”戏凤一字一句掩饰不住滔天怒意近乎嘶吼道。 老人耸了耸肩,轻声笑道:“如假包换。” 街角终于出现了一队甲士,他们行军速度不快,但整齐的步伐却如同踩在几人心坎上,戏凤突然呵呵笑道:“是我们输了。”朝许万言打了个眼色,跃上屋檐,逃之夭夭。 然而下一刻,两人却被一人一脚重新踹回地面,其实从始至终,不论代表流沙的他们是输是赢,都离不开这座巴蜀重镇鹤边城。 房顶,站着一个锦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几人,当他看向陈铜雀时,有些不敢置信的操着那口浓重巴蜀口音说道:“雀儿?” 陈铜雀抬头与他对视一眼,下一刻便直接脱掉鞋子,对直砸向他,一边骂道:“狗日的曲弯弯,还钱。” 曲功成象征性的扭了扭身子,反而是迎向了根本都砸不上他的鞋子,直接砸在他价值不菲的衣服上面,米白色的衣服砸了一个脏兮兮的鞋印,他也没有去拍,只是一脸无奈的看着陈铜雀,道:“多少不见,少侠的攻击似乎又精进了几分,我终究还是躲不过啊!” 陈铜雀笑脸灿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起混迹江湖的过去。 曲功成跳下房檐,张开双臂直接给陈铜雀来了个熊抱。自称帝国双帅的二人抱着哭,哭着笑。 许万言看着行来的巴蜀步卒,面沉似水,特别是看到前一刻自己还想要将其挫骨扬灰的陈铜雀与鹤边少城主关系匪浅,更是心如死灰。戏凤缓缓站起身子,有些反常的不知所措,但她始终是这次行动明面上的负责人,这时候肯定没法指望许万言这个从来都只知道遵守命令没有太多主见的所谓读书人,作为一个很普通的杀手,已经将自己完全暴露的她可没有能耐在有着号称巴蜀最强军的鹤边城大摇大摆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银牙一咬,朝上走出一步,恭敬道:“流沙二等堂前燕戏凤拜见少将军。” 曲功成只顾着跟陈铜雀叙旧没有理她,她也不觉得就因此丢了身份,自己的小命都在别人手中攥的紧紧的,有什么资格摆谱?只是恭敬的半弓着身子,没有丝毫杀机。 当那列步兵看清了曲功成后,这才在领头那人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加快了脚步,曲家既然有资格被蜀王赐国姓,又委以守卫巴蜀最重要的西南边境而抵御有着虎狼之心的吐蕃僧兵,治下的军队自然有着与他们名声相媲美的本事。当先一名身披银甲校尉模样的军士走到曲功成面前,拱手道:“公子,是否将他们带回去?” 曲功成这才放开陈铜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转身看向戏凤,轻蔑道:“是流沙没人了还是觉得鹤边城入不得你们法眼,仅你一个二等堂前燕便敢来杀人?” 戏凤额头泌出冷汗,自然不是流沙没了人,更不是瞧不起鹤边刘氏,虽然没有看见,但她敢肯定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绝对隐藏有组织中比她更高级的刺客,一旦自己失败,他们便会自动承担任务伺机而动,流沙能在泱泱大秦帝国分崩离析后还能继续傲世地下世界,也自然有着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来支撑。 这些年来,流沙疯狂汲取人才,甚至将入门规格一再降低,却还没有出现过流沙接不下的案子,也没有出现过一宗案子失败的先例,便充分证实了这一套规则的可行性。这次如果已经顺利杀掉了游龙,那她有可能会因为鹤边城的追杀而东逃西窜,总有一天能逃离巴蜀的势力范围,但从一开始,自己便搞错了刺杀目标,因而导致没能斩杀目标反而自己身陷囹圄,一旦开始逃窜,她便会受到鹤边城与流沙组织两方追杀,帝国如此之大,又有哪里能有她的容身之所? 念及此处,她心灰意冷的同时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不如将计就计把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搬出来,要知道两方交恶之前,肯定会将对方手中所持砝码考虑在内,于是她腰杆渐渐挺直,虽然依旧恭敬却并不如刚才那般奴颜婢膝,撩了撩耳畔有些乱的头发,笑道:“奴家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可这么多年来组织刺杀的人不少,有普通的农民,也有身份高贵的藩王,反正只要给的起价,便没有杀不了的人。”说及此处,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陈铜雀,接着道:“虽然这些年来蜀王放言要将渗透进巴蜀国界的流沙全部拔出,近几年来也确实是杀了组织不少人,可奴家却也不敢违抗上面的命令,刚才与这位公子有些误会,只要公子能原谅,哪怕是让奴家跪地磕头奴家也认,不过若是少城主执意要杀了奴家害的组织接下的任务没能及时完成,恐怕老大就算没能力让刘氏曲家消失也能处处恶心你们,流沙没有别的长处,只是如果谁要拦我们的财路败坏我们的名声,恐怕这鹤边城中三个一等堂前燕与五个一等井边雀能搅的鹤边城鸡犬不宁。” 曲功成哈哈一笑,却并未将戏凤的威胁放在眼中,笑着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戏凤连忙欠身,也仅仅以女人见到熟人后最基本的礼仪象征性的弯了弯腿,说道:“您是'西蜀王'曲将军的长子,奴家只是一个杀手组织的二等刺客,又岂敢威胁您?只是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和气不是?”她直直的看着曲功成,余光却瞟向其它地方,其实她口中所谓的鹤边城中三个一等堂前燕c五个一等井边雀纯粹是空口说白话,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活命机会的权宜之计,鹤边城此时有几个她的同伴,甚至有没有她都不清楚,只是话要说满,事要做圆,连带着腰杆都挺直了也就是为了让曲功成相信她口中之言而为。 曲功成瞥了一眼本应该死得不能再死的游龙,又扭回头朝戏凤道:“想要我放你一条活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巴蜀这些年来虽然在竭力铲除流沙,但在鹤边城,我的话在某些时候可能比蜀王陛下的话还要有用一些。”他朝前走出一步,戏凤本就身材娇小,一走近就显得他更加居高临下,头埋着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说道:“这老小子我反正也不认识,死不死的于我也没有一颗铜板的关系,可你既然敢在鹤边城下手,想来也有一定的原因,我这个人不沾赌,适当嫖,但就是有时候忍不住想知道一些我该知道的事,你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好看的女人,想来应该明白。” 戏凤悄悄后撤一步,这让她不至于非要高高抬头才能仰视到他的眼睛,呵呵道:“想不到能战吐蕃僧兵于国门之外的少城主还有一颗八卦心。” 曲功成眯着眼睛一通点头,笑道:“不仅有,还很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7章 战国策 由于后秦与南楚两大诸侯的牵制,巴蜀便出现了其它诸侯国包括大秦帝国都没有出现的兵多将寡的局面,兵多其实并不是说巴蜀常年服役兵丁远超其它国家,而是巴蜀国人爱国之心远胜他国,在大秦王朝统一虚华大陆之前,曾经有过两次蜀王守国门。一千五百年前,蒙古回纥铁骑压境,中原之地几乎全部沦丧,只留下一些小政权顽强的抵抗着被后世誉为上帝之鞭的蒙古铁骑,直到蒙古骑军兵临cd蜀王刘阳瓒天子守国门,城中七十万百姓宁死不降,城破之日,偌大的cd城中只余五虎,可想而知当时片甲不留的萧条景象。 一千二百年前,历经三百年才逐渐恢复生机的cd再一次遭受了血腥屠杀,整个巴蜀一千七百万人,只剩下不到两百万,壮年幼童更是近乎死绝,那次屠杀之后,中原大地为之陆沉,虚华大陆上的各大国更是不管敌友,皆是举国痛哭。为了重整巴蜀,也为了祭奠巴蜀亡灵,各国年轻人率先赶赴巴蜀大地,其中尤以两广与湖阳声势最为浩大,那场延续了近五年的迁徙,被后世史学家称为'湖广填四川'。于是,后世也将巴蜀幅员辽阔的土地称为四川。可以说,巴蜀人民人人皆是退可耕进可伐并非没有传统。因为巴蜀所处位置特殊而形成的和平年代,蜀王铸剑为犁,以仁义治理蜀地,治下百姓莫不交口称赞,而后秦与南楚两大强国至始至终没有起过瓜分巴蜀之心,想来是一分缅怀,三分敬重,还有六分畏惧所致。 而这个能让后秦南楚畏惧的小国,举国兵甲不过三十万,却有半数掌握在一个边关大将之手,以十五万兵力与号称拥有僧兵八十万的吐蕃对峙二十余年,从未丢失过一寸土地,这座城,这能够抵御吐蕃八十万僧兵的甲士,在若干年后,会尽数交给这个华贵服侍上有一只鞋印的年轻人手中,而这个年轻人,竟然像是真的被区区一个杀手小头目,被一介女流的戏凤威胁而让步了。 戏凤此时的心情并不如表现出的那么轻松,如果没有暴露,别说仅仅是鹤边城少城主,哪怕是蜀王,甚至楚王秦王,只要那人一声令下,她也敢取了他们的头颅,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敢不敢做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在这个她近乎丧失动弹能力而对方又知晓她身份的前提下,她可没有杀人后全身而退不留后患的机会,如果曲继光真的很在乎他的这个接班人,那流沙将面临帝国崩塌后最大的危机,她不能让他身处险境。或许在庞大的流沙组织中,他根本就不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但这个女人的爱情观,却畸形到让人难以接受。 原本还笑呵呵站着的陈铜雀,突然间一脚踹在毫无防备的游龙身上,将他直接踹翻在地,游龙掌心在地面一拍,身子在地上一弹便站立起身,眼神阴蛰,冷声道:“公子这是为何?” 曲功成扭过头,看了看陈铜雀,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然后笑着朝游龙说道:“看来在我兄弟眼中你比要置他于死地的流沙更加可恶。” 游龙面色一变,在曲功成来了之后本来可以作为旁观者看完这场流沙与巴蜀的戏后便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离开巴蜀前往大理,可世事无常,好在戏凤只是奉命追杀他,目的肯定没有权利知晓,而且流沙杀人,从来只问钱财不问缘由,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武力不俗的少城主会迁怒于他,自己明面上只是普通江湖人士,在史书上都会加上一些个人英雄主义的巴蜀,他相信谁都不会为难自己。但看上去一直都站在流沙对立面也变相与自己身处同一阵营的陈铜雀却突然发难,将鹤边城少城主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这可不是好兆头。但他却不敢拿眼前二人如何,若是单论武力,别说陈铜雀,就算是加上曲功成与戏凤,恐怕都不是他一人的对手,但他依旧在张薪材对他发动突袭时候以另一个身份选择装死,不难看出他谨小慎微的性格,此时又被这么多军士围在中间,更没有机会逃离,只得硬着头皮道:“恕在下眼拙,实在不记得何时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示下,我也好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糊涂账。” 陈铜雀将原本属于他却让那个死去老人携带的银枪扔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眼睁睁看着同伴身死却不救援,其为罪一;我无端被你牵连身陷险境,其罪二。我不知你因为什么惹上了流沙,也没兴趣知道,只是老头子教过我一个道理,在没能耐的时候,任凭别人如何诬你陷你,都咬牙挺着,一旦形势翻转,就要让对手永无翻身之地。” 曲功成微笑的表情陡然一惊,随即恢复自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陈铜雀,沉默不语。 陈铜雀却仿若没有看见曲功成脸色变幻,自顾自接着说道:“如今得知我兄弟贵为鹤边城少城主,我自然也乐得拉虎皮扯大旗,你让我差点死在流沙的刀下,我也不为难你,自断双手滚出巴蜀我便既往不咎。我不相信你有能耐跟我,以及你身后的甲士拼命。” 游龙神色一怔,似乎在权衡利弊,一个江湖武夫,若是日后连刀枪都不能拿,与死有何区别?但他环顾了一圈,有些气酹,重重甲士包围之下,还有别的选择?何况他还必须留着这条命。两声脆响,他的双臂被自己砍断下垂,再无力提起任何东西,锥心的疼痛刺的他几近晕厥,却依然神色浅淡,轻声道:“在下是否可以离开了?” 包括戏凤在内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个人为了活命竟然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陈铜雀话已出口,而且身后的甲士并非属于他,他只是借着与曲功成一起流浪江湖积攒的情分借用而已,情分这种东西,用一次就少一分。他自然知晓,可却不得不如此做,既然自己来鹤边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是时候与这个曾经的兄弟分道扬镳了,既然最终会站在对立面,那不如现在就给曲功成一个自己是趋炎附势小人的印象,也好让这段兄弟情在合适的时候结束。 陈铜雀笑着点了点头,放任他离去,之后扭头对曲功成道:“兄弟,这娘们儿差点要了哥哥的命,你也别管她有什么目的,可劲儿折磨便是了,对了,刚刚在城门口有个卖西瓜的老伯让我帮你还了你欠他的钱,总共十文,你看这会儿还我?” 曲功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铜雀,却还是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 陈铜雀将银子接过来在手上掂了掂,还用牙咬了一口,看见银子上的牙印这才笑着揣进钱袋,朝曲功成道:“要不去喝两杯?反正都在你的地盘儿。” 曲功成摇了摇头,借口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陈铜雀也没理会,似乎这顿兄弟之间久别重逢后的欢庆酒喝不喝都无所谓,说道:“啥时候带我去府上瞧瞧?这辈子没投个好胎,大房子都没住过,让哥哥也进城主府长长世面?” 曲功成不明白行走江湖时天南地北理想抱负都差不多的陈铜雀如今为何与之前天差地别,只是他的心思并算不上细腻,还是回去问问曲凤来算了。只是嘴上敷衍道:“没问题,等兄弟闲下来再找你。”然后转身离去,连陈铜雀暂时的落脚点也未曾过问。这些甲士押解着戏凤与许万言二人离开。 陈铜雀微笑着转过身,原本还一副势利小人的嘴脸慢慢僵硬,呆立原地久久不语,扭过头看向曲功成离开的方向,已经没有的踪影。 茶摊老板将游龙留下的一锭银子揣在怀中,轻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调子节奏轻快,破碎的桌凳收拾妥当后看见陈铜雀依旧呆立原地,呸了一声,走进屋子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陈铜雀被关门声吓的身子一震,苦笑着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天空,白云朵朵,不惹尘埃。他缓步朝前走去,街道旁边有一个卦摊儿,一个五十多岁的瞎子像是刚刚出摊,还在摸索着张罗东西,他走到卦摊前坐下,轻声道:“老先生,你说我真的是孤家寡人的命吗?” 瞎子一听见声音,便知来了客人,想着今日运气不错,捏了捏胡须,笑着道:“公子可否伸手一观?” 陈铜雀暗笑一声,摇了摇头准备起身离去。 刚刚走出五步,瞎子说的话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孤家c寡人。可都是皇帝的自称啊。 他身子没动,扭过头看着端坐摊前的瞎子老头,说道:“想当皇帝,就非得孤独一生吗?” 瞎子没说话,只是翻开一本小册子,埋头看书,也不知是真瞎还是假瞎。 待他看清那本书的名字,哈哈笑了一声,将钱袋里曲功成给他的那锭银子拿了出来,剩下的都抛给老头,转身便走。 那本明显被翻阅无数次却空白很多页的册子封面上的三个字是。 战国策。 要知道,帝国七雄,又被称为战国七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8章 送你们一条升迁之路 陈铜雀当天到达鹤边城当天便离开,像一个只为看风景的旅人。 出城路过那条道路,或许是因为老农生意太好,井边已经没有了西瓜摊,他抬头仰望那棵应该有一百年以上的老黄果树,站在它的华盖下,满身沁凉。 巴蜀兵强马壮但国力孱弱,主要税收都来自于首都周边享有塞上江南美誉的天府平原,于是巴蜀又被一些文人骚客称为天府之国,其实仅仅单论国土面积,巴蜀完全有能力跻身帝国七雄之列,哪怕是对比实力雄厚的后秦南楚也不遑多让,但整个巴蜀近乎三分之二的西边国境,处在仙界的阶梯最高一级,历来便是飞猿难度,人只要一走进山林,哪怕没有被野兽撕成肉块也会迷路在内终身被困其中。 历届蜀王不乏雄才大略之辈,想要在茫茫大凉山中修建一条两马并行的官道,但哪怕是一度将吐蕃设为都护府,饮马澜沧江的蜀宣王,也在探查过后摇头叹息,长叹天不兴蜀。 广袤的大凉山,如果真的修建起了那条贯穿整个凉境的官道,在其它诸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屯兵二十万又有何难?真以为蜀王没有一口吞下后秦与南楚的心思? 自鹤边城建成以来,巴蜀便不只是蜀王的,朝堂之上每隔几年便会出现一个悍不畏死誓要弹劾曲家的大臣,这些人都不得善终,但讽刺的是他们的子女如今大都飞黄腾达,年纪轻轻便身居要位,蜀王的惺惺作态,曲继光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奈何如今正值吐蕃强大,蜀王虽有削藩之心,却无罢免曲氏之胆,可以说,曲继光一天不死,朝廷上那些弹劾曲氏的重臣蜀王还是该贬的贬,该杀的杀,反正焚书坑儒后的读书种子都齐聚巴蜀,也不怕多死几个读书人。但这些被蜀王砍掉脑袋的文人后代,不知为何却对鹤边曲氏恨之入骨。 朝上风波诡谲,朝下也是风云变幻。 十日前,世代居于中心位置的工部草堂举门迁徙,成为继锦屏司马家东行迁齐后的第二个离开巴蜀的世家门阀,匪夷所思的是,这种被全巴蜀人视为叛徒应该被剿灭的两大家族,蜀王却放任他们大大方方的离开蜀地。 陈铜雀坐在井口,井没泛着一股凉意,难怪被这井水浸泡后的西瓜能如此甜脆可口。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时鹤边城城墙之上,那个卖瓜老农依旧一身粗布麻衣,身边作为陪衬的却个个权势滔天,却依旧只能站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没有一人如他一样扶着女儿墙眺望远方。 老人沉默良久,才朝身边一位看上去年逾七旬的老人说道:“工部先生,现在你们杜家可真的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老人眯着眼睛极目远眺,刚好能够看清陈铜雀此时的一举一动,笑着道:“我与司马相那晚辈不同,被他视为接班人的司马如可是病死在了前往东齐的路上,老头子我呢,别的不敢说,只要一天不死,只要一日未出川,陛下就不会朝我杜家动手。倒是你。”说着,他朝前走出半步,与身穿麻衣素服一点不像掌管十五万铁骑的鹤边城主曲继光一同扶着女儿墙,接着道:“等着羊入虎口接近三年,临了却就这样放任他离开吗?要知道这时候,老和尚被拖在北边,以后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难如登天了。” 曲继光哈哈大笑一声,像是有点受不了阳光照射,微微眯起眼睛,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就这么放他离开了。” “属下这就去将他捉拿回来。”曲继光话音刚落,他身后一名三十多岁的武将便躬身请命。在巴蜀大部分地方,说话最管用的是蜀王。在以鹤边城为轴心的整个蜀国西部边境,包括蜀王一直想要开通官道的大凉山,无疑是他曲继光更管用。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属下不要冒失,扭过头朝杜工部说道:“你说陛下会不会有后悔让你全族离开巴蜀的那一天?” “未来的事情,恐怕只有天知晓。”杜工部突然长叹一声,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转过身子缓慢朝城墙下走去,旁边一个仆人想要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一边下阶梯一边自言自语说道:“还是羡慕年轻人呐,想跑就跑,想跳就跳,不像我这一把老骨头,想独自一人去个地方都是奢望。”刚刚下了几步阶梯的他又扭回头朝曲继光说道:“听说吐蕃王将要在东线投入六十万兵力,你有何打算?” 曲继光靠在女儿墙上,挥手示意仆人去搀扶老人,老人也不再倔强,被搀扶着下了城墙。他则继续转过身子望向远方,突然间像是孩子一般欢快,朝刚才那位请命要将陈铜雀留下的武将道:“子矜,你在营中拣选一名伍长,让他那一伍去追杀,其他人都不准去,告诉他,能拿回那个年轻人的首级原地官升两级,其余四人官升一级,若是不能,也就别回来了。嘱咐他们,别以甲士的身份去。” 年轻武将领命而去。曲继光盯着还在井口边没走的陈铜雀,自言自语道:“你该庆幸自己运气好,跟我儿子成了结拜兄弟。不过也要埋怨自己倒霉,偏偏是他的儿子。”他看着陈铜雀仿佛玩腻了一般终于要走了,这才背着手走下城楼。 一炷香过后,五名甲士身着布衣冲出城门,胯下的马匹都是精锐良驹,但臀部却没有军马的烙印,想来四处找马耽误了时间。 按照帝国的标准制式,骑兵分为重骑与轻骑两种,前者不擅长途奔袭,但往往在关键战斗中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特别是遭遇战中,双方准备都不充分的情况下,一旦对方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重骑兵,将对己方将士造成心里与生理上的巨大压迫力。而后者,往往是在目的明确的奔袭战是否能够成功的关键所在,曾经有一支飞芦骑,创下过单日行军八百里毁掉敌方粮草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最快行军记录,这种需要严谨计算后才能出奇制胜的法宝,往往直接决定着一个将领的出色程度。若只是按照帝国标准建制,骑兵就只分这两类,但在巴蜀,有一支被曾经被吐蕃人笑称非驴非马的骑兵,因为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遭遇战法宝重骑兵,也不是奔袭战关键手的轻骑兵,而是介于二者之间,他们有一个让吐蕃僧兵闻风丧胆的名字:白马羽卫。 此时从城门奔出的五人正是白马羽卫中的一伍,整个巴蜀,白马羽卫人人皆知是蜀王的禁脔,不论是骠骑将军还是五虎将,都没有资格享有这支骑兵的指挥权,但在鹤边城,在被称为西蜀王的曲继光手中,便有一百名白马羽卫供他差遣,这是巴蜀王朝建制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获得过的殊荣,也反应出蜀王对鹤边曲家的隆恩浩荡。 官道的尽头已经没有了陈铜雀的身影,曲继光也暂时懒得计较他的死活,原本是要把他永远留在鹤边城,但谁让他跟自家儿子相交莫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行五人跟随队伍来到西边境已经五年左右,身为蜀国最骄傲的骑兵一员,他们从驻扎鹤边城以来便积累了太多的怨恨,原本应该是前程似锦的他们一到边境便被雪藏,别说战功,就连消息都比其它营的士兵来得更慢,这让这些天之骄子谁人心头没有疙瘩?如今一听见傻一人官升两级,伍长李贺新便双眼冒光,心道曲家终于想到这支白马羽卫了,连带着五年来积攒的怨恨怒火,充斥在马鞭上,恨不得快些追上那个该死的倒霉蛋。 巴蜀由于盛产铜铁,一些兵器甚至比后秦的制式装备更加精良,五人腰间挎的正是巴蜀潜心研究的第五代蛮刀,虽然上承天府之国,但下接穷山恶水大凉山,所以蜀国在其它中原诸侯国眼中一直被视为蛮夷,从来都不被当作中原正统,加之蜀军制式刀又大别于帝国规格,所以才有了蛮刀这个称呼,不过蜀士大都亲切的称呼手中武器为“蛮儿”。 寻常良马,哪怕血统比军马纯正,短距离发力可以瞬间拉开差距,不过一旦牵涉到二十公里以上的耐力战,普遍会被军马拉开很长的距离,这可不是血统能够决定的东西,林之牧场之所以每年产出的军马在大体上保持相同的数量,便归功于他们的军马驯养体系。不过对于奔出城门的五人来说,此时胯下是军马还是寻常良驹都没有太大关系,一个看上去有些稚嫩,唇角才刚刚开始冒出青胡茬的年轻孩子负在马背上,身子随着骏马奔行一上一下,却紧紧的贴在马背上,一行五人中,他的个头最相对的,他的那匹马脚步也格外轻快,他眼神火热的看着前方老伍长,笑道:“老伍长,听张统领说这次任务一旦完成您便是校尉了,以后飞黄腾达可不能忘了兄弟几个啊!” 被称为老伍长的军官神色却不轻松,眼神阴蛰的看着前方在蜀地难有的直道,道路上并没有那个年轻人的踪迹,天空中翱翔着一只健壮的雄鹰,白马羽卫之所以名扬天下,除了士兵之间协同作战能力太过强大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归功于他们的情报系统,不论是面对不同突发情况下作出的不同反应,还是对鹰的熬养,都决定了这支皇室禁脔有资格当得天下第一骑的称号。 只是可惜,因为养育这支骑兵所需要投入的东西远超轻骑,甚至能与重骑持平,多养一人,便意味着多一张嗷嗷待哺的血盆大口,偌大一个蜀国,穷尽国力都只能忍痛将白马羽卫的数量维持在五千骑,要知道整个巴蜀真正意义上的重骑兵都只有三千骑,曲继光麾下所谓的十五万铁骑,其实重骑轻骑铁甲骑兵加起来总共才四万不到,轻骑更是占了三万整,余下的就以步卒,辎重兵,建筑兵以及探子杀手等构成,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兵种以及卧底,可能连蜀王都不见得清楚。 身为全巴蜀有着最好给养用着最好战刀的白马羽卫,也许会觉得这次袭杀有些不近道义,但不光是伍长还是普通兵卒,无异于都将这次袭杀视作天赐良机,到了鹤边城,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升迁之路注定坎坷,如今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五人中没有一人会觉得有违道义。反而会觉得这次五人围攻一人有点羊入虎口的意思,掌控巴蜀一半军队的曲继光会有那么好心送给他们一条升迁之路?哪怕是身在鹤边城却依旧摆不脱皇室禁脔的白马羽卫无人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9章 最是该杀 人总是在冬天渴望夏日阳光,却又在酷暑时分想念冬季阴雨。 离鹤边城两里之外,那条官道便不再铺有青石板,地面由于秋老虎的直晒,已经处处都有龟裂,路面平整,却尘土飞扬。 前方连绵青山也像是被太阳晒的没了精神,树叶都萎头耷脑。两侧石壁高耸入云,这里,也被称为虎跳关,是鹤边城能够立足于巴蜀边陲成为天下三大军镇的一大依托。两侧都被隔阻,所以回音也就格外嘹亮,山间不时落下一些石子,敲落在地砰砰作响。 石子落地的清脆声与马蹄踏下的隆隆声有很大区别,在虎跳关独特的地理环境下,除非是经验老道的虎跳关驻军,很难判断出到底有多少铁骑正凶神恶煞的奔袭而来。 曲继光一直想取他首级,他自然知道,这一次外出游历三年期满,他原本并没有去鹤边城的打算,可想着以后兄弟二人即将反目成仇,却又不忍就这样路过鹤边城不打一声招呼便前往大理,不管是在那个破旧的家中还是在三年负箕游学的道路上,能让陈铜雀认为兄弟的人不多,但偏偏双方都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曲功成能算一个。所以这次之身前往鹤边城,也想着如果被曲继光留下也就无所谓了,能死在自家兄弟的手上,也没有太大的遗憾,只是不管怎么说,兄弟也见着了,曲继光也没有作出什么行动,他也就没有再求着别人杀了自己的道理,在茶摊前就当是给曲功成留下一个势力小人的印象,也好让他在以后的正面交锋中别再顾忌兄弟之情,毕竟巴蜀未来的格局如何,从当前形势来看,就掌握在他与曲功成两人的手中。 马蹄声隆隆作响,五名白马羽卫骑马的速度肯定比陈铜雀走路快的多,而且在虎跳关,那个年轻人没有逃跑的机会,反过来说,一旦不敌,他们也没有逃跑的机会,再说,就算曲继光没有下那道命令,身为白马羽卫,他们的尊严也不会让他们产生逃命的心思,哪一次对敌作战,白马羽卫不是最为骁勇? 陈铜雀弯身捡起一颗石子,背靠在石壁上用手将石子抛起又接住,安静等待不知人数的骑军到来,当伍长带着身后四骑出现在陈铜雀视野中时,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曲继光是不是有点太过小瞧自己了?虽然巴蜀一直都沿袭五人战术,可这些人不管在战场上面如何骁勇善战,归根结底还是与江湖人士有着不可填补的巨大差距,仅凭五人便想拿下他陈铜雀的人头,那这三年江湖游历岂不是白走了。但他看到其中一人坐在无缰马背上时,瞳孔陡然一缩,白马羽卫?忍不住嘲笑道:“曲继光啊曲继光,你这是要让我死在自己人的手上吗?” 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皇城的陈铜雀,这些最底层的白马羽卫又如何认得? 当先那位伍长冲在最前方,看到背靠在石壁上的陈铜雀并没有减缓马速,多年征战却仍旧只是一个小小伍长的他自然不是战功不够,而是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白马羽卫军中,升迁对于他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来说,太过艰辛。他没有一句废话,抽出腰间蛮刀,直接划拉着石壁朝陈铜雀砍了过去,蛮刀与石壁刮出一连串火花,带着将石壁划出一道凹槽,这一刀只要陈铜雀不躲开,便能直接将他砍成两半。 “不愧是沙场磨砺出来的老将,就这一刀,便不负天下第一骑的美誉。”陈铜雀神色轻松,手掌在背后石壁上轻轻一拍,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五指成勾,一爪抓在骏马头部,骏马被撕扯的头部一歪,马身由于惯性依旧直冲,整个马颈被拉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接着一声脆响,显然被扯断了脖子。轰隆一声扑倒在地,马失前蹄也让苏虎巍失去平衡,由于角度发生太过夸张的变化,他的虎口经受不住这种变化带来的力道,蛮刀直接卡在石壁上脱手而去,发出一阵嗡嗡颤鸣,竟然依旧没有折断,足矣看出巴蜀的制刀工艺是何等精良。 苏虎巍在地上一个翻滚,紧接着便站起身子。陈铜雀刚刚四两拨千斤让一匹骏马当场毙命紧接着身子一弓躲过一刀,肩膀一抖,直接靠在与他擦身而过的一骑,对直装在马腹,将他名骑卒的小腿撞的咔啦一声脆响,当场折断,骏马承受这股势若千钧的撞击,腹内一阵倒腾,鼻口中直接渗出一股鲜血,脚步踉跄,将倒未倒。 五人配合极其熟稔,能看出来是经历过多次小规模的生死搏斗磨砺出的默契,还没等陈铜雀缓过气来,第三骑又杀了过来,这人直接没有拔出蛮刀,原本绑在马身上的长枪被他握在手中,枪尾夹在腋下,想要以速度和骏马冲刺带来的力量直接捅穿陈铜雀的腹部,陈铜雀强提一口气,手中剑不出鞘在枪身上一点,长枪发出一阵嗡嗡颤鸣,若不是将枪尾夹在腋下,想必长枪已经被这阵颤动震的脱手而出,但他的腋下与手掌却同时传来一阵刺痛,手掌上肯定已经被擦掉了一层皮,枪尖也就失去了准星直接刺在地上,结果被这股阻力搅的他脱离马背,硬生生被弹向前方,长枪插在地上依旧震颤不止。 剩余两骑变幻阵型直接并排驰骋,其中一人不带马缰绳,直接左手刀右手枪朝陈铜雀冲来,另一人也持着长枪冲来,看这架势,是准备乱拳打死老师傅。陈铜雀极速呼出一口气,右脚轻轻回撤一步,猛然一蹬地面,直接跃起,那最是年轻马术也最为精湛的士兵嘴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如果要论单兵作战能力,他能甩开其余四人几条街,他右手长枪一点,枪做棒使,想将跃起而不能改变方向的陈铜雀直接一棒子砸回土里,左手蛮刀悄悄下斜,刀刃朝上,这一刀只要被他撩中,便要被开肠破肚。另外一人长枪依然蛮横的撞向陈铜雀。誓要把跃起的陈铜雀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陈铜雀身在半空,看着这一刀二枪都直指命门,轻笑一声说道:“没想到还隐藏了一个高手。” 那年轻士卒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他眼中,陈铜雀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上中下路都被封死,看你这次还能怎么躲。 突然之间,他感觉已经快要接近攻击范围正准备一枪直接砸下的时候,身子陡然一空,胯下骏马直接扑倒在地,竟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马失前蹄。而身旁同伴就在这一瞬间冲了出去,陈铜雀手中剑鞘却抹在他的枪身上,沿着枪尖手上用力滑至枪尾,然后直接敲在他的手腕处,左手轻轻一推,这名骑卒的左肋便如同承受了千钧重击,与刚才那匹战马一般,口鼻中都有鲜血溢出,想来内脏已经受到重创。而年轻骑卒的胯下战马,前蹄腿弯处,插着一支几不可见的银针。 仅仅是一个照面,便已体现出了双方的实力差距。陈铜雀以一敌五,依旧不落丝毫下风。 “我实在不忍心朝你们动手,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我的命,我都不计较,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走吧。”陈铜雀手指又轻轻敲击了一下手腕上的淡绿葫芦,不再说话。 苏虎巍朝右边移动两步,挡在陈铜雀将要前行的地方,竟然弯着身子朝陈铜雀行了一礼,说道:“公子是蜀国人,按理说身为蜀国最骄傲的白马羽卫,是不应该对公子抽刀的,苏某先给公子赔个不是,待公子死后,我们兄弟五人一定厚葬公子,以后每年清明都会来公子的坟头磕上三个响头。”苏虎巍又朝陈铜雀逼近了两步,接着道:“所以,就只有麻烦公子借人头一用了。” 陈铜雀眉头一皱,半眯着眼睛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苏虎巍的身上,轻笑道:“你是伍长?” 苏虎巍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既然脱下了军装,我们便不是军人,只是匪徒了。” 陈铜雀嗤笑一声,面色冷了两分,说道:“脱下军装就能把刀锋指向巴蜀百姓?我怎么不记得白马羽卫有这套逻辑?天下第一骑,看来是烂到骨子里了。” 苏虎巍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那个年轻骑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阴冷道:“反正从蜀王把我们赠与曲将军后,我们便不再是名正言顺的白马羽卫了,你何时听说过鹤边城有了曲家军之外的部队?” 陈铜雀想了想,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这几个平日里肯定没少被穿小鞋的军士,竟然深表理解的点了点头,这才道:“那曲家军就能随便杀害蜀地百姓了?” 苏虎巍显然不是能言善辩的主,反但是那名年轻骑卒,很是诡辩,说道:“曲将军以仁义治军,何时将刀锋指向过蜀国百姓,但是有些别国探子,自然是不能饶的。” 陈铜雀眉间一拧,这才正眼看了一眼那名年轻骑卒,冷笑道:“看来你是最快融入这鹤边城的人了,想必以后再不济也能弄个杂牌将军当吧,我倒有个方法,你既然武艺不错,何不人曲继光为干爹,也好让你能够平步青云?以你的心机,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年轻人也不置气,己方毕竟有五个人,说到底赢面还是要更大一些,笑道:“这不是还需要您的人头做这个敲门砖吗?” 陈铜雀呵呵轻笑,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曲继光想要我的命。”然后,他转身盯着苏虎巍,背对着那个年轻骑卒,说道:“仅凭你们几个想看着我可能不太现实,不过,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在我杀掉他之前,我不会跑。”说着,他背对着身子指向那名不缚缰绳的年轻骑卒,身子轻轻朝旁边一飘,原本站立的地方一抹刀光呼啸而过。 年轻人,果然还是没有放过这个看上去的天赐良机。这哪里是行伍之人该有的手段和心机,分明是一名杀手。 这种不知如何渗透进以光明正大的战斗冠绝虚华大陆的白马羽卫的人。 最是该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章 好在不是一群莽夫 虎跳关再往南行十里,便能离开巴蜀边境进入大理。大理民风淳朴,但因为有白苗与黑苗两只苗寨,也足够让自诩正统的中原诸侯国谈虎色变,相传苗寨居民大都精通蛊术,常常能在不经意间让人中蛊,而且苗民性格乖戾,喜怒无常,好在他们偏居一隅随遇而安,加之大理又从不偏袒哪国,所以这么多年在苗疆也没有惹出什么大乱子。 苗民虽然名义上归大理王氏管辖,但实际上苗人首领却与大理王平起平坐,没有上下之别,大理段氏甚至每年都对面民补贴钱粮,所以这些外人以讹传讹觉得阴狠毒辣的苗民在大理境内反而中规中矩从不惹事。 近期大理出了一件大事,老王爷段正峰病危,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膝下三子分别是太子段武,二皇子段威,三皇子段熙睿。太子段武自小便坐镇东宫,按理说段正峰一旦驾崩,便应该由他承袭王位,但有留言说掌控军权的二皇子段威也对皇位有意,而且得到了苗民支持,三皇子段熙睿倒是与段正峰很像,是个不争的性子,在两个哥哥你争我夺之间始终保持中立,既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谁。 大理王段正峰一生只有一位王妃,三兄弟一奶同胞,王妃锦绣年轻时是大理很是有名的美人,奈何红颜薄命,因为一直想给段正峰生个女儿,结果三胎都是男孩,还在生三王子段熙睿时因为难产而死,所以段正峰从段熙睿刚出生时就不待见他,对他的父爱也只有严厉与批评,远不及两位哥哥在幼年时享受的膝下之乐那么多。 段武虽然贵为太子,可从小接受的便是以文治国的策略,三书十二卷都是烂熟于心,但太过重文而有些轻武,不免身子骨有些孱弱,看上去书生味很重,没有王家气魄。 段威一直都不爱提笔,用他的话说就是大理之所以能够在这么多诸侯国的虎视下还能保持和平,靠的可不是一句永久中立,最终还是得体现在兵强马壮上。 巴蜀与大理接壤,大理王位由哪位王子承袭王位将直接影响两国局势,所以陈铜雀不得不走这一趟大理,这也是他从一个江湖人士正式进入巴蜀王室的第一步,这一步走的顺畅,就意味着进入朝堂的他能有一些底气,这次大理行,他需要做的,不是解决大理王室夺嫡的问题,而是考虑如何才能让巴蜀的利益最大化。然而曲继光之所以想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其一便是大理夺嫡的结果对于鹤边城的利益与整个巴蜀的利益相悖,他不想这个初入巴蜀朝野视线的年轻人一通胡搅蛮缠打断他多年在大理的精心部署二来便是不愿看到那个一生无子嗣的蜀王临近油尽灯枯了突然冒出一个什么私生子,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后宫三千佳丽都不能为他产下一男半女,却因为一场露水姻缘得了一个巴蜀王位最不可质疑的继承人?他刘秀是疯了吧? 这三年来,陈铜雀一直都以贫寒士子的身份在巴蜀境内游荡,期间也经历过多次生死一线,却都最终平安度过,这让原本想着让他自生自灭的曲继光有了不小的担心,况且那个老和尚也一直暗中保护他,离开鹤边城的势力范围,曲继光就算想要做些小动作却终究不如蜀西来的轻松,所以这几年他也就对陈铜雀的成长听之任之,但下定决心只要他有朝一日踏入鹤边城,便让他有来无回,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在游历途中,竟然与自己最为看中,日后也将承袭他将军位的曲功成成了兄弟,这便让他有些难做,自己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让曲功成日后顺利世袭,若说他想要挥兵北上抢占从而改朝换代,别说蜀王刘秀不信,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鹤边曲家,或者说刘氏曲家,从掌管这支军队以来,什么时候做过遗臭万年的叛军? 既然蜀王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是自己孩子的兄弟,也就意味着曲家在他死后继续掌管这支十五万人的军队会少去很多阻力,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杀掉那个高居王位的老兄弟唯一的血脉了,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做这件有意思的事情,蜀王送给他的无上恩典,这一百名白马羽卫,自从进入鹤边城以来便处处受到排挤,被称为巴蜀皇室潜入鹤边窃取情报的蛀虫,但这一百人自从进入蜀西边境便一直老老实实,没有做过一件有损蜀西的恶事,曲继光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将军,自然不会和普通士一个角度看待问题,所以他并不介意用其中五人的命换来这一百人得到公正待遇,加之还有那个叫袁青山的年轻人像是插在这一百人中的一颗钉子,哪怕是自己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将他拔出,所以借着这次机会,也可以给陈铜雀敲个警钟,让他知道,哪怕是最忠于巴蜀王室的白马羽卫,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干净。至于陈铜雀一个不小心死在袁青山的手上,那就不是他曲继光去考虑的事情了,只能怪他福缘太浅。 事实上,两千多万人口的巴蜀择选五千人的白马羽卫,没有一个是傻子,这种偷袭别人背后的事情在本来就是以多对少的局面下最是令白马羽卫所不屑。 苏虎巍怒斥了袁青山一声,正要训斥,却被陈铜雀抬手打断,说道:“这位伍长,我不管你是惺惺作态还是真的不齿这种偷袭行为,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没有多大意义,毕竟你们是曲将军的人,抛去独属于你们白马羽卫的尊严不谈,战场上这种背后袭杀再正常不过,所以作为一个军人,我不觉得他有任何问题,并不会因为他的背后偷袭而鄙视他,反而会很敬重,因为正是他的卑鄙很有可能为同袍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争夺到更多的活命机会。但你们现在既然已经脱下了军装,我也就按江湖规矩来论论。”陈铜雀话说到一半,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手指在葫芦上轻轻敲击,发出咚咚轻响,扭头面朝袁青山接着说道:“我不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费尽心思进入白马羽卫,也不想知道你是拜的哪个主子,如果我没有发现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你是经验丰富的杀手,也就不能再给属于我的部队留下隐患,所以今天,不管其余四位会不会出于同袍之情阻拦,我都会不惜一切取你性命,不过话既然挑明,我还是希望你能顾着点同袍情义自己对他们解释一下,不要让他们对你存了亏欠之心。” 袁青山呵呵一笑,没有因为被戳破身份而急着对陈铜雀下手,想来还抱有幻想,说道:“原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想让你就这样痛痛快快的死,却没想到疯狗和人有本质区别临了还想拖一个垫背的下水,你是不是觉得让老伍长对我心生间隙从而给你活命增加一丝机会?但就是不知道老伍长是相信一个替兄弟们挡了三刀的毛头小子还是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口出狂言的狂妄之徒!” 苏虎巍想起那次规模不大不小的遭遇战,一根朝他脑袋飞来的冷箭被袁青山飞身挡下的场景,箭尖与他的心脏也就只是毫厘之间,这种生死之交自然不可能因为陈铜雀的两三句挑拨离间就能让他翻脸不认人。苏虎巍怒气渐起,冷声朝陈铜雀道:“话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你就去死吧。”他的肩膀忍不住有些发抖,气的是眼前男子心机深重,更气自己差点信了他的胡言乱语。 苏虎巍蛮横的朝陈铜雀冲去,近乎忘记白马羽卫最让敌人胆寒的不是单兵作战能力而是娴熟的配合,在奔过马尸的时候,单手一捞,将缚在骏马身上的长枪挽在手中,朝陈铜雀的腹部横扫而去。 其它三人个个义愤填膺,或举枪,或持刀朝他劈砍而来,就连那个被硬生生撞断小腿的家伙也将手中蛮刀朝陈铜雀投掷而去,因为袁青山也曾经帮他挡过一刀。袁青山嘴角泛起冷笑,结果已经很明显,你说的再对又怎么样,他们只要能记住我的救命之恩便足够了。 陈铜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有人曾经说过男人之间的友情能超越男女爱情的三样东西,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这三样东西,他们五人后面两样都占了,又如何能因为自己这个他们眼中的将死之人的只言片语而反目成仇? 地面上扬起一圈尘土,袁青山后四人一步行动,扔掉长枪与白马羽卫视为生命的蛮刀,从袖口滑出一把匕首,匕首刀尖泛着微微蓝光,想来淬有剧毒,他的脚掌在踏起那圈尘土后陡然奔行,不是横冲直撞,而是如同沙漠中毒性最强的黑曼巴蛇,弧线前行。他眼中的陈铜雀,似乎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看着从四面八方同时朝他刺来的刀枪,陈铜雀微微一笑,半眯眼眸,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好在不是一群莽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客来 苏虎巍原本直接捅向陈铜雀的红缨枪在将要触及陈铜雀身子的时候突然抖出一个枪花,就这么堪堪绕过他的腹部迎向蛇行而来的袁青山,袁青山瞳孔猛的一缩,身子一扭,想要躲过那根有如毒蛇突然吐出红信般的枪尖,但长枪来势迅猛,他前冲的势头也是极猛,毫厘之间又如何能够躲开。 陈铜雀身子没动,抬起左手,那柄直接朝他飞来的蛮刀被剑鞘一磕,对直削向袁青山的脑袋,一刀一枪虽有先后,却都齐齐袭向他的命门,他只能看到刀刃与枪尖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之后便失去了知觉,至死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 另外两人看的触目惊心,都忘记了将长枪捅出去,他们不明白为何伍长会突然朝自己的兄弟动手,白马羽卫成立至今都没有发生过这种荒唐事。 苏虎巍拔出长枪,枪尖与绑缚在枪身上的红缨一样被染的通红,带出一串鲜血滴落,袁青山的身体因为没有了长枪的支撑而颓然倒地,那只泛着蓝光的匕首掉落在干涸的泥土上蹦跳着发出叮当声。 苏虎巍将长枪拄在地上,一脸落寞。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是如何确定他是杀手?难道仅凭刚才他的一个刺杀动作?” 陈铜雀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那你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相信我而不相信与你同生共死的兄弟?” “不是相信你。”苏虎巍凄凉一笑,缓缓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毕竟他对我和老宋而言,有救命之恩。” 旁边那个小腿被陈铜雀一肩撞折的士卒一脸苦笑,没有说话。 苏虎巍将拄在地面的长枪提在手中,染血的枪尖指向陈铜雀,沉重道:“既然内贼已除,那我们,也可以不死不休了。” 陈铜雀微微诧异,旋即释然,说道:“我想知道你们非得跟我鱼死网破,曲继光的命令占几分。” 苏虎巍眉头一皱,问道:“重要吗?” 陈铜雀点了点头,说道:“这将决定我是去是留。” “四分。”苏虎巍也不掩饰,直接说道:“剩下六分便是必须得给兄弟的死一个交代。” “你明明知道他是卧底。”陈铜雀实在不愿意与这些为国卖命之人产生摩擦,哪怕是死,也要在战场上面才有价值和意义。但是苏虎巍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陈铜雀再也反驳不了。 “可他也是我们的兄弟。” 接下来的战斗,陈铜雀强忍不舍力求一击毙命,他没有多余的时候浪费在你追我逃上面,有些时候,怜悯没有任何意义,四个人的死与巴蜀哪怕多一个月的和平,对于蜀王刘秀唯一合法的继承者来说,孰轻孰重,不需多想。 他用一方手帕抹干净剑身上的鲜血,然后将手帕揣进怀中,收剑入鞘,朝着几乎没有抵抗用近乎自尽的方式为兄弟赔罪的四人深深鞠了一躬。 前方十里便是大理国境,为了避免曲继光增派人手,也为了更快到达大理,他骑着一匹马离开,只要段正峰那口气一落,那下一任大理王也就浮出水面,所以他必须在段正峰驾崩之前帮助更加偏向于巴蜀的王子得到王位,一旦长期中立的大理准备开始站队,那也就意味着必然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局面,虽然蜀王与曲家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但刘家一样得不遗余力的帮助曲家铺路擦屁股,这一点,刘家与曲家都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这一路,也没有其它事情发生,当他到达巴蜀真正的边境,越过最后一道关口的时候将虎跳关的事情交代清楚这才进入大理境内。 客来镇不大,与巴蜀这边的鹤边城形成巨大反差,但镇子虽却很热闹。大理又被称为蛮民之邦,各族之间原本都是以氏族首领为尊,可以说巴蜀南方的广袤土地,是虚华大陆上将氏族社会延续的最为长远的地方,但随着大秦帝国统一大陆,被称为彩云之南的巴蜀南边,被秦帝国设置了云南都护府,之后帝国分崩离析,这才有了大理段氏凭空而出,一统云南。其实说是统一,其实依旧各自为政,除了一些小部族接受大理王室管辖之外,像规模较大的苗族c彝族这些部族首领,其实在政治上大都平起平坐,但大理王毕竟掌控军队,所以这些年来,这些部族首领也都或多或少的要比段氏低一头。多年来,大理各部族之间姻亲往来也日渐增多,各诸侯国一些家族也因为喜好大理风土人情而举族迁徙,一直深居大山中的部族渐渐被同化,接受中原文化的传统,放弃原始的部族生活,选择了城镇。 客来镇虽然地处边陲,却与其它大理城镇一样,杂居着很多少民部族,这些部族没有放弃传统,服饰与中原差异巨大,房屋建筑也有明显区别。 镇子中对于马匹的管理并不如其它各国那么严厉,在不扰乱秩序的情况下,普通人也可以像状元一般骑马游街。陈铜雀信马由缰,马蹄在石板地面敲击的哒哒作响,街道两旁几乎没有铺面,大都是小摊贩将摊位摆在街道上,很多吃食陈铜雀就算在巴蜀这种被中原诸侯称为蛮夷的地方也没有见到过。 一个看上去只能算一般的酒楼地处客来镇中心位置,这里的叫卖声也最是响亮,整个镇子,也就周围最为热闹,虽然镇子偏可能正逢开市,十里八乡的居民也就来镇子上以物换物,挑着蔬菜水果卖了钱好买些生活必需品。 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小二,肩头搭着一条抹布,小二个子不高,脸庞倒是在这边陲小镇中显得格外清秀,抹布也洗的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油腻。可以说这个叫做云来酒楼的小店,两年时间就从原来的一个独间发展成一栋独立的酒楼,这个小二功不可没。 老板是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以前学过几道家常小炒,娶了个苗族女孩便开了这座酒楼,这两年生意愈发红火,后厨也多请了几个伙计,他便每日乐得清闲,现在正搭个竹椅坐在屋檐下乘凉,这两年日子轻松,老板也就开始发福了,好在老板娘风韵依旧,没干什么重活,保养的还算不错。 两口子生了一个女儿,老板娘是苗族人,觉得女儿始终是赔钱货,年轻的时候本想再给老板生个儿子,可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差点命丧黄泉让老板不敢让媳妇再冒险,也就劝着媳妇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女儿已经亭亭玉立长成了大姑娘,老板寻思着谈谈小二和自家女儿的婚事,可奈何原本应该是店小二八辈子才修到的福气,他却不珍惜,说什么只拿柠姑当妹妹,没有让凤凰落在他这个草窠上的奢望,好在女孩儿虽然爱跟在店小二屁股后面转,似乎听到这事也只是笑着娇嗔父母乱点鸳鸯谱。老两口见郎无情妾无意也就打消了保媒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如花似玉的姑娘以后要便宜哪家的小子了。 小二见陈铜雀信马由缰漫无目的,急忙上前招呼,说道:“客官一路辛苦想来累了吧,这会儿已近日落,在小店住宿晚餐免费,这客来镇也就小店还算干净,客官若是不嫌弃在小店住一晚在赶路不迟。” 陈铜雀坐在马背上,在小二身上上下打量,说道:“镇子上可有当铺?”在鹤边城时大手大脚,把身上所有银钱都赏给了那个瞎子算命先生,如今全身也就曲功成给他的那十两银子,可他并没有用掉的打算,索性腰间还有个玉佩值点银子,当掉应该能做几日盘缠。 店小二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倒是有一家当铺,可听说老板犯了事,铺子也就关了,客官身上要是暂时没有闲散银子,小店也可以帮助客官暂时保存要当的东西,等客官何时挣到了银钱,再回来取便是了。再说了,客官哪怕这次不给钱也是不打紧的,一看客官座下宝驹,也知道您不缺这两个住店的散碎银子,日后什么时候又路过小店,再给便是了。”店小二心思活络,做事也不死板,难怪能让这云开酒楼做的顺风顺水。 陈铜雀轻轻一笑,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他再不在这住下就说不过去了,加之镇子本身就只有这么大,转这两圈也就这家客栈还算像样,不然就只有露宿荒野了。他翻身下马,小二马上将马缰交给另外一人,嘱咐他一定要喂上好马料,这才带着陈铜雀进入客栈。老板眯着眼睛躺在竹椅上哼着一只不知名的小调,手上拿着一只紫砂茶壶,咂了一口。 进入酒楼,靠左边是一个半丈左右的柜台,柜台里坐着一个瞧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妇人,手中拿着一方手帕,正在看上面绣的花朵。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脸庞和老板娘有几分相似,正一脸紧张的看着她,似乎那方手帕上绣的花便出自她的巧手。 客栈大堂中间有几根朱漆柱子,小镇上的建筑水平自然比不得中原,柱子看上去有些碍眼,显得大堂有些狭窄。柱子中间摆放着几张木桌,几乎每桌都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但桌面上菜色不多,想来小镇上的人更加节约,不讲排场。如果不是那几根朱漆柱子,店中应该能多摆至少三张桌子。 迎门的方向是通往二楼的木梯,木梯不宽,仅能容两人并行,扶手上的漆已经有些斑驳。店小二引着陈铜雀上了二楼,楼上是一排房间,有些房门上挂着勿扰的木牌,想来是有客人。 小二将陈铜雀带到最角落的一间空房,推门一看,虽然有些陈旧,却纤尘不染,干干净净的,空气也没有腐味。陈铜雀点了点头,将腰间玉佩摘下递给小二,说道:“麻烦小哥跑一趟,帮我向老板娘换点散碎银子,我此行还有几日才到目的地,可不想接下来几天露宿街头。” 小二答应着出去了,反手将门带上。 陈铜雀将宝剑放在桌面上,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师傅说的那个孩子知不知道我到了这客来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 哭与笑 大理国又被称为彩云之南,大秦帝国曾在此地设立云南都护府,相传在那片被称为西双版纳的广袤原始森林的尽头,便是佛教的发源地,被称为佛祖的释迦牟尼便来自那个叫天竺的地方。 大理因为世代中立,从不主动发起争端,所以巴蜀虽然在它的最西边建了一座鹤边城还因此成为天下三大要塞之一,而大理却只以不足万人的客来镇与其遥相呼应,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店小二蹬蹬下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蹬蹬上楼,脸颊泛着一丝红润,敲开陈铜雀的房门,手中提着一小袋碎银子,那个陈铜雀交给他的血红色玉佩也拿在手上,看上去老板娘并没有收下这枚玉佩,而是选择了江湖救急。他另一只手提着一壶开水,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放下钱袋和玉佩,没有多说一句话,不过却低垂的眼睛却悄悄瞥了陈铜雀好几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便躬身离开房间。 陈铜雀见他关上房门,觉得房间有些不透气,起身推开临街的窗户,窗户上行人还是熙熙攘攘,不时有客人走进小店。 街道的尽头,一个双臂下垂面容枯槁的老人缓缓行来,神色有些痛苦,背上背着一杆银制长枪,他突然抬起头,朝云来酒楼的方向看去,那个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空空荡荡,并没有看到他以为的人。 陈铜雀靠在墙壁上,无奈一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事在身,他真的想跟着这个因为他失去双臂的游龙不远万里跑到大理的目的何在。 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他的房门被再次扣响,陈铜雀喊了一声请进,便看到客栈掌柜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店小二,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掌柜恭敬的站在桌旁,示意小二将盒中菜肴拿出来摆好,小二动作不如刚才灵动,显得有些畏首畏尾,手上也略显笨重,好几次将杯盏磕在食盒内侧。 陈铜雀提起那只被磕破的精致瓷杯,这种官窑瓷器在以蛮民杂居的大理并不多见,他一脸戏谑的看着店小二,说道:“这个瓷杯,可能抵得上你为巴蜀卖命却还不一定能拿到手一年的俸禄了吧?” 店小二连忙跪下,声泪俱下,声音不高却异常激动道:“殿下要来大理,怎的不告知袍泽一声,也好让属下出城相迎,不至于殿下都到家门口了还不知殿下身份,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见谅。” 掌柜没有下跪,突然间冷哼一声道:“雀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话。” 跪在地上的店小二背后冷汗涔涔,一向聪慧的他不知那句话得罪了坐在桌前的少主,一脸茫然,只是将脑袋紧紧的伏在地面。 掌柜躬身朝陈铜雀道:“殿下别放在心上,这孩子还年轻,虽然这两年进步很大,可终究还是个孩子。” 陈铜雀挥了挥手,并没有太过在意,说道:“蜀国的强大离不开你们,师傅也说过,他最佩服的不是与吐蕃僧兵在长坡杀的七进七出的赵将军,也不是一声吼便吓得僧兵退避三舍的张将军,而是你们这些四海为家的袍泽,有你们在的一日,巴蜀便能安稳一日,你们既然因为巴蜀而选择在这种一辈子都享受不到荣华富贵的边境生根发芽,不论心里接不接受,也拿这里当了家,不过我有一件事不是很清楚,还望小兄弟不要对我隐瞒。” 雀跃依旧不敢抬头,对于这个巴蜀少主,他知之甚少,也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但他知道,武功可能不如他的少主如果对他起了杀心,自己绝无活命的可能,不管是缘自巴蜀死士的忠诚,还是身后站着那位想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的上司,都不允许他再多活一刻。这一刻,他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说道:“请少主示下。” 陈铜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想着怎么组织语言,雀跃虽然没见过多少大人物,可凭这么多年生存经验也知道身居高位的人大都喜怒无常,加之陈铜雀半晌没有说话,这让他更加紧张,越是捉摸不透便越是不知所措。 陈铜雀缓缓埋下身子,刻意将声音放低了几分,嗓音显得有些沙哑,说道:“我刚才经过柜台,看老掌柜的女儿长的挺标志的,况且我听说这个柠姑也对你有意,成天跟在你的屁股后面打转,怎的天底下男人都愿意的好事到了你这里就不乐意了?” 老掌柜撇过脑袋偷乐,雀跃身子僵硬,以为是什么地方惹恼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少主,却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事。他的脸颊瞬间通红,若说自己对柠姑没有爱慕之心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有一半苗人血统的柠姑几乎完全继承了她娘亲的优点,可身为巴蜀死士,他却不敢给柠姑承诺一个好生活,如今巴蜀虽然明面上君臣和睦,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年蜀王与曲家的貌合神离,加之吐蕃一直偏居一隅,吐蕃王又雄才大略想要入主中原,完成始皇帝都没有完成的统一大业,再有大理如今风云际会,段正峰一死,便意味着大理是能够作为巴蜀的战略纵深还是联合吐蕃攻占巴蜀将拨云见日,这种时候,他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在执行任务中死无葬身之地的死士,如何敢给一个弱女子许诺一生? 陈铜雀将他扶起,也示意掌柜坐下,反正这屋子中也没有其他人,而自己三年前都还只是一个刚刚死了娘亲的孤儿,这三年负箕游学,也没享受过所谓的蜀王独子应该有的锦衣玉食,所以在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王侯公子与生俱来的臭脾气。 老掌柜之所以没跪,其实也是在观察陈铜雀有没有振兴巴蜀的担当,如果没有,那他作为死士,该英勇赴死还是得英勇赴死,可就不会那么竭尽全力了。从现在看来,还不错。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陈铜雀伸手拍了拍雀跃的膝盖,尽管那里并不脏,可往往就是这么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最是能够收买人心。说道:“巴蜀三十万铁骑,虽然曲将军掌管十五万,被蜀西百姓有违禁嫌疑的称为西蜀王,可一旦巴蜀四面楚歌,他也绝不会改旗易帜。你们二人既然选择加入袍泽,也就意味着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刻起,巴蜀便欠下你们一份情,这个情不是用钱能够衡量的,所以在属于两军对垒的战场上,你们的前面至少还有三十万铁骑遮风挡雨,说的更直白一点,三十万铁骑的前方,还有曲家和刘家。曲家我不打保票,在刘家未死绝之前,怎么也没有普通百姓去慷慨赴死的道理。” 老掌柜老泪纵横,雀跃神色凝重,闭口不语。陈铜雀接着道:“况且只要大理能站在巴蜀这边,他吐蕃王再是雄才大略,也休想越过蜀西边境,这一点,我很相信曲将军和他。”说到他时,陈铜雀眼神有些伤感。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社稷不负君? 清风将窗户吹的嘎吱作响,大理由于山峦重叠,风也就比巴蜀更加狂猛霸道一些,陈铜雀走到窗户前,看到背着银枪垂着双手的游龙也正抬头看向他,老人脸上有些怒气,冷哼一声踏进云来酒楼,陈铜雀关上窗户,笑着道:“有个老朋友来了,我得下楼迎接一趟。”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宝剑便走向房门。 掌柜用眼神询问一下便不再言语,跟着陈铜雀的背后走出房门,拉着雀跃从另外一道楼梯走下阁楼。 靠窗的位置刚好离开一桌,结账的那个老人看见掌柜的女儿坐在柜台里,打趣道:“柠姑啊,你要是再不找婆家我可就带我那不成器的侄儿来提亲了啊。” 柠姑脸颊瞬间羞的通红,娇嗔道周伯伯你说什么呢扭身跑进里屋,刚好雀跃跟在掌柜身后走出里屋,柠姑与他擦身而过时娇羞的菀了他一眼,跑进了屋子。 陈铜雀下楼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唇角微微弯起。 老掌柜哈哈笑着说:“老周啊,让你侄儿别打咱柠姑的主意了,她啊,可是名花有主咯。” 老板娘抬起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自然的雀跃,嘴角噙笑。 下到一楼,陈铜雀便径直走向那个刚空出来的桌子,雀跃连忙跑过去将桌子收拾干净。陈铜雀点了几个小菜,从钱袋中取出一锭碎银子当作赏钱,雀跃笑着接过,朝厨房大喊道:“清蒸鲈鱼,叫花鸡,蒜泥白肉,大刀黄瓜加急,米酒一壶。”便径直走进厨房。 游龙踏进酒楼,也不废话,直接走向陈铜雀那张桌子,一屁股坐下,银枪枪尾在地上撞击出铛的一声。 这会儿已经快过饭点,厨房内动手也快,不多时几样菜肴便端了出来,陈铜雀抽出两只筷子在桌面上顿了顿,微笑着递给坐在对面的游龙,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夹了两筷子菜在他的碟中,伸手做了个尝尝的手势。 游龙也不拘小节,埋着头将碟子里的菜肴叼进嘴里,粗略嚼了两口便吞入腹中。嘴朝叫花鸡弩了弩,意思让陈铜雀给他来根鸡腿。 陈铜雀脾气也好,拔下一根鸡腿就放在他面前,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一点也看不出他的那双手臂正是因为陈铜雀一句话而断的。 待得游龙酒足饭饱,只说了一句话便扬长而去。陈铜雀坐在桌前发呆,一直举着酒杯却没有靠近唇边,良久之后,才猛然惊醒,将那杯酒直接倒进腹中。 那句话分明是。 建兴四年秋,合州李家全族加入袍泽,如今,唯余一人尔! 合州李家?不就是那个声望直追虎门的铁胆银枪李氏一门吗? 陈铜雀面容悲怆,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那一日,从未喝多的陈铜雀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喝的酩酊大醉,一边哭一边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交谈 待陈铜雀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只纤细的手在他额头动了动,感觉额头上一股暖意,头痛稍减,细看过去,才发现是掌柜的女儿柠姑,微微笑道:“那小子答应了?” 柠姑满脸桃红,睁大眼睛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陈铜雀撑起身子,坐在床边,柠姑正准备弯身帮他穿鞋,被他拦住,他不是那种从小锦衣玉食的天潢贵胄,不习惯被人伺候。弯腰穿好鞋子,神秘一笑说道:“我会算。” 打开的房门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扣响,陈铜雀抬头看见雀跃和掌柜站在门口,朝柠姑说道:“去吧,你的小情郎来接你了。” 柠姑脸颊瞬间通红,不好意思的扭着衣角走向门口。 掌柜走进屋子,递过一根热毛巾。陈铜雀接过毛巾,缓缓道:“这些年难为你们了。” 掌柜也不矫情,没有声泪俱下表忠心,只是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揉杂了太多苦泪的说道:“我也只是想做一个能保护妻子的丈夫,保护女儿的父亲而已。” 陈铜雀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言,整理了一下衣服,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掌柜面前,他不知道那个看上去阴毒实际上对谁都很好的太监是如何说服一个土生土长的大理人为巴蜀卖命的,不管是威胁还是利诱,都不影响这个近几年开始发福的掌柜在他眼中的高大,他甚至觉得,哪怕老人有一天做了对不起巴蜀却有利于大理的事,依旧可以原谅。 沉默一会儿,陈铜雀才缓缓道:“我今日便会离开客来镇,估计大理那边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属下也如此认为,现在太子和二皇子明面上已经势同水火,掌控虎符的二皇子甚至已经借着阻止外权干涉大理国事的理由开始将京畿驻军调往边防,却将他的亲军虎贲军秘密调向掌控京畿咽喉的长平要塞,而太子的亲军龙骧军却因为没有虎符调动而寸步难行,只能阻拦在燧门之外,看上去,二皇子似乎已经对大理王位势在必得了。” 陈铜雀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好像漏了一个人?” 见掌柜一脸茫然,陈铜雀用手指在茶杯中点了点,在桌面上快速大致的画了一副粗略的大理地图,用手指指着靠近北方的一个小地方,笑道:“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客来镇,原本我还在想,大理虽然立场一直中立,可与巴蜀鹤边城遥相对望的客来镇不说应该重兵把守,怎么着也不应该只是如今看到的不足万人的小镇子,加之距离客来镇都不足二十里的荣谷c茂阖军镇可历来便是大理最为重要的军事要塞,可以说,不管是历任蜀王还是鹤边曲家,不是从没有打算过将大理收入囊中,最终却都没有付诸实际行动,不是因为大理一直中立,也不是因为巴蜀不够兵强马壮,具体原因,老掌柜猜猜是什么?” 掌柜额头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似乎是在整理头绪,最终还是说道:“属下愚钝,想不透蜀王与曲将军的韬略。” 陈铜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太过深究,又在桌面上大理东c南c西三方点下三颗水珠,说道:“大理虽与吐蕃接壤,但中间却隔着一条神仙难度的澜沧江,这也是吐蕃无法吞下大理然后枕戈待旦再灭掉巴蜀的重要原因,那吐蕃便只有了与大理结盟这一条路,双面夹击巴蜀西境应该是吐蕃唯一能够突破曲继光十万万铁骑的办法,段正峰没有接受吐蕃的威逼利诱,但不代表他的儿子不会。”陈铜雀又指着大理南境,不用提醒,老掌柜便知道那里一片被称为虚华大陆上最为广袤原始森林的西双版纳,这道屏障让大理不需要一兵一卒便能将本就内乱不休的天竺挡在国门之外。而在东方,十万大山在隔绝大理国境延伸的同时又帮助大理守好了国门。陈铜雀手指只是在这两方划过,没有多说,见已经加入袍泽这个探子组织已经二十余年的老掌柜没有说话,才接着道:“事实上,能够对大理产生真正实质上威胁的,便就只有巴蜀一国而已,而让巴蜀几百年都没有越过的荣谷c茂阖两大军镇,却掌控在你只字未提的三皇子段熙睿手中。” “是属下疏忽了。”连陈铜雀都不知晓名字的老掌柜冷汗涔涔下,但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该怎么辩解。 陈铜雀却根本没有理他这茬,问道:“你掌控的情报中,谁更加倾向于巴蜀?” 陈铜雀只是随口一问,在掌柜眼中确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台阶,如果这次再说错,恐怕眼前这位货真价实的巴蜀王储再仁慈,他也没有脸再活下去拖妻子女儿的后腿,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据属下所知,太子段武崇尚以文治国,短期内不会想着开疆扩土,文人治国,治着治着也就把起初的雄图霸业抛之脑后了,但若说他便倾向巴蜀估计也没多大可能,段武和他老子段正峰应该是一个德行,应该会选择中立。”说着,他看了陈铜雀一眼,余光在他粗略画的大理地图上瞥了瞥。 陈铜雀没有说话示意他接着讲。 老掌柜轻轻咳嗽一声,接着道:“二皇子段威十二岁时便带人剿平了南蛮十八溪,虽未亲自参战,可虎豹之子尚未成文已具食牛之气,加之中途三起三落更是笼络了包括西双版纳与苗族一些头领,如今更是官拜骁骑将军,掌控了大理境内接近半数的军队,其实力与地位与西蜀曲继光大人相当,皇子身份又犹为特殊,所以相较于太子段武,可能性也更大。但巴蜀应该也最不愿二皇子段威接过段正峰的衣钵。” “哦?”陈铜雀眉头一挑,有了兴致,说道:“说来听听。” “站在蜀王的立场来看,段威的性格太过暴戾,而且是马背上杀出来的骁骑将军,崇尚武力,加之正值壮年,建功之心正雄而身体未衰,很有可能接受吐蕃邀请共同进攻巴蜀,加之黑苗性格暴戾,这些年受到大理王弹压一直没机会露出獠牙,早早的与段威交好应该也是为了日后建功立业。” “那站在你的立场看,你更希望谁夺嫡成功?”陈铜雀刚在老人的嘴上扎了一根刺又扔给他一个烫手山芋,这让正准备分析三皇子段熙睿优劣的老人像是一拳挥空,这让他不免有些幽怨,有些女儿家作态的盯着陈铜雀,楚楚可怜。 陈铜雀有些忍俊不禁,却还是说道:“是能让大理安于现状的段武,还是有希望与吐蕃一起将巴蜀分而食之的段威?” 老掌柜长舒一口气,如同要慷慨就义一般,猛的喝下一杯茶水,说道:“作为大理人,我肯定更希望大皇子赵武承袭大理王位,天下兴亡事,都付帝王家,如果二皇子段威夺嫡成功,大理人口恐怕将锐减两成甚至更多,身为巴蜀探子,我深知巴蜀军士有多么骁勇,十五万军士甚至一度将号称拥有八十万僧兵的吐蕃逼退至封水军镇,大理想要与虎谋皮联合吐蕃,不异于以卵击石。” 陈铜雀眉头微皱,陷入沉思,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得掌柜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不过如果殿下想听真话,属下今日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说了,免得殿下就算不杀我日后也不敢重用。” 陈铜雀扬了扬眉,面色凝重,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道这个地步,也就意味着真正意义的开诚布公了,他的心思既然已经被掌柜看透,也就不再故作高深,将茶杯攥在手中,杯中茶水轻轻漾起,荡出一圈圈波纹。沉吟半晌才道:“你既然如此说了,也就意味着你自己堵死了我留给你的后路,如果接下来的话不能摆脱你巴蜀大理双面,甚至还要加上吐蕃三面间谍的身份,我就只有杀你了。” 掌柜轻轻点头,苦笑道:“那殿下能答应属下一个请求吗?” 陈铜雀点了点头,说道:“不管你有多大罪过,柠姑这孩子至少我还看的顺眼。” 掌柜长舒一口气,落出了他自认必死的一颗字,说道:“我觉得殿下应该不遗余力的支持三皇子段熙睿。”就这么一句话,在常人耳中无异于天方夜谭的一句话,却字字敲击在陈铜雀的耳廓中。 “段熙睿?”陈铜雀习惯性的用手指敲击桌面,桌面上用茶水绘制的粗略地图已近全部干涸,只在一些拐角处留下几点水渍,敲击桌面的咚咚声让这几颗水渍轻轻跳跃,他淡淡道:“说说你的理由。” 老掌柜如释重负,既然主子要听这个看上去有些荒唐的话,就证明他日后必定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昏君,要知道很多事情,在盖棺定论之前都很荒唐。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理与其它诸侯国不同,因为苗族的影响,这里的皇室成员一生也大都只娶一任妻子,可以说在段正峰之前,一般都由长子继承皇位,所以大理建国之后几乎没有发生过九子夺嫡这种荒唐事,因为不争权夺势,而且都是一奶同胞,这些没有承袭王位的皇子也都能落个安享晚年的下场,但段正峰的做法让属下看不清,架空太子,扶持二皇子,虽然中途由于太子段武的多次打压,二皇子被三次贬至西双版纳,但段正峰就像非要让他第二个儿子捏着足矣跟太子抗衡甚至比太子更多的权利,段正峰三起三落,平定南蛮十八溪这些丰功伟绩就像是安排好的一般,一样一样的递给段威,更在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晚年,不顾诸位大臣反对敕封立下赫赫军功的段威为骁骑大将军,这让包括属下在内的大部分人都看不透这老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段武段威争名夺利,都想竭尽全力打压对方,却唯独对三皇子段熙睿没有半点防备,就连容谷c冒阖两大大理咽喉军镇都是二皇子段威替他要来用以保障他能在夺位战中立于不败之地,虽然如今看来是段武段威两虎相争,可属下却觉得段熙睿会在后程发力,原因有三。” 陈铜雀眯着眼睛,手指依旧不断敲击桌面,脑海中浮现的那个框架愈加清晰,借着掌柜喝水换气的功夫,手指又在桌面上不断划动,似乎想要让那个框架更加清晰。 掌柜见陈铜雀没有说话手指不停在桌面上拨弄,也不敢打扰,接着说道:“其一,段熙睿掌控着荣谷c冒阖军镇,只要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进能引边境兵力攻向皇城,退能以两大军镇为要塞,阻断太子或二皇子的出逃之路其二,在太子接近白苗,二皇子拉拢黑苗与收服南蛮十八溪的同时,三皇子不动声色的得到了彝族二十七寨的支持,要知道彝族二十七寨在大理虽不如白苗与黑苗人数众多,却最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其三,在今年四月段正峰差点驾崩的时候,太子段武曾连下三道太子喻召段熙睿回京,但段熙睿视若无睹,只管每日寻欢作乐,但属下打探到,那段时间荣谷c冒阖两大军镇中可是士气如虹。” 掌柜说完,陈铜雀在桌上划的手突然一顿,睁开眼睛盯着掌柜问道:“段熙睿现在何处?” “荣谷。” “从段正峰大病以来便没回过皇宫?” 掌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皇宫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没有回过,但据荣谷探子说,他消失过一段时间。” 陈铜雀面色微沉,追问道:“具体多久。” 掌柜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登时一变,说道:“三十四天。” 三十四天,都够跑几个来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 李二蛋 陈铜雀当日便离开了云来酒楼,朝南边行去,距离客来镇二十余里,便是大理咽喉嘉赟关,掌柜那番话,很巧合的与陈铜雀的想法一致,如今大理的形势错综复杂,对巴蜀来说,二皇子段威铁定是个穷兵黩武的货色,加之他手握雄兵,就算陈铜雀在大理费尽心思操作也仅仅能够对他夺得王位锦上添花,远远比不上雪中送炭。 太子段武势力太过孱弱,加之又是读书人出生,容易患得患失,如果选择段武,很可能在夺嫡战中让二皇子把巴蜀这么多年潜伏在大理盘根错节的势力全部连根拔起,最后就算太子成功登基,但对于巴蜀来说这么多年的安排都会付之东流。况且书读多了也最是喜欢巧言令色,英雄多出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当年始皇帝焚书坑儒有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对读书人寒了心。 三者相比较,太子朝不保夕,如果不能在仅剩不多的时间内获得不输给二皇子的支持,那大理王段正峰一死他便会失去最后的保护伞,最好的结果便是被终生软禁。不出意外的话,段威应该已经同吐蕃达成了协议,登基之后最多三年,便会挥师北上,彻底颠覆大理世代中立的格局,届时曲继光两面迎敌,若不能及时补充兵力,那蜀西半壁江山估计撑不住一年时间便会被两只饿狼啃食一空,失去蜀西屏障的天府之国,面临的便是国破家亡的局面。到时候恐怕别说后秦与南楚,就连韩国都会忍不住在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 而三皇子段熙睿目前呼声最低,在身为正统的太子与手握兵权的二皇子面前,最没有资格登上大理王的宝座,但他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想来也不是只为了看两个哥哥两虎相争,在大理王段正峰随时都有可能归天的时候没有放弃荣谷c茂阖两城就很能说明问题。二皇子这些天来连日调兵遣将,将京畿卫调离大理城,他没有阻拦,但原本属于段威麾下的边防军想要通过嘉赟关却被挡在门外便更加暴露出他的雄心壮志,如今京城防卫不足,段武段威都如瓮中之鳖,只要他段熙睿能够拿下黑白两苗,那这两个皇子的鹬蚌相争,最终结果便是段熙睿渔翁得利,可如何能够说服黑白两苗确实他面临的最大问题,如果这个关键时刻其它势力再来横插一脚,就算他日后坐上了大理王的宝座,权势也会被分出去一大半。 陈铜雀很明白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为自己与段熙睿结盟增加成功的机会,退一万步,自己代表的巴蜀王室,就算不能与段熙睿结盟,也不能让最容易登上大理王宝座的段熙睿与曲继光达成某些共识,那种后果,身为巴蜀王室唯一继任者的陈铜雀,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老掌柜原本想让雀跃跟着陈铜雀一同前往荣谷,也好歹有个照应,但被陈铜雀拒绝了,分别时把雀跃叫到一边,摘下腰间的玉佩,说道:“照理说你们将婚期定在下月初七,我应该在场,可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这枚玉佩本来就准备在你那里换着散碎银子,现在就当给你结婚送的礼了。” 雀跃依旧一身店小二打扮,想要推拒,陈铜雀却硬塞在他手中,然后重重拍了他的手一下,又说道:“你这个媳妇心地不错,况且他母亲又是地道的苗民,你日后也会在大理长住,逢年过节跟着丈母娘多去苗寨走走,地位高了,在袍泽那些大佬眼中也就会更值钱,别的不敢说,你这条小命也就更有保障不是?” “属下愿为振兴巴蜀肝脑涂地。”雀跃面色沉重,对于陈铜雀的去向大概也猜到了一些,眼中流露着一抹担忧之色。 陈铜雀微微一笑,说道:“别动不动就说死,对巴蜀来说,你死了可能连一个墓碑都不能有,你不欠巴蜀什么,所以更多时候,与其为别人死,还不如为自己活。”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滑稽可笑,绞尽脑汁想要让别人给自己卖命,最终却被出卖,而事事都替别人考虑,却总能换来一两个人就那么心甘情愿的为你慷慨赴死。 大理的山风分外凌厉,但空气却远比巴蜀更加湿润,所以在这个深秋,道路两旁都还有金黄的稻谷没有收割,秋风飒飒,稻穗起伏如同海浪。 陈铜雀放缓马蹄,走在这条如同镶嵌在黄金中间的道路上,更远的山坡上,有大理这边最为出名的梯田,满山金黄。 阳光直射,马儿身上也已经流下一些细密的汗珠,连鼻响也有些粗重,陈铜雀将手抬起在眼睛上方搭了一个凉棚,朝前方极目远眺,路边搭建了一个不大的凉亭,旁边挂着一个茶字招牌,从客来镇一路南下,应该已经行了十里左右,加之一路信马由缰,马儿埋头吃草的时间比行路的时间恐怕更长,虽然大理的事情比较紧急,可也没有必要争这一朝一夕,所以陈铜雀也没有太过催促,行至凉亭,陈铜雀翻身下马,茶铺就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老板在忙前忙后,自然腾不出手来帮助来客牵马喂马,只是大声招呼道:“客官把马栓在柱子上便是,旁边有些草料,乡下地方只是这粗鄙草料,客官可别见怪。” 陈铜雀依言将马栓在柱子上,又自顾自的抱了一捆草料,但这马儿一路走来吃多于行,竟是看也不看面前这捆草料,只是口鼻处有些干燥,张大嘴巴想要喝水。陈铜雀无奈一笑,对马说道:“你可比我要精贵多了。”又从木桶中舀了一瓢水倒在旁边石敓中,这才在亭中找了个凳子坐下。 想来今天天气太过炎热,所以老板的生意也还不错,其中一桌坐着两位书生,身着缎面白衣,手持折扇,模样也还俊俏,似乎当得起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么个说法。 两位书生的背后,是两名锦衣华服的女子,一人身穿鹅黄,一人批绿带彩,想来是大理风土养人,二人的姿色都算上乘,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加之衣着出彩,看上去比较贵气。 另外一桌坐着一个年轻公子,面如冠玉,桌上放着一柄宝剑,剑鞘上镌刻有龙腾凤舞图案,龙口中衔着一颗朱红宝石,颇为华贵。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魁梧的汉子,左顾右盼之间不怒自威,看上去是个练家子,腰间两侧各别着半截枪身,在年轻公子的对面,坐着一个苗族打扮的女子,女子头上银饰随风叮咚,颇为好听,只是她的面颊上覆有一方丝巾,让人瞧不清面容,不过从脸庞轮廓看去,绝不是姿色平庸之辈。 陈铜雀坐在唯一的一张空桌上,如果再有客人,恐怕要么站着喝茶,要么就要与他拼桌了。 马蹄声响起,伴随着风吹铃铛的叮咚声,一位劲装女子走进凉亭,手腕处缚着两颗铜铃,行走之间顾盼生辉。女子生的颇为高大,如果是如同闺秀,恐怕父母就会因为她生的太高而愁嫁了。女子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比他早来一步让她没了空位的陈铜雀,横起手中长剑朝陈铜雀道:“自己换个位置,这里姑娘要了。”口音听上去有点像南楚人氏。 老板刚刚把茶端过来,一时间放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那里坐立难安,陈铜雀结果茶壶,给老板做了个去忙的手势,也没有管那女子,自顾自倒茶喝水。 女子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又咬了咬牙,狠狠在陈铜雀身上剜了一眼,像是能剜下他一块肉,恶狠狠的道:“老板,两斤酒,五斤牛肉。” 老板也不敢惹她,也不管五斤牛肉她是不是能吃完,最是爱好缺斤短两的老板这次可是切了实实在在的五斤牛肉。 女子最终还是选择与陈铜雀一桌,却将凳子狠狠的朝后面挪了挪,不曾想一不小心差点撞在了那个背对她站立的魁梧男子背上,男子将她支出一部分的剑鞘轻轻拍开,挂在腰间的宝剑晃了晃,想来女子并非故意而没有使力。 她正准备坐下,却听得陈铜雀说道:“这位女侠,你每日骑马坐在马背上会不会硌得慌?” 女子似乎没有听懂,有些茫然,却没有理会陈铜雀,自顾自的坐下。却听得陈铜雀接着说道:“你看这屁股蛋都那么大了歇脚喝口茶的功夫都还要折磨它们俩,想必老茧都好几层了吧?” 背对二人坐着的年轻公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朝陈铜雀竖起大拇指,两个书生脸颊憋的红一块紫一块,倒是那两名女子脸颊殷红,只是低声唾了声流氓。 高大女子面色阴沉,将长剑朝桌子上一拍,冷声道:“报上你的名号,我秦淑娘剑下不死无名鬼。” 陈铜雀像是被吓得一个激灵,唯唯诺诺道:“李李狗蛋。” 两个书生终于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苗族装束那个女子露在丝巾外的一双美眸看了一眼陈铜雀,充满好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5章 太过高估自己了 茶摊老板连忙端着牛肉和米酒小跑过来放在桌子上,朝秦淑娘道:“这位女侠请息怒,小店店小利薄,经不起女侠折腾,这位公子有说的不对的做的不是的,我都代他向您赔个不是,实在不行,我给您跪下也可以,千万别在店中打闹,这一番闹腾,小店砸的稀烂不说,惊动官府可就不好了。”老板边说边愈跪下。 秦淑娘脚尖在老板膝盖上一点,老板朝下跪的双腿不得不立的笔直,她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老板,说道:“你这店,姑娘买一天。” 陈铜雀伸起大拇指,朝秦淑娘道:“大屁股女侠当真大气。” 这一句话把秦淑娘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那锭银子别说买这小店一天,就是直接买下这座凉亭都绰绰有余了,她有点不解,姑娘我都准备饶你一命了,就这么不怕死吗?非得要横生枝节才肯罢休? 大理不像其它诸侯国,甚至跟与它接壤的巴蜀都感叹这里的民风彪悍,所谓的正统中原更觉得他们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在这个世代中立却最是尚武的国度,官府几乎从来不管江湖厮杀,甚至于大理段氏都是江湖武夫出生,说得不好听点,其它国家被朝廷压的抬不起头的武林盟主,在大理就能掌控这个国家。 秦淑娘怒极反笑,面露讥讽的朝陈铜雀道:“不知道一会儿把你的祸根切了你还会不会如此口无遮拦。” 那两个富家小姐打扮的姑娘见小小茶肆中杀气弥漫,一言不发的准备离开了,两名书生也觉得这女侠脾气太过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太过颠覆他们的认知,也准备撤出凉亭,老板接下那锭银子都不敢查验真假便慌不择路收拾摊子走人,茶水清凉,阳光炽热。 陈铜雀没料到这位高人一头的女侠脾气如此暴躁,身子一蹲,一脑袋钻到桌子下面,连连喊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秦淑娘有些懵,还以为有多大的胆子,没成想只是欺软怕硬过嘴瘾的懦夫。虽然陈铜雀已经开始求饶,她却依旧缓缓抽出长剑,一边说道:“放过你?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珍惜非要数次羞辱于我,放了你又让你去祸害别人吗?” 陈铜雀像是害怕已极,就想着祸水东引,怒道:“他们可是三个人,你拼着受伤的风险也要杀我就不怕一会儿被他们打的还不了手?” 丝巾遮面的苗族女子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得坐在对面的年轻公子半埋着头看着躲在桌下的陈铜雀抢先道:“公子如何知晓这位姑娘是冲着我们的项上人头来的?莫不是想祸水东引看我身强力壮帮你擦屁股?我就是不喜欢巴蜀人这一点,太过奸诈。” 苗族女子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朝上使了个眼色,年轻公子没有顾及,但站在他身后那位真正算得上身强力壮的汉子却动作轻柔的扶起了年轻公子埋下的身子,不知为何,那两个书生与那两个女子虽然离开很久,却并不是很害怕,还在不远处看着热闹。 秦淑娘依旧背对着三人,朝陈铜雀冷笑道:“你觉得他们会受你的挑拨?今天不杀了你,难泄姑娘心头之恨。”长剑猛的向下一劈,并不结实的木桌当即被劈成两半,陈铜雀双手提着一根凳子,这才没让这娘们儿削了脑袋,紧随着这声木桌碎裂的脆响,凉亭顶上突然倒挂下一个人影,借着这股倒挂劲头一记手刀狠狠的捅向背对着他的苗族女子,女子虽然经过陈铜雀的提醒有了防备,可仍旧被这记手刀逼的踉跄后退,秦淑娘看似要再次砍向陈铜雀的长剑却陡然一弯,从腋下直刺站在年轻公子身后的高大男子,却依旧盯着陈铜雀阴冷笑道:“老娘待会儿再收拾你。”直接抬起一脚将陈铜雀踹至亭边。 中年汉子看上去不像江湖中人,虽然早有提防,却没有想到秦淑娘这一剑来的如此刁钻,显然是想要一剑将他与年轻公子串个糖葫芦,他慌乱之间伸出手掌直接拍在剑刃之上,宽大的手掌将不好左右使力的剑身拍向左边,剑刃在他手上直接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陈铜雀一点都不像被秦淑娘踹了一脚,也不知何时已经将牛肉盘子放在腿上,坐着边吃边说:“不对啊,看你衣着也是富家公子,怎的出门就带这么个银样蜡枪头的怂货?” 年轻公子丝毫没有紧张神色,哈哈笑道:“启贤,听到没,这位公子说你呢。” 被称为启贤的汉子朝后撤了一步,甩了甩手上的鲜血,痛苦道:“属下本来就瞧不得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有辱斯文。” 倒挂在房檐上的男子一个翻身入了凉亭,五指成抓掏向苗族女子胸口,冷笑道:“白凤,去死吧!” 白凤听得来人嗓音肩头一震,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马虎眼儿,横肘一挡,直接倒滑出三尺,可见她的身手还差对方一些,颤声道:“你是” 话未说完,蒙面男子又是一拳朝她砸来,拳势如风,白凤只有格挡的份,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 陈铜雀原本还在嚼着牛肉看热闹,听见白凤这个名字却眉头一皱,如果他没有记错,白苗族长便是一个叫白凤的女子。原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江湖仇杀,却炸出一位身份如此煊赫身手却差劲的白苗族长,那能与白苗族长同坐一桌的年轻公子又是什么身份?陈铜雀有些捉摸不透。 年轻公子对两位处于下风的同伴毫不在意,一脸戏谑的盯着陈铜雀,呵呵笑道:“原本以为下一任蜀王孤身来到大理值得我扫径相迎,却没成想是这么一个怕死的窝囊废。” 见对方已经识穿了自己的身份,陈铜雀心里震惊的同时也没有表露于色,捻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吧唧着嘴道:“大理风土人情还真不错,竟然以这种方式迎接贵客,只是不知道阁下是段威还是段熙睿,能惊动白苗族长与你一同来迎接在下。” 秦淑娘虽然一直占据上风,在那魁梧汉子身上已经留下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但对方却如同不知疼痛一般,该用手挡就用手挡,都不知道拎根凳子抵挡一下,但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受伤而产生丝毫凝滞,仿佛伤口根本不存在一样。而白凤虽然没有形成一次有效的反击,可就像粘在男子的身上,并不像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对手。 肯定是两位大理皇子其中之一的年轻公子依旧坐在桌前,笑道:“大理与巴蜀交流甚密,但都说十里不通风,百里不同语,我以前还不觉得有这么夸张,今日看来,还是小瞧了我这个邻居,殿下是真的把扮猪吃老虎表演到了极致。” 陈铜雀又从亭中角落拎了一壶酒,大大喝了一口,扔给对方笑道:“谍报上说的太子殿下如今在大理城与二皇子斗的天翻地覆,想来不可能越过三皇子严密掌控的荣谷c茂阖两镇跑到这偏远角落来迎接我,如果在下没有猜错,阁下应该是三皇子段熙睿吧,但不对劲儿啊,我刚离开客来镇可不到半天时间,三皇子是如何得到我已经来到大理的情报并携白苗族长先我一步来到这凉亭迎接我的?” 年轻公子也仰头灌了一口米酒,笑道:“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巴蜀的谍子名扬天下,可我大理的情报也不见得就比巴蜀差。只是殿下今日所为,让我很难下定与巴蜀合作的决心。” 陈铜雀呵呵一笑,手指轻轻一弹,一根银针斜着朝正要以剑作刀狠狠劈下的秦淑娘面门飞去,秦淑娘陡觉异样,原本准备劈下的宝剑改变轨迹直接将飞去的那根银针弹飞,可壮硕男子却趁着这个空档横着一张削向她的脖子,她竭尽全力才将身子扭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原本斩向她脖子的手刀直接砍在她的左臂上,咔嚓一声脆响,整个左臂直接被废掉,好不容易累积起的优势就因为这根偷袭的银针付之东流,但壮硕男子又像是不要命的跟她厮杀,让她根本腾不出手去收拾那个被自己视作废物的陈铜雀。她见到陈铜雀咧嘴朝她笑道:“大屁股女侠,小心旁边那人,他出招太阴毒了。”他指着年轻公子,像是在对秦淑娘好言相劝。 年轻公子又喝了一口酒,心道这人怎的如此赖皮,忍不住说道:“殿下来我大理难道就是为了寻开心?” 陈铜雀眼睛一瞪,说道:“你不是说要重新考虑跟我合作的必要吗?那我还跟你浪费口水干嘛,吃完牛肉这不就赶赴大理去找太子段武,我相信他很想与西蜀合作。” 段熙睿楞了楞,感觉有点跟不上陈铜雀的节奏,但他知道不管是蜀王还是曲继光,可都是以自己为首要合作对象的,于是也不急,缓缓道:“大理虽然因为父王的原因现在处于内乱中,可谁值得投资想来殿下也心知肚明,大哥就是一个空有太子头衔的傀儡,虽然明面上有白苗支持,可殿下也见到了,如今白苗族长可是在为我卖命。所以巴蜀想要拉拢大理避免我日后与吐蕃结盟,应该得多拿出一些诚意才行,要知道殿下能选择的只有我,而我,有巴蜀c吐蕃与曲继光三个选择。” “是吗?”陈铜雀将手上一片牛肉揉成一个卷,然后又慢慢舒展开,笑道:“如果你现在已经搞定了你两位哥哥,你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怀疑,可你觉得你与吐蕃的那条线就是说能接上便能接上?” 段熙睿点了点头,看着陈铜雀,笑道:“看来我是得清理一下身边的人了。” 陈铜雀不置可否,接着道:“再说,如果你真的有曲继光这个选择,你那七天跑了两趟鹤边城就不会空手而归了,这会儿,恐怕等在这凉亭中的,应该就是一干将士要拿我的人头做巩固你与曲继光关系的敲门砖了,而不是你带着两个武功平庸的下人在这里对我扫径相迎了。” 段熙睿一只脚跨在凳子上,轻声道:“看来我还是有点低估了你。” 陈铜雀摇了摇头,笑道:“是你太过高估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6章 凉亭议政 虚华大陆西南地区的势力争斗,就连如同老百姓都能瞧出来的巴蜀c吐蕃c大理为了维护自己的势利而搭建出的关系网,因为巴蜀西南边陲大将曲继光的横插一脚显得更加乌烟瘴气,不管是巴蜀还是吐蕃,作为友军还是敌军,都对鹤边曲氏心怀芥蒂,而在巴蜀朝堂上,也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到京叙职的原边陲守将会帮曲家说两句公道话,其余人,不管说没说出口,整体都是一边倒的倾向于降藩削职的处理策略。 不说巴蜀朝堂如今因为大理王的风烛残年而加大京畿防卫,就单说蜀王刘秀,又能比大理王多活几个春秋?他可不想自己那口气还没有落下去便看见自己的江山改名换姓。 可陈铜雀此次南行大理,看到的却和朝堂上的郡王大夫所议论的全然不同,曲继光一直兢兢业业的守卫着巴蜀西境,几十年来无数次将吐蕃铁蹄挡在国门之外,靠的可不是想要改朝换代的决心,加之大理三皇子七日两行鹤边城,无一例外都吃了曲继光的闭门羹,这何尝不是鹤边曲氏在向巴蜀皇室示好?奈何功高震主,朝堂之上的讨论声音从最开始对曲氏狼子野心的口诛笔伐变成了肆意妄为的针锋相对,大臣们私下里一致讨伐曲继光不为巴蜀考虑,一心想着将大理推向吐蕃,好巩固自己的地位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而他的私欲是什么,不说才有了让平头老百姓想象的空间。这些话,只要不在朝堂上挑明,蜀王刘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段时间,朝中大臣除了议论曲继光之外,还有一件本身并不算大事的大事几乎闹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原兵部侍郎于冠中之女潜入王宫,在御花园守株待兔等到刘秀,据说那女子虽然未施粉黛,仅仅十六七岁还未真正长开却让巴蜀后宫三千佳丽都望尘莫及,便是蜀王刘秀也惊叹再给此女三年时间,享誉虚华的胭脂评头魁必是她的囊中之物。 美人的特权比普通人自然要多,就连在平日里看上去是刺王杀驾的灭九族大罪却因为刘秀的一句话而被赦免。据说刘秀挥退左右,与于采青谈了整整一个时辰,要知道,每个国家视为最重要的头等大事全年不歇的早朝也才仅仅半个时辰。据当值太监说,蜀王当日面色阴沉,目露杀意。但那之后,却再也没有听刘秀提起,原本应该是安置在梧桐苑的于采青也消失无踪。 大理因为地处虚华大陆最南端,因此中原史官都将它称为南诏,在这块大陆上,大理最为人所诟病的不是阴狠黑苗,也不是如同野蛮人一般茹毛饮血,而是整个大理皇宫,从古至今都没有一位太监,不管是正宫还是后宫,护卫还是内务,都由骁勇善战的大理武士包揽。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因为大理王因为太过勤政而冷落王妃导致王妃与武士偷情的事情,曾经有两次王妃诞下的子嗣与当朝君主没有丝毫血缘关系,这也是大理历史上仅有的两位另娶王妃的皇帝。 不知从何时开始,应该是太子还很小的时候,便有传言说段武是王妃锦绣与武士偷情生下的孽种,段正峰虽然没有追究,但对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确实冷淡不少,待第二年王妃产下二子,更是对太子横眉冷眼。 等到三皇子段熙睿出生,太子便彻底失去恩宠,属下除了历来储君专属的龙骧骑几乎再无一名兵丁,而不论是二皇子段威治下的南蛮十八溪还是西双版纳的辽阔疆域还是三皇子掌控的荣谷茂阖两大入蜀军镇,太子都没有任何摆的上台面的东西能与这两个弟弟在日后的夺嫡战中把握主动权。如今看来,好像一直跟太子段武走的很近的白苗,似乎也放弃了这个看上去前途一片灰暗的储君。 两个弟弟的心思,被父亲一直弹压却心思细腻的段武又何尝不知?但这些年来,自己虽然没有被赶出东宫,可一步都不曾离开大理城,白苗更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被他拉拢,如今终究还是弃他而去。三皇子段熙睿对挖大哥的墙角并没有愧疚,之前自己做了大理王,他段武的日子可能还会好过一些。不过就是不知道,这次袭杀,是出自大哥还是二哥了。 陈铜雀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有些意兴阑珊,一直以来在探子密保上写的都是胸襟宽广c肚量博大的段熙睿,让他差点怀疑这些探子是不是拿着巴蜀的钱天天吃喝嫖赌不干正事了。他不顾周围几人打的砰砰作响,朝段熙睿道:“你不要觉得是我巴蜀来求你合作,现在这个情况下,你们三人不管谁成功上位另外两人下场注定凄凉,而吐蕃虽然想横插一脚,可中间隔着一条神仙难渡的澜沧江,你很聪明,不想就算当上大理王也是臣服于巴蜀的傀儡,所以七天两度前往鹤边城,第一次嘛是想让鹤边城造反让吐蕃僧兵借道进入大理国境帮助你夺得王位,曲继光有没有那么蠢先不说,你认为吐蕃兵进了大理是帮你还是帮你那个身为骠骑将军却被你狠狠阴了一把的二哥?想必这两位也是你二哥派来的吧。”陈铜雀扫视了一圈,目光又回到段熙睿身上,接着道:“还有外面那几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 段熙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不过掩饰不住眼神中的一点阴沉,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说道:“自作聪明,就算你猜对了我去找曲继光找了两次,也就算我两次都是铩羽而归,可你觉得我占据着荣谷茂阖两大天险,控扼着大理唯一出口嘉赟关,他段威的亲兵出的去进不来,没有外力帮助,无非就是麻烦一些,但好歹拿到手的是一个不被别人操控的实权帝王,况且,曲继光没有你想的那么忠心,我今天之所以冒着一丝风险来这里迎一迎你这个刘秀唯一的血脉,只是不想让别人误以为我大理真的如传言那般野蛮无礼。” 陈铜雀仿若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眼前秦淑娘二人的打斗让他心底有些莫名烦躁,手腕轻轻一抖,二人如同被一张无形的蛛网裹携着扔向远方,落地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苗族女子白凤与另一名男性刺客同时止住攻势,眼神阴沉的盯着陈铜雀。他却像没事人一般,手指轻轻在淡绿葫芦上敲击,说道:“不死心?嘉赟关的作用你身为大理皇子可不应该不清楚啊,虽然大理一直都为了自身发展在中原争斗中置身事外,所辖不多的军士也都都在嘉赟关外,就连段威因为太过信任你而将京畿防军也调驻至关在,可你别忘了,你认为已经完全掌控的白苗还在关内,太子段武在这次夺嫡战中我不多说,和你想的一样,已经近乎丧失了全部夺嫡筹码,现在也只能调动区区两千余龙骧骑军,可段威手中除了他的亲军虎贲骑军,还掌控着黑苗以及南蛮十八溪,当然,还有躲进去你一辈子也别想寻到人的西双版纳,你当真以为守着荣谷茂阖两个弹丸之地就能把控大理?” 段熙睿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凄苦,关乎整个大理命运的夺嫡战竟然沦落到要外人来指手画脚,他有些心有不甘,如果当初能够说服曲继光引吐蕃兵入关,大理最多也就阵痛几年,但如果这个看上去和大理差不多世代中立实际上却有狼子野心的巴蜀因为自己而引兵通过嘉赟关,那一个不小心,他段熙睿将成为大理的千古罪人,大理段氏,可能也就在他的手上完全丧失大理的掌控权成成为被巴蜀牵着鼻子走的傀儡。他眼神渐渐坚毅,抬头盯着陈铜雀,说道:“可能确实如你所说,我只要有当大理王的想法,便一日无法摆脱巴蜀的控制,确实,触手可及的王位,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大到近乎让我失去了思考后果的地步,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还是谢谢你今天能够一语惊醒梦中人,既然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那我还是退出王位争夺安心辅佐二哥夺得宝座,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巴蜀彻底死心。” 陈铜雀轻轻苦笑,原本想着在大理为巴蜀留下更多的话语权,没想到却让巴蜀最看好的段熙睿萌生了退出王位争夺的心思,一旦二皇子段威成为大理王,吐蕃不废一兵一卒便得到一位强大的盟友,这种结果将直接导致巴蜀腹背受敌,曲继光所镇守的巴蜀西南边境将会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这会导致曲继光要么葬身在吐蕃大理两国的疯狂进攻中,要么他的地位在巴蜀再次被放大,不管是哪两种后果,都不在如今巴蜀的承受范围内,想要保住刘氏,就必须向后秦南楚两大诸侯求助,那时,巴蜀的位置将比如今的大理更加尴尬,国将不国。但他理了理思绪,呵呵笑道:“你觉得巴蜀会放任不管让段威当上这个便宜皇帝?” 段熙睿故作惊讶,既然没有了争夺帝位的心思了,也就不再被胁迫,讶异道:“我倒想听听你能怎么做。” 陈铜雀哈哈大笑,朝前走了两步,俯视着段熙睿,说道:“我终于明白老太监那句大理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是什么意思了。” 段熙睿陡然间神色大变,略做权衡后抬头看了一眼嘉赟关方向,有些垂头丧气,用只有陈铜雀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大理会灭国吗?” 陈铜雀半眯着眼睛看着段熙睿,良久之后,缓缓摇头。 段熙睿神色释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陡然间,袖口滑出一只匕首,面色狰狞,狠狠的捅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7章 离开 鲜血浸透了白凤的面纱,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熏的她想要做呕,可她依旧没有摘下面巾,就那么让一低眉便能瞧见触目惊心鲜红的面纱贴覆在脸上。 从凉亭顶上落下来的神秘刺客盯着暴起杀人的段熙睿,脸色讶异,这场戏,三皇子演得是不是太过真实了? 宋启贤瞳孔猛的一缩,神色凄苦,缓缓闭上眼睛,在被绑缚的情况下一记手刀直接捅穿了秦淑娘的胸口,手段之凌厉与刚才对战时完全判若两人,想来陈铜雀那种程度的捆绑其实在他身上没有太大的作用,秦淑娘面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段熙睿,眼光温柔。 陈铜雀将这些细微的变化看在眼中,没有多言,似乎真的仅仅只是一个看客。 段熙睿既然已经用两位刺客的头颅做了投名状,陈铜雀也就不去计较他们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二皇子的人,哪怕是他段熙睿用来在他面前演戏的又何妨?从进入凉亭开始段熙睿便一直试探陈铜雀想要巴蜀放弃插手大理内务,两个所谓的刺客无非是给自己留一条路,要说段正峰这个最小的儿子不想做那个万人之上的大理王恐怕没人相信,既然从一开始便将边境驻军阻拦在嘉赟关在,那没有粮草补给的边塞军与京畿防军便实在没有阻挡巴蜀军队进入大理的本钱,而刚才的所有行为,不过是尽量在与巴蜀虎口夺食的争夺战中争取更大利益的,这无非是对双方心性与情报系统的双重考验,段熙睿想要名不正言不顺当上大理王的初衷一直没变,陈铜雀看着两名书生和两位富家小姐离去没有吭声,不代表他段熙睿就不该做些什么,说到底,陈铜雀如果因为他那句放弃王位而舍弃掉在大理博弈的念头,那这两位跟随他多年的所谓刺客便能有个善终,但既然情况比大理好不了多少的巴蜀宁愿短暂承受有可能来自吐蕃大理双重压力而产生的阵痛,而不愿放弃大理这么个能屯兵能产粮的宝地,那大理就必须接受巴蜀的一些看上去过分实则并不过分的要求。 陈铜雀端起碗喝了一口茶,南方茶水大都清甜,只是这小凉亭中的茶水或许太过差劲,有些泛苦,陈铜雀从小便生活在乡下,对品茶这种东西也没有多大的爱好,苦点甜点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放下茶碗,将只是用来漱口的茶水吐在地上,便段熙睿说道:“这两人你想厚葬就厚葬,想抛尸荒野就抛尸荒野,都给你c大理段氏卖了一辈子的命了,你想怎么处理我也就不再干涉。”他说你和大理段氏的时候在中间故意停顿了一下,也是在告诉段熙睿别在他面前耍太多的小聪明,否则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段熙睿沉默不语,见陈铜雀没有再说什么便出了凉亭,牵着马准备朝嘉赟关的方向行去终于忍不住道:“殿下在大理还有事情没有处理?” 陈铜雀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马鬃,笑道:“怎么?我要做什么还得跟你汇报一声?大理王。” 段熙睿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沉默半晌才道:“你我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了为何还要去找我那两位哥哥?” 陈铜雀翻身上马,笑着说道:“你看起来挺精明一个人,会想不通?”之后也不再理会段熙睿,轻夹马腹缓缓朝着嘉赟关行去。来大理最重要的事情既然已经办妥,那剩下的事情也就不再急于一时了。 段熙睿颓然坐在凳子上,仰头狠狠灌了一口酒,刚才已经不见踪影的两男两女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凉亭中,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他挥了挥手,朝四人吩咐道:“埋了吧。” 宋启贤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 四人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埋在一处山坡上,段熙睿用宝剑削了两块墓碑,插在地上,伫立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在上面写下什么。两个忠心耿耿的家仆,就这样被埋在无名墓中,若干年后,还有谁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巴蜀西边境,鹤边城。 曲功成坐在一个幽深的院子中,两位流沙刺客戏凤与许万言坐在下首,一言不发。 曲功成神色寡淡的看了二人一眼,提起手中的白玉酒壶倒了一杯,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象牙白衣服,只是胸口的鞋印浅淡了许多,夜色之下瞧不真切。见二人不说话,曲功成这才缓缓道:“都说流沙杀手悍不畏死,怎么你们俩却连反抗都不敢?” 许万言不敢开口,性格与名字差别大了些,戏凤毕竟是一个小头目,虽说是女子,但终究还是比许万言这种闭口多了一些担当,她轻轻一咳润了润喉咙,说道:“少城主说笑了,我反倒认为正是我们的惜命如金才保证了流沙的发展壮大,我们这种人命不值钱,但总还是有些作用,也不能说丢便丢不是?” 曲功成呵呵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考虑杀你前先掂量掂量,免得被你口中的堂前燕和井边雀的报复?还是说你有什么东西没有亮出来让我舍不得杀你们?” 在让游龙逃跑后本就没有抱着活着回到流沙心思的戏凤也就不似在茶馆前那般低眉顺眼了,冷笑道:“少城主如果觉得我们二人无用,大可以取了我头上这颗十来斤的脑袋,可你想知道的东西估计就真的一辈子也得不到答案了。” 曲功成又倒了一杯酒,轻轻推到戏凤身前,笑道:“你知道我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东西?” 戏凤也不做作,端起那杯酒直接倒进口中,笑道:“锦衣玉食的王侯公子果然跟我们这种为了活命要别人命的杀手轻松太多,随便一壶酒就是我们哪怕割肉买来也要藏在酒窖最深处舍不得喝的剑南春酿。”说完又将空杯递到曲功成面前,笑道:“鹤边城少城主倒的酒,我袁戏凤能多喝一杯是一杯。” 曲功成只是笑笑,接过酒杯又倒了一杯,戏凤接过酒杯没有像刚才一样牛嚼牡丹,而是放在唇边享受那股酒香,轻轻滋了一口顺着那股香味绵长的缓缓入腹,笑道:“身为杀手,平日可不敢如今天这般无所顾忌,生怕哪个角落冒出一个敌人来就把自己杀了,既然安心来到将军府,也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况且就算离开,没有完成任务,恐怕也多活不了几日,人人都想活,但经常不让人活的我却一点都不怕死,曲公子,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奇怪的死循环?”他第一次称呼曲公子,兴许是因为不剩酒力,双颊泛着桃红,眼神慵懒的看着曲功成。 曲功成淡笑道:“如果我也是杀手,一定跟你很合得来。” “哦?”戏凤这次自己拿起酒壶一边倒酒一边戏谑道:“享尽荣华富贵在这鹤边城称王称霸的土皇帝也有烦心事?” 见到几杯酒下肚后的戏凤和曲功成相谈甚欢,许万言也试探性的将手伸向酒壶想给自己倒一杯,但戏凤与曲功成两人齐齐在他身上一瞥,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连忙缩回手,狠狠在大腿上一掐,心中暗道许万言你胆子也忒大了点。却没有想到曲功成拿过酒壶后竟然给他倒了一杯,他傻乎乎的呵呵直乐,端起酒杯滋了一口,没敢像戏凤那般一口饮尽。 曲功成手肘撑在桌面上,双眼无神,缓缓道:“你永远也无法想象我有多渴望成为一个普通人。” “就像我不想做杀手那么想?”烛火在她的眼中跳跃,曲功成蓦然发现在暂时放下杀手身份后她竟是这样活泼。 “或许差不多吧。” 小院大门正开,但一个黑影却还是习惯性的跃过墙头,在眼神惺忪的曲功成耳边说了几句后又转身飞上屋檐。于是,在许万言与袁戏凤眼中看到的,是鹤边城少主,准确来说是巴蜀整个西南边陲甚至包括大凉山那个蛮荒之地未来共主眼神呆滞,眼睛似乎能够穿透院墙看到更远的地方,口中喃喃道:“雀儿,你到底是谁?” 月明星稀,院中哪怕只有一只烛火,却仍旧不显黑暗,曲功成发呆良久,也不管袁戏凤许万言二人,转身进了屋子,房门被他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关上,剩下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走是留。 良久,曲功成才说道:“你们走吧,不过以后别再来巴蜀了。” 袁戏凤猛的站起身子,不多时又颓然坐下,天下之大,又哪里有自己的存身之所? 房门被笃笃敲响,来人见良久无人回应,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等她离去后,房门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一身劲装的曲功成背着一只包裹,几个起伏便离开了曲府,朝南边急行而去。 城楼下,曲继光坐在竹椅上,旁边站着一名女子,女子模样算不上俊俏,只是捏着长剑的她却英气逼人,她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询问着坐在竹椅上的蜀西共主,老人却仍旧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终于,老人叹息一声,说了一句老了,一点凉都受不了了,起身朝步撵行去。 女子咬了咬牙,转身朝城内走去,不多时,又牵着两匹骏马出城,虽然已经宵禁,但城门守卫却连问都没问一声便直接打开了城门。 这年九月十七,蜀西少主曲功成与那个一直被他称作妹妹的曲凤来,先后离开巴蜀西南屏障鹤边城前往大理。 这年九月十七夜,蜀王刘秀的私生子,未来的巴蜀主人,孑然一身进入控扼大理咽喉的嘉赟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8章 扣押 嘉赟关之所以成为控扼大理咽喉的重要关隘,除了与大理国境最重大的两个军镇遥相呼应之外,还因为他占据着全大理境最为险要的地势。 大理之所以能够长治久安不受外族入侵,其根本原因就是依靠各种天险,也正是因为这些天险,让大理在长治久安的同时也毫无发展空间,雄才伟略的帝王在大秦帝国倒塌这几百年不是没有,可唯一能够开疆裂土的方式只有北上,但吐蕃是最近几十年才在一系列吞并战中才形成规模,西方的无尽海阻拦了他们将疆域继续扩大的野心,自然想着办法从东边下手,但曲家从接管鹤边城开始,便在与吐蕃的对战中未尝败迹。如果段正峰是个雄才伟略的皇帝,说不定早已联合吐蕃将巴蜀分而食之,但伴随着对王妃锦绣的猜忌,他的宏图大志也都付诸酒色,准备在死后将一个烂摊子交给未来的大理王。 巴蜀这些年虽然在抵抗吐蕃的侵略战争中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甚至曲继光还曾经将两军交战前线推进到了吐蕃依仗天险建立起的第二条防线上,但常年都居于山谷平原地区的巴蜀人能够一次次将吐蕃僧兵逼退,却承受不住高原环境下的天寒地冻满目荒凉,无数次的给着吐蕃人重振旗鼓的机会。 如今大理老王将死,新王当立,让吐蕃王暗自兴奋,如果能够联同大理从西c南两方同时冲击巴蜀的两面防线,那这些年来与吐蕃四十万僧兵对抗的鹤边城辖下十五万甲士,将兵败如山倒。只要拿下了鹤边城,号称天府之国的蜀中平原还能在两方联军的铁蹄下支撑到几时?届时与自己平分巴蜀的大理,又能在八十万吐蕃僧兵手中屹立多久?雄才大略发誓要一统中原的吐蕃王甚至无数次想象过蜀王饮恨自杀c大理王跪地求饶的画面,但天不遂人愿,大理只要没有落在段威的手上,便注定先前的期望都打了水漂,如果落在中庸之人太子段武的手中,倒还不惧,毕竟和如今的局面没有什么差别,可三皇子段熙睿如果在巴蜀的扶持下坐上王位,那吐蕃面临的,将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这些事情,在陈铜雀进入大理后,开始朝着吐蕃王预计的方向背道而驰。 嘉赟关被称为大理第一险隘,两侧都是山势陡峭的悬崖峭壁,因为独特的地貌和大理猛烈的风沙,这些石头慢慢变的松垮,两侧山顶,由荣谷茂阖两大军镇建立了无数的哨所,大理国的探子将这些哨所挨个填满,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等待来敌的,将会是两大军镇合计五万精兵悍卒,别看只有五万甲士,要知道在历任爱好和平的大理王数次削减军队的情况下,整个大理包含京畿卫总共才不到二十万甲士而已。 陈铜雀走到关口,离那座将嘉赟关隔成两段的关口城墙还有五里路程,他甚至能够看清楚城墙的轮廓,而两畔山顶修建的哨所也一动不动的俯视着他。 巴蜀与大理自从两国建交之前便有商贸往来,巴蜀朝大理主要输出盐c铁以及蜀绣大理则主要输出茶叶与奇珍草药。当然,其中一些各自的小玩意儿手工艺品这些东西的往来也必不可少。 陈铜雀的前方不远处便是一队车队,看车上摆放的东西像是蜀绣,当然,这些商人肯定也会在箱底暗藏一般只有执政者方能贩卖的盐铁,但只要在出关和入关时候将这些巡关军士的腰包塞的够满,他们总是会很通情达理。 这支车队不算很大,在两国边境商队中只能算中等,十多辆马车,三十多号商人。说是商人,中间暗插的镖师肯定不止半数,巴蜀大理两国虽然一直都是中立国,边境上虽然不如吐蕃边境那般凶险莫测匪寇流窜,但也有不少好吃懒做又有两膀子力气的主做着一本万利的生意,陈铜雀夹了夹马腹,拉近了与商队的距离。 马贼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嘉赟关旁边胡作非为,所以商队这三十多人还是显得比较轻松,一旦越过嘉赟关正式进入大理腹地,这些商人与镖师便不会再如现在这般轻松。马车拖着货物,走的也自然不快,陈铜雀轻松便追上商队,一个人进入如今兵荒马乱的大理,可能目标有些太过明显,所以他想着混在商队中以便掩人耳目。 吊在商队最后方的是一个年轻人,唇角刚刚见青,想来离成年还有两年,年轻人坐在一匹远远称不上骏马的杂毛马身上,低头摆弄着一张粗制弓,嘉赟关对于商人来说属于绝对安全地带,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小心,直到陈铜雀纵马来到他的身旁这才发现这个衣衫朴素,胯下马儿却神骏的同龄人。 陈铜雀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摘下挂在马鞍上的水囊,狠狠灌了一口,水囊中的水远远算不上清凉,在太阳的爆晒下还泛着一股骚味,但在年轻人眼中,无疑是最可口的佳酿。陈铜雀将水囊递给年轻人,说道:“小哥这批货销往何处?” 年轻人浅浅喝了一口,便将水囊递还给陈铜雀,抹了一把有些干涸的嘴唇,用湿润的舌头抿了抿,这才道:“大理东南,汇通城。” 陈铜雀点了点头,脸上有些担忧之色,说道:“大理虽不如吐蕃那般荒蛮,但这一路上马贼也不在少数,我听说最凶险的便是南方的南蛮部落,其次便是通往十万大山的沿路城镇,这汇通城好像也是在那条线路之上,小哥这一路也得提高警惕呀!” 年轻人眉角飞扬,神色有些自豪,指着斜前方不远位置一个中年汉子说道:“此次送货这条道虽然看上去凶险,但我们虎威堂也不是吃素的,看到那位没?按武林前辈的话来说,黄客卿可是不惑境高手。” “哦?”陈铜雀略做惊讶,说道:“可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铁血丹心黄祁冠前辈?” 少年郎见陈铜雀也听说过黄客卿的名号,有些自豪,猛的点头。 陈铜雀又说道:“在下听说黄前辈最近收了一个关门弟子,颇为爱好摆弄弓箭,我看小哥一个人走在对于最后方这么重要的位置,莫非小哥” 年轻人再次流露出自豪的神色,果然自己也开始在巴蜀声名远扬了,咳了一声,沉声道:“在下纳兰纵横。” 陈铜雀连忙见礼,笑道:“陈铜雀。” 前方不远处的黄祁冠察觉到身后徒弟正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不免有些生气,要知道在嘉赟关还好,一旦越过关口进入大理腹地,也就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投入战斗,让一个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随意出没在商队中,肯定不是好事,万一是哪支马贼的探子,到时候别说损失货物,性命都有可能丢掉。 今日行程并不紧急,况且从鹤边城出发到嘉赟关这二十余里也没有听说有那支马贼敢在大理巴蜀两支边军中间夹缝求生,所以商队的计划是今夜在关内歇脚,明日一早其实才算是正式启程。 黄祁冠虽然不满这个小徒弟不分轻重的与陌生人同行,可在关外没有什么危险,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虽然背对着二人,却一直关注着陈铜雀的一举一动。 嘉赟关所在的峡谷山势太过高耸,峡谷也不算宽,所以太阳落山也就比较早,当商队行至嘉赟关口时,天气虽然没有大暗,却也算是黑了下来,商队的最前面两人好像是这批货物的主人,陈铜雀遥遥看去,是一个老人与一位女子,女子像是没怎么出过远门,一路上都用惟帽遮面,守关兵士做着单调乏味的检查工作,应该是先前给的开门费足够,也没有翻出藏在蜀绣下方的私盐,轻松放行。 关口城门位置有一个痞里痞气的军士,帽子斜带,打着酒嗝数着什么。 商队刚刚一半越过关口,他突然大喝一声:“等等。” 走在商队最前方的老人暗呼不好,难道是哪位大佬空降到这嘉赟关的长官银子没塞够?连忙翻下马背一路小跑着回到门口,连忙陪笑道:“长官还有什么吩咐?” 那军士歪歪扭扭起身,半晌才道:“文契上写的此次入关三十七人,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老眼昏花,我怎么数来数去都多了一个?” 其实这种多一人少一人的情况在商队过关时很是常见,要过一个人就要交一个人的通关费,不过只要给这些长官私人腰包塞的够满,他们也就懒得计较你一个商队多带几人,只不过今天这个在关口喝酒的甲士是关口副尉之子,从来都是在家中莺莺燕燕的他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来关口瞧瞧,守关甲士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他却从来不知,所以拦下了这支倒霉的商队。 老人心中一个激灵,暗道只要不是有意找茬就好,走到他的身前,躬身道:“是在下疏忽了,小老儿这就把多出一人的通关费交上。”从袖口摸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在他的手中,接着又拿出几粒碎银放在桌面上,说道:“多出来的就当请兄弟们喝口茶,这天气怪热的,也不能让兄弟们为了我们平白无故受罪不是?” 醉醺醺的甲士一副明了的模样指着老人呵呵笑着,老人也只有站在一旁陪笑,只想着拿了银子破财消灾,却听得那个甲士语气陡然一变,喝了一声:“来呀,把货给我扣了。” 黄祁冠身子蓦然一震,旋即肩头的肌肉又松弛下来,只是扭过头盯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却看到那个一路上与纳兰纵横言笑晏晏的年轻人夹了夹马腹,端坐马背上缓缓走到关口,居高临下看着那个醉醺醺的甲士。落针可闻的嘉赟关只有那一声声清脆的马蹄声。 脸色煞白的老人盯着从商队中走出自己却从未见过的陈铜雀,不知道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9章 嘉赟关 陈铜雀翻身跃下马背,看着喝的醉醺醺头盔斜带的甲士说道:“我不是商队中人,只是与他们之中一人比较投缘,所以这一路也就当有个人聊聊天解解乏,如果长官要拦我一个,可以。但这支商队没有触犯任何一条通关规矩,长官应该没有扣押货物的道理。” 那甲士或许是酒喝的有点多,摇摇晃晃上前两步,指着陈铜雀的鼻子说道:“道理?在这嘉赟关,劳资胡青魁说的话就是最大的道理,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老子面前装大爷?” “胡青魁?”陈铜雀皱眉想了想,旋即释然,笑道:“胡北窦是你老子?” 胡青魁仰着头放肆笑道:“怎么的?趁着老爷子没在想装大爷让我放人?” “没在?”陈铜雀眉头一皱,有些想不通大理最为关键位置嘉赟关的副尉有什么大事能让他离开,半晌才喃喃道:“嘉赟关守将擅离职守是什么下场他一个副都尉难道不知?” 胡青魁听陈铜雀自言自语,心中有些拿捏不准,主要如今是非常时期,任何人都知道嘉赟关防卫对现在的大理何等重要,而奉命防卫嘉赟关在关口一言九鼎地位仅次于都尉李赤槐的副尉胡北窦,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玩消失,这种事情,日后不论是哪位皇子承袭了大理王位,他都逃不过一个叛国的罪名。 往往是一些细节,最是能够显露一个人的身份,胡青魁便是很信奉细节决定成败这个教条的人,但自己做事却颇有大丈夫不拘小节的狂放风范,否则也不会喝了酒跑到关口胡闹。但他很明白自己能够在嘉赟关呼风唤雨依仗的是什么,所以这些年来做的事情,不管是强抢民女还是着手贩卖私盐,都没有求过父亲给自己擦过屁股,所幸这些年大理也相对安稳,巴蜀在吐蕃重压下也没有越境的打算,这造就了嘉赟关守将下至军士上至都尉都成了无事可做却人人自大的有趣现象。 胡北窦离开嘉赟关之前谁都没有告诉,如今却让自己原本最放心的儿子闹得上下皆知,日后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不仅仅只是丢掉乌纱帽那么简单。 陈铜雀没有理会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拍了拍旁边马儿的屁股,拖着沉重蜀绣的马车缓缓前行,商队后方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前面马车开始移动,而旁边军士也未阻拦,陆陆续续催马前行,不多时,整个商队便尽数通过了大理第一险隘嘉赟关。 将那张粗制弓箭背负在背后的少年纳兰纵横面带疑惑的看着陈铜雀,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前不久还与自己这个无名小卒言笑晏晏的陈铜雀到底有怎么样的通天道行,仅仅是两三句话便让横行霸道的胡青魁乖乖让路。 少年的师傅也与他一同跟在商队的最后方,通过城门时不咸不淡的瞥了陈铜雀一眼,在他悬挂在手腕上的淡绿葫芦上一瞥而过,然后跟随者马车走入城门中。 陈铜雀握着拳头在胸口位置轻轻敲了一下,翻身上马,只轻飘飘一句“看你表现”便让胡青魁近乎吓破了胆。 虽然经历了关口风波,但商队还是要在嘉赟关歇脚,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头戴惟帽的女子身旁,看着正在卸马的伙计忙前忙后,轻声道:“我们今夜真的要在关中停留?” 女子将惟帽撩起一角,扭过头看了准备与商队一同在这间驿馆歇息的陈铜雀,回过头说道:“白爷爷,天色已暗,在关内歇脚最多就是被那个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敲诈些银钱,可要去了关外,七十多里路没有一间驿馆,我们这些人能是常年抢杀的马匪的对手?” 老人摸了摸胡须,面露忧色说道:“哎!小姐既知此行凶险,又何必非要趟这次浑水。” “你说那人是谁?”看上去是这支商队决策者的惟帽女子用手指了指陈铜雀的方向,并未转身,说道:“这事虽然因他而是,但没有他估计那个醉鬼也会用其它借口找我们麻烦,一直都听说嘉赟关有人手伸的很长,别说私盐,就连生铁生意也要插手,恐怕下一步就是直接贩卖军马和武器了。” 白姓老人缓缓说道:“小姐第一次走商,对这大理的风土人情可能不甚了解,知道的一些只言片语,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大都当不得真。老奴这么些年几乎都在大理巴蜀两地奔波,大概总结了一个盗不如匪,匪不如官的道理,最近这十几年,每次通过嘉赟关都要被都尉副尉两方剥削,别看只是小小的嘉赟关,都尉虽然比副尉高半个阶品,可这里不同于巴蜀,两个职位一直都是太子与二皇子的囊中之物,都尉和副尉,无非是两位皇子的奴才,一个小小的都尉,最是能够反应太子与二皇子谁的势力更加强悍。以往倒不必说,毕竟大理王段正峰把持着朝政,两位皇子虽然一直明争暗斗,却不会太过僵化。但随着段正峰的日薄西山,两位皇子桌底下的争斗也逐渐放到了桌面上。那位胡青魁的父亲胡北窦,正是给大理二皇子卖命,上面虽然有一个都尉,但却早被架空,不然胡青魁也不敢醉酒闹事。” 惟帽女子捏了捏拳头,轻声道:“不是说离此不远的荣谷茂阖军镇是被三皇子段熙睿掌控吗?他能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落在二皇子手上?” “小姐有所不知。”老人把女子让到桌前,给女子倒了一碗清凉的井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口,感叹才打起的井水确实比在水囊中闷半日的水甘甜,这才悠悠说道:“三皇子段熙睿从小便不跟两位哥哥争斗,所以那些年两位哥哥也没有将他视作竞争对手,反而极力拉拢,而他能够掌控大理国内最重要的两大军镇,其实是因为二皇子早已无官可做无爵可封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控扼大理咽喉的两大军镇落入太子手中这才求大理王赐给三皇子,原本应该是打算能为己用,却没想到养虎为患间接养肥了段熙睿,这嘉赟关虽然这几年一直被二皇子段威把控,但一直都有点鞭长莫及,想必此次胡北窦离开此地,也与此次王位争夺有关。” 不知何时,陈铜雀已经拉着纳兰纵横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他一只脚放在凳子上,笑着插嘴道:“老人家既然明知此行凶险,来自军方的压力比草寇只高不低,为何还敢仅仅带着二十多个镖师走这趟商?难道老人家早已运筹帷幄将大理局势全部了然于心了?” 陈铜雀话虽难听了点,但好歹也给商队化解了一次危机,是以老人也没有计较,微笑道:“小老儿还没来得及感谢小哥,敢问小兄弟贵姓?” “陈铜雀。”几乎全巴蜀都知晓蜀王刘秀有一个私生子将来会承袭蜀王位,但好像没有人知道名字,所以在巴蜀,陈铜雀这个名字并没有与未来蜀王画上等号,也就没有必要再费心思给自己取个化名。 “白韶华。”老人拱了拱手,说道:“生意人,不能活的像小哥这般轻松,不走这趟商,商号里一百多张嘴等着吃饭,再困难,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轻松?”陈铜雀眼睛微微一眯,说道:“我到大理的次数也不多,但是听人提及大理事情可以说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如果没有记错,你们这次走商的目的地是东南的汇通城?” 老人微微点头,说道:“不错。其实也不仅仅是汇通,这一路上好几个大的城镇都会有货物交换。” 陈铜雀喝了一口甘甜的井水,说道:“原本是做好了一个人独行前往大理的打算,但这几步路与这位纳兰兄弟十分投缘,加之也还算顺道,不知能不能与你们一起,沿途也不会太过无聊。” 老人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惟帽女子,见女子没有反应,这才说道:“若是旁人,小老儿断是不敢让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加入商队,但公子既然帮我们在这嘉赟关解了围,给老头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赶公子走,只是路上若是有些我们解决不了的麻烦,还盼公子能略施援手。” “好说。”陈铜雀一直看着白韶华,点头应道。半晌,见那惟帽女子准备起身,又说道:“老哥既然来过大理多次,想必对这里很熟悉吧。” 白韶华点了点头,见小姐独自离去,也没有一同离开的打算,说道:“这些年一直在大理巴蜀两边奔波,两国之间也没有战事,所以生意也没怎么断过,加之商人嘛,总要多了解一下沿路长官将军的嗜好才好办事不是?” 陈铜雀看了看天空已经快要全部暗下来,说道:“反正这会儿无事,老哥不如给我讲讲大理的一些事情,也好让我这个大姑娘上花轿的人少走些弯路。” 老人似乎很好说话,吩咐驿馆小二点了几只灯笼,缓缓道:“不知小兄弟来大理所为何事?” “走走,看看。”陈铜雀抖了一下背后的书箱,说道:“这不巴蜀传统负箕游学嘛,三年时间未到,巴蜀除了大凉山没去之外其它地方都走了个遍,便趁着还有些时间来大理走走,免得日后想来却没有时间。” “公子可是会些武功?”白韶华指了指陈铜雀挂在腰间的长剑,问道:“大理不比巴蜀,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说狠辣的黑苗和骁勇的南蛮十八溪,便是普通的响马山匪也够普通人喝一壶的。” 陈铜雀耸了耸肩,说道:“以前跟一个老和尚学过几招,这三年来罕逢敌手。” 白韶华笑了笑,没有当真,一个负箕游学的巴蜀年轻人能两三句话让嘉赟关副尉之子站那里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以吹牛说自己天下第一来假装自己不会武功的少年虎口会因为练剑过多而变形?真正没有一点本事敢在这个特殊时刻孤身前往大理? 白韶华盯着陈铜雀说了一句:“公子是三皇子的人?” 陈铜雀咧嘴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只是保持着笑脸与白韶华对视。 大理的风土人情也因为这句话而没了讲下去的必要,旁边的纳兰纵横背心冒出一阵冷汗。 紧接着,他就听见一阵铁甲碰撞下整齐的脚步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0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嘉赟关既然是大理通往巴蜀的咽喉,自然有它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价值,所以这里的最高军官虽然只是都尉,其权利地位却远超一些太平之地的将军,甚至连胡北窦这个嘉赟关副尉,到了荣谷茂阖这种大军镇,那些手下拥有数千军士的将军也得捏着鼻子喊一声胡兄。加之他胡北窦又是二皇子的手下,这几年来已经将大皇子推到嘉赟关都尉位置的颜屹山排挤成了一个光杆司令,也没办法,谁让太子不得势呢。 胡青魁作为胡北窦的独子,从胡北窦升任嘉赟关都尉时便来到这个很小却很重要的关隘,这几年没有大功,也没有大过,不过最让胡北窦开心的是儿子虽然成日吃喝嫖赌,可银子却是实打实的流进了他的腰包,这让胡北窦也就没有那么反对儿子不入仕的决定,但还是以权谋私给了他一个实权官职,平时当不当差不要紧,但是关键时刻说的话,可比那些标长校尉管用得多。反正老子在嘉赟关坐头把交椅,谁还敢打儿子的小报告? 胡青魁这个人头脑灵活,有点小聪明,往往看待一些事情比较喜欢朝最坏的方向想,做起事来不免束手束脚,但他最近结实了一个兄弟,其实说是兄弟,也只是给他出谋划策当当狗头军师,真想这个小白眼狼萌生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念头,除非是他疯了,关键时刻别说是朋友,把他爹称斤论两卖了都有可能。 这人原本是大理的一个农民,读过几天书,文化程度不高,可拥有大多数读书人都没有的大局观,后来因为不想一辈子受穷就跑到山上落草为寇,但不会功夫,所以也就坐不上大当家的位置,山匪不像朝廷,信奉的是纯武力,谁能连着把挑战者干翻,谁就是山贼头。 大理这些年没有战乱,嘉赟关甲士也就借着练兵的名头四处剿匪,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终究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大理王也就没有多加追究,剿匪得到的银两也就被关内甲士二一添作五给分的个精光。 不知该说自号雏凤的韩清明点儿背还是运气好,刚刚在山寨出了几个好主意大当家正准备提拔,一百多骑兵便已屯兵山下,连周边小路都被封锁,这些平日里见到官兵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山贼,难得的比烧杀抢掠还要团结,在人数与武器双双占据绝对劣势的情况下,采纳了韩清明的建议竟然将一百多官兵杀的四处逃窜,他们可不是来拼命的,谁成想把兔子惹急眼了蹦那么高。 最终嘉赟关一百五十多名甲士,只余下了四十多人,胡青魁恨的牙痒痒,最终在结义厅见到了一个人下棋的韩清明,几个官兵正要抽刀杀了最后一个余孽,却被胡青魁阻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知道这个纨绔子弟哪根筋搭错了,没隔几天就和关在牢房中的韩清明称兄道弟。因为胡青魁的关系远离牢狱之灾的韩清明果然没有让胡青魁失望,接连做成了几笔大买卖,嘉赟关的士卒虽然都恨不得剐了韩清明,可有胡青魁罩着没人敢动。副尉独子还说他和前段时间还是山贼的韩清明结为异性兄弟,谁想杀韩清明先把他杀了,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经不起推敲,却足够断了想暗中动手的几名士兵的念头。 今日关口发生的事情胡青魁扭头就去请教韩清明,听完了以后前不久还是庄稼汉子的韩清明只说了四个字。 必须除掉。 于是,胡青魁就带着一百多士卒直接杀向陈铜雀与商队歇脚的驿馆。 商队明显分成两个派系,一个是以纳兰纵横的师傅铁血丹心黄祁冠为首的镖局派,这些人大都武力不俗另一派以惟帽女子和白韶华为首,大都是商队的仆从杂役,没什么武功,但长期做粗活重活,有膀子力气,拿起刀也可以吓唬吓唬普通人,但真正面对训练有素的甲士或山贼,连上去比划两下的勇气都不一定有。 镖局既然接镖,自然要预防这样那样的意外,大体来说就是保障商队不被山匪劫镖,一旦遇上因为商队自身没有打理好而被官兵刁难,大都会选择冷眼旁观。民不与官斗,富不与官争,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将官字两张口的贪婪阐述的清晰明了。 胡青魁走在甲士最前方,身旁站着一位皮肤粗糙却身着长衫的男子,年龄大概三十多岁,手中拿着一只折扇,是山水大师妙缘和尚的扇面,胡青魁朝陈铜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韩清明就是这人。 韩清明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胡青魁的脸颊依稀还见红润,酒劲儿还没完全褪去,便白韶华道:“这位公子既然为你们开脱了,本少爷也不是不讲情面之人,你们商队这就可以离开嘉赟关,之前的事情我不追究。” 白韶华眉头一紧,他所担心的事情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如果不在关中逗留,恐怕这会儿已经离嘉赟关五六里的路程了,但小姐第一次走商,信奉的是典型的巴蜀教条主义,总觉得能用钱解决就用钱解决,至少不会枉送性命,但这种敏感时期不能以老旧眼光看待问题,不过此时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多想其它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于是陪笑道:“多谢胡公子,老头子这就带人离开。”说完招呼着刚刚卸下货物的伙计赶紧装车,颇有深意的看了陈铜雀一眼,意思是让他自求多福。 “老人家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胡青魁冷笑一声说道:“我是说商队可以离开了,可没说货物可以。”胡青魁既然已经起了杀心,肯定不会放着这么一车车白花花的银子不管,他不是没有能力把商队和镖局的人全留在嘉赟关,但毕竟有三十多人,真打起来自己也会承受不小的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商队不懂事,他也不介意让他们用命买个教训,大不了上报的时候说又遇到了一队悍匪,反正又不需要他掏银子。 在蜀南武林地位不低的铁血丹心黄祁冠率先起身,朝胡青魁拱了拱手,带着二十多位镖局的人离开,官府来找麻烦,镖局可没有那么大的资本去给白韶华雪中送炭。奇怪的是纳兰纵横坐在桌前一言不发没有离开的打算。 胡青魁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计较背负一张粗制弓的纳兰纵横是镖师还是商队仆从,但不代表黄祁冠不害怕这位嘉赟关副尉之子不对震威镖局秋后算账,几乎垄断了巴蜀到大理这条线路的震威镖局,有没有资格继续在这条路上榨取金银,还不是全凭胡家父子一句话?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纳兰纵横,喝到:“纳兰纵横,走还是不走。” 陈铜雀眼睛微眯,胡青魁笑着看戏,白韶华脸上的皱纹差点拧成麻花。 年轻人心中的江湖是仗剑天涯,惩恶扬善,自己敬佩的师傅雅号铁血丹心,怎的在此时还比不得他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泼皮无赖?他抱着一丝幻想,神色悲凉的轻声乞求道:“师傅。” 黄祁冠不止一次认为根骨不错的纳兰纵横会接过他的衣钵,这个年轻人太像年轻时的自己,拼命,刻苦,时时盼着以三尺青锋荡平天下不平事,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胆小如鼠了?他终究还是不敢动手,色厉内荏喝到:“再不走以后别再叫我师傅。” 少年就像钻进了牛角尖,坐在那里,一只手紧紧的抓住那张磨的光滑圆润的旧弓,也不知因为什么让他眼泪滚滚而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或许是因为心中那个破碎掉的江湖梦吧。 黄祁冠眼睛一闭,转身离开,身体忍不住颤抖的说道:“巴蜀震威镖局客卿黄祁冠,今日将坐下弟子纳兰纵横逐出师门,日后山枯地裂,永无师徒之情。”他咬了咬牙,接着道:“震威镖局与纳兰纵横再无关联。” “黄前辈这是壮士断腕啊,可敬可佩。”胡青魁讥讽道:“听说前辈雅号铁血丹心?” 黄祁冠带着二十多位镖师离开驿馆,人人低头。 待他们身后的城门轰隆关上,抬头看着巴蜀方向黑暗的天空,在蜀南声誉皆佳的黄祁冠仰天长叹,说了一声狗屁的铁血丹心。 女子带着惟帽走出房间,站在房檐下一言不发,商队仆从大都害怕的瑟瑟发抖,只有三四个人有胆抽出武器,却也不敢踏出一步。 “哟。”胡青魁轻佻的呼了一声,说道:“女侠身段不错啊,要不留下来伺候本公子,绝对比你跑商来钱快。” 女子没有说话,但双肩一阵颤抖,想来藏在惟帽下的脸早已通红。陈铜雀呵呵一笑,说道:“也对,胡公子是到了该玩玩该吃吃的时候了。” 胡青魁冷笑一声,装作诧异的看着陈铜雀,说道:“哎呀,刚才我四处找寻公子,没想到来了个灯下黑,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啊?” 陈铜雀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讥讽道:“怎么?刚才还差点尿了裤子这会儿找了个什么靠山敢来找本公子的麻烦?” 胡青魁面色铁青,说道:“别说你的巴蜀口音改不了,你就算真是大理哪位皇子的心腹又能如何?敢一个人在这嘉赟关耀武扬威,你就不怕哪里跑出来一伙悍匪把你剁的骨头都不剩?” “大理举国上下哪支贼寇有胡公子吃相难看?” 胡青魁哈哈大笑,面目狰狞的道:“那你还敢当这个出头鸟,让商队乖乖上供不就得了。怎么的,和我一样,瞧上那妞了?” 陈铜雀扭头看了一眼惟帽女子,一脸戏谑的看着胡青魁,说道:“你就不怕他脸上的烂肉让你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 女子扭头狠狠剜了陈铜雀一眼,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胡青魁一脸地痞模样,笑道:“那也要等我摘了她的帽子才能知晓,可惜,你是没机会见到了。” 在几人说话的功夫,韩清明已经暗暗指挥兵丁将这座驿馆团团围住,今日不论陈铜雀只是普通旅人还是某位皇子的亲信,都没有机会活到明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1章 恶斗胡青魁 大理也与巴蜀一样,在国内修建了纵贯南北横亘东西的数条大道,这些修建平整的道路只允许用于兵士调动预防大规模战争,像二皇子段威将京畿驻军调出嘉赟关外便会通过大道直接调度,只不过京畿军调出了关外,他发出的亲兵征调令却没有能耐到达嘉赟关,胡北窦在这种关键时刻消失,耐人寻味。而比大道略次一等的官道,用以常规的军事调动以及民用,这些道路大都关卡重重,守备森严。驻扎在两大军镇中的部队便能迅速从从这条官道驰援嘉赟关。 荣谷茂阖军镇之间的直线距离其实只有十余里的路程,所以三皇子段熙睿想要控制嘉赟关,实在易如反掌,不过迟迟没有动手能让胡青魁今日在此耀武扬威,个中缘由恐怕只是天知道。 韩清明也曾经给胡青魁分析过当下时局,只是胡北窦一直都对这个庄稼汉出身的所谓谋士瞧不上眼,胡青魁又没有能力改变父亲的固执,所以这种时局的分析看上去更像是老百姓在茶余饭后的闲聊,不能成为嘉赟关下一步动作的风向标。 胡青魁找了根凳子坐下,让那个已经害怕的瑟瑟发抖的驿卒切了一斤牛肉,他捻起一片嚼劲很足的牛肉,说道:“本来我今天只想要你一人的命,但我给了这些人机会是他们自己不要,把货看的比命还重,也就不怪我了,真不知道连刀都不敢拿的一群酒囊饭袋哪里来的勇气跟我斗。” 见白韶华正要说话,胡青魁摇了摇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接着说道:“老人家不会还想着怎么讨价还价保住尽量多的货吧?拜托,你们想不缺胳膊少腿的离开还要看我的脸色,心怎么这么大?” “你觉得你已经稳操胜券了?”惟帽女子第一次发出了声音,语气清冷,说话时候云淡风轻。她一开口,那十多个原本瑟瑟发抖武器都不敢拿的仆从杂役气势一变,虽然依旧没有拿武器,却让胡青魁忍不住的打了个激灵。女子又说道:“大理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原本还想着无声无息把事情了了,却没想到这么快便让你把震威镖局的人撵了个干净。” “呵。”胡青魁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拜托,这姑娘是傻了还是疯了?凭她这十多个仆从就想与我这一百多真刀真枪的甲士打阵地战?咧嘴笑道:“小娘子不止身段好,没想到脾气还不清明,这个是你说的什么来着?” 韩清明微微躬身,说道:“烈马。” “对,烈马。”胡青魁似乎心情不错,接着道:“本公子遇到的好几个事前要死要活事后还是要死要活的小娘子,不得不说,服服帖帖的反而没有意思,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尝过本公子的好之后会不会和那几个骚娘们儿一样天天拖着本少爷玩那烈女失贞的小游戏。对了。”胡青魁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拍了拍手,笑道:“姑娘想必学过武,尽头肯定比其他人要来的猛着,看来本少爷一会儿得多吃两颗丹药壮壮雄风,不然让姑娘不能尽兴可就不好了。” 女子轻轻掀开惟帽一角,似乎要将满腹肮脏的胡青魁看得仔细些,说道:“其实我很想看看没有你爹做保护伞你会是个什么模样,可惜啊,没有机会了。” “姑娘是说今日胡某要死在美人的胯下?”胡青魁笑意阴沉,舔着嘴唇说道:“一直都听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倒是挺佩服这些打着读书人的幌子行苟且之事的文人,睡个女人都这么文绉绉的。” 男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主导者,归根结底还是女人不管出于哪方面都处于绝对劣势,女子放下帽帘,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朝胡青魁冲去。 胡青魁身后的几名士卒一个闪身将他护在身后,手中铁枪并不急于刺出,看来是打定了活捉她的念头。胡青魁击掌笑道:“没想到女侠比本公子还急呢。” 陈铜雀用手肘顶了顶纳兰纵横,说道:“也别怪你师傅,毕竟他要为镖局的前程和镖师的性命负责,考虑的东西自然比你更多。” 纳兰纵横摇了摇头,说道:“我理解。”他两只手掌一直不停的抚摸着那张破旧却强韧的弓,缓缓解开腰带,从腰带中抽出了一根明亮的丝线,认真的将丝线两头捆缚在弓身上,在从不离身的箭囊中拎出两支箭矢,各自搭在不同的弓弦上,轻轻拉拽试了试力道,低头说道:“我从小便羡慕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他们往往凭着手中长剑荡平所遇不平事,可我似乎没有什么学箭的天赋,反而对一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暗器颇有天赋,陈公子可能不能理解,这弓虽然有些老旧,但我第一次看到它时便喜欢的紧。” 陈铜雀知道纳兰纵横拉弓如满月才发现,这张弓与平日里见到的弓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两面的弓角,分裂出六七个倒刺,两根弓弦,绑缚在不同的倒刺上。连珠箭与破云箭一般被视作箭术大成的标志,但这些人一般都有两根壮硕的臂膀,陈铜雀最初以为纳兰纵横背着一张弓只是爱好,他甚至很难想象一个瘦弱的未成年人拉弓如满月是怎样一副冲突的画面,但随着箭矢破空声响起,与普通的持弓甲士射出的箭不同,这两根箭竟然不是直飞出去,而是带着不同的旋转弧度直奔目的地,两名以廊柱为掩体的持弓甲士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被直接被钉杀在柱子后面,死不瞑目。 白韶华面容惊骇,还未开口,便又瞧见这个少年郎不需要任何时间恢复一般再次拎出两枚箭矢,这次对准的,可是那位嘉赟关副尉之子胡青魁,瞬间神色大变,手轻轻的在纳兰纵横左臂上一推,惊呼道:“不可。” 两支箭矢却如蛰伏了整个冬季的蟒蛇,在刚刚拉通所有关节后朝猎物发动了最迅猛的攻势,仔细听取略有前后差别的弓弦震动之声嗡嗡作响,将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的两名持枪甲士扎的倒飞出去,箭矢穿透脑袋蹦出一道鲜红的血花溅射在现在二人身后的胡青魁脸上。 陈铜雀瞥了一眼白韶华,没有说话。刚刚连续射出四箭的纳兰纵横拎出一根箭矢再次有违常理的拉弓如满月对着近在咫尺的白韶华,若不是他刚才轻推那一下,两根箭矢哪怕不能当场射杀胡青魁也能让他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身受重伤,但此时胡青魁带领的一百多亲兵还在虎视眈眈,陈铜雀纳兰纵横二人却又与在商队中可能说话分量比惟帽女子还重的白韶华起了内讧。 惟帽女子还未出手,拦在她身前的甲士便已经倒下两人,她冷哼一声,五根青葱玉指如同鹰爪,竟是比铁枪还要尖锐,视铁甲如豆腐一般直接穿透一名甲士的护具,在他胸口抓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说来漫长,整个动作却行云流水。从纳兰纵横射出第一箭开始到女子将碎肉连带铁甲碎片扔在地上,却仅仅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这一连串事情发生的太快,一直觉得江湖武夫在训练有素的甲士面前不过是以卵击石的胡青魁,连做出最简单的反应都没来得及。 韩清明喊了一声动手后便朝后退了几步,他可不想被那个变态一箭射的脑浆四溅,包围着众人的士卒总算反应过来,呼喝之声不绝于耳,人人挥舞着制式兵器朝被团团围住的十多人冲了过来。 胡青魁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总算明白了甲士再训练有素,在与江湖武夫单打独斗时,终究不能与江湖武夫相提并论。他将拦在身前的那位甲士用力一推,那人一个踉跄,口中大叫一声妈呀便阴差阳错的扑了上去,枪尖正对着极速奔行的惟帽女子,女子帽帘被劲风吹起,五官轮廓极为分明,但胡青魁此时却只想着谁能拦住这个凶神恶煞的嚣张娘们儿。 陈铜雀按了按纳兰纵横的肩膀,刚好一枪刺向他的背后,来势阴狠,角度刁钻,偏又悄无声息。白韶华眼中光芒一闪,一把拉过陈铜雀,那支阴狠刁钻的枪尖没了准头,差点刺在陈铜雀的心窝处,陈铜雀脚一勾,原本坐在屁股下的长凳以他的脚掌位置为圆心绕了一圈,直接磕在来人的膝盖上,若不是被这么一磕,这一刺恐怕已经将陈铜雀心窝捅了一个大窟窿。 白韶华直接一掌拍在暂时失去平衡的甲士身上,将偷袭之人直接拍飞,都没来得及吐血就断气而亡。陈铜雀眉头一皱,瞬间恢复平静,像是心有余悸的朝白韶华千恩万谢。 商队中那十余位充当杂役的江湖人士,成为了这些甲士的重点照顾对象,被团团围住的十多人虽然暂时性命无忧,却被隔断了与惟帽女子的联系,不能形成有效的牵制作用,越来越多的甲士围绕在陈铜雀三人周围,胡青魁身边只余下三人,还有一个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的韩清明,但他此时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看着在他面前可以说是单枪匹马的惟帽女子说道:“女侠,你上当了哦。” 大理武学渊缘已久,除了皇族段氏从不外传号称“指点江山”的一阳指,还有包括无量宫c九黎圣殿等放眼整个虚华大陆都能排的上名号的大宗门,与白苗黑苗两大苗族最重要的分支以及崇圣寺,这些或是世家或是门派的江湖势力,整合了几乎大理半数的武林势力。 大理崇武,从统治者追根溯缘也仅仅是一个武林世家便一叶知秋,其实不止大理,军伍中几乎都有习武之人,这样能够有效防备敌方高手在自己队伍中砍瓜切菜一般杀个七进七出,很不幸,胡青魁带来的人马中便有几位来自无量剑宫的高手。 陈铜雀三人已经被甲士团团围住,纳兰纵横空有一门令人咋舌的箭法却不能施展,只能以弓做棒,好歹保住了自己面前一片空地没被甲士突入。白韶华年纪已长,但好歹没有拖后腿,但身上已经被次了两个窟窿,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某个甲士的刀下亡魂。三人中陈铜雀最是轻松,招招制敌,死在他剑下的甲士已经不下六人,他一面想着突围一面还得提防白韶华,这老头,先是救了胡青魁一命,之后又看似救人实则杀人的拉了陈铜雀一把,次次时机都把握的很好,看来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 陈铜雀提起铁剑在纳兰纵横的身前一划,朝旁边挪动了几步,周围的甲士瞬间形成了对他们两人的包围圈,将白韶华隔离开,但瞟眼看去,白韶华依旧坚持的很辛苦,又不似与胡青魁一伙。 惟帽女子脚尖轻轻一点,犹如一阵狂风呼啸,但护住胡青魁的几人也不是白吃比普通甲士足足高出十倍的粮饷,几人之间很有默契,朝她的上盘下盘不同方向攻来。 女子冷哼一声,一剑削在对方朝她下盘刺来的兵刃,喝到:“下流。” 胡青魁笑意猥琐,道:“我劝女侠早点投降,我看这天色不晚了,别耽误咱俩的好事。” 阴气森森的嘉赟关,这个晚上可能要流好多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2章 半面妆 嘉赟关其它地方早已被黑暗笼罩,只余下这间小驿馆烈火熊熊,火光照在胡青魁的脸上,显得他阴险狰狞,韩清明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说道:“公子,我瞧她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去城楼上观看岂不更好?他们几人一会儿将这姑娘五花大绑,公子还能一边享受鱼水之欢一边感受沙场激烈,岂不妙哉?” 胡青魁斜斜瞥了一眼韩清明,笑着道:“看来韩兄兴致不错啊!要不然我一会儿玩腻了让你也享受享受?” 韩清明身子弯的更低,说道:“公子说笑了,韩某哪敢有这等非分之想。” 城楼顶上,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他的身边,一个覆着白纱的苗族装束女子盯着下方怔怔出神。 城楼上只点燃了那根值夜火把,年轻公子的脸照的并不真切,他手掌扶在城墙上,朝苗族女子说道:“白姐姐,你说胡青魁有多大胜算?” 白凤虽然纱巾覆面,但她嗔怪的白了段熙睿一眼依旧有别样的风情,感叹道:“无量剑宫那三人不过是外室弟子,以胡北窦的身份,虽然这几年来在二皇子的帮助下一直牢牢把控着嘉赟关,做事滴水不漏的让殿下你都插不了手,但他再有本事,也只不过是一个手底下不足千人的都尉而已,还是个副的,两大军镇的那些将军虽然每次都以礼相待,可哪一位不是在他背后吐口水?胡北窦看上去握有实权,但位置却尴尬的要命,又有多大的本事能请一些老妖怪保护他那个只知吃喝嫖赌的儿子?” “白姐姐这是在讥讽那几位剑宫弟子学艺不精还是暗嘲自己年纪大了?”段熙睿听着叮叮当当的兵器交击声,表情享受,接着道:“在我看来白姐姐不止武艺超群,连长相身段都让我喜欢的紧呢。” 白凤掩嘴轻笑,说道:“若不是被你这张甜嘴哄骗,我又如何会做那个背叛太子的小人。” “姐姐这叫弃暗投明。”二人的身后,倒着两个值夜甲士的尸体,但两人没有一点偷偷入关的觉悟,反而在胡青魁只要抬头便能看见的城墙上,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另有所图。 白凤见段熙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苗头,只好接着道:“这姑娘仅凭刚才那一爪便已经显露出堪比小宗师的水准,这三名剑宫弟子应该都是在而立境上下,若不出什么意外,三名剑宫弟子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恐怕胡青魁就没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满嘴脏话了。” “等得到那个时候?”段熙睿盯着自然猖狂的胡青魁轻声问道。 白凤撩了撩耳畔秀发,说道:“为什么不呢?殿下难道不想那个嚣张的男人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嘉赟关?” 段熙睿瞳孔猛然一缩,笑着道:“白姐姐,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白凤若有所思,随即释然,点头笑道:“也是,他这么早死对殿下来说也是一个大损失。”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看一场好戏。”段熙睿眼睛中神采奕奕,笑道:“你说我们在他快要被宰的时候救下他,会不会对我这个未来的大理王感恩戴德?” 白凤呵呵轻笑,夜灯吹拂面纱让她脸颊露出些许,就那么一个角落便能给人一种惊艳感觉,说道:“或许吧。” 纳兰纵横弓法娴熟,小小年纪便能摸到一些弓道小宗师门槛,但近身搏斗实在不怎么样,若不是陈铜雀几次护着,估计现在已经躺在地上被围着的敌人砍死几次了。陈铜雀从一具尸体上抽出一支长矛,扔给纳兰纵横,说道:“你那个便宜师傅跟弓箭也不沾边啊,怎么除了箭法超群之外你其它东西和初学者没多大区别啊?” 纳兰纵横接过长矛,在他手中虎虎生风,竟然被他当棍使。拍飞了一个想要近身的甲士说道:“师傅他老人家也说我是个弓痴,对其它东西都不上心,与其门门会样样差,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嘉赟关甲士中几位武林好手都护在胡青魁身边,陈铜雀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突围,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威胁,时不时的还能分心观察白韶华的举动,不过那些兵士似乎并没有与老人勾结,每一枪都朝他的致命处捅去,老人只有躲避,毫无还手之力。 胡青魁一脸痞气的看着韩清明,笑道:“韩兄觉得战局如何?” 韩清明见胡青魁并未接受他的建议上城楼上观看这场看上去以多欺少的战斗,也只有笑着说道:“武林中人嘛,嘉赟关的士兵想要跟他们单干恐怕没一个人是这些人的对手,哪怕只是那几个看似仆人杂役的家伙,手上也有真功夫,但哪有人不会累的道理?就连当年以剑术冠绝天下的荆轲还不是被始皇帝用人头活活耗死,况且这些人这些人并非顶尖江湖高手,被士兵们杀光宰尽也只是时间问题。” 胡青魁微微一笑,不自觉的抬头瞥了一眼城楼上,那团火光映照下更显灯下黑的两人笔直的站在城楼上,这让胡青魁多少安心一些,原本还想再调两人上城楼做哨兵的心思也压下来,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战场上。 惟帽女子兴许是出来的太急,没有携带兵刃,但她仅凭一双肉掌,便与三名剑宫弟子拼的不相上下,三个男子见久攻不下,有些急躁,被她抓住机会一巴掌拍在肩头,咔嚓一声脆响,整条手臂便不听使唤伴随着身子腾挪而摇晃。但就是这一掌让惟帽女子差点命丧黄泉,若不是躲避及时,被一枪挑起的她估计要在三人的围攻下被扎成蜂窝。她一个鹞子翻身后撤几步,不屑的笑道:“哇,差一点就死了呢。” 三名剑宫弟子相互望了一眼,直接扔掉长枪,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宝剑。女子也不托大,再不以一双肉掌迎敌,脚尖轻轻一挑,将一根遗落在地上的铁枪挑起,单手握紧,几根手指轻轻张开再度握上,惟帽下的脸庞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 就在此时,那十多位被围困的杂役终于突破了甲士的包围,率先冲出包围圈的是两个模样极为相似的壮年汉子,二人一左一右削掉两个军士的头颅,跃步支援白韶华所在的包围圈。两名背对着二人的士兵还没感受到疼痛便肩头一轻,没了知觉。 白韶华直接一脚踹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的有些发呆的甲士腹部,朝营救他的二人喊道:“程龙,程虎。别管我,保护小姐。” 兄弟二人也不废话,一人一个又切下两颗头颅之后笔直冲向胡青魁。三名剑宫弟子本就左支右拙,这一对兄弟加入战局后他们别说进攻,就连防守可能都举步维艰。三人齐齐收拢,以防惟帽女子突然发难。 城楼上。 段熙睿两手扶在城墙上,失望的说道:“这胡青魁口气狂妄,结果屁本事没有,这样如何能让未来的巴蜀王欠我一份大人情?” “殿下不是本身也没有在他身上下重注吗?”白凤呵呵轻笑,像是发现了什么,用手肘撇了撇段熙睿,说道:“殿下,咱们好像被发现了呢。” 段熙睿顺着白凤指的方向看去,陈铜雀正拖着纳兰纵横一剑劈在一名甲士身上,满脸嘲讽的盯着他们二人。 段熙睿像是一个被父母逮到的做坏事小孩,不由自主的想要躲在陈铜雀看不到的城墙下,白凤抿嘴微笑,一双秋水剪瞳直勾勾的盯着陈铜雀。旋即拎起段熙睿从几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一点都不像凉亭中那个被别人一掌拍退数步的白苗头领。 小小的驿馆从兵荒马乱陡然间达到一个暂时的平衡,惟帽女子直面三名剑宫弟子,程家兄弟小心翼翼的防护着两侧以防有人偷袭,围攻白韶华的甲士也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上动作,而陈铜雀与纳兰纵横四周几乎已经没有几个能够站立的甲士,那十几名杂役周围也是满地狼藉,血染沙场,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朝着胡青魁预计好的方向背道而驰,韩清明悄悄后退两步,与胡青魁拉开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胡青魁见城楼上跃下的二人,不免有些唏嘘,背对着韩清明说道:“韩兄,这个场面可在你的意料之中?” 韩清明神色一怔,微弓的身子陡然间伸直了不少,笑道:“公子说笑了,韩某一年前都还只是一介布衣,后来成了山贼,苟活于世,承蒙公子看重,让我这几个月活的人模狗样,但我终究不是坐镇军中便可决胜千里的诸葛先生,哪有事事都能算中的道理!” 胡青魁盯着段熙睿,不像臣子见到王公那般低三下四,只是微微躬身,倒像是普通朋友见面一般说道:“殿下这手棋下的不错,只是我不明白,你费尽千辛万苦辗转数次给我送来一个军师就只是为了我这个副尉儿子?别忘了,就算我死,这嘉赟关还是二皇子的,殿下可分不到这杯羹。” 段熙睿轻轻拍了拍胸口,没有机会胡青魁,白了身旁的白凤一眼,说道:“白姐姐,下次做这种事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白凤脸颊上泛着笑意,没有说话。 陈铜雀走到白韶华面前,疑惑道:“我很好奇你们从巴蜀带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大理两位最具竞争力的皇位继承者争的你死我活,但你们既然是一家人,又为何要在交给谁这个问题上完全相悖?” 白韶华默不作声,惟帽女子轻轻掀起帘子,盯着白凤身旁的段熙睿,有些疑惑有些雀跃。 段熙睿微笑看着她,说道:“你是司马家的大姑娘?” 惟帽女子一阵点头,像是想要将大理三皇子的样子刻在眼中,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摘下了惟帽,她的脸庞清清秀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两颗大眼珠很有灵气,不过右边脸颊有一个两寸见方的褐色胎记,火光映射下有些渗人。 胡青魁脸色一阵红紫,试探着道:“半面菩萨?” 女子笑了笑,说道:“那是我娘亲。” 胡青魁有些佩服,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心胸的男人,有这么坚韧的心性能与这么一种女人同床共枕几十年,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下作话,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不止因为后悔,更是因为害怕。 有传言说,谁见半面妆,便意味着要么娶,要么死。 哪怕面对大理三皇子段熙睿也不曾折腰的胡青魁,这一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半点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3章 涌泉相报 夜风习习,火光摇曳。天空中明月依旧,却仿若照不亮这个掩藏在跌宕山川中的关口。 胡青魁环视周围,虽然有些害怕火光中有如鬼魅的司马家大小姐,可一想到能在两大军镇包围的嘉赟关中帮助二皇子宰了这个狼心狗肺的段熙睿,不免让他有些兴奋,如今大理局势已经逐渐明朗,段正峰说不定哪天就会去找阎王爷报道,而原本地位最尊崇的太子段武如今被软禁在大理皇宫,就连走出皇宫都是奢望。二皇子段威虽然被段熙睿摆了一道,但大军在边疆厉兵秣马,不过手令却被挡在了嘉赟关外,数十万大军没有得到军令,手下的精锐虽然清楚当下形势,但没有谁愿意做这个率先领兵入关的出头鸟,基本上都是干着急的份。 胡北窦是段威安插在嘉赟关的亲信,这些年来掳掠的事情没少干,胡青愧既然有这么个嘉赟关副尉的爹,平日里自然也没有将所谓的嘉赟关都尉颜屹山放在眼里,几年来吃喝嫖赌没有哪样不沾,他很清楚,自己所享受的这些荣华富贵都因为他有一个在嘉赟关一言九鼎的爹,而他爹能有这个本事,靠的不是大理王段正峰,而是要让他们为自己卖命的段威,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让他们父子白白享福的道理。 事实上胡青愧虽然在大理算不上多么顶天的纨绔,却极为高傲,对军功卓著的段威是打心眼儿佩服,最瞧不起的便是太子段武,觉得这人没什么本事,可惜了太子这个身份。而对于段熙睿,以前只觉得这个三皇子在两位哥哥面前左右逢源,没什么大出息,现在形势变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不愿意承认的佩服。一个能在乱世中扶摇直上的枭雄,要的就是段熙睿这种能屈能伸的态度。 不过佩服并不代表他就会向段熙睿摇尾巴,他清楚的知道,父亲不在的时候最能考验胡家对二皇子的衷心,今日的事情肯定会传到大理皇宫,他深信不疑,如果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站在二皇子这边,日后一旦成事,那他将前途无量,虽然他对仕途并不太过上心,但他很明白这些年能做一个纨绔靠的是什么。 荣谷茂阖两大军镇屯扎了三万精兵,这是段熙睿敢与段威争大理王位的最大保障,但他段熙睿既然敢只带一人便进入胡家的地盘,难道真的以为我胡青愧不敢动你这个三皇子? 胡青愧既然决心已下,当下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从地上挑起一根铁枪,只是轻轻一送,铁枪便如闪电一般将前一刻还称兄道弟的韩清明扎在墙壁之上,狞笑道:“韩兄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了?” 韩清明一脸不可置信,胸前的血窟窿疯狂的吞噬着他的生机,任凭他怎么按住也不能抑制血液的喷薄,张着嘴咿咿呀呀如同稚童学语。在他最后的印象中,胡青愧面目狰狞的盯着他,说道:“这几个月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就当给你送行了。” 段熙睿想要阻拦却没来得及,冷喝道:“胡青愧,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有一点办法?” 胡青愧冷笑一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段熙睿,阴冷道:“我倒想知道殿下能有什么办法。” 见段熙睿一时语塞,胡青愧接着道:“怎么?要调两大军镇的勇士来把我绳之以法?别以为杀了我两个卫兵就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陈铜雀好整以暇的坐在台阶上,拉着纳兰纵横一起看戏。在大理,两大军镇的交叉口,如果段熙睿都没有能力拿下胡青愧这个级别对手,那他还真得好好考虑到底会不会为了帮他夺取王位而将巴蜀这么多年安插在大理的明线暗线全部曝光。 段熙睿苦笑一声,看了看周围还活着的嘉赟关甲士,朗声道:“各位,我是大理三皇子段熙睿,今日谁能拿下这个乱党,本王重重有赏。” 胡青愧像看傻子一样盯着段熙睿,捧腹大笑道:“殿下,我真不明白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不会觉得光凭你一句话就能号令我手下的士兵吧?” 果然,在场众人无一人反戈,人人都是面带嘲讽,此时,街道转角处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响起。嘉赟关总计官兵一千零二十二人,今夜被迫害残杀官兵共计七十三人,其余九百四十九人,人人批甲,要砍了乱党段熙睿的头颅。 陈铜雀手指在地面上轻轻敲击,感叹道:“乖乖,这胡家在嘉赟关不得了啊。” 段熙睿脸上失望之色闪过,说道:“既然没人应答,那也就是说可以杀个干净了。” 胡青愧左顾右盼,佯装害怕,拍着胸口道:“三殿下大人有大量,还请饶我们一命呐。”周围将他们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甲士发出猖狂的笑声。 陈铜雀摇了摇头,朝纳兰纵横道:“走吧小子,胜负已分了。”说完,站起身子朝段熙睿走去。 段熙睿笑了笑,身后原本被胡青愧命人关的严实的大门被重重推开,陈铜雀带着纳兰纵横走出了城门,在外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甲士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那么黑压压一片,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段熙睿与白凤跟着走出大门,胡青愧与部下亲兵惊愕的说不出话,就那么眼睁睁的盯着商队中的人也走出那扇控扼大理咽喉的大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几万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这一日,嘉赟关所有士兵与将领,剩余的九百四十九人,全都死在两大军镇将士的铁蹄之下。 陈铜雀离开之前问了一句:“残杀大理将士你不心痛吗?” 段熙睿目光坚定的盯着那道血都涌不出的城门,轻声道:“既然不姓段,那和敌人有何区别。”只不过他没有抽泣,却有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这一夜,也只有带着面纱的白凤看到他那副憋的满脸通红的模样。不过她没有任何言语安慰,因为一个强大的男人,似乎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身不由己。 越过嘉赟关,往里走便是一马平川,很难想象在以穷山恶水闻名的南诏之地,还能看到这幅只有中原才会有的壮阔景象,夜色之下,司马雁将一个包裹交给了段熙睿,陈铜雀无从得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白韶华没能走出那道城门便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看来司马家的这位大小姐也并非碌碌无为之辈。 段熙睿没有送陈铜雀,他没有费尽心机的去想陈铜雀不顾危险的要深入大理腹地为了什么,就像陈铜雀没有去问司马家费劲力气以那么多的蜀绣私盐做掩护也要送到段熙睿手上的东西是什么,聪明人知道什么东西可以问,什么东西不能问。 名月当空,孤星残悬。 陈铜雀走在前面,纳兰纵横一瘸一拐的跟着,有些吃力。好在陈铜雀走的并不快,还能勉强跟上。 二人在一片树林旁歇脚,树林前是一条不宽的小河,河水清冽,借着月色能够模糊看到水下的石头,陈铜雀蹲在河边,鞠起一捧水洗了洗脸,纳兰纵横蹲在陈铜雀的下游,捧起水将腿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但伤口虽然不深,血却止不住,如同河水一般,静静流淌。 陈铜雀将一块方巾扯成两半,在他的腿上拴了一个疙瘩,又从旁边扯了一些野草,揉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位置,说道:“我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刺伤或者打猎的时候被野兽咬伤就敷些野草在伤口上,每次好得都快一些,于是大概也知道什么东西有止血的功效,你运气不错,附近就有我常用的野草,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结痂。” 纳兰纵横咧嘴笑了笑,说道:“您这是久病成良医。” 陈铜雀突然推了推纳兰纵横,眼睛紧紧盯着一个方向,纳兰纵横大气也不敢出的朝那边瞧去,只见月色下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兴许是河边水草肥美,兔子也长的分外圆润。陈铜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正要起身以猛虎扑食的姿势冲向兔子,却被纳兰纵横一把拉住,他从箭囊中抽出一只羽箭,就那么坐在地上拉弓如满月,直接将兔子钉在地上。 寂静的树林中,一团火光渐渐升起,兔子被烤的嗞嗞作响,纳兰纵横坐在陈铜雀旁边,一脸憨笑,不过盯兔子的时间比盯陈铜雀的时间多很多,想来这一日被风沙吹的有些饿。 没过多久,兔肉便已被熏的金黄,陈铜雀摸出一把匕首,切了一根兔腿递给少年,两人就坐在河边狼吞虎咽,渴了就喝一口清凉的河水,虽然有些冷,但两人都很知足。 吃饱喝足,两人就直接躺在地上,陈铜雀叼起一根青草,草根汁水微涩,但有一阵清香,二人躺在地上盯着天空发呆,纳兰纵横问道:“公子你来大理做什么?” 陈铜雀眯上眼睛,说道:“听老人们说大理有一个地方叫蝴蝶泉,在那里能洗尽身上的罪孽,我这些年流浪天涯,杀了不少小动物,自觉罪孽深重,以后有可能还要杀,恐怕孽缘更深,所以想着趁现在还有时间,就去洗洗,不管能不能洗干净,对那些以前死去的小动物,也好有个了结。” “那我也要去洗洗。”纳兰纵横学陈铜雀一样叼了一根野草在嘴中,模糊不清的说道:“反正以后也没地方可以去,若是公子不嫌弃,日后公子去哪我便去哪。” 陈铜雀摇了摇头,说道:“跟着我没有好结果的。” 纳兰纵横扭过头盯着陈铜雀,说道:“反正在嘉赟关公子救了我的性命,娘亲曾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公子对我的是救命之恩,我自然要一般对公子了。” 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戏文中写出来骗人的。但还有一些东西,戏文都写不出那样的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4章 情不知所起 天光大亮,一轮红日从远处山峰下挣脱,纳兰纵横悠悠醒来,早间的寒意在提醒世人现在即将进入深秋。 身旁的火堆还有些零星的火烬,他起身看了一下小腿,草药下的伤口已经结痂,没再流血,只是附近已经没有了陈铜雀的踪影。 纳兰纵横有些不知所措,对于一个从小到大身边都有长辈帮扶的少年来说,突然间的孑然一身让他很不适应,他知道陈铜雀丢下他独自离开是因为不想让他一起冒险,对他这种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物是人非的年轻人来说,与他同龄的陈铜雀那个江湖或许有些太过刀光剑影。 他摇摇晃晃起身,只有身旁草地上一个躺着的人印能够证明昨日的事情真实发生过,不过这种时候,他该何去何从?回镖局?他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虽然他现在的江湖与陈铜雀所在的那个江湖相差太远,可师傅那条在江湖中变老的路他不想跟着亦步亦趋,没有了雄心,没有了侠心,这个江湖走不走,又有什么意义。 再往南走,便是镖局原先准备前往汇通城的那条路线,但如今不再走镖,也就没有必要又那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了,沿途可是要经历黑苗与彝族两个蛮民的地盘,万一被哪个容貌丑陋的蛮女看上,被下了蛊虫可连后悔也来不及。 他突然想起陈铜雀昨夜所说要前往蝴蝶泉,不管是真是假,去洗洗身上的浊气也是好的万一还能遇见陈铜雀,想必他也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了。 此时的陈铜雀已经偏离了大理城的方向,而是选了一条通往彝族聚居地苍鹰堡的道路,彝族虽然在大理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少民部族,但也仅仅是巴蜀大凉山彝民的分支,彝族每十年一次的祭祖大典,大理彝民的返乡潮可被誉为可与士子西进相媲美的壮举。 这些年大理彝民在南诏发展迅速,成为仅次于两大苗族分支的第三部族,其话语权在大理庙堂日益提升,还成为了白苗与黑苗官场上拉拢的对象,而正因为大理彝民的祖先世居大凉山,所以彝民上至族长下到族人都很反对大理联合吐蕃进攻巴蜀,这也是想要开疆裂土不满足于大理弹丸之地的二皇子段威没能拉拢彝民的最主要原因。 陈铜雀此行大理的目标已经完成大半,以目前形势看,在有巴蜀作为后盾的前提下,段熙睿拿下大理王只是看段正峰什么时候驾崩而已,只要将吐蕃联南攻蜀的策略落空,那蜀王刘秀死后留下的后遗症也不至于让巴蜀如大秦帝国一般分崩离析。 如今刘秀虽然老迈,但余威犹在,加之这些年蜀西有曲继光坐镇,蜀北有巍峨秦岭堪称天堑,东南两方强大的后秦与南楚为了自身利益都与巴蜀结永世之好,所以刘秀这个皇帝其实做的很轻松,再撑个五六年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五六年,是陈铜雀必须不要命成长的时间,只要刘秀死时陈铜雀足够强大,那这个帝位是否由他接管也就不会有太大的争议。 陈铜雀想要顺利接过帝位,鹤边城曲氏便是最大的拦路虎,哪怕曲家从来没有动过争觊觎帝位的心思,但今日还在朝堂上大骂曲家吃相难看不断做大的忠臣,在刘秀死后的明天就要将他们奉为天命之人,这与陈铜雀在巴蜀朝堂上有没有足够话语权息息相关,这些言官胥吏可不会管巴蜀是姓刘还是姓曲,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换个主子而已,世家还是世家,将军还是将军,只要不触犯他们的利益,谁来做那个万人之上有何区别?听上去虽然荒诞,但事实确实如此。当年始皇帝焚书坑儒以及无条件的削弱世家权利,不是没有道理。 及至近夜,终于在前方看到一座庄严的别院,若是在巴蜀,有资格居住这种别院的人要么手握实权,要么是武林世家。在大理虽然条件相对放宽,但这种规模的院落,自然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住的起。 行至近处,陈铜雀才能够模糊辨认出这座宅子取了一个别具一格的名字,蝉鸣院。想来主人极为崇佛,不过没读太多书,错将禅认做蝉。 还没走进宅门,便隐约中听见阵阵梵声。 门口有个沙弥模样的孩子在打扫门前落叶,陈铜雀走上借宿,孩子也朝他执佛礼,只是奇怪,虽是光头,却未烫戒疤。 孩子将陈铜雀引入院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杏黄衣衫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那孩子似乎有些害怕少女,躬身执了个佛礼,便退了出去。 少女几乎是跳着来到陈铜雀面前,明眸皓齿,看着陈铜雀笑道:“爹爹让我前来迎接贵客,敢问公子是否姓冯?” 陈铜雀忍不住苦笑,还以为这院子的主人能算到自己的到来,却没想别人根本不是为了迎接自己,只好摇头道:“那姑娘应该是接错人了,在下姓陈。” “那便是你了。”少女似乎并不失望,笑着朝里屋喊到:“爹爹,你又输了,现在你欠我七两六钱了。” 从回廊处走出一个高大欣长的男子,一颗光头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一脸恨不得捂住女儿嘴巴的模样,恶狠狠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以后嫁不出去可别怪我。” 少女做了个鬼脸,笑呵呵道:“我才不要嫁出去呢,我要一辈子在这里陪着爹爹青灯古佛,不然爹爹欠我的东西估计一辈子都还不上。” 来人一副没有办法的模样,光头上也没有烫戒疤,而且穿的一身雪白,并非僧衣。他走到陈铜雀身前,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陈铜雀呵呵笑道:“佛门视万物皆为空,在下岂敢妄称贵客。” 黄衣少女掩嘴偷笑,白衣人摸了摸光头,笑容烂漫,看来并不怎么会打佛门机锋。 “还未请教阁下称呼。”白衣人侧身请陈铜雀入内院,边走边说:“在下黄万清,只是以前做了一些糊涂事,这才不得不参禅拜佛请求老天宽恕,并非佛门弟子,这是我女儿黄莺,取这名字算是最大的糊涂事,成天叽叽喳喳没个大家闺秀的样。” 女孩儿嗔怪的喊了一声爹爹,陈铜雀不免有些捧腹,笑道:“在下陈铜雀,行至此地见天色已晚,想在院主这里借宿一宿,明日一早便走,不知是否方便。” 男子还未搭话,黄莺便笑着说道:“方便的方便的,爹爹说过,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谁没有个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反正家里有多的客房,吃饭也不过只是多副碗筷,不过我们这里饭菜大都比较朴素,你别介意就行。” 黄万清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说道:“是的是的。” 陈铜雀作了个揖,笑道:“院主客气了,清粥一碗草席一张陈某便知足了。” 说笑间几人穿桥越院来到了一个幽深的院子中,黄万清指着一弯碧水后的小房子,笑道:“陈兄弟今夜就住这里,有段时间没来客人了,待会我让丫鬟来收拾一下床铺,免得睡不习惯。” 陈铜雀也不客气,跟在黄万清的身后走入房间,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看来一直都有人打扫,只是床上没有摆放被褥,看来平时确实无人居住。 看了房间,黄万清又说道:“一会儿让小女带你四处逛逛,我还有点事儿去处理,晚宴再见。” 陈铜雀告别了黄万清,旁边的黄莺板着一张脸,朝离去的黄万清做了个鬼脸,气呼呼的道:“一天陪你那些花花草草的时间比陪我的时间还多。” 陈铜雀忍不住笑道:“姑娘若想陪你爹爹,何不帮他修剪花草?” 黄莺叹了口气,老气横秋说道:“可我闲不下来啊!” 一路上,黄莺确实没有愧对这个名字,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一刻都不曾停歇,领着陈铜雀穿东墙越小院将整个蝉鸣院逛了个遍,其间有亭台楼阁,有水潭花榭,园林景观层出不穷。陈铜雀指着一座亭子,说道:“要不歇息一会儿?” 少女似乎也有些累了,点了点头,穿过一道水廊,坐在亭中发呆,安静下来的黄莺脸颊微红,几缕发丝贴在被汗水打湿的脸颊上,美艳清纯不可方物。 陈铜雀看得微微出神,良久之后才清醒过来,坐在凉亭旁边,随手捻了几颗放在亭中的饵料,几尾肥硕的鲤鱼在水面翻滚,看来平时饵料充足。 少女也捻了一些饵料,喂了几颗便觉索然无味,见陈铜雀兴致正浓,虽然无聊却也没有开口,就这么趴在凉亭上,也不知在看池中倒腾的锦鲤还是在看陈铜雀。 不多时候,一个穿着翠绿衣衫的少女来到凉亭中,用手在黄莺的眼前晃了晃,见少女没有反应,就推了推她,轻声道:“小姐,老爷让我来叫你们吃饭了。” 黄莺这才如梦初醒,哦了一声,不如来时那般活泼,捏着衣角走在落后陈铜雀一步的位置。 翠衣少女不断回头看自家小姐,奇了怪了,这混世魔王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 晚宴远远称不上简单,虽然清淡,但却样样精致,一碗蛋羹光配料就有足足八份,黄莺坐在座位上发呆,奇怪的是门口那个扫地的小沙弥也坐在饭桌前,他的吃相与黄万清相比远远谈不上儒雅,像是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吃到一半,黄万清哦了一声,朝女儿道:“我是说不对劲儿,小黄雀今天是怎么了?” 陈铜雀呵呵笑道:“想必小姐今日带我逛了一会儿,累了。” 黄万清盯着女儿,半晌后才恍然大悟般的笑道:“哈哈,我的女儿我知道,她这是” “爹爹。”黄莺像是突然炸毛的小猫,脸颊通红,扭捏道:“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往往就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另一个人改变的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5章 劝留 吃完了饭,陈铜雀便在丫鬟的引领下回到了客房,房间中已经铺好了被褥,房内摆放这一个巨大的木桶,旁边有一扇雅致的屏风,屏风上不知何人的草书,看上去张狂有力,字体遒劲。 房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陈铜雀拉开房门,两位丫鬟端着热水进了他的房间,二人跑了几趟这才将木桶灌满七分,其中一个丫鬟上前一步,说道:“奴婢伺候公子沐浴。” 陈铜雀连连后退,难得的有些脸颊发烫,摆手道:“不用劳烦,我自己来便可。” 丫鬟站在原地,微笑看着陈铜雀,似乎在等待他褪去衣物。陈铜雀用手试了试水,见两名丫鬟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说道:“烦请两位姐姐离开,我洗澡用不着人服侍的。” 一名身穿粉红衣服的婢女笑道:“公子自己如何能够洗净后背,还是奴婢为公子搓背吧。” 最终,两名婢女被陈铜雀推出了房间。陈铜雀长吁一口气,确定没人之后这才脱衣进入浴桶,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他觉得似乎不用去蝴蝶泉也能洗干净身上的罪孽了。 足足半个时辰,陈铜雀才穿上黄万清为他准备的干净衣物,走出房间,那两名婢女依旧站在门外,见陈铜雀已经换上干净衣物,一名婢女快步走进屋子将他换下的衣服抱在手中,另一人说道:“奴婢这就把公子的衣服拿去清洗,明天早上就能干透。” 陈铜雀也不阻拦,连连道谢,虽然没有享受过这种富足人家的生活,但是一些江湖演义中可描述过,所以他也没有过分谦让。再说,在别人家中,让客人自己洗衣服可是对客人不尊重,他能够理解这两位婢女的心思,若是连这点事情都不做,事后必会被主人责备,受到的责罚绝对不是简单洗两件衣服能够比拟的。 屋子的门前便是一弯浅浅的池塘,池塘前方有一个石桌,桌上摆放了水果点心,陈铜雀坐在石凳上,突然间想起了那个真名叫岳浅池的杀手女子,他的手指在葫芦上轻轻摩挲,不知那个神出鬼没的龙心老和尚如今在做什么事情。 一阵脚步声响起,白衣黄万清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到院子中,陈铜雀连忙起身相迎,黄万清哈哈笑道:“陈老弟快坐快坐。” 陈铜雀做了个请的动作,待黄万清坐下后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坐下,笑道:“多谢黄老哥款待。” 黄万清面露喜色,哈哈笑道:“老弟只要不觉得鄙舍寒酸,大可在家中多留些时日。” “哪里哪里。”陈铜雀给黄万清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只是在下这次来到大理有要事在身,若非如此,肯定要在老哥府上多多叨扰,不过那时,老哥恐怕又要嫌弃在下赖着不走了。” “老弟这说的哪里话。”黄万清呵呵笑道:“听口音老弟不是大理人?” 陈铜雀微微点头,说道:“巴蜀人士。” 黄万清点了点头,说道:“我就说看到老弟倍感亲切,原来也是巴蜀人。” “老哥也是?”陈铜雀微微错愕,巴蜀与大理因为国界相邻,加之又是互为友邦,不管是从巴蜀进入大理还是由大理进入巴蜀,都远没有去其它国家那般麻烦,两国之间,特别是边境上通婚之事更是常有,所以从外表上看两国之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黄万清摇了摇头,眼神陷入回忆中,轻声道:“我妻子是巴蜀合州人士。” “合州?”陈铜雀有些讶异。 “怎么?公子也是合州人?”黄万清疑惑道:“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陈铜雀点了点头,说道:“我娘亲从小在合州长,我从出生起在合州城待了十三年,直到她过世才离开。” “十三年。”黄万清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你这几年就这样四海为家到处漂泊?” 陈铜雀轻轻点头,说道:“其间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来找过我一次,听他说中原那边的年轻人都有负箕游学的传统,对我而言不过就是多流浪三年而已,如今三年时间快到了,就趁着还有点时间,来大理转转。” 黄万清没有接过这个话茬,他虽然没有经历过被家人抛弃的滋味,但这么多年丰富的阅历让他很轻易便能体会,有些时候,可以说两句宽慰的话,无伤大雅,但有时候,其实喝酒更有效果,不过桌上无酒,他便仰头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说道:“你今后有没有在大理生活的打算?” “怎么说?”陈铜雀微微一笑,面带疑惑却又似胸有成竹的盯着黄万清。 黄万清指了指面前石桌,说道:“这是蝉鸣院。”又指了指二人身后的屋子,说道:“那是大理。” 见陈铜雀一阵疑惑,他接着道:“如今大理形势你应该很清楚吧,虽不至于九子夺嫡,但三位皇子却上演着自大理建制以来最荒唐的一幕,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来大理,不过我知道越往南边,越是寸步难行。不止是庙堂之上风起云涌,就连两大苗族,甚至是巴蜀迁徙而来的彝族都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爆出了内部矛盾,前段时间白苗长老白璋甚至扬言要通过长老会弹劾族长白凤,大理举国皆兵无非就是看段正峰什么时候死,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敢深入大理腹地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该说你胆大包天。” 陈铜雀给他倒了一杯茶,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他说的这些话似乎与自己留不留在大理没有太大关系。 黄万清又喝掉一整杯茶,接着说道:“你是巴蜀人,恐怕不是很了解蝉鸣院,我这个小院子别说是三位皇子因为夺嫡而引起的战争,就算是段氏满门倾覆也可独避风雨之外,如果你有留在大理的心思,进入蝉鸣院绝对是第一选择。” 陈铜雀挠了挠头,笑道:“院主是不是有些王婆卖瓜了?不说段氏是否会满门倾覆,你有什么底牌能保障你这个看上去很大实际在大理皇室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的院子能够独避风雨外?段熙睿手下三万铁骑整戈待旦,只等段正峰一死便会一路南下,你这个蝉鸣院一没有悬居孤峰的地利,二没有封王拜将的人和,难道仅凭您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果我告诉你大理王段正峰三日后将拖着行将枯骨的残躯来向我行三叩九拜之礼,如果我说南蛮十八溪的族长每年四月二十都来听我讲禅,如果我说白苗黑苗两大苗族分支只有在我这一方小院才会暂时放下争斗,如果我说大理彝族每隔十年回乡祭祖都会先拜我这个未死之人,你还会这么认为吗?”黄万清摸了摸那颗光头,笑脸灿烂。 陈铜雀震惊的无以复加,这些东西,在巴蜀的情报系统中都是空白,无人提及,但现在还无法断定是巴蜀情报系统出了问题还是这黄万清根本就是大言不惭,他其实更加偏向于是黄万清在胡侃,眼前的光头男子,既然有这么耀眼的光环,又因何没有半分高人模样的跑到自己面前来自吹自擂?陈铜雀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让对方觊觎的东西。但既然住在别人家中也就没有撵人的道理,笑着问道:“不知院主出于什么原因想要让我加入蝉鸣院?难道真是因为好多人跟我说的根骨绝佳?” 黄万清脸上有些忍不住的惆怅,叹道:“女大不中留。古人曾不欺我。” 这句话让陈铜雀差点惊掉下巴,什么意思?难不成黄莺就经过这么短时间的相处就对他生出了爱慕心思,那他爹这些泼天的荣耀在她眼中是不是有些太过廉价? 白日里那个门前的扫地童子快步走进院中,凑近黄万清那颗光头低声耳语了几句,黄万清一直点头,吩咐道:“篱儿,你在帮爹爹劝劝这位陈公子,你姐姐看上他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衣光头的黄万清忍不住有些孩子气,轻轻捶了一下小光头的肩膀,只不过陈铜雀没有想到这个扫地童子也是黄万清的孩子。 黄万清道了一声罪便告辞而去,留下一颗小光头来对自己轮番轰炸。待黄万清彻底离开院子,陈铜雀问道:“你爹爹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本名黄篱的孩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老实不客气的说道:“爹爹这个人虽然佛法高深,但记忆力一向不好,他说那些大都不是真的。” 陈铜雀总算安心点头,但听见小光头黄篱接下来的话,便下定了要重肃巴蜀谍报系统的决心,只听黄篱说道:“我都跟他说了好几次大理王段正峰是今夜来此参拜,他还是没有记住,跟你说的是三日后吧?自从娘亲走后,爹爹对这个三日后印象还是太过深刻了。” 陈铜雀忍住惊骇,接着道:“那两大苗族与南蛮十八溪?” 黄篱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倒没错,白苗黑苗自从分祠后便闹的不可开交,这些年来更是愈演愈烈,不过每次来院中在爹爹面前他们都会暂且放下仇恨。南蛮一族每年四月二十都会来听佛法,师傅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开坛诵经,不止是南蛮,彝族与两苗也都会遣人前来。” 皇室与世家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分割,而关键时刻只要世家院子快刀斩乱麻切断这些利益关联,那新上任的统治者也绝不会为难站对了边的世家,哪怕站错了队,也无非是承受一些损失,远远不会伤筋动骨。帝国最长不过百余年,世家传承却可以追溯数千年。 那与王室和世家都交好甚至被这两种决定大理命运的势力所膜拜,黄万清说的那些话,也就没有半分水分可言了。 陈铜雀揉了揉眉头,半晌才道:“如果我今夜想见见大理王段正峰不知有没有可能?” “可以的可以的。”院落外传来了黄万清的声音,不知何故,他已经去而复返,脚刚踏进院中,便急忙说道:“怕你觉得我在吹牛,我把段氏家主请了过来。” 段氏家主? 一个身穿龙袍却坚持步行的老人出现在院落门口,老人精神不错,只是脸上迷梦着一层灰气,他笑着看向陈铜雀,陈铜雀与小光头黄篱连忙迎上去,只听老人笑着朝黄万清说道:“世侄女看上的就是这位年轻人?” 一大一小两个光头点头如捣蒜。 院落后,影墙外,一身杏黄衣衫的黄莺扭紧了衣角,脸颊红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6章 老夫的少女心呐 大理局势风云诡谲,二皇子段威以亲兵虎贲兵代替京畿防军,将整个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三皇子段熙睿把控荣谷茂阖两大军镇,如今也掌控了唯一入关途径嘉赟关,将整个大理的精兵良将阻拦在嘉赟关外,二皇子用以调兵遣将的虎符手令不出意外也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太子段武不必多言,唯一与之交好的白苗也与他渐行渐远,只是段正峰这次离开皇城,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皇城风波的变化,在场几人绝对能够看清。 段正峰虽然看上去精神不错,但面漏死气,想来也是强撑着没有龙御归天,三个孩子在他死前便已经开始相互算计,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但他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了他都无法掌控的这一步。 这次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大理皇城,其实也仅仅是老人在死前想要达成再看一遍万里河山的愿望,掌控皇城出入的段威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段正峰是他的亲生父亲,况且还让他无限接近大理王位,但自己由于太过亲信段熙睿而导致局势陡然翻转,只能说明自己下了一步昏招,段正峰想要让他承袭王位的心思没有发生半点变化。 段正峰走了几步路,不免有些气喘吁吁,更显老态龙钟,在小光头黄篱的搀扶下坐在了湖畔石凳上,黄篱给他倒了一杯茶,老人轻抿了一口,朝坐在对面的黄万清笑道:“大理是出了名的茶乡,虽然这么多年在宫中喝的都是全大理最贵最好的茶叶,可终究还是不如这蝉鸣院中的茶叶甘香。” 黄万清取出一块茶饼,笑着说道:“心静自然凉,喝茶也是一样的道理,茶是一样的茶,喝的时候心境不一样,味道也自然不同,只是陛下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宫,应该不只是简简单单想要喝口茶那么简单吧?” 老人有些意态阑珊,一双枯手放在石桌上,说道:“这一双手曾经让无数觊觎王位的高手心惊胆寒,如今却连茶杯都端不稳咯。” “大概还有多久?”黄万清情绪也不算高,安静煮茶。 段正峰招了招手让陈铜雀坐下,陈铜雀只是摇了摇头,虽然自己现在干的事情实极力促成三位他的三位儿子自相残杀但并不代表陈铜雀面对老人时候就不应该有最起码得尊重,段正峰身为长辈,自然明白陈铜雀的心思,虽然他不清楚陈铜雀的身份,但能让黄万清看中的女婿,想来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不知道他了解到陈铜雀的身份后是否还能如现在一般安心喝茶了。 时值深秋,黄万清正值壮年,还能够抗住夜间凉风,陈铜雀和黄篱都是年轻小伙子,火气也旺,但段正峰行将就木,一阵凉风吹来便有些瑟瑟发抖,身后一名侍卫连忙将准备好的氅子批在他身上,他紧紧裹了裹,这才说道:“你说我这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黄万清低头不语,安心煮茶,陈铜雀其实有好多疑问想要从段正峰口中解惑,却不好在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面前开口。好在老人见没人搭话,也就自顾自的说道:“很早以前便有传言说武儿并非我与锦绣亲生,但我自己的孩子我如何不知,三个孩子中与当年的我最相似的不是威儿,也不是睿儿,但正是因为我不想让大理再走以前的老路,害怕大理江山毁在武儿手上而不得已想要扶名不正言不顺的威儿上位,这些年来,威儿也没给我这个父亲丢脸,拉拢黑苗,掌控彝民,平定南蛮十八溪,哪一件事不是惊天动地的伟大功绩?哦对了,还将一直不肯臣服的西双版纳归入大理版图,一个帝王,像我一样没有开疆扩土的雄心壮志又如何能够称职?” “段王爷这话有失公允!”陈铜雀忍不住插嘴道:“大理建制以来便偏安一隅,历任大理王几乎都采用联蜀策略,事实上这种策略让大理有了很长发展壮大的时间,巴蜀这么多年没有对大理动用一兵一卒,这才让大理能够有足够时间腾出手去平定两苗用以巩固统治,而巴蜀移民最大的分支彝民也在这些年为大理的长治久安做出了卓越贡献。现在的大理,哦,准确来说现在的南诏疆域广阔程度甚至能与巴蜀持平,南达西双版纳,西接澜沧江天险,东临天然屏障十万大山,人人安居乐业,百姓富足,段氏的统治也日趋稳定,现在政权巩固了,就想着与吐蕃那条狼将这么多年的盟友巴蜀宰了?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小兄弟是巴蜀人?”段正峰一直安静聆听,等到陈铜雀停下这才说道:“好像对大理这么多年的发展烂熟于心啊,莫不是哪位将军之子吧?” 陈铜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哪位将军的孩子,娘亲也只是合州一个再如同不够的女人,不过我知晓一句话叫知恩图报。” 看上去黄万清对于陈铜雀的这番言论并不意外,站在巴蜀人的立场来看,合乎情理。 段正峰也没有生气,身上的帝王气也因为太过老迈而有华无实,只是轻声道:“作为一个巴蜀人,我很欣赏你身上这种与国同哀荣的气势,但作为大理人,我却对你的看法不敢苟同,一个国家的国祚,长不过五百年,哪怕是前无古人后也很难有来者的大秦帝国,也是说崩塌便崩塌了,但一个国家的帝王,哪怕是在临死前,也要为这个国家的长远发展考虑,这不是为子孙谋利益,而是为这个国家的子民负责任。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兴时至少比亡要轻松的多不是吗?巴蜀养那几十万甲士,这些年来若不是要抵御吐蕃入侵,你觉得大理国如今还能苟延残喘?” 陈铜雀眉头紧皱,悲哀的发现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的大理王说的这些话,他无法反驳。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又何尝不是以大理内乱为代价去博一个巴蜀的长治久安? 天色愈发暗淡,秋风也愈发料峭,段正峰紧了紧氅子,颤巍巍起身,笑着对黄万清说道:“这么些年来,还是不能改掉这个臭毛病,凡事都要争个谁对谁错,对如何,错又如何,还不是史书上最多一二十字的评价而已,所以说啊,人生在世,既然生来便是诸侯命,又何必去与百姓争前尘。” 黄万清眉眼低垂,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给杯中已干的段正峰续茶。 段正峰连忙摆手,笑着拒绝道:“人老了,晚上茶水也不能如以前那般喝的毫无顾忌,身子骨不方便,起夜更是麻烦的紧,现在睡眠本就很浅,晚上再跑这么几趟,估计明日你我说法就要打瞌睡了,我可不想我们二人今生最后一场论佛一败涂地。” 老人转过身子,朝一直站着的陈铜雀说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千万别把命看得一文不值,做任何事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八分力,给自己留一分退路,也给别人留一分慈悲,这样做出的事应该就是十分圆满了。” 老人转身缓缓离去,走了几步,想要如年轻时一般伸直腰杆,却终究没能得偿所愿,轻轻捶了捶后背,喃喃自语道:“还是年轻好啊。” 院子里就只剩下陈铜雀与大小两个光头,黄篱见老人已经离去,大咧咧坐在了石凳之上,招呼陈铜雀坐下,缓缓道:“你考虑的如何?” 黄万清瞬间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依旧站立的陈铜雀。 陈铜雀一下没缓过来劲儿,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个光头。 小光头黄篱急道:“我姐的事儿。” 黄万清点头如同小鸡啄米,看来恨不得早些将黄莺嫁出去,说道:“先说好,莺儿归你,你让我过几年清净日子,日后篱儿估计要去四处讲佛,在这个家中待的时间也不会太久,这些丫鬟仆从也是买来的,你如果觉得伺候的习惯就留下,如果不习惯也可以将他们散了,这个家业篱儿不会分走分毫。” 陈铜雀哂然失笑道:“你们父子二人就这么放心把黄莺交给我?不怕她跟着我吃苦受累受欺负?” 黄万清大义凛然道:“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再说了,刚才你已经成功通过了我派去那两个丫鬟的考验,做事滴水不漏,有我当年的风范。” “爹爹。”黄篱低声道:“你当然不就是因为酒后乱性才有了姐姐最后不得不娶娘亲后来才有了我吗?” “胡说。”黄万清老脸微红,义正言辞道:“我与你们的娘亲是真心相爱,爹爹是怕你们娘亲不愿意这才趁着酒后壮胆表白的,不然哪里会有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陈铜雀摇了摇头,眼睛瞥向那扇影墙,低声道:“非我不愿,实在不能。” 影墙后的黄莺虽然没能听清他的话,却模糊能够猜到,眼眶瞬间通红,但两颗泪珠始终倔强的不让它们流出眼眶。 她跑到门口,朝陈铜雀喊道:“你有什么不得已,是已经有了家室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陈铜雀正要说话,却听见这个白日间还活泼如同一只林间青鸟的女孩不顾流下的眼泪,一边朝他走来一边说道:“如果有了家室,我不介意做没有名分也行。如果觉得我配不上你,我努力提升自己,绝对不拖你后腿。” 陈铜雀看着这个梨花带雨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明眸皓齿,心中突然一阵温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在她的耳畔说道:“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你一份幸福安稳。” 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的抱着陈铜雀,说道:“娘亲曾在我很小的时候说过,遇上了心仪的男子,就要牢牢把握,她当年就是这样跟着爹爹的,这些年她过的很好,她说有爹爹在的地方,就是幸福安稳。” 陈铜雀轻轻掰开她紧握的双手,用手指轻轻擦干脸颊上的泪珠,认真的看着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儿,说道:“我这次大理行很危险,说不定明天就客死他乡,以后回了巴蜀,还会有更大的危险等着我,你和你娘亲应该很像,但我和你爹爹不同,我没有理由让你在最如花似玉的年纪跟着我受苦。” 黄莺握着他的手,坚定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你在身边,我如花似玉给谁看?” 黄篱悄悄转过头,和自己的老爹击了个掌。 大光头黄万清抬头看了一眼把黄莺紧紧拥入怀中的陈铜雀,扶着额头感叹道:“老夫的少女心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7章 这是你写给我的情书吗? 巴蜀有一个林之牧场源源不断的产出骏马良驹,而大理也有一个迁离牧场盛产千里马,好像最好的牧场与最优良的马种都集中在虚化大陆的西南边陲,反而粮草充足的中原几个万乘之国,马匹产量远远比不上这两个小国家。 老百姓认为的千里马,就是那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宝马良驹,但只要有足够机会接触到军马这种东西,一般都知道真正意义上的千里马几乎不存在,哪怕是久负盛名的汗血宝马,极限也只能日行七百里,夜间还得伺候大爷一般吃好喝好刷鼻,不然第二日奔行路程将会大打折扣,一些骑军,特别是重骑兵,一般都是一人两马甚至一人三马,就是防备长途奔袭后突然出现的遭遇战导致马匹耐力不够而影响战果。 苍鹰堡位于大理东北方向,距离蝉鸣院直线距离大概两百多里,然而再往前走,便是极富西南特色的蜿蜒山路,越往南,越是难以见到这种一望无垠的原野。 黄莺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与一些细软。陈铜雀换上了昨日换下的衣服,黄万清吩咐下人也给他连夜做了几件衣服,一人牵着一匹盖有蝉鸣二字印章的骏马朝南而去。 黄万清父子将二人送至门外,给黄莺交代着在外面可不能像在家中一般胡来,黄莺根本插不上嘴,只有点头应是的份。待得二人行至远处,黄万清依旧站在门外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你可知这个蜀国的小子是什么身份?”不知何时,段正峰已经站在了黄万清的身旁,早上刚起,看上去精神不错,完全没有昨日夜间那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黄万清点了点头,说道:“蜀王唯一血脉。” 段正峰呵呵轻笑,转身走入蝉鸣院,轻轻道:“莺儿知晓吗?” 黄万清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女大不中留,只要她喜欢,我这个做父亲的其它本事没有,保他们两人平安还是能做到的。” “如果是我要杀了那小子呢?”段正峰停下脚步,陡然转身,双眼死死盯着跟在他身后走入院子的黄万清,声音谈不上愤怒与激动,只是如同在与一个老朋友闲聊家长里短。 黄万清摸了摸他那颗光头,继续前行,不越过段正峰一步,也不落后一步,说道:“任何人都有可能杀他,独独你不会。” “哦?”段正峰眼睛微眯,浑浊的眼球中看不出是什么神色,轻笑道:“说说看?” 黄万清扭过头,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你这个大理王位究竟想让谁来接,你知我知。但想要让你指定的这个人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没有蜀国的帮助难道就凭他手下的三万人马就真的能让大理上下顺服?边军将士二十余万只要段威手令一到,确实,大理还是姓段,坐在那个位置的依旧还是段家人,但大理国境能够保留多少?三成还是五成?” 段正峰似乎心情不错,哈哈大笑两声,难得的今日没有咳嗽,说道:“大理上下似乎都觉得我是真心实意想把皇位传给威儿,甚至连威儿自己也深信不疑,不然我肯定出不了被他亲兵包围的水泄不通的皇宫,但唯独你,这么些年,我对你是真的是又敬又怕。” 黄万清扶着段正峰走下台阶,笑着说道:“你堂堂大理王对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有什么怕的。” 段正峰挣开他的搀扶,颤巍巍的走下台阶,说道:“我与你,还是说佛法的时候最轻松。” 日头升的老高,但好歹已是深秋,加之行至山林,终究不如前几日那般酷热,空中还有丝丝凉风,一男一女骑在马背上,也不刻意纵马,就那么滴答滴答听着蹄声前行。陈铜雀这次来到大理,意料之外的见到了风烛残年的段正峰,他对这个大理王没有太多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抛开身份不谈,也仅仅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远远没有感受到在上看到的那种霸气。对于黄莺,不得不说是一个意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能够如此轻易得到一个漂亮女孩的芳心,见她一路上异常的保持沉默,陈铜雀一笑置之,原来她说的改变现在便已经开始了啊。 黄莺从小性子活脱,这半日来沉浸在兴奋中却不能言语,让她有些抓狂,但只要一抬头看到陈铜雀,心中便莫名安定一分,想着再多忍个一时半刻也好。 陈铜雀想起以前与曲功成一同闯荡巴蜀的岁月,不免有些唏嘘,那小子也是话如河水滔滔不绝,只是以后,可能很难再听到他唠叨了。人总是这样,愈不珍惜眼前便愈是怀恋过去,陈铜雀装作愁眉苦脸的模样,朝黄莺道:“媳妇儿。” 黄莺依旧低头不语,从根本上她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黄花大闺女,陡然被人喊一声媳妇肯定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陈铜雀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继续喊道:“媳妇儿。” 黄莺这才缓缓抬起头,陡然意识到陈铜雀是在喊她,两个眼睛笑成一弯月牙,甜甜的诶了一声。 陈铜雀摸了摸肚子,说道:“咱们已经赶了半天路了,这一路也没有见到一个城镇,今天出门什么东西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干粮,你饿了没?” 黄莺刚才心不在焉,一时没有察觉,被陈铜雀这么一说,顿觉腹中饥饿难耐,楚楚可怜的点了点头,说道:“饿了。” 大理因为地势较高,天空看上去相较于巴蜀便更觉天朗气清,山间幽静,唯有阵阵鸟鸣不绝于耳,陈铜雀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只弹弓,说道:“以前一个人行走江湖,走累了就随便搭个窝棚,饿了就在旁边地里挖点地瓜,没什么事的话就下两个陷阱套点山跳野兔什么的,无论如何没有饿死的道理。现在你既然跟了我,天大地大,没有让你饿肚子的道理。” 黄莺眼睛放光,别看她现在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可在平日绝对是一个带头捣蛋的孩子王,哪怕是现在,虽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依旧不改恶习,蝉鸣院周边山民没少找黄万清告状,此时见到陈铜雀拿出一只弹弓,连忙跳下马背跃跃欲试。 陈铜雀也翻身下马,在地下捡起一颗石子,瞄了半天,嘣的一声打下几片树叶,黄莺哈哈笑了两声,突然发现了什么,掩嘴轻笑,陈铜雀挠了挠脑袋,将弹弓交给她,她连忙摆了摆手,甚至还后退了两步,说道:“我说过要改掉这些坏毛病的。” 陈铜雀将弹弓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你也看到我的手艺了,你今天不出手我们可就只有饿肚子了。” 黄莺指了指前方一片掩藏在山林之间的苞米地,窃笑道:“坏毛病要从大的开始改,我烤苞米烤的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陈铜雀突然之间面色严肃,一直盯着她。她突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昨日才发誓说要改掉这些坏习惯今日便犯,一定是惹他生气了,她连忙抓住陈铜雀的袖子,泫然欲泣,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害怕陈铜雀将她赶走,两只攥紧陈铜雀袖子的小手由于太过用力被捏的煞白。 陈铜雀握着她的手,嗓音醇厚的说道:“我这辈子活了十八年零七个月,曾经一直臭屁的以为自己足够玉树临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有一大帮女侠仙子爱慕,跟一个老和尚学了几天功夫,更加觉得潇洒无比,记得最初行走江湖时,没有什么经验,也不懂人情世故,总是用自以为的那套行事准则去要求别人,但走的越远,明白的事情也渐渐变多,逐渐明白了我这张脸并没有我臆想中的那么英气逼人,也明白了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围着我一个人转,这三年来我几乎将巴蜀每一寸土地都走了个遍,也没有哪个女侠仙子对我表露出丝毫爱慕之情。后来有一个姓曲的笨蛋带着他的妹妹跟我一起游学,我们三人没钱时就摆个卦摊骗钱,实在骗不到了就掏鸟窝偷红薯无恶不作,但和你一样,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那段时间虽然过的很穷,但很快乐,有时候我与姓曲的家伙比谁撒尿更远,那个女孩也只是笑着转过头不说话,但我知道,她其实一直都不怎么看的起我,我也知道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被她称为哥哥却并不是哥哥的曲家笨蛋,至于为何能与我同行大半年,也只是因为有他在,仅此而已。就是那时候起,我知道了这世界上有门阀之分,有门当户对这种说法,我并不自卑,但其实我初见你时像是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但又有很大的区别,你有一个能与大理王段正峰平起平坐的父亲,你有一个走遍全大理都不用害怕的家庭,你有的东西太多,我不是那个出入江湖的菜鸟,不敢对你有过多的想法。其实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图个新鲜,在这个五味杂陈的江湖上,有太多的富家小姐玩弄江湖菜鸟感情的先例,你虽然和她们不一样,但我害怕心中最后的一片净土被你留下脚印后便悄然抽身离去。我本来就是一个江湖痞子,做着丧尽天良的事,遇见了俏姑娘小媳妇也会像流氓一般吹个口哨,就如同我喜欢的你是最初看到你时的那个样子,而不是你想方设法想要改变后的模样,那种样子,我可能会喜欢,但那绝不是爱。” 这半天来两人几乎没有怎么交流,其实陈铜雀心中一直在打腹稿,他发现,昨晚那个凉凉的夜,被眼前少女的泪水温暖了不少。于是这洋洋洒洒一番话,在这寂静山谷中一字一句敲打在少女刚刚打开便放肆去爱的心扉中。 黄莺因为身高比陈铜雀低一些,所以必须要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她的脸庞从最开始的害怕渐渐变为惊喜,以至于陈铜雀说自己也会像流氓一样朝着大姑娘小媳妇吹下流的口哨也不介意。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难道不是自己爱着的人也同时爱着自己吗?她笑容恬淡,轻轻道:“这是你写给我的情书吗?” 有一种爱叫一见钟情,有一种幸福叫白头到老。她希望自己和眼前男子,能把这两件事情八个字贯穿到他们整个生命长河中。 传闻在南诏有一种鸟名唤青鸟,它们能给许愿之人带来爱情。 山林中白鸟齐鸣,宛若青鸟高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8章 结义寨 无论一个国家治理的如何井井有条,都有那么一群人或是被生活所迫,或是遭人陷害而成为流寇,流寇规模足够大便占山为王成为山贼,他们往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加之要么行踪飘忽,要么占据有利地势易守难攻,这些人往往会成为当地官府最为头疼也是最为无奈的一股势力。 刑龙象便是遭人陷害后无奈落草为寇的典型例子,不过哪怕他做了山贼,也只是行些鸡鸣狗盗之事,让他杀人可是万万不敢的,所以在结义寨,他是最不遭人待见的主,其他人只要下一趟山便能掳来大批金银财宝,用他们的话来说,老子只是帮他们花钱而已。 结义寨何时成立的已经无人知晓,据说现任帮主祝婉约是前任寨主收留的义女,不过祝婉约实在不怎么对的起她这个名字,生的五大三粗,寨中几乎没有那个男人是她的对手,据说祝婉约不喜欢男人,她的那副尊容确实也不讨男人喜欢,如果寨子中谁人绑了哪个富家小姐上山,她肯定是最先临幸的那个人,不过刑龙象上山至今已经三年,从来没有胆子做过一次绑架别人的事情,在山上当土匪都当的让人瞧不起,山上一些荒地竟然被他开垦出了一片良田,但好歹能够自给自足,不用看其他人眼色才能够饱一顿饿一顿的苟延残喘。 今日结义寨中大摆酒席,刑龙象趁着大伙儿高兴,也就多喝了两杯。其中一个平日里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伴借着酒兴拉拢了四五个人说下山准备干一票,刑龙象在这种时候本来就要回去捣鼓他那半亩良田,没成想却被樵青叫住,生拉硬拽着非要带这个山寨中最大的软蛋去见见世面。众人都喝的不少,有人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大声喊道:“他刑龙象要是敢去绑一个人上山,老子今天手心给大家煎豆腐吃。” 另一个五大三粗一只眼睛带了个罩子的大汉也一脸鄙夷的看着他,笑道:“这软蛋,你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只会去摆弄他那一亩三分地,老子看着就气,他这是在给山贼这个名头抹黑啊。零九” 其他几人也争相附和,都是一脸鄙夷,话说完了还不忘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一口口水。 刑龙象脸颊涨的通红,再软弱的人也有自尊,若是在平时还好,今日又多喝了两口,便呜呜囔囔的答应下来,最终,在一票山贼的笑骂声中与樵青几人下了山。身后一人笑着说道:“蒲兄,万一他今天真的和樵老二他们绑一两个人上了山,你怕是手心不保啊。” 蒲权诲呸了一声,说道:“他樵老二又有多大的本事?别又绑两个又老有穷还要山寨伺候着生怕饿死的老家伙上山就好,最后用几个铜板又赎回去,当我们山寨开着玩呢?给点门票跑山寨来一日游?” 樵青面色铁青,狠狠灌了一口酒,骂骂咧咧的下山去了,恐怕那次绑那个老人是他这一辈子洗都洗不掉的污点了。 结义寨将寨子安插在清凉山上,山势险峻,当地县令曾经数次出兵清凉山,皆以失败告终,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山下稀稀拉拉有一些住家户,但因为这一片山都不怎么适宜种植,也就成了县中最为贫困的地区,不过吃的差点,也能勉强糊口度日。 清凉山与鸡鸣山中间有一座悠长的峡谷,谷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由于有一条不是如何宽广的泗水流过,所以就被取名为泗水村,泗水是黑水河的一条小支流,在它绵延弯曲的一百多里流域上,有六七个叫泗水村的小村庄,这些散落在泗水流域上的明珠,建筑已经与巴蜀的建筑风格有了天壤之别。 小村中一共有三十多户人家,都是勤勤恳恳的庄稼人,房屋破败,家中也大都没有太多积蓄,就连生老病死也不会舍得铺张浪费,村中半数以上的人家都会养狗,因为一些游荡在附近的小偷几乎都是朱门不入,专走穷穴,想来富家请的护院比起平头老百姓养的看家狗厉害很多。 村子因为建在清凉山与鸡鸣山相拥的山坳中,所以日照时间不是很长,乡野村夫虽然日子过的清贫,成日里在田间劳作,但因为水资源丰富,所以穿的麻布衣衫也就洗的格外干净,这与大多数中原百姓风俗南辕北辙。因为每日都会换洗衣衫,所以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晾晒了一些衣裳。 陈铜雀与黄莺信马由缰,黄莺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这一路上叽叽喳喳跟陈铜雀说个不停,这会儿又开始唱起一首大理民谣,陈铜雀听不太懂,只觉得调子格外悦耳,二人骑着马儿走进村子,正值晌午,村民们也大都刚吃完饭在院中歇息,对于庄稼人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有空闲时间,总有这样那样的繁琐事情。 刚刚走进村庄,两人身后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陈铜雀扭头看向奔向村子的五人,人人以纱遮面,要知道蜀绣在巴蜀地区虽然算不得奢侈物件,可在大理绝对是稀罕玩意儿,这五人五骑,也只有最当头那位的面纱是用蜀绣制成,但身上衣物却也仅仅是和村民没有多大区别,胯下马匹毛色杂乱,个头矮小,一眼便能瞧出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这五人便是清凉山上拖着刑龙象下山绑人的樵青几人。陈铜雀与黄莺两人虽然扭头看着几人,胯下的骏马却没有丝毫影响,不疾不徐的走进村庄,村口一家原本还在篱笆围起的小院中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见到后面五骑后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那老汉连水烟袋都没能来得及收起就被儿子拉回房中,打定了主意把门拍烂也不开门。 村中响起阵阵犬吠,也大都伴随着关门声止住了叫声,想来是被主人捂住了嘴巴。狗能防小偷,是因为窃贼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伤人性命,但这几人可是实实在在的清凉山匪寇,是敢杀人的主。 村子中间有棵大黄角树,村中老人在酷暑时节大都喜爱在这里纳凉,几个老太太也爱在这大树下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聊,这时也空落落的没有一人,五人骑着劣马奔行到陈铜雀身后,恰好在黄角树下狭路相逢,以蜀绣遮面的家伙说话瓮声瓮气,舌头有点打转,想来酒还没醒透,笑着道:“老二,今天下这趟山看来收获不错啊。” 樵青夹了夹马腹,说道:“这位姑娘长的水灵,眼光可不怎么样,你就算私奔也找个模样俊俏点的,比如说像我这样玉树临风的汉子,想来是个江湖雏儿,被人随便一套英雄救美的雕虫小技就骗了身子,可惜可惜。”其余几人都呸了一声,笑骂樵老二不要脸。 樵青身后,一个男子脸上盖的东西几乎不能用面纱来形容,被他用粗布缠了又缠绕了又绕,他轻轻拉了樵青的衣服一两下,轻声道:“樵二哥,看他们两人的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我们还是别得罪他们的好。” 樵青怔了怔,怒道:“老子今天带你下山见世面,不是让你跟老子摆谱的,绑票不绑富家千金难道绑这村子里这些一穷二白的庄稼汉?到时候又用两三枚铜板来赎人我可丢不起那个脸。”他一想到蒲权诲那副手心煎豆腐的表情就来气,这会儿刑龙象又刚好踩在他的猫尾巴上,说话也就不自觉的重了几分,总想着要在一直瞧不起他的蒲权诲面前搬回来一城,此时他的面目有些狰狞,催着马儿围着陈铜雀黄莺二人打转,上下打量着二人。 陈铜雀轻笑着拱了拱手,从怀中掏出两锭碎银,赔笑道:“我们兄妹二人急着回去省亲,身上也没有带太多的钱财,几位大哥多多担待,今日几位若行个方便,日后必定亲自前往山寨还有重谢,况且家中老人年事已高,经不起太大的折腾,要是几位大侠把我们绑了,我真害怕老人家被吓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不说拿不到赎银,恐怕还会惊动官府,不管是于我们兄妹二人还是于山寨,终究不是好事。” 别看只是两锭碎银,对于比刑龙象地位高不了多少的樵青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当下用剑柄在陈铜雀手背上一磕,伸手便将抛在空中的银子把在手中,揣进怀里,他点了点头,说道:“小子还算上道,不过我们兄弟五人下山也不能白走一趟,再说这点银子连兄弟们喝口花酒都不够,是不是小气了点?” 陈铜雀连连称是,在身上上下摸了摸,像是实在没有了银子,愁眉苦脸道:“要不然我分你们一匹马,这马儿虽然比不上各位大哥坐下神驹,但卖个百八十两银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就当请兄弟们喝酒了。” 樵青心底暗暗咋舌,乖乖,就这么一匹马就能值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正准备答应,那个以蜀绣遮面的男子却吐了口唾沫,骂道:“小子你是没搞清楚状况是怎么回事?老子把你一绑别说一匹马,这两匹都是老子的,你家里为了你们俩的小命,还不得乖乖送银子上山?你小子这如意算盘打的挺好的啊,差点把老子都糊弄过去。” 陈铜雀轻轻敲打着手腕上的淡绿葫芦,默不作声。却听得那人继续说道:“识相的乖乖跟老子上山,给家里写封信说交一千两纹银来赎人,三日内钱不送到老子就撕票,老子杀的人还少了?怕个卵的官府,官府要是真能拿咱们结义寨如何,老子现在还能光天化日跑山下来抢钱抢女人?早他妈人死卵朝天了。再说了,你这妹子俊俏的紧,先让大当家的玩玩,然后给兄弟几人尝尝鲜,保证不死便是,哪还来那么多弯弯绕?” 陈铜雀扭头一脸无奈的看着黄莺,苦笑道:“你看吧,我说过很危险你就是不信。” 黄莺脸色铁青的盯着那个以蜀绣覆面的男子,声音冰冷,朝陈铜雀询问道:“这种人,能杀吗?” 结义寨几人一脸愕然,陈铜雀点了点头,说道:“你还是乖乖看着,杀他们,脏你的手。” 给过你们活命的机会,是你们自己不懂珍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9章 只求不忘初心 在这个靠实力说话的江湖中,结义寨这种占山为王的土匪窝点比比皆是,他们一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无非就是靠绑架和勒索度日,真要杀人,也就少数那么几个人有这种胆量,很明显刑龙象没有这个胆量,所以他一直都畏首畏尾的蜷缩在五人最后方。 樵青其实胆子也不算大,不然也就不会有樵老二这个外号,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个以蜀绣遮面的大汉在,他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接受了陈铜雀用一匹马换两人平安的建议。在山寨中横行霸道的蒲权诲又如何,还不是因为他半年前绑来一个女子让那家人送来了六十两银子的赎金,相比于价值一百两纹银的骏马又如何? 匪与寇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容易满足,而后者往往不安现状,很明显,蜀绣遮面的男子便是后者。既然一匹马都能值一百两纹银,那绑了二人又能获取多少赎金?这不是一道太难的算术题,哪怕没有捧过几天书本的他很轻松便能算过来这笔帐,再说了,就算绑了你们二人会引来官府的注意,但那又如何?大不了不在这个寨子待了,反正这么多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托儿带母的他大不了流浪到下个山寨继续为非作歹。 偏偏千算万算失此一算,他没有想到前一刻还陪着笑脸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陈铜雀眨眼间就变换了嘴脸,而且听他口气,好像并没有把他们五人放在眼里。这让他有些费解,你本事大刚才遇事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装孙子?老子没有当出头鸟的时候你一剑削了樵老二的脑壳老子大不了风紧扯呼,这下可好,对方骑的是能卖一百两银子的千里马,再瞧了瞧自己屁股下的坐骑,说的好听点叫马,说的不好听比驴子快不了多少,跑的过? 挨着大树不远的几户人家一些胆大的孩子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瞪大了眼睛盯着遇到山贼却怡然不惧的陈铜雀,眼神中满是崇拜,想着日后是不是也去城里找个师傅学点本事,也好过天天读那些关键时刻没有丝毫作用的三字经。 尹剑豪抽出挂在马鞍上的大刀,他其实没有太大的本事,身手也仅仅比樵青好上一些,远远够不上江湖上流传的武夫品阶,不过生的壮实,力气自然也不小。既然跑不过,还不如拼一拼,自己这边可是五个人,对方纵然有三头六臂,怕是也会左支右拙,再者,如果能趁其不备控制住那个美貌女子,他还不得投鼠忌器乖乖放弃抵抗?其余几人包括刑龙象在内看见他抽出大刀,也各自亮出兵刃,刑龙象再看不惯尹剑豪的作态,毕竟大家是同一个阵营,也不可能在关键时刻撂挑子。但他实在不适合做这些打打杀杀的勾当,握刀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与其它四人有太过明显的区别。 陈铜雀冷声笑道:“世道艰辛,生活不易,只要不是被生活折断了腰,谁也不愿走这条朝不保夕的路,我有一群朋友刚好也和你们是同行,记得当时他们绑我的时候可不像你们这般下作,我最开始看见你们也是出于太过思念他们,以至于觉得天下的山贼都如他们一般心地善良,没成想,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大有人在。” 尹剑豪冷笑一声,举起大刀指向陈铜雀,说道:“就好像你真有本事能够吃下我们五人似的,别装模作样的呲牙咧嘴想吓跑我们,爷这几年手上也沾了几条人命,可不是吓大的。”他竭力稳住自己的手臂不让它发抖,他杀过人不假,但都是老实巴交没有一点武功底子的庄稼汉,何时与武林中人打过交到? “杀过人?”陈铜雀眼神一冷,说道:“那正好,你可以给他们几人去陪葬了。”也不见陈铜雀有何动作,尹剑豪的脸庞突然之间开始扭曲,他紧握的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双手不断的在脸庞上拉扯,痛苦万分,其余四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在抽什么风,站在最后方的刑龙象只看到那个年轻人右手轻轻一捏,伴随着嘭的一声轻响,炸开一朵巨大的血花,没有脑袋的尸体就颓然的掉落在地,至死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 樵青啊的一声大叫,调拨马头便准备逃跑,却听到那个年轻人犹如九幽深渊传来的声音缓缓道:“跑一个试试?”他急忙止住要夹向马腹的双腿,裤裆已经湿成一片,他只是一个想要吃饱穿暖的山贼而已,何曾见过这等玄妙的神通?连忙翻滚这下马,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不断的求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扰了大侠的雅兴,大侠饶命,我从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也没有其它本事,从来都只是求财,小富即安,大侠若能放小的一条生路,日后定在山上为大侠建一座生祠,日日祭拜绝不敢忘。”另外三人刚才也被吓傻,见樵青磕头如捣蒜,生怕这个活阎王一个不高兴也捏碎自己的脑袋,也都连连滚落下马磕个不停,唯有刑龙象一直看着陈铜雀,双眼炙热。 刑龙象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襟,身子笔直没有丝毫颤抖,不过神色兴奋,几步走到陈铜雀前方,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在下刑龙象,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陈铜雀有些愕然,自刚才五人围住他们二人后他便一直注意这个自报家门的胆小家伙,事实上他最初并不打算跟这五人纠缠与这个自称刑龙象的小子有莫大关系,因为他与那次在大凉山中将他绑进山寨的那群家伙太像,此时他走到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小身躯上扛起的自尊比前一刻还暴躁如雷下一刻便跪地求饶的家伙高了太多,他盯着刑龙象,轻声道:“陈铜雀。” 刑龙象躬身道:“在下进入结义寨这几年,一直都忍受这胯下之辱,山寨中随便一个人都能对我呼来喝去,我也曾在山下买过一两本名字听上去如雷贯耳的武功秘籍,但练了几年,却终究没有学有所成,山寨中时常进行的比武摔跤,我也是那个每次都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家伙,但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剥皮抽筋,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将那个小时候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打转的可爱女孩凌辱至死的,但官府管不了的事,我这个苟延残喘的家伙总能以我的微薄之力去争取一下,这几年,我先后用不同方法杀了四个人,但我知道,真凶肯定还在逍遥法外,我杀的人中很有可能有枉死之人,但我绝没有后悔过,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今日遇见大侠,只求您能助我找出真凶将他绳之以法,事后我愿奉上我这颗罪孽深重的头颅以感谢大侠的恩情。” “袁老大是你杀的?”樵青缓缓抬头,双眼通红。 刑龙象没有转身,轻轻点头,说道:“不错。” “我杀了你个畜生。”樵青陡然暴起,怒喝一声,直接一拳轰向刑龙象的后心,刑龙象本来就没有什么武功,被这一拳硬撼在后心位置,直接被轰飞出去,喷出一大口鲜血的刑龙象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说道:“你和他亲近,在你眼中自然也不是那么丧尽天良,但对我来说,只要是结义寨中的山贼,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人死有余辜,都该死。” 樵青正准备扑上去,却发现自己身前地上插着一只明晃晃的宝剑,陈铜雀皱眉说道:“让他说完。” 樵青不敢再动,只有恶狠狠的盯着刑龙象,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刑龙象剧烈咳嗽两声,坐起身子,虚弱道:“少侠可能并不知道,男人被绑上结义寨,只要家里赎金交的及时,一般都没有什么危险,虽不是好酒好肉伺候着,但不至于饿肚子。可你知道女人一旦进了那个魔窟是什么下场吗?” 陈铜雀手在黄莺肩上拍了拍,平息一丝她的愤怒,从刚才尹剑豪的话中不难推出女人的结局,刑龙象再次证明了他刚才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只得轻声安慰着黄莺道:“这就是江湖。” 刑龙象突然扭头朝樵青吼道:“你怪我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了袁老大,又有谁能够站出来为她与其他人据理力争?我在入寨的那一天就发誓,山寨中的每一个人都得死。” 樵青神色颓然,他比刑龙象进山寨的时间要长,知道的东西也更多一些,他不知道刑龙象说的那个女子是谁,因为在肮脏的结义寨中,女子一般都是要么死c要么疯的,要知道山寨中几十个如狼似虎的汉子,又不敢也没钱去城中逛青楼,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女人,还还不得可劲儿糟践?今天被尹剑豪遇到的是陈铜雀,要是真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书生,站在他背后的那个女子能有好下场? 陈铜雀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神似疯癫的刑龙象,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如果在三年前,我可能也就会一个热血上头就答应了你杀光山寨的愿望,我不是神仙,也不清楚你们寨子中到底聚集的是一群乌合之众还是一群亡命之徒,江湖走的久了,看待这些肮脏东西也就有些习惯了,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帮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况且这个人还有可能是为了活命把我引入虎口,你先别急着解释,我也愿意相信你不是这种人,但我不会去做这个输赢都对我自己没有半点好处的赌博,你可以骂我势力,也可以说我狡诈,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让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闭上嘴巴,其他的人,还得你自己动手。” 樵青与另外两人陡然神色大变,转身便跑,陈铜雀眼睛一直盯着刑龙象,一字一句道:“记住,这三人是为你杀的。江湖不止有肮脏。”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将头扭向黄莺。 在刑龙象的眼中,那慌不择路的三人脑袋有节奏的炸成一团团血花,和尹剑豪的死态一模一样。 陈铜雀又掏出两锭银子,扔给倒在地上的樵青,说道:“这些钱足够你回山寨交差,至于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回去你自己去想去解释,还有,如果真想报仇杀光整个结义寨,最好靠脑子,你不是练武的料。” 说完这些话,他不再多言,轻轻拨转马头,黄莺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刑龙象,也跟着调拨马头。马蹄滴答滴答的敲打在地上,渐行渐远。刑龙象泪眼模糊,不顾嘴畔的血水,重重的在地上朝着陈铜雀黄莺二人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头,磕的远比那几人求饶时来得分量重。 他将几人的尸体搬上马背,与陈铜雀朝相反的方向敲打马鞭,马蹄清脆,脑子却开始飞速旋转。这次上山,只愿不忘初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0章 彝族族长 江湖事江湖了,陈铜雀如果只是一个江湖侠客,那他可以像真正的大侠一样以手中剑平不平事,但他自从知道自己是蜀王独子的那一刻起,便与心中最初的那个江湖开始分道扬镳,他得习惯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做最多的事情,也得学着如何才能利益最大化,这不是私心作祟,而是有了这个身份就应该有这份觉悟,哪怕他的初衷是要做成一件事,也得因为这个身份的束缚来取舍是否有做的必要,而不是全凭自己喜好。黄莺是黄万清的孩子,这个道理不用说,她也能够清楚。 二人的目的地是大理彝族的聚居地苍鹰堡,这一路上也不能有太多停留,虽然并不太赶时间,但还是尽力不沾惹类似结义寨这种琐事,强盗的事情自然该有官府去管,他一个大理人都算不上的外乡人,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利去插手大理江湖的儿女情愁。不过黄莺这一路都有些郁郁寡欢,她是大家庭出来的孩子,很理解陈铜雀这样做,但并不代表她就不能期盼日后要与自己耳鬓厮磨的陈铜雀做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大侠,这件事情对于初入江湖的她有很深重的阴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她这个从小都在蜜罐子中泡大的孩子来说并没有太深的感触。 这一路行来,陈铜雀也没有像自己独身闯荡江湖那般露宿荒野,毕竟有个女孩在身边,现在不能给她大幸福,至少让她吃饱穿暖应该是一个男人必须做到的事情。走走歇歇,以两匹骏马的脚力三日之内便能赶到的苍鹰堡两人花了六天时间才赶到。 苍鹰堡不从大凉山迁徙到此地的彝民多达万人,这些年来与当地的土著居民融合,让大理彝民形成了与巴蜀彝民差别巨大的民俗。时值八月末尾,堡中家家户户都挂有红灯笼,夜晚时分也没有宵禁,年轻男女打扮的花枝招展,比白天还热闹几分,堡内处处张灯结彩,像是在过什么重要的节日。 在堡内主道上有一个硕大的舞台,其实说是擂台可能更加恰当。正对擂台的方向贴着一张用红纸剪成的喜字,陈铜雀呵呵笑道:“这大理风俗果然与巴蜀差别很大,婚宴竟是晚上进行。” 黄莺本就是跳脱的性子,经过这几日的消化也将结义寨的事情忘的七七八八,此时见到堡中如此热闹,又恢复了活泼,笑道:“陈哥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不是婚宴,是比武招亲呢。” “哦?”陈铜雀踮起脚尖朝上看了看,说道:“你不说还没发现,但晚上天色不好也不适合比武啊。” 黄莺个子不如陈铜雀高,况且周围的人都垫着脚尖朝上看,总想看到跟其他人不一样的风景,一些个头矮小的女孩只有跳起来对擂台上的东西来个惊鸿一瞥。黄莺嘟了嘟嘴,说道:“陈哥哥你蹲一下。” 陈铜雀一脸茫然,扭头看到她仰起脑袋想要看清擂台上的情况,心下也了然,半蹲着双手后弯,觉得身子一沉,这才站直身子,双手把着黄莺的大腿尽量让她看的更高。 黄莺面颊微红,没好意思说话。 擂台上,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双手轻轻朝下虚空一压,热闹的擂台下方瞬间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是我们大理彝族最盛大的节日彝历年,恰好,也是小女十六岁的生辰,大家也都知道,彝人女孩都喜欢太阳一般伟岸的男子,小女虽然年纪尚但我这个当爹的却想早点看到她觅得佳偶,所以今天借着节日气氛,在这擂台上来一场比武招亲,谁能拔的头魁,便能与我们一家共享晚宴,当然,一些侠士如果不小心落败,只要小女看对了眼,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阻拦,这场比武也只是给大家一个展示的平台,最终选择谁做如意郎君,全凭小女自己意愿,我绝不强加干涉。” “那这比武招亲有什么意思,赢了还是不一定能娶到香香姑娘。”一个浑身肥肉的男子起哄道,看他脸上的横肉,想来是个练家子,本指着拼一把将这艳名远播的富家女娶回家,没成想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所以有些埋怨。 “对啊。”另一人也跟着起哄,他衣着还算不错,人也生的潇洒,只是眼眸中始终透着一股邪气,只听得他说道:“赢了比赛吃一顿饭结果没被香香姑娘看中,这不臊的慌吗?” 他旁边一个壮硕的男子冷笑一声,说道:“这苍鹰堡中谁不认识你吕大少?吃喝嫖赌那是门儿清啊,别说香香姑娘,谁家小姐敢嫁给你?别新婚之夜就染上什么怪病日后天天以泪洗面。”他满脸正直,眼睛却一直盯着坐在帷幔后的女孩,眼神炙热。 陈铜雀拍了拍旁边一人的臂膀,笑道:“敢问小哥,这位香香姑娘是何人啊?怎么这么多人想要娶她?” 那人一脸惊讶的盯着他,满脸不可思议,说道:“你连香香姑娘都不认识?” 陈铜雀呵呵笑道:“外地人,刚到苍鹰堡。” 那人这才一脸释然,说道:“这姑娘可不一般,家里做大生意,而且生的漂亮,好像族长还亲自出面给自己的儿子说媒,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少族长虽然不是傻子,但有时候脑袋不太灵光,容易钻牛角尖,拽都拽不出来,族长说这是灵窍没开,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开窍?我看啊,八成是真傻。” 陈铜雀又推了推他,说道:“唉,说香香姑娘呢。”不过他的眼神却蓦然一亮,大理彝族一直都游离在巴蜀彝民之外,除了认祖宗,其它什么都不认,这也是陈铜雀前往苍鹰堡的重要原因。巴蜀皇室没能掌控的大凉山已经被曲家掌控了一半,这可不是好兆头,不论曲家有没有反心,他作为未来王位血统最纯正的接班人,都要将这些不定因素考虑进去,现在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说不定可以从族长儿子手上做文章。 那人拍了拍脑子,哦了一声接着道:“据说香香姑娘生来带有奇香,而且模样在整个苍鹰堡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我看你背后这位姑娘就差了”那人斜眼瞥了一眼黄莺,眼睛陡然瞪的老大,怒喝道:“带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不回家睡觉去看什么香香姑娘,一边去一边去。”一想起自己家里那位,又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儿。 黄莺掩嘴偷乐,陈铜雀一脸无奈。旁边几人都盯着笑靥如花的黄莺看的痴迷,连擂台上说什么都没心思去听了。毕竟所谓的苍鹰堡第一美人躲在帘子后面看不到,况且这个趴在别人背上的女孩也不一定就比香香姑娘差了。 此时,陈铜雀的身子被人推了一下。他扭头看向来人,是一个面颊精瘦的男子,他拱了拱手,指着他拴在客栈门口的两匹骏马,恭敬道:“请问这位公子,那两匹马是不是你们二人的坐骑?” 陈铜雀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马儿挡着谁的路了? 这男子面上恭敬神色更重,低声道:“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黄莺看着来人,似乎有些熟悉,咦了一声。 这男子循声看去,有些讶异,疑惑道:“莺儿小姐?” 黄莺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想着来人是谁,半晌后还是放弃了,只是说了声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陈铜雀放下黄莺,让她站在地上,女孩落地后轻轻扭了扭脚踝,双手抱着陈铜雀的手臂。 男子身子弓的更深,恭敬道:“我家主人看见客栈前两匹马烙了蝉鸣院的印记,还想着是哪位贵人来到了我们苍鹰堡,没成想竟是莺儿小姐,主人在对面酒楼摆了一桌上好宴席,让卑职来邀请贵客前去赴宴。” “不要。”黄莺直接拒绝道:“我和陈哥哥还要看比武招亲呢。” 陈铜雀一脸无奈,刮了刮黄莺的琼鼻,笑道:“族长大人都亲自来邀请了,你还拒绝,是想让我们这几日在苍鹰堡中寸步难行吗?” 黄莺皱了皱鼻子,撒娇道:“可是我想看嘛。” 来人笑道:“对面二楼虽然与这里隔了一条街,可位置高些,看的更清楚哦,我家主人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也不想错过香香姑娘比武招亲的场面呢。”这人头埋的很低,心中却对陈铜雀有些佩服,却也有些疑惑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族长侍卫的。 陈铜雀伸了伸手,身子埋低些许,说道:“请前方引路。” 二人在男子的引领下来到了对面一个叫做雅居的酒楼,直上二楼,整个房间清新雅致,在房间角落放了一束苍鹰堡并不常见的兰陵菊,一个瘦弱的老人背对这楼梯坐在桌前,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连忙起身,看到陈铜雀的时候眼神一晃,待得看到黄莺时这才绽开笑容,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是黄大家亲临苍鹰堡呢,没成想是世侄女来了啊。” 黄莺看到老人也是笑容灿烂,甜甜的叫了一声阿措叔叔。 老人指了指陈铜雀,问道:“这位是?” 黄莺眼睛俏皮的眨了眨,意思非常明显。 老人满脸忧伤的抚着额头,说道:“我还说年末去一趟蝉鸣院给你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孩子保个媒呢,没想到被别人捷足先登咯。” 黄莺朝陈铜雀吐了吐舌头,笑道:“刚才我在下面还听人说你要给香香姑娘与你那不争气的孩子保媒呢,怎么这会儿就成了我了,他想娶几个啊?” 老人哈哈一笑,对黄莺模仿他说话的语气毫不置气,说道:“谁说的,看我不把他抓起来关个十天半个月。” 窗外的擂台上已经开始比武,坐在第二层的香香姑娘将帷幔掀开了一角,正好看到她正对面的族长举起酒杯跟一男一女对饮,她眉头微皱,缓缓放下帷幔。对身后侍女悄悄说了两句话,那侍女踩着碎步快速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1章 先来后到 大理和吐蕃一样,都处于三步阶梯的第一步,传言中距离仙界最近的地方,两国之间虽然以澜沧江划江而至,但大理越往南,地势其实是越朝下蜿蜒,而吐蕃越往北,崇山峻岭越是绵延不绝。 苍鹰堡地处大理东南部,位于大理皇宫和十万大山苗疆中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周围群山环绕,最奇特的是有一条暗河在堡内汇成地面水流绕过护城河后又潜入地下。山中冬季来的较早,在其它地方还是深秋,在这里已经是初冬气候了。老族长因为已经花甲高龄,所以比其他人要更怕冷一些,房间中摆放了一盆火炭,烈火熊熊,却没有太多的烟,伴随着炭火的燃烧还释放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因为这盆火炭的缘故,房间内温暖如春,外面街道上的众人有很多都穿的棉袄,屋子里几人却褪去了裹在外面的氅子。 老人给两位后辈一人倒了一杯酒,笑道:“这是我们彝民特产的果奶酒,味道柔和,和巴蜀名酒剑南春酿是走了两个不同的极端,你们可以尝尝。” 黄莺两只手端起杯子,嗅了嗅,小鼻子皱成一团,将酒杯放在桌上,说道:“我从小便闻不来酒,刚才听阿措叔叔说味道柔和还想着尝尝看,结果和爹爹平日里水壶里偷偷装着的那些酒味道差不多,算了,我还是不喝了,陈哥哥可以多喝点。” 老人一阵唏嘘,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黄大家还是改不掉偷偷藏酒的习惯?” 听老人这么一说,黄莺的情绪也明显低落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陈铜雀有些不明所以,但隐约猜测可能是因为黄万清的一些私事,也就不便在外人面前细问,拿起汤羹给黄莺舀了一碗,说道:“喝点汤。” 黄莺眼睛弯成一个月牙,捧起小碗喝的嗞嗞作响。 对面擂台上已经有侠士相互打的不可开交,但这些年轻人与其说是比武还不如说是在摔跤,相互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点到即止,都是恨不得将对方裤子扒下来让对方出丑才甘心,黄莺放下瓷碗,笑嘻嘻的道:“陈哥哥,他们这算比武吗?” 陈铜雀摇了摇头,笑道:“武学的精髓在于辗转腾挪,力求敌手不能沾身,而今天这场擂台,应该是与彝族风俗有关吧,我记得去年在大凉山中,便恰好遇见他们进行摔跤比赛,场面也热闹的紧。” 老人笑着朝陈铜雀说道:“公子是习武之人?” 陈铜雀笑着摇头道:“只是跟着一个老和尚学了三剑,算不得习武之人,我这个人生性惫懒,不太能吃的了苦头。” 黄莺瞄了一眼陈铜雀,右手学着陈铜雀杀结义寨几人时候的模样,将手掌虚空捏成一个拳头,口中还轻轻呼出啪的一声,绘声绘色的学着那几人的死状。 陈铜雀见她学的惟妙惟肖轻轻一笑,脸颊温柔。黄莺说道:“陈哥哥,你要是去参加这次比武招亲,有多大把握能拿到头魁?” 陈铜雀微笑着盯着她,笑道:“那你想不想我参加。” 黄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点了点头。 陈铜雀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接着道:“那要是我被香香姑娘看上了怎么办?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是她非要嫁给我我也不敢不娶啊!” 黄莺连连摆手,说道:“那还是不要去了。”然后拿起筷子给陈铜雀夹了两块肉脯,说道:“来,吃的饱饱的好早点回去睡觉。” 大理彝族德高望重的族长阿措木央摇头叹气,心底默默念叨:“黄大家啊黄大家,你说咱俩比猴还精明的人,怎么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笨?” 念及此处,在苍鹰堡话语权比大理王段正峰还要够分量的阿措木央只能一个劲儿的喝闷酒。 夜色渐深,绕城而建的护城河水面上升起了浓厚的雾气,夜风轻抚,整个苍鹰堡很快便淹没在雾气下,让建筑风格极具彝族特色的苍鹰堡显得美轮美奂,浓厚雾气下,几个黑色身影脚步如灵猫一般潜行在青砖绿瓦间。 城中渐渐不如刚才那般热闹,叫嚷声最大的地方依旧是这座擂台前方,有赢下一场比赛欢呼雀跃的侠士,有不慎棋差一招以至于落败后坐地痛哭的彝民,至于是因为身上疼痛还是失去了被号称苍鹰堡第一美人的香香姑娘的青睐,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雾气虽然沉重,其实时间还并不算晚,每天晚上都要多喝点的阿措木央今天晚上反常的没有多喝,只是跟陈铜雀喝了两杯之后便放下杯子借口酒量不行便不再喝酒,让他颇感意外的是陈铜雀也没有再端起酒杯,在听他和黄莺唠家常以及细数女孩小时候因为调皮捣蛋给黄万清惹下的麻烦时候还时不时的抬头望向房顶,身子朝对危险全然不知的黄莺身旁挪了挪,以保障女孩在自己第一时间能保护到的范围之内,这个小动作让老族长收起了对陈铜雀的轻视之心。他扭过头,朝一直守在门口的那名侍卫轻声耳语了几句,他便满脸震惊的快去离开。 彝历年是彝族最重大的传统节日,大理彝族因为融入了当地文化,所以这个传统佳节也因地制宜的改变了时间,提前了足足一个月,在巴蜀那片广袤的大凉山中,这个节日一般都是十月份才会姗姗到来。 和汉人的新年类似,彝民也喜欢在这个节日里燃放烟花,苍鹰堡中制作与贩卖烟花爆竹的人家就指着这几天发财,雾气刚起,便有人家迫不及待的开始燃放烟花,院中大都是欢呼雀跃的小孩,大人们都坐在家中看着自己的孩子开心他们也跟着开心。其它人家那些等着听第一声烟花响起的孩子也雀跃着拿出自家买的烟花,争先恐后的点燃。一些买不起烟花或者家中父母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的孩子,便只能瞧着从其它院落中升起的绚烂烟火呵呵傻笑。 苍鹰堡被群山环绕,第一声爆炸声响起后,整个苍鹰堡便陷入无限的砰砰声中,时间还早,老族长却像是陡然间的兴致索然,却不忘取笑黄莺,可见他确实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满身灵气的女孩儿,说道:“世侄女,一会儿就在这个酒楼住下,阿措叔叔给你们小两口开了一间上好的客房,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掌柜的说,叔叔已经打好招呼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铜雀,眼中的意思清楚明白。 陈铜雀轻轻点头,黄莺羞的面颊通红,求助般的看向陈铜雀,但不知陈铜雀存了什么心思,这一路行来都不曾做过越界之事,在她心中已是正人君子的陈铜雀像是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上一般没有反驳,反而一脸坏笑的看着她。这让刚才被陈铜雀借机背她而摸了她大腿的黄莺更加羞愧,紧紧攥着衣角说不出话。 陈铜雀起身将阿措木央送到门外,不知说了什么让他轻轻啊了一声,然后黄莺便听见一阵衣服窸窣声响起,扭头看向门口,陈铜雀连忙弯身像是扶住了黄莺视线看不到的阿措木央,连忙说着:“阿措叔叔当心台阶。” 送走了大理彝族的族长,陈铜雀轻轻关上房门,彝民一般都喜欢将风干的牛肉切成片当做食物,很少有人拿米饭做主食,别说黄莺不习惯,陈铜雀也实在接受不了这种吃饭方式,于是他打开房门,将掌柜叫上二楼。 好在酒楼中一般都备有大米,二人不至于在苍鹰堡中天天吃生肉,掌柜的应了一声便下楼吩咐伙计熬粥去了。 伙计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清粥上楼,陈铜雀到门口接过用砂锅熬出的清粥,给黄莺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由于不常煮粥,所以味道并不算好,不过热气腾腾,总比冷冰冰的风干肉强上不少。好在二人都不身娇肉贵,黄莺这些年烤玉米烤地瓜哪样没吃过,半生不熟吃了回家还不是活蹦乱跳,陈铜雀更不用说,风餐露宿都是常事。 对面的比武招亲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台下众人似乎丝毫也不觉得寒风刺骨,一个个热情不减。黄莺没有了太多看热闹的心思,起身关掉窗户,坐在帷幔后方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踪影,只剩下几名婢女还站在椅子的两侧。但下方这些人却对女子已经离开这件事悄然不知,还是保持着他们能够融化冰霜的热情。 窗户被关上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敲门声便笃笃响起,确认门外是掌柜后陈铜雀才起身打开房门。 掌柜说着房间已经收拾熨帖了,热水也已经备好,询问着陈铜雀二人是不是这会儿便要回房,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掌柜转身引着二人朝房间走去。确认二人没有其它吩咐后掌柜便走下楼去,陈铜雀关上房门,将那个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外,仔细打量房间陈设。 屋子不相比较于刚才用餐的房间要大一些,不过这家酒楼不是专做客栈,所以房间布置都很简单,不过用料可都不差,一张檀木方桌让房间中不点香炉都有一股清香味,四根长条凳子做工也极为精致,只是用料上比檀木桌略显不足。靠墙的一方,摆着一张硕大的几案,几案上方,有笔墨纸砚,后方,有一张黄花梨太师椅,巴蜀那边又称为圈椅。墙上挂着一副用墨浅淡的山水画,墨色虽然不深,但韵味十足。 正对面,是一张梨木大床,黄莺坐在床上,俏脸绯红,羞涩的将头埋进胸口,好在她的胸脯不像于采青那般伟岸,不然将是一副怎样的场面。 陈铜雀一步一步走向坐在床上像等待丈夫揭开盖头的小媳妇,笑着用手指勾起黄莺的下巴,心中感慨:“陈铜雀,你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完美的女孩对你一见倾心?” 一些事情,特别是情,好像一直都不讲先来后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2章 刺杀 一个家庭,对于不服从家主管教而做出忤逆之事,被称为以下犯上。而一个国家,因为不满足于自身权利或者不服从于帝王管束而生出反骨并且付诸行动的行为,被叫做叛乱。 自从大秦帝国统一虚华大陆之后,地方势力分据各地,将耗费了几百年时间才完成大一统的帝国蚕食殆尽,虽然没有起兵北伐直逼咸阳宫,却又何尝不是一种叛乱? 帝国分崩离析至今,几百年的时光,又有多少的王朝更替?为了利益,叛乱这种事情在虚华大陆上从来没有缺少过。 哪怕一个家族都有可能因为兄弟间分财不均而大打出手,又何况是拥有更大利益分配的大理彝族? 陈铜雀似乎运气有些不好,前脚踏进苍鹰堡后脚便遇见叛乱。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来这苍鹰堡的目的可能就是在这场叛乱中能够拨云见日。但是势单力孤的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黄莺,又如何能够在这次平叛过程中拿到自己需要的筹码? 他脑袋极速旋转,想要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但似乎保护这个愿意将一辈子交给自己的女人要更重要一些。 黄莺有些疑惑,陈铜雀做了这个轻佻的动作后便没有了下文,好像还发起了呆。这让黄莺不免有些生闷气,是本姑娘长的难看了入不了你的法眼还是为何,她越想越是惴惴不安,发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没有安全感,她银牙暗咬,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一个起身将陈铜雀抱摔在床上,轻喝一声:“老娘自己来。” 话还没说完,便被陈铜雀捂住了嘴巴,房间中落针可闻,甚至还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陈铜雀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用手指了指房顶,恰好外面的烟花声音刚好有个短暂的停歇,以黄莺的耳力也能听清瓦片碎裂发出的脆响。 陈铜雀将宝剑递给黄莺,以防万一,手中捏着那支于采青插在他身上后来反复利用过的银针,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刚好勾走两人的视线,就在此时,梨木大床的背后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烟花爆炸的声音,一根阴狠毒辣到极致的铁杵直接轰向坐在床上的黄莺的后背,人未到杀招先至,这伙刺客,很明显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反复演练才能将这手杀招演绎的如此轻车熟路,陈铜雀在黄莺的肩头轻轻一拍,从未习武的女孩被直接拍的胸口一窒,差点昏死过去,那根铁杵第一时间没有要了黄莺的性命,迅速的收回了攻势,但陈铜雀哪肯让他就这样轻松退出,两根手指一直夹着那枚已经没了毒性的银针,悄无声息弹了出去,顺着铁杵退回的正上方没入黑暗之中。 不管墙壁后那人伤势如何,陈铜雀没有时间庆幸帮助黄莺捡回来一条命,搂着黄莺直接在地上一个打滚,黄莺刚才躺着的地方已经落下了几枚飞镖,镖身上蓝光闪烁,粹有剧毒,陈铜雀心念急转,心猛的一沉,怒喝道:“贼子可是不想在大理待了?敢杀蝉鸣院大小姐。” 陈铜雀不是愤怒到没有理智喊出的这句话,而是在试探敌手。第一,蝉鸣院在大理毕竟受到各方势力的追捧,下手之人万一也是蝉鸣院的追随者,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过这种情况微乎其微,对手既然经过了静心布局才出手,而且自从进入房间以来陈铜雀都没有听见隔壁房门响动,想来一开始便指定好了暗杀计划,如果这个条件成立,那么最大可能得始作俑者便是大理彝族的族长阿措木央,当然,也不排除这伙人原本是来刺杀阿措木央,结果鬼使神差的将他与黄莺二人当成了袭击目标。 第二,如果对方听见蝉鸣院三个字却依旧痛下杀手,那便证明对方要么不属于大理势力,要么便是潜藏在暗中根本不惧大理各大豪强的围追堵截。如果就此停手,那这伙人便定是冲着阿措木央的人头而来。 但经历了短暂的沉寂后,窗口又是一道黑影飘过,陈铜雀不再中计,并不主动出击,既然黄莺已经失去自保能力,他便拾起落在地上的宝剑,手指轻轻在葫芦上点了点,这才稍显心安。 陈铜雀心中一紧,很明显,在这个时候祭出蝉鸣院这个保命符没有半点作用,对手只是在考虑出手时机这才没有动手。他将黄莺扶到那个几案旁边,心中暗忖道:“难道这些刺客真的是阿措木央派来的杀手?”若说这些人来自其它势力,他倒不太担心,至少阿措木央一日不死,他们二人只要抗过这一劫,便还有让二人自保的地方,但如果这位彝族族长从一开始便跟他们唱了一出双簧,那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有可能让他来到苍鹰堡之前的一切准备都打了水漂,甚至还有可能丧命于此。 窗外一片雪亮,随即爆发出一声声连绵不绝的烟花爆炸声,以至于房顶瓦片碎裂轻响声完全淹没在阵阵巨响中。 突然间,房顶被人一脸踏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一个黑衣黑裤的男子以力劈华山之势直接朝二人所处的几案劈来,直接不给陈铜雀问话的机会,陈铜雀一脚将那张贵重的梨木几案踢飞出去,梨木沉重,而且非常绵韧,这个杀手一刀劈在几案上,竟然只是劈出一个厚实的口子,大刀如同被吸附在几案上一般,伴随着下落之势将他重重的砸在下面,陈铜雀正要上前将这人脑袋踢爆,没成想窗口一声巨响,另一名黑衣人破窗而入,长剑直取他的咽喉。 陈铜雀冷哼一声,以左脚为心,右脚划弧,鞋底与地面陡然间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声,借着那股旋转的力道,一记鞭腿直接抽在他的耳廓处,这一脚,让他两只耳朵出现了短暂的失聪。但就是这一点时间,压在几案下的男子却挣脱禁锢,杀气腾腾的跃向毫无站力的黄莺。 陈铜雀怒喝一声“贼子找死。”房间虽然挺大,但作为四人你死我活的战场几乎让人毫无退路,就在那人以为自己快要得手的时候,突然感觉胸腹之间传来一股巨力,让他为了追求速度而弓起的身子犹如虾米,他只感觉身子如同被蟒蛇缠绕,几乎窒息。 就在陈铜雀想要直接扭折这人的腰杆时,床后方那个大洞中一根铁杵迅速变大,距离极近,陈铜雀又没有任何防备,黄莺的那声“小心”音还没落,那根十余斤的铁杵便硬生生砸在他的后背上,陈铜雀一声闷哼,口中鲜血直接喷洒在了整个倒地的几案上。手上也不由得一松,黑衣人也难得的获得了喘息时机,长大嘴巴大口喘了几口,浑身力量近乎被陈铜雀这一捏直接抽空,以他身体的强悍程度想要站起来竟然都有些为难。 借着这股结实的力道,陈铜雀脚步踉跄的扑在黄莺坐着的太师椅旁,脸更是直接砸在悬挂在墙上的那副淡墨山水画上,如同在一眼看上去便觉得颇为名贵的画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印章。 随着一阵砖头倒地的哗啦声,从床上跃下一个黑衣壮汉,从地上捡起铁杵,一只眼睛紧闭,眼眶下有一行血迹,想来是被陈铜雀弹出的那根银针所伤,他呸的一口口水吐在地上,冷笑道:“小子本事不今天用你的命来赔我这只眼睛,老子不亏。” 黄莺泪眼模糊,用那双白皙的小手一直抹着陈铜雀嘴角流出的鲜血,几乎将他鼻子下方半张脸都涂抹的血肉模糊,抽泣道:“陈哥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陈铜雀憋回一口气,将再度涌入口腔中的血水硬生生吞下,用手按了按黄莺的脑袋,拉扯的全身剧烈疼痛憋出一个笑脸,说道:“放心,死不了。” “死不了?”拿着铁杵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嗤笑,说道:“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陈铜雀伸手抹掉嘴边被黄莺吐的到处都是的血水,狞笑道:“阿措木央胆子实在不我很想问他一句他这条三皇子的走狗在明知我是未来的蜀王之后为何还敢对我下手,甚至连蝉鸣院大小姐他也敢一起抹杀,他就不怕黄万清一怒之下将他这苍鹰堡屠了城吗?” “阿措木央?”那个破窗而入手握长剑的黑衣男子似乎是几人的头领,一脸好笑的看着陈铜雀,说道:“哦,你是说人人爱戴的老族长吗?他恐怕此时也已经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闲心关心你们二人的死活?” 陈铜雀咧开嘴,露出那口原本洁白此时却猩红的牙齿,有些忍不住疼痛似的抽了抽面颊,说道:“知道不是他下的手就够了,你们可以去死了。” 率先遭受灭顶之灾的是踏破瓦片落入房中想要将黄莺劈成两半的黑衣人,他的脑袋在陈铜雀虚空一捏时直接炸裂开来,脑浆与血水四溢,如同在这小小的房中陡然间绽放出一朵血色莲花,陈铜雀盯着他倒下的尸体阴森道:“你运气好,因为我对付三个人实在有些牵强,只好让你死的痛快些。” 持剑男子心头一凉,这是什么妖法?没有见他出手自己的同伴便离奇死亡,他生起警觉,做势佯攻,脚却在地上轻轻一点想要跃出窗外,却听见此刻如同恶魔一般的声音响起:“倒是很快就知道了取舍,不过你跑的掉吗?” 身子被猛然一撞,悬挂在窗棂外的一人直接与他撞了一个满怀,陈铜雀讥讽道:“这场戏看的可还过瘾?” 被陈铜雀直接抓紧屋子的那人坐在地上,脸色愕然,惊声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在窗外的?” 陈铜雀没有直接回答他,冷笑道:“看来你才是这次刺杀行动的主谋吧?刚才你这属下可是将这三人首领这个角色饰演的惟妙惟肖呢,我不明白,杀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得着你如此小心谨慎吗?” 这人站起身子,似乎准备拼死一搏,却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太多勇气来支撑他能杀掉陈铜雀的信心,苦笑道:“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只好悉听尊便了,公子又何必如此嘲讽我们。” 陈铜雀点了点头,说道:“嗯,行事风格有那么点木嘎布铁的韵味,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们叛乱就好好叛乱,招惹我这么一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家伙干什么。” 木嘎布铁眼角流露出一丝惊慌,被这个打不过杀不掉的家伙叫出名字可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有可能因为他毁了主人整个计划,他冷笑一声:“大理彝族本身就是不满巴蜀皇室而集体迁徙到苍鹰堡的,你既然是巴蜀皇室唯一血脉,又胆大包天跑来苍鹰堡,今夜我死了便死了,阿措族长可不会放任你离开。” “哟!”陈铜雀有些惊讶,说道:“你们消息还挺灵通,我日落时分才进去苍鹰堡这会儿便知晓我的身份了?不过你这扣屎盆子的技法可用得不太巧妙,怎么,想保住你的后台不被暴露?还是说想在临死前还要促成我与阿措木央反目成仇?要我说,你这叫愚忠,你背后的人既然都让你来送死了,你临死前还得想着帮他藏好了?” 木嘎布铁嘴角微微弯起,轻笑道:“你错了,其实我是想”他话未说完,双手犹如弹簧一般不住弹射,手法眼花缭乱,一枚枚暗器犹如雨打梨花一般洋洋洒洒,朝着陈黄二人站立的地方铺天盖地而来。 持剑男子和握杵独眼刺客在此时也猛然发起突袭,誓要在顷刻间将陈铜雀这个烫手山芋斩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3章 烽烟四起 陈铜雀所在的酒楼离苍鹰堡族长府中间有一段宽阔的大道,这条石板铺成的街道异常宽阔,对于这个山坳中的城堡来说近乎有些浪费土地。 因为大理彝族与大凉山本部一样,族长都是由长老会投票决出,这些长老会综合考虑参选人的家族背景以及个人资本,所以城中并没有什么以族长家族姓氏命名的街道,这在中原那些大城镇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谁不想自己的家族千古流芳? 阿措木央既然能够当上大理三大族之一的族长,不论是家室背景还是个人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但如今大理风云诡谲,一些一直以来隐藏的势力也开始在暴雨袭来之前疯狂的想要开始冒头,而木嘎家族近百年来都被阿措家压下一头,已经四届不曾染指彝族族长之位,如果在和平时代,他木嘎家也没有这个胆量去挑衅族长权威,但今时不同往日,阿措木央在确定支持三皇子段熙睿后这一微妙的平衡被彻底打破,苍鹰堡半数以上的长老并不看好三皇子能最终夺得王位,反而更加倾向于实力雄厚只是暂时居于下风的二皇子段威。当然,这些长老里面也不乏风吹两边摆的墙头草,所以由木嘎家提出的长老会表决才会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但木嘎家当代家主却不愿跟着族长阿措木央的决定而使得对苍鹰堡倾注了几乎全部心血的家族遭受无妄之灾,这才有了这场叛乱。 阿措木央其实早已收到风声,但说实话,他并不想就这样让苍鹰堡两个实力最为雄厚的家族在这场战争中彼此消耗而造成整个苍鹰堡的损失,所以给足了木嘎青戌机会,想要让他认清形势,这才有了今夜在他举行的比武招亲擂台正对面喝茶,一来是真心想要木嘎香有一个好归宿,二来便是给木嘎青戌一个最后的机会。而擂台下曾有人说他给自己的儿子向木嘎香提亲其实并非假话,如果苍鹰堡两大实力最雄厚的家族能够联姻,这些争夺便自然没有了滋生的土壤。但他没想到的是,木嘎青戌竟然选择在这个彝族人最为重视的节日下手,不得不说是当头一盆凉水狠狠的泼在了他的身上。 距离族长府邸还有两三里的半路上,他便被拦了下来,阿措木央看着拦在道路中间的木嘎鸾卫,号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未来准备接掌木嘎家的二公子,木嘎青戌虽然仍处壮年,但却不止一次对外宣称过要将未来家主之位传给这个举手投足皆是风流的二儿子,奇怪的是一般地位传承几乎都是嫡子得权,就连外界传言不是段正峰亲生儿子的段武也因为是嫡长子而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东宫重位,木嘎青戌的几个儿子却像是对这位庶子身份的二哥推崇备至,就连嫡长子木嘎齐羽也对这个抢夺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的弟弟任劳任怨,打定了主意要竭力辅佐他成就一番事业。 老族长阿措木央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但一身修为却不容小觑,传言在他人生的黄金十年,曾经染指过被称为小神仙的天命境,虽然仅仅在这个境界保持了两年便重新堕入不惑境,但这么多年养精蓄锐谁又敢保证他的修为便如黑水河一般大江东去?他走出酒楼没有多远,原本夜间消食儿只需要半个时辰便能走个来回的路程,看来今天要破个例,山风一起,堡中便分外清冷,特别是对于他这个即将迈入花甲之年的老人来说,尤为寒冷,他双手拢袖,看着木嘎鸾卫身后的一列列彝族勇士,笑道:“哟,二侄子,今天该你巡逻呢?不是我这个当叔叔的说你,今天香香可是在选夫婿,你这个她最敬重的二哥不在场,小姑娘可别怯了场。” 木嘎鸾卫也不急着要把孤身一人时尤显老态龙钟的阿措木央控制住,其实他是木嘎家为数不多对阿措木央敬重有加的人之一,而且他的政见几乎和眼前老人没有太大差别,也倾向于三皇子段熙睿,奈何自己虽然为家族器重,但终究还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家主。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木嘎青戌死前,他都必须乖乖在其他人面前夹紧尾巴,纵使他再被木嘎青戌看重,却终究没有嫡长子说话硬气,在没有确实拿下家主位置之前,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父亲的一句话而改变前程。他有些可怜这个老人,也憎恨自己的父亲,要知道现在大理彝族本就被两苗按压的有些苟延残喘,如今要是再站错队伍,两苗有足够的底蕴支撑他们乘龙失败后迅速恢复,但大理彝族是外来户,看似种群庞大实则嗷嗷待哺,在这个官子阶段下错一步棋,可就没有了再来一局的机会。不过哪怕他有千万个不愿意,他终究还是木嘎家的孩子,日后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虽是发动叛乱,但于他个人来讲还是很敬重这个一直都没有太大脾气的老族长,恭敬道:“小妹那里不劳老族长费心,大哥在那盯着呢,不过您明知这段时间苍鹰堡暗潮汹涌,怎的出门也不多带些侍卫以防万一?扎木合呢?怎么连他也没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能感受到一丝愤怒,像是在斥责族长的亲卫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失去了踪影。 阿措木央笑了笑,有些惋惜这么好一个孩子为何偏偏是木嘎青戌的儿子,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不是彝历年嘛,我让他回家陪陪老婆孩子,自从成了我的护卫,这孩子一天忙的东南西北都快找不到了,难得全族高兴,就放他一天的假,不然玉儿要责怪我这个当爹的不通情达理了。” 木嘎鸾卫神色凄然,你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让我如何放你离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念道:“阿措叔叔啊,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苍鹰堡,族长府邸。 一条犹如银链的瀑布从插入云峰的万象山上倾泻而下,整个城主府的后院,都弥漫着隆隆瀑布声与砸起的水雾,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将手指咬在嘴中,身上衣服虽然华贵,却被他弄的皱巴巴的一团,流出的口水将整个前襟几乎湿透,他耸着屁股趴在水潭旁边,不时用手拨弄着身前的水潭,潭中水流清澈,但多年被瀑布冲刷,已经深不见底。 水中不时浮起一两尾青鱼,将本就涟漪不断的水潭砸起一圈浪花,又消失在湖底,水潭四周有一些二指宽大的小鱼,像是与这个痴儿十分亲近,用鱼吻轻点着他搅进池塘的手指,虽然二十多岁,但心性却如三岁稚童,被两只小鱼逗的哈哈大笑,旁边两位丫鬟都唉声叹气,有些可怜这个痴傻孩子。 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男子立在墙头上,他的胸口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紫罗兰,在他之后,不断有人越上墙头,衣服颜色虽然不尽相同,但胸口都绣有一朵娇艳欲滴的紫罗兰,或盛开或含苞,不一而足。 两位丫鬟率先咂摸出味儿来,迅速将这痴儿挡在身后,其中一人娇声呵斥道:“木嘎龙涎,谁给你的胆子擅自闯入唱晚池。” 木嘎青戌有四子一女,和那些贫困家庭不同,他对四个儿子的关心加起来都没有木嘎香一个人多,苍鹰堡的人都知晓,木嘎香可是从小到大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四个哥哥对他爱护有加,父母从来都将她看成掌心肉,而四个儿子除了二儿子木嘎鸾卫深受器重之外,其余三人其实都没有耗费木嘎青戌太多心神,而老三木嘎龙涎更是没有怎么上心,有点任由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没有人会觉得从小便调皮捣蛋的木嘎龙涎能干成什么大事,但很明显,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的他让木嘎家族今夜的叛乱省去了很多麻烦,他一手建立的紫兰阁在情报体系中发挥出了重大的作用,不仅迅速查明了族长阿措木央这个傻儿子的具体位置,还在陈铜雀与黄莺突然出现在苍鹰堡后仅仅一个时辰便查明了二人的真实身份,可以说,如果不是他最先提供了这份情报给木嘎青戌,包括木嘎布铁在内的那几名刺客在了解到两人身份后不论真假可能都不敢真下杀手,要知道黄万清之所以能够在大理左右逢源,靠的可不仅仅是一张会讲佛法的嘴。 木嘎龙涎站在围墙上,盯着那道从万象山上倒挂而下的银河,盯着那个依旧撅着屁股逗弄水中鱼儿而对危险一无所知的痴儿,笑道:“阿措连城,跟我走一趟吧。” 阿措连城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扭过头看了一眼黑夜下站在院墙上的木嘎龙涎,在他的视线下,连父亲怒其不争时的责骂都没曾放在心上过的木嘎龙涎突然感觉心中一窒,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扎在了他的心口,他陡然间泛起了滔天怒意,即将成为阶下囚的阿措连城,那个四处传言灵窍未开的痴儿,这么多年忍受非议,难道是装的吗? 阿措连城就仅仅看了他那么一眼,便又转过身去逗弄水中鱼儿,像是根本不害怕他们这一群人胆敢做出什么忤逆之事一般,木噶龙涎稳了稳心神,有些暗叹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不过也多加了一分小心,此时,他看到那个传言中的痴儿依旧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中吮吸,朝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跃下墙头朝那两个护在阿措连城身前的丫鬟使出了杀招,他准备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任务,两个丫鬟严阵以待,丝毫没有对胆敢以一敌二的敌人心存小觑。 苍鹰堡,在这个彝民最为盛大的节日,烽烟四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4章 冷眼旁观 雾浪滚滚,烟花阵阵。 木嘎青戌身着华服,坐在擂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看着场下众人热情高涨,不论是成功者的欢笑还是失败者的不甘,都没有让他产生一丝情绪波动,比武结果重要吗?甚至说有意义吗?木嘎香不是富贵家丑姑娘,没有那么欠嫁。今天这场所谓的比武招亲,不过是转移阿措木央的视线而已,他扭头瞥了一眼站在身边不远处的大儿子,一个浅淡的微笑便让心知肚明的父子俩胜券在握。 这场叛乱不是他头脑一时发热做出的决定,将时间定在今日也是为了打阿措木央一个措手不及,他可不想让自己精心计划了几年的叛乱落得一个鹬蚌相争的下场,要拿下阿措木央,就必须雷厉风行,一旦形成比拼双方硬实力的拉锯战,木嘎家恐怕没有输得起的本钱。不过让他颇感意外的是他一向没怎么管教的木嘎龙涎,以前总觉得他弄那个紫兰阁没有什么意义,但今日这个三儿子爆发出的能量让他感到有些吃惊,自己这个家主都没能调查清楚的陈黄二人,就这么在一个时辰内被木嘎龙涎查了个一清二楚。 刚接触到那份档案时,木嘎青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既有对木嘎龙涎的青眼相加,更多的其实是对这二人来头的惊讶,如果不是木嘎香遣丫鬟给他转达了一句话,恐怕今日的叛乱就会在他准备几年后胎死腹中。 他现在一点都不怀疑木嘎龙涎能处理好天生痴傻的阿措连城,这个三儿子仅仅用一份档案便彻底颠覆了他在木嘎青戌心中的形象,有本事一个时辰便能将两位初来乍到之人的来历调查个底朝天,那他自然也能顺利完成四位兄弟中看上去最简单易行的抓捕任务,他心中甚至已经完全排除了木嘎龙涎失败的可能性,只是坐在擂台旁静待他最为看重的木嘎鸾卫的捷报,如果完全掌控了苍鹰堡中最是位高权重的父子俩,那整个大理彝族都归他统辖的木嘎青戌,甚至都不会在意来头大到让他有些瞠目结舌的陈黄二人的死活。你黄万清再是武功盖世,你一人便是我一族的对手?你蜀王再是兵强马壮,有顶着吐蕃八十万僧兵的压力再派遣一支数万人的精兵来到深入大理腹地一千余里的苍鹰堡找老子算账? 事情往往看似复杂实则简单,有些时候又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因为你从来不知道老天爷会突然跟你开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玩笑,但木嘎青戌从来都是个沉稳的人,他不觉得今天夜里有什么能让这次计划功亏一篑的苗头,如果说有,那这个缺口肯定就是不止一次跟他提过更加看好三皇子段熙睿能够承袭大理王位的木嘎鸾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被他视为接班人的木嘎鸾卫。但木嘎鸾卫身后的队伍中带的可是自己最信赖的亲卫部队,所以他没有放过独身一人回家的阿措木央的机会。 所有的一切,也都在按照木嘎青戌的计划按部就班,木嘎布铁已经带着杀手潜入了阿措木央为陈黄二人准备的房间并且成功将二人中唯一身怀武功的陈铜雀重伤。 木嘎鸾卫也带着父亲能够叫出所有人名字的亲信部队将孑然一身的阿措木央拦在了回府的路上,哪怕他想要放老族长一条生路,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万象山下那道不宽却极高的瀑布旁,苍鹰堡最优秀的探子组织,似乎只需要一根绳索,便能将这个痴傻却地位尊崇的阿措连城活捉。 烟花四裂,苍鹰堡的彝民几乎家家户户都陷入了节日的狂欢中,将黑夜中的万象山都照耀的透亮。木嘎青戌坐在椅子上再也忍不住笑意,似乎整个城堡都来为他庆贺唾手可得的胜利。 木嘎布铁背靠在墙壁上,手中暗器如同蝗虫飞舞一般密集攒射向陈铜雀,如果刘秀知道了他蜀王唯一的血脉是死在巴蜀成名暗器暴雨梨花针之下,不知会作何感想。 另外两名劲装男子刀剑齐鸣,气机紧紧锁定陈铜雀身上大小十八处窍穴,只要陈铜雀一个处理不当,便要将他斩杀当场。 陈铜雀不疾不徐,手指轻轻在悬挂在手腕上的葫芦上轻轻一点,伴随着点下的势头手腕一震,一张模糊不清的莹白蛛网闪烁着电光陡然间开始旋转,巴蜀唐家成名绝学之一的暴雨梨花针竟然如同打在棉絮之上,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便根根掉落,每支暗器之上都犹如被雷劈中一般呈现出炭黑之色,他看也不看一眼木嘎布铁,朝持刀拿剑的另外两人笑道:“想不到一个普通的杀手便已经是不惑境高手,苍鹰堡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这二人手上没有一点花哨动作,兵刃之上都泛着蒙蒙白光,拿刀的男子冷哼一声道:“仗着狗屎运得到宝物而已,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如果不是同伴来的及时,他刚才便已经被陈铜雀踩碎了脑袋,但是在后面的对战中他却发现陈铜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他敢肯定,自己处在陈铜雀的位置被那根铁杵击中,伤势绝没有陈铜雀所表现出的那么严重,所以他便主观的推测出刚才被几案压在身上不得动弹是自己轻敌所致,只要小心一些,将这个捏爆了同伴脑袋的未来蜀王斩杀在苍鹰堡绝非没有可能。再说了,此时他为了抵御四公子的暴雨梨花针已经让那只宝物分身乏力,以他的境界,想要在两名不惑境高手的围攻下活命可以说毫无可能,更别说他还要保护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而不得躲闪,在执行任务从未失手过的二人面前还不是一个被困在方寸之地的活靶子? 说来长久,实则一刹,陈铜雀拇指摩挲剑柄,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北方,轻声道:“老和尚,你看看这一剑可否满意。” 刀在前,剑在后,裹携着风雷之声滚滚而来,陈铜雀轻轻呼出一口气,口中轻声道:“我有一剑,地仙之下无敌手。” 看似一剑缓缓推出,犹如刚刚开始习剑的稚童一般,几乎与剑道所求的疾刺,迅点,快扫毫不沾边。然而,就在那柄剑身上,两人看到了有违常理的现象,在那一剑之下,好像时间都被吸附住,陈铜雀的动作在他们眼中看上去异常缓慢,他们甚至能够看清陈铜雀的所有动作,甚至于悬挂在手腕上的小葫芦如何摆动都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但是这种常理之下应该是高手遇到新手时才会出现的情况没能让屋中其余人高兴,反而人人神色紧张。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也跟着慢了起来,这种异常真实的幻象,让他们紧张的无以复加。 陈铜雀单手握剑,看似缓慢实则迅猛的出剑让剑身周围荡漾出一圈诡异的空气波纹,如同被什么重物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一般,但将空气压缩成这种模样,三人中没有一人能够做到。 伴随着因为空气被极速c极力划破后爆出的涟漪,长剑甚至还没刺出多远,酒楼地面的木板便已经承受不住这种重压而寸寸龟裂,随之而出现的,是如同剑气滚剐着地面一般蛮横少行,两名黑衣男子首当其冲。 传说在虚华大陆的极北之地,有一个名叫北冥的地方,常年风雪弥漫,曾经有人形容那里巨风如刀搅。而此时在这个人越多便愈发显得狭小的房间中,陈铜雀这一剑之下裹携出的巨风,竟是如同地龙翻滚一般将木质地面扫荡得如同龟甲。 坐在对面擂台旁边的木嘎青戌肩头一震,眼神疑惑的抬头看向与擂台一街之隔的酒楼,但阿措木央给陈黄二人安排的房间并不临街,所以他无法知晓房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嘎鸾卫率领着一百余人将老族长阿措木央围在大街当中,阿措木央脸色有些惋惜,轻叹道:“你终究还是动手了,孩子,动手了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木嘎鸾卫心有戚戚,但一联想到他在木嘎家中非常重要却异常尴尬的地位,忍不住苦笑,轻轻抽出腰间那柄阿措木央在他十八岁时候赐予的碧血宝剑,说道:“听闻老族长壮年时曾经触摸到有小神仙美誉的天命境,之后虽然不知何故再次降至不惑境泯然众人,但我相信老族长绝非等闲之辈,木嘎鸾卫不才,近三十年的勤学苦练,才堪堪跨过不惑门槛,在这里还望老族长能赐教几招,日后定不会忘记老族长的指导之恩。” 阿措木央心中一惊,仔细揣摩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懂的这番话,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木嘎鸾卫,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是要判出木嘎家?在被木嘎青戌视为接班人的木嘎鸾卫眼中看到那一抹肯定之后,阿措木央摇头轻笑,旋即一步跨出,在他身前两丈之外,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百多位木嘎家亲卫隔开,哈哈笑道:“你给木嘎青戌带句话,就此收手,我阿措木央绝不秋后算账。还有,燕云楼中的两人动不得,如果那两人死在了你哪个兄弟的手上,大理彝族没有承受那两个人雷霆之怒的实力。” 木嘎鸾卫有些不明白阿措木央为什么在自己表明反水之心后会陡然间豪气纵横,但当他看见这个看上去老态龙钟的老人只是在地面轻轻一点便跃出了一百多人的包围圈,便有些明白了。 看似因为某些原因让他仅仅保持两年巅峰期,却只是老人的障眼法而已,这种被两名不惑境c十二名而立境巅峰c还有参差不齐的九十多名武夫围困下依旧来去自如的气魄,已经踏进不惑境界成为苍鹰堡为数不多的顶尖高手之一的木嘎鸾卫自认做不到。 他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中看着老人犹如一道长虹贯穿长街进入城主府邸,神色复杂。 木嘎家,包括他木嘎鸾卫,原来一直都只是扮演着猫抓老鼠中那个老鼠的角色,应该处于天命巅峰的阿措木央,这么多年来将实力隐藏的如此真实,那他那个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傻子的痴儿,会不会也是大智若愚的对苍鹰堡一些自认聪明的人冷眼旁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5章 祭奠 唱晚池。 高逾三十丈的瀑布如同一道银练挂在万象山上,将这个位于大理彝族历任族长府邸后院的唱晚池冲刷的水雾弥漫。 或许是与苍鹰堡的地势有关,唱晚池下似乎也藏着一条暗流,不论晴雨,池水都不涨分毫,不降分毫。无人知晓这个不算大的池塘有多深,但是阿措连城在痴傻后便每日都在池塘边一直看着,后来甚至将饮食起居都搬了过来,也不嫌瀑布的隆隆声打扰睡眠,不过两名一直服侍他的婢女知晓,少爷一旦入睡,鼾声可不比瀑布声轻多少。 一个人想要在各有所长的紫兰阁中得到阁主木嘎龙涎的赏识,要么有过人的胆识,要么有精明的脑袋,要么就得有独树一帜的绝学技艺,不是彝民的魏振乾没有太过精明的脑袋,也没有什么绝学技艺,但能够站在距离木嘎龙涎最近的位置,在紫兰阁中地位绝对不低,不过最先朝傻小子阿措连城的两名贴身婢女出手的竟然是他,也让第一次将这个探子集团的精英全部公之于众的木嘎龙涎有些惊讶。好歹也是一人之下的副阁主,是不是有些太不珍惜九死一生才得到的荣耀和地位。 两名婢女柳眉倒竖,冷哼一声,一前一后朝魏振乾攻去。 紫兰阁副阁主两手一分,以手背重重拍向两人,二位婢女既然能够入阿措木央的法眼承担起服侍他唯一的儿子,实力绝对不容轻视,当即拍出一掌,与魏振乾的手背结结实实轰在一起。魏振乾身子一震,退后两步便硬生生止住,两名婢女更是俏脸煞白,其中一人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眼神阴蛰的盯着魏振乾,伸手轻轻抹掉嘴角鲜血。 木嘎龙涎跃下墙头,其余十几人跟在他的两侧,两名婢女面对魏振乾都不是对手,又如何能够在这十几人面前保护老族长的痴傻孩子?木嘎龙涎伸手拦住准备再次前冲想要取了二人性命的魏振乾,朝两位婢女笑道:“早前听闻阿措连城这傻小子运气好,有两个如花似玉却又武艺高强的女子为他卖命,但我一直不信,总觉得这两个女子是迫于阿措木央的权势这才不得已而低头,今日苍鹰堡改天换日,阿措木央估计已经死在了回府的路上,二位如果再挡在这个痴儿前面又有何意义?” 两人之中功夫略胜一筹的是一位身着绿衣的少女,年龄不大,二十出头,一眼看上去不是那种妩媚俏丽的容颜,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干净清爽,她是那种哪怕穿上一件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服也能给人干净感觉的女子,一些宗师高手将这种人称为根骨清奇。女子有个与她气质不怎么相符的名字,还是阿措连城没有痴呆前给她取的。 桃花。 桃花面色冷清,冷笑一声,说道:“老族长把少爷托付给我们二人,我们便要守住承诺保护好他,想要带走,可以。从我与麝香二人尸体上踏过去。” 木嘎龙涎笑容玩味,说道:“我虽然从小到大都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但最是舍不得朝女孩子,特别是漂亮姑娘下手,而且我对二位可是仰慕已久了,阿措连城是个傻小子,想来还不知道男女之事吧,二位就忍心将大好年华浪费在柴米油盐上?” 麝香脸颊红润,肩头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愤怒。反而桃花风轻云淡,对木嘎龙涎的话充耳不闻,不过并不算好的小身躯就挡在依旧撅着屁股逗弄鱼儿的阿措连城身前,对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都说无知者无畏,这个痴呆了十多年的傻子在这时眼神却格外清明。 苍鹰堡建立在万象山的山坳中,因为万象山极为陡峭,所以很多地方都形成了天然的城墙,这些年大理彝族在此安居,渐渐的将临近城墙的山体开凿的险峻异常,好多城墙都穿过山体,在山体腹部还能开辟出一些休息室与暗堡。 大理彝族既然能排的上大理汉民之外的第三大种族,人数上面甚至多于臭名昭著的南蛮十八溪,苍鹰堡虽然不但也不能完全容纳从巴蜀大凉山迁徙至此后又在大理开枝散叶的全部族人。白苗族长白凤曾经说过:“再让大理彝族心安理得的肆意发展五十年,那南诏第一少民种族便没有两苗什么事儿了。”白凤的话虽有夸张成分,但也不是没有事实根据,大理彝民从最初的两万多人发展到了如今的几十万人,靠的好像就是走出大山后那种天然掠食的本能。 在苍鹰堡靠西北的方向不到三里,有一个小的彝族村落,因为是在山中开辟的小村落,又没有城墙保护,所以为了防止野兽侵袭,村中每家每户都有养狗,而且几乎都不止一只。西南边陲之地不像中原,家犬几乎都是放进山林与狼杂交,甚至有一些手艺人养狼为犬,将大山里的优胜劣汰发挥到了极致。 这个村落与苍鹰堡中间的小路上,一人一骑极速奔行,弓身坐在马背上的人神色焦急,不时回头看向幽深的苍鹰堡。 小路两侧,两只似狼似犬的动物从他离开城门不远便开始游走在他旁边,一路行去,跟在他身后的狼犬在他进去村落时已经有了十余条之多。 “扎木全。”还没有越过阻拦黑瞎子和野猪的栅栏,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便已经开始大声喊叫他要找的人的名字。 村子中瞬间响起了阵阵如同狼嚎的犬吠声,星星点点的绿光在黑夜中阴冷吓人,但他并不害怕,胯下良驹也异常神骏,一提马缰,便直接越过半人多高的栅栏,模糊的黑夜中,骏马臀部依稀能够看出有蝉鸣院的烙印。 村子中间一个人推开房门,一直逡巡在骑马男子身后的狼犬叫了两声便沉寂下来,村子中的犬吠也慢慢平息下来。 推开房门的男子盯着一路奔行而来的扎木合,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有些相似的兄弟,眉头微皱,还未等他开口,扎木合已经抢着说道:“木嘎青戌反了。” 扎木全眉头皱的更紧,说道:“你跑出来了,老族长的安全能有保障?” “老族长让我出来联络你,让这些狗做下通讯兵,准备收网。”扎木合作为阿措木央的护卫队长,自身已经在不惑巅峰期徘徊了十二年,但始终没能捅破那一层武夫与修者中间犹如天堑的窗户纸,饶是如此,也能稳坐卫戍部队头把交椅的宝座,哪怕同是不惑巅峰,在这个境界浸淫十二年,正常情况下可以说只用几招便能秒杀木嘎鸾卫这种二十多岁便顺风顺水踏入不惑境巅峰的菜鸟。如果阿措木央没有跟他说那句话,那扎木合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天命境巅峰,随时有可能突破花甲境,要知道以武建国的大理,初代帝王也不过只是古稀境而已,这些年来,不知何故,仿佛江湖上的竹笋都被收割殆尽了,境界攀升越加困难,耄耋境高手更是闻所未闻,更别说能证长生执掌天地律法。在苍鹰堡这个对个人层面来说不小但对国家层面来说只如弹丸之地的地方来说,一个花甲境的高手要走要留,又有谁能拦的住? 扎木全盯着这个在老族长身边做了十多年护卫的亲弟弟,神色复杂,说道:“真到了自相残杀的时候了?” 扎木合也是叹息一声,这才说道:“破而后立,以苍鹰堡现在的状态,别说在三皇子夺位战中立功,不拖后腿就已经烧高香了。” “你也觉得三皇子的成功率要大些?”扎木全蹲下身子摸了摸匍匐在他脚边的一只毛发卷曲的小狗,眼神难得的不再凌厉。 扎木合摇了摇头,说道:“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既然选择了老族长,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万万不能做三姓家奴。” 扎木全不置可否,在那只小狗脑袋上拍了拍,小狗站起身子,悄无声息的蹿了出去。 靠近苍鹰堡东门的方向,有一条城墙上最长的隧道,里面隐藏了至少三座烽隧,守城的彝族将士称这条隧道为渠襄隧,隧道两侧的山体都被开凿的平滑光整,以免被敌人从万象山上杀个措手不及。 渠襄隧中,一个隐藏的暗堡内部。 权倾朝的父亲是汉人,所以他一直都不怎么受上级重用,能力再强也把他当做外人看待。 他此时坐在一张有些破旧的木凳上,拎着一只小酒坛,有些唉声叹气。不管是城门守卫还是巡逻甲士,今天都出现了突然间的人士变动,理由千奇百怪。今日彝历年,权倾朝本应该在家陪伴老婆孩子,下午时分却突然接到通知让他上城墙,这对于年年都在大理彝族最重要节日都值班的他来说,好不容易错开了值班时间,却还是没能在家陪伴已经九岁的孩子。 好在妻子明白事理,没有因为这种其实不算琐事的琐事跟他争吵,还将那壶在家放了一年没舍得喝的清米酿递给他,反正孩子还妻子又不喝酒,权倾朝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接过了这壶酒,但在烽隧中坐了两三个时辰了,喝酒的次数不少,但减少的不多,他还想着存半壶等下次休假时与妻子分享,每次看到不会喝酒的妻子喝一杯酒后便面红耳赤的靠在他的肩头,他都很满足。 彝历年是彝族的大日子,这条将苍鹰堡完全保护在里面的城墙上,很少有他这种不是彝族纯正血统的甲士,但往往在彝历年这天却总是能遇上那么几个。 正常来说,这个烽隧应该有五到八个人值班,但当他赶到这里时,看到意料之中的空旷,也只是呸的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见到一个同伴来陪他这个不是彝人的彝族勇士。 权倾朝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那张小木床,他没有喝多少,却有些微醺,将小酒壶放在地上,便直接躺在床上,伸出手掌,将五根手指尽量张开,嬉皮笑脸的说着一些醉话,和妻子喝酒后的样子如出一辙。 一只弓弩从暗处飞来,直接将他的脑袋钉在了木床上,没有预兆,没有痛苦。 他伸起的手掌颓然落下,砸在那壶放在床边的清米酿上,酒壶倒地,淌出一大片酒水。 烽隧中,酒香四溢。 他的家中,那个不会喝酒的女人依旧和以前每年一样,倒了一杯酒放在他平时坐的位置上。 像是在祈愿,又如同祭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6章 地仙一剑 从陈铜雀的母亲去世那日开始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老和尚在去极北之地前,原本想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一个人抛开天赋优劣不谈,十多岁才开始接触武学,进步自然没有从小便有良师指导的世家孩子快。 不得不说老和尚才华卓著,竟然将自身经验浓缩在三剑之内,陈铜雀单单学习这三剑便耗费了两年光阴,鬼知道那两年他经历了什么。 老和尚将这三剑分为了三个境界,对待寻常武夫,浓缩了他入门基础武学的第一剑便已足够,但地仙之下无敌手的第二剑与敢折仙人腰的第三剑,可是经历了千锤百炼。 木嘎布铁手下的两位黑衣人虽然已经步入不惑境,在苍鹰堡这个小地方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事实上,如果硬算境界,陈铜雀不过只是一个初入而立境的菜鸟,面前的这两位,在他这个境界的所有人中都已经算是顶尖高手了。 陈铜雀作为巴蜀皇位的唯一继承人,虽然身份并未完全浮出水面,但此次大理行之前,巴蜀安排在大理的几乎整个谍报系统,都知道有这么一位未来的蜀王存在,但陈铜雀现在并没有动用这些暗力的打算,过早的暴露这些潜藏势力很有可能在日后麻烦不断。 木嘎布铁的两位手下自认为已经将陈铜雀的实力摸清,却没曾想看上去境界并不高的年轻人竟然使出了地仙一剑,在二人眼中,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杀他们之前可谓是意气风发。但在黄莺的眼中,一直将她护在身后的陈铜雀双腿犹如筛糠,没有因为出现因为承受不住这种类似强行提升几个境界后带来的反噬,反而是背部与地面一般出现道道龟裂,他那件素色衣衫眨眼间便一片猩红,鲜血湿透了整个背部还没够,如同火山喷薄一般穿透衣服溅射在黄莺的脸上。似乎仅仅一瞬间,陈铜雀便已经抽空了身上所有力气,脸颊也是一片煞白,但那柄剑,终究还是递了出去,短暂的极缓之外便如同奔雷,剑身上荡漾出清脆的龙吟,不是剑身震动发出的金属震荡声,而是割破空气发出的空气碎裂声。 仅仅是长剑荡起的空气破裂,便直接将二人的五脏六腑搅的稀烂,两人看似依旧前奔,却在那一个眨眼间便死的不能再死了。 木质地板已经从开始的寸寸龟裂开始倒转翻飞,哗啦啦的砸向房门,屋子中间那张贵重的檀木方桌几乎被震成了木渣,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檀木香味,而是一股呛鼻的木屑味道。整个房间的地板,除了陈铜雀背后那块方寸之地,其余地方包括墙壁上,都如同蛛网,只需手指轻轻一推,有可能整个房间都会轰然倒塌。 木嘎布铁靠在墙壁上,满脸骇然。在他心目中江湖上也就不惑境巅峰便已经天下无敌了,老族长阿措木央所谓的天命境,无非就是唬一唬外人,哪里有费尽千辛万苦爬上小神仙境界的人短短两年便重新跌落境界的人?但陈铜雀仅仅用一剑便教会了他一个道理,自己是井底之蛙可以,但千万不要认为其它人都和自己一样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 此时几乎无法站立的陈铜雀面色惨白如纸,但仅仅是一个扭头便让在苍鹰堡掳掠的木嘎布铁吓的肝胆俱裂,哪怕陈铜雀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或许他仅仅只需要提起剑便能将二人串成糖葫芦,但现在的他恐怕陈铜雀让他马上自尽他也不敢作任何反抗。人一旦震撼到了极致,便失去了信心与信念,就会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 黄莺轻轻抚摸着陈铜雀满是血腥的后背,眼睛通红。她的心中甚至已经开始对那个从小便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产生了浓厚的敌意,不是说打着蝉鸣院的旗号在大理没人敢动吗?她扭头盯向木嘎布铁靠着的墙壁,眼睛中怒火熊熊。 木嘎布铁心中一惊,这股杀意,竟然比陈铜雀刚才那一剑蕴含的杀意更加猛烈。这两个人是怪胎吗? 千里之外的蝉鸣院,一大一小两个光头坐在湖心凉亭上品茶。说是老茶,却是今年采摘的说是新茶,却已经过了采茶季节。 小光头黄篱放下茶杯,轻叹一声,说道:“爹爹,姐姐走后好无聊啊!” 大光头一阵头痛的摸了摸光头,假装怒道:“就数你小子事儿多,丫头在的时候你连院子都不敢进,这下好,老子千辛万苦给她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将她领走,你却皮痒痒欠收拾又觉得无聊了。” “爹爹你怎么知道他值得托付,你甚至都没怎么调查他的来历。”黄篱满脸怨念的看着黄万清,这几日来总觉得日子索然无味,干任何事情都像是缺了什么一般毫无兴致,他拉了拉黄万清的袖子,说道:“要不您还是去把姐姐要回来,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吃亏。” 黄万清一只手靠在桌上撑着下巴,低声道:“胡闹,先不说那小子的身份,你就看莺儿走之前那模样,就算爹爹想让她回来,你认为她会回来?”他拎起茶壶,给黄篱又倒了一杯,又撑着脑袋发呆,说道:“这几天,蝉鸣院是有些冷清,连旁边几家农户都不止一次问我那个小魔头跑哪去了,再不去偷苞米干了浆可就不好吃了。” 黄篱唉声叹气,无所事事,趴在桌上发呆。 黄万清举起杯子,正要喝下凉透的茶水,突然间扭头看向南方,手中杯子砰的一声被他捏成碎片,茶水洒了一身却浑然不觉。 黄篱被杯子碎裂生惊醒,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光头爹爹。 黄万清摸了摸儿子的光头,说道:“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黄篱没有起身,一脸焦急的问道:“姐姐出事了?” 黄万清摇了摇头,说道:“莺儿没事。不过木嘎青戌胆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黄篱手指不断掐动,半晌过后才长吁一口气,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黄万清摇了摇头道:“你杀心不能起的太早,我怕你以后控制不住。” 黄篱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大理腹地,距离苍鹰堡两百多里的一个小镇。 曲功成躺在一张床上发呆,房间是小镇客栈最基本的配备,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方凳子加一个梳妆台。 曲凤来坐在桌子前,不说话,只是眼神温暖。 当曲功成孤身一人前往大理,她也就没有犹豫的跟着来了。当她闻到嘉赟关口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后,她便劝他不要太过深入大理,他没有听。后来一路上见到了太多,经历了太多,毕竟鹤边城少城主在大理无异于一个活靶子,有太多势力想要他的命,这些天也就今天稍微轻松一些,其它时间都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与生死一线的厮杀。 曲功成微微闭上眼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躲躲藏藏的有意思吗?我在鹤边城你们杀不了,来了大理一样没辙,何必呢。” 曲凤来手臂一抖,警惕的看向窗外,捏紧了手中长剑一步步的走向窗口。 半晌后,见窗外没有动静,一脸茫然的看向曲功成,使了个眼色,曲功成依旧躺在床上,没有作答,四周格外安静,夜间客栈外也没有了小贩的叫卖声,只有不远处一个铁匠铺叮叮当当的不断敲打声。 曲功成轻轻翻了个身,衣服的摩挲声沙沙响起,床下一只锋利的贱人如同切过豆腐一般划过他刚才躺的位置,他脚在床上狠狠一跺,结实的木床被他跺出一个大大的窟窿,他借着这股力道身子腾空而起,床下传来一声闷哼。 曲凤来几个踏步冲到床前,一剑便将木床劈成两半,曲功成笑道:“得,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银子,这下又得赔不少钱了。” 躲在床下的那人一掌拍开碎裂的木块,冷笑道:“曲公子好雅兴,将死之人居然还想那么多。” 曲功成飘落在地上,曲凤来直接将他挡在身后,一脸紧张的面对着这个不速之客,冷声道:“就凭你?” 来人没有理会她,眼神越过她的身子看向曲功成,一脸戏谑道:“怎么?曲公子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女人代你受死?” 曲功成哈哈一笑,嘲讽道:“说实话,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比雀儿脸皮还厚,如果你不是我的敌人,说不定咱俩还能做朋友。” 来人身穿一身藏蓝衣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道:“你口中的那个雀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成了别人的下酒菜咯。” “哦?”曲功成眉头皱起,说道:“这么说你知道他在哪儿了?” “知道。”来人收起手中宝剑,似乎并没有跟曲家二人拼命的想法,说道:“这大理,还没有我百晓生不知道的事情。” “你就是百晓生?”曲功成面露惊讶,拍掌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没办法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百晓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道:“想要我的命的人多了去了,你算哪根葱?” 曲功成双手垫在曲凤来的肩头,下巴搁在手背上,说道:“我可不想要阁下的命,但这一路阁下可没有给我留退路啊。” 百晓生笑了笑,点头道:“也是。”随即打了个响指,原本锁着的房门被一只细腻的手掌轻轻推开,他个头不高,身穿白色长袍,两手空空如也,但就是轻轻踏进房门那么一步,便携带着莫名的威压,让曲凤来都心头一窒。 曲功成却依旧面不改色,像是放弃抵抗一般的问道:“你既然知晓我那兄弟在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这个将死之人死的明白一些?” 百晓生对曲功成不理不睬,转身走向房门,朝那个白衣白手的男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便准备走出房门之外。突然间,他停下脚步,说道:“放心,你死了,这张床我双倍赔给掌柜。” 曲功成哈哈大笑,单手一抓,原本打开的房门竟然就被他这虚空一抓紧紧关上。他笑着道:“不然你先给我,一会儿我亲自去向掌柜赔偿岂不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7章 无能为力 苍鹰堡。 一座不大却很是温馨的小屋座落在西南角落,阿措璞玉刚刚洗完头,坐在竹椅上用梳子细致的梳着头发。 旁边的院落中大都种着花草,四季飘香,唯独她这座院子竟然是种着一些瓜果蔬菜,她的孩子蹲在黄瓜架下,看着刚刚牵藤的瓜苗怔怔发神,有一些瓜苗长的快些,已经结了几朵淡黄色的花苞,想来明天便能够开花。 孩子名叫扎合青鱼,也不知道扎合木这个一家之主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是何用意。阿措璞玉看着孩子虎头虎脑的拨弄这瓜苗,眼神温暖。 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彝族汉子站在门口,神色焦急的看着阿措璞玉,说道:“小姐,出大事了。” 阿措璞玉放下梳子,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让他进了房门,这才说道:“源铿叔叔,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大惊小怪?” 童源铿走进院子,瞧见扎合青鱼关上了房门,这才轻声说道:“木噶青戌反了。” 阿措璞玉从房檐下拉过一只竹椅,还没放在地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一会儿,这才将竹椅递给童源铿,有些唏嘘的说道:“终究还是反了。” 童源铿没有坐下,有些焦急的说道:“趁现在木噶家还没来得及找到这里,快逃吧。” “逃?为什么要逃?”阿措璞玉坐在竹椅上,见童源铿一直站着,又起身将他按在椅子上,笑道:“木噶家这些年一步步坐大,势力几乎遍布了整个苍鹰堡,但咱们彝族最大的财富万象山却被他视为鸡肋,这么多年一直不闻不问,他真觉得就凭木噶家那些家奴便能让大理彝族改换天日?还是急了些啊。” 童源铿一脸愕然,试探道:“小姐早就知道木噶家要造反?” 阿措璞玉点了点头,说道:“爹爹跟我提过一次,不过我们可能都没想到他会在今天造反。” “老族长已经被木噶鸾卫带着一百多人堵在街上,除了木噶鸾卫之外还有几个不惑境高手,我跑来跟你报信这段时间,老族长可能已经被控制了,我派了几个人去接引连城了,这就将你们姐弟送出苍鹰堡,到万象山找个地方先安置下来,其它的事情回头再说。”童源铿有些不明白阿措璞玉为何如此泰然自若,他现在都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阿措璞玉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爹爹都被他们围在了大街之上,想来他们也已经将牌面摊开了,我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他们没对我下手在情理之中,不过连城是爹爹唯一的儿子,源铿叔叔不会认为他们会就这么放过连城吧?你手下的人不多,派出去接引连城的几个人说不定已经死在路上了,扎合又没有回来,想来是出去找兄长帮忙了,这种时候我如果也走了,那苍鹰堡内就没有一个能说上话的阿措家人了。” 童源铿长叹一声,说道:“小姐,这种时候了你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族长是长老会选举出来的,不是他木噶青戌一人说废就能废的,他们最多也只是软禁老族长,轻易不敢起杀心。再说,木噶青戌也只是和老族长政见不一,这才起了反叛之心,但二皇子如今手上筹码本就少的可怜,前些日子大理王段正峰还去了一趟离嘉赟关只有几十里之遥的蝉鸣院,他的意思不言而喻,长老们也会有些考虑,不可能任由木噶家对老族长任意妄为。但你和连城,可就真的太过危险了。” 阿措璞玉定定的盯着童源铿,缓缓道:“源铿叔叔身在苍鹰堡,对外面的局势可是知之甚详嘛!” 童源铿怔了怔,随即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带上青鱼跟我走,连城他傻人有傻福,应该不会出事,无论如何,我也要为阿措家保留一条血脉才是。” 阿措璞玉指着天空中绽放如花朵的烟花,整个苍鹰堡都笼罩在这一片片雪亮的光芒中,笑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平头百姓,被动的接受掌权者制定的法令,对于他们来说,苍鹰堡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是生是死也都听天由命。” 门外,甲胄碰撞声响起,一列彝族勇士手持火把,将这个院落照耀的犹如白昼,童源铿颓然坐在竹椅上,喃喃道:“完了,都完了。” 阿措璞玉站在院中,任由那些以前对她恭敬有加的勇士闯入院中,她不记恨他们,也不怪罪他们,不过是各为其主,谁也没有对错。她小小的身子就那样站在清冷的院落中,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群即将置她于死地的人,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热度,说道:“对付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妇人,各位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千叶尚亭站在最前方,忍住心底的放肆笑意看似心中不忍,充满愧疚的说道:“璞玉小姐,对不住了。” 阿措璞玉笑容古怪,说道:“千叶家也成了木嘎家的走狗了?” 千叶尚亭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将死之人的讽刺而生气,况且她说的本就没错,这苍鹰堡中,可不仅仅是千叶一家卖主求荣。这些小家族可没有那个闲心去关心谁做大理王能给大理彝族带来更大的利益,反正也跟他们无关,但是阿措家那么多的生意与财产却是明摆着的,搬倒一个大家族后他们能够获得的利益是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没有必要因为一点愧疚之心而手下留情。 童源铿义愤填膺的挡在千叶尚亭的身前,吼道:“千叶家的小崽子,你是中了邪还是怎么的?竟然给最喜欢恩将仇报的木嘎家卖命,今天你们合伙做掉了老族长,明天木嘎青戌那个老滑头就会用相同伎俩做掉你们,你觉得他木嘎青戌会大发慈悲的给你们分一杯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千叶尚亭呵呵笑道:“怎么?童护卫是害怕我们兄弟将功劳抢走了,你到时候没什么东西可以邀功吗?” 童源铿脸庞一阵红一阵白,色厉内荏道:“胡说,我童家对族长忠心耿耿,何时出过叛徒?” 千叶尚亭冷笑道:“你这一张嘴还真是厉害,族长谁都可能,可主子不止一个。左右逢源的家伙在这种时候可一般都没有好下场,不站队就是站错队这个道理你活了五十多年还没懂?” “都说千叶家整个家族的荣辱都系在千叶尚亭一人身上,此言不假啊!”阿措璞玉将竹椅朝后挪了挪,茕茕孑立,娇弱的身躯挡在未熄灯火的房间前,一个人,将满院的刀枪剑戟拦在门外! 千叶尚亭朝旁边伸了伸脖子,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他的目标是躲在房间中不敢出来的扎合青鱼一般,笑道:“玉儿小姐过奖了,只是尚亭不明白你是夸我聪明睿智呢还是骂我阴险狡诈,不过不管是哪种,能入的了玉儿小姐的慧眼也值了。” 童源铿冷哼一声呸道:“如果你那英年早逝的爹还活着估计这会儿能把你剁了!” 千叶尚亭陡然间面色狰狞,嘶哑道:“我倒是想让他老人家来踹我两脚,可你童护卫给过机会吗?” 童源铿登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想起千叶尚亭年纪尚幼时最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童叔叔,还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拔他的胡子,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虽然依旧礼貌的很,可总是少了些什么东西,现在想来,应该是信赖和亲昵吧!童源铿有些失神,见院子中十多位彝族勇士都是千叶尚亭的家奴,抱着一丝希望说道:“放玉儿小姐母子俩一条生路,日后我亲自到千叶府负荆请罪,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跟着木嘎青戌一错再错了!” 千叶尚亭脸色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的说道:“负荆请罪?是能让我千叶家跻身长老院还是能让我那个冤死的父亲活过来?” 童源铿眼神一变,说道:“我好歹做了这么多年亲卫,虽然要杀光你们这十几个人有点力不从心,但豁出一条老命不要把你解决了也不算难事,你当真要跟老族长决裂?木嘎青戌静心筹备这么多年真以为老族长没有察觉?你今天如果动了这一刀,日后和木嘎家一同沦为阶下囚时可就没有任何挽留余地了!” 千叶尚亭像是被真的吓住了,脸色惊恐的朝后面退了几步,用手拍了拍胸口说道:“童护卫爱吓唬人这个毛病怎么一直没变?你还当我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觉得你有足够把握解决掉我这个晚辈,怎么不试试看,何必色厉内荏的膈应人。” 这么些年,童源铿与扎木合的关系亦师亦友,伴随着扎木合的境界攀升,童源铿从几年前便开始显示出了年老体衰的征兆,这两年更是尤其明显,修为更是从而立巅峰直线下滑至而立境初期,随时都有跌境的可能,而正值风华的千叶尚亭,能够顶起千叶家最出色继承人这顶帽子的他,二十来岁的年纪便已直逼而立境巅峰,与童源铿类似,随时都有破境的可能,但与童源铿不同的是,他的未来,用扶摇直上来形容都毫不为过。两人的境界突破在这个层面来说完全是在背道而驰,如果没有今天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那在以后两人的生命交错中,这种差别会越拉越大。 但境界归境界,现在若是两人单打独斗,童源铿绝对可以在境界更低的情况下对千叶尚亭造成袭杀,两人的战斗经验以及磨砺出来的危险预判力绝对不在一个等级上。不过有千叶家十多名武士在,想要取得胜果就必须以境界与充足的体力支撑,但这两样又刚好是童源铿最缺乏的东西,面对十多个千叶家奴的围攻能否保命都是两说,更别提什么擒贼先擒王了! 阿措木央虽然是苍鹰堡甚至大理彝族唯一一个脚踏实地迈入过有小神仙美誉的天命境,但他的亲生女儿阿措璞玉却没有习武,她的生命轨迹和其它包括木嘎香在内的大家闺秀相比,似乎格外平淡了些,孩子都已经六七岁了,却没有做过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 如今,这个二十年来都平平淡淡的女人,用她瘦弱的身躯将一群想要取母子二人性命的豺狼拦在并不结实的木门外,如果有可能,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扎木青鱼平安,但凭她一人能办到吗? 她生平第一次如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8章 乱战 事情原本一开始都顺着木嘎青戌的计划按部就班,每股力量都砸向阿措木央脆弱的肋部,况且还有他和大儿子木嘎齐羽坐镇中心,哪怕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跑掉了谁,也还有挽回的余地。扎木合那个蠢货竟然想把希望寄托在万象山那些连苍鹰堡居住权都没有的愚民手上,简直荒唐可笑,看上去因为彝历年而没有太多戍卫军的苍鹰堡城楼,在今天展开了一场大换血,有不少类似权倾朝那种虽然不是纯正彝族血统却有一颗赤胆衷心的人悄无声息的死在城楼上。 只要四面城墙没有被打开突破口,那么躲在山坳中的苍鹰堡就是一只让外力无法下手的铁桶,而就在今夜,看似守卫稀疏的城楼,投入的兵力却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苍鹰堡外,几十只几乎完全恢复了狼性的家犬分散在万象山各处路径上,它们的目的地非常明确,黑夜对于它们来说没有一点视觉障碍。 苍鹰堡的城墙上,有些烽隧里面上演着偷袭的好戏,有些烽隧中却是旗鼓相当斗得不可开交,这一场关乎生死的战斗,没有敌人,或者谁都可能是敌人。 苍鹰堡东北方向,一道彗星般的光芒陡然划破夜空,仅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黄万清便如同被一架拥有无穷力量的投石车将他投掷到了苍鹰堡城头之上,他一步踏在城头,南疆最坚硬石头堆砌的城墙竟然被踩的寸寸龟裂,离他落脚点最近的一个烽隧中冲出几名甲胄上还带着鲜血的士卒,没有任何对话就将手中兵刃一股脑的招呼过来,看样子是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黄万清冷哼一声,吼道:“木嘎青戌,给老子滚出来!” 伴随着这声吼叫,端坐在擂台旁始终笑意盈盈的中年男子突然面色大变,身子一晃,刹那间便出现在城头之上。几名士卒面面相觑,突然出现的木嘎青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还没等几名士卒走远,黄万清便开口嗤笑道:“呵,是说一向谨慎的木嘎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敢公然反叛阿措木央,还敢对蝉鸣院的人下手,原来是突破天命境成就小神仙了,怎么的,你觉得现在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谁也不惧了?” 木嘎青戌一阵头疼,天下不论是武夫还是修者,其成长路无不遵循儒释道三教其一,儒家在始皇帝焚书坑儒后元气大伤,但如今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一大波饱学之士,除了崇尚胡服骑射的赵国,七个万乘之国有六个都由儒家把持朝政,好在儒家不重练体,一些书生在精神层面水到渠成成就圣人后也大都不是同阶释道两家修者的对手,但一旦儒家踏入修者门槛,日后的进阶速度之快是其它两家难以想象的。 黄万清是个光头,虽然没有正式出家,但大理释门包括崇圣寺燃灯大师在内的佛家巨掣都将他视为大理佛学领袖,不然大理王段正峰也不会舍近求远跑到蝉鸣院来向他请教佛法。 刚才黄万清那一声大吼,佛家之人能找到狮子吼的韵味,道门尊者可以体会出金刚怒目的味道,选择了修者群体最广泛的儒家的木嘎青戌,感受到了一股天地间浑然一体的浩然正气,这股荡漾天地的浩然气息让他之前的各种预设都荡然无存,原以为遇见黄万清就算不能势均力敌也能在他手下保命,他现在可是随时都有可能突破花甲境的小神仙。这也是他明知道黄莺的身份后还敢答应木嘎香下手的最有力凭证,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在大理久负盛名的黄万清完全有能力轻描淡写便让他灰飞烟灭。他野心大,胆子自然也不在这种时候依旧言笑晏晏道:“蝉鸣院在大理谁人不知,给我木嘎青戌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别院的人下手,若是我的手下不经意间得罪了大家,我在这里向您陪个不是。但今日我与阿措木央不死不休,大家若是不想蝉鸣院蒙受什么损失,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黄万清皱了皱眉,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差点死在你们木嘎家的手上我这个当父亲的向你们兴师问罪都还要斟酌一番?” 木嘎青戌摸了摸下颌的山羊须,指着看上去安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苍鹰堡,说道:“黄大家别急,你的女儿我敢保证完完整整的送回你手上,不会有丝毫损伤,当然,不管你认为是请求还是威胁,我都希望你不要多事。事情一了,自然也少不了蝉鸣院一份好处。” 黄万清目光空洞的看向苍鹰堡内,一直没有挪开视线,头也不扭的说道:“只要莺儿没事,你大理彝族是兴是亡于我何干,姓甚名谁又有什么差别,阿措木央和你木嘎青戌谁做这个族长谁也不会给我送盆花。不过”黄万清扭过头,笑道:“你和阿措木央相比较,还是太嫩了!” 木嘎青戌微微一笑,也不反驳,说道:“拭目以待。” 燕云楼,离城楼其实距离不到两里。 陈铜雀满身是血,双眼却犹如受伤后失去行动能力的猛虎一般,冷冷的盯着倒在窗口附近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的木嘎布铁。黄莺就站在他的身边,手扶着窗户恶狠狠的盯着城楼上,其实以她的眼力是不能在黑夜中看清两里外的城楼,但城楼上的黄万清却有些如芒在背,不自觉的移开了望向燕云楼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女儿发飙了,我再不出手恐怕要被他拿着扫把撵着打,我给你逃跑的机会,一炷香过后我将开始追杀木嘎家所有人,包括木嘎香!” 在黄万清的视线中,从未学过武功的黄莺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缓慢却不容质疑的穿透了木嘎布铁的胸膛,将南蜀唐家绝学暴雨梨花针玩的异常熟稔的木嘎布铁,却连抵抗都不敢! 木嘎青戌心头一窒,虽然伴随着木嘎龙涎的崛起,四儿子木嘎布铁的地位愈加尴尬,可好歹也是一大助力,都说虎毒不食子,木嘎青戌虽然在平日里表现的有些铁石心肠,但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却依旧会像普通人一般心痛,他好不容易忍住眼泪,说了一句让黄万清瞠目结舌的话:“你未来女婿受的伤,我最小的儿子用命还了,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 黄万清有些怜悯的看着他,半晌后,才说道:“我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将她看的很重!” 木嘎青戌正要说话,却听得黄万清抢先道:“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木嘎青戌咬了咬牙,说道:“没有余地了?” 黄万清没有回答,但意思不言而喻,木嘎青戌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直接离开。 小院子依旧温馨,有黄瓜架,有豆荚苗,只要一刻没有血腥,小院就能有一刻安宁。但随着童源铿的倒下,院子中再没有了清新的泥土味,其实应该说像是有了深重的雨后泥土味,让人忍不住有些作呕。 千叶尚亭一刀便将倒在地上失去力气的童源铿钉在地上,笑道:“怎么的,童护卫,不是说拼了命也要取了我的项上人头吗?怎么舍不得使劲儿?” 童源铿嘴巴张了张,却只能发出咕嘟咕嘟的血水声音,不过眼神吓人。 千叶尚亭将穿透童源铿身体直接插在地面上的刀朝后拉了两尺,在他身体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完全结束了衷心耿耿的童源铿的性命。他缓缓站起身子,一只脚踩在刀柄上,身子微微前倾,狞笑道:“玉儿小姐,你一个女孩子如果也是这种死法恐怕有些太难看吧,不然我让部下去给你找杯临行酒?至少死得好看些!” 阿措璞玉冷冷一笑,说道:“用不着你假装好人,我既然姓了阿措,也就不怕有这么一天,不过我有些不理解,你千叶尚亭难道真的是因为你父亲死的冤枉而跟着木嘎青戌造反?据我所知,当年决定你父亲生死的那一件事正是木嘎青戌提出来的。” 千叶尚亭既然敢对童源铿下杀手,也自然就不怕阿措家的报复,再说,今夜之后,苍鹰堡还有没有阿措家还是两说,他轻笑道:“这些事我自然知道,但我没那么大本事,仇只能一个个的报,今天是阿措家,明天有可能就是他木嘎青戌,只要有机会,总要让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得到报应!” 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了掩映在万象山山坳中的整座苍鹰堡,从东北方向的城墙上,迅速蔓延了苍鹰堡的每个角落。 千叶尚亭心中一惊,眼中露出果决之色,说道:“看来老族长没有给我留太多时间,放心,看在小时候你对我不错的份儿上,我会留你全尸。” 阿措璞玉嗤笑一声,面容冷清的说道:“你这种白眼狼还能记得小时候谁对你好?还真是难得!说起来对你最好的人却最早死在你手上,是不是有点太过讽刺?” 千叶尚亭摇了摇头,缓缓道:“现在的我是谁都可能咬上一口的疯狗,想要死得痛快点最好早点闭嘴,不然我保证让你死得比童源铿还要痛苦!”他一脚将地上的那柄刀硬生生踩入泥土两寸,手中长剑猛然出鞘,步伐由慢及快,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措璞玉被他的这股冲刺力道砸出去足足半丈,一路上被她近乎悬空的身体带出了一条一尺深浅的泥槽。 在十余位千叶家仆役的眼中,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千叶尚亭突然如同猿猴渡江一般张开,那股足够惊艳视觉的冲击力让远离攻击中心的他们心底一寒,在他们的背后,有一幢三层高的小楼,里面坐着四位老人,若是阿措木央在场,一眼便能认出他们。 他们的视线都通过那扇打开的窗户看向小院中,但因为角度关系,小院中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看到他们四人。其中唯一没有留胡须的老人轻声笑道:“这么一闹,千叶家可就没有退路了,不过千叶尚亭誓死也要保扎木青鱼那小子的命是不是自己找罪受?不怕日后那小子也来一出为母报仇找到他身上?” 坐在老人左侧的是一个坐在地上如同一堆肥肉的胖子,胖也就算了,不知在哪里听说巴蜀有个美髯公生平最是义字当头,在那以后他便蓄起了胡须,二十多年,好歹也长至胸口,他摸着长须笑道:“魏武兄,你觉得千叶家能够在这场洗牌中存活下来?今夜木嘎青戌成了事第一个杀的是留下了祸根扎木青鱼的千叶尚亭,木嘎青戌事败了阿措木央第一个杀的也是杀掉了唯一女儿的千叶尚亭,我有些不明白号称千叶家兴衰荣辱一肩挑的千叶尚亭怎么会接下这个看上去轻松实则最烫手的山芋。” “美髯公这个想法我有些不敢苟同。”坐在魏武对面的是与美髯公形成绝对视觉冲击的精瘦老人,或许是因为太过精瘦,他的眼睛几乎快要凸出眼眶,笑着道:“小老儿认为这才是千叶尚亭聪明的地方,这小子看上去仇恨阿措木央,但以我的了解,他可以说比童源铿还要忠心,今夜任何一队人马到这里扎木青鱼都没有活命的可能,更别提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措璞玉了,得遭多少罪才能死都不知道,几位可别忘了,扎木青鱼在阿措木央那老家伙的眼中是什么地位。” “嗯,我同意年渠兄的说法。”最后一位老人最是平常,不胖不瘦,他喝了一口水说道:“我们四人既然今夜在这里,也就意味着目的性都差不多,你们不笨,我阿措弱水也不傻,都是想在这场洗牌中分一杯羹,至于分谁,怎么分,现在没有考虑的必要,但是要记住一点,不要冒了险,最后却屁都得不到一个。” 其余三人都点了点头,依旧看向小院。 千叶尚亭一剑直接洞穿了阿措璞玉的身体,背对着十多名仆从,自然也背对着三层阁楼上的四位老人,眼中滚落出两行泪水,却被他用内劲迅速蒸干,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哽咽道:“璞玉姐姐,对不起。” 阿措璞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机,胸口被贯穿了一个斗大的血窟窿,触目惊心,但她似乎知道自己的死能换回扎木青鱼一线生机,虽然战场有些凄惨,但面部十分安详。 苍鹰堡东北方,族长府。 远远的还能听见那道瀑布冲击的隆隆声,阿措木央遥望着位于西南方向的院落,轻轻闭上眼睛,手指在木制茶几上抓出几条凹槽。 苍鹰堡外,距离城门只有两三里的距离,扎木合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便几乎将胯下骏马的臀部鞭打出了几条血槽,但就在他高高扬起马鞭准备再抽下去时,突然凝滞在空中不动,天地间似乎黑的没有丝毫声响,就连马蹄声都沉寂了下去。 黑暗下,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划破了整个夜空,他的双眼渐渐赤红,一脚踹在马背上,以爪为钉,竟然几个纵跃便爬上了以险峻著称朝外倾斜的城墙,在城墙上,慌乱的寻找那座本应该温馨的院子,院中熊熊的火光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他不管什么计划,也没有再想什么大局为重,直接从数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如同一道长虹,比骏马还迅疾,眨眼间便贯穿了两条街道,他的身后,几滴泪珠晶莹剔透,在快要掉落在地上时,一个瞎子举着一只算命幡,手中捏着一只翠绿的玉瓶,将那几滴泪水装进了瓶中,眼睛朝扎木合消失的方向望去,轻叹一声,消失在原地。 来无影,去无踪! 城墙上,黄万清遥遥看向他消失的地方,冷声嗤笑道:“老瞎子鼻子倒还是那么灵。” 旋即,他一跃而出,和扎木合不同,他的身后带着一道虹光,眨眼间便出现在了燕云楼那间客房中。 黄莺近乎习惯性的一剑朝黄万清出现的地方削去,削至半空,看清了来人,手中剑忍不住掉落在地上,哭成个泪人,哽咽道:“爹爹,他快死了。” 黄万清用手指抹干净黄莺脸颊上的泪水,却又是两颗滚烫的眼泪滚落而出,他只得笑着道:“爹爹已经让女儿失望了一次,可不能让女儿再次失望了。你放心,他哪怕是死了,我也赔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未来蜀王,况且,他离死还早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9章 英雄冢 黄万清以仙人姿态降临苍鹰堡时,阿措木央没有动身,因为他知道这位大理最德高望重的释门圣人不会插手大理彝族的权力与利益争斗做了二十多年贴身护卫的童源铿被千叶尚亭开膛破肚时,他依旧没有动身,他知道想要治疗苍鹰堡的顽疾,必须要下猛药,在那些想要将阿措家分而食之的潜藏势力没有全部浮出水面之前,他这个明面上的压箱底可不能太早动手,但木嘎青戌以天命巅峰的姿态跃上城楼,近乎将他的自信击得粉碎,一山不容二虎,看来木嘎青戌是抱着和他同样的想法而发动的叛乱,只不过双方都不知道对手都隐藏了实力,这一场谁都没有必胜把握的叛乱,如果没有外部因素纠葛,在族内造成的伤害估计想要痊愈至少需要二十年的安稳期。 千叶尚亭一脚踹开房门,不到七岁的扎木青鱼就坐在房门后面,不哭不闹,只是脸色冰冷的盯着闯进屋中的千叶尚亭,要将这个杀母仇人的模样刻入骨髓。他年纪还不明白千叶尚亭为何要杀自己的母亲,但他不笨,知道严厉而慈祥的母亲就死在这个家伙的剑下。但那个亲手杀了童爷爷和母亲的罪魁祸首,此时却蹲在他的面前,背对着外面十多人的脸颊上淌满泪水,将他的身子扳正了c站直了,久久不语。 族长府后院。 桃花c麝香二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木嘎龙涎是出了名的纨绔,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怜香惜玉,但女人如果太不听话,他也不介意用鞭子来驯服烈马,在床上来驯服这种事他可不怎么喜欢,只得上床之前就让她们服气,但这两个女子倔强的有些过头,想来要让她们心甘情愿的供自己玩乐还要很长的时间,不过他等得起,没有太大野心的他最不缺的就是调教女人的时间。 他缓缓蹲下,忍住一脚踹在撅着屁股斗鱼的阿措模样屁股上的冲动,嗤笑道:“说你命好,你偏偏是个傻子说你命不好你却又是阿措木央的儿子。我实在不想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但父命难违,你变了鬼可别找我。” 阿措连城突然扭回头,把蹲在地上的木嘎龙涎吓的差点坐在地上,谁知对方却只是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憨笑一声,又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他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一脚踹在阿措连城的屁股上,原以为这没怎么使力的一脚能讲这个痴傻儿踹进湖中,谁曾想阿措连城竟然纹丝不动,如同一根镶嵌在地上的树桩。 苍鹰堡最宽最长的那条街上,木嘎鸾卫在目送阿措木央长虹贯日般消失在视线范围后,长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怒气冲冲的盯着父亲那支近卫军中两位不惑巅峰高手,似乎实在责怪二人为何不拼死将阿措木央拦下反而放虎归山,二人自知技不如人不是理由,难得的没有如开始那般咄咄逼人,想来也在考虑如何向木嘎青戌交差。 半晌后,木嘎鸾卫才怒斥道:“既然没能拦下阿措木央,还杵这里干嘛,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亲卫差点就要冲出去给这个狐假虎威吃里扒外的家伙一拳,好歹让同伴拉住,悻悻的扭头就走。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消失在一条小巷的转角处,木嘎鸾卫身子一闪,陡然消失不见,骂声最大差点跟木嘎鸾卫动手的那个家伙嘴角翘起一丝冷笑。 燕云楼客房。 房间内乱糟糟的,檀木小桌已经被纷乱剑气搅成碎屑,梨木几案也被砍成了几块,背后那副淡墨山水画也被喷了很多猩红的血点,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木嘎布铁被黄莺捅死后,陈铜雀便感觉蹦了太久的弦突然放松,然后沉沉睡去,就连黄万清的突然出现他也没有察觉,可以说,此时如果是木嘎家或者跟随他们的任意一个叛军出现在这个房间中,就能将这两个放在哪里都能搅出一潭浑水的煊赫之人一勺烩。 黄万清一只手搭在陈铜雀的肩头,手掌之上泛着蒙蒙黄光,陈铜雀身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过黄莺用丝巾帮他把脸擦净后依然能够看到嘴唇苍白没有血色,但好歹呼吸恢复了正常,不再像刚才那般微弱。 黄万清收回了手,差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看来这次疗伤对他的伤害也不小。不过黄莺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陈铜雀身上,对自己父亲的这个小动作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在她心中,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是最顶天立地的存在,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打倒。黄万清自嘲的笑了笑,轻声念叨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都还没过门,就不管爹的死活了。” 黄莺瞬间炸毛,柳眉轻竖道:“这把戏玩了这么多年你觉得还能骗我?” 黄万清一溜烟跑到窗口,喊了一声“得嘞”正准备跃下窗口,陡然望向破碎到几乎快要掉落的木门方向,安静而凝滞的空气中,舒缓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步步扣击在房内三人的心口,黄莺最先没有忍住喷出一口鲜血,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没有了规律,而是跟随这脚步声忽快忽慢,昏迷的陈铜雀脸色陡然间薄如金纸,如果没人阻拦,本就受伤不轻的他说不定就跟着脚步声去见阎王了。 来人脚步忽急忽徐,看似没有规律,实则其中蕴含天大的玄机,别说不会武功的黄莺和被那一剑反噬而身受重伤的陈铜雀,就连以仙人姿态踏碎城墙的黄万清也感觉一阵气闷,胸口那股真气仿若钱塘江潮水一般喷涌却找不到发泄口。不过来人也小瞧了名震大理的黄万清,或者说她根本都不知道被称为黄大家的蝉鸣院主人在这间客房中。 黄万清叠指弹窗,声音轻微,但那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如同埙钟失去了音调,再也没有了以音伤人的效果。门外有人咦了一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脚在地上一跺,本就支离破碎的木门如同承受着肆虐巨风,被轰然吹向屋内,木屑翻飞,黄万清袖袍一挥,将那些碎裂的木屑挽成一团直接砸向倒在旁边的木嘎布铁身上,原本还有些呼吸的木嘎家四子直接被砸去了阎王殿。 门口璎珞纷飞,还未见人,便已闻到一股幽幽奇香,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谢谢这位公子让我四哥不再受临死之苦!” 黄万清眼角一抽,木嘎布铁是来人的四哥?那这个女子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不过苍鹰堡第一美人木嘎香仅仅十六岁,就连他父亲木嘎青戌都还禁锢在天命境,她一个都没有完全长开的小女娃为何能有这般修为?不过心中虽然震撼,语气却表现的古井无波,笑道:“判官都在生死簿上划掉了他的名字,怎么,你木嘎香还想去阎王殿抢人?你是天纵奇才,可并不代表你现在有这个本事!” 木嘎香此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外,单论五官,其实并不出彩,但组合在她那张不大不小的脸上,却让她有一种百看不厌的感觉,不过眉眼之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阴气,在普通人眼中却是英气十足。她提着一壶酒,眼神冷冽,仰头灌了一口,脸颊上飞起一片红霞,盯着黄万清冷笑道:“呵!是说我这没出息的四哥为什么失败,原来是黄大家在以大欺小啊,不过黄大家,活的久也并不一定就修为深,我劝你还是不要管太宽,万一哪天阴沟里翻了船,你这蝉鸣院的金字招牌可就蒙垢了!” 黄万清背靠着窗口,两肘垫在窗棂上,细细打量只有十六岁但修为却有些深不可测的木嘎香,笑道:“以前小时候师傅跟我说在江湖上,一定要小心三种人,这么些年,我也没有遇到过谁能让我阴沟里翻船,不知道你属不属于这三类人其中一类?” 木嘎香哈哈大笑,指着黄万清说道:“三种人,看来咱俩是师兄妹啊?” 黄万清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师傅可教不出来你这么阴损的徒弟!” “哟?”木嘎香有些错神,有些惊讶的说道:“我还以为还是那么轻松就能杀人呢,看来是我小瞧大家了!” 黄万清靠着窗户的背后,几柄长剑剑气迸发,却毫无声息的悬浮在空中,随时都有可能将放言要对木嘎家斩尽杀绝的黄万清捅成马蜂窝,黄万清心底有些震撼,这个女子可不止突破了武夫与修者的隔阂,看她几乎没有动作便驭剑七八而且让普通兵刃剑气通天的本事,想来也不仅仅是被誉为小神仙境界的天命境,难怪木嘎青戌有胆魄做大理彝族第一个叛乱之人,原来这个最小的女儿才是他的杀手锏! 黄万清脚后跟轻轻在墙壁上一磕,笑道:“原本打算将木嘎家连根拔除,不过你可能让我改变计划,只要你束手就擒,看在你天赋确实出众的情况下,做我的徒弟,日后天天参禅悟佛,消除一身戾气,并不是没有得道成仙的可能!”他身后,那几柄依旧悬空的长剑陡然间气冲牛斗,但木嘎香却面色大变,因为她发现她与这些兵刃的联系已经被硬生生切断。 突然间,黄万清和木嘎香目光警惕的朝那副溅满鲜血的山水画盯去。梨木椅子上仰躺着的陈铜雀,在旁边嘴唇溢出鲜血的黄莺惊愕的眼神中,挣扎着站起了身,他的眼睛依然紧闭,但身上的气势却直冲霄汉。 秋夜,原本已经闭雷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但在黄万清的耳中,却又哪里是雷声。 老和尚教会了陈铜雀三剑,第二剑便在地仙之下无敌手了,第三剑会有多大的威力?陈铜雀自己都不知道。 第三剑给他带来的反噬又有多重?天底下,恐怕只有现在还在极北之地的老和尚一人清楚。但那个唯一尊称陈铜雀的娘亲为娘娘的老和尚,此时在极北之地,面对着身前的庞然大物,不得寸进。 极北之地,那个叫北冥的地方,向来都是天然的英雄冢,有记载以来,还没有听说谁能从那里全身而退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0章 收网 闭着眼睛站起身的陈铜雀有些抑制不住的摇摇欲坠,他此时脑海中一团乱麻,几乎完全丧失了判断力,但依靠想要活命和保护黄莺的本能,在木嘎香踏着拍子走进燕云楼时体内真气便开始疯狂运转,可能包括木嘎青戌和阿措木央在内的小神仙都无法明白这个年轻人如何能够凭借而立初期的境界释放出足以对他们造成生命威胁的杀招。 木嘎香既然被木嘎青戌视为最后底牌而且敢当面叫板黄万清,自然有过人的本事,眼界之开阔肯定不是针锋相对的两位家主所能媲美,但她看着此时摇摇晃晃站立起身的陈铜雀,却依然有太多的疑惑。不过虽有疑惑,却根本不顾忌她这一退有可能退掉的就是苍鹰堡的核心掌控权,他的父亲木嘎青戌也有可能终身不得染指唾手可得的族长之位,但这些都不重要,这一步退了最大的意义就是木嘎家最大的靠山将会对他们彻底失望,没有这个靠山,木嘎香想在十六岁的年纪触碰到古稀境门槛?痴人说梦。 哪怕背负这么多的压力,哪怕根本就不知道普通人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危险的陈铜雀有什么威胁,她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脚尖在本就龟裂的地板上重重一点,将镇楼板踩出一个窟窿,身子随着这股力道倒飞出去。失去的东西再多,也没有命值钱,木嘎家不管再如何万劫不复,只要她木嘎香不死,想要重建和复兴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大理彝族的掌控权?谁想要谁去抢,木嘎香可没有疯狂到为了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父亲争权夺势到不要命的地步! 窗外那几柄脱离木嘎香掌控的铁剑陡然间发出阵阵龙吟,陈铜雀身上刚刚被黄万清封住的筋脉开始节节寸断,七窍开始不可抑制的淌出黑色血液,地仙一剑所承受的境界不足带来的反噬便让他重伤差点昏迷,那集老和尚毕生精华的“天神下凡尽失色”给他带来的反噬他真的能承受的住? 原本已经结痂的背部伤口被直接崩开,把守在他身旁的黄莺吓的面无血色,黄万清轻喝一声佛家真言,黄莺只感觉一阵心神清明,在窗外飞舞旋转的铁剑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即气势更甚,已经完全退出了燕云楼的木嘎香只感觉一股无形的气机将自己牢牢锁死,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一剑封喉。 燕云楼下,那些参加比武招亲的侠客眼中,在苍鹰堡一顾倾城的木嘎香本应该在擂台上方的帷幕后,此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跌撞撞的冲出燕云楼。不过这些侠客丝毫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还有些人半眯着眼睛陶醉道:“对,就是这股香味儿!” 木嘎香此时却只想尽快斩断那股牵引在她身上的气机,在人群中蝴蝶穿花,然后就连黄万清也不能锁定她的具体方位了,就在她以为已经逃离了危险而轻舒一口气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只有她能听见的轻斥声:“死!” 众人眼中,燕云楼后方,一堆铁剑相互撞击着冲向天空,带起的虹光犹如出水苍龙,嘶吼咆哮着在天空中停留片刻,陡然间俯冲而下,人群四散奔逃,木嘎香在原地呆若木鸡,这个大理彝族不管是模样还是境界都出类拔萃的女子,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七柄最先由自己祭起却被别人生生割断气机牵引的铁剑裹携着苍龙之势朝他奔涌而来。 西南角的那个小院。 千叶尚亭堵在屋门口,那十几个所谓的千叶家家奴都围在屋外,其中一人冷声道:“少爷,我劝你还是除掉这个祸根,不然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千叶尚亭一只手抵住门框,一只手紧握长剑,说道:“他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是能把你们全杀了报仇雪恨还是能拦住木嘎青戌反叛的脚步?再说,他的母亲和童爷爷都是我一个人动的手,报仇也找不到你们身上,老子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那人面上泛起一抹讥讽,说道:“木嘎族长可给我们说的是一个不留,少爷你的任务是完成了,自己去向木嘎族长讨功就行了,但我们的任务可还没有完成,您如果再拦住门口不让我们进去,木嘎族长行事是什么风格恐怕您比我们更清楚,到时候可就不管你功劳有多大了。” 千叶尚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布条,慢慢的缠绕在剑柄和手上,缓缓道:“钟离震,看不出来啊,这么快就改换门庭了?我也实在没想到,一碗饭救下了一只白眼狼。” 钟离震没有因为被辱骂而气急败坏,笑道:“良禽择木而栖,不管少爷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钟离震既然今天开这个口劝你离开了,也就是想要报那一碗饭的恩情,今夜之后,便各为其主了。” 千叶尚亭没有开口,只是紧了紧缠住剑柄和手掌的布条。门外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你还是去阎王殿找你的主子吧。” 就像凭空刮起了一阵大风,这在地处山坳中的苍鹰堡而言很常见,但那种阴冷感觉钟离震和身后十几人都不曾体会过。旋风中间,双眼猩红犹如淌出血泪的扎木合犹如被狂风裹携,又如同携带着巨风,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钟离震的面前。 扎木青鱼见到父亲后,紧绷的小脸这才略微松弛,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很短的匕首,无声无息的刺穿了千叶尚亭的腰部,千叶尚亭扭过头,一脸疼惜的摸了摸扎木青鱼的脑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扎木青鱼攥着那把匕首在他的身上狠狠搅出一个大洞,没有丝毫怜悯。 扎木合与十几位名义上的千叶家奴缠斗在一起,没有太大优势,反而因为对方人手太多显得有些左支右拙,不过好在因为他的出现这十几个人分不出心来解决扎木青鱼,就连千叶尚亭已经死在这孩子手上了也不得而知。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坐在那个三层小楼上的大胖子美髯公,在他的视线中,千叶尚亭微微转身,一只手放在扎木青鱼的脑袋上,笑容温暖,而扎木青鱼脸庞倔强,一只手始终藏在千叶尚亭没有倒下的身子背后。 美髯公想要确信他的判断没错,忍不住的挪动身子到了窗口,一直没有看向三层小楼的扎木青鱼,露出了一个和他年龄根本不沾边的阴冷笑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用一直藏在千叶尚亭背后的小手抹了抹鼻子,然后鼻子下方一片猩红。 一直游离在这次权利争斗之外,却在权利争斗结束后肯定会分一杯羹的美髯公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要将扎木青鱼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五马分尸的冲动,他拖着一身肥肉脸色阴沉的可怕,一言不发的走下阁楼,另外三人怎么问他都不回答。 一盏茶过后,从小阁楼的旁边走出十多名彝族武士,朝扎木合的家赶去。当肥硕的美髯公回到三层阁楼,看着十多位勇士出发的另外三人面色阴沉,阿措弱水更是直接一只茶杯朝那坨肥肉扔了过去,骂道:“老子跟你说过,想要在这次权利斗争中分一杯羹,就安安静静等着就好,没有人逼着你去火中取栗。行,你坐不住,就他妈一个人去,去了就别回来拖我们下水,这下好,逼着我们集体向木嘎青戌倒戈是吧?呵,胖子,下棋水平不高,坑人的手段倒是一流。” 美髯公有些不明就里,无辜道:“扎木青鱼那小子在你哥心中什么地位你不是不知道,刚才我在窗口被他盯的毛骨悚然的,现在不趁着他没有成文解决掉,以后有的是咱们的好果子吃,你是阿措家的人,他可能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得为自己和另外两位老哥负责,反正被扎木青鱼那小王八羔子看见了,没了退路,还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向木嘎青戌表忠心,将扎木家父子斩草除根,日后领赏也好有个投名状不是?” 阿措弱水依旧怒发冲冠,但另外两人却有些倾向于大胖子美髯公。 不过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美髯公派出了十多人回到小阁楼后,这座三层小楼旁边便蹿出去了一个黑影,不多时,便有一支族长亲卫悄无声息的将这座阁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苍鹰堡中,还有好几支卫戍部队围住了与这座三层小楼类似的几座阁楼,也有一些在大街上被捕获的小头目与大长老,让这些被捕获之人不解的是,彝历年这个夜晚,到底从哪里钻出来这么多族长亲兵。 苍鹰堡城主府。 木嘎鸾卫在摆脱了木嘎家亲卫之后,一路不曾停歇的奔至城主府邸,在会客厅见到了坐立不安的阿措木央。 见到木嘎鸾卫后,老族长心情放松了不少,给这个政见一致他也比较看好的晚辈倒了一杯茶,挤出一张笑脸说道:“这还是我去年厚着脸皮在你父亲那里要来的茶,味道清淡,不适合茶道老饕,但对于你这种喝茶少的年轻人而言,评价颇高!” 彝族人其实没有喝茶的习惯,木嘎鸾卫和大部分彝族人一样,也没有这个习惯,接过阿措木央递过来的茶杯,浅尝辄止。放下茶杯后说道:“如果他没有这么大的野心,又或许您不是族长,或许你们俩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阿措木央手上动作一滞,笑着摇头道:“或许吧。不过你父亲如果知道了你背叛他,可能会很伤心。” 木嘎鸾卫面色有些无奈,说道:“我其实只想让苍鹰堡不要走错路,仅此而已!” 阿措木央看着他微笑不语。 木嘎鸾卫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便挪开了视线,这才说道:“好吧,还有个原因就是因为这把剑。” 碧血c青霜。 大理彝族最有名的两把宝剑,青霜下落不明,据说几年前出现在了推崇胡服骑射的赵王手中之后是藏进了宝阁中还是赏赐给了谁就不得而知了。碧血在木嘎鸾卫成年之时便被阿措木央作为成人礼赐予了他。可以说在那个木嘎青戌还没有萌生叛念的时候,阿措木央对面前这个不怎么爱喝茶的孩子,比对阿措连城都还要好上三分。而木嘎青戌之所以这么看重木嘎鸾卫甚至一度想要把他扶上木嘎家主的位置,其中与阿措木央的亲眼相加不无关系。 阿措木央抬头看了一眼苍鹰堡的西南方,神情悲伤。 这场决定了大理彝族走向,也影响着大理王位继承人走向的叛乱,不知会以什么样的荒唐方式结束。 天色已经开始泛着蒙蒙亮,在城主府邸的后院,那一挂银色的瀑布下,阿措连城依旧撅着屁股逗弄水中的鱼儿,但木嘎龙涎包括他紫兰阁的所有属下,都躺在地上不知生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场木嘎家挑唆不少世家与长老一起发动的叛乱,经过一夜的博弈,似乎已经到了收网阶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1章 下不为例 远离苍鹰堡近两百里的小镇,酒楼客房中。 百晓生转过身子,用看待死人的眼神盯着曲功成,只要有身旁白衣男子在,敌人便没有办法近他的身,这是他混迹江湖之后的铁律,他相信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鹤边城少城主哪怕气势再盛,也没有突破白衣同伴的能力。门被曲功成以玄通关上后,他也不紧张,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能有多大本事?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端了一只凳子坐下,打算坐山观虎斗,还不忘翘起二郎腿笑道:“少城主好大的气魄,说实话,我倒是挺期待你是不是像木嘎家那位丫头一般进境神速,如果没有,恐怕在白衣手下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不过就算有,也只是多浪费一些时间,我这个人平时太忙以至于都没有太多时间清清静静喝口茶,今天你既然不让我离开,我也就忙里偷闲瞧瞧热闹,这家店铺正好是我一时兴起开的,所以你可以使劲儿祸害,不过只局限这一个房间,要是其它地方有什么损伤,我说不得还要跑一趟鹤边城找你父亲要债。” 曲功成还没搭话,一直将他护在身后的曲凤来抢先冷哼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一个混迹江湖底层做杀手营生的小混混,还真当自己是天下无敌了?” 百晓生眼神一冷,旋即轻笑道:“哈哈,你这个丫头胆子也不,白衣跟了我快二十年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的。” 曲凤来嗤笑道:“今天姑奶奶就教你好好说话!” 犹如一道闪电,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中陡然划亮,曲凤来身影犹如鬼魅,手中宝剑绕过白衣直取百晓生的咽喉,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子眼皮一抬,奇怪的是看上去是他下属的白衣没有任何阻拦曲凤来的动作,只是有些戏谑的看着百晓生,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似乎打定了主意他的笑话。 百晓生也不介意,两人似主仆又似亲友,这么多年白衣对他有没有二心他心知肚明,嗔骂了一声白衣不讲义气,举起的茶杯还未入嘴却先泛起涟漪,另一只手虚空一抓,茶杯中陡然间像是刮起一阵龙卷,盘旋着升腾而起,小小的茶杯仿若观世音菩萨手中的玉净瓶,能装下四海之水。升腾的龙卷如同一直出水恶龙,在空中盘旋着对想要伤害它主人的曲凤来虎视眈眈。 曲凤来手中宝剑一抖,冷笑道:“儒家的雕虫小技,气势唬人罢了。”剑尖挽出一道剑花,轻轻一剑点在龙腹位置,前一刻还呲牙咧嘴的水龙后一刻便轰然踏下,奇怪的是这条恶龙如同使了缩地成寸的神通,落地后便只让地板湿了一摊,而曲凤来似乎对百晓生的这种唬人技巧心知肚明,斩杀恶龙后身形没有丝毫凝滞,被崩裂断一寸的长剑依旧不改目的,直取坐在凳子上成竹在胸的百晓生的咽喉,看上去气势凌人,实则是硬生生压下了一口鲜血,从手中宝剑被折断便能看出,她与百晓生过招可没有占到太大便宜。 儒家因为不注重练体,所以对战时一向不适应逆风局,这也是为什么在江湖上释道两门越境斩杀儒家高手的事情时有发生。但若是境界相差太过巨大,便不存在逆风局的可能,更别提什么越境强杀的可能性了。这也是为何儒家一直被释道两门顶尖高手压制却依旧多如牛毛的原因,只要一达到天命境,剩下的境界攀升便是水到渠成,而释道两门还得讲究一个因果。换种说法,儒家的境界攀升只需一个人的勤勉程度与根骨,佛道两门还要讲一个机缘巧合。 曲功成虽然对曲凤来的实力有信心,但他实在不愿意让这个一直喜欢他的女子孤身犯险,脚掌在地上一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扑向百晓生。 白衣身子一晃,一只大手在曲功成身上轻轻一带,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曲功成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这么扑倒在地上。他连忙一个拧身,定在原地,抽手就是一剑削向白衣。白衣轻轻朝后一跃,躲过一剑,正准备出招,却看见曲功成几乎与他在同一时刻朝后面一跃,目标竟然至始至终都不是他,而此时百晓生的注意力全在曲凤来身上,对白衣的充分自信让他心无旁骛。 看到曲功成正准备一剑杀百晓生一个措手不及,白衣冷哼一声,身子如同攻城时被投石车砸出一般,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直接用身子蛮横撞向想要一招制敌的曲功成,轰隆一声巨响,房门被他推着曲功成撞出了一个大窟窿,百晓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拇指在瓷杯上轻轻一弹,“噹”的一声弹在曲凤来朝他削来的剑尖上,曲凤来被这股力道震的身子一晃,喉头一口气没有憋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不偏不倚,对直朝着依旧坐在木凳上的百晓生喷去。 原本是曲凤来在他手上吃了大亏,百晓生却脸色陡然一变,大吼一声:“放肆。”手掌在桌子上一拍,结实的桌面刹那间四分五裂,他利用这股反震力道直接向侧方滑出几尺,随即便听见两声咚咚声,扭头一看,两枚小剑竟然被她含在嘴中伴随着这股血液喷洒牢牢钉在墙壁上,若不是自己发现及时,这时候应该就钉在自己的面门上。 曲凤来猛然吸进一口气,因为疯狂进攻而被耗尽的气机因为提起这口长气而回复了至少八成,脸色也因为吸收气机太过迅猛而有些泛红,旋即苍白,很明显是眨眼间便将这口气息挥霍的干干净净,打定了要与百晓生速战速决。 百晓生想以儒家身份成就圣人之身,自然有他的底气和傲气,不过正是因为他想成就儒圣,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染指佛道两门的功法,今日遇到曲凤来这个疯婆娘不惜性命的要跟他来个鱼死破,这让他第一次在对战时有了顾虑,到底是拼着跌境的风险杀了这个恶婆娘还是放她一条生路让她不要砍断自己成圣的康庄大道? 他脑海极速旋转,曲凤来可不给他这么多的时间考虑,不惜消耗自身精血而博来的机会她可不想就这么给白白浪费掉,她知道,如果让百晓生缓过了这口气,那么自己步步为营争取来的这次机会就没有了任何价值,而届时百晓生的想法又会从放他们二人一条生路变成玩一出猫抓老鼠的把戏。 百晓生见曲凤来来势汹汹,连忙聚集所剩不多的气机,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只要接下了曲凤来这一剑,那同时吐纳之后他便没有害怕曲凤来的道理,行事一向谨慎的他也没有了留一口气以防不测的想法,所剩不多的气机毫不保留的喷涌而出,准备跟这个不要命的疯女人来个两败俱伤。 然而,就在他刚刚调动气机的那一刻,曲凤来陡然间停下脚步,胸有成竹的看向他的背后,在曲凤来的瞳孔中,不知是倒影还是幻象,他甚至看到了曲功成去而复返的影子,心底骂了一声白衣,刚刚被调动的气机被他硬生生收回,一股蓬勃的劲风将他背部袖袍吹的陡然鼓胀,想要回头迎敌肯定已经来不及,只求这个没出息的白衣能够尽早回到身边,赶在给自己收尸之前。 此时的他就是一个不能动弹的活靶子,境界再高又有何用,释门圣人能够坐在原地不动承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可没听说过哪位儒家圣人胆敢这般指点江山,虽然他不至于像曲凤来所言那般混迹江湖底层,但没有成圣的他想要做到圣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是不是有些太过痴人说梦。他百晓生既然选择了这条进阶速度相比其它两门更简单更快捷的儒家,自然需要在成长过程中随时承受夭折的风险,他只在心底大喊着白衣。 见到他背后衣衫鼓荡,曲凤来轻蔑一笑,眼神瞬间清明,将百晓生用一盆冷水浇了个通透,手中长剑一震,直取他胸前六处大穴,背后并没有承受什么攻击,但胸前的致命点却全部暴露在曲凤来的剑下。 在他的身后,一袭白衣跃入曲凤来的眼帘,但什么都来不及了,这一剑足足在百晓生的胸前割开了十多道伤及腹脏的伤口,滂沱的剑气更是将他包括心脏在内的所有内脏都搅了个稀碎,百晓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还在他胸前搅荡的断剑,带着遗憾和悔恨闭上了眼,闭眼前的最后一抹风景,是那个喘着粗气的女人被一袭白衣一脚踹飞的画面,但那个女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痛楚,只有唇角泛起的冷笑让他死都死的不能安生。 那袭白衣或许太过癫狂,以至于用簪子别着的一头青丝洒了下来也不得而知,身材足足比百晓生高了一个头的他,亦或说她跪坐在地上,泪眼模糊。 房间中,曲凤来瘫软在地上,嘴角鼻孔甚至是眼睛都溢出鲜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房间外,曲功成身子近乎镶嵌在墙壁上,似乎也只剩一口气。客栈掌柜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连报官的勇气都没有。 不多时,走进来一个精瘦的男子,将镶嵌在墙上的曲功成仰躺在地上,喂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吩咐掌柜的照顾好他,掌柜似乎已经被吓呆了,没有动弹,好在小二还算机灵,连忙倒了一杯水服侍曲功成喝下,那颗药丸也被茶水顺下了肚。 男子迈步走进房间,看了瘫坐在地上的白衣一眼,叹息一声,说道:“下不为例。” 这世间有太多人都说过这四个字,可在白衣耳中,远远没有这个精瘦男子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更具气势。 大理,这个被说成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人间桃源,似乎并不是老百姓想象中那般太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2章 唯余一人 在黄莺眼中,父亲黄万清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惊惶过,龟裂的客房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倒塌,陈铜雀浑身上下七窍流血,面目狰狞但眼睛始终没有睁开。黄万清手指上下弹碰,一个个佛门箴言如同驱鬼镇魔般禁锢在陈铜雀的身上,但依旧阻拦不住那股冲天的剑气,他此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就像一柄刚刚出炉的名剑,还未认主,剑气冲天! 木嘎香以刚满十六岁的年龄一举突破花甲境巅峰,成功将一只脚踏进古稀境,一旦突破,不敢说后无来者,绝对是虚华大陆上前无古人的一件壮举。 这位精才绝艳的少女,此时却被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机牵引而束手无策,看着眼前犹如自九天降下的神罚一般朝自己横冲直撞而来,眼神模糊,她旁边一些来不及逃开的人已经有人被翻滚的剑气割的伤痕累累,但这些凌厉的剑气只是这条怒龙肆虐时候溅射出的威压,远远没有本尊来的可怕。她知道,只要这只滚龙与自己一接触,那么自己引以为傲的一身修为将不能阻拦分毫,在绝对实力面前,不论如何挣扎都只是哗众取宠。 黄莺哪怕已经身受重伤,但看见此时犹如疯魔的陈铜雀却仍旧急的团团转,她不想自己的男人有什么摧天撼地的能力,也不愿陈铜雀为了所谓的功成名就不惜性命,那些江湖儿女最看重的东西在黄莺眼中都是狗屁不如的东西。她哭成个泪人,无助的望着黄万清。 黄万清手上动作更快,尽量减缓陈铜雀身上迅速流逝的生机,本就受到重创的陈铜雀在熟睡中强行催动第三剑,让他浑身筋脉如同溃堤的地上河,用什么办法都挡不住四散奔流的气机,哪怕是释门圣人黄万清,也依旧只能缓慢修补并且加固他的崩溃地。 佛门箴言伴随着黄万清弹指的速度愈加增多,但那些金光闪闪的大字甫一接触陈铜雀的身体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擂台上,原本应该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将对方击倒的两人嘴巴张的老大看向台下,这些参加比武招亲拼了性命不要都想跟木嘎香有个同桌吃饭机会的江湖武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拼了一个整夜了。擂台侧面,原本应该坐在那里的木嘎青戌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而整个木嘎家,就只有木嘎齐羽还在那里做这个可有可无的裁判,看来木嘎家从一开始就有谈笑中拿下苍鹰堡掌控权的打算,不过,现在的局面似乎已经与最初的设想分道扬镳的太远。 终于,木嘎齐羽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个垫步便拦在了木嘎香的身前。初生牛犊之所以不畏虎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明白万兽之王的强大,仅仅是不惑境初期的木嘎齐羽绝对无法想象他此时想要保护的妹妹到底是如何强大,而能将木嘎香逼迫到认命的一剑又有何等威力。他只知道,在苍鹰堡,自己的实力完全能够挤进前二十,哪怕不能真正拦住那一剑,但哪怕能够减弱几分攻势,给父亲争取到片刻的营救时间也不错,到现在为止,木嘎香的境界高低都还只有木嘎青戌一人知道而已。 裹携着七把普通铁剑的剑气率先炸裂了木嘎齐羽的皮肤,由于太过迅速,这位木嘎家的长子甚至都没有感到丝毫痛楚便已经丢掉了性命,剑气炸开一团猩红的血雾,更显凌厉,朝呆立原地的木嘎香扑了过去,不死不休。 木嘎香看着自己的大哥被炸裂的死无全尸,气势陡然间一变,最开始感受到这股恐怖的剑气她只想着如何躲开,但现在,既然躲不过,为何不拼死一搏?突然间,耳畔响起一个声音:“左踏五寸。”她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左边倾斜,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她的眼神由恐惧变成惊愕,自己和苍鹰堡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样,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比自己低了整整一个圆满境界,来人竟然能够悄无声息的控制她的身体,那会是何等境界? 剑气冲宵,依旧呼啸着冲了过来,木嘎香哂然一笑,就是这一犹豫,将自己好不容易有机会与胆量聚集起来的信心摧毁,但就在她闭着眼睛想要等死的时候,身旁出现了一只手臂,那只手臂似徐实疾,一根手指轻轻前点,点在剑气幻化出的苍龙头上,以一根指头的力量,将那条像是裹携着天地之力的苍龙硬生生按压在身前,木嘎香认为那道睥睨世间足够摧山撼海的剑气,被一指点的僵持在半空,然后来人张开五指,像是直接给了那条苍龙幻象一个耳光,那只苍龙如同被扇离了原来的方向,却又来不及停住身行,一头扎进侧边两丈位置。刹那间尘土飞扬,狂风卷着碎石四处喷散,尘土消散后,地面出现了一个足有两丈的大洞,洞中七柄铁剑节节寸断。 将毁天灭地的剑气扇出几丈的人背负双手,盯了木嘎香一眼,说道:“等我一会儿。”然后一个闪身,没了身影。 燕云楼中,那间已经倒塌了的二楼客房,不止墙壁倒塌,就连镇楼的木板也破碎了好几个大洞。一巴掌将剑气苍龙扇飞的男子突然出现在黄万清旁边不远,黄莺如同一只受伤的雌狮对突然出现的危险虎视眈眈,反而黄万清看着因为剑气找到了发泄口而颓然倒下的陈铜雀长舒一口气,朝这位让黄莺差点炸毛的不速之客欠了欠身,这也给绷紧神经的黄莺一个来者非敌的暗示。 他进了房间没有说话,只是脚尖轻轻一点,身子如风吹柳絮一般飘向陈铜雀瘫倒的地方,黄莺因为黄万清的那一欠身也没有阻拦这个救下了陷入必死之地的木嘎香一命的神秘人,苍鹰堡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她并不清楚,自然谈不上对进了房间后在她眼中并没有使坏的木嘎香心存怨恨,帮就帮呗,父亲不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神秘人手指轻轻搭在陈铜雀的手腕上,看似把脉,实则两根手指捻着悬挂在陈铜雀手腕上的小葫芦摩挲,半晌之后才道:“黄大家,你可知晓此物来历?” 黄万清罕见的有些赧颜道:“老庄观前开坛讲道,古楼身边岂可称圣。古楼兄这一声大家可是折煞黄某了!”看似自谦,其实很巧妙的避开了对方扔出的问题没有回答,既然承受的住大理崇圣寺燃灯大师一声佛家圣尊,自然知晓那两件让龙心和尚笑傲整个江湖的两件法宝,他当时能够答应黄莺腆着脸面说下这门亲事,可不只是觉得小伙子人才不错而已,你家世再好,我黄万清的女儿又何曾低人一等过? 栖古楼也不追问,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轻声道:“我很好奇,以你的本事在他身边怎么会让他沦落到这步田地,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再晚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黄万清微微摇头,说道:“既然你出面救了他,相必也多多少少知晓他的身份,不然以你往日的行事风格,最多就是感叹一声江湖上少了两颗好苗子,救人这种事对整个虚华大陆唯一一个喝酒喝成陆地神仙的栖古楼来说,未免太过麻烦了不是吗?” 栖古楼哈哈大笑,说道:“黄大家果然厉害足不出户便知晓千里,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我可没有传言那般厉害,距离陆地神仙境还差一步,不瞒你说,现在都还被他们拦在门外不让我进呢!” 黄万清眉头一皱,轻声惊讶道:“他们?你也见到了?” 栖古楼面色突然一变,搭在陈铜雀手腕处的手指轻轻加重了几分力道,一直云淡风轻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心的他突然间面露惊讶,惊喜而抑制的说道:“你刚才” 黄万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黄莺一脸茫然,但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不过看他们表情都比较轻松,想来受尽剑气反噬的陈铜雀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栖古楼手腕一抖,手中出现一个瓷瓶,轻轻抛给黄莺,说道:“这几粒大黄丹药力不强,很是温和,最是适合现在的他,记住,每天只能给他服用半粒,多了会起反作用。” 见黄万清点了点头,黄莺这才手下瓷瓶。 栖古楼又朝黄万清说道:“既然你为他选择了这条路,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是有利于我们这群老家伙和日后走上这条路的后辈,不过对他到底是福是祸,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黄万清笑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是福是祸只有做了才知道,况且,路在他的脚下,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鬼使神差,他都走了这条路,我就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这把老骨头就算不为他考虑也得为莺儿考虑吧!再说,以而立境能够使出陆地神仙的全力一剑,他的开头肯定不比我们想象的简单。” 栖古楼点了点头,说道:“得,之后的事我就无能为力了,楼下还有人在等我。对了,还有一件事,木嘎家也不要全部斩草除根了,这不你的宝贝女儿没出什么大事嘛,我听说木嘎鸾卫还算正直。” 黄万清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窗外的木嘎香,呵呵笑道:“我的第一个目标可是你救下的木嘎香,她我不说什么,毕竟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你一个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世外高人既然又救了她又救了我这个还算争气的女婿,那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了。我想知道木嘎鸾卫是否也像木嘎香这般天资卓绝?能够让你为他求情肯定有过人之处。” 栖古楼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是不想你造太多杀业,至于你最后是杀了他还是放了他,就不是我能管的了。”他说完之后便朝黄万清躬了躬身,一晃身便离开了屋子。 而此时的苍鹰堡,在阿措木央的一声令下,包括阿措弱水在内的十几个煊赫人物,一一伏法,美髯公派出的那十几名彝族武士,也在半路陷入苦战最后缴械投降。 扎木合几乎耗尽了浑身力气,这才将十几名看似千叶家的奴才实则是木嘎家的走狗全部斩杀,最后他走到阿措璞玉的尸体前,看着刺死千叶尚亭报了血海深仇的扎木青鱼,凄惨的笑了笑,然后伏在肚子上有一个大窟窿的阿措璞玉身上,没了呼吸。 身高还不足四尺的扎木青鱼,仅仅一个晚上,便从父严母慈的幸福孩子变成了孤儿,而整个苍鹰堡,如他一般失去父母的家庭比比皆是,但那些孩子却因为太过卑微,就连为了保卫苍鹰堡而付出了生命代价都没能让人记住太久。 深藏山坳中的苍鹰堡,终于迎来了彝历年后的第一个日出,但斑驳的血迹却烧透了满天残霞。 苍鹰堡第二大家族木嘎家,木嘎香被栖古楼带走,不知所踪木嘎布铁被黄莺一剑捅废,然后被黄万清砸去了阎王殿木嘎龙涎至今还和整个紫兰阁成员躺在那一挂银色瀑布下,生死不明木嘎齐羽为了救木嘎香,被那道剑气搅成了肉泥而既然栖古楼为木嘎鸾卫求了情,也就意味着黄万清不会再去为难他那整个木嘎家,也就只剩下木嘎青戌这个该死之人还在逍遥法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3章 天大的笑话! 新年的第一天,山谷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各处城门并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开门通关,而是大小城门紧闭,拒不纳客。 这个新年的城门下,也没有了熙熙攘攘的挑夫,往日热闹的叫卖声今天也荡然无存,一群因为长期被阳光照射而显得皮肤黝黑的壮士肃整戎装,只等各自头领一声令下,便欲向这座彝民心中最庄严的城墙发起攻击,城墙上稀稀拉拉站着一些军士,一些人的甲胄上还有血迹未干。 扎木全站在城门下,身边绕着几只大小不一的家犬,普通彝民没有人敢闯过几只狗的巡逻圈。 战事看似一触即发,但守在城墙上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晓,这一场或多或少都影响着大理局势的叛乱,谁赢谁输,毕竟城墙上,不止飘荡着浓厚的血腥味,还有好多尸体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城墙里,一个干净朴素的小院,住着一位与木嘎香相似的女孩儿,年龄相仿,面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在邻居的眼中,这个院子的门上总是挂着一把大锁,锁了两年,都只能有时候在深夜听到开门声,第二天不管起的再早,都一样是房门紧闭,门上还是挂着那把沉重大锁。 不是没有胆大的混子想过撬开大锁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不过好几次都被揍的鼻青脸肿,别人怎么问也只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久而久之,这一片胆子大点的地痞差不多都被挨个收拾了个遍,也就没人再去关心这个神秘的院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了。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一些在夜晚睡眠很深又习惯早起的彝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闻到空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便惊讶的看向了那方安静小院,几年来都大门紧锁的屋子今天见了鬼似的敞开着房门。 院子中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有些人看上去觉得很眼熟,有些人却只是一眼略过便两眼发直的看向站在中年人身旁帮他刮胡须的少女。少女的青葱玉指滑过中年人的唇边时,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更是瞪红了眼睛,虽然女孩与木嘎香的样子异常相似,但这些围观之人都没有将她认作苍鹰堡几乎所有少年的梦中情人,因为空气中完全没有那股奇香。而且女孩虽然模样神似,但眉眼之间流露出的风情绝对不是一个少女应该拥有。 木嘎青戌享受着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剃须,他吩咐女孩将他保留了好多年的山羊须刮了个干净。不多时,女孩轻轻放下那柄足够锋利的刀子,用毛巾轻轻擦拭着他下颌处一道被自己不小心划开的血口,动作温柔。 木嘎青戌今日很反常的没有生气,用手轻轻按住女孩的手,也不管门口那些人是不是听得到,说道:“这几年委屈你了,一直将你锁在深闺,其实刚才你割深点我不介意的。” 下颌的伤口还在冒血,再深点,喉咙都能割破了,他境界再高,始终还是要呼吸才行,连命都可以交给这个女孩,可以想象爱有多深。 女孩将粘满鲜血的毛巾扔进旁边装满清水的盆中,用手在里面捞了几下,然后用力扭干,盆中的清水变得有些猩红,和空气中弥漫着同一种味道,她笑着说:“您说笑了,奴婢哪里敢做那种越矩之事!”说完,她拿起摆放在旁边的一根干毛巾,拉着两头在木嘎青戌的下巴出来回拉扯,似乎不是很满意,用嘴巴轻轻吹了一下,又拉了几次这才放下毛巾,端起那盆有些猩红的水,倒向院子一角。 木嘎青戌眼睛微闭,没来由的有些厌恶自己,他伸出手,五指张开,细小如牛毛的雨珠轻轻敲打在手心上,如同自言自语,又如同想让女孩听见,说道:“只是不敢,不是不愿呐!” 女孩肩头一动,放下盆子,也不顾下着小雨,坐在木嘎青戌旁边,学着他伸出手抓向天空,说道:“这样能抓住命运吗?” 木嘎青戌呵呵轻笑,说道:“傻丫头,如果能抓住的话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了!” 女孩突然间有些意兴阑珊,轻叹一声,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在今天格外苍老的阿措木央出现在了小院门口,看到老人身上穿的那件袍子,这些围观的人才突然之间想起这位看上去有些颤颤巍巍的老人就是这座苍鹰堡的主人,有脑子灵光的人也总算想起了院子中差点被女孩割破喉咙的老人就是大理彝族所有年轻人都想尊称一声岳父的木嘎青戌。两位大人物聊天儿,他们可不敢再听了,于是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 阿措木央迈步走进院子,身后跟着打定了主意背叛自己父亲跟随他的木嘎鸾卫。为自己的父亲送行竟然是这个注定会背负骂名的年轻人对阿措木央的唯一所求。阿措木央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如果可以,也帮我收下尸!” 院子中,那个与木嘎香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起身进屋,搬了一张小茶几摆在两人中间,茶几上刻下了纵横十八道,上面摆放着两只棋缸。木嘎青戌拿起一只,笑道:“咱们两个臭棋篓子再来一局?” 阿措木央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女儿的死向罪魁祸首木嘎青戌兴师问罪,如同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拿起另一只棋缸相互之间落子如飞。 木嘎鸾卫一走进院子,便目瞪口呆的盯着服侍二人下棋的女孩。女孩有些不适应脸颊泛红,手上动作也不免有些凝滞。 木嘎青戌没有抬头,笑着说道:“鸾卫啊,不要一直盯着你小妈看,她不像你妹妹,很认生的!” 木嘎鸾卫咬牙切齿的盯着依旧沉醉棋盘的父亲,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吼道:“先别下棋,你跟我说说,她哪里不像妹妹?木嘎青戌,你也下的了口?” 木嘎青戌两根手指捻着一枚棋子,扭头盯着木嘎鸾卫,朝盯着棋局不受两父子打扰的阿措木央说道:“阿措老头,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些年轻人的行事风格了,你说要是在我还是位高权重的木嘎家主,还是能够一句话决定他未来的木嘎青戌,他敢不敢对我说这些话?” 阿措木央没有抬头,只是点头道:“如果在昨天之前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现在我的答案很简单,他肯定敢!” 木嘎青戌这时候才将一颗子落在天元位置,棋盘上的棋子各自为战,完全不知道哪里能生起把控整盘棋局的大龙,单从这盘棋就能够看出,木嘎青戌说他们俩是臭棋篓子可不是自谦。他看着一脸思索不知该如何落子的阿措木央,笑道:“这么说我这个儿子还算争气,昨天就投靠你了?” 阿措木央点了点头,继续下棋。木嘎青戌挥了挥手,一直伺候他们下棋的女孩缓步走进了房内,轻轻关上房门。 院子外,黄万清点了点头,缓步离开。木嘎鸾卫既然与他爹不是一路人,那也就没有必死的必要,而木嘎青戌肯定要死,不过他不会先出手,照现在的局面看,阿措木央与木嘎青戌肯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死局,如果木嘎青戌能够在阿措木央的手底下活下来,他再出手为陈铜雀报仇也不迟,他肯定不会将大理局势过度向巴蜀方向引导。佛门有佛门的尊严,但也有与尊严对等的慈悲。 院内,木嘎青戌轻轻落下一子,这才说道:“有些事,我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我无怨无悔!” 阿措木央紧了紧衣衫,哪怕他拥有天命巅峰的境界,也有些抗不住一场秋雨一场凉。好在说是雨,其实还没有盛夏时节一场浓雾降水充沛,但因为是深秋,所以有些阴冷入骨。他在手心哈了一口气,有些生气的说道:“是娶了个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小老婆这件事无怨无悔还是被二皇子挑唆得舍弃这么多年家业也要拉着大大小小七八位长老下水发动叛乱身不由己?你呀你,我可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木嘎青戌摇头苦笑,没有解释什么,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在真到这一天了,却还是不知该怎么面对。棋局看似厮杀惨烈,却始终只争小范围得失,两人不知是因为棋艺太差还是不愿杀死棋局,有好几次都没有抓住让对方弃子投降的机会,最终还是木嘎青戌将手中几颗棋子扔进棋缸,伸了个懒腰说道:“罢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拼命,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说不定就交代在这该死的天气中了。” 阿措木央也将手中几枚沁满汗水的棋子放入棋缸,长叹一声,说道:“你走吧,找个地方藏好,别露面,他们应该没有精力去找你。” 木嘎青戌没有回答,木嘎鸾卫反而坐不住了,急忙道:“阿措叔叔。” 木嘎青戌摆了摆手,笑道:“连我自己的儿子都不想放过我,便知道我到底有多该死了,不过阿措,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阿措木央脸色有些无奈,笑道:“你这是要逼我跟你同归于尽啊?!” “得!”木嘎青戌连连摆手,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不称职的爹临死前就少管一次。” 两人踏出这个小院,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木嘎青戌倒在椅子上,面前摆放着如同初学者下的一盘棋,嘴角流下一行鲜血,面目十分安详。 屋门被吱呀一声拉开,那个和木嘎香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见到这一幕没有尖叫,只是拉过阿措木央坐过的那只椅子,像是一个累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能够喘一口气,费尽浑身力气一般的坐在那只椅子上。 她躺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些不舒服,蜷起腿侧卧在椅子上,朝后一蹬,椅子摇摇晃晃就是不倒,然后她缓缓伸出手,在木嘎青戌溢出的那道血痕上轻轻擦拭。 不知不觉,这个女人的脸颊上便已经盖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她轻轻张口,用红润的舌头舔了一下有些苍白的嘴唇,轻声呢喃道:“你真的该死吗?” 这一场叛乱,仅仅经历了一个黑夜,给人的感觉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于扎木全带来的彝民都没来得及进城力挽狂澜便已草草收尾,发动这次叛乱的木嘎家几乎举族倾覆,只有木嘎鸾卫一人善终,全苍鹰堡男人的梦中情人木嘎香下落不明。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阿措家也只是死了一个阿措璞玉,但她的儿子阿扎木青鱼却因为这场叛乱以外姓身份成为了所有新晋长老联名举荐的少族长,有与阿措连城争夺族长之位的能力,更是以不到十岁的年纪一举打破大理彝族的规律桎梏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长老。 阴差阳错运气极差的陈铜雀黄莺,哪怕有黄万清这个大理佛家圣人站岗,竟然成为了这次大理彝族权利争夺战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方。 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笑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4章 宝相庄严 木嘎青戌安静死在了小院中,留下的东西除了偌大的家产之外,便只有一个与木嘎香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却绝对不是木嘎香的女子。让各大站在阿措家一方而没有参与叛乱的势力失望的是,阿措木央似乎有意让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子与木嘎鸾卫共同接手木嘎青戌留下的遗产,丝毫没有要瓜分的意思。好在没有出口阻拦这些在利益的驱使下做了一场豪赌并最终赌赢了的家伙瓜分包括他亲弟弟阿措弱水在内的所有叛乱分子留下的利益空白,这让那些其实并没有出什么力仅仅是没有参与叛乱的家族只是腹诽两句这个女人背景深,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阿措木央轻松平定战乱的消息迅速传达至了城头,欢呼声中迎来了风烛残年的老族长,不过他的旁边已经没有了几乎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护卫队长,不过有一个更年轻的孩子站在他的身边,一脸兴奋,应该是刚刚提拔起来取代扎木合的新人,更加青春,更有活力,少了一分沉稳与果敢。江湖和庙堂都是这样,走一波,又来一波,代代新人换旧颜。 在阿措木央略显疲惫的声音中城门被打开,本应该是族长接见援军并致以感谢的场面,却因为处于天命境巅峰的老族长阿措木央疲惫到差点摔落城楼而改由新护卫队长代为感谢,阿措木央牵着脸庞布满悲伤的扎木青鱼走下城楼,一语不发。 燕云楼的掌柜是一个右手只有四根手指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弱。昨日夜里还为陈铜雀黄莺二人带路,不算健谈。此时给陈铜雀他们重新找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房间,让小二收拾了一下,便帮着黄万清将陈铜雀抬进了房间,出来后盯着那间被掀的只剩镇楼板的房间捂着牙齿,赔肯定是不敢让那几个煞神赔,万一一个心情不好把他宰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这房间原本是老族长阿措木央用来款待他们的,就算赔也找不到他们头上啊!到族长府去要钱?他断指儿可不是有九条命的猫! 黄莺虽然被木嘎香以脚步声所伤而口喷鲜血,但其实伤势并不严重,休息了一会儿便没有大碍,她此时小心翼翼的将一粒大黄丹分成两半,拿一张纸铺在桌上认真的从另一半上面切下一点分至另一边,苛刻的想要让两半丹药分量完全对等,之后才拿起一个茶杯,杯子中已经凉好了一杯白水,她可不信黄万清说的什么用黄酒送服这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黄万清咬牙切齿的朝昏睡不醒却没有生命危险的陈铜雀做了个鬼脸,毫无身为大理佛头的稳重可言。说也奇怪,一直没承认自己佛门身份的黄万清在大理佛门却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一些费尽心机想要登上什么地位想要成为某某某的人,却总是在爬升道路上摸爬滚打。也不排除有少数人能够爬上最高位,但回头来看,尝尽辛酸苦辣的一辈子又值得多少? 大理佛头黄万清有些受不了女儿的百转柔肠,走出房间,悄悄来到对着破坏殆尽的房间发呆的掌柜身后,掌柜姓年,很晦涩的一个姓氏,不过在苍鹰堡,几乎没有人真正喊他的名字,只因为被人砍断了一根手指便一直被叫断指,也幸好他收手及时,从那以后说不赌就真的不赌了,这才慢慢积累下这么大的家业,但哪怕他现在生活殷实,却还是丢不掉这个雅号。不如他的用这个雅号讥讽他的过去,比他更有地位的便是这么称呼着以显示自己的俯视姿态,偌大的苍鹰堡,真心实意喊他一声老年的,屈指可数。 或许是太过入神,黄万清在他身后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都没有发现背后来人,最终黄万清忍不住说道:“年掌柜,这次损失可不小啊!” 年掌柜叹息一声,随口说道:“谁说不是呢,你说这些神仙打架最后受损失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他转过身后,发现背后站的就是他口中打架的神仙,吓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哪里还敢抱怨,连忙道:“客官不要介意,我只是急昏了脑袋,这种事情相必也不是客官所愿,去年那个瞎子老头给我算命都说我要破大财,昨天夜里我都还想着是不是找个时间去找那瞎子老头退还算命银子,没成想过年这天来了这么一出!” 黄万清哈哈一笑,看上去肉痛的年老匹夫口中那个算命的瞎子他何尝不知,昨日夜里还远远的来了个惊鸿一瞥,不过他没有急于拆穿这个归隐之后却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的老家伙,笑着道:“瞎子只给你算命,可没为你消灾啊,这种情况下你还给钱,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年掌柜像是有些悲愤,怒道:“不提还好,一说就来气,算命哪有算坏不算好的道理,现在这些摆卦摊的先生,为了多挣两个卦钱,无所不用其极,凡事都朝坏了说,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人能测字卜命一样,开口就把人吓个不轻,然后就让你破财免灾,这也就罢了,那老瞎子不仅卦钱收的比别人高,还不给你指路,就像跟你说该吃吃,该喝喝。明天什么时辰死都给你说的准准的,就不告诉你破解方法。” 黄万清呵呵一笑,说道:“那瞎子老头只告诉你要破财,没告诉你有血光之灾?” 年掌柜楞了楞,脸色微变,说道:“先生也是堪舆之人?” 黄万清摇了摇头,说道:“堪舆算不上,不过学了几天佛门术法,略懂面相,掌柜的若是信我便给你测一卦,若是不信那就当我没说。” 整个苍鹰堡都以为年掌柜的断指是因为跟人赌博没钱还用手指抵债的年掌柜像是被那个老瞎子算命先生坑怕了,神色紧张道:“先说好,先生若是算准了,一定要给在下支个破解的招,别又像那个老瞎子一样话往狠了说,最后就是一个天机不可泄露了事!” 黄万清似乎心情不错,哈哈笑道:“掌柜放心,不说清楚绝不收你一文卦钱!” 楼下突然响起脚步声,店小二还算勤快,声音也不错,也难怪燕云楼生意比城中其它酒楼要好。楼上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哎呀,老族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年掌柜面色一变,陪笑道:“先生稍候,老族长可是咱们这儿的贵客,我可不能怠慢了,过一会儿我再去房中请教!” 黄万清背靠已经支离破碎的房门,笑道:“待会儿可能你这血光之灾就已经应验了,又何来化解一说?” 年掌柜用四根手指将那根断指捏在拳心,突然间的换了颜色,说道:“黄大家打定了主意要逼的这么紧?” 黄万清摸了摸光头,更加确信了对这个一直一来唯唯诺诺此时却气势突变的年老头的想法,有些讥讽的道:“如果我没记错,年掌柜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怎么?苍鹰堡如今不止出了一个半步踏进古稀境的不世出天才木嘎香,连一个开客栈的掌柜都这么深不可测,这大理彝族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藏龙卧虎了?” 年掌柜呵呵冷笑道:“年某一直以礼相待,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这不会让大家觉得年某就怕了阿措木央和你两人了吧,少管点闲事有什么不好?非得这么咄咄逼人才肯罢休?” 黄万清呵呵一笑,说道:“你参没参与叛乱,我一个外姓之人,没有知道的权力,也没有要去狗拿耗子的义务,如果你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住你这儿的客人被人杀了c酒楼的客房被人拆了,你胆小怕事躲着不动也就罢了。明明身手不俗却眼睁睁看着别人拆了你的房子事后却一副肉痛模样,这就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原本就冲着我或者两个孩子而来了!” 阿措木央在应了店小二一声后,略显疲乏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在楼梯上响起,年掌柜面色阴晴不定,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其实别说黄万清这个名震大理的佛头,就连阿措木央这个日渐老迈的大理彝族族长他都很可能不是对手,对其他人来说一个被人割断一根手指的天命境高手隐藏在苍鹰堡足够称得上卧虎藏龙,但对于黄万清这个敢去阎罗殿要人的妖孽而言,真的算不上什么! 就在年掌柜快要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黄万清伸手在他手臂上一扶阻止了他跪地求饶的动作,轻声说道:“我晚上会来找你,在这之前你这个做掌柜的该干嘛干嘛,不过,如果今夜之前你胆敢逃跑,我也不介意跟你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年掌柜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感觉到一阵紧张。恰好,阿措木央在这时出现在了楼梯拐角处,昨日夜里他来这燕云楼都还带了一个护卫队长,如今新队长刚刚上任,却在这个敏感时间被阿措木央排除在外,可足够引人深思。 老族长面色和蔼,一点都不像女儿女婿刚刚过世,反倒像自己行将就木但是家庭圆满和睦的慈祥长者,看到黄万清这个连大理王段正峰面前都能宠辱不惊的大理佛头,也仅仅是点头致意,并不太过客套寒暄,他缓步走上楼梯,看了一眼几乎被掀翻了整座屋顶的房间,扭过头朝黄万清轻描淡写的问到:“世侄女没什么大碍吧?” 黄万清不像在自家女儿面前那般活泼,不过是点了点头说道:“莺儿没受太大的伤,不过你这老头明知她是我女儿还将她安置在风暴中心的燕云楼,这笔账我可要找时间跟你算算!” 阿措木央身为大理彝族族长,在平息这次叛乱之后,可以说近乎完全掌控着整族的武力,但在面对黄万清时虽然在称呼上平起平坐,实则身份放的很低,并没有因为黄万清的一句要找他算账而发怒,认真解释道:“他们二人进城不到一个时辰,木嘎青戌便发动了叛乱,而且据我所知,包括木嘎青戌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不怎么看好的木嘎龙涎,居然在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查清了世侄女的来历,并且一开始就下死手,我以为凭你的身份能让木嘎青戌有所忌惮,但没有料到有木嘎香这个变数。况且我们在这儿吃饭时木嘎家便已经盯上了我,如果我把他们二人带走,估计在路上就能让跟着鸾卫来拦我的那些人取了性命,我虽然是天命境巅峰,但要在一百多最低都是而立境的高手手下保障他们二人的安全,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黄万清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想听阿措木央这个每次回乡祭祖都要到蝉鸣院拜访的彝族族长解释。没好气道:“那既然不是赔罪你这会儿跑这里来干嘛,看我的笑话?嘲笑我黄万清没有本事让人在我眼皮底下让未来的蜀王c我选的女婿差点嗝屁?” 做了三十多年族长,头发花白的阿措木央没来由的一阵苦涩,低声呢喃道:“我的亲弟弟全程参与了这次叛乱,现在还被我下令锁在死牢中;我的女儿在他的推波助澜下命丧黄泉;玉儿的丈夫,同时也是护卫我安全的护卫队长扎木合孤身力斩十二人最终力竭而死。这一切可也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的,这么一个不合格的族长,这样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有什么资格嘲笑冲冠一怒要将木嘎家斩尽杀绝的你?” 黄万清心有戚戚,虽然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但既然能让整个大理佛家尊为佛头,自然有他独属于自己的佛门慈悲。 原本还想大发雷霆的他,就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说话。 在一堆废墟面前,愈发显得宝相庄严,不惹尘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5章 忧心而来白发而去 苍鹰堡这场叛乱的落幕也就意味着二皇子段威基本上完全丧失了大理城北面的控制权,想要在夺嫡战中胜段熙睿一筹也就变得更加艰难。 这半年时间,段威从最开始的手握雄兵一步步走向今天这步田地,其实正恰如其分的映射出他的执政能力,先是太过重视本就没有什么胜算的太子段武,之后又错信从小到大都隐藏极深的段熙睿,一步一步,将本已经收入囊中的大理王位送到段熙睿的屁股下,而段熙睿,至始至终都只将他一人当成对手,兵不血刃的拉拢了太子段武的唯一支持者白苗族长白凤,虽然白苗族内如今分歧很大,如果不处理好分歧对三皇子也不能形成太大助力,加之二皇子段威的亲卫军沦落到了只敢屯兵关外接不到军令虎符而不敢动作,不得不说这个做了二十多年享乐皇子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阴谋家的段熙睿胸中有锦绣。况且大理王段正峰不辞艰辛跑到蝉鸣院去就仅仅是为了与黄万清谈佛论道?段正峰消失在二皇子视野内之后他才慢慢品透其中的尔虞我诈。 失去了近卫虎贲军和本就不归他指挥但职责终究是保卫大理城的皇城禁军,让他只能将筹码全部压在被他以平反名义蛮横纳入大理版图的西双版纳与南蛮十八溪,而这两支蛮民群居力量,到底是会在段威落魄时给他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恐怕只有天知道。如此算下来,能够供段威所用的也就剩下一个阴狠毒辣却还算忠诚的黑苗一支。 大理是少民部族最多的国家,抛开两苗与大理彝族三大少民部族,其余部族大都规模不大,一些眼光比较清晰的部族首领或是已经向三皇子段熙睿抛出了橄榄枝,或是正遣使臣赶往荣谷c茂阖军镇,一些对政事不是看得很明白的部族首领则还在左右摇摆,想要两方都不得罪,夺嫡战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向二皇子这位骠骑大将军表忠心的部族却还依旧寥寥无几。而因为看上段威的野心一直想要与他结盟的吐蕃却还是被曲继光拒在国门之外,想要帮助段威夺得皇位,只有派遣一支能飞的队伍跨越天堑澜沧江,为这事吐蕃王没少在朝堂上骂娘,说什么曲继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自然也免不了将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将军狠批一顿,最终不得不放弃原本的多线作战改成独攻巴蜀,相信要不了两个月,屯扎在吐蕃东线的四十万吐蕃大军就会陡然增至八十万,到时候鹤边曲氏还能不能撑住就只有拭目以待了! 阿措木央既然坚定的站在了段熙睿这边甚至不惜得罪苍鹰堡近半球的权贵也要摆明立场,段熙睿肯定不可能就单单靠什么人格魅力就能蛊惑见多识广的彝族族长,不过到底是送给了阿措木央什么样的定心丸,估计也就只有他们两人知晓了,能肯定的是,昨日夜里突然间冒出来那么多的族长亲兵,有好多都不是彝族人。 阿措木央走上二楼,只是冷冷的看了年掌柜一眼,这让自认为手上功夫并不差的断指惊出了一声冷汗。黄万清正在低声诵念佛号,陡然间眼睛一睁,惊讶道:“阿措老头,你这是何苦?” 阿措木央叹息一声,说道:“明知玉儿要死我却不施以援手,是为我大理彝族的未来考虑,如今木嘎青戌已死,鸾卫与连城这两个孩子谁接我的衣钵都不会比我差,我这个做父亲的没保护好女儿,总该去地下给她赔个罪不是?大理彝族这些年人丁兴旺,人才却愈加凋零,木嘎香虽然天纵奇才但距离踏入古稀境依然差了一步,日后跟在古楼前辈身边倒是有可能光耀门楣,但她只要一天待在古楼前辈身边,便一天都不属于苍鹰堡,她离开留下的气运空白肯定能让大理彝族多一些突破天命境的气运本钱。我这些年为了保持天命巅峰不惜代价,甚至做了一些有违天道的蠢事,恐怕这也是我族人才凋零的原因,如今我强行提境吸纳而来的天地气运在我兵解之后肯定会长期滞留不散,就当我还了玉儿的债后再还欠子民的债,这样在下面可能也不至于太惨!” 黄万清面色戚然,说道:“那你又来这燕云楼做甚?剩下不多的时间留在家里陪孩子不好吗?” 阿措木央像是很累,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朝没敢动弹的年掌柜说道:“老年,去整点水来,担惊受怕了一夜最后还是没能保住玉儿性命,连水都忘了喝一口。”这么些年,他是为数不多真心实意喊年掌柜为老年的人,但是真心往往换不回对等的回报,不过老人现在并不去计较,都要死了,给别人留点念想,也挺好。 绰号断指的年掌柜如蒙大赦,战战兢兢的小跑下楼,柜台后响起一阵茶壶撞击声,不过半晌都没有端上来,想必是有些心虚,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跟阿措木央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更不用说早已经声名远扬的黄万清,别人或许一根指头都能随便戳死他了。 没过多久,茶水总算送上来了,不过送水的人是那个还算机灵的小二,他放下茶水从其它房间找了两根凳子端到走廊上,将嘴唇苍白的阿措木央扶到凳子上,靠着墙这才离开。 阿措木央狠狠灌了一口茶水,好在茶水已经晾了很久,不是太烫,长呼出一口气这才说道:“我欠玉儿的可以还,毕竟他是女孩儿,不像男人一样需要担当;欠连城的也就只有欠着了,这辈子是还不了了。” 黄万清苦笑摇头道:“你还不了就想让我帮你还?阿措老头,我虽然念一声佛号,但我可不是佛门中人,并没有那么多的菩萨心肠!” 阿措木央摆了摆手,说道:“其实大理局势如何,主要看三位皇子手中掌控的兵力多寡,其次就是包括我们在内的少民部族到底支持谁。”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楼下,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昨日夜里看似平息了木嘎家的叛乱,但有一条比木嘎青戌更大的鱼始终没有浮出水面,千叶尚亭作为两面间谍与我商议时,为了我族未来,不得已才默许他朝玉儿动手,真实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引他上钩,不过终究还是棋差一着,之后谁来接任族长之位,谁来对付这条大鱼,就让连城和鸾卫两个孩子去头疼,但不论谁接任,我都希望大家能够帮我给他带一件东西。”说完,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这才颤颤巍巍摸出一个小盒子。 黄万清接过盒子,也就默许了老族长临死前的最后请求,他再如何超然世外,却终究还是不愿看到烽烟四起c生灵涂炭,他忍不住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如果知道,何不在兵解之前气运正旺时下手,非要把这种烫手山芋留给晚辈!” 阿措木央仿佛一夜之间白尽了头,有些颓唐的瘫靠在墙上,自嘲一笑道:“若是知晓,我就算拼的魂飞魄散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年轻人的命值钱,我这把老骨头就没有那么多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了,再说,我现在这状况,活着的日子都按时辰算了,也就没有怕死一说了!” 黄万清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不过咱俩的关系还没到让你能够托孤的地步吧,你想借我的势让大理彝族更加壮大,不管我同不同意,也得付出足够让我心动的报酬不是?” 阿措木央面色清冷,嘴唇苍白,深深呼吸一下便感受到肺部火辣辣的疼痛,不过选择了这一步,要说遗憾肯定有,但要说后悔,用自己生命换大理彝族日后的繁荣昌盛,他觉得无论怎样都不算吃亏,只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将黄万清拉上船,苍鹰堡可再也经受不起昨夜那么大的动荡了,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佛头压轴,那他交代下去的东西才能没有阻碍的进行下去,那个躲在暗处始终没有现身的大鱼也就会有所顾忌而不敢贸然行动了,再说,如果不出其它意外,阿措连城这个装疯卖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应该能顺利接过他的衣钵,只要这次在三皇子身上下的筹码赌对了,日后就算黄万清对他托付的事情不上心,苍鹰堡也最多就是度过一个阵痛期,然后在段熙睿的默许下迅速发展壮大,那个站在二皇子那边的神秘人,在三皇子坐上大理王座之后也就没有太大的理由去找苍鹰堡的麻烦了。他长叹一声,朝躺着陈铜雀的房间努了努嘴,说道:“你只要保障苍鹰堡在三皇子继位之前不再发生叛乱,那个孩子日后的夺位战,我大理彝族必会全力以赴。” 黄万清嘴角一咧,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族长忧心忡忡的来,白发苍苍的去,但离开燕云楼时终究更加昂首挺胸,黄万清有什么具体本事他不知道,但木嘎香是一只脚踏进了古稀境他却知晓。陈铜雀能以而立境跨越数境释放出天仙一剑,什么原因他不明白,但绝不简单,而带走木嘎香的栖古楼却能不动声色的按下苍龙头,其实力究竟如何他一个小族长不敢妄自揣测。 他只知道,栖古楼来时黄万清微微欠身。 栖古楼走时黄万清却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躬身一拜。 有他护卫苍鹰堡,还有何忌?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像年掌柜兴师问罪的意思,没有必要在黄万清面前越俎代庖,他深深吸了一口依旧泛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心胸跟着也豪迈了几分。 从此世间,将再无阿措木央了。 街道的尽头,有一个年轻人,眼神阴狠而毒辣,不过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选择离开这座从小到大都很少离开的苍鹰堡,朝更南的南方掠去。 他手中提着的,正是大理彝族的镇族之宝,碧血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6章 地痞无赖 阿措木央走后,黄万清便有些无所事事,但他又不想回到房间看见从小都视为珍宝的女儿终究开始胳膊肘朝外拐,哪怕敢到阎王殿抢人的他也会感觉一阵胸闷,小光头黄篱管黄莺叫神仙姐姐不是没有道理,父子俩经常被调皮捣蛋的黄莺气的一整天都没有什么食欲。 苍鹰堡刚刚经历了一场差点掀翻天的动荡,而阿措木央刚刚托孤成功,大理佛头既然答应了这位老族长的请求,自然就要认真对待,无论那条潜伏的大鱼会不会有后续动作,他至少也要了解透彻苍鹰堡的势力分布。不过哪怕他修为高深,依旧没有察觉身怀彝族重宝的木嘎鸾卫的不辞而别,不论如何,好像都没有理由去怀疑阿措木央亲自求情要饶他一命的木嘎家未来家主,也没有人会料到,刚刚接下了庞大的木嘎家一切,又深受阿措木央看好的木嘎鸾卫其实才是此次叛乱的真正幕后黑手,就连一只脚踏进古稀境的木嘎香都得听他差遣。但木嘎香已经跟随栖古楼不知所踪,也就没人提醒阿措木央,况且就算她没有离开,会不会提醒老族长也是两说。 那个小院落,与木嘎香如同孪生姐妹的女子坐在院子中,木嘎青戌的尸体已经不在,不过院门上还是象征性的绑了一方白纱,宣示着院中有人刚刚过世,不过她小小年纪却挽起了妇人的发髻,头发上别着一朵洁白的纸花,这让附近那些不知道这个院子主人是木嘎青戌的彝族青年好一阵唏嘘,都在感叹谁这么好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同时也有一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暗自腹诽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把丈夫榨干了?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羡慕的,有腹诽的,自然也有付诸行动的。钱二两便是名副其实的行动派,苍鹰堡里面几乎所有的年轻寡妇家门朝哪方开他都了如指掌,成天也没做什么正经事,仗着父母还能动活一天算一天,两位老人也拿他没有办法,骂也骂过,打也打不动了,也就只有听之任之,不过每每与街坊邻居谈到孩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之所以叫二两,是因为小时候老两口还做着望子成龙的美梦,抱着他跋涉了好几十里山路去了附近一座挺有名望的道观,求着老道长给他好好的算一命。不知是那位早就过世了的道长水平不够还是因为香火钱没给够菩萨没显灵,就只求了个二两的乳名便被打发下山了,老两口也没什么学问,长大之后也没有再给他另取名字,也就一直二两二两的叫了下去。 钱二两虽然是地痞无赖,但和他爹一样,都生的高高大大,这些年没吃过什么苦,生的白白净净的,加之有一副不错的皮囊,这些年敲开了不少寡妇家的院门,凭着不错的女人缘,在苍鹰堡地痞圈也还算有头有脸,有两个刚入行的小流氓便唯他马首是瞻。 本来一直混迹南城的三人今天不知为何跑到北城来“晒太阳”,不过小雨淅淅沥沥很是烦人,为了凸显风度,钱二两只穿了很薄的两件衣衫,躲在一片屋檐下骂骂咧咧。 他的两个跟班也都衣衫轻薄,反正都是尽量学着他,心甘情愿做跟班,总也得有点想法不是?不能每次都是钱二两吃肉,他们俩连口热汤都喝不到吧,好在钱二两也讲义气,自己琢磨出来的泡妞本领几乎毫无保留的都教给了二人,甚至还给他们做现场教学,但钱二两每每成功,他们两人却屡屡碰壁。 天气阴冷,小雨携风。钱二两躲在屋檐下跺脚取暖,宋小甬小跑着过来,边跑边喊道:“哥,极品;哥,极品!” 钱二两瞥了他一眼,没放在心上,这两个犊子就像没见过女人一样,上次见着一个足有一百四十多斤的大胖妞也这样,这次他也没有报太大希望,再漂亮能有小胡同的烧饼西施潘大嫂漂亮? 很长一段时间,钱二两都觉得潘大嫂是全苍鹰堡最好看的女人,少了花季少女的稚嫩,多了一分丰腴,为了爬上她的床,可用了他不少银子。 钱二两将手从拢起的袖子中抽了出来,抖了抖衣衫,也抖了抖思绪,决定今天晚上得去潘大嫂的床上努力耕耘才行,看着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的宋小甬,笑骂道:“你瞧你那点出息,再漂亮她不也得拉屎撒尿啊!不要太把女人当回事儿,每一个女人喜欢畏首畏尾的男人。” 宋小甬咧嘴一笑,说道:“这不跟着哥学还没出师嘛!” 钱二两笑着帮宋小甬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袍子,说道:“小黑炭呢?咋没跟你一路过来?” 一提起小黑炭,宋小甬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那黑瞎子看着姑娘漂亮就挪不动腿了,要不是我打不过他非把丫揍一顿。” 钱二两拍了拍宋小甬的后脑勺,笑骂道:“咋的,少看两眼能少二两肉啊?有你潘大嫂好看?” “哥!”宋小甬咽了一口唾沫,喊了一声哥后就没了下文。 钱二两嗯了一声,意思是自己听着呢,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盯着宋小甬示意他继续说。 宋小甬张了张嘴,说道:“你见过木嘎家的那位大小姐吗?” 钱二两不懂宋小甬为何突然之间提起那个高不可攀的女人,占据苍鹰堡近半江山的木嘎家,号称大理彝族第一美女的木嘎香,这两个头衔可都不是他一个混吃等死偶尔敲敲寡妇房门的小混混惹得起的,木嘎香一直都很少露面,但骇人的家世与风华绝代的艳名一度让她成了整个苍鹰堡年轻人的焦点,钱二两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好歹是个正常男人,虽然摸不着但平时聊天打屁的时候没少过过嘴瘾。宋小甬突然问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措不及防,说没见过不免让两个跟着自己觉得自己没有女人勾搭不上的威名减了分量,只得微微牵强道:“见是见过,并没有传言那么邪乎,她这个苍鹰堡第一美人的身份,家世和身上那股奇怪的香味占了很大分量,要纯说相貌,和潘嫂子半斤八两,只不过风格不同,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两条腿间可没有一丝缝隙,闭的紧紧的!” 果然宋小甬一听见他这么说脸上就露出了崇拜之色,环顾四周这才悄悄说道:“我刚才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个年轻寡妇,要不是得来找您,我都挪不动步的,黑瞎子那家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怕哥笑话,要不是那家伙踹了我两脚,我都舍不得跑过来找您。我听附近的人说,那小寡妇和木嘎香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没有那股香味儿,不然都以为她是木嘎家大小姐呢!” 钱二两踹了宋小甬一脚,没怎么使劲儿,不过路已湿透,他的屁股上多了一个很显眼的脚印儿,笑骂道:“说的好像那些聊闲天的人知道木嘎家大小姐长什么样子一样。” 宋小甬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里面有两个人在木嘎家当过侍卫,见过本尊!” “那你觉得有没有你潘大嫂好看?” “我也就远远的看了一眼,没瞧真切,不过哥既然说和潘嫂子差不多那肯定就差不多。”宋小甬眼神一变,模样猥琐的笑道:“不过那小妞那双腿可不得了,说不定她男人就是死在她两条腿中间的。” 说说闹闹,二人很快来到了小院外面,院子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在人群的后面,有一个身穿素衣的光头男人垫起脚尖使劲儿朝里面瞅,不过离院门太远,似乎瞧不见,还蹦了两下。 钱二两走过去撇开又蹦了两下的光头,讥讽笑道:“怎么的,大和尚这是准备还俗了?” 使劲儿蹦哒的黄万清看着身边将他撇了一个踉跄的钱二两,一脸笑道:“夜夜青灯古佛,日日经文黄卷,这不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总得搞明白什么才是红粉骷髅嘛!” “你这和尚真有意思,要是晚上下山没人拦着你还准备给这小寡妇的亡夫念个往生咒?”宋小甬年纪比钱二两大不少,在钱二两没闯出寡妇杀手这个称号之前一直都没有入他的法眼,和他口中的黑瞎子是混迹在南城出了名的小流氓,钱二两能在苍鹰堡混混之中有如今的地位他和黑瞎子二人功不可没,脾气自然也没有在钱二两面前看上去那么好,不过黄万清没惹他,他也不过就是讥讽两句,但混混毕竟是混混,他一脸淫笑道:“怎么样,这位红粉施主可还能入我佛的法眼?” 黄万清低头连忙说道:“罪过罪过,贫僧在这蹦哒半天也与院中的女菩萨缘铿一面啊!” “什么一面?”宋小甬金刚怒目,说道:“别跟小爷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说明白点。” 钱二两一巴掌拍在宋小甬脑袋上,骂道:“知道为啥泡妞的本领都全教给你和小黑炭了你俩还是没有哪个小寡妇搭理吗?平时让你们俩多看看书你俩总是当耳旁风。” 宋小甬一脸委屈的站在旁边,悄悄垫起脚尖朝里面看。 靠近院门的位置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没有一点流氓混混的觉悟,倒像思春少女一般有些羞涩的躲在门外。 宋小甬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捂着脸娇羞不已的小黑炭,伸起双手连连晃动,大声喊到:“黑瞎子,黑瞎子!” 钱二两顺着宋小甬喊的方向看去,小黑炭也听到他们的声音朝这边望来,他个子高大,看上去有点憨傻,不过混迹城南的地痞无赖可都知道这家伙不好惹。此时他一个人几乎堵住了半个院门,舍不得的再朝院子里面看了一眼,这才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用手挠了挠脑袋,一脸憨笑,那模样,像极了翘着屁股逗弄鱼儿的阿措连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7章 跪出一个锦绣前程 胡雪飞是城北的流氓头子,苍鹰堡毕竟不是类似大理cd一类的大城镇,虽然和钱二两一个龙蟠城北,一个虎踞城南,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但不代表他并不认识这个靠一身泡妞本领笼络了南城大部分的地痞团伙的钱二两。 不论在什么时代,这些地痞无赖虽然看上去一个个青面獠牙,实际上大都是色厉内荏的家伙,最多也就是在嘴巴上占占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便宜,真让他们如强盗悍匪一样做掳掠的杀头事,恐怕转身就会溜之大吉。他们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又好吃懒做就连乞讨都不愿去,又哪里有接触女人的机会?良家妇女不愿意搭理他们,青楼女子开口闭口都是他们最匮乏的银两。这方面技术好不好又不会写在脸上,再说了,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和五姑娘为伴的青皮无赖,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在这个熟能生巧的行当具有天赋? 钱二两如果没有这一身泡妞本领,又如何能够入得了此时一脸憨笑的黑瞎子的眼?胡雪飞嗤笑一声,将城南几乎所有唯钱二两马首是瞻的混混嘲讽了一个遍,这些家伙总觉得跟着钱二两能喝两口肉汤,都没能看清自己的模样和钱二两的差距有多大,技术不能一目了然,可长相能啊! 胡雪飞身后,一个女孩跳着格子,脚步轻盈,虽然已经二十多岁却难得的保有一颗童心。女孩生与长都在苍鹰堡,眉清目秀,衣衫干净,前几年还不时有一些书生侠士上门求亲,但后来大都不了了之,渐渐的城北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天天跟在混混屁股后面,也就没人再去求亲了。 女孩手背在身后,从胡雪飞的肩膀上露出一颗小巧脑袋,眼睛刚好能越过肩膀,看到了刚挤出人群与钱二两宋小甬汇合的小黑炭,笑道:“雪飞,我可听说这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是木嘎青戌的禁脔,木嘎家昨天夜里被斩草除根,偌大一个家族只余下木嘎鸾卫一人而已,好多些长老也都入了大狱,现在木嘎家树倒猢狲散,这神似木嘎香的小寡妇没有了后台,被这些满脑子龌蹉的男人生吞活剥了也说不定,要不咱帮帮她,至少别让二两钱那家伙得逞啊!” 胡雪飞有些嫉妒的看了一眼钱二两那副确实俊郎的皮囊,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笑道:“怎么的,还没对钱二两死心?” 女孩心胸也足够豁达,对于胡雪飞揭穿的心事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恼羞成怒,她垫了垫脚尖,努力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远远瞥见钱二两朝他们二人看了过来,心情不错的朝他呲牙咧嘴,然后笑着在胡雪飞的耳边说道:“死不死心他不都跟潘寡妇好上了吗?”说这话时,根本没有丝毫的怒气,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但事情的受害者正是她。 胡雪飞面部微微抽搐,她说话时候的热气吹在耳边有些酥麻,如果是在床底之间肯定能撩拨的他血液下窜,但此时这种情况却让他止不住的有些面颊通红。 钱二两伤害了她,有他安慰;那她伤害了他,又说给谁听? 他没有一次如同眼下这般想和她口中的二两钱决一生死,但小雨之中,她如同给自己画下了一个牢笼,做任何事都得三思而行。 街道的尽头,一个大个子朝人头密集的小院走开,脸上挂着一些笑容,如同痴儿,身后跟着两个身材各异但都很吸睛的少女。 桃花,麝香! 这个看上去有些憨傻的痴儿,自然就是很有可能承袭大理彝族族长的阿措连城。 黄万清只是斜着瞥了一眼阿措连城,便继续垫着脚尖朝院内望去。反倒是阿措连城在看见那颗大光头后立刻收起憨傻笑容,走到黄万清身边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恭敬道:“晚辈见过大家!” 阿措连城的痴傻在苍鹰堡人尽皆知,但谁都知道老族长生了个傻儿子却很少有人见过,在流氓圈子中地位颇高但终究居于社会等级最底层的钱二两自然没有见过,不过在大理受得起大家这个称谓的人寥寥无几,他可不相信这个垫着脚想要看一眼美女的光头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这也不怪钱二两,自从黄万清坦然接受这个称谓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东施效颦,大家这个称呼几乎和当年的世子殿下一样的烂大街了。不过这光头看上去地位不高,但眼前有些痴傻的少年地位绝对不低,不然以他的容貌能让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心甘情愿尾随身后? 钱二两看出了苗头,不代表精虫上脑的宋小甬和黑瞎子就理解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和贪婪,眼下苍鹰堡刚刚经历了动荡,木嘎家几乎被连根拔起,只听说将偌大的家产交给了木嘎鸾卫和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女孩手中,那老族长是不是就没有了小心来管他们这些小混混的蝇营狗苟?仅这一点,就让过了半辈子都没有真正感受到女人滋味的两人心头一亮。一人上前一步,眼珠子瞪得发直,眼眶中的欲火都能将桃花c麝香二人的衣服烧干净! 钱二两正要开口,被依旧弯腰的阿措连城眼睛一瞪,立刻摒神静气眼观鼻鼻观心。宋小甬不忘回头朝钱二两打了个眼色,意思是院子里的小寡妇咱俩无福消受就要劳烦大哥出手了,但这俩小姑娘可得让给咱俩。 事情的发展在情理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的是宋小甬和一点都不小的小黑炭被一人一脚踹飞老远,毫无还手之力;情理之外的是出手的竟然不是看上去有些痴傻的阿措连城,而是昨日夜里几乎命丧黄泉的桃花与麝香,两个瘦弱的女子仅仅一脚就完成了秒杀,在高层江湖中并不惊艳的两女在钱二两眼中却惊为天人,而带着两位仙子做婢女的憨傻男子却对这个光头毕恭毕敬,这让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平日里最是巧言令色的他在现在说不出一个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顾磕头,一点都没有身为“城南霸主”的尊严! 胡雪飞面无表情,心中错愕,身后的女孩迅速与他擦肩而过,快速奔至钱二两的身边,不顾他挣扎的将他拉起身,用小手拍了拍满是泥泞的膝弯,轻声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不能如此下作!” 胡雪飞心中一凉,这种冲击竟然比刚才两位女子带有残影的一脚更来得深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从此苍鹰堡城北的三教九流中,再也找不到一个叫胡雪飞的人了。 不论在哪,有热闹看就能聚集起一大群人;同理,如果麻烦有可能找到自己身上,这一大群人也很容易做鸟兽散。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眨眼间便消失个无影无踪,女人再美,无非就是多看两眼与少看两眼,但命是自己的,得在乎多活一天还是少活一天。 钱二两看清楚了来人,心中一颤,但终究还是没能克服内心的恐惧,挣扎着又跪了下去,头伏在地上,不敢说好话,也不敢抬起。 女孩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又一次将这个不顾尊严的男人扶起了身,看着面前始终面无表情的阿措连城,双膝轻轻跪下,却低声朝她口中的二两钱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女人没有,我可以没有尊严,但你必须有!” 黄万清作壁上观,没有帮忙求情也没有落井下石。阿措连城朝前走了一步,说道:“我的卫队还缺个副校尉,你明天来报道。”长老会议还没有召开,阿措连城便已经进入了族长的角色,这个装傻充愣了二十多年的小子,在某些方面来说可比他的父亲出色很多。 黄万清点了点头,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笑道:“你这一跪可给他跪出了一个锦绣前程咯!” 钱二两抬起脑袋然后又迅速低下,小心翼翼闻到:“请问您是?” 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两位仙子的憨傻男子声音虽然很轻却异常霸气的说了四个字:“阿措连城!” 混混终究只是混混,手下的流氓无赖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想象真正的地下世界是一个怎么样的江湖,真接触到那一天,可能就是这辈子的终点了。 钱二两这个从不愿与官兵打交道的小混混自然不知道族长手下的副校尉意味着什么,事实上如果他经常跟官府接触会更加惊讶这个根本没有登记入册的官职的权势滔天。 一直都以他是唯一一个能敲开潘寡妇房门的小地痞为荣的钱二两,虽然依旧还是下九流,但却足够让太多的上九流心惊胆战,在日后大理彝族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就因为那个女人不顾尊严的下跪而得到锦绣前程的他,帮助年轻族长阿措连城扫清了近乎一切障碍,最终却死在了鹤边城西方更朝西的地方。 黄万清和阿措连城携手走进悬绫挂素的小院,雨势渐歇,扶着女孩起身的钱二两扭头看着两人,不知为何,竟然看到了佛光普照。 院中的女子不顾秋雨凄寒,始终坐在一张椅子上,时不时的将另一张椅子摇晃一下,她微闭双眼,嘴角有大仇得报的轻松,有情窦初开的羞涩,有心愿未了的遗憾。 大千世界,人生百态,老天竟似将这个几乎没有瑕疵的女孩雕刻出了生活的模样! 除了在场三人,就再没有外人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在这次并不算正式的会面后,阿措连城实在确立了下一任族长的地位,只待阿措木央兵解完成,便会正式接过衣钵。 原本由阿措木央亲口宣布的木嘎家主,也从木嘎鸾卫变成了失去踪影的木嘎香,而在木嘎香回到苍鹰堡之前,庞大的木嘎家将由这个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掌控。 最让人惊讶的,是黄万清在苍鹰堡找了一座房子,在早晨刚与阿措木央达成共识后又在小院子中得到了阿措连城的肯定答复。 他现在要做的,仅仅是一个父亲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寡妇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8章 三起三落 燕云楼二楼。 陈铜雀躺在床上,黄莺在一旁悉心照料,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她双眼通红,将陈铜雀的右手握在双手之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从懂事后便一直在蝉鸣院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黄莺没有感受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但看着躺在床上浑身布满血痂的陈铜雀,她莫名的有一种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缓解的胸闷,她觉得,真正失去亲人后的悲恸恐怕还要来得更强烈吧。 从清晨到夜幕,陈铜雀都没有醒转,粒米未进,哪怕是水也是黄莺用湿手巾定时帮他擦拭嘴唇才能没有裂开,绕是如此,嘴唇也泛白的可怕。 夜色冷清,黄万清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中途只是端了一碗亲手熬制的小米粥,味道自然比不擅煮粥的小二熬的清香,但黄莺没有多大胃口,吃了几勺后便放下小碗,坐在床前盯着昏迷的陈铜雀发呆。 可能是一天没吃东西,昏迷中的陈铜雀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黄莺瞬间破涕为笑,连忙端起屋中取暖的小火炉将那只非常精致的小碗放在火炉上,若是懂得瓷器的人看见了,肯定会痛心疾首斥责黄莺暴殄天物。 不多时,咕嘟冒泡的小米粥就泛出一股清香,沉睡了一整天的陈铜雀被黄莺唤醒,在半睡半醒之间吃掉了大半碗小米粥,之后又沉沉睡去,不过面颊看上去红润了一些,呼吸听上去也不再吃力,黄莺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看着渐有起色的陈铜雀露出清浅笑容。 楼下,年掌柜坐在大厅中,小二在旁边忙活。大厅不大,摆放了五张桌子,不过桌间距挺宽,如果再挤点,想必可以再摆两张。他招呼的一声像只小蜜蜂一样团团转的店小二,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小齐,别忙活了,来喝口茶休息一会儿。” 动作麻利的店小二将抹布放在肩头,与年掌柜对面而坐,接过茶杯,满脸忧心的说道:“年掌柜,今天老族长过来有没有跟你聊赔偿的事情来着?” 年掌柜摇了摇头,笑道:“老族长也是咱们这儿的常客,这些年要是没有他照顾生意,咱们燕云楼估计也还只是一个小店铺,哪里能有如今的规模,平日里一些小流氓来闹事最后也是老族长出面摆平,再说这事也不怪他,咱们不说感恩,再怎么也不能让老族长背这个黑锅。” 姓齐的店小二似懂非懂,沉默一会儿又说道:“那酒楼也不能就这样让它破着啊,我刚才看过,房顶都掀飞了,幸好当初镇楼板铺了两层,不然今天下雨楼下的房间估计都要被淋坏完。” 听着小齐的抱怨,今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断指年掌柜莫名的心情愉悦了几分,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分量足以支付小齐大半年的薪水,放在桌上推到小二面前,说道:“这几年我也攒下了不少银子,原本也想找个机会重新休整一下酒楼,不过一直都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没有腾出时间,这下有这个机会也挺好,趁着修理的时间我也去走走亲戚,明天开始也给你放个长假,薪水照付,等休整好了你可还得回来帮我,我这小酒楼没了你可不行。” 小齐看着桌上的银子,说实话,平日里和元大猛两人没少偷吃过厨房的东西,一些大方的客人给的小费也没有按量交给掌柜,但掌柜突然间大方起来递给他一锭银子他却不好意思接下,忙推辞道:“年掌柜说哪里话,来燕云楼这么久,我早就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了,您这段时间急需银钱,别看只是重新整修,那花钱也是如流水,快得很,日后整修好了,若是年掌柜还觉得咱干活还算利索,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这银子小的可是万万不能收。”小二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就想着以后可不能悄悄藏下客人的赏赐了。年轻孩子没有经历过太多,也就很容易对对他好的人袒露心扉! 年掌柜摇了摇头,也不顾小齐的拒绝,将银子硬塞进了他的手中,心中念叨着自己能不能平安度过今晚还是两说,对孩子好一点,至少还能给孩子留个念想不是?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说道:“也不用收拾了,整修的时候肯定灰尘很多,收拾了也是白收拾。早点回家,睡个安生觉,对了。”说到这里,他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比刚才那锭更大,又塞到小二的手中,说道:“你跟小钰的婚礼我可能就不能参加了,小钰这孩子我一直都拿她当半个闺女看,这点钱就当是嫁妆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你们小两口可以做点小生意,要是顺利,多挣点家当,女孩儿跟着你也得给别人一点念想不是?” 小齐正要说话,他摇了摇手,说道:“早点回吧!”说完背着手走进了屋子,看上去精神不错,但小齐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苍凉,刚才那一番话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厨房里,元大猛手中拿着半截黄瓜,怔怔发神,他每天最享受这个时刻,没人打扰,也不用炒菜,就安安静静的发会儿呆,他觉得很满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年掌柜走进来他也没有察觉,待他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萧索的背影和案台上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他心底嘀咕了一声朝走出厨房的年掌柜喊到:“老年,没啥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啊!” 年掌柜嗯了一声,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一过夏至,黑暗便来得越来越早,及至深秋,几乎刚吃过晚饭四周就陷入了黑暗之中。打发走了两人,年掌柜一个人坐在静悄悄的大厅里面,用手指在茶杯中蘸了蘸,心不在焉的在桌面上点点画画。 过了很久,就在他已经开始怀疑黄万清是不是已经将他忘了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节奏紊乱的脚步声,黄万清手中拎着一壶酒摇晃着走进屋子,身上酒气熏天,年掌柜有点不明白,哪怕是自己,也能够凭借浑厚的内劲做到千杯不醉,黄万清是谁,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 不好杜康者,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别人为什么喜欢大醉淋漓。 年掌柜心中一动,是不是可以趁着黄万清大醉的机会为自己博得一分主动?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年掌柜既然能够在苍鹰堡隐姓埋名这么久,自然也不例外。 黄万清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年掌柜流露出的杀机,还醉眼朦胧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好像把白天定下的事全部忘在脑后。要知道断指年掌柜能够完成一举击杀,不论是对于大理的江湖还是二皇子段威,可都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站在江湖顶峰的这些人一旦不论是仙逝c兵解还是飞升,本身携带的气运以及掌握的天命都会洋洋洒洒落到人间,若是哪位江湖新贵能够承袭这份气运与天命,日后的江湖路就算会有坎坷,但也只会是一条直道,肯定比曲径通幽更要来得快。木嘎香如何能以十六岁的年纪将半只脚悍然踏进古稀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在不经意间承袭了一份天大的气运,如若不然,栖古楼这个靠喝酒喝出的陆地神仙没屁事要去管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死活? 庙堂之上,段威在与段熙睿的王位争夺战中劣势逐渐明显,特别是在快要过世的段正峰突然消失在嘉赟关口之后,三皇子最缺乏的名正言顺也会变得微妙起来,一旦段正峰生命终结在荣谷c茂阖军镇,那就算天底下都认为该他段威承袭王位,只要段熙睿伪造一份遗旨,那自己这个二皇子下半辈子可能只有在牢中度过了,日子肯定比大皇子段武还要凄惨。 陈铜雀既然已经与段熙睿达成了合作,那身为他未来老丈人的大理佛头自然而然也就站在了段熙睿这边,这个在大理一呼百应的佛头如果暴毙在苍鹰堡,对于二皇子段威来说无异于是成了一件雪中送炭的美事,不论日后王位争夺战中是胜利还是败北,那这个行刺杀之事的年掌柜,都是大功臣一个! 话虽如此,年掌柜面对这么一份天大的诱惑,心中却犹豫不决,他虽然受制于二皇子段威,但也不是不明白他气数已尽,如果不出现天大的变动,也就没有了与段熙睿掰腕子的本钱,下场无非就是被软禁一辈子或者是逃亡至西双版纳那片广袤的原始丛林中。除非是心甘情愿做死士,谁又会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前程? 黄万清醉眼朦胧的看着他,笑着说道:“年掌柜,想什么呢?” 这一声询问可怕这个在苍鹰堡隐姓埋名了十多年的老掌柜吓的不轻,对面坐着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啊,这些老妖怪是不是有看头人心的本事他到哪里去知道,原本还以为黄万清不恋武学爱青灯,看上去瘦弱的紧,可一个将死之年的阿措木央都能用气势将他压得抬不起头,他现在可没有那么充分的自信去认为自己是这个佛陀的对手了,露出一个自认为自然的笑脸,心中那个杀掉黄万清使得自己扬名立万的小心思也随着这个僵直的笑脸消失殆尽,说道:“这不是大家交代过让我在酒楼等着您吗,这不,小二和厨子都被我打发回家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从今天开始,我便与二皇子殿下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大家如果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要骂要罚只管说,小的天性愚笨,就怕不能领悟大家的意思。” 黄万清没有将酒逼出体外,也没有用内劲刻意压下酒劲,对付一个天命巅峰的宗师还没有必要把自己搞的神经紧张,他又不是陈铜雀那种能够拼半条命越境强杀的主,心中有了惧意,在陆地神仙面前也就如同蝼蚁了。 年掌柜正襟危坐,忐忑的等待着黄万清的训问。黄万清一双醉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半晌没有开口。终于在年掌柜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似醉似醒的说了一句:“你这小二不错,厨子还得换,菜不怎么合口味。” 年掌柜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经历的最漫长的一天以黄万清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酒楼评价而告终,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卜卦堪舆,就是简简单单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然后就摇晃着起身上楼去面对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黄莺了。 转过楼梯的一瞬间,黄万清的脚步不再轻浮,眼神陡然间熠熠生辉,不过年掌柜不知道的是,黄万清那只杀人的手三次拿起三次落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纵横江湖多年在段威授意下隐居苍鹰堡却仍旧被仇家砍掉手指的年老头,终究雄心不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9章 不爱江山爱美人! 三日之后,苍鹰堡满城缟素。 一辈子都没有多大架子的老族长阿措木央在平叛之后仅仅三日便撒手人寰,大理彝族全族都参加了他们和蔼的族长的葬礼,极尽奢华之能事,全城人民都不想老族长去了地下还没钱花。 相比而言,苍鹰堡二号人物木嘎青戌的葬礼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木嘎香走后,唯一合法继承人木嘎鸾卫消失无踪,整个葬礼都在那个素雅的小院子中进行,除了在死之前憋着一口气前往拜谒的阿措木央,参加他葬礼的人也就寥寥无几,顺利接过族长衣钵的阿措连城,胸中憋着一口气始终没有释放的扎木全,阿措璞玉与扎木合唯一的儿子c也是彝历史上最年轻的长老扎木青鱼,还有便是大理佛头黄万清。神似木嘎香的女孩一一回礼,在礼节上没落半点下乘。 在木嘎青戌下葬之前,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在一个身穿鹅黄衣裙女孩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小院。身后跟着来过一次却并不是来拜谒的黄万清,陈铜雀自然不是前来拜谒,不管木嘎青戌有多少生不由己,也不能成为陈铜雀宽恕他的理由,但他依旧穿了一身黑衣,袖口扎了一条素色布条,有些吃力的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很简单的问了女孩几句话后就起身离开了,没有太多寒暄,却有如家人。 葬礼一完成,她便高调进驻木嘎家接下了庞大的家业,而能够与阿措家竞争族长之位的苍鹰堡第二大家族,伴随着这位女子的进驻埋入了历史尘埃,从此之后,阿措家一家独大,对苍鹰堡进行了长达三百余年的独断统治。 阿措木央的灵堂设在族长府邸一个偏殿,偏殿正中间摆放的却是阿措璞玉的棺椁,堂堂一族之长虽然引得全族人民念咒唱往生,在自己家人面前却只有一个朴素到近乎寒酸的葬礼,在他弥留之际曾经说过,要以进去耳墓的方式与扎木合为阿措璞玉站岗,在阳间没有完成的遗憾,他希望到了那边能给自己有个交代。 在他生前最后一次的长老会议,除了帮助阿措连城确立继任族长之外,还颁布了一件据说让不少老牌长老骂娘却在新锐贵族中颇受支持的政令,具体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参加长老会的人也都三缄其口,不过黄万清在那之后心情一直不错。 下葬那一天,空中又飘起了蒙蒙细雨,老族长没有将墓穴选在祖祠中,而是选在了万象山一个能够遥望苍鹰堡的山坡上,山坡下方有一片杨树林,秋风一吹,黄叶飘零沙沙簌簌,风景别样。 送行的人回城,陈铜雀却与大队人马分道扬镳,拖着差点碎裂成块的残躯朝南方更加深入大理,来了很久却一直都未露面的段熙睿只是遥遥跟他挥了挥手,陈铜雀如果不是实在提不上力气,真的就想一剑将他捅成马蜂窝。 苍鹰堡再往南,近三百余里便是大理城,大理城的西面三百多里,就是两苗世代居住的点仓山。可以说,越过了苍鹰堡所在的万象山,前往大理的路途便是一马平川,如果大理与巴蜀交战,嘉赟关和荣谷c茂阖军镇构成第一条防线,一旦这条防线崩溃,那万象山就能紧急集结成第二条防线,这也是大理彝族为何发展速度如此之快的根源所在,同样也是二位皇子不惜代价都要争取大理彝族支持的原因。 越往南,气候也就越温暖潮湿,陈铜雀皮糙肉厚没有关系,行路过程中身体还能得到缓慢但稳定的恢复,黄莺可就受罪了,晚上睡觉时蚊子像长了眼睛一样专挑她叮,身上特别是脖子已经被秋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 陈铜雀暂时没有去大理城的打算,他计划绕道前往点仓山,苍鹰堡的事情一解决,他也就没有那么急着赶路了,黑白两苗既然已经摆明了立场,那也就没有指手画脚的必要了。白凤支持段熙睿而引起的族内分裂,可不是陈铜雀要去解决的事情,这位未来的大理王若是事事都需要陈铜雀帮他摆平,那这一场关乎两个国家未来的博弈还有段熙睿存在的必要? 点仓山巍峨耸立,绿树成荫,但远远看去,最高峰却光秃秃一片,几乎没有任何植被遮蔽,更为罕见的是整个山峰都呈现出和下方土壤截然不同的暗红色,这种土壤层一般在蜀湘两地常见,主要用来烧制窑砖。 那座孤傲挺拔的山峰被当地人称为融天岭,远看不大的山峰,待你走近后才能发现它的广阔,融天岭下苍翠之间,便世代隐居着神秘的白苗一族。 在远远看到点仓山后,二人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到山脚,段氏之所以能够一统大理,与苗族的支持有着巨大关联,随着岁月流逝,原本亲如兄妹的苗族逐渐分裂出黑白两支,时任大理王以维系两大派系纷争的名义在点仓山脚建造了一座常年驻扎五千兵甲的军镇,要知道构成大理第一道防线的荣谷c茂阖军镇也才只有两万多人的常驻军。事实上黑白两苗都对大理王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但终究无可奈何,好在这么多年历任大理王都对两苗以礼相待,渐渐的这座军镇在两苗眼中也就不那么碍眼了,虽然依旧是军镇,却在两苗与大理王的共同支持下焕发出了蓬勃生机,发展成了与苍鹰堡相比都毫不逊色的大型城镇,而原本驻扎在城镇中的军士,也在四十多年前北迁了二十里,不过一些军官还是喜欢在闲暇时候到镇中中饮酒作乐。 及至半夜,陈铜雀c黄莺二人才赶至这座名叫马耳的镇子,其实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应该是明日才能到达,陈铜雀重伤未愈,虽然有栖古楼赠与的大黄丹,精神状态恢复的不错,但经受不了持续颠簸,不然身上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就很容易化脓。 黄莺这些天被蚊虫骚扰,也有些萎靡不振,照顾陈铜雀穿衣洗漱都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最后还是在陈铜雀以赶她回家相威胁才逼迫她服下了一粒清心益气的大黄丹,这才症状稍缓,但晚上依旧还是被蚊虫骚扰得睡不着觉,原本的计划今夜是在荒郊野外露宿或者是借住民居,但陈铜雀实在有些不忍心看到黄莺活受罪,两人也就借着月色不急不缓的赶赴马耳镇,虽然路边荒草丛中仍有蚊虫,但马蹄轻踏终究让它们立足不稳,夜风徐徐,一走出万象山脉,便不再如先前那般寒冷,二人甚至都减了一件衣裳。对于一个人的乏味而尤显漫长的旅途也在两人的欢声笑语中白驹过隙。 若单论规模,马耳绝不是一个镇能媲美,但苍山洱海大理皇城,构成了南诏大理继嘉赟关与苍鹰堡之后的第三条防线,如果三条防线全部被破,那段氏想要保留王朝建制,就只能以西双版纳的广袤原始森林作为屏障,但真到那时,谁又能够保证被段威率军征服的西双版纳与南蛮十八溪,不会背后捅刀子? 所以这第三条防线中唯一能够屯兵的马耳军镇,其地位就显得愈发优越与尴尬。优越的是和平时期,离皇城最近无疑就是朝中大佬为子孙铺路的理想场所;而尴尬的是在战乱时期,由于位置突前而脱离了整体防线的控制范围,这里将会因为得不到及时支援而变成一座鬼城,这种尴尬局面,在驻地军队朝北搬迁二十里后显得更加严重,而这一点,也让段正峰的执政水准在史书上留下了不小的污点,但十多年后的一场战争,狠狠扇了那些最擅长将逝去帝王抨击的体无完肤的史官一记响亮的耳光,也是在十几年后,史学界才开始真正重视段正峰在位时颁布的一些政令,及至段熙睿晚年,大理各界竟然将一生看似碌碌无为的段正峰推到了堪比开国帝王一般的高度。 那时已经白发苍苍布满老人斑的段熙睿躺在病榻上,说了一声狗屁的文官史吏,堂中伏地不起的一众官员人人噤若寒蝉。 由于已近深夜,马耳镇又是以军镇的身份建立,自然立有宵禁,城门紧闭,陈c黄二人抬着脑袋看着城门欲哭无泪,紧赶慢赶就为了睡一个囫囵觉都不能得到满足。好在镇子外面有一些零星的住户,不然又得在荒郊野岭露宿了。 城门前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官道,马蹄敲击清脆作响,二人一连敲了几户人家这才有一个老人开门迎客,得知二人是来借宿,有些不情愿,陈铜雀拿了一块小碎银子递给老人,这才好说歹说让老人答应了留宿的请求,不过老人明言只有一个客房,二人虽无夫妻之实,但彼此都将对方视为未来伴侣,加之在苍鹰堡那几日与一路行来的接触,也就不再挑剔。 老人看上去还算和蔼,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情愿,但得了银子却还是不顾夜深给两人做了一些宵夜点心,二人也不拒绝,那一块碎银子可够两人住好几天的客栈了,老人不会吃亏。 老人放下点心就出去了,随手关上了屋门。黄莺整理好床铺,面色娇羞,陈铜雀洗漱之后就坐在床边,将上半身衣物脱的干干净净,黄莺从包袱中拿出一些瓶瓶罐罐,看到陈铜雀身上的血痂大都已经脱落,只有几道大点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她将这些粉末按比例调匀,轻轻撒在伤口上,脸色红润道:“估计要不了几天,伤口就能痊愈了,爹爹说了,你这次强行提境几乎筋脉尽断,等你恢复过来能不能停留在而立境还不好说,日后切忌再如那日一般冲动,若是运气差些没能撑过去,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陈铜雀咧嘴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戏谑道:“你这几日被蚊虫叮咬,我看脖子后面衣服盖着的地方都有几个红包,要不我也帮你上点药,不然晚上又睡不好了。” 黄莺瞬间面颊胀红,轻轻一拳锤在他的胸口,陈铜雀呲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黄莺连忙道歉,低声道:“身子都成这样了还不正经,爹爹说了,要是大婚之前你敢欺负我,他就将你剁碎了喂鱼。” 陈铜雀长叹一声,仰天道:“天哪,赏个雷劈死我算了吧,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旁边能看不能碰,比死还难受啊!” 二人闹成一团,黄莺脸色羞红的朝他做了个鬼脸。 烛光熄灭,屋中一片漆黑。 就在陈铜雀快要睡着的时候,躺在里侧的黄莺声如蚊蝇的说道:“你要是真憋的难受,我可以用手的。” 浑浑噩噩半睡半醒的陈铜雀瞬间睡意全无。 芙蓉帐暖,红袖添香。 从来没有见过天的兄弟,第一次在黄莺柔若无骨的小手中昂首挺胸。 这一刻,陈铜雀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君王不爱江山爱美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0章 纨绔子弟,谁人真懂? 日上三竿,二人这才悠悠转醒,天知道昨日夜里黄莺的手经历了怎么样的磨难。 吃过老人准备的早饭,二人这才牵着马儿走进了马耳镇。 镇中随处可见马厩,虽然已经不再驻军,但风格还是和大多军镇相似,毕竟搬迁出去的军士会时常借着“回家”的名义跑来喝酒逛窑子,马儿没有地方放置也是一件麻烦事。 两人将马匹寄存在了一家马厩,看马的是一个酒糟鼻老头,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腰间别着一只硕大的酒葫芦,看到黄莺时更是险些丢了魂儿,在马耳镇这种靠近南边的地方,莫说寻常需要做家务的百姓家,哪怕是成日里泡在胭脂中的勾栏女子,皮肤也远远谈不上白里透红和吹弹可破。 老头连登记马匹都舍不得少看一眼,醉眼惺忪的盯着黄莺,还砸吧着嘴巴说道:“外地娘们儿就是好看!” 黄莺脸颊羞红,陈铜雀一笑置之,登记好之后便牵着她的手离开了马厩,老头在他们身后目光猥琐,从腰间拎起酒壶,使劲儿灌了一口,打了个酒嗝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马耳镇在之前是以位于两苗与大理城中间而闻名,但不知从何时起,马耳镇开始以酒肆娼寮名震大理,每年甚至能吸引大理皇城不少的富家公子来这个“乡下地方”一掷千金,因为镇子名叫马耳,所以这里的也有个瘦马别名,也被一些公子书生称作骑瘦马。 巴蜀朝堂其实早已经看出大理王室迟早会有这么一场剧变,在大理全境撒下了不少探子死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富家翁,有乞儿无赖,上九流与下九流,不一而足。 陈铜雀之所以要经过马耳镇上仓山,便就是因为要与镇中一位探子接头,不过要见那位翠玉楼中的头牌花魁,带着女儿身的黄莺肯定太扎眼,昨夜黄莺能忍着手臂酸麻把陈铜雀累得日上三竿才起床,其中的女儿家心思没有必要去说破,但是经历了马厩老头和此时街上行人恨不得把黄莺生吞活剥的眼神,陈铜雀最终还是决定将黄莺带在身边,但哪里有女子去这种烟花之地,二人商量之下才决定给黄莺换一身男装,虽不至于没有破绽,但好歹没有那么显眼。 花街柳巷一般白日都是大门紧闭,晚上才会开门迎客,所以二人并不着急,黄莺从小都生活在蝉鸣院,十里八乡走了个遍但大点的城镇却没有去过几次,在苍鹰堡也是因为晚上到达而没有来得及细逛,之后又遭逢剧变,逗留的几日都在燕云楼陪着陈铜雀,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好生逛逛。 今日好不容易有半日闲散时光,恨不得拉着陈铜雀将马耳镇的大小角落都逛个遍。路过一家卖糖葫芦的摊位,她竟是一口气买了五串,但不知是遇上了奸商还是本地的山楂本身味道很酸,她只吃了两粒就再也吃不下了,像是生病了似的嘴中直泛口水,然后一脸委屈的盯着陈铜雀,陈铜雀头大如斗,忍着酸将那串没有吃完的糖葫芦嚼个稀碎,看到黄莺手中还有四串,陡然间勃然大怒,拉着黄莺要去找那个要钱不要命的小老板麻烦,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胆子忒大了,今日撞见小爷我算你小子倒霉,不把你所有糖葫芦都踩个稀碎你不知道小爷的厉害。” 黄莺连忙拉住陈铜雀,充当和事佬说道:“别去了,都怪我眼大肚皮小,其实细尝一下还是挺甜!” 陈铜雀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媳妇可不行。” 黄莺跺了跺脚,满脸通红声音细若蚊蝇道:“谁是你媳妇了!” 陈铜雀用手指戳了戳黄莺俏红脸蛋,义正言辞的说道:“和我睡了觉就要当我媳妇儿,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这辈子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魔爪了。”说完,他伸起一只手虚空抓了抓,怔了怔,又拿起黄莺的右手,一脸坏笑道:“不对,你这才是魔爪。” 黄莺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陈铜雀盯着自己的青葱玉指,突然想起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脸颊差点滴出水来。 笑着闹着,也就渐近黄昏了,二人这才想起需要买一套合体的男装,恰巧不远处有一家成衣铺,铺面挺大,门口挂了一面风旗,上面绣了“锦绣华服”几个金黄色的大字。 大理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城内纵马,但只要不是太嚣张跋扈,都会入城下马,这几乎已经成为了约定成俗。当然,状元游街,新婚嫁娶这些大喜之事不在此列。 马耳镇名为军镇,但自从队伍北迁之后,其实就已经逐渐沦为皇城纨绔的销金窟,纨绔子弟惹不起的几乎都认识个不离十,况且吃喝玩乐这种事情大都呼朋引伴,很少有人单独前来。 大理是个以武治国的国家,年轻人大都被种下了饮马仗剑的种子,京城大纨绔又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别说没有明文规定城中不允许纵马,在这种偏远小镇,就算有发令限制,这些吃喝嫖赌抽样样拿手的纨绔又会遵守? 大街上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声音清脆,平民百姓却视为妖魔,早早的让开一条道路,端坐马背上四个男子意气风发,就差没拿鼻孔望天了。 胯下一匹血红色骏马的年轻公子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头系侠巾,腰悬玉带,一手提缰绳,一手捏宝剑,白白净净,模样甚是俊俏,落后最前方那位公子半个马身,笑道:“琴哥儿,这次魏叔叔可是关了你大半年的禁闭,这半年兄弟几个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老猿猴和关耗子两个成天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无精打采,憋了大半年,咱们兄弟四人这下跑远点,保证让几个老爷子鞭长莫及。” 骑着一匹棕色骏马的少年看上去有些文静,属于不开口就能骗走一大片良家少女的俊俏少年,本名关蜀的他被同伴取了个关耗子的外号,这让他有些不爽,摸了摸有些卷曲的马鬃,开口说道:“死蛐蛐儿,我和猴子两个至少还敢让家中老爷子帮忙擦擦屁股,你倒好,段老爷子一生气关了琴哥儿的紧闭,你也像绣楼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搞个人间蒸发,不是哥几个说你,曲老爷子好歹也是堂堂兵部尚书,怎的就像个老乌龟一样,别哪天把自己憋出毛病了到时候有你小子的苦头吃,到时候别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哥几个拉你一把!” 另外一个实际和他们几人同龄却看上去有些显老的汉子用力点了点头,似乎对关蜀的话很是赞同。 胯下骑着一匹雪白骏马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这半年在府中我可是通读了各种史记杂文,就连老爷子也夸我身上有了一些书生气,不再像以前那般蛮横了,今天去了翠玉楼都别暴露身份,我倒要看看这书生气对这些窑姐儿有没有吸引力,要是花魁李姑娘一眼便相中了我,你们仨也干脆关在家中读个半年算了。” 绰号蛐蛐儿的少年名叫曲剑近,从小到大一听到读书两个字就头痛,连连摆手道:“别,琴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有这个传统,让咱练武两三个时辰都不嫌累,好歹能够强身健体,再不济在花魁身上耕耘的时间也长些不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只需要凭我这张脸就可以纵横青楼了,不需要读书了。” 绰号老猿猴的汉子名叫侯叶,名字看上去小气,可叫起来大气,他呸了一声,笑骂道:“在耗子面前也敢说自己长的好看,哪次去青楼妓一院那些红绾青绾不都是样耗子身上挤,你何时尝过这种滋味。对了,琴哥儿。”他说着夹了夹马腹,将他与琴哥儿的距离拉的近了些,接着说道:“我跟你讲一件事儿,小蛐蛐儿这家伙有一次和我们几个一起去飘香院,你和荟云姑娘促膝长谈去了,剩下几个女子都挤在耗子身边腻歪,小蛐蛐儿气不过,找了个青绾听了一晚上曲儿,估计是憋坏了,第二天一个人又跑去飘香院,和那几个没正眼看他一眼的女子来了个大被同眠,后来三天没出门儿,这家伙身体一直不好,估计就是那次落下的病根儿。” 段瑶琴回头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曲剑近,戏谑道:“哟,蛐蛐儿,能耐了?感情和小耗子两人做了一回连襟?” 曲剑近正要开口,却被关蜀抢先道:“呸呸呸,琴哥儿,可不能这么说,兄弟我去青楼娼寮的真实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不是喝的大醉淋漓不省人事?咱四人里面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身子还算干净,你们呐,一个个都被那些青楼楚绾掏空咯!” 事实再一次证明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刚才还和关蜀站在同一战线共同抵制曲剑近的侯叶,神秘兮兮的笑道:“小耗子,哥认识一个大侠从小就练童子功,你现在虽然年纪稍大,但侯哥给你美言几句应该还是能拜个师傅,要不明天我就去探探口风?说不定还真让你和那栖古楼一样,迷迷糊糊的得个陆地神仙。” 关蜀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茬。曲剑近嘻嘻哈哈,段瑶琴面色柔和,只是心中有忧,今日这趟看似纨绔兄弟之间的嬉笑怒骂以及晚上那一场注定会一醉方休的晚宴,就当给小蛐蛐儿践行了。 大理最顶尖的四位纨绔,可不止段瑶琴他老子一个聪明人,能掌管一个国家的某一个甚至好几个部门,可绝不会是一个蠢货,他们的儿子看似成天花天酒地,可又有谁知道哪些人和曲剑近一样睚眦必报连青楼都不放过的小人,谁又是如同关蜀一样坐怀不乱的君子? 耳听有可能是虚,但眼见也不一定是实。 清脆的马蹄,稍显杂乱。几兄弟各自“心怀鬼胎”,眼看就要与准备踏进成衣铺的陈铜雀黄莺二人擦肩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1章 好大的口气! 各有心思的四个真正纨绔子弟骑着骏马眼看就要与陈铜雀黄莺二人擦肩而过,四人不晓二人身份,陈铜雀却对马背上的几人知之甚详,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这四人日后的前程注定锦绣,但眼下既然面临着新老王朝更替的局面,那站错队伍的家伙肯定会被踩的爬都爬不起来。 因为二皇子段威的关系平步青云的曲老爷子,看似身份勋贵,但只要王位落到段熙睿的手上,那第一批要肃清的便是段威的党羽,那么位居兵部尚书的曲老爷子,下场如何可想而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曲剑近的下场如何,其余三位可是心中透亮。 不过有趣的是,曲剑近的父亲虽然是段威一手提拔起来,但对于大理的未来可以说让名义上的主仆二人起过不止一次争执,段威亲近吐蕃,在大理几乎人尽皆知,八岁时便以督战的身份荡平蛮荒十八溪的他野心很大,不愿意蜗居在大理这弹丸之地,想要通过巴蜀将兵锋指向中原大地,而曲剑近的父亲曲晚成认为大理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与兵强马壮的万乘之国对抗,而且与吐蕃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所以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属于亲蜀派。 如果四人之中没有曲剑近,那陈铜雀绝不会在大理捻龙须,但巧就巧在三人正好要给曲剑近喂一顿断头饭,陈铜雀也想知道这三位纨绔是否会为一个马上就要失势的昨日兄弟出头,这对未来在大理的布局很是重要。 念及此处,他将黄莺朝身后拉去,左手拇指在剑柄上轻轻一磕,如同触发什么机关,宝剑倒飞出去,划出一抹虹光,直接弹射在曲剑近胯下的良驹腹部。都说刀剑无眼,但这柄剑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又折返回剑鞘,跑在最前面的段瑶琴眼睛一眯,手上轻轻一震,像是要勒住缰绳然后都悄悄松开,一眨眼的功夫,马儿已经奔出去老长一段距离。 一声凄厉的马嘶,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就这么直接被敲的侧飞出去,曲剑近脚尖在马背上一点,飘落下地,跑在他身后的关蜀与侯叶也没做停留,奔行出一段距离,这才勒住缰绳与同样勒马住步的段瑶琴调转马头,却都没有下马的意思,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曲剑近抬头盯着始作俑者陈铜雀,泛起一阵冷笑,在兵部长大的孩子有几个孬种?阴冷说道:“小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身边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怎么的,要将美人儿献给老子好谋个锦绣前程?” 陈铜雀习惯性的又将拇指放在剑柄上,不过这次只是弹出了寸余,便又按回剑鞘,几次往复,将曲剑近的神经绷的有些紧张,这才笑着道:“难怪天底下人都觉得曲大公子乐善好施,青楼酒馆习惯了一掷千金还不算,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给在下谋个差事,不然您说说看准备给我谋个什么差?我也好知道知道毛都快掉光的凤凰如今如不如鸡?” 曲剑近瞥了一眼三位冷眼旁观的“兄弟”,阴笑道:“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这毛还没落呢,就已经被人当鸡看了。” 陈铜雀没有想到这曲大少爷竟然如此豁达,看来是对这几个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同伴彻底死心了,以往哪次不是一起嚣张一起狂,出事一起抗?如今呢?他庆幸自己没有长在官宦之家,否则难免也会有这样一帮“朋友”,他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曲晚成能让他们跌破眼球呢?” 曲剑近眼睛微眯,开始正眼瞧着台阶上的少年,有些难堪,按照常理来说,这人知晓自己的身世应该是断然不敢如此放肆,曲晚成一日不倒台,普通人就一日惹不起,此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挑衅,必定有所倚仗,甚至不排除是另外三人故意让他出丑的可能性;但当了十多年的纨绔子弟,父亲的身份又如此煊赫,整个大理比他更大的纨绔寥寥无几,可从来没有过被陌生人差点摔个狗吃屎后不闻不问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这让这个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官家少爷一时摸不准脉络。 陈铜雀目的达到,本来与曲剑近没有什么恩怨,也就没必要痛打落水狗,相反因为他姓曲,沾了某人的光,莫名的有一点想要拉他一把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刚刚萌生就被他掐灭,这种妇人之仁出现的可不是时候,只要让他明白了这几个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是什么货色就足够了,接下来是涅槃重生化虫为龙还是一蹶不振,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黄莺拉了拉陈铜雀的袖子,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跟一个纨绔子弟过不去,但她没有去深究,从苍鹰堡出发之前,一向惫懒的她找黄万清询问有没有武学速成法,不要求很厉害,能自保就行,她可不愿再看到陈铜雀因为要分心保护自己再次强行提境,况且这次陈铜雀在昏睡中再次强行提境使出地仙一剑,几乎将自身筋脉全部震碎,虽然有黄万清在一旁拼命修复,却依旧险些丧命。现在虽然看上去生龙活虎,但实际境界是堪堪维持在而立境还是已经掉回了弱冠境,黄莺没找到机会问,陈铜雀也没有主动开口说。不过以他刚才手指弹剑鞘来看,应该不算太坏。 黄莺拉着陈铜雀进了成衣铺,曲剑近面色有些焦急,终究没有忍住暴喝道:“想就这么算了?真当小爷是软柿子,说捏就捏?” 陈铜雀没有搭话,实际上他也想看看这个同样姓曲的家伙有没有让他开口买段熙睿一个人情的必要,但一直与另外两人一起冷艳旁边的关蜀突然之间大声吼道:“蛐蛐儿,你小子行不行啊?要不然哥几个去帮你报官?”官家子弟,可再也没有比这话来得更刺耳了。 曲剑近面色恢复如初,看上去没有半点怨怒,嬉皮笑脸道:“行啊小耗子,那就劳烦跑一趟皇城巡检司,这儿的官都太小,别说琴哥儿,就是看见你我也得吓得尿了裤子。” 看似兄弟间的互损,实则暗流涌动,皇城巡检司姓关可是人尽皆知,关蜀敢去自家老爷子堂上报案说吃喝嫖赌抽的过程中被人收拾了?先不说关老爷子会不会被活活气死,就是其它一些不同派系的大纨绔听见谁不会笑掉大牙?但曲剑来后面那句话加得可是字字捅他心窝,关老爷子上位之前,便是从当时还是军镇的马耳发家,之后进入大理城才开始平步青云,而且他的亲哥哥,如今可是走的和关老爷子一模一样的仕途,曲剑近这句吓得尿了裤子比拿大耳巴子甩他的脸还要来的难受。 侯叶看似老成,实则心性比不上其余三人,也没有太多弯肠子,竟然没有听出来曲剑近的言外之意,就连让他渐渐生疏曲剑近也是家中长辈授意。但也就是他还保留了一些兄弟义气,也难怪,十多年的交情让这种直肠子一夜之间割断心头难保不会滴血,他轻轻夹了夹马腹,骏马缓缓前行,缓缓走到曲剑近身后,先前还未察觉,当他住马停步之后,竟然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威压,这与训练有素专门针对江湖一品高手乃至陆地神仙的屠龙武士相互配合中产生的威压不同,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浩然正气,如果这一幕被那位文圣见到,一定会惊讶于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如此璞玉。 陈铜雀扭过身子,朝曲剑近走了几步,直至耳畔,侯叶正要开口,曲剑近如同脑后长眼一般轻轻摆了摆手,陈铜雀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竟是听的目瞪口呆,让另外三人意外的是,从小到大都是逼别人下跪道歉自己从来不服软的曲剑近居然朝那个身边带了个漂亮女孩的年轻人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幕让在父亲授意下今夜便要与曲剑近恩断义绝的段瑶琴陡然暴怒,一想起父亲的手段,他便忍不住心中一阵寒颤,他可不想因为一个自己从来都不曾掏心的“兄弟”坏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遇见贵人了是吧?想要咸鱼翻身是不是?老子现在没法动你曲家,把你这来历不明的贵人弄死还不是易如反掌? 念及此处,段瑶琴轻夹马腹,走到曲剑近身旁,装作为曲剑近出气的模样笑呵呵的说道:“小蛐蛐儿,你这是惹了谁,让别人大庭广众之下让你难堪?” 曲剑近虽然没有读几天书,但也不是傻子,通过刚才段瑶琴与关蜀的不做不为,又哪里不明白两人已经将他视为案板上的肉,只等大理王段正峰一死就要说宰了就宰了,眼下看来,是因为自己这一深躬而给曲家唯一的救命稻草惹上了麻烦,于是眼神询问了一番陈铜雀,在看到对方微微摇头后便不再说话。说实话,他也想看看这个直言能让曲家免受灭顶之灾的年轻人有什么本事。 关蜀见段瑶琴都已经出面,自己可不能再躲在后面,他那副皮囊确实生的不错,如果不是生在大贵之家,恐怕早已经成了哪位富家小姐亦或是公子哥的面首,端坐马背,身子随着踏着碎步的骏马起起伏伏,更显玉朗,朝站在陈铜雀身后的黄莺笑着道:“这位姑娘,以你的容貌跟着这么个窝囊废岂不可惜了?你看本公子容貌比他好,家世比他好,不如就跟了本公子,日后也好享福不是?” 黄莺生平有三大恨。一恨欺男霸女;二恨为富不仁;三恨口蜜腹剑。碰巧的很,这个老子给了一副好皮囊却名字取的差到极点的家伙三样全占。 关蜀?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2章 段家雏凤翠玉楼 马耳镇既然已经不再是军镇,那便意味着这么一个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镇子没有太多的持枪甲士,况且这里距离皇城不过两百里的路程,城中兵丁大多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见打架斗殴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嘛。所以往往在权力的最高点,最是充满了肮脏与腐朽。 一见这里发生冲突,早已经有人向做样子的巡城甲士通风报信,原本被马蹄声肃清的街头就愈加变得冷清,寻常百姓虽然爱看热闹,可看的是小地痞无赖的拳拳到肉鬼哭狼嚎,对纨绔子弟的暴脾气有所了解的皇城根下百姓来说,遇到这种事还不得有多远躲多远。说不定看个热闹两位正主相互报上名号后把酒言欢,反倒是自己惹一身骚。 黄莺松开了紧攥陈铜雀袖子的手,妩媚而严肃的说道:“别让伤口崩裂,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铜雀轻轻点头,模样俊俏的关蜀却冷嘲热讽道:“哟,看来小娘子晚上玩的挺欢啊?伤口都整出来了,要不然小娘子发个善心,让本公子也尝尝痛并快乐的滋味?” 侯叶没有听出“兄弟”间的火药味,不过看到了小蛐蛐儿朝陈铜雀行礼,虽然家中长辈让他与曲剑断绝往来,可以他这种直肠子,并不能像段瑶琴与关蜀那般说散就散,于是带点打圆场的意思嘲笑道:“哟,耗子,刚才还说要练童子功,这么快就改主意了?我就说嘛,以你的德行不将那些朝你身上贴的青楼女子祸害个干净?别人可是有夫之妇,你还是注意点好。” 陈铜雀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道:“希望你手上功夫能比得上你的口舌之快,别挨两拳就哭着嚷着让家里长辈撑腰,那样可很丢人!” 关蜀半眯着眼睛冷笑道:“老子可不知手上功夫厉害,床上功夫也厉害的紧,待会儿被揍趴下了定会让你媳妇感受感受。” 陈铜雀没有开口,只是手指轻轻一弹,关蜀话音刚落就如同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不过脸上的红印却呈网状,如同烫伤,原本俊秀的脸庞看上去也有些狰狞,陈铜雀仿佛被吓了一跳,旋即笑道:“哟,看来还有别人受不了你这张臭嘴。” 段瑶琴眼中精光一闪,没有开口,不过一直盯着悬在陈铜雀手腕上的葫芦若有所思。关蜀捂着暂时破相的脸庞四处张望,没有任何发现后暴跳如雷,怒吼道:“哪家的小杂碎敢偷袭你家关爷爷,有能耐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躲藏藏,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铜雀嗤笑道:“果然和其它官家子弟一个臭德行,死鸭子嘴硬,真出来了你就打得过?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我真好奇你这种人有朝一日没了父辈庇佑会有什么能耐,莫不是想让青楼女子养你一辈子?” 从小到大作威作福惯了的关蜀有气没地儿撒,如果说刚才只是为了落井下石的暗讽曲剑近,那么现在便是怎么看陈铜雀怎么不爽,一个毫无背景的黄毛小子跑皇城边儿上来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到处惹事儿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赛跑呢。怒极攻心的他铿锵一声抽出宝剑,喝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小子,爷爷大不了被老爷子关一个月的禁闭也要把你抽筋扒皮。” 段瑶琴正要阻拦,却似想到了什么,没有出声。 若是在几年后,若是在巴蜀,这种祸国殃民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虚华大陆多么广袤,大秦帝国何等宽阔,不说其它地方,单论大理地面,有哪个纨绔子弟胆敢跟段熙睿谈条件?陈铜雀只好忍气吞声的对自己说一声关键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拇指在剑柄上摩挲又收回,朝着脚步虚浮明显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关蜀就是一脚踹去,前一刻还张牙舞爪要把陈铜雀生吞活剥的关耗子被一脚踹的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就听见陈铜雀用极尽压制的嗓音说道:“要不是你有个还算出息的爹,可就不是挨一脚踹那么简单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童子,若是大理所有童子都如你这般夜夜笙歌,那也不用等吐蕃来收拾了,单单两苗就能让你们三十万军队尸横遍野。” 段瑶琴心底一窒,将手中马鞭递给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关蜀,手腕一使劲将他拉上马背,轻声道:“公子可是认识三皇子殿下?” 陈铜雀斜瞥了一眼唯一有点威胁的段瑶琴,但气势很足,嗤笑道:“怎么?段家雏凤要为你这口不择言的狐朋狗友出头?” 段瑶琴笑着摇了摇头,像是不与他计较,只是拱了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日后到了大理还望来舍下做客,届时在下必定扫榻相迎。”说完一扬马鞭,纵马离去。 曲剑近被狗侯叶拉上了关蜀留下的骏马,他用眼神询问陈铜雀没有得到回应,只好骑上马背,四人三马先后离开,冷清的街道上只余一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始终力不从心的骏马,陈铜雀头也不回的拉着黄莺走进了背后的成衣铺,铺子掌柜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按理说,以马耳镇的规模与靠近皇城的位置,应该不会有这种规模的店铺,而且老板做的还是成衣生意,要知道所有生意就针线与布匹最不占地方,但也许是皇城富少经常来此一掷千金的原因,铺子掌柜做了几年生意后就将旁边两家做其它营生的店面买下,这才有了一家堪比皇城大型店面的铺子。 陈铜雀敲了敲柜台,笑容和煦道:“掌柜,有没有适合这位姑娘体型的男装?”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年纪不大,不知为何头发乌黑胡须却已花白,他吃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道:“有的,公子想要什么面料的?越锦还是蜀绣?” 陈铜雀笑着道:“都拿出来瞧瞧。对了,有一件事还得麻烦掌柜的。” 老掌柜似乎看出来陈铜雀与那些纨绔子弟的区别,不再有先前那般害怕,说道:“我姓徐,公子叫我老徐就是,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管吩咐便是。” 陈铜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笑着放在柜台上说道:“我们二人都不是本地人士,也是第一次来这马耳镇,人家都说马耳镇最出类拔萃的就是青楼酒肆,我们俩下午时分光顾着逛街,身旁有些什么建筑都没注意,还烦请徐掌柜给我们指个路,翠玉楼怎么走。” 带着家属女眷去逛窑子的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徐掌柜在心底为黄莺鸣不平,坐拥如花眷侣不知道好好珍惜还要带去那个肮脏之地受尽羞辱,奈何天道如此不公,那位含苞待放的没人竟然对逛青楼这件事表现的跃跃欲试,一点都没有觉得丢了面子,当然他也只敢腹诽几句,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笑道:“这马耳镇虽然位置偏僻,但好歹也是临近皇城,别的不敢说,就那些窑子里的姑娘,每年可都要去大理城中长眼,反正怎么能让男人舒服怎么来,实不相瞒,小老儿年轻时候也是出了名的风流种,奈何一着不慎,家有悍妇,这些年可不止一次想去重温旧梦,公子福运昌隆,有如此美眷不横加阻拦不说,还自愿跟随公子前往烟花柳巷,可真是羡煞旁人呐!” 陈铜雀一直笑着点头,也不打断老徐的奉承,待他说完,这才道:“您老可还没指路呢。” 掌柜一拍脑门,笑道:“你瞧我,说这些作甚,顺儿,快给这位姑娘拿一身熨帖的衣裳。”他回头朝店中帮忙的小二喊了一声,这才走出柜台将陈铜雀拉到街面上说道:“公子沿着这条街一直前行,注意旁边有座石桥,石桥的对面有一个小湖,湖畔便是翠玉楼。” 陈铜雀笑着打了个响指,给徐掌柜的感觉说不尽的风流写意。 成衣铺有专门的试衣间,是一个只有一扇门连窗户都没有的小屋子,关上了门就漆黑一片,没有亮光,小二在小屋中放了一盏灯笼便退出房间,黄莺换好衣服后走出房间,卸下云髻,满头青丝用束带结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胸口用束胸巾饶了好几圈这才放心,走出房间后在铜镜前左右观瞧,生怕哪里没有做好而漏出马脚。 陈铜雀点了点头,趴在黄莺的肩上,嬉皮笑脸道:“嗯,不错,比刚才那只臭耗子还要像个小白脸!” 黄莺在他的手臂上偷偷拧了一圈,把他痛的呲牙咧嘴,却又不得不笑着跟掌柜告别,快速走出铺子。 掌柜躲在柜台后面,笑的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又想起自家媳妇虽是河东狮,但好歹给自己生了一子一女两个宝贝疙瘩,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间让家人衣食无忧的铺子,马耳镇羡慕他的人可也不在少数。 石桥被当地人称为“情人桥”,其实最初是由翠玉楼老鸨传出的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一位富家公子以令人咋舌的价格将一位青绾娶回了家,这位青绾现在过得怎么样大家不得而知,但翠玉楼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 一踏上石桥,就有人前来招呼,许是看黄莺白白净净,生有女相,又在陈铜雀身后躲躲藏藏不好意思,过来迎接他们二人的是一位个子不高面容清秀的少年,说话时声音软糯,举手投足毫无男子气魄,像是生怕陈铜雀不知晓他所擅长的是那一类皮肉生意一般。 陈铜雀身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黄莺脸颊憋的通红才没有笑出声,在得知了陈铜雀是奔着花魁李师师而来,便没了太大的兴致,他原本还想着陈铜雀能看上他晚上可以玩一场一龙二“凤”的游戏,这种想法当然不是冲着陈铜雀才有的。 态度极转而下心中思绪万千的年轻人将陈c黄二人安排在一个小房间中,狠狠瞅了女扮男装的黄莺两眼准备离开,陈铜雀掏出一块银子悄悄塞到他的衣袖下,一脸诚恳的说道:“李姑娘贵为花魁,时间宝贵,想必并非是谁想见便能见着,小哥若是时间充裕能否帮我跑一趟,若是李姑娘有空闲便带我们二人见上一面,若是没有空闲也不打紧,我们明日再来便是。” 这位进可冲锋陷阵退可开门迎敌的小哥顿时眉开眼笑,不能见识到这位细皮嫩肉的公子的风采虽是一憾事,但谁会跟钱过不去?若是每日都有这么阔绰的客人,那要不到一年赎身的银子可就够了。 他脸颊泛起笑意,恭敬道:“不如我直接将二位公子带到李姑娘的院子门口,能不能一睹芳容就看李姑娘的心情了。” 陈铜雀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让以“大茶壶”为主业不时取悦一些断袖顾客的小个子男人很是受用,出手大方,懂得客气,他决定待会儿一定努力帮这两人见到李姑娘。不过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注定看不到背后那位皮肤白净的不像男人的公子在床榻之间的风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3章 大理三景 翠玉楼临湖而建,因为已至深秋,原本一塘青翠碧绿的荷叶也没有了夏日的神韵,成为枯叶,借着还没完全暗下去的夜色,走进后院,只能看到一些干枯的莲蓬还傲然挺立,枯败荷叶大都因为茎杆承受不住重量而倒折,也就与亭亭净植c不蔓不枝相去甚远了。 进入深秋,池水却未见枯竭,想来是翠玉楼的老板害怕塘内淤泥散发腐臭味道而蓄满了水,塘畔种有梅兰竹菊,一年四季,花香不断。 终究还是带有一丝遗憾的年轻小子走在前面,不时转头躬身为两人引路,不过目光却有意无意落在黄莺的身上,陈铜雀也没有戳破,只不过顺势牵起了黄莺的小手,也不顾此时的她是男装在身。黄莺何等聪明,如何理解不到陈铜雀的小心思,不过对于这种宣示所有权的方式她并不反感,也就听之任之了! 穿檐过巷,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有三栋二层小楼呈品字形矗立在一大片竹林之间,楼角屋檐都系有粉红丝绦,看材质竟然比寻常富户身上的衣物还要值钱。 陈铜雀眉毛一跳,笑问道:“你们这翠玉楼莫不是出现了三花夺魁的壮丽场面?一般青楼可都只有这么一栋花魁楼啊!”刚说完,他就感觉手心一痛,扭过头去,正看到黄莺怒目含羞的盯着他,他只好轻轻捏了一下黄莺的手,朝她打了个眼色。 年轻“茶壶”说到这里忍不住的眉飞色舞,笑道:“看来公子不是附近人士,对咱们翠玉楼了解的不是很详细啊。” 陈铜雀笑了笑,说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忍不住扭头又盯了一眼黄莺的年轻人自豪道:“这大理有三景,北方的院子南方的象;粉红小楼在中央。北方的院子嘛自然就是佛头黄万清的居所,据说他那院子中几乎囊括了全天下十之的名贵花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只有西域吐蕃高山峻岭之间才有的曼陀花与娇艳却最难养的牡丹养在了一起而且我还听说,黄大家还在家中养了一株天山雪莲,所以这蝉鸣院中的百草屋被称为大理第一景。” 陈铜雀微笑着看向黄莺,用眼神说道:“没想到你爹这么厉害,参佛种花样样在行。” 黄莺对年轻人将蝉鸣院列为大理第一景有些嗤之以鼻,小时候黄万清曾明令禁止姐弟俩进入百草屋,但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黄莺哪里管这些,将那株连雨打风吹都能让黄万清心疼半天的天山雪莲连根拔起,可怜刚刚生出一只花骨朵的天山雪莲,被姐弟俩掰开了花瓣熬了一锅雪莲粥,早已经看透生死苦乐的大理佛头恶狠狠的吞下一大碗雪莲粥后将怒火全发泄在了可怜的黄篱身上,小光头也是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跟着姐姐胡作非为了,能躲着尽量不见面,每天也就吃饭那么一会儿功夫,能让整个大理佛门都看做未来成就不输黄万清的黄篱感觉如坐针毡。但小光头曾经说过一句只有黄万清才听过的豪言壮语“佛不渡我,我便成魔。姐姐便是我唯一的业障。”正是因为这句话,黄万清才没有让他去往苍鹰堡! 年纪轻轻的“大茶壶”接待过很多走南闯北的旅人,也见识过很多满腹经纶的书生,更别说在这个不惑境便能称为小宗师的干瘪江湖上所谓的成名侠客,他一直都没有弄清楚这些一掷千金的侠士成日里行侠仗义到哪里去弄来那么多吃喝嫖赌的银两,不过总有这些人能够在这个一辈子都走不出百里地的小“龟公”面前卖弄的东西,他虽然走的不远,但在这座迎来送往的翠玉楼,听得肯定多。他心中已经把陈铜雀看成是个身上银两不少,江湖经验不足的雏儿,这也让他有了卖弄的心思,往日里都是听别人天南海北无所不知,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心甘情愿听他侃大山还津津有味的家伙,话不少的同时也对陈铜雀亲近了几分,说道:“这南方的象嘛肯定不是指西双版纳才有的那些笨重家伙,而是隐藏在最南面大山中的白象寺,别看大理皇城中的崇圣寺香客云集,但要想跟白象寺争这大理第一禅的名头还早了些,白象寺中的和尚那才叫真和尚,不受香礼,寺中的香客大都是远道而来的拥趸,自制香火得来的银两也用在佛像金身之上,若是他们建庙不那么偏远,相必崇圣寺中的香客都会少很多。” 陈铜雀只是知晓白象寺的名头,还没深入了解过,知道的也很有限,初闻这座寺庙在青楼“茶壶”的心中地位竟然如此之高,心念着找个时间一定要去这座深山古刹看看。见走在前面滔滔不绝的年轻人突然间不开口,他笑着问道:“那粉红小楼在中央怎么讲?” 年轻“龟公”似乎听多了说书先生讲书,深諳抑扬顿挫之道,见陈铜雀恰到好处的询问,这才说道:“公子刚才所言的三花夺魁其实只对了一半,翠玉楼有个传统,最出色的三位美人一人独居一座小楼,每位入幕之宾只要玩高兴了,都会差人在第二日送来一张价值千金的绢帛,挂在小楼屋檐之上,其实老鸨子也存了私心,可别小看这些意外之财,集齐八匹便是一批,三位美人名声在外,自然每夜都是高朋满座,这挂绢帛的习俗也从花魁之间的竞争变成了客人之间彰显财力的竞争,能在花魁房中一夜,又有几个能折的下面子不在第二日送来这匹布?还不能送差的,都是顶好的绢帛呢!而且送给美女的绢帛大都以粉红为主,久而久之,也有有了这粉红小楼在中央的说法。” 陈铜雀呵呵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生拉硬拽将两大佛门圣地与你这青楼勾栏并列,不过这老鸨子可真是想尽了办法赚钱哪!” 年轻“龟公”轻笑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公子今天点名要找的李师师姑娘就住在中间这栋小楼,因为李姑娘雅号白玉狮子,所以这楼又叫白狮楼。” 陈铜雀抬眼一看,楼层之间挂了一张巨大的匾额,上书“白狮楼”三个鎏金大字,侧目看向两方,夜色黑暗看不真切,又朝已经停在白狮楼前的年轻人问道:“这左右两侧住的又是哪两位美人?”话音刚落,手心又传来一阵疼痛,黄莺这飞醋吃的很是及时。 年轻“龟公”一边走上台阶准备敲门一边说道:“左侧的便是玉麝楼,住在屋内的姑娘叫陈玉麝,天生带有奇香,好像这个名字是后来入了勾栏才改的,原来的名字我倒是听说过一次,但是太长,没记住。” “这位姑娘难道是外地人士?”黄莺忍不住问道,这位有些断袖之癖的“龟公”说话娓娓道来,倒是很适合去做说书先生。 见那个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小白脸主动开口问询,年轻人忍不住有些开心,悄悄压了压激动的心情,这才说道:“这位公子想来对我们翠玉楼不怎么了解,咱们这儿虽然离皇城不远,但说得不好听点其实就是穷山恶水,本地的女子大都皮肤黝黑,而且脸上总是生有两块难看的红色,这和胭脂红完全不沾边,所以本地的姑娘也大都进不了咱们翠玉楼,若是实在找不到营生了,找个小门小店白天关着晚上开着也就把生意做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钱来翠玉楼一醉方休。” 陈铜雀点了点头,深有体会,心念道:“刚才看似大方的赏给你小子的钱可足够老子以前闯荡江湖时候半年的花销了。” 见陈铜雀和黄莺都没有搭话,年轻“茶壶”没有急着敲门,好不容易逮到两个喜欢听他讲故事的家伙,还不得好好说道说道,接着道:“右侧的这栋院子可是被这位主人占据了十二年之久了,这对于青楼勾栏这种靠青春吃饭的女人来说无异于是个不小的奇迹,这女子名叫柳如是,这栋楼也因为她的名字被取名为如是楼,这些年的客人大都以文人骚客为主,耍刀弄剑的江湖人士大抵都是不愿意去她那里的,听说有一个嗜酒如命的家伙在楼中呆了两年多没出门,但红绫彩帛从未断过,据说出门之后那家伙脸色苍白,但精神很足,还没走出这片竹林便化虹飞升了。” 陈铜雀低声浅笑,说道:“我倒是听说这个江湖上有一位奇才以酒证道成就陆地神仙,但在酒肆娼寮中夜夜成就天仙的传闻可从没听过,想必这也是你们掌柜做生意的精明之处,这些年恐怕没少忽悠那些不得志却有些钱财的落魄书生的囊中银两吧!” 年轻人许是也不相信老鸨子的这副说辞,对陈铜雀的质疑也没有反驳,不管怎么说,陈铜雀都是客人,自己一个以赎身为最大目标的小子没有必要因为一个自己都不确信的传言去跟金主争执,不过很明显继续讲下去的兴致不高,举起手轻轻扣了几次房门。 过不多时,一个头顶别着一只银钗,钗尾坠着一只小铃铛的少女拉开了房门,从轻启的门缝就能看到里面的富丽堂皇,少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冷眼道:“小泥鳅,你不在前院守着跑后面来干嘛,本姑娘还要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可没时间陪你瞎闹。” 小泥鳅从袖口摸出一块银子,很明显就是陈铜雀赏给他的那块银子,不由分说的塞到少女手中,笑着道:“小铃铛,这两位公子想知道李姑娘今夜有没有空闲,他们可是不远万里慕名而来的,你就当给我一个薄面,跟姑娘通禀一声,若是姑娘不方便,我明日再领他们前来便是。” 小铃铛小心翼翼的将银子塞进袖口,点了小泥鳅的额头一下,这才甩下一句等一下便把门关上跑去禀报去了。 小泥鳅挠了挠脑袋,一脸羞赧的看着陈铜雀黄莺两人,没好意思开口说话。 陈铜雀笑着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古美女爱英雄,刚才那位小姑娘想必是你心中最大的英雄吧。” 小泥鳅也没有在意陈铜雀的一语双关,只是咧嘴笑着。 此生最大目标就是为小铃铛和自己一起赎身的小泥鳅,从来没有过一次有少女点自己额头那一刻让他欢喜,就算是身处青楼勾栏中最底层,也有人对近乎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花魁视而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4章 天下知胭脂 房门再次被拉开一条缝隙,小铃铛有些无奈的朝小泥鳅说道:“姑娘说了,今天晚上有贵客临门,她不方便再见其它客人。” 将自己节约出来的所有钱都交给眼前少女保管的小泥鳅扭过头一脸愧疚的看着陈铜雀,说道:“公子,你看要不明日再来?明日还由小的接待,到时候绝不多收工资一文钱。” 陈铜雀拉着黄莺笑着走上台阶,从怀中又摸出一锭碎银子交给躲在门后的少女,笑道:“这小子人不错,在我这儿收了多少就一股脑儿全交给你了,筹齐了银两就把身赎了吧,女孩子再漂亮也就那么几年青春,别都耽搁在小姐身上,好歹留两年给爱慕自己的男人。” 小泥鳅只是挠着头傻笑,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位侃侃而谈的青楼龟公,小铃铛面颊通红,嗫嚅道:“谁喜欢他了。” 陈铜雀放大了一些音量说道:“既然李姑娘今晚也贵客,我们二人也就不便再做打扰,不过明日在下恐怕就要上山,想要一睹姑娘风采也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如是楼,二楼回廊上,段瑶琴趴在栏杆上一脸戏谑的看着碰了一鼻子灰的陈铜雀黄莺二人,像是自言自语说道:“还有人带女人逛青楼?世间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身后屋子中一个看上去二十三四正值青春年华实际年龄却已逾三十的女子一身素衣打扮,屋内案台上摆着一副还没有作完的莲叶画,女子素手研墨,红袖添香。 玉麝楼,侯叶大咧咧的坐在小圆桌旁,旁边端着酒杯兴奋莫名的赫然便是日落时分被陈铜雀击落马背的曲剑近,两人碰了一下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楼梯上传来轻巧脚步声,一个金发女子端着一盘小菜走进屋中,鼻梁高挺,胸脯高耸,很明显的异国特征。 四人之中,唯独不见脸上网状疤痕没有散去的关蜀,想必是被破了相,不好意思见人。 将银两揣入袖口的小铃铛见陈铜雀这幅模样,大大咧咧的小泥鳅没能瞧出黄莺的女儿身,她又怎会发现不了,她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拉住被陈铜雀牵着准备离开的黄莺袖口,四处看了看,说道:“二位不如再等一下,我再去与小姐通禀一声。” 黄莺有些嗤之以鼻,以为是女孩见钱眼开。陈铜雀却老神在在的本身就没有离开的打算。 不多时,房门大开,一位身穿雪白蚕丝的绝美女子站立在房门中央,见到陈铜雀身后的黄莺之后先是一愣,接着微微欠身,小泥鳅见李姑娘总算同意见客,悄悄呼出一口长气,跟小铃铛打了一声招呼便欲离去,小铃铛出声叫住了他,从袖口摸出一块碎银子交到他手上,说道:“日后自己身上还是留些银两,也别都给我了。” 小泥鳅瞬间眼泪都快流了出来,愁眉苦脸道:“不碍事的,你要是不喜欢我,赎身之后就找个好人家嫁了,我自己有打算的。” 小姑娘柳眉倒竖,怒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一个大男人身上没点钱像什么样子,再说了,没有钱日后赎了身你拿什么娶我?” 小泥鳅眼中含着泪却笑逐颜开,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并没有接下小铃铛递给他的银子,边跑边喊:“我有彩礼钱的。” 小姑娘微笑着关上房门,心思雀跃。 如是楼上,段瑶琴硬生生压着怒气,却还是在栏杆上抓掉了一大块木屑,三位花魁虽然各有所长,名气上也平分秋色,但人的潜意识可都会觉得最中间的肯定是最好的,虽然柳如是很合他的心意,但憋了半年,原本计划的是将这翠玉三魁全部包圆,但这位以弹筝舞剑闻名的花魁李师师却以有贵客为由,连见他一面都欠奉,如今这个下午在街道上耀武扬威的男人就是你不惜驳我面子也必须要见的贵客?我武功比你低,但在大理这一亩三分地上,能耐可比你大。 一想起那个女孩也女扮男装跑来逛窑子,段瑶琴就忍不住想要放肆大笑,可惜小耗子看不到这幅场面,不然得乐死。 李师师将小铃铛支去准备酒菜,将陈铜雀让到上位,原本应该主左客右的她没有落座,黄莺大咧咧的坐在了客位上,一双大眼睛四处转动,感慨道:“陈哥哥,我可是第一次逛青楼,你不给我说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吗?” 在翠玉楼长大的李师师这么多年见识的人物形形色色,又哪里不会明白这位模样身段不比她差的姑娘心中的小心思,呵呵笑道:“太子妃这可是给殿下挖了一个大坑啊!” 黄莺虽然通过黄万清的口了解到了陈铜雀的真实身份,但被人称呼太子妃可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忐忑,不过毕竟是在蝉鸣院长大的孩子,能把黄万清气的吹胡子瞪眼证明心智绝不会差,旋即就恢复正常,微眯着眼睛盯着红颜祸水的李师师,说道:“师师姑娘此话怎讲?” 陈铜雀一阵头大,这妮子哪哪都好,可就是吃飞醋的本领太过强悍,这位“白玉狮子”也不好惹,一进门就跟黄莺抬杠,虽然口中尊称太子妃,但语气哪里有一点属下对主子的尊敬,倒像是平起平坐的姐妹俩,难道她对自己也有那方面的意思? 李师师端庄的坐在下首,若不是在这青楼勾栏中,放到哪里都会被人称赞有大家风范,不爱女红好舞剑的她却一点没有所谓的侠女风范,大大方方的看着黄莺,两位女人互相看着对方,好像谁先避开谁就输了第一场关键之战。 这种让陈铜雀如坐针毡的平衡被推门而入的小铃铛打破,看来李师师在翠玉楼的地位确实很高,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酒菜就全都被摆上了桌面,也不知是小铃铛一个人从厨房提过来的还是有别人帮忙,陈铜雀招呼两人到饭厅,坐下后正要拿起筷子,却见李师师率先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但和普通狮子头不同,没有酱油的颜色,白净如玉,李师师笑着道:“殿下尝尝这道全天下只有在白狮楼才有菜。” 黄莺用鼻孔哼了一声,夹了一块鸡肉在陈铜雀的碗中,冰冷道:“来尝尝这个。” 陈铜雀连忙打圆场道:“久闻师师姑娘琴剑双绝,如此夜晚,何不抚琴一首助助酒兴?” 黄莺则一屁股坐在陈铜雀身边,拍手道:“对,听闻李姑娘唱歌跳舞样样在行,勾引男人的本领出类拔萃,何不露一手让我这种天生没这方面天赋的小女人长长眼?” 李师师妩媚的横了陈铜雀一眼,脸色红润的说道:“那殿下可得先吃这白玉狮子滚绣球才行。”李师师的雅号可是白玉狮子,这道别具一格的菜肴取了这么个名字,是不是李师师向黄莺变相开战? 一听见这道菜的名字,黄莺眼睛一瞥,冷哼道:“臭不要脸。” 马耳镇能以青楼酒肆闻名大理,可不只是翠玉楼一家撑起的江山,除了那些本地女人开设的那种针对本地穷人的小成本买卖,能够吸引四面八方甚至是皇城权贵的还有飘香院c百媚雅舍等好几个风月场所,只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翠玉楼都是马耳镇青楼行业执牛耳者。中年勋贵与年轻纨绔能够得到翠玉楼花魁的青睐绝不会去其它地方一掷千金。 脸上布满疤痕的关蜀此时可谓是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凭借骇人的身份与不俗的皮囊在勾栏酒肆无往不利的他,今天晚上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世间冷暖,在段瑶琴的多次暗示之下他最终主动提出自己不去翠玉楼的想法,然后一个人生闷气的去了飘香院与百媚雅舍,被几位花魁以面目太过狰狞为由打发了出去,没有办法的他站在名次还在这两大勾栏之后的陶然居门口,心道再撵老子出去老子一个个的把你这些娼寮妓院全拆了,到时候可别怪老子不顾及你们身后几个老家伙的面子,一点眼水都没有还学别人做生意,大理可从来没有以客人长相丑陋为由将金主拒之门外的传统,老子懒得惯你们这臭毛病。 陶然居这么多年屈居马耳勾栏第三线,不是因为他们的姑娘比不上飘香院和百媚雅舍,也不是老板舍不得砸银子,相反,在前期的投入上陶然居非但不比排在它前面位列第二档的飘香院与百媚雅居,甚至可以和翠玉楼媲美,在那个马耳勾栏百花争艳的最初期,陶然居虽然没有如今翠玉楼三花同魁的盛景,但也曾有过娥皇女英争相斗艳的壮丽景象,将循规蹈矩的其它勾栏甩出了大老远,可以说如今翠玉楼的三花同魁,在很大程度上模仿了当年不可一世的陶然居。 这座曾经稳坐马耳镇勾栏第一把交椅的陶然居,衰败的原因可以说当真让人苦笑不得,在娥皇女英相继年老色衰退隐之后,陶然居出现了一位几乎迷倒了整个大理男人的女子。在囊括了整个大秦帝国奇闻异事的《山海经》中,每一年都会被人编纂一份胭脂评,这个名叫胭脂的女子,曾一度霸占榜首七年之久,江湖上甚至一度有不少读书种子感叹,卿本佳人,奈何为娼。 原本有这么一位仙女坐镇,陶然居应该能够平稳度过后娥皇女英时代,但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胭脂从成名之日起,便只独属于一个人,七年风华,只为一人绽放,然后陡然凋零。 最初那些想着来这陶然居一睹绝色的富商巨贾c权贵纨绔,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成堆的金银都未能见到这个不知何人所纂但绝对让人无条件信服的胭脂评头魁,渐渐的,也就眼不见为净,一直被陶然居狠狠踩在脚下的翠玉楼就是在那时渐渐崛起,最终取代了它的地位。 传闻胭脂死时,几乎全大理的权贵巨富都前往大理为其送葬,全天下都在找那个让她付出了整整七年最终却亲手杀掉她的负心人,但莫不是无疾而终。如今,她存在过的印记就只有刻在陶然居墙壁上的一首诗可以证明。 风华二十载,卿颜一人闻。 佳人今安在,天下知胭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5章 这都是什么事儿? 关蜀看着镌刻在陶然居外墙上的四行漂亮大字,呸的一口痰涂在洁白的墙壁上,骂骂咧咧道:“都他一妈几百年前的老僵尸了,还一天没完没了个屁,也不见你这些老鸨子老龟公披麻戴孝。” 话音未落,旁边走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二话不说提起拳头就要揍他这个不长眼睛的地痞无赖,敢在陶然居撒泼,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确实,关蜀是陈铜雀的手下败将,但借着法宝威力打了关蜀一个措手不及并不能说明他就不是陈铜雀的对手,相反,从小都对各大绝学耳濡目染的他在还未到二十的年纪便已经达到了不惑境,如今江湖不如大秦帝国鼎盛时期,诸侯国分割了帝国之后就像是连江湖这个池塘都变得干瘪无比,几百年前多如牛毛的不惑境现在都能明目张胆的以小宗师自居了。 勾栏打手无非就是比常人力气大点,学过几天套路,在小宗师面前再来一百个也没有任何胜算,加之在大理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关蜀此时心情极度糟糕,这几个青楼打手很无辜的成了这位天字号纨绔的出气筒。 若是在平时,可能也就是出手教训一下,但今天,他不介意取几条性命,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出手便是杀招,雪白的墙壁几乎染满了鲜血,几人仅仅一个照面便被抹杀干净,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院门外一个老鸨子吓得脸上的粉都掉了两斤,连忙跑进屋中,一盏茶的功夫,从陶然居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像是喝了酒,脸色有些红润,步履阑珊。 男子一愣,走近几步,似乎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看也不看还没凉透的尸体,义愤填膺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对关大少下如此狠手?” 关蜀明显怔了一怔,良久之后才像是认出了这位男子的身份,满身戾气尽消,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齐大哥,无妨,被疯狗咬了一口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这铁面鬼如今怎的也开始喜欢逛青楼勾栏了?” 因为执法严明刚正不阿而得名铁面判官的齐宗羽脸色神秘道:“这么久不见,你小子除了身体结实些,这损人的毛病可是一点都没变,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若非逼不得已,哪里会来这种地方自辱名节。” 关蜀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情,笑着说道:“名节不名节的我不管,反正下次去你家窜门儿我可得喝那壶陈酿,要是再用那些入不了口的蚂蚁烧敷衍我,我可不敢保证在嫂子面前会说出什么胡话。” 齐宗羽也不介意,笑吟吟道:“感情这么多年不见,你小子还惦记着我那瓶女儿红呢,老实说,是不是瞧着我那女儿越来越顺眼了?你若是有这个心,我倒是不介意长你一辈。” 常年眠花宿柳的关蜀莫名感到一阵头大,在大理,他是天字号纨绔不假,而且伴随着局势越来越向段熙睿倾斜,他这个皇城巡检司大少爷的地位只会更加水涨船高,谁让关老爷子眼光独到,从头到尾都对不卑不亢的三皇子亲眼相加。但这位大祸不犯小祸不断的混世魔王曾经被一个叫做齐徽羽的女魔王收拾的够呛,从来都不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关蜀竟然主动给这个父亲下属的女儿低头认错,然后就老死不相往来,就连从小都将他视若己出的齐宗羽都唯恐避之不及,这在大理皇城曾经被各位纨绔视为一桩笑谈,那段时间就连段瑶琴看他的眼神都笑容深邃。 好不容易在马耳镇偶遇从不涉足风月场所的齐宗羽,逮着机会要好好敲诈一下惧内的他,原本应该是纵情歌舞把酒言欢顺便谋点好处,没想到一来就被反将一军,只好岔开话题道:“我记得齐大哥可是从来都对青楼勾栏嗤之以鼻,几年前还因为一桩案子向陛下死谏取缔一切民间娼寮,你可知道那段时间京城那些纨绔子弟都怎么骂你?” 齐宗羽挥了挥手,笑着道:“那些小兔崽子怎么骂我我可不介意,但你与曲剑近那小子绝对是骂的最凶的,怎么的,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与他割袍断义了?” 两人边聊边朝屋内走去,那个气与惧都让她瑟瑟发抖的老鸨子见关蜀是齐宗羽的旧识,自然不敢阻拦,变脸比翻书还快,急忙招呼着合适的姑娘上前服侍。关蜀走进屋中后便有意无意的捂着右脸,如芒在背的走进一座清净小院这才长舒一口气,指着脸颊上的伤疤说道:“这不,正准备给他喝个送行酒,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害得我连翠玉楼的门都没进去就被琴哥儿撵走了。” “段瑶琴?”齐宗羽陡然间眼神一亮,惊讶道:“三王爷的大公子也来马耳镇了?” 关蜀一脸茫然,不明白齐宗羽为何如此激动,点头道:“不止他,还有老猴子也跟着一起过来的,这不想着我们四个都是撒尿和泥巴一起长大的嘛,虽然因为利益因素日后要跟蛐蛐儿分道扬镳,但好歹要好聚好散不是?” 齐宗羽疑惑道:“老猴子?” 关蜀这才想起齐宗羽对他们几人之间的昵称具体是谁,这才解释道:“侯振邦的大公子侯叶。” 齐宗羽突然站起身子,将那位正在泡茶的侍女吓的惊落了壶盖,滚烫的茶水将手背雪白肌肤烫的通红,但这位从小都在青楼长大连重活都没干过的女孩,只发出一声尖锐而短暂的叫声便迅速捂上了嘴巴,眼睛通红满脸害怕的看着她第二次伺候的齐宗羽,僵直了身子竟然都忘记了跪地求饶。 关蜀眉头微微一皱,他是纨绔子弟不假,懂事起一直都欺男霸女没好名声也没错,但在勾栏酒肆可一直都挺好说话,心中有再大的怒火,也别在以取乐客人为目的的女人身上发泄,关家有一个很好的传统,从来不以打女人为荣,这也是为什么百媚雅居与飘香院的两位花魁不留丝毫情面将他拒之门外他却没有蛮横动手的原因。因为执法严厉且清明,这才有了铁面鬼这个毁誉参半的外号,但今日从侍女的反应来看,可真不像传言那般。他朝不敢动弹的侍女笑着说道:“我与齐大哥有些私话要讲,姑娘可否去给我们二人取些酒水点心?” 齐宗羽眼睛微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关蜀,这才挥了挥手,侍女连忙退出房间,就连朝关蜀欠身感谢都不敢。 见侍女颤抖着手尽量小心的关上房门,关蜀这才问道:“齐大哥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却不好直言?现在侍女已经离开,有什么独家消息还望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不吝赐教。” 齐宗羽笑了笑,反问道:“你可想知道刚才那女子因为你一句话捡回了一条命?我已经卖给你了一个面子,但说到底还是卖给你父亲一个面子,既然你当年带头给我取了铁面鬼这么个外号,想必心中跟明镜似的,对我的脾气了如指掌,要想知道我刚才失态的原因,可能得等到明年咯!” 关蜀顿时感觉一阵头大,不过既然齐宗羽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想来并不是太过要命的事情,不过以关蜀的性格,自然不会让这个自己从穿开裆裤起就跟在屁股后面打转的男人考验到哑口无言,无赖道:“那我就只有拼着半条命不要娶了齐徽羽也要将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告诉我现在的嫂子c未来的丈母娘了。” 齐宗羽哈哈大笑,指着关蜀说道:“你小子这股无赖劲儿,还真跟我当年追你嫂子时一模一样。” 关蜀呵呵笑道:“没办法,谁让小时候你陪我的时间比我爹娘加起来还多呢!我这叫近墨者黑。” 齐宗羽对关蜀这句无关紧要的挖苦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正色道:“这些年来跟三皇子殿下走的近点的同龄人也就段瑶琴一人,当初我让你跟他交好,但你年少气盛,加之心高气傲,终究还是没有去跟你眼中对谁都很好说话一辈子都只配做个太平王爷的三皇子殿下碌碌无为,但如今形势急转,手握雄兵的二皇子开始变得如履薄冰,现在想来,会不会有那么一些后悔?” 关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说道:“我爹给我说过,相马最佳是伯喜,相人最厉害就是你齐大哥,但当年少不更事对你看好三皇子这件事总是嗤之以鼻,不过好在我有个聪明爹,这么多年虽说没有太过亲近三皇子,但好歹也没有亲近失势的二皇子,不然今天我的结局,可能和小蛐蛐儿差不到哪里去。” 齐宗羽饱含深意的笑了笑,说道:“当初没听我的,今天能否听我一句?” 关蜀咧开嘴,说道:“那不然我跑你这房间来干嘛?” 齐宗羽点了点头,用手指在杯中蘸了些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粗略的地图,说道:“你c段瑶琴c曲剑近c侯叶四人在二十岁之前都靠着老一辈打下来的江山而平起平坐,如今长辈虽在,但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将决定未来三十年大理的核心布局圈,可以说,你们的老子有没有机会更上一层楼自己你们自己能不能在日后的仕途上一路坦途,就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月就能有一个雏形。段瑶琴的优势在于他姓段,加之与三皇子私交不错,在起步阶段便累积了太大的资本,而这些,是你们其余三人所没有的,这也是为什么包括你在没的另外三个人在他面前始终低人一头甚至连正常的玩笑都不怎么敢开的症结所在,但这个差距并非不能弥补,现在几乎已经被你们排斥在外的曲剑近,很有可能不会就此消沉,反而会成为打破这一桎梏的最强大动力。” 关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可能,曲家一直都是二皇子的走狗,这点几乎全大理都知道,三皇子一登基肯定会先拿曲家开刀,到时候小蛐蛐儿是死是活都未可知,哪里还有机会接近权力巅峰?” 齐宗羽露出一个神秘微笑,说道:“年轻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曲振邦能够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你觉得光靠一个连太子都算不上的段威能做到?”他用手指在桌面粗制地图上点了点,接着道:“你可知半月之前段皇爷借着向黄大家讨论佛法的机会消失在了茂阖军镇?皇城前往茂阖何止两千里?段威脑子再蠢能反应不过来?如今嘉赟关内除了两苗之外再无多余兵丁,那他这个兵部尚书的权力有多大你还不能理解到?” 关蜀眉头紧皱,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半晌后,他终于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但目的却是想得到齐宗羽的否定。 “段皇爷逃出皇城是曲振邦策划的?” 齐宗羽拍了拍桌子,用手指狠狠的指了指心中已然惊涛骇浪的关蜀,答非所问道:“前不久,苍鹰堡遭逢剧变,黄万清为了一个年轻人放言要灭木嘎家满门,你可知这个年轻人是谁?” 关蜀仍旧抱有一丝幻想的说道:“不会是被小蛐蛐儿视为救命稻草身后带着一个祸国殃民的美女的年轻人吧?” 齐宗羽呵呵冷笑:“那个女孩就是大理佛头唯一的女儿,而那个年轻人,是刘秀唯一的儿子。” 关蜀有些发懵,这他一妈都是什么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6章 翠玉楼中 白狮楼前 该争风就争风,该吃醋就吃醋,该回避就回避,这大概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完美女人吧,黄莺恐怕不是最完美的女人,但却是个识大体的女人。 如果陈铜雀不是刘秀的儿子,如果陈铜雀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不可与人言的重担,那她就只会是那个天天粘着陈铜雀的小女人,但偏偏这次的见面地点特殊,又偏偏对方是闻名天下的李师师,没有办法,黄莺才会在昨日夜里让陈铜雀锥心噬骨让他今天不能产生坏心思,这不是她对陈铜雀不信任,而是对李师师这个闻名大理的女人最简单的敌意。 事实也如她所料,仅仅一盏茶的功夫,陈铜雀便走出了房间,他衣衫完好,但李师师走出房门时却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看多了情爱小说最是擅长幻想的黄莺甚至都想好了陈铜雀是靠什么法子将狐狸精李师师送上巅峰的。 对于花魁来说,保持处子之身说易不易,但说难也不难,在没遇到能够托付终身的男人之前,地位比普通青绾红绾要高出太多的花魁总是能让男人心甘情愿的掏钱却只谈风花雪月,老鸨子对此也喜闻乐见甚至不惜得罪客人也要保留她们的处子身份,因为一个女人只要被糟蹋了,那不管你多么美艳绝伦,也就再没有了最重要的资本。 陈铜雀倒是有与黄莺李师师耍一套娥皇女英大被同眠的心思,但昨日折腾到了后半夜让他不得不圣如佛,况且从小到大都不知巴蜀山高几许水流多长的李师师如果就这样将身子交给了他,确实会很委屈。不过这位花魁可不一定这么想,既然是潜藏在大理的巴蜀死士,也就注定随时都有暴毙的可能,大理虽然没有与巴蜀撕破脸皮,在陈铜雀与段熙睿暂时达成了协议之后也不会在如今的关键时刻穷尽人力物力去筛选出隐藏在大理的巴蜀探子,但亲近二皇子段威的吐蕃死士却很乐意干这种事情,既然随时都有可能为国捐躯,那何不如在有生之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被寻常女子视为珍宝的名节对于她这个从小都在青楼耳濡目染的所谓花魁来讲,真的算不上什么。 陈铜雀走出房间,李师师斜靠在门口,像一直慵懒的猫,妩媚天成,与其说是想和这位未来的蜀王来一场真枪实弹的大被同眠,还不如说是更想看到黄莺那副吃醋的模样,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男人,从来都没让这位花魁动过什么心思,自由,对她来说是一个似乎永远不可触摸的词汇,离开了翠玉楼又能怎么样?不依然是巴蜀监视大理一举一动的棋子?但陈铜雀接下来所做的事情让她禁不住目瞪口呆,甚至有一种这么多年受的苦遭的罪都值了的错觉,未来的蜀王,不知何时找出了一只绣花鞋,蹲下身子,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将她瞪掉鞋子的脚拿在手中,当着黄莺的面帮她穿好鞋子,说了一句:“天寒露重,别受了寒。” 在外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普通嫖-客为了得到花魁的身子而故作姿态,但在李师师眼中,自己倾尽一切魅惑手段都没能让他有丝毫越矩的男子,心中绝对没有任何肮脏的想法。 陈铜雀站起身子,笑容有些苦涩,今天夜里第一次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极具侵略性,说道:“若是不想做,就找个人赎身吧,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李师师只是盯着他笑,然后在他转身的刹那轻抬臻首,在他脸颊上盖上了一抹鲜红的唇印,站在陈铜雀身后的黄莺气的瑟瑟发抖,但以弹筝舞剑名扬大理的李师师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脸醋意的黄莺,含着泪水轻轻笑。 陈铜雀转身后一手握住黄莺的纤细小手,加了一些力气又轻轻松开,女孩不蠢,知道这个经历了苍鹰堡一战后会愈发优秀的男子日后必定三妻四妾,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不过她好歹也是大理佛头的女儿,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捣蛋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几个女人吗,本姑娘大不了跟你们分个一四七二五八,这个男人的心,就像自己只从父亲口中知道的那片高原的天一样,一个人填不满。 小铃铛躬身站在旁边,看着自家小姐笑着哭成一个泪人,张开手拦住了准备离开的陈铜雀,杏眼圆瞪道:“本姑娘是卖给小泥鳅一个面子才给你们两人通报,没成想却害了我家小姐,你这个猪狗不如的负心汉,伤了小姐的心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想走?我家小姐答应,我可不答应。” 黄莺没有理她,用袖口认真的擦拭着李师师落在陈铜雀脸颊上的唇印,擦出了一片鲜红,陈铜雀忍着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朝小泥鳅说道:“那女侠收拾了我是不是还得连带着把小泥鳅一起收拾了?没有他出面我今夜是指定见不到你家小姐,所以罪魁祸首还是小泥鳅。” 一脸认真的小铃铛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听见李师师唤了她一声,这才不情愿的让开两步,银牙暗咬,心道小泥鳅呀小泥鳅,看本姑娘不扒了你的皮。她哪里知道,被吓到连喷嚏都不敢打出声的小泥鳅此时正站在小院外的门前,正准备再次敲响院门。门口,站着不下一百位铁甲森森的甲士。院子中,火光透亮。 —————————————————————————————————————————————— 曲功成从客栈中醒来后不顾曲凤来的反对,骑上骏马便朝大理方向一路狂奔,那位精瘦男子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曲功成,及至下午时分,一路上饱受折磨的曲功成双眼通红的纵马进入马耳镇,身后跟着同样精神状态并不算好的曲凤来。 原本以为又会晚到一步的二人在街上游荡至了夜晚时分,由于宵禁,这才不得不找个地方住下,几日来的奔波,曲功成还好受一些,女儿身的曲凤来却有些吃不消,不是身体承受不住,她实在受不了从自己身上发丝间散发出的那股酸味儿,吩咐老板准备了一大桶花瓣水,刚刚踏进水中想着美美的泡个澡,却依稀听见街道上响起甲胄撞击声,在鹤边城长大的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一个镇子,甲士巡城能有这种响动?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连忙披起一件衣服,提起宝剑就准备悄悄跟上,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就找到了那个跟着曲功成混迹了半年江湖便做尽了缺德事的陈铜雀,日后也不至于这么辛苦的满大理寻人。 刚刚走出房间,便跟同样听见响动溜出门的曲功成,看来两人的想法一致,曲功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如狸猫夜行一般瞧瞧的跟上了黑压压的一大队甲士。 马耳镇以勾栏闻名大理,从小就在边境长大的曲功成自然听说过从马耳镇传出去的香艳故事,当这些甲士出现在灯火辉煌的翠玉楼前时,曲凤来有些嗤之以鼻,曲功成却心有灵犀的笑了笑,因为二人在闯荡江湖时,有一次在升钟湖露宿,二人躺在草地上,陈铜雀口中叼着一只根茎苦中带甜的青草,躺在草地上望着星空笑着道:“等有钱了,一定要逛遍天底下所有青楼,就连那些小门小户也要逛一遍,哪怕是不办事,进去闻闻味道也是不错的。” 这种时候曲凤来一般都不会出现,曲功成也就难得的会肆意一些,学着陈铜雀叼了一根青草在嘴里,说道:“那我也得去逛逛,虽然目标没有你这么宏大,但巴蜀的勾栏总是要走个遍的。” 曲功成一想到陈铜雀的特殊身份,有些释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这种时候把大理闹得鸡飞狗跳的陈铜雀不愧是巴蜀儿郎,深谙劳逸结合的道理,只是听说雀儿身边带了一个绝不庸俗的女子,难道是太过大家闺秀不懂闺房风情,跑这里来取经了? 这队甲士通过翠玉楼大堂时,一些听见动静的嫖—客大都衣衫不整的想要夺门而出,却被留下的甲士拦在屋内,老鸨子哭天抢地的跟领头那位将军解释着什么,但几乎天天泡在青楼的将军似乎今天要树立个铁面无私的形象,没有理会,只是黑着个脸,把老鸨子吓的不轻。能在不再是军镇的马耳镇坐上将军位置的人,自己的后台可不一定有他硬。 将军目的明确,随手抓了一个龟公引路,小泥鳅今天不知是好运还是霉运,连续两次来到白狮楼,不过第一次是来送钱,第二次来却有可能送命。 曲功成与曲凤来功夫都不弱,登萍渡水踏着水面掩身在竹林中,虽然军中藏有高手,但大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白狮楼中,加之池塘附近竹林茂盛,竟然一时没有察觉两人。二人目的性也强,只要引动整个镇子几乎所有军备的罪魁祸首不是陈铜雀,肯定不做停留转身走人。 小泥鳅瑟瑟发抖的走上台阶,紧张的站在门前准备敲门,大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陈铜雀与黄莺伴随着拉开的门出现在一众甲士面前,小泥鳅满脸愁苦了看着两人身后仍旧怒气冲冲的小铃铛,这在刚刚虏获女孩芳心的小泥鳅眼中绝对是天灾,恨不得跟台阶下的甲士们拼命去了。 玉麝楼上,那位充满异域风情的花魁连忙招呼着房中两人走上回廊;另一边的如是楼上,段瑶琴轻摇羽扇,旁边一个女子芳华乱流年,笑容清浅。 那个身材魁梧却脚步轻浮的将军见到陈铜雀,没有任何犹豫,大吼一声:“给老子拿下。” “住手!” “慢着!” “我看谁敢!” 三道声音,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传了出来,那位将军怔了怔,旋即便要大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7章 兄弟?兄弟! 驻军向北迁离之后,位于两苗与大理皇城之间的马耳镇没有了军纪掣肘,短短几年时间便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当它吸引了包括无数蜀人在内的太多游客之后,高居庙堂之上的一些大佬这才后知后觉再次盯上了这块肥而不腻的猪屁股肉,安排亲信,为儿孙谋前程,凡是在朝上有一定话语权的,几乎都有一两位亲戚吃着马耳镇的税赋,但这些人,大都是提笔写字的文人,甚至有些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二世祖也会跑来镀个金身,方便日后混吃等死履历不至于太过寒酸。 武学世家大都志向远大,除了曲剑近的父亲曲振邦之外,再也没听说过哪位武将能从皇城方圆二百里之内平步青云,曲振邦的发家史,太过离奇,朝中大佬心知肚明,所以也不会让自己的后辈去触碰马耳镇守将的位置,唯一敢让家中长子跑去火中取栗的,只有关蜀的父亲关平诏,但也仅仅是安排他做了一个与守将平起平坐的都参,说的好听点,是相互掣肘,说明白点,就是有功是他的,黑锅别人背。马耳镇毕竟离皇城太近,守将因为随时都会处理临时问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到了惹不起或者不该惹的人物,但在皇城附近又不敢不管,所以在马耳镇纨绔子弟斗殴,巡逻兵丁几乎都是最初视而不见,事后大张旗鼓到处抓人,始作俑者自然是“抓不到”,但一些看热闹的老百姓就遭了殃,少不了一顿皮鞭伺候,后来老百姓也就不再傻乎乎的看热闹,这个替罪羊只能是住在出事地点附近的居民或是商铺老板去背,白日时候那成衣铺老板之所以那么害怕,惧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鱼还是其次,主要还是怕守城士兵的秋后算账。 历年来的马耳镇守将,大都是朝中大佬的嫡系,但绝不是家人,能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五年,任期一到,大都能够得一个锦绣前程,不过这五年中犯了错惹了事儿,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凉下场。 祁肇津在这个位置上不作为已经有了四年时间,没事儿就和都参关怀把酒言欢,城中几座出名的青楼被两位风月老饕逛了个遍,至于几位花魁,他是没这么大的本事,倒是听说一向儒雅的关怀经常出入几栋绣楼。 如果不是送信之人身份特殊,他此时还在百媚雅居喝酒听曲,来之前他还刻意瞧了一眼如是楼,在得到对方点头致意后心情大好,这不是摆明了在到任之前捡一个大功嘛?! 祁肇津正准备在段瑶琴面前挣点表现,要将这个今日打架斗殴的肇事者抓捕归案,没成想三道不同的声音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口吻不一,但都带有威胁的口气,这让他如何不怒,段瑶琴的身份在大理境内可是数一数二,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祁肇津气不打一处来,吆喝众人将三位干扰执法的乱党连带着陈铜雀一并捆了。 玉麝楼上,曲剑近单掌一拍栏杆,极尽潇洒的飘下阁楼,几个纵身便跃至白狮楼前。翠玉楼大堂至三栋魁楼的中央空地中,脸上疤痕还未消散的关蜀也是几个起跃,身子笔直的挡在大门口,曲功成微微落后二人,不过那股面对敌人才散发出的强大威压相比其余两人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加强烈,一直在他身旁的曲凤来看上去脚步与动作更加潇洒,这四人不提身份如何勋贵,仅仅是以武力来看,也不是面前这支百人小队能够撼动的。 火光映照下,祁肇津看清了几人的面孔后别说还敢绑人,不烧香拜佛求几位祖宗别闹事就已经算是杨风柳骨了,如是楼上,原本趴在二楼上看戏的段瑶琴听到声音时便已皱起眉头,待看清楚从外面大堂穿进来的关蜀时,手掌狠狠的朝栏杆上拍了下去,名贵而绵软的梨木栏杆被硬生生拍断,他红着眼睛看着曲剑近与关蜀二人,咬牙切齿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这一声冷喝,可把风姿卓绝只擅诗词歌赋的柳如是吓的不轻。 既然关平诏能将大儿子关怀安排到马耳镇做都参,那么身为马耳守将专职背黑锅的祁肇津自然是他的亲信,关蜀虽然脸上疤痕未消,但自家主人如何不识?虽然关平诏的权力地位都不急段瑶琴的父亲,可两位大佬之间的博弈没理由把他夹在中间落个里外不是人吧,朝关蜀躬身道:“二少爷息怒,末将并不知晓这位公子是您旧识,好在没有酿成大祸,这位陈公子大人有大量,扫了您的雅兴,还请公子见谅。”他埋着头一直没敢起身,忍不住心中腹诽道:“这无法无天的二少爷不是一直都跟段公子穿一个裤裆吗?今日怎的为了这位从未谋面的陈公子闹得兄弟反目,况且四人一同进城,怎的关二少爷既没有待在翠玉楼,也没有去见大少爷关怀,难道今日下午街上的闹剧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段瑶琴在拍断栏杆后连忙收敛气息退回房中,顺带着捂住差点尖叫出声的柳如是那双丰润嘴唇,坐在桌前,嘴角泛着冷笑,想着对策,他不能让自己十多年的赌博如今已经看到果实马上成熟的时候却让别人摘了去,从小到大,看上去只想做个太平王爷的段熙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最有可能承袭大理王位的继承人,但这一批算得上纨绔的年轻人只有段瑶琴一人与他交好,可以说段熙睿一旦成功登基,那段瑶琴日后有很大可能就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但这种时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连带着自己在关蜀等人面前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让他如何不怒?今天给曲剑近摆的这桌送行酒,却阴差阳错的被自己吞了,从小都极具心机城府的段瑶琴,如何不愤? 搂外再次响起甲胄撞击声,与刚才不同,此时的段瑶琴再也没有了成竹在胸的气态,手臂上青筋暴起,极力压制胸中的怒火,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见识过无数富伤巨贾的柳如是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在权力面前,她一个花魁算得上什么?这一刹那,让前半生都在翠玉楼度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柳如是萌生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错愕的想法,在害怕的同时,她开始对那位让段瑶琴都无计可施的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么一丝好奇,让她差点葬身在吐蕃巍峨的雪山下,但也因为这一个念头,成就了她青史留名的传奇一生。 小泥鳅被小铃铛揪着耳朵到一旁训话,可怜的小泥鳅像是一个惹了大祸却不明白事情严重性的孩子,满眼委屈却不敢争辩,任由女孩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曲功成扭过脑袋,一脸幽怨的看着还没走出大门的陈铜雀,说道:“雀儿,身份地位不同了就不认兄弟了是吗?” 陈铜雀笑着摇了摇头,咧开嘴巴张开双臂,与鹤边城一样,兄弟俩来了一个结实的拥抱,与鹤边城不同,曲功成的胸前没有了鞋印。曲凤来思绪万千,孤身闯荡江湖时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陈铜雀是冲着曲功成的身份而来,但没想到这个油嘴滑舌带着曲功成敲寡妇门的年轻人身份竟然如此勋贵,而且在日后还有可能成为死对头,越是想的远,越是对陈铜雀有了发自心底的惧怕,也越是对曲功成的未来担忧,日后的鹤边城,姓曲还是姓刘,或许就会在今夜埋下伏笔。 曲剑近拱了拱手,没说一句话,转身走向玉麝楼,走了几步,扭过头,朝关蜀说道:“耗子,一起喝两杯?” 关蜀看了看陈铜雀,又瞥了一眼如是楼上空旷的走廊,似乎下定了决心,跟着曲剑近走向玉麝楼。 陈铜雀原本打算找个客栈暂住一晚,明日便上仓山会两苗,但曲功成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原以为兄弟二人会从此形同陌路,没成想曲功成将这份兄弟情看的如此重,不过他是不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赶至大理还是知道了自己身份才追过来陈铜雀不得而知,但不论是哪种情况,陈铜雀自认互换身份都不一定能做到。先不提这种时候鹤边城少城主前往大理的危险程度,就仅仅是那份不远万里大海捞针的情意,就比金山银山还要值钱。 既然曲功成在这马耳镇找到了自己,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也有很多话想说,但因为二人身份的特殊性,聊天内容肯定会涉及到很多的隐秘,但在马耳镇,对于陈铜雀来说,最不害怕隔墙有耳的地方除了这座白狮楼再无它处。 身份已经亮明,所谈内容也无关风花雪月,那黄莺也就没有必要再以男装示人,从未做过粗活的李师师难得的主动牵着黄莺的小手进了梳洗室,曲功成与曲凤来看的目瞪口呆,暗道好歹也是一位花魁,就如此放浪形骸吗? 小铃铛在接受了小泥鳅当天就发了一次雌威,少女的天性在亲近之人面前充分释放,不知现在还在院外揉着耳朵吸着冷气的小泥鳅是该庆幸还是担忧,就算赎了身,想必日后的生活少年也抬不起多高的头。 陈铜雀看着一脸开心甚至还轻哼起调子的小铃铛,一本正经道:“小铃铛啊,对待自家男人可不能太凶,你看曲公子身边这位姑娘与你家小姐,还有你家黄姐姐,哪个不是在男人面前温柔似水?你再对小泥鳅这么凶巴巴的,小心被别的姑娘抢了去。” 曲凤来莫名其妙被说了个大红脸,心底呸道:“这小子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不正经。” 小铃铛轻哼了一声,反驳道:“别以为你被黄姑娘掐的屁都不敢放一个我没看见,再说了,我家小姐的剑舞可是被公孙大娘都赞赏有加,又岂是那种寻常女子能比的?这位姑娘更不用说了,英气十足,想来您的这位曲姓兄弟也和大多蜀人一样,都是耙耳朵。” 曲凤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偷偷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曲功成尴尬的笑了两声,和陈铜雀一样哑口无言,心道这个小辣椒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李师师,断然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被小铃铛呛了几句,房间中一时有些冷场,只有烧水碳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自己开水沸腾声,好在小铃铛话虽然要说,事儿也要做,两个大男人装模作样的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好在开门声及时化解了尴尬,李师师走在前面,依旧牵着黄莺的手,笑容灿烂,一直都落落大方的黄莺难得的有些娇羞,身着一身鹅黄衣衫,躲在李师师身后。 因为曲功成与陈铜雀坐的角度不同,所以能够惊鸿一瞥黄莺的容貌,旋即苦大仇深的盯着陈铜雀,说道:“雀儿,弟妹家可还有未出阁的姐妹?” 曲凤来脸色微微一变,她就站在曲功成身后,自然也得以窥得黄莺的容貌,听见曲功成如此说,心噔的一声就提到了嗓子眼。 陈铜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家里还有大小两颗光头我倒是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但他们能不能接受你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略施粉黛的黄莺噗嗤笑出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8章 对不起! 毕竟是黄万清的女儿,只是片刻功夫便收拾好了心情大大方方落座,一向不喜胭脂的黄莺第一次觉得发明这东西的人真是个天才,她决定明天去胭脂铺多买几盒,要把那些试图接近陈铜雀的小妖精全部打败。 几人落座后,李师师用一个滑稽的理由支开了小铃铛,不过等在门外一直没有离开的小泥鳅却因此乐开了花,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老鸨子也不敢到这栋汇集了太多权贵的小楼来探班,也就没有人来打扰这一对苦中作乐的小鸳鸯,在房间里虽然对陈铜雀的话嗤之以鼻,但出门之后在小泥鳅面前却极尽淑女,惹得习惯了小铃铛辣椒性格的小泥鳅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却又不敢说个不字,月明星稀,乌雀南飞,小泥鳅拼着挨骂的风险给女孩带了一朵鲜红的茶花,女孩一脸甜蜜的倒在他怀中,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小泥鳅的心情由紧张到激动直至欢喜,觉得一辈子都能如此才好。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风花雪月,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柴米油盐。就在两位社会最底层的情侣抬头数星星的时候,如是楼上,段瑶琴依旧端坐桌前,诗画双绝的柳如是极力压制颤抖的身子,习惯了红袖添香的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房中跪了六位浑身劲装的黑衣男子,段瑶琴的话字字如针,扎在柳如是的耳中,这位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竟然为了独占未来大理王的恩泽,竟然想要动用私人武装将与他从小玩到大的三位“伙伴”抹杀在这烟花之地,当然,那位被曲剑近视为救命稻草的陈公子才是最终目标。其余三人,不过是陪那位公子共赴黄泉的倒霉蛋而已。 纵使柳如是心思如玲珑,也被这种冷血手段惊吓的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段瑶琴认为自己会是那个泄露机密的间谍。好在从始至终,第一印象温良恭俭的段瑶琴都没有拿正眼瞧过她,这让只有青春尾巴的柳如是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唏嘘,感叹时光如梭。 白狮楼中,曲凤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黄莺,想要确认这个女孩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怎么就看上了陈铜雀这个地痞无赖呢? 曲功成既然已经追到大理,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陈铜雀,也就意味着一些陈铜雀不好明说的事情就必须放到桌面上谈了,但两人都不知该怎么开口,终于曲凤来忍不住问道:“听说你是刘秀的儿子?” 在巴蜀,别说直呼皇帝的名讳,就连刘与秀这两个字在老百姓口中都极为忌讳,虽然此时身在大理,但曲凤来如此寻常的直呼当朝皇帝,就可以很明确的看出来以鹤边城为中心的巴蜀西线,刘字重要还是曲字重要。 陈铜雀从小在市井长大,并没有过多学习皇家礼仪,但也知晓直呼皇帝名讳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忌讳,不过他并没有抓着不放,只是微微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在大理无所谓,但回了巴蜀可别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容易被一些小人揪着不放,要知道曲将军劳苦功高,这话哪怕传到朝堂之上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不过你也知道,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越是喜欢指鹿为马,曲叔叔这一辈子为巴蜀守国门,可别临了因为你一句无心之言遗臭万年。” 曲凤来一时语窒,不知如何作答,她在边关待的久,一直信奉武力即道理的信条,若是别人如此巧言令色,被她揍的鼻青脸肿都是轻的,她看似讨厌陈铜雀,实则内心深处藏着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特别是知晓了这个浪荡子的真实身份后,心中的畏敬更加浓烈,哪怕陈铜雀只是开玩笑的随口一提,也让她不得不花费时间深思熟虑。 曲功成知道陈铜雀又在给曲凤来下套,没有拆穿,确实,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曲凤来越来越有鹤边城少主母的气势,但正因如此,曲功成才发自内心的焦虑,一起长大并不代表青梅竹马,一直被他当亲妹妹一样宠着护着的曲凤来似乎混淆了情与爱两件有时差别细小有时却如同鸿沟的事,但他又不敢直言不讳,生怕一个措辞不当就让曲凤来做出什么傻事。 屋子中刚才摆好的菜都没有怎么动,这会儿已近深夜,几人都有些饥肠辘辘,李师师拉着黄莺跑去热菜,因为考虑到客人的需要,三栋魁楼都有独立的供暖,如同地方土炕的那种方法,不过为了避免烟尘熏眼,是以水气流通,两人端着菜跑上跑下几个来回,将几个下饭的肉丝青菜热了个七七八八,下酒菜端下去也就没有再端上来。 吃饭的时候气氛诡异,曲凤来坐在曲功成旁边,另一边坐着花魁李师师,不过黄莺不知被这个女人灌了什么汤,时不时的相互咬下耳朵,难得的没有缠着陈铜雀。 陈铜雀乐得清闲,跟曲功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问候,曲凤来埋头吃饭,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不时给曲功成夹几筷子菜。 大理是稻米之乡,所产稻谷香润回甜,虽然产量没有被誉为“天下粮仓”的江南大,但口感绝佳。两碗米饭一下肚,便觉得神清气爽,惫懒的很。 小铃铛被支出了院子,两个男人自然不会去干收拾碗筷这种琐事,便只能是女子来做,李师师不顾自己的花魁身份,重着几只油腻的碟子准备下楼,黄莺从小到大野惯了,也就没有那么多大家闺秀的条框束缚,抱着几个精致小碗就朝楼下跑,曲凤来有些面颊微红,却又拉不下脸面主动收拾,如坐针毡。 好在李师师与黄莺回来的也快,李师师左手提着一壶在一个老酿酒匠人那里得来的极品中段酒,没有名字,但芬芳扑鼻,右手端着一盘凉拌花生米,红白绿相间,煞是好看。 黄莺一手断一只盘子,有一盘熏干腊肉,有一盘小河虾,她腮帮不断蠕动,想来是尝了个鲜。 曲功成吃饭的时候还在想饭菜虽香,唯独缺酒,没想到是让自己先把肚子填饱才来一醉方休,捻了一颗花生米,辣中带甜,回味无穷,嬉皮笑脸道:“师师姑娘,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可不是花生的成熟期,你们是怎么保存花生的新鲜却又不让它发芽的?” 陈铜雀扔了一颗放嘴里嚼了嚼,眼前一亮道:“当初闯荡江湖时,最喜欢到别人田中偷花生偷地瓜,地瓜还好,洗干净了就能吃,但花生虽然香甜,剥壳却是大难事儿,特别是这种饱满的,每次都把两个大拇指按的疼痛无比。” 李师师正要开口,黄莺抢着说道:“我刚才一看到这盘花生便问了师师姐姐,这可是她自己做的哦,剥壳,去衣,都是她和小铃铛两个人完成的,别说在马耳镇,就是整个大理,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呢!” 陈铜雀打趣道:“哟,看来咱们还是粘了你老人家的光才享受到的哦,要不是你这小鼻子灵,李姑娘可不一定舍得端出来。” 李师师轻声笑道:“殿下若是这么说,小女子恐怕就睡不着觉了,保不齐哪天就被上面的人除了名。” 陈铜雀哈哈笑道:“我可做不出来这种辣手摧花的荒唐事,再说了,你现在跟莺儿情同姐妹,我哪怕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李师师摇头轻笑,给在座几人包括她自己都倒了一杯酒,屋子里酒香四溢,边倒酒边说道:“我从懂事起,活动范围也就只有翠玉楼这一亩三分地,平日里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跟小铃铛出城踏青,可是近段时间天寒露重,出去踏青的机会也就寥寥无几,加之蝶娘的阻挠,整日里也就只能坐在这小楼中浑噩度日,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晚上千方百计取悦男人,一向胃口不好的我每过夏季都会胖上几分,但我始终相信,要不了多久,在我人老珠黄不再窃居花魁之位后,要回生我却不养我的巴蜀走一走,去看看有神仙隐居的北邙山,去瞧瞧有蛟龙飞升的黑水河,相比于巴蜀的穷山恶水,冠绝大理的仓山洱海蝴蝶泉似乎光听名字都有些莫名的小家子气了。” 陈铜雀捏紧杯子,一口饮尽,看向李师师的眼神有怜悯,有忧伤,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若只是李师师一人,开始逐渐接触巴蜀核心层面的陈铜雀可以大手一挥,给她一个安稳未来,但其它和李师师一样命运的人呢?“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终究只是幻想,巴蜀能够在后秦c南楚与吐蕃等国的狼视下存活至今,其中有多少李师师一样的人至死都不能荣归故里?他双肘撑在桌面上,哽咽而压抑的说道:“对不起。”可这声对不起,或许能够让李师师一人甘心情愿为巴蜀未来赴死,却绝不足以告慰已经过世的巴蜀英灵。 曲功成伸出手在陈铜雀颤抖的肩膀上拍了拍,虽然李师师与鹤边城没有一颗铜子的关系,但据守鹤边不让吐蕃一人一马越境,付出的代价让他与陈铜雀感同身受。这顿酒,从第一杯开始,似乎都没有那么轻松。 曲凤来有些诧异,“对不起”这三个字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真的不值太多分量,哪怕在逛庙会时不小心撞了别人一下就会脱口而出,但从小都被曲继光收为义女的她太清楚这三个字在大人物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与陈铜雀结伴游江湖那一年,她可从来没有听到这个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人说过一次,能够让曲继光进退两难的人,能够让从来都眼高于顶的曲功成不远千里都要找到的人,能够让大理两位天字号纨绔为了他不惜撕破脸皮的人,在自己不愿改正的眼中竟然那么不堪。 从不喝酒的曲凤来狠狠的灌了一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试试被一些悍妇骂作“马尿”却又被男人们视为琼浆玉液的酒醉倒的滋味。 五个人围着桌子,期间说了多少话不得而知,反正李师师和曲凤来声音都已沙哑,拿了多少酒也不得而知,反正最后酒壶都已堆积如山,最后兄弟两人将门外的小铃铛唤了进去,服侍三个女子睡下,一人拎着一只酒壶,跃上了楼顶。 圆月之下,雾气朦胧。但这里,最是安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9章 恶秽铺满路,希望在远方! 本是月明星稀的夜晚,但在层层雾霭之下,就连最亮眼的北斗星都消失了踪影,只有一张虚无的玉盘悬在空中。 因为陈铜雀身上伤口并未完全愈合,上房顶有些费劲儿,但曲功成看上去似乎更加吃力,陈铜雀拎着酒壶,笑着打趣道:“你小子还是这个懒散性子,这都快两年了,鹤边城那么多将军,怎的就教不好你这么个惫懒货?!” 曲功成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屋脊上,龇牙咧嘴的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醉意瞬间少了几分,身上疼痛也稍减,这才说道:“老的领兵打仗可以,身子骨却不行,能在军帐中跟军师分析甚至争辩一天一夜精神十足,真让他们真刀真枪上阵杀敌,估计砍两三个敌人就缓不上那口气一命呜呼了;年轻的靠人头堆出来的将军,一个个鼻孔朝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军功多高一样,虽然在我面前还算恭敬,可背地里吐了多少唾沫我恐怕数都数不清,还哪里好意思向他们请教?再说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种事情只在江湖,不在军伍,再厉害的人丢进千军万马,走出来能不缺胳膊断腿儿我还就跟了他姓,所以靠一身蛮力混到将军位置的,真没有几个。真正能够立足军伍,除了身体够硬,还得靠这儿。”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指了指脑袋。 陈铜雀摇了摇头,说道:“身手好一些,存活的几率总要大一些,我听说吐蕃王准备将西线东迁,杂七杂八算下来,恐怕也就是深冬时节,鹤边城三十万铁骑,性命垂危啊!” 曲功成用鼻子发出了“唔”的一声,说道:“你没有去吐蕃逛一圈?” 陈铜雀不明就里,摇头道:“原本的打算是从鹤边城穿过青黄沼泽入吐蕃,去看一看雪山,瞧一瞧自然条件如此恶劣的吐蕃国是如何养育出的百万雄师,但半途听闻段正峰时日不多,为免后院起火,还是决定先把大理的事料理好了再说,不过吐蕃肯定会去,老让他们肆无忌惮的进攻巴蜀西线也不是回事儿,该找个机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 曲功成一脸戏谑的看着陈铜雀,哈哈笑道:“你老人家是有九条命还是三头六臂?就这样去吐蕃估计骨头渣都不会剩下,别看他们在鹤边城外一再碰壁,但举国八十万精兵可不是纸扎泥糊的,二十年时间,连灭西方二十八国,就是放眼中原恐怕也只有后秦c北魏两国可以媲美,南楚那种脂粉堆里泡出来的九十万大军估计一捅就破,再说了,朝堂之上不是已经先后派出了几波谍子死士吗?虽然大部分都被拔出了,但终究还剩下不少有生力量,传回来的军情也比较可靠,你又何必前去冒险?” 陈铜雀呵呵一笑,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听得再多也没有亲眼见过来得直观,历史上可有太多纸上谈兵的先例了,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巴蜀的大好河山落入吐蕃鞑子手上。” 曲功成眼前一亮,说道:“怎的?那几个老不死的总算松口要给鹤边城增加兵力了?” 陈铜雀摇了摇头,不肯定的说道:“听闻只要吐蕃将西线东移,沐家会由一个年轻人领五万骑兵奔赴西线战场,不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五万骑兵不受制于曲家,那个年轻人好像是以征西大将军的身份赶赴西战场。” “征西大将军。”曲功成仰头灌了一口酒,嗤笑道:“现在的巴蜀真是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大将军这个封号也越来越廉价,一个从未建功立业的毛头小子也受的下这份天恩?” 陈铜雀知晓他的心中有怨言,所以也没有接他的话茬,接着说道:“步卒方面会由年老将军亲自领兵,整整十三万,可以说这将近二十万兵马几乎是巴蜀最后的班底,如果还是无法抵御吐蕃的猛攻,那巴蜀皇室就只能躲进大凉山苟延残喘,永远失去逐鹿中原的本钱。” 曲功成眼睛一亮,这四个字他敢想不敢说,特别是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功高震主内外树敌的曲继光心灰意冷,绝口不提前几年通宵达旦都在思考只要一有思绪就马上八百里加急送往cd的雄图霸业,但曲功成还年轻,不想一辈子蜗居在鹤边城那么一小片青山绿水中,与生俱来的野心让他对大秦帝国被其它诸侯分封的属地虎视眈眈,男人对功名的在身处特殊环境的曲功成身上无限放大,他有些质疑却又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轻声确认道:“逐鹿中原?” 陈铜雀嘴角咧开,仿佛将两个家族之间因为父辈而产生的隔阂扯开,轻笑道:“父辈之间的恩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敢妄加评论,我听闻曲叔叔近几年身体不是很好,一小半是因为陈年老伤所致,一大半是因为朝中一些人的诋毁,既然咱们兄弟俩今天还有缘分喝这顿酒,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将军一去,你有没有本事压的住那些坐镇中军倚老卖老从不冲锋陷阵的老将军,能不能拉拢那些靠人头堆砌功劳薄却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瞧人的少壮系?我够不够资格在刘秀死后扛起巴蜀的大旗,有没有能力得到那些老家伙的支持,这都需要我们现在做好铺垫,若是只想做个太平王爷,咱俩都够格,但做了十多年太平王爷的段熙睿都选择在兄弟三人之间杀出一条血路,咱们两个根正苗红的二世祖,没理由拿父辈用命闯出来的天下当成享乐以及争一时得失的筹码,你同意吗?” 曲功成有些委屈,自己不远万里跑来大理还差点死在半道为的是什么?你倒好,上来就是一顿数落,我倒是想和你一样铁石心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路,但他知道,不管是道理还是歪理,他都说不过这个从生下来其实就开始闯荡江湖的兄弟,心下有些苦闷,仰头喝酒,只是暗暗发誓,定要闯出一些名堂出来,不能让自己人看了笑话。 陈铜雀与他碰了碰杯,笑道:“生气了?” 曲功成摇了摇头,说道:“生气谈不上,只是感觉一年多不见,你变化挺大,以前偷了寡妇的红肚兜被堵在村子里要挨揍咱俩一起挨,在鹤边城你跑路过后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把寡妇c光棍都诱到村外一个人挨打,留我在村子里看戏,关键我爹还踹了一脚,我庆幸自己没挨揍的同时,有一种你不把我当兄弟看的感觉,心里堵的慌,所以想跟出来看看。” 陈铜雀笑着摸了摸曲功成的脑袋,有些醉眼朦胧,说道:“受伤了?” 曲功成摇了摇头,侧了个身,与陈铜雀背靠背坐在屋脊上,说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原本打算跟你在大理在闯一段时间,不过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个时间了,以后再去偷懒寡妇洗澡恐怕就不能给你望风了。”说到这里,他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不对,那么漂亮的女孩在你身边,不说你还敢不敢去爬寡妇墙头,至少是不愿了。” 陈铜雀用手肘捅了捅他的后背,笑道:“我可不会干那种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儿,再说了,我媳妇可大气的很,没看见陪我一起逛青楼来着吗?” 曲功成突然表情严肃道:“其实当初以为你只是普通家世,便想着把你和凤来凑成一对,这样你俩就都能留在鹤边城帮我,这也是我出门游历的初衷,我爹麾下三十万兵马,老实说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几句知心话的朋友,在鹤边城,人人敬我畏我,不是因为我是曲功成,而是因为我是曲继光的儿子,就如你所说,我爹哪天死了,我的安稳日子也就到头了,没有一两个能不问缘由慷慨赴死的嫡系,便没有接管三十万铁骑的本钱,奈何凤来瞧不上你,我也没有修炼出铁石心肠,也就放任不管了,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不能为我效力,那我就再找找别人。不过我确实和你臭味相投,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所以跟你说混不下去了便来鹤边城找我,谁曾想你来是来了,但身份却让我爹都措手不及,一方面是他儿子仅有的兄弟,一方面是他稍纵即逝的机会,只要你太子的身份一做实,他就是再恨刘秀也只能对你听之任之,绝不会下杀手,犹豫之间,于是有了白马羽卫的追杀,谁曾想拔出萝卜带出泥,竟然在军中捉出了三十多个吐蕃谍子,现在想来以前的种种,加之你在鹤边城不顾生命危险的不辞而别,想来是对我这个当兄弟的失望透顶了吧。” 陈铜雀转过身子,认真的看着曲功成的眼睛,说道:“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些,不管是有计划的坦白还是酒后吐真言,我都很高兴,我和你生活的条件不同,小时候有几个不懂事却重情义的伙伴,但越长大也就越市侩,家庭富裕的也就渐渐不跟家境贫寒的人来往了,当年说的同年同月同日死也就成了一句童言无忌,所以我一直认为所谓的兄弟之情也就擂台比武一样,讲究个点到即止,实话说,在刚才之前,我还是这么认为,毕竟古人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祖宗既然能总结出这么一句话,想来是有一定的道理,你能敞开心扉跟我说这番话,我也就一般对你了,实在争不过,不争便是,日后你和凤来如果真的举目无亲,来找我,咱兄弟吃糠咽菜饿不死就行。” 曲功成莫名的豪气纵横,站起身子,脚下瓦片踩的砰砰作响,想来李师师又得找两个匠人来翻新一下屋顶,从楼下看去,一个黑色轮廓浑身笼罩在朦胧月光下,看上去孤独无依。 陈铜雀也猛的站起身子,哈哈一笑,两人相互握手朝自己肩膀拉去,两人愈加结实的肩膀相互撞击在一起,像是两个内心孤独却志存高远的狂傲之人,在满路恶秽上互相扶持着走向远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