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珏记》 正文 小时候(1) 落了重霜,下了小雪,天气就格外寒冷干燥,我在屋中站定,从一个二十几岁的身体穿越到古代六岁的身体,还不是特别适应,拱了拱冻得通红的鼻子,贴身丫头流云立刻上前为我解下了蜀锦大氅,边拍打着大氅上慢慢融化的雪珠子,边急切地说:“小姐快些到暖炉旁暖和暖和身子吧,这暖炉是早就命人燃着的。” “这么大雪,偏生小姐还要到这竹意轩来看什么劳什子的书,若是回头冻着了,可怎么好?”浮珠年纪略小些,我一出生就伺候在我身边的,与乳母一样与我最是亲厚,在我面前说话素来没大没小惯了的,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搀着我坐到了太师椅上。 “放心吧,来竹意轩看书本就是父亲允了的,回头母亲面前我也会替你担着的。”我人小鬼大的机灵模样顿时逗乐了浮珠,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佯装凑趣道:“好好好,那就仰仗着我们最厉害的小姐了。” 一时间,连谨小慎微的流云都掩着嘴角偷笑,屋里顿时一片祥和气氛。 突然,只听见门外厚实的雪地里踏过发出吱吱声,我们三人均是一愣。这竹意轩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来的,是父亲的书房重地,虽然里面看似只是珍藏了几架子书籍,并无其他,可对父亲这个纯正的读书人而言,书就是他的命。而我,也是因为年纪小,又是幺女,是父母亲含在嘴里的宝贝疙瘩,加之从小早慧,读书很有几分父亲的执意,才被允许可以偶尔出入书房看书,却不得外借,连母亲都没有这个特权呢,如今却是何人这般大胆呢? 远处的脚步声跨过了围廊,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我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是父亲。” “父亲。”我欢呼着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蹭蹭蹭跑向了门边,吓得浮珠和流云措手不及。 我却率先打开了门,蹭了父亲一个满怀。父亲没想到书房里还有一个我,突如其来的撞击下差点仰面而下,幸好身旁不知谁背后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了脚跟。 “胡闹,没大没小的。”父亲语气严厉地瞪了我一眼,可转眼,又宠溺地搂紧了几分。 “父亲为何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父亲,望的父亲心坎儿都软了,又想起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把我又放了下来。 “没事,回去吧,天寒地冻的。要是想看书,下次天晴了再来就是了。我让单柱跟着你回去。”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不嘛,我才刚来。”我不满地嘟着嘴。 父亲正要在劝解些什么,眼瞧着他身后一位身穿藏青色对襟缂丝锦袍的男孩子站了出来,约摸着比大哥略略年长的模样,淡淡道,“无碍的,不过看书罢了。” “小女顽劣,实在是怕坏了几位皇子的兴致。”父亲仍然兀自辩解着,惶恐作揖。 我讶异地抿了抿嘴,没想到这几个小屁孩原来都是皇子,是了,我真是笨,父亲是几位皇子的启蒙师傅啊。 我凝眉望了过去,正好与那个男子四目相对,他目含春风,唇皙染笑,看似端的一股云淡风轻,细看却是拒人千里。不敢再越矩,就着浮珠的手,冲着几位皇子福了福身,就要离开。 “你几岁了?”身后不知谁问了一句。 我一怔,回头看过去,是另外一个小男孩,穿着五福团簇小袄,大约与我差不多年纪,肉嘟嘟的小脸充满好奇地打量着我。 “回五皇子,小女六岁”父亲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替我回答着,恰巧挡住了我的视线。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这么小,也会识字?”这位五皇子不依不挠地,索性绕过父亲走到了我的跟前,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趋势。 望着他善意款款的目光,我心不由得就软了,抿唇绽出了一个天真无比的笑颜,“你可以叫我子衿,我当然识字啦,我看的书兴许还不比你少呢我” “行了,五弟,外面冷,进来吧。”那个三皇子不紧不慢地开了腔,打破了我俩的对话。那个五皇子显然意犹未尽,瞥了瞥我,又瞥了瞥身后的三皇子,还是走回去了。 我最后是由单柱带着送回凌菡苑的,现下外面雪虽然停了,可地面到底积了雪,流云和浮珠年岁轻,又是女子,我如今才堪堪六岁,父亲怕我摔了,单柱是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最得力的小厮,他放心。 回了凌菡苑,小厨房就送来了杏仁露和几碟子热乎乎的小点心,我一时倒也饿了。又听见碎嘴的眉儿告诉我,大厨房那里得了消息,父亲已经知会了母亲,中午膳食要多添几个菜,要摆在水云阁的。眉儿是我刚分了屋子后提拔上来的一个二等丫鬟,性子俏皮,我就喜欢她打探消息的本事。一边吃,一边细细思索着。 父亲是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启蒙师傅,两人年岁相近,所以就一同习学了。我祖父早逝,但却是当今帝师,当时这个皇帝还只是三皇子,后来二皇子登基,几位年长的皇子都被打压发配,祖父受到连累,辞了官,父亲堂堂一个状元郎,也被发配赋闲在家。直到后来三皇子举事,夺权登位,祖父已经去世,皇帝便恩赐父亲成了两位皇子的启蒙师傅,封太傅。大伯父也重新受到了任用,远在安阳。 正当想的入神,母亲携着红袖过来了,我是前两个月才分了院子,从前一直是住在母亲院子里的,母亲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地来看我。 “昨晚可睡的好?听说一大早还去了竹意轩?你这孩子”母亲进门就开始唠叨。 “母亲今日这赤金缠珍珠耳坠子可真精致啊,是父亲送的吧?”我佯装无意地摸了摸母亲的耳垂,迅速转移话题c不料,母亲却是一噎,风韵卓华的脸蛋娇俏地红了几分,也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人小鬼大。”母亲嗔怪地睨了我一眼,才正经道:“你父亲交代的,这几日,莫要再去竹意轩了,可省的?” 我思绪一转,撒娇似的挂到母亲的怀里,冲流云打了个机锋,屋子里一众丫头都下去了,才笑嘻嘻地打探道:“母亲,那几位皇子来做什么呀?” 母亲念着我年纪小,一向对我没有防备,絮絮叨叨开来:“倒没什么,就是来看书的,约摸着是什么孤本,大家也都晓得父亲的脾气,藏书从不外借,几位皇子是吵嚷着来抄书的,可能还要抄几日吧。你可别跟别人乱说啊。”说完又叹了口气:“唉,你父亲与几位皇子是不是走太近了?总让我想到当初公公和”母亲话说一半,看了看我,大约是以为我听不懂这些,随口捻起了其他话题。 我却一下子心不在焉起来,不痛不痒地敷衍了几句。古来皇子夺嫡最是凶险,最忌站错队伍,当初祖父站到了三皇子一边,幸亏如今三皇子举事登位,否则家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可是,福祸相依,现下父亲虽然得了皇帝的眼,但也硬生生和两位皇子绑在了一起,太子尚且还未确立,若干年后太子能够顺利登机尚罢,如若不能唉,我们叶家前途堪忧啊。幸好,他们年岁还小,皇帝身体也很康健,这一天大概还很远吧。 只是,三皇子也来了呢,父亲和三皇子也有交集吗?三皇子是皇后所生,皇后与宫中的昕妃大有分庭抗礼的趋势,也就是五皇子的母亲,这代表了什么呢,头疼的很呢,但愿我是想多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时候(2) 第二日早上,我领着流云和浮珠去给母亲请安,昨晚又下了场小雪,一路上,一大波粗使婆子正在扫雪。在门口却是碰见了从母亲屋里匆匆出来的大哥。 “呀,大哥,今日这般早啊,已经给母亲请过安了?”我遥遥地向大哥打招呼,他一身玄色在朝阳映衬下俊朗的面貌更加显得熠熠生辉,却是低着头心不在焉。猛听到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堪堪挤出一个笑容:“是小妹啊,快进去,外面冷。” “大哥今日为何这般早,上课还早呢,莫不是又被伍师傅罚着要早起练字了?”我嘻嘻哈哈地跟他贫嘴,大哥学业上并不用心,作馆的师傅也不生气,却每每要求他早起练字,哥哥苦不堪言,我总是用这件事调侃他,他总要与我笑闹一番。可这次大哥却只是勉强勾了勾唇,宠爱地摸了摸我的小脸蛋,心事重重地走了。 我稀奇地望着他背影,心里还琢磨着,最后他看我的是什么眼神啊?嗯,不对啊。 “今日可是腊月初一?”我转头问流云。 “是的,小姐。” “每逢初一,伍师傅不是给大哥放假的么,他这么早去哪儿啊?” 进了屋,给母亲请了安,母亲又絮絮叨叨地问了我晚上睡得好不好,早膳吃的香不香之类的话,我一一规矩地应答了,母亲留我吃了午膳才放我回去午睡了。 人小就是抵不住困,等到睡醒了,也都日薄西山了,坐在镜子前,流云替我扎着包子透,我这才想起来,今早请安的时候忘记问母亲哥哥的事情了,不过看母亲今日并无异色,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吧。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早起我去向母亲请安时,母亲脸色就格外凝重,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芍药替我端来了一盏香喷喷的牛乳,我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冲我摇了摇头。 “母亲,流云说今日厨房做香酥鸭,父亲和哥哥都爱吃,他们可与我们一道用午膳?”我扭扭捏捏地蹭到母亲的怀里。 母亲心不在焉地抚了抚我的额头,“可是想你父亲了?几位皇子可怠慢不得,父亲和哥哥最近都不和我们一起用膳,你莫要调皮。” “哦。”我乖觉地点了点头,低头一边喝着牛乳,一边漫不经心地瞧着母亲的脸色问:“母亲,我瞧着哥哥昨日脸色不太好,哥哥读书用功,也要多注意休息啊。” “额?”母亲未反应过来,想了想,叹了口气:“不是,哥哥不是为读书的事情操心。” “那是为什么事?”我脱口而出。 母亲斜了我一眼,“小孩子家的,管那么多做什么,哥哥是男孩子,如今又长大了,自然要跟着你父亲学些东西,你莫要再痴缠你哥哥了。”说完,又开始兀自走神了。 我知道,在母亲这里恐怕是打听不到什么了。 回到凌菡苑,正值午时,我着眉儿去趟哥哥的硕丰苑,送碗莲子百合羹,眉儿同哥哥院子里的几个丫头交情不浅,正好探听探听。我的直觉,肯定有什么事儿,否则母亲不会忧虑至此。 可是出乎我预料的是,眉儿回来告诉我,哥哥根本就不在硕丰苑,要知道,这个时辰,通常哥哥都是要歇一会儿午觉的,以便下午更有精力进学,更有甚者,哥哥这两日都向李师傅告了假,根本没有进学。父亲对哥哥的学业一向捉紧,只可能告假这件事是父亲授意的,若非大事,父亲不会允许哥哥这般荒废学业的。 因为有心事,午睡只眯了会儿便再无困意,我披了大氅,出了院子,想着去韶华园折两支这两日开的正盛的腊梅花。没想到,却是有人先了一步,远远地,我就看见腊梅树下,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个孩子,锦袍缎带,我大概猜到了是谁,正要走上前去,身旁的流云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冲着我摇了摇头,“小姐,莫要忘记了夫人的话,我们回去吧。”我心里却想着,正好趁此机会打探一下哥哥的消息,于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才走了两步,五皇子便警觉地回了头:“是你?” “子衿见过五皇子。”我一边恭恭敬敬地请安,一边瞥眼瞧他,他不在意地耷拉着脑袋没有回答我。 “你在做什么?”我试探着问。 “我在玩雪,想要堆雪人,可是我不会,你会吗?”他稚气地抬头看我,一双浓眉大眼晶莹透亮,看得人心软。这么大的孩子连堆雪人都不会吗?是不是太可怜了。 我笑着蹲到了他面前:“我不只会堆雪人,还会堆乌龟。” “真的,那我们一起玩吧!”他高兴极了,兴致勃勃地拉住了我的手。我并未挣脱,反而反握住他,问:“可是,你不是应该在在竹意轩吗?” “没有,本来我就没打算来看书,是三哥要来的,母妃让我跟着三哥过来的。而且,竹意轩里的书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一本兵法的书,我已经抄好了。”他像竹筒倒豆子似得全说了出来,扯着我的袖子嚷嚷:“我们快点堆乌龟吧,快,快。” 我答应着,手上动了起来,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看来父亲只向几位皇子展示了竹意轩内阁的藏书,内阁的确只有一本兵法故事书,但竹意轩内有乾坤,许多孤本藏书不计其数,恐怕未必是宫中可比,这大概也是父亲不愿示人的原因吧。 堆乌龟是我在现代跟着别人学来的,龟壳,尾巴,,惟妙惟肖,只把五皇子逗得乐呵呵的。 “真像啊,子衿,你真厉害啊。”五皇子眼睛弯弯的,小心翼翼地帮我夯实着雪乌龟身下的雪块。 “谢谢五皇子夸奖。”我一时兴起,也有些洋洋得意。 “你叫我墨尧吧,我叫你子衿。”他嘴角微翘,猛一看,已初显丰神俊逸,笑着笑着,又猛地握住了我的手:“呀,你的手好冷啊,我帮你捂一捂吧。”说完,握着我的手,使劲哈着热气,表情认真而真挚。 我心下有些感动,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但我还是不得不从他口中知道一些讯息。 “墨尧,你看到我哥哥了吗?他在竹意轩吗?” 他明显一怔,但还是毫不知觉地想了想:“在啊,在帮三哥一起抄书呢,三哥对师傅说,想和你哥哥一起切磋学问,然后师傅就叫来了你哥哥。” 我一惊,一下子攥住了他的衣袖,“除了抄书,你还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没?” “没,没说什么呀。”他呆愣在那里,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安慰我道:“你放心吧,三哥可喜欢你哥哥了,还说要去向皇上请旨,招他作伴读呢。” 我待要再问什么,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喊五皇子。 闻声望去,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焦急地奔了过来:“哎哟,我的小主子,你怎么在这儿啊,可让奴才好找。” 刚才我还奇怪,这里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原来是偷偷溜到这里来的。 “你来的正好,元禧,和我们一起堆雪人。”五皇子高兴劲儿正浓。 “小主子,你忘了娘娘怎么吩咐您的了吗?要跟着三皇子好好读书,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元禧跺着脚,都快哭了。 “我真不明白,干嘛要跟着三哥读啊,三哥看的书我又看不懂。”五皇子不情不愿地撅着嘴巴。但还是乖乖地跟着走了,临走还一步三回头地瞧我,瞧我堆得乌龟,依依不舍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时候(3) “小姐,冻坏了吧,拿着暖炉捂捂手吧。”流云马上跑了过来,递给我一个手炉。望着五皇子越走越远的背影,手上的温度渐渐暖了,可心里却越发寒冷,直觉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不要把我今日见到五皇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知道吗?”我回头认真吩咐流云,流云机敏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回凌菡苑,而是去了母亲那里,母亲情绪好了不少,和我一道吃了晚膳。吃过晚膳,母亲在灯下为父亲绣一件中衣,我顾自玩了一会儿,便开始打哈欠,母亲让红袖送我回去,我却赖在母亲怀里,吵着要和母亲一道睡,母亲心软便允了,芍药服侍着我歇在母亲的正屋。 我佯装闭着眼睛耐心等待,天色已晚,父亲很快就要过来了。 果然,熏熏然的,我熬着困意,依稀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是父亲和母亲的龃龉声,我猛地惊醒了过来,背着身子,认真倾听起来。母亲和父亲是少年夫妻,十分恩爱,母亲又是大家闺秀,见识不凡,父亲什么都愿意和母亲说一说的。 “今日,怎么样了,我这一天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母亲说。 “今日,内阁果然朝上提了立太子一事,纷纷附和之人不在少数,恐怕递折子的更多,让人心忧啊。”父亲叹了一口气。 “这昕妃也是太过着急了,这五皇子才六岁啊。”母亲抱怨。 “五皇子是还小,可三皇子不小了啊,又是皇后所生,皇后一族当年跟着皇上受连累,背后势单力薄,可到底是皇后所出,如今背后又有一众亲贵撑腰,她怎么可能不防。” “那皇上怎么说?”母亲一语切中要害。 “皇上毕竟顾忌昕妃娘娘王家的势力,只说了年后再议。昕妃父亲执军镇守西北,可,要知道功高震主,皇后与皇上患难夫妻,情分不比寻常,恐怕意不在此。”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问题是,我们该当如何呢?”母亲忧心忡忡地问。 “现在时局不明,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近几日,我瞧着三皇子倒的确是个胸中丘壑之人,是个君才,怪不得昕妃等不及了。无论如何,我们只要忠于皇上就是了。你呢,也不要想这么多,日子还长着呢,不在这朝夕。”父亲再一次安慰母亲。 后来渐渐地,我就睡着了。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普照,我牵着流云和浮珠的手正准备回凌菡苑,瞧着路边的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色彩。 “太好了,总算不下雪了,过不了多久,这雪就该都化了,也就没那么冷了吧。”浮珠在我耳边叽叽呱呱地说着。 我脚下一滞,猛地想起来一件事,撒开她们的手,就朝着韶华园跑了过去。 远远的,就瞧见腊梅树浸润着晨光,在浮尘中熠熠生辉,这一片是向阳处,阳光好的很,待到腊梅树下,那个锦衣缎带的男孩子毅然站在那里望着我,嘴角噙着无与伦比的笑颜。 “你来了。” “你也来了。” “我已经把乌龟搬到那边背阴处了,你别担心。”五皇子说着话,与我默契地笑成了一团。我们都知道雪乌龟迟早会化成一滩水,可是都执着的,想要那一天晚一些,再晚一些到来。我们都只是孩子。 “你为什么盯着我瞧?你瞧什么?” “子衿,你这样子真好看。” “有多好看?” “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不,比我母妃差一点点。” “你母妃一定很漂亮。” “对,亭亭玉莲水中央,馥馥梨白雪中蕊,父皇还亲自绘了副画送给母妃,就挂在母妃的内室。” 是了,既如玉莲般秀妍,犹如梨花般清雅,肯定是个难得的美人,人人都称颂皇上和皇后鹣鲽情深,可谁又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心中有几个好妹妹呢,大概皇上在如此赞美昕妃的时候心底也是怀着爱意的吧。 自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五皇子,直到他回了皇宫,大概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遇见他了吧,不过,我的脑海里仍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晨光下那洋溢的笑容,我想,我会记一辈子的。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七天之后,我却见到了五皇子的母妃,也就是昕妃娘娘,缘起于那天,昕妃娘娘突然着人来通传,想要见一见叶家那个盛传早慧的我,这本是一件很说不过去的事情,我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见我做什么呢。可是偏偏昕妃怀孕了,她说她想要给皇上生一个像我这样聪慧的女儿,所以跟皇上提出想见一见我,皇上便准了。昕妃怀孕可不容小觑,暗地里又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了。 入宫十分匆忙,还好我只是一个孩子,只要打扮得体也就好了,母亲是随我一道入宫的,但是只能陪伴我到昕妃的玉昕宫外,昕妃的大宫女毓秀亲自在宫门外等我,母亲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只通透的手镯塞给了她,她毫不做作地收了,向着母亲福了福身,大方地说:“叶夫人请放心,娘娘很喜欢叶小姐呢,奴婢也会好好照应叶小姐,还请一切安心。” 而我呢,还完全没有从惊愕当中回过神来,任由毓秀牵着我的手款款移步,带进了玉昕宫的内室,珠帘清脆,温润如春,满室馥郁,带着丝丝甜腻,沁人心脾。我的眼中出现了一个雾蒙蒙的女子,玲珑秀致,半躺在腰塌上。淡雅清润的气质,仿若罩着一层细细密密的纱巾,让人看不尽。 “你就是叶家二房嫡女,叶容玥?”女子一双含情目却是媚眼如丝,望的人痴迷。 “还不给娘娘请安!”毓秀捏了捏我的手背,低声提醒,拉着我的手朝着那个方向行了大礼。 我这才猛然惊醒。 “到底才六岁,还是个孩子。”昕妃朝着站在下首的一个女子咯咯咯咯地笑了两声,女子立马颔首附和:“不过,人却是生的格外娴雅标致呢。叶大人学识好,教养的女儿想必不差,叶大人又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叶小姐如今身份十分尊贵呢。” 昕妃笑得更欢快了,睨了我一眼,貌似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以后的身份更尊贵着呢。” “娘娘瞧着喜欢就好。”女子打着哈哈。 “听说你和墨尧关系还不错?”昕妃貌似风和细雨地问着,眼中却满是试探。 我却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我何时和这五皇子关系不错了,也就说过几句话而已,“臣女身份卑微,五皇子天潢贵胄,民女不敢高攀。” 昕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叶家小姐来了,要不要唤五皇子过来?” 昕妃眯了眯眼,摇头:“不用,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一时。” 他们说话倒也不避嫌,大概是以为我不过是一个奶娃娃。只是我却是奇怪了,昕妃找我过来到底为了什么,嫌我和五皇子走的近了?话里话外又不太像。 出了倾云宫,我和母亲便去了皇后的昭纯宫。拜见了昕妃,却不主动拜见皇后,显然不可取,至于她见不见我们,那就另当别论了。 倒不想,皇后比之昕妃更加客气地接待了我和母亲,一下子,我和母亲倒成了香饽饽了。 昭纯宫的暖阁里,三皇子凌墨漓也在,温文尔雅地朝着我和母亲微笑,仿佛一座暖玉做成的雕塑,透着和气的冰冷。 “本宫也正想着何时见一见叶夫人呢,今儿个倒是巧,叶夫人来了,正巧了了本宫一桩心事。”皇后清清淡淡地一边说,一边瞧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和三皇子长得几乎有五分相似,眉眼精致秀丽,不如昕妃的容色妖媚,但胜在气度高华,恍若一块金镶玉,既有玉的素雅,又有金的高贵,一身金橙色更是衬托出她的卓尔不群。所以,她的目光十分随和,并不使我讨厌。 可是,母亲乍听到这句话时,却是打了个哆嗦,佯装谈笑道:“皇后说笑了,有什么尽管吩咐,臣妇自当尽力。” 皇后使了个眼色,身旁的丫鬟便端过一只紫檀木匣子。 “墨漓前段时间在叶大人府上叨唠了,听说跟叶大人学了不少呢。本宫思量着也要好好谢谢叶大人呢。这里面是一个金镶玉的项圈儿,难得的雪蟾玉,还是墨希小时候戴过的呢。本宫瞧着叶大小姐生的玉雪可爱,送给叶大小姐,也不算唐突了。” 说着那丫鬟便将紫檀木匣子送到了母亲的手中。 我明显感觉到母亲接着匣子的动作有些微停滞,但气息上却是稳定了不少,人也跟着放松不少。墨希是大公主,是皇后的嫡女,已经出嫁了,皇后将她小时候的东西赐给我,那可是天大的荣耀,我看着母亲仿佛很害怕,仿佛又很喜悦的模样,有些不解。 一番道谢之后,我和母亲便出了昭纯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转眼匆匆 母亲拉着我的手,跟着打头的太监迅速出了宫门,踏上了马车。我俩已然顾不得礼仪,双双瘫坐在马车中,大冬天的,后背竟然浸了一层汗。 “子衿,可还好,吓坏了吧?”母亲将我圈入怀中,眼底是深深的恐惧和怜惜。 “无事,无事,子衿很好,倒是母亲,怎么了,出了这么一头汗。”我掏出绢帕,替母亲拭了拭额头。 “孩子,昕妃娘娘说了什么,可还记得清楚?”母亲看到我依旧一派天真的模样,放心了不少,循循善诱地问我。 “她没说什么特殊的,只是见了见我,但是问我和五皇子的关系如何?我和五皇子能有什么关系?母亲,这是何意?”我一方面一五一十地说着,一方面偷偷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没想到母亲丝毫不露声色,见我问,也不答,只是微笑地替我理了理鬓发,安慰道:“没什么意思,我们家子衿不用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母亲和父亲都会保护你和哥哥的,我家的小子衿啊,只要每天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我心下一滞,眼眶微红,默默地依进了母亲的怀里,母亲总是这样,妄图替我承担所有,只图我健康安宁。 可是,现在的形势,也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立场,又有什么对策,父亲不是庸才,必有自己的考量,皇后和昕妃娘娘开始争太子之位了,大家开始站队了,父亲是五皇子的师傅,昕妃妄图拉拢父亲,可她准备用什么方法拉拢父亲呢?这个方法跟我有关,皇后也想拉拢父亲,对了,三皇子想招大哥做伴读,皇后娘娘又送了我她女儿戴过的项圈儿。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很多,但却又扑朔迷离。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我讷讷地思索着。这么说来,皇上是有要提拔父亲的意思了,否则以父亲如今的官位,何德何能引得皇后和昕妃纷纷抛出这橄榄枝,他们看中的,正是皇上同父亲非比寻常的情分,祖父当年在文生面前一呼百应的能力,不下几年,父亲定是皇上的肱骨之臣。 这边我和母亲正焦灼不安时,另一头,皇后和三皇子也正谈的热络。 “母亲,你怎么把皇姐的项圈儿送给了叶家小姐?”凌墨漓显然对于母亲这番举动十分不快,却也只是略略皱着眉峰,他从小便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皇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的顾忌,你因为希儿的事,不愿将朝廷纷争担于女子之肩,希儿为了你,当年下嫁左督处统领为继室,赢得了皇亲贵胄的支持,牺牲不小,但是古往今来,哪朝哪代不是如此,何况,那边已经对这叶大小姐打了天大的主意不是?” 凌墨漓不置一词,他知道母亲这么做是对的,他又妇人之仁了,只是可惜了那六岁的小丫头,莫不要成了纷争的牺牲品。 “昕妃打的好主意,叶家丫头六岁,五皇子六岁,的确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呢。”皇后讽刺地抿了一口茶水,继续循循善诱道:“你也不要怪母亲,莫不是你和那丫头年岁不相当,本宫也会愿意结这门亲事,以叶大人的造化,将来这丫头的身份绝不会辱没了三皇子妃的这个名头。” 三皇子毕竟年岁轻,听皇后说到三皇子妃的事儿,不自觉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回到:“我已经向父皇求旨意,让叶家二房大公子叶容瑾当我的伴读。” “那你觉得,你父皇可会应允?”皇后犀利地问。 凌墨漓一愣,摇了摇头:“恐怕难说,否则,父皇当场就应允了。不过,父皇也未必就会答应叶大小姐和五弟的婚事,父皇不会坐等王家继续坐大。” “那又如何,你大概也听说了,昕妃又怀孕了。”皇后忧心忡忡的。 “枪打出头鸟,怀孕也未必是好事,母亲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三皇子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皇后唇角这才慢慢勾了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那个冬日我们全家都过的惴惴不安,可是恰恰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昕妃那个冬日莫名一夜之间流产了,宫里打罚生杀了一批宫人,但什么结果也没有找出来,皇后一方势力隐隐有崛起的迹象,其他都十分平静。父亲仍旧兢兢业业地教导着四皇子和五皇子,我仍旧跟着秦大家学着基本的诗词书画,跟着母亲学习女红,只是哥哥近两年学业上颇为荒唐,让父亲捉急的紧,唉,他真不是一块学习的料啊。 转眼,已是四年后的一个寒风腊月,我每每回味多年前的那个冬日,已没有从前那莫名的一阵心慌,渐渐地,仿佛那个冬天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就恍若暴风雨前的宁静,冥冥之中,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这一日,外面怪异地暖阳高照,风雪欲来,我早早地来母亲的碧霄院请安,母亲正忙着安排人手收拾荣寿堂的事情。 “母亲怎么想起收拾那里了?离正屋怪远的。”我随口问。 母亲脸色不是特别和蔼地抿了抿唇:“你祖母说是要来这边过年的,估摸着中旬也就到了,幸好一应家具都是全的,只要添些物件,洒扫一番就是了” 我吐了吐舌头,谁都知道,祖母这次过来可不仅仅是过个年的事情,八成是不会走了的,当初祖母借口身体不适,想要留在襄州也是为了以照顾婆婆的名义想把母亲拴在那小镇上,让自己的侄女杨姨娘跟着父亲上任,可偏偏临行之前,父亲决定把大哥也带上来京城,说是哥儿大了,养在乡下地方不成气候,而大哥年岁不大,我又才两岁,少不得要母亲照料,自然母亲也就跟着来京城了,反而留下了杨姨娘伺候老太太,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也无碍,偏偏刚一年,老太太真的病了,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年岁大了,断断续续养了两年多,如今才算是好透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京城了,恐怕到时候有的作呢。想到这里我悄声问母亲:“住在荣丰苑是不是远了些?” 母亲会意地挑了挑眉:“那里背风,暖和,你父亲也觉得是个好地方。”这么说来,是父亲同意了的,那到时候祖母自己没什么可挑剔得了。 “那杨姨娘呢?”我迫不及待的问。 母亲皱了皱眉,“小孩子家的,管一个姨娘做什么。”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母亲一向聪慧,既然这么说,自然杨姨娘是和秦姨娘是一起住在西苑的,离父亲的主屋远,离祖母的院子更远,整个叶家上上下下又都是母亲的人,我倒要瞧瞧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今日,是我今年进学的最后一天了,我辞别了秦大家,秦大家这几日也要收拾行装回梧州过年,母亲早已备下了厚厚的土仪给她带走,我从陶然斋出来已近晌午时分,母亲却不在碧霄院,紫鸢说母亲刚刚被唤去了宫里。我大惊,母亲只是一介平民,并无诰命在身,如若不是大事,怎会唤她进宫。整整一天,我都是惶惶然不得安宁,直到了夜晚时分,我只得拾起了旧日的赖皮法子,佯装犯困,赖在了母亲房里,企图偷听些什么。 内室里,父亲看到我大大咧咧地躺在他们的床上,很有些不满,说道了几句,母亲貌似低语了什么,父亲这才不置一言,母亲帮父亲轻轻揉着脑门儿,我影影绰绰得听到了只言片语,却也只隐约猜出了是皇太后宣母亲进宫的,因两人是背对着我坐着的,我便大胆地半眯了双眼望过去,连猜带蒙地也能知晓的清楚些。 “无事,你也不要慌。”父亲拉过母亲凝脂般纤细的指尖,母亲本就生的美好,灯下母亲影影绰绰的脸蛋愈加显得华美妖娆,心下火热,指尖更加温暖:“这立太子之战早晚都会重演,能拖过这四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明天就准备直接觐见皇上,将昕妃和皇后的意图告诉皇上,皇上现下还年轻,不会愿意皇后和昕妃任何一方势力坐大,父亲当初门生遍天下,皇上这次提拔与我,不过也只是想借助我的关系平衡各方势力罢了。” 母亲马上明白了父亲的意图,信任地点了点头,“嗯,老爷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皇上英明,那两位的一举一动必然看在眼里,可老爷能够毫不犹豫地一五一十坦白相告,这份忠心可不寻常。” “可不是,接下来就等着皇上为我们解决难题了。”父亲最喜欢的就是母亲一点就透的聪慧,望着母亲喜笑颜开的娇俏模样,搂紧了她的腰肢。 “老爷,有件事儿,妾很是为难,想跟老爷说一说。”母亲心思活络,趁机开了口。 “嗯。”父亲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杨姨娘本来是母亲的侄女,比起秦姨娘自然高出一截,安置的时候本想让秦姨娘腾出向南的那间给杨姨娘。可思来想去,秦姨娘毕竟生了一个哥儿,哥儿年纪又小,贸贸然腾出来,一来让人寒心,二来对哥儿生长也不好。妾只是怕母亲那里心里不好过。” “这事你做的很是妥当,到时我会跟母亲说一声的。“在父亲看来这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祖母归来之下马威 等到我再一次醒来时,已是清晨,人已躺在正屋的暖阁,哎呀,我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怎么又睡过去了,也不知道后来母亲和父亲说什么了,昨天一晚上我了解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前几年皇上就隐隐有提拔父亲的意思,却始终按捺不动,只封了太子太傅的空衔。而皇后和昕妃背地里又要搞什么小动作了,而且这个小动作肯定还与我们叶府有关,说不定就是和我有关,我恍然又想起了那个冬日,我就知道事情没完。流云赶过来伺候我的时候,眼看着我痴痴呆呆的,唬了一跳,还以为魔怔了。 我进了内室,却看到母亲今日的心情很明媚,心下稍安,想起昨日父亲安慰母亲的话,便也放下了心,横竖我也做不了什么。母亲吩咐了厨房特意做了我爱吃的芙蓉酥,正要和母亲一道用早膳,却是秦姨娘过来请安了,秦姨娘是府里现今唯一的姨娘,在母亲面前一向安分守己,在父亲面前也算不上宠爱,母亲对她也十分宽和,特意允许她不用日日过来服侍主母早膳,她却执意日日都来请安。 “今日倒是来得早。”母亲待秦姨娘请过安后,温和地笑着。 秦姨娘嫣然淡淡笑意,安安静静地走到桌子跟前,接过红袖手中的筷子,小心翼翼地为母亲布着菜,“珂儿好久没有过来给您请安了,也想您了,所以特意来早些。”说完,示意跟着的乳娘将孩子抱了过来。 “嗯,是好久没见着这小家伙了,来,让我瞧瞧。”母亲接过红袖送过来的纱布擦了擦手,慈爱地望着乳娘手中抱着的小人儿。我也禁不住凑了过去,珂儿全名叶容珂,才两周岁有余,是秦姨娘的儿子,长得玉雪可爱,虎头虎脑的,煞是惹人怜爱,但许是年纪小,抵抗力差,身子比较单薄,母亲便不计较孩子何时请安。 “快快,珂哥儿,快叫母亲。”秦姨娘见母亲十分欢喜的模样,急着向乳娘使眼色。没成想珂儿没有叫母亲,却是从乳娘的怀里滑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朝我走了过来,扯着我的手,咯咯咯咯地笑个没完。 “珂哥儿,这是姐姐,要叫姐姐。”秦姨娘着急地提醒。 “看来,珂哥儿倒是和子衿有缘法。”母亲打断了秦姨娘的话,意味深长地望着我牵着珂哥儿走路的模样。 “是是是,到底是亲姐弟呀。”秦姨娘见母亲这般说,感激地语无伦次起来,说罢,自己也是一愣,母亲几不可见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我见突然冷了场,秦姨娘又是一副焦灼不安的模样,可怜慈母心肠,便开了口:“秦姨娘,珂哥儿现在晚上睡得可好,吃的可香?” 秦姨娘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多谢五小姐惦念,一切都安好。” “既然如此,以后多带到我凌菡苑玩玩吧,我很喜欢珂哥儿。”我安慰地朝着秦姨娘傻笑,母亲却是诧异地望着我。母亲虽然待秦姨娘宽和,可到底这只是庶子。 “听说过不久,老太太和杨姨娘就要过来了,到时我也会多到杨姨娘那里走走的,和她好好相处,也让夫人少操些心。”秦姨娘莫名其妙地就提起了杨姨娘。我一怔,心思流转,见到母亲脸上渐渐有了满意的笑容:“那就好,杨姨娘初来京城,肯定诸多事情不懂,你就多教教她。珂哥儿呢,有时间也带到我这里来玩玩,毕竟我是他的母亲。” 我心下了然,这是母亲和秦姨娘之间的一场交易。 待到秦姨娘走了,我见母亲反而闷闷不乐起来,我也止不住有些唏嘘。 “子衿,你很喜欢珂哥儿吗?”母亲突然转过头来担忧地问我。 我却是一笑而过,“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到底他也是弟弟,我只知道,母亲,哥哥c父亲才是我的一家人。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小弟弟,家里只有哥哥一个嫡子还是少了,是不是?” 说完,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婆娑着我的臂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会生的如此聪慧呢。” 叶家只有哥哥一个嫡子,容珂虽是庶子,但只要母亲好好培养他,将来也会是哥哥的臂膀,秦姨娘安守本分,总比杨姨娘的孩子要强些,也是可怜秦姨娘一片母子心肠了,等到杨姨娘来了,秦姨娘的性子肯定更不受宠,他也是提前为儿子谋一条出路。有时候,这大宅后院,身为妾侍,赢得主母的喜爱比赢得丈夫的喜爱更重要。 如今年节将近,这日,我和母亲早早地就出门去菩提寺进香,捐厚厚的香油钱,这是府里的老规矩了,感激佛祖保佑叶府,期盼叶府来年也能一帆风顺,事事如意。现下,已经坐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夫人,大小姐,洪顺来了。”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驾车的马王在帘子外面轻声说道。 “怎么这时候赶了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我和母亲俱是一愣,洪顺是叶府的大管事叶成新身边得力的人物之一,一般不轻易离身。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红袖掀了帘子进来了,细声道:“说是老夫人带着杨姨娘和三小姐来了,已经进了府了。” “什么?”母亲骇了一跳,“这是怎么说,不是说最早也要三日后才到京城么?” “说是眼看着这几天就要下雪,怕积雪难行,便赶得急了些。” “如今是谁在府里照料?” “夫人放心,叶管事和他婆子亲自引到了东荣堂伺候着呢。” “可通知了老爷?” “叶管事派了身边的小厮去宫里通知了。” 母亲问了一连串的话,这才渐渐点了点头,最后才慢条斯理地说着:“派去接人的可是管青一家?” “是的,夫人。” 母亲未置一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马车继续前行。 我却是心里糊涂,就算准备提早到京城,也该提前给个信儿啊,管青一家是怎么办事的,这种事也不派人通知母亲。 到了府里后我和母亲稍稍拾掇了一番便直接赶去了东荣堂,远远的便听到了里面笑语晏晏的声音。掀了帘子进去,里面的暖炉正烧的旺,我们堪堪进去,都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媳妇给母亲问安了,可算来了,媳妇和老爷正日日盼着呢。”母亲进门便端庄舒雅地行了一个万福礼,笑得满面春风,丝毫不提没及时迎接老夫人的话。 我顺着母亲的目光望过去,看清了坐在主塌上略显老态的妇人,说她老,还真是不过分,算算年纪,也就五十出头,却是白发齐耳,因为高兴,脸上笑出了深深的褶皱,即使穿了一身上等的五福紧簇紫红棉袍,也衬不出特别的气质,她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母亲,点了点头。看得出对母亲的冷淡。 “祖母,您是祖母吗?”我假装视而不见,好奇地瞪大了双眼,愉快地跑到了老妇人身边,简单地行了一个礼,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 老夫人被我的热情忽悠的有些不知所措,转眼又看我的确生得玉雪可爱,兴致所起,向着母亲道,“没想到,玥丫头已经生的这般大了,长得跟她父亲可真像啊。” “那是老夫人还没看到二少爷呢,这才是和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母亲身边的红袖兴致勃勃地打趣着。 老夫人果然又是乐开了花,忙着人去看看哥儿是不是下学了。 又让丫鬟给我送上了见面礼,一块算不得多好的玉佩,而且我也用不着。不过我还是甜甜地谢了又谢,装作十分开心满足的模样。一时间,气氛好的出奇。 “祖母。”身后突然有谁唤了一声,接着一位半大的小姑娘袅袅婷婷地走了上来,我心下知晓,这必定就是我那庶出的姐姐叶容瑶了。 “您是见了五妹妹,便忘了还有还有我这个孙女儿了。”说着她顺势坐到了老太太的身边,向着母亲行了礼,眨巴着眼睛盯着我。 “哎哟,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醋劲儿啊。”老太太边说着放开了我的手,下意识地搂住了她,眉眼间的喜爱溢了出来,这才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只见叶容瑶傲慢地朝我抬了抬下巴,闪着精光的眼睛望向我的头顶:“五妹妹这支如意簪花可真漂亮啊,羡煞旁人呢。” 果然,老太太望着她眼底淡淡的失落,好一阵心疼,觑着我理所当然道:“既然你三姐姐喜欢,你作妹妹的理当送给姐姐,也算是见面礼了。” 在场所有人均是一阵错愕,她做姐姐的没给我见面礼,我倒还要贴上去给她不成。 我摁下心中无名火,笑得更加灿烂:“祖母啊,这可为难孙女了,本来姐姐要向我讨这如意簪花,我给她也就是了,反正簪花我也多的是。”我本着施舍的语气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转而犯愁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是这簪花偏偏是前不久皇后娘娘所赐,我这转眼便送了人,这传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如若姐姐还非是要讨,那我也只好” “罢了罢了,那便算了吧。“老太太被我说的眉心一跳,讪讪的打断了我的话,有些不乐意。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兴许瑶丫头和杨姨娘还不清楚府里的规矩,这四季衣裳,首饰及头面府里都是有定数的,回头媳妇便让四季锦的人到你们院子里量尺寸,姨娘和瑶丫头,可不要着急,都是有的。”母亲一副主母派头,话语间不落差错,可屋子里的下人听着却是觉得这三小姐和姨娘没见过世面,显得小家子气。 “嗯。“老太太神色微赧,仍然不放心道:“瑶丫头可是府里的三小姐,就是佩容虽是姨娘,也是熙儿的表妹,可不能怠慢了。“ 居然直呼姨娘的小名,这是什么礼数,姨娘就是姨娘,就是叶容瑶,说白了也是庶出,看来老太太是乡下待久了,人也糊涂了。 母亲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眼角划过杨姨娘阴晴不定的脸,才似懂非懂地回了老太太一句:“母亲真是说笑了。”可不是,一切都是按照定数来的,什么身份什么定数,那可是天大的规矩。 说着话,母亲也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对镂空绕丝梅花耳铛客客气气地送给了容瑶,容瑶自是装着一番千恩万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梦魇 过了一会儿,父亲也从宫里回来了,和老太太又是一番絮叨,最后大家围着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团圆饭,念着老太太长途跋涉,累了,才催着早早地送回了荣寿苑。叶容瑶便住到了瑶光苑,就在我凌菡苑旁边,隔了一个长廊,又映衬了她的名字,她倒也十分欢喜。 回了我的院子,我便有些坐不住,捧着一本书,看不进几个字。如今祖母携着杨姨娘c容瑶过来了,府里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只怕她们三个沆瀣一气,不知道母亲应不应付的过来。浮珠给我续了暖暖的红茶,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我禁不住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姐头上那如意簪花可不是皇后娘娘送的啊,小姐戴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底下人都看在眼里呢,万一传到他们耳朵里欺骗长辈的名声可不好听啊。” 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白了她一眼,哂笑道:“如今,母亲掌家,他们不过才来半日,刚刚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又都是母亲的人,谁有胆子传到他们耳朵里。” 浮珠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按下不谈,伺候我梳洗睡觉。 第二日,我早早地就去了母亲院子里问安,准备等会儿一道去祖母院子里,没想到秦姨娘已经在了,站在母亲下首细声细气地说着什么,珂哥儿由奶娘抱着正在吃蛋黄酥。母亲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紫鸢伺候着盛了热腾腾的稠粥给我,我慢条斯理地吃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母亲。 因隔得远,听不清秦姨娘在说什么,只好像听到了杨姨娘的名字,还有一个赵妈妈的字眼儿,大概是杨姨娘身边的人。母亲自始至终只是皱着眉头听,不置一词。 吃罢饭,我们一道去了荣寿堂,秦姨娘是没有资格请安的,珂哥儿由奶娘抱着紧紧跟着母亲。 到了门口,丫鬟绿萝眼尖,马上迎了上来。 “夫人,二少爷刚刚走,临走老夫人还嘱咐少爷不必日日早起请安,入学堂要紧。现下,杨姨娘身边的的赵妈妈正在老太太身边说话呢,老太太脸色不好。”绿萝一边引着母亲入内室,一边状似无意地嘟囔着,如若不是我走得近根本看不出她在说话。 果然,我们进屋时,这位赵妈妈正好从内室打帘出来,遇个正着,她有些尴尬,匆匆请安后便去了。 祖母脸色不善,屋子里又正好在摆早膳。母亲便毕恭毕敬地伺候着祖母用早膳,祖母没有见过珂哥儿,珂哥儿又是个怕生的,扭扭捏捏地挨在我的身边,就是不吭道祖母跟前去,祖母自然对他生不出欢喜,又是个庶出,只简简单单问了奶娘几句话。 正巧,容瑶掀了帘子进来,祖母脸色才稍微缓和。 一番见礼后,祖母握了容瑶的手,却见她脸色不佳,满脸担心地问:“瑶丫头昨日睡得可好?不知习不习惯呢?” 叶容瑶如今十三岁,已见亭亭之姿,今日又着了淡蓝色,面容愈加显得苍白,她凄然一笑:“自己的家哪能不习惯,说起来还要感谢母亲,瑶光苑布置的漂亮又舒适。“说着朝着母亲得体地福了福身子。 “你能喜欢就是好的。”母亲也是一派欣喜。 “只是,我听闻姨娘昨日里梦魇了,睡得并不安稳,便有些担心。祖母是知道的,姨娘身子骨本来就弱,唉”叶容瑶一转身便改了话风,几欲落泪。 “这事赵妈妈一早上已经跟我说了。”祖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母亲一大早已经派了人去请郎中了,你且安心吧。” “这真是太好了,多谢母亲。”叶容瑶几乎喜极而泣,情真意切地望着母亲。 我现在总算明白一大早大家为什么秦姨娘和母亲神神秘秘的了,原来是杨姨娘梦魇了,只是叶容瑶是怎么回事,一大早唱这么一出,又是哭又是笑的,难道还怕我们不给姨娘请郎中不成。 叶容瑶又与我和珂哥儿见了礼,送了我一个自己绣的五福临门的荷包,送了珂哥儿一个小的长命锁,质地都是不错的,可见祖母待她十分用心,送了忒多的好东西。 就这么磨磨蹭蹭的说了半晌的话,我就先回凌菡苑了,因着我今日的几篇大字还没有写呢。回到凌菡苑,眉儿已经等在院门口,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我心下了然,让她跟着进了内室。 “小姐,我打听了,昨日里刚搬进去,杨姨娘身边的赵妈妈就颇多微词,杨姨娘还哭了一场,亥时一刻,杨姨娘那里就开始闹梦魇,吵得整个院子不得安歇,赵妈妈还去主院请老爷和夫人,但是老爷没有去,夫人今儿个一早上就让人去请郎中了。” “闹梦魇,杨姨娘从前也经常这般吗?”我寻思着问。 眉儿神秘地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杨姨娘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我还没有摸熟,只向着一个小丫头打听了一番,从前这种情况从未听说过。” 父亲昨日里大概还在为宫里的事情着急,哪会有功夫理会这些小事,可是难道杨姨娘只是想用着梦魇的把戏引父亲过去么,或者寻思着借此换个好点的院子?就这么简单。这手法也太老套了。 第二日,我去祖母院子里问了安便早早地回来了,准备写几篇大字,可脑子里想着事儿,不自觉便写废了好几张。 “小姐,夫人院子里的栀儿过来了,说是有要事向小姐讨个主意。”门外的流云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让她进来。”母亲院子里的事情何时需要我来拿主意了,栀儿是母亲院子里一个二等丫头,人虽愚笨,倒还忠心。我倒觉得稀奇,眉儿下去了,栀儿急匆匆地进来了,“小姐,夫人到现在还不曾回院子呢。” “她在祖母那里呢,祖母正找她有事,怎么了?”我奇怪。 “各处的管事妈妈都在等着回事呢,等了两个时辰了,这”栀儿为难道。 是了,虽然家里人口简单,但是府里的杂事也是不少的,母亲上午基本都要忙着会见这些管事的,我倒是忘了,可母亲总不见得忘了。 “可去祖母院子里告知母亲了?”我急问。 “告诉了,告诉红袖姐姐了,可是,可是夫人说,让管事们先回去,下午再来回事。老夫人正,正拉着夫人说事儿,走走不开。” 我回来时,祖母是拉着母亲家长里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儿,可也不见得有重要到推了管事回事的道理啊。 “而且,而且,夫人还没有用早膳呢。”栀儿吞吞吐吐地补充了一句。 “什么?母亲去祖母院子里之前没用过早膳吗?”我大惊,现下都快用午膳了,母亲岂不是饿了几个时辰了! “是的,夫人说,要伺候了老夫人用了早膳,不能乱了规矩,回来后自己再用,可现下早膳都热了好几回了。”栀儿一五一十地念叨着。 “昨日不也是用了早膳再去服侍祖母的么,今日为何要空着肚子?”我不解。 栀儿看了我一眼,为难地咬了咬唇,也不说说话。 “昨儿个祖母为这事儿数落母亲了,是不是这样?” 栀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么,祖母便是故意的了,故意让母亲饿着伺候,是为着杨姨娘的住处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么? “栀儿,你现在就去祖母院子里。”我雷厉风行地说着,“就说,府里到底需要采买几个丫头管事的还要母亲裁决,他们好准备起来,三姐姐身边只有三个丫头怎么行,回头不要耽误了。” 栀儿眼睛一亮,马上会意,连连点头出去了。事关你最喜欢的孙女,你总不见得还拘着母亲,坏了叶容瑶的事儿。 很快,母亲就回来了,我也正在她的正院里等着,远远瞧见,赶紧让人去准备膳食,自己跑了上去。 “母亲,是不是饿坏了?”我攒着眉头心疼地拉着她的衣角。 母亲无奈地莞尔一笑,摸摸我的头:“就知道是你这丫头搞的鬼,母亲还好,不怎么饿,母亲是媳妇,就该有做媳妇的本分。” “可是,祖母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啊,到底她是姨娘,母亲才是主母,母亲都饿瘦了。”我依旧撒娇。 “哪能一顿不吃就饿瘦了的,尽胡说。”母亲宠溺地白了我一眼,摸着我的脸叹气:“你这孩子,怎就生的这般聪慧,才十岁啊,反而让母亲忧心。” “母亲也真是,也不知道想个法子脱身,就那样生生受着,得了什么好。”我恨铁不成钢地不依不饶。 “你这小傻瓜,祖母如今心中有气,母亲让她撒撒气就是了,违背孝道最是不得,再说祖母能有什么法子为难我,不就是一些小伎俩,你父亲又是一个孝子,我若违抗,无端伤了我与你父亲的和气。”母亲细细地分析与我听,也是教导我以后为人处世的道理。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钻进母亲的怀里:“知道啦,母亲不必忧心,女儿聪明那是像极了父亲和母亲啊,难道不好么?” “你呀,又在胡搅蛮缠了,早些下去练字吧,母亲还有事儿呢。”母亲放开了我的身子,又替我拢了拢小丫髻,送我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梦魇2 可是,我不曾想到的是,连着三天,祖母依旧还是那般,把母亲留在院子里许久许久,可是也不见得她有什么动作,杨姨娘依旧窝在那个北风呼呼的院子里,叶容瑶也没有什么动静。我却是不知道,那是因为父亲已经跟祖母分析了为何让杨姨娘屈居秦姨娘之下的原因,祖母不得发作,才反而在这些龌龊事上为难母亲。 倒是叶容瑶每日一副十分乖巧懂事的样子,还去过一次我的院子,给我c母亲和父亲每人做了一双袜子,不得不说,她的针线功夫是真的挺不错的,小小年纪,很是难得,父亲也好一番夸赞。 第三天晚上,我正郁闷地看流云绣花,哥哥却是挑灯过来了,身边只带了个贴身小厮。 “大少爷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可别冻着了。”远远地,就听到浮珠的声音。 我一顿,赶紧从塌上跳了下来,蹬蹬蹬跑了过去,我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到哥哥和父亲了,我知道他们正在为着宫里的事情奔波,我也不敢打扰。 掀开了帘子,哥哥黑曜石般的眸子印入眼帘,带着些许血丝,深深地望着我。哥哥已经十四岁了,男子俊朗刚毅的轮廓已经成型,走在路上已是十分耀眼,偷偷打听的人家不在少数。 “哥哥真讨厌,这么晚过来,可别带了寒气给我。”我嬉笑着故意离他远远的。 哥哥一愣,赶紧脱下了大氅,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还是走到暖炉旁驱走了寒气才向我走来。室内的丫鬟们无一不笑得欢快,我和哥哥一向都是这么相处的,十分亲厚。 “那不知哥哥带了这些个东西过来,给妹妹赔罪,妹妹收不收呢?”他狡诈地边朝我眨眼,便从身后小厮手上拿过了一个黄杨木的匣子,又挥退了室内所有人。 我不明所以,好奇地望了一眼匣子,趁他不备,一把把匣子捞到了自己跟前,气势汹汹道:“干嘛不收”,说完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我慢慢打开匣子,使劲揉了揉眼,才看清里面的东西,又不由得惊诧地回望哥哥。 一把做工精细的弹弓,一年前,我玩弹弓,打伤了府里一个丫头,哥哥替我担下了,但也把以前那把没收了。 一管竹箫,哥哥吹箫十分动听,说是等开了春就教我的。 “哥哥这是做什么?”我尽量扯着嘴角想朝他笑,可大概比哭还要难看,我不明白他一下子把这些都提前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要去军营了,过了年就出发。”他朝我淡淡地抿嘴。 “怎么会?这么突然,又没有战事,谁让你去的”我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自觉禁了声。是谁属意的,我大概也了解了。 “去哪里呢?”渐渐地,我的眼底冒出了水汽,去军营可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保不准就是五年六年的光阴,京中大多高门子弟都不愿去,就是我们家也从来没有想过。 “军属营,南越之地,跟着韩老将军。”哥哥望着我难过的模样,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像是都堵在了喉咙口,说不出,道不明。还能说什么,一切早已成定局。是皇上,皇上送走了哥哥,三皇子属意哥哥做伴读,皇上这么做一来绝了他们拉拢的念头,可见何人为太子,皇上还没有决断。二来军属营隶属皇上,他也是培养自己军中的势力,为未来的太子拉人马,所以让哥哥跟着大名鼎鼎的韩老将军,也算是接班人了,这是多大的荣耀。我也知道,哥哥从小喜武,父亲便从小找了先生习武,在京中骑马射箭那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功课上却一直没有进益,倒不如也算圆了哥哥的想法,在武上下翻功夫,可是,军中苦寒,我们怎么舍得。 “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只怕等哥哥回来,我们小子衿已经是貌美的大姑娘了。”哥哥聊胜于无地安慰我。 我抽了抽鼻子,也是,哥哥本就志在此,再说只怕今后也是前途无量,去军中未必就不好。 当晚,我因着心中有事,睡的比较晚,正朦胧之际,似乎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吵嚷声,于是唤了值夜的玳瑁去问问,玳瑁是我院子里的一等丫头,是府里的家生子,外院叶大总管身边最得力洪顺的妹子,如今已是待嫁年华。玳瑁回来告诉我,原来是那偏院的杨姨娘又梦魇了,我心下大奇,怎么有梦魇了,但这半夜三更的,也就只能摁下不谈。 次日清早,母亲携着我去给祖母请安,刚到荣寿堂,祖母已是披了镶紫灰毛大氅,由叶容瑶扶着准备出门的模样。 彼此匆匆行过礼后,祖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些虚礼就不要了,听说昨日里佩蓉梦魇的厉害,走,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什么,她一个姨娘何德何能,还要我们这么多正经主子去看她么,我正要发作,母亲拉了拉我的手,恭敬道:“母亲说的是,昨夜媳妇已经连夜请了郎中去看过了,开了药,想是现下应该好多了。” 祖母脸色稍缓,领着我们神色匆匆地赶了过去。 我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杨姨娘,一个恍若清水芙蓉般的美人,三千青丝拂过巴掌大的小脸,娇弱的眸子诧异地望着我们一行人,伏身间徒增一抹唯美,让人心肝儿都颤。 “快快起来吧,不舒坦怎么不去床上躺着。”祖母心疼地搀扶起杨姨娘,杨姨娘却只是温婉地微笑,半伏着身子执拗害怕地望着母亲。 我望见母亲脸上轻蔑的表情一闪而过,转眼已是满眼怜惜:“杨姨娘快起来吧,可好些了?郎中开的药可用了?” 杨姨娘这才恍若松快地叹了口气,却又惶恐不安道:“妾身已经好多了,只是劳动夫人来看妾身,妾身怎么担当的起。” 母亲正待要说什么,祖母却是一把拉过杨姨娘的手,抢先道:“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听说你又梦魇了,我这心焦的受不住,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住你父亲。” “不,姑母。”杨姨娘几乎脱口而出,马山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战战兢兢道“老夫人,切莫这么说,折煞妾身了。”说完还担忧委屈地朝着母亲望了一眼。 看在祖母和外人眼里,恍若在这后院成日里受母亲欺压一般,真是可笑,不说她自到了叶府因着梦魇每日里连向母亲请安都是免了的,每日里见都见不到,可祖母却不这么想,望着母亲的脸色阴沉沉。 “怎么又会梦魇呢,你主子可是有哪里不自在?”祖母转眼关切地向着杨姨娘的贴身妈妈赵妈妈问到 “这”赵妈妈为难地望了一眼母亲,忐忑道:“实在也说不清,老夫人知道的,梦魇么总是阴气重的缘故,奴才寻思着,是不是找个道婆来问一问的好,老夫人知道的,我们那里时兴这个,却不知京城有没有这个说法。” 道婆,她是说这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了,古代的确是相信鬼神之说的。 祖母还在犹疑,母亲霍然站了起来,对着赵妈妈就是劈头盖脸地斥责:“赵妈妈可不能乱说话,我们叶府是诗书世家,断断不信这歪门邪道,秦姨娘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如何。如若杨姨娘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换一间屋子就是了。”说着看向了刚刚跟着进门秦姨娘。 秦姨娘领会地屈膝含笑:“是啊,夫人说的在理,妾身在这院子里也住了四年了,可从未犯过梦魇之症。而且郎中不也说了,杨姨娘是路途舟车劳顿,累着了,将养一阵也就好了。” “我看,不若换间屋子的好。”祖母显然记着父亲告诫她的话不敢轻易下结论,又受不住母亲说的,杨姨娘重新安排院落的诱惑。 而这赵妈妈明显有些慌神,抢白着还待说什么,杨姨娘瞪了她一眼,又朝着祖母无奈地摇了摇头,马上截了话头,“夫人莫怪,赵妈妈是乡下人,见识难免短浅。妾身在这里住的挺好的,哪就用得着再搬院子。” 显然一副忍受欺凌的软弱模样,看的祖母对母亲又不满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使诈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是,祖母明显很不高兴,连带着对母亲也是冷着一张脸,母亲又生生饿了一个上午。我看着简直气得想打人。 到了晚间,父亲回来了,还未跨进正院的大门,就被祖母叫进了荣寿堂,不知说了什么,父亲晚上匆匆去了杨姨娘那里,连晚膳都是在杨姨娘屋子里用得,戌时过了都还未有过来的动静,大有留宿的意思。 我望着门口一片漆黑的斑驳树影,挨着母亲坐了下来,却见母亲只是埋首举着一本书,貌似看的目不转睛,可细看之下,不过是两眼发怔罢了,长长的发丝随意地挽了一个纂儿,宽宽的衣袖越肖显得人比黄花瘦了,完全失去了平日里主母的威严。 “母亲。”我心疼地唤了一声。 母亲一怔,落寞的眸子一闪而逝,才反应过来:“可是累了,要不就睡在暖阁里,那里也暖和。” “夫人。”帘子外面红袖轻轻地唤了一声。 “什么事儿?进来吧。”母亲淡淡的。 红袖为难地看了一眼小小的我,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老爷身边的单柱跑来说,老爷让夫人不用等他了,他宿在杨姨娘那里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望向母亲,母亲却是神情淡然陌生,了无生气地嗯了一声,只是微微抖动的唇角出卖了她心底的脆弱。 “母亲,你不想办法把父亲唤回来吗?”我捉紧地摇着她的手臂。 母亲吃吃笑了两声,眼底泄下无限落寞,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还不都一样么。” 我大惊,这怎么能一样,这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 我蹭地站了起来,跑到了帘子外面,拉着门口的红袖一阵低语,过后郑重地问她:“知道怎么说了吗?” 又唤来碧落低语了一阵,细心嘱咐她:“怎么跟李家娘子说,总知道的吧。”李家娘子是深宅大院内专门为妇人看病的娘子。 红袖c碧落都是母亲身边的一等丫头,在母亲调教下很有几分小聪明。 看着两人匆匆而去的背影,我得意地跑回母亲身边炫耀:“母亲,等着吧,父亲马上就会回来了。”说完,凑近她耳畔骄傲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不是别的,她杨姨娘会装病,我们也会啊,母亲饿着这么多上午,即使无大碍,总会有点不舒服吧,待会儿等李大娘子来了,看我怎么跟父亲告状。 母亲呆呆地蹙了蹙眉,想要斥责我胡闹,转而看到我兴致勃勃的模样,话又咽了下去,怜爱地叹了口气:“傻孩子,你怎么懂,其实父亲今晚来或不来,还不都一样。” 她又是这样一句话,都一样,怎么能一样呢,我是真的不懂了。 “我的傻孩子啊,母亲多想将你永远护在身边,将来该给你找个怎样的夫君呢,你还这么小,母亲却开始忧心了呢,必要十分爱重你的人才好,这样才好。”母亲望着我,眼神空洞,暗自呢喃。 很快,父亲就来了,满脸的焦急,握着母亲的手紧紧的,想是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青目含情,柔软缱绻,话语间极尽关怀,我望着居然有些迟疑,父亲是真的爱母亲吧,他的眼神实在不像假的,可,可他在杨姨娘那里又是何种模样呢? 母亲神情依旧淡淡的,只是假装倚在床头,摇头说没事,说自己很好,是我太紧张了。 “怎么会没事?刚才李家娘子不也说了,是被饿的,饿的人都虚了。”我突然回了神,想起今日的目的,急忙抢白道。父亲是等到李家娘子走后才过来的,明显是被人拖住了消息,否则住在一个家里,怎么比外面进来的李家娘子到的还要晚,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总还是来了。 “怎么会饿着?”父亲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什么呀,不过是这几日事忙,早膳用得晚了些,哪有什么事儿,听孩子胡闹。”母亲依旧温柔地摇头。 我眼一挑,朝着母亲略一眨,裙裾下的右手猛地死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中的泪意顿时朦胧,抽抽搭搭地跑到父亲跟前:“父亲,母亲才是胡说呢。她是被别人饿的。” 父亲见我难得哭的这般伤心委屈,一时也是心疼不已,连忙将我扶起来。 “放肆,子衿,不得胡言。”母亲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就要说。”我气势汹汹地搂着父亲的脖颈:“父亲,祖母来了,子衿和母亲都很高兴,她是祖母呀,子衿和母亲都愿意好好孝顺她的,可是她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日日饿母亲,不让母亲回来用早膳啊。每日,母亲去伺候祖母用早膳,祖母就拉着母亲说上一上午的话,或者就让母亲站着,不让给母亲回来处理家事,这也罢了,母亲日日早膳都无法回来用,生生饿了多少天了。父亲,祖母为何不喜欢子衿,不喜欢母亲,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我闪烁着无辜的大眼睛,含泪楚楚可怜地问着。 父亲一怔,马上猜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怜惜地拍了拍我的背脊,暗自点了点头。 “阿熙,别听孩子胡言,长者为尊,这不是大不了的事,莫因我伤了一家的和气,家和万事兴,这比什么都重要。”母亲反握住父亲的手,盛着凄苦的笑容使劲摇头。 “又是这样说,母亲总是这样说,说什么莫要因为她伤了父亲的和祖母的感情,难道母亲不是我们家里的人吗,伤了和气就不怕伤了母亲的身体,伤了母亲的心吗?”我突然拔高了音量,腾地从父亲身上滑了下来,哭着就跑了出去。 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父亲定会好好安抚母亲,就不关我的事了,可是,在寒风中,我却哭的不能自已。我不知为何这般伤心难过和委屈,只是任由眼泪留的恣意和放肆。 狠狠哭了一顿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我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根本没法见人,也就推说生病了,没有去向祖母请安。母亲来看我时,才是晌午,看来我的告状还是有效果的,祖母没有再耽搁母亲的早膳了。看母亲神情平淡从容,我有心想问一问她和父亲昨晚的事,猜测着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我就在屋子里躲了一天,眼睛就完全看不出肿胀的痕迹了。 一大早,我还躺在床上就听到了外面金妈妈独特的公鸭嗓。金妈妈是我的乳妈妈,从小服侍我,精明能干,院子里的一干丫鬟都由她帮我管着,十分趁手。前几日,家中有事,我允了她休息几日的,想不到今日就回来了。 “想不到,我不在才这么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金妈妈晦暗不明的声音渐渐传来。我以为她是借此要教训几个懒散的丫鬟了,也没当回事,起了来准备唤一声她,转移她的注意力,让丫鬟们少受些训斥。 “虽然你们伺候的是小姐,可院子外面的事情你们也要长点心,这一点儿就不如眉儿了。”我刚站起身,就听到金妈妈继续数落着,不由放轻了脚步。 “妈妈这话怎么说?”流云惊诧的声音。 “刚刚传了话,今儿晚上,老爷要去杨姨娘那里。”她的话恍若一记惊雷。 “什么,这杨姨娘才来几天,就算夫人恩典,给每位姨娘安排日子,这也太快了。”浮珠愤愤不平。而且,要知道,以前的府里,只有一个秦姨娘,母亲也并未安排日子给她,父亲去她院子里的次数五个手指头绝对数的过来。 “是老夫人的意思,夫人也是拗不过的。”金妈妈唉声叹气。 “怎么会,昨日里,小姐不是还想法子”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小姐年纪小,你们也该劝着些,不可胡来。就是因为昨晚的事儿,老夫人更加不喜小姐和夫人,今儿一早就嘱咐夫人给各位姨娘安排日子。”金妈妈语重心长地说着。 “那何必排的这么急,当晚就” “这里面的歪歪道道你们小丫头就不懂了。”金妈妈勉强露出些笑意,“杨姨娘月信是月末,如今也快到了,最不易受孕的。” 周围都是未出阁的小丫头,听了自然就面红耳赤的,一下子都禁了声。 我依着软塌的身子抖了抖,一颗心仿佛落入了漆黑的深潭,冰封幽冷。也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话,的确,还不都一样,一样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即使争取了,又能如何,还不都一样,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去姨娘房里不成,早一天晚一天其实都一样。这也许就是这世间所有女子的命,将来也会是我的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母亲的反击 更让我想不到是,不过几日的光景,合府上下竟传出了杨姨娘屋子里不干净这样的疯言疯语,描绘的逼真详实,好不骇人。为此,今日和母亲一起去给祖母问安,一路我都是气愤难当的,可是母亲却是脸色无虞。 回道碧霄院,竟看到杨姨娘正站在院子正中央,焦灼不安地绞着绢帕,而且旁边还跪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是杨姨娘身边的赵妈妈,天寒地冻的,又上了年纪,这么个跪法,恐怕不好。 杨姨娘见到我们,慌忙赶了过来行礼问安,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母亲只当看不见,客气有礼地请进了门,竟是看都不看一眼跪着的赵妈妈。我大概明白了,八成是这老刁奴犯了什么事儿,母亲掬了受罚来了。 很快秦姨娘也过来给母亲问安。母亲告知众人,老夫人恩典,以后每逢初一,姨娘也可以去老夫人身边问安敬孝,全了一家人和乐的情谊。正好又有布庄上的人来送新进的绸布,准备做春裳,母亲忙派人去唤了叶容瑶和叶容珂,一同过来选布料颜色。杨姨娘正担心着门口跪着的赵妈妈,哪有心思选,秦姨娘本分,只象征性地选了几匹并不起眼的,倒是母亲很热心,帮着珂儿选了好几匹上好的绸缎做春裳。秦姨娘谢恩并推辞,小孩子长得快,做多了反而浪费,母亲却嗤笑,说是堂堂府里的三少爷哪有浪费的说法。而容瑶和她母亲一个性子,竟说春裳尚有,不用再做。我却是在一旁讥笑,如若不做,明日府里还不知道传出母亲怎样苛待庶女的话呢,于是直接上前替她选了几匹大红大紫十分显眼的颜色。 还在说着话,门口竟是哭声大震,细听,才知是那老刁奴赵妈妈哭天抢地地嚷着什么。母亲身边的锦绣慌忙跑了进来,“夫人,老夫人来了。” 于是,我们到门口迎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赵妈妈扯着老夫人的袖子,抽泣嚎叫着,时不时朝着地上狠命地磕上几个头,顿时磕出了深深的血印子,着实可怜。 “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老夫人看到了我们一行人,朝着母亲气势汹汹地斥责。 “祖母安好。” “拜见母亲。”母亲依旧坦然地行礼问安。 老夫人并不理会她的问安,走到屋内主座坐下,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全身上下竟是气得发抖,“这赵妈妈是犯了什么罪行,你竟让这般惩治她,随意打罚下人,哪有一点主母的样子。” 还不带母亲回答。她唏嘘悲怆地拍着胸口,鬼哭狼嚎起来:“赵妈妈从小服侍我,与我一同长大,你竟这般对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她来了硬的,又来软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捏着的拳头,指尖几乎嵌近肉里,她这几句话几乎将母亲陷入了不仁不孝的境地,当真可恶。 母亲却是不慌不忙地上前安抚,“老夫人说的哪里的话,有错自然当罚,跟造孽有什么关系。如若不罚,这奴才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不像样子的话来,我们叶府也算家大业大,要是传出去,我们叶府府内竟然不干净,这可是了不得,而且她又在杨姨娘身边服侍,还是老夫人跟前的,不知道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您呢,那才是真的造孽呢。”祖母愕然,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乍听之下,倒是祖母为老不尊,在那里无理取闹了。可是,祖母到底不甘心,哼了一声,闷闷道:“无论怎样,罚也罚了,就这样吧。再说,怎知道这赵妈妈说的不是真的呢?杨姨娘日日梦魇,你也该想想法子。” “母亲说的是。”母亲恭敬卑谦地附和道:“罚便罢了吧,传出这样的疯言疯语,老爷必定要怪罪的,媳妇想还是不要告诉老爷了,到底从前伺候了老夫人一场。只是要想再伺候杨姨娘和瑶丫头,那是万万不能的,没得教坏了姨娘和瑶丫头,打发到外间做粗使婆子就是了。” “什么,你”老夫人没想到这番结果,砰地站了起来,指着母亲的手指瑟瑟发抖。 “夫人,还请开恩哪,这话并不是赵妈妈传的呀。”杨姨娘也是泪水涟涟。 “姨娘真会说笑,那日,在你屋里,赵妈妈说的话大伙儿可都听到了,不是她能是谁?再说,姨娘屋里事,姨娘屋里的人不传,谁会知道?”母亲横眉一瞪,气势颇足,“不若,说给老爷听听,拿个主意?” 祖母和姨娘一听,顿时焉了。 马上就有婆子将哭天抢地的赵妈妈拖了下去。 祖母不忍心地别开了眼,语气依旧硬生生地,看着母亲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今日我来,就是要跟你说,杨姨娘的屋子,换一处吧,每月里,老爷也是要住上几日的,杨姨娘住的不习惯,怎么能好好伺候熙儿呢。”原来伏笔在这儿呢,闹得轰轰烈烈的,每月姨娘又排了日子,明面上说是杨姨娘住的不习惯,暗地里指着,不干净的屋子怎么好父亲睡在里面呢,换一个好点儿的屋子那就是顺理成章了。 “也好。”母亲也是宽慰地点了点头,却是望向了秦姨娘:“秦姨娘,觉得哪出院子比较好呢?” 明明是杨姨娘搬院子,母亲却是问秦姨娘,明眼人一听便明白了,两人都是姨娘,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要搬自然一起搬了。 秦姨娘自然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低眉顺目地回答:“夫人做主才是恩典。” “嗯。”母亲满意地扫了一眼秦姨娘:“我瞧着席和苑倒也不错,那里冬暖夏凉,尤其朝南那间屋子,最适合珂儿去住了,孩子小,身子弱,该多晒晒太阳才会康健。”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即使换了院子,秦姨娘的房间依然要压杨姨娘一头,谁叫秦姨娘生了哥儿呢。而,杨姨娘不过是现在的院子住的不习惯,换过院子可不就习惯了,如果再不习惯,再换一间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得不说,母亲今日是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而且打的他们有苦说不出。 晚间,父亲和哥哥难得回来一道用晚膳,说起哥哥过了年就要动身了,大家不禁又是一阵唏嘘。而父亲,皇上暗地里也和父亲谈起过,过了年提拔父亲为吏部尚书的旨意就会下来,而父亲的两名兄弟,叶华和叶覃,两人也均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伯父叶华在父亲被召回京的同时已经任命为安阳知府,如今更是升翟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叶覃刚考取了同进士c任命为翰林院修撰,品级不算高,但兄弟三人同朝为官,我们叶家算是鸡犬升天了。明日是腊八,两位就会过来一道过节。皇上不是拖沓的人,太子的事这两三年内必定就会有着落,而三皇子和五皇子两家势均力敌,皇上如今这般破格提拔叶家,必定是为了给将来的太子添人脉,所以,我们现下最要紧的就是紧跟皇上的步伐,无论他的选择如何,我们都誓死效忠他的太子。 这些都是父亲为了安抚即将参军的哥哥所做的猜测之语,让哥哥在军署营中安分守己,好好跟着韩老将军学,功名自然落得他头上。所以并没有避讳我,我都听了一耳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遇 对于父亲提供的信息,一个晚上,我是既兴奋又担忧,梦境一个接着一个,睡的并不安稳,竟梦见流云一直在我耳边唧唧歪歪的叨唠,神情紧张,要细听又什么也听不到。 好不容易猛地睁开双眼,才发现流云真的就在身边,扯着我的胳膊使劲晃,把我身体摇的都要散架了。我是真的太宠这些丫头了,竟敢这般对我。 “小姐,不好了,快呀,不好了,圣旨来了。”我望见她平常水润的唇色惨白一片,张张合合着,人还有些迷糊,下意识地问:“你说什么?” “圣旨,皇上的圣旨。”她急的都要哭了。 “再说一遍。”我有些搞不清楚现在是不是还在做梦。 “圣旨,在前院,老爷已经过去了,夫人让我来服侍您快些过去。”难得温柔的流云狠狠拍了拍我的脸,恨铁不成钢。 “现在什么时辰?”我终于醒过来了,蹭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三下五除二地开始自己笨拙地穿衣服,一边问。 “卯时刚过。”她拿起梳子开始帮我梳头发。 天哪,鸡都还没打鸣呢,皇上这么早给我们家拟圣旨是安的什么心思啊。 很快,浮珠c眉儿c月儿他们都进来了,七手八脚地帮我整理着,三步一走,五步一跑地到了前院。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的人,根本看不清谁是谁,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踉踉跄跄地跪在了最后。 “好了,叶家五小姐来了就好了,杂家就可以开始宣读圣旨了。”头顶一个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一双黑色皂靴引入眼帘,合着这样他都能看到我,太监的眼神难道特别好?因为想的太扯,我就忽略了一个问题,为何圣旨要等着我来了才能宣读,那不是明摆着跟我有关么。 所以当我听到那一句:特封为子衿郡主时,我彻底愣住了,虽然,前面那一长串我也的确听不太利索,可这句我能确定我的真的没有听错啊。 “谢主隆恩。”父亲看我依旧无动于衷地趴着,拉着我的手接了圣旨,“公公勿怪,小女年岁小,失礼了。” “叶大人说哪里的话,以后还要仰仗郡主多担待呢。”他满脸堆笑地接过父亲送过去的银子,更加谄媚。 接着我便被大家拥了起来,七嘴八舌的什么声音都有,我脑子里只能机械地盘旋着这最重要的四个字——“子衿郡主。” 最后,是母亲亲自牵着我回了她的正院,喝了一杯暖融融的牛乳,才算回过了神。 父亲和哥哥仍然围着我,神色莫测。 “是不是吓坏了?子衿,你还好吗?”母亲担心地拂着我的脸。 “其实这样也好。”父亲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是啊,连封号都是子衿自己的小名,这恩宠普天下可找不出第二人,是皇上用了心思的。”哥哥补充了一句,赞成道。 “夫君事先并不知晓吗?”母亲狐疑。 父亲摇了摇头:“恐怕是昨晚上出了什么事,皇上才下了这个决定,一大早就颁了旨意。” 是的,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郡主是何意,我朝只有皇亲贵气能得这封号,既然是封了郡主,那自然和皇子们都是名义上的兄妹了,那就不能嫁给他们任何一个了,皇上恐怕还是打着这个心思的。 马上我们就意识到一个很捉紧的问题,今日是腊八,我身为郡主,是要入宫和皇上一起用腊八粥的,寓意共享天伦,这可真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母亲急的团团转,在我耳朵嗡嗡嗡地千叮万嘱,父亲早已经去派人打点了。 正午刚过,我就急匆匆地往凌菡苑赶过去,拾掇拾掇差不多也就该出发了。 没想到刚入了宫,就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宫女站在宫道上迎着我,细问之下,才知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帖身人,秦桑,因我才第二次入宫,怕我害怕,也因为我如今是郡主,也算她半个女儿,离晚宴还有好长时间,可以去她那里落脚。我听了倒是十分感激。 一番见礼之后,皇后命人搬了一张舒适的小榻子给我坐下,她今日着了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更加显得高华无双。 “也是巧了,本宫的贺礼还没有到叶府上呢,郡主到先到宫里来了。”她看着我笑得比上次更加亲切,这次她和昕妃谁都没有落着好,我想她也是满意这个结果的。 “是啊,是皇上体恤臣女。”我矜持地坐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又有侍女端上来几盘子点心,她亲手捡了各一样放入我的托盘里,催我尝一尝。我小心翼翼地捻了一块尝了,还真是好吃,透着股清香,“这,梅花雪糕可真不一般,真好吃。” 她见我露出了小孩子的天性,嚷着好吃,忙吩咐身边的侍女包一罐子,和蔼可亲地说道:“是冬日里的雪化成水活的面,墨漓也爱吃的紧,冬日里几乎是日日要吃的,你既然喜欢,以后多来我这里走走,保证日日都能吃到。” 我羞涩地朝她展颜一笑,天真地连连点头,她更加满意地握了我的手,问了我一些家常事,很快,门外传着三皇子来了。 皇后娘娘更加欣喜,我和他见了礼,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四年前,如今他长得似乎比上次见面更显挺拔了,长相和皇后娘娘十分相似,高贵傲然之下不失俊逸儒雅,气质卓然,无人能比,无怪乎是龙子呢。 “墨漓十分敬仰叶大人的学问,上次在叶大人的指点下收获颇丰,只是叶大人书房里有一本棋谱我没有来得及抄下来,十分遗憾,一直想要再来府上,只怕叨唠。”三皇子温声细语,雕刻分明的眉眼专注地望着我。 我只是抿唇轻笑,“三皇子客气了。”四两拨千斤,淡淡将话题带了过去,总不能说不叨唠,你尽管来吧,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啊。 “叶大人棋艺高超,不知叶小姐棋艺如何?”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回避,反而笑的更加闲雅淡然。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害羞地悄声说:“教我的师傅只教了我皮毛,说我年岁小,怕逼得紧,下棋反倒没了意思。” “嗯,你这师傅说的倒入境,我那里有几本初学的棋谱,是我小时候看的,下次给你。”他说的投投是道。 “那叶小姐喜欢什么?”他随意地问。 我挺想告诉他,我最喜欢玩弹弓,可是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喜欢的,我腼腆地想了想,“想要学吹箫,因为哥哥答应过开春教我的。”他大概也明白我舍不得自己的兄长,对我更加和颜悦色:“学箫又有何难,我来教你便是了,我学箫也有九年了吧,那时还是母后教的呢,我如今也算你半个哥哥,你不必拘束。”他对着皇后娘娘询问,“教你大概也是绰绰有余了。” 我本来是想拒绝的,毕竟他是皇子,怎么好劳烦他,可是细想这样拒驳了他面子也不好,再说人家也忙得很,大概也就是随意客套客套的。 说来也奇怪,这三皇子我没怎么接触过,可为人丝毫没有架子,也许他与我亲近也不过是想借机与我父亲亲近,但是偏偏给我十分亲切的感觉。 两人一问一答间,一盘子梅花糕尽数到了两人的肚子里,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皇后娘娘直言,照我们两这个吃法,再多的梅花糕也是不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宫宴 时辰差不多了,皇后娘娘着我和三皇子先行,她是皇后,自然是要最后和皇上一起出场的。夜宴设在飞羽殿,离皇后娘娘的宫室有一段路程,三皇子带着我,漫步缓行,偶尔三言两语指点一下路边的景致,引经据典,往往切中要害,竟让我有受益匪浅的感觉。 “郡主。”路上有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唤住了我。 “嗯?”我转头。目光相询,因为还算谈得来,我对他少了几分戒备。 他笑意款款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绸布小袋子,“父皇亲封,墨漓真不知该送什么东西。”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从小袋子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质挂件,俯下身仔仔细细地替我挂在了脖颈间。红线长短刚刚好,清清白白的玉石贴在我的心口处。刚才来不及看清,只晓得玉石并未经过雕琢,但经络分明,中间夹杂着少许紫色烟雾,看着便知不是凡品。 “这,皇后娘娘已经送臣女东西了。”我慌忙推辞,手忙脚乱地想将玉石拿下来。他一把按住了我的指尖,一股强烈的温暖袭上来,我僵在那里不敢动。 “这只是墨漓送你的,和我母后有什么关系?只当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便是。”他笑得十分暗哑,透彻分明的眼神真诚温暖。 我犹豫片刻,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将玉石往里面塞了塞。 两人仿佛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眼看着前面就是飞羽殿了,我的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件事儿,好不容易开了口:“三皇子。” 他并未出声,只是平淡地望着我。 “敢问三皇子看上的那本棋谱是什么名字,臣女可以为三皇子抄录,让人送进宫。”我深吸一口气,说了出来。 “好。”他遥遥地抿起了嘴角,并无特别欢喜。 我却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真是,我也不知这样主动招惹他对否,可是不好拂了他的心意,好在只是抄录棋谱,我俩年岁相差也大,又有旨意上的名分,并没有什么。 飞羽殿已经一切安排妥当,美酒佳肴,温暖如春,想来只是家宴,来的人却已是不少,莺莺燕燕,稀稀落落地坐着,低声交谈着,无一相识,见到我和三皇子进来,纷纷驻足投来打量的目光,像是早已明了我的身份,客气地向我和三皇子问安。 “这些人品级并不高,你无须一一拜会,以后总会认识的。”三皇子见我一时无措,贴心地耳语提醒。 “众位贵人有礼了。”我也略略俯身回了小礼。 侍女将我和三皇子引到位子上坐了下来,五皇子便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子衿子衿。”他欣喜若狂地冲到了我身边,看到身边的三皇子也只是简单地作揖 “我刚刚听说你进宫了,寻了你甚久,你果然在这里。”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要拉我走:“宫中有一处梅花开得可美了,我一直想着带你过去看看。” “五弟。”三皇子慢悠悠地拉住了我和五皇子紧握的双手,一脸正色:“马上宴席就要开始了,父皇马上就到,你如此贸贸然领她走,你觉得可合适?” 五皇子一愣,冲我瞟了几眼,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但却十分不甘心。三皇子看着我们依旧紧握的手,淡淡道:“明日吧,今日天色已晚,父皇应该会留郡主在宫中过夜,明日你便带她去看。” 我知道五皇子的脾气,说风就是雨,为人热忱,豪气,但绝对没有心机。我也喜欢他的性子,倒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他对我还这般热情,更没想到,三皇子对这个兄弟也这般和气。 三人坐定,几位品级高的娘娘就过来了,其中柳才人还带着才四岁的七公主,见着我一团孩子气地请安,十分可爱。茹嫔和萧贵人见着我也是和气有礼,茹嫔是四皇子的生母,四皇子和五皇子同年,刚见面就聊起了刀枪剑戟,看样子就十分投契。萧贵人只是知府之女,膝下一个女儿,就是六公主,比七公主大了两岁,天真烂漫地望着我。还有一位怡妃,今儿个没有来,她的年岁最长,从前是高太后身边的人,也就是皇上的生母,偶然间还救过太后一命,后来做了皇上太子时的房里人,由太后做主,生了二皇子,如今封了妃子的位份,为人十分低调。 昕妃c皇后和皇上几乎是一同进殿的。昕妃一身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配上烟雨朦胧的姿色更显别样光彩,两人分别落座于皇上两侧,举手投足间,气势直逼皇后。太后身子不舒服,便没有出席。我也听说太后喜欢礼佛,不太搭理宫中事宜了。 宴席上,皇上直言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可是毕竟是天子眼下,大家谁也不敢太放肆。倒是昕妃在皇上身边顾盼琉璃,巧笑嫣兮,柔软的身肢频频凑到皇上身边,耳语窸窣,说的皇上笑容满怀,相比皇后就要沉默的多,她是皇后,众人面前既不可这般轻浮,亦要保持视若无睹的大度。我默默地吃着面前的几盘不知名的菜色,心思却十分沉重。身边的五皇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几乎一刻没有停歇。 “子衿,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五皇子见我十句才答一句,有些不满。 “哦,我不太饿。”我答非所问地望着他。 “是啊,子衿郡主不太饿,可三皇子却生怕饿着这位郡主,瞧瞧这照顾周到的,碟子里为她布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竟不知三皇子与郡主关系这般好。”昕妃不知怎么会听到我说的话,突然间就接过了话头,矛头直指三皇子。我这才醒觉,不知何时,三皇子为我夹了这么多的菜色。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我和三皇子的身上,我正尴尬地不知怎么回答。 三皇子却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昕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子衿郡主初次来宫中,年岁又小,想必拘束。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我就好比她的哥哥一般,自当照顾周全。” “好,说的极好。”三皇子话毕,皇上就抚掌而赞,像是十分中意三皇子的话:“你们这几位皇子正应该像三皇子一般多多照应子衿。” 谁也没料到皇上会突然间这般恩旨与我。昕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倒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快,反而更加热络地盯着我不放:“皇上,臣妾瞧着这郡主也十分喜爱,听闻郡主才气逼人,万不可埋没了,她与墨玄几个年龄相近,不若,以后就一同进学吧,跟着学些做人处事的道理也是好的。” 我一惊,没成想她提这么一个建议,皇上却是略一思忖便答应了,“好,等过了年,子衿便和墨玄几个一同到宫里进学吧,朕听闻你在家中正和秦大家学习,宫里的先生定不会比那秦大家差了。”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以后我就得日日进宫,面对这帮人了,真是悲哀。 适时,大家为了拉拢我,纷纷起身向我庆贺,就这样,几杯甜酒不知不觉就下了肚。 “子衿妹妹实在还小,哪里懂得那么多人情世故,各位盛情难却,我在这里饮此一杯替子衿妹妹谢谢各位的美意了。”正当我喝的面红耳赤,难以抵挡时,三皇子向着众人一仰头潇洒地饮下了酒盏。 还不得不说,这模样还是挺帅气的呢。我红着自己的小脸蛋感激地朝她歪了歪脑袋。 宴席过半,酒意上头,我就有些飘忽了,揉着小眼睛痴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盛世歌舞,神游天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等到我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了。我猛地正直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楠木清雕拔步床上。 “郡主可是醒了?”帘子外面响起了昨日服侍我的婢女咏莲的声音。 “这是哪里?”我将帘子打了开来。 “这是我皇姐儿时的寝宫,你昨日喝醉了,母妃想着其他宫室照顾不周,我便送你过来了。”冷不防,三皇子从屋子的背阴处,缓缓地走了过来,直直地看着我。 我呆了一呆,想到自己只着了亵衣,迅速地将被子拉到了脖颈处,防备地瞅着他。 小莲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三皇子也是好整以暇地勾着嘴角。好嘛,我身体是只有十岁,还算不得女人,可人家心理年龄已经成熟了。 “你昨日不知为何突然在宴会中睡了过去,我还害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来真的是困极了的缘故,既如此,我便先走了。你出宫前,莫忘了向父皇告一声。”他依旧像昨日那般,温文尔雅地走到我跟前,抚了抚我的头,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初见姐妹 直到晌午,我才有机会见着皇上,匆匆几句关切的话语之后,便妥善地安排人送我出宫,临到宫门,又有人在后面使劲唤我。 我气闷,入个宫一波三折,定睛一瞧,这不是五皇子身边那个元禧么。 “子衿郡主,这是主子托奴才给您送来的梅花,都是兮香园里顶漂亮的。主子今日被琐事绊住了,不能陪郡主赏梅了。”他说完递上来一摞子腊梅花,枝虬跋扈,片片飞扬,香气淡雅,果然很是绚烂,不是凡品。 “你主子有心了,替我谢谢他。”我笑着将腊梅花交给身边服侍的人。其实,我早已经忘了今日要同五皇子一同赏梅的事情,难为他还记得,这份心意实在很难得,让我十分感动。说起来,我们也是在梅花树下结缘。 到叶府时,几乎就是吃午膳的时辰了,母亲带着红袖c金妈妈亲自在门口等着我,见着我,万分欣喜地将我揽入怀中,慷慨地打点宫中来人。 “母亲,您放心,一切都很好。”我知道母亲必定是担心了一夜,撒娇地拉着她的手。 她慈爱地点了点我的鼻梁:“母亲知道,三皇子的人昨日便早早来报信了,还说你在夜宴上公然睡着了,还好皇上不怪罪,还说你率性可爱。” 我一怔,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三皇子?”。我夜宿宫中,宫中定会派人通知父母,但并不会说的这般详细,三皇子如此这般,便是特地示好了。 母亲未答,又忧心忡忡地与我说起以后每日入宫进学的事情,十分不放心。 这事情,我自己心中也是没底,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母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去便是去母亲房中用午膳的,路经荷花池,远远地我好像瞧见了一声青布衣裳的女子鬼头鬼脑地跑向了偏院,那里只有姨娘的院子。 “那人可是管青家的?”我拉了拉母亲的袖子。 “嗯,你祖母向我要了她,她转手便赐给杨姨娘了。”母亲毫不介意地说着。 “她可是外院顶顶能干,歪心思又多的人。”我急道。 “杨姨娘身边的赵妈妈不是被我打发到外院去了么,总要再添个妈妈的,既然你祖母看中了管青家的,给她就是了。”母亲还是十分淡定。 我恍然想起一事,猛然点头:“就是了,我记得派过去接祖母的就是管青家的吧,祖母提前到京城,也没见给您她报个信儿,要不是那日正好我们被传入了宫,回头,他们借口您这做媳妇的,婆婆头次回家都没有亲自迎上一迎,又要给您按罪名了。肯定,这管青家的,早就给祖母他们收买了。” 母亲见我越说越不像话,回头瞪了我一眼。 金妈妈见状,忍不住维护:“夫人可别恼,奴婢瞧着小姐聪慧的紧,这分析的头头是道的,虽然小姐年岁还小,可女孩子家的,这内院的弯弯绕绕还是要多知晓的。” 母亲大概也赞同金妈妈的话,见我吃瘪,也不忍心,说起了大伯和叔叔一家的事。 “你大伯和叔叔昨日来过了,用了晚膳,也就回去了,前一段日子你大伯一家因公南下了,前儿个才回来,你小叔呢,如今也入了京官,昨天也算是一家子团圆了,只巧你入了宫,没见着,明儿个你也该随我正式拜会长辈。”母亲拉着我的手,细细的教着我。 “那他们不和我们一道住吗?”我有些疑问。 “你父亲本也是这个意思,当初因故大家东奔西离,几年前皇上恩德,祖宅也赐还给我们了,如今老太太更是过来了,我们又没分家,本该一大家子住在一道儿,只是你大伯一家这次升迁后就京中买了那小宅子,如今正好住着,大大小小一家子人搬过来也不容易,只能慢慢搬过来了,你小叔呢,过几日自然会搬过来一道住的。”母亲说的十分自然,我却也参透了其中的意思。大伯一家是庶出,虽然从小在祖母跟前长大,但到底隔层肚皮,搬出去了再搬回来,一来母亲主持中馈,二来还要晨昏定省伺候老太太,肯定不会乐意了,倒是小叔子,从小也不怎么聪慧,为人耿直安逸,只能跟着老太太过日子。理的确是这个理了。 大伯一家住在栏大街,离祖宅还真是不近,母亲领着我早早地就出了门。大概早得了信知道我们会来,大伯母派了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在门口领着,抄手游廊边远远地就看见一位姿态雍容的妇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急匆匆赶过来。 “啊呀呀,总算把弟妹盼来了。”妇人巧言欢笑着,走到近处,十分热情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让大嫂久等了。”母亲任由她握着,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谦卑。 妇人见母亲如此知礼,笑容更甚,又俯身宠溺地望着我:“这是玥丫头吧,长得真是漂亮啊,小小年纪竟让人觉得移不开眼了呢,弟妹真是好福气。说起来我们一家入京也有半年了,可不巧的很,我们老爷一上任就因公南下,如今才回来,竟是一直没见着。” “见过大伯母。”我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个礼。 “啊呀呀,这怎么使得,说起来啊,玥丫头被封为了郡主,我们这座长辈的还应该向她行礼呢。”大伯母一边爱怜地抚着我的肩膀,一边试探性地望向母亲。 话虽是这么说,可大家也知道,父亲如今官职不大,就算来年升了户部尚书,户部尚书的女儿封为郡主,也不过是皇上表面上的恩赐,跟其他郡主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所以大伯母嘴上客气着,还不是一口一个玥丫头,又用长辈的身份来压我。 果然,母亲笑容恬淡地摇了摇头:“大嫂说的哪里话,怎么可乱了长辈礼数。” 大伯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佯装大方地送了我一个冰清玉镯子做见面礼。大伯父一家子孙兴旺,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容媛年方二八,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二女儿是庶出,容芳,待嫁年华,三女儿容宛,比我长三岁,与容瑶一般大,大儿子容科二十岁,科举出身,已是翰林院编修,娶了大理寺少卿的二女儿,当初已是高娶,如今大伯父官至四品,也是门当户对。一行人缓缓行至屋内,坐定上茶。 很快,容媛c容芳和容宛都赶过来一道见礼。 “容玥妹妹,咱们襄州老家可有什么好玩儿的?我都从来没去过。”刚刚见过礼坐定,容宛就站到了我身侧,精灵古怪地瞅着我。 “好了,不要扰你妹妹,你看看妹妹才十岁,也比你规矩。”大伯母嘴上训着,脸上却满是宠爱,回头又与我母亲数落着容宛的一些趣事,显而易见,容宛是最小的嫡女,是被宠惯了的。 “呵呵,三姐姐,好玩儿的倒没什么,不过母亲带了好吃的,是祖母从襄州带过来的。”我歪着脑袋天真地回答。 容宛一听有好吃的,也来了劲头,吵着大伯母现在就要尝一尝。 “好了,就你聒噪,做姐姐的送的见面礼没有给人家,倒向妹妹要起东西来了。”容媛到底年岁长许多,说话温婉柔顺,软软糯糯的,亲切地望了我一眼,端庄地坐到了我的跟前。细细的眉宛若天成,清澈琉璃的眸子瞥向你时尽是绝代风华,秋香色带着毛领的小袄称的肌肤雪白透亮,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更重要的是,清清淡淡的气质让人十分舒畅,就像,就像一棵雪白雪白的白玉兰。再反观其他人,容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最末端,嘴角始终噙着得体的笑容,但几乎就没怎么抬眼,远远看着,还算清秀,虽然听说只是伯母房中丫头抬了姨娘生下的,看着倒还十分稳重。 说罢,容媛将一方绣工精美的锦帕递到我跟前,粉底荷花,瞧着就是针尖细密。小姐妹之间,自己绣的东西最是珍贵,我大方地接过了,一直动也未动过的容芳却突然站起身,也将自己绣的一个荷包给了我,两厢一比较,容芳的就彻底不够看了,硕美海棠花,形神勉强,落针粗糙,而坐在上座的大伯母却瞅着容芳赞许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容芳的婚事 “好了,容媛,带着妹妹们去玩吧,我与你二婶子说会儿话。”大伯母轻声吩咐。 容媛仰着甜美的笑,朝我招手,“来,五妹妹,让姐姐烹上一盏好茶给你们尝尝,味儿可浓了。”说着一手牵着我,一手拉着容宛,将我们几个小的带去了东稍间。 “五妹妹,宫里什么样儿啊,听说你如今可是子衿郡主了呢,昨儿个还去宫里一道过节了呢,跟我们讲讲呗。”容宛跟我想的一样,是个聒噪的性子。 只是这要怎么回答呢,只得佯装持了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正巧瞥见容媛倒茶的手晃了晃,我了然于心,“皇宫自然处处是好的,我头回进宫,也没敢怎么说话怎么瞧。” 容宛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平头百姓到了皇宫自然是紧张的,自然是不敢瞧人的,无意识地嘟囔着:“真叫人羡慕。”又兴奋天真地凑到我跟前:“不过,我姐姐也要进宫了。” “什么?”我吃惊地唤出声。 “胡说些什么呢,皇家之事也是能拿出来说道的吗,看我不告诉母亲,好好罚你。”容媛已经劈头盖脸开始斥责,一双妙目隐隐含着怒气,看来也是心下急了。容媛进宫这件事京中私底下倒是有这么传的,只是如今并不是选秀之年,容媛如若真的被定了要进宫那现下也是隐秘,就算知晓台面上拿出来嚷嚷也是不好,容宛还真是敢说。 “五妹妹可莫听她胡言乱语,她年纪小。”大姐姐脸挤出五分笑意热络地为我续了杯茶水,试探地看着我。 容宛不经意被骂了一通,已是满脸涨的通红,气鼓鼓的不说话,我瞧了一眼,只得呵呵呵打过圆场,“不过是我们几个小姐妹说着玩罢了,大姐姐不必生气。”容宛是还小,殊不知,我是一个比她还要小的孩子呢,不过是被大伯母宠坏了的孩子而已。转眼瞧见那边容芳淡淡抬眼,依旧不置一词。只得冲着她随意地捡了个话题:“二姐姐的簪花好漂亮啊,是哪家做的呢,真别致。” “哦,这个呀,可是母亲送的,母亲自己嫁妆里的,送给二姐姐将来添妆的,可是个好东西呢。”容宛见我说话,又抢着说道,努着嘴盛气凌人的模样。 “哦?是这样,原来二姐姐已经定亲了么?那就要恭喜二姐姐了。” 这个消息我还真不知道,恐怕连母亲都未必晓得吧,我缓缓站起身,朝着容芳福了福身,笑容诚挚地说道。 容芳迅速撇开身子,没有受我的礼,“多谢妹妹了。”说起自己的亲事,一点儿没有羞涩,神情依旧那般恬淡,我不由得对她更加好奇。 “你又休得胡说。”容媛无奈地瞪了一眼容宛,坐到我的身边,拍着我的手解释道:“哪里就定亲了,不过还在合八字呢” 我点了点头,那怪不得我们都不知道呢。 “不离十罢了,说的可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汪家,以后可是吃穿不愁了。”说着又朝着容芳说:“二姐姐,母亲对你可是很不错的,是不是?”她打着趣儿,好似十分钦羡,眼底却一片不屑。 再看容芳,好像事不关己一般,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啊,劳累母亲操心了。” 汪家,这个谁家,我倒不是特别清楚,只是觉得瞧着容媛c容宛的态度有些奇怪。 容宛到底年纪还小,这些亲事上的事儿,她也不怎么感兴趣,很快便转了话题。 我和母亲是在大伯母家吃了午膳,喝了茶水才出的门。 今天早晨,天气尚好,午后,便是阴沉沉的,恐怕一场大雪就在眼前了,母亲说,今年也算是个暖冬,到如今也不过落了几场小雪。我抱着手炉偎在母亲身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还有月余你就要进宫与几位小皇子共同进学,你也不用着急。”母亲怜惜地抚着我,谆谆教导,“你父亲说了,皇上不过一个面子上的恩典,况且你是一个女子,到时候教书的先生绝对不会为难你,学的如何不打紧,重要的是要知礼数。”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过了年,父亲就不是五皇子他们的先生了,却不知是换了谁,不过,母亲说的有道理,我坐在那里进学不过就是一个摆设罢了,只要我万事扮低调,遇人知礼数,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五皇子送我的腊梅和三皇子送我的玉佩,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母亲呢。 “还有,我也通知了德隆布庄,给你做几件新的冬衣,春裳的样式也要稍作改动,还有发饰头面,漂亮不漂亮不打紧,重要的是大方稳重。”母亲依旧絮絮叨叨地念着,可见嘴上安慰我不要着急,心里却比我还要紧张。 府里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春裳了,冬衣是秋季就定下了的,否则府里一大家子哪里来得及。 说起头面,我又想到了二姐姐的簪子,出口就问:“母亲,京城里汪家是哪家啊?” “额?”母亲不成想被我打断了,有些吃惊,又听我提到汪家,更加讶然,“你怎么知晓汪家,可是大姐姐她们向你提起了?” 看样子,母亲是知晓了,她不待我回答,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可见是了,只是可惜了你二姐姐,我瞧着倒是个懂事知礼的孩子。” “这话怎么说?”我眼前闪过容芳那双清秀安雅的眸子,默默无闻端坐的身影。 母亲刚要开口,语气一顿,瞧了瞧我,有些犹豫,又叹了口气,才道:“金妈妈说的也对,让你早些知道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也不是没好处。”说完才细细说了起来,“汪家呢,是京城里的大生意人,德隆布庄就是他们名下的,生意啊,五湖四海,说起来,虽然只是商人,如果许的孩子是个好的,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却偏偏说的是汪家二少爷,还是继室,论年岁,也要靠三十五了吧,想想也觉得你二姐姐委屈。” 居然是这样一户不靠谱的人家,怪不得容媛和容宛的表情那么奇怪,只是容芳倒显得宠辱不惊的模样,难得这样的人家也心甘情愿不成。 “是人家瞧上了二姐姐吗?大伯父怎么会应允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生意人一贯想要攀上官身,那没什么可稀奇的,你大伯母刚刚跟我说那汪家二少爷身边只得一个庶子,待二姐姐过去了只肖生下嫡子,便可立足,将来享福的可还不是她。”母亲并没有解释到点子上,可见,并不知其中内情,大伯母且不论,定然不期望庶女的日子过的滋润,但好歹二姐姐也是大伯父亲生女儿,如若不是有大利可图,怎么会冒着被外人诟病的风险,同意把女儿许给一个这样不相称的人家。 对啊,诟病,大伯父好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儿,把庶女这般潦草嫁掉,传出去不仅名声难听,弄不好还要遭到御史弹劾,是什么好处值得这般冒风险?再者说,生意人家,除了钱有什么可图的?难不成真是为了钱?真是想不通。 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十几日,许是母亲排了几位姨娘侍奉父亲的日子,老太太安身了,这杨姨娘也没再蹦跶,再加上赵妈妈的事儿让她们羽翼伤的不轻,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可怜了母亲,年节下,为这个家忙的不可开交,还要忍受日日空枕而眠。 这日天刚刚放亮,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白絮纷飞,枝丫屋脊已是一片斑白,泛着细碎耀目的晶莹。 “瞧外面这雪大的,恐怕得下个三天三夜了。小姐今儿还是穿这件百碟穿花云锦袄,配上这盘金彩绣棉罗裙,既漂亮够暖和,可好?”浮珠抖落着这一身衣裳给我瞧。 我点了点头,在首饰匣子里捡了根红翡翠的滴珠花簪递给梳头的锦瑟,“今儿个,小叔就要搬过来了,母亲说穿着端庄些。” “夫人说的对,虽说三老爷为人和善,可到底是长辈,是该这么着。”浮珠边说着边为我仔细地盘扣子。 “嗤。”我笑着觑了她一眼,“小叔还没住进来呢,你又知道他和善了。” “怎么不知道。”浮珠嘚瑟地冲我眨了眨眼,继续道:“腊八那日小姐进了宫,许是不知道,那日啊,三老爷来得早,老太太刚起身,就安排如意在耳房伺候三老爷,如意侍奉茶水时不知怎么泼了三老爷一身,幸亏冬日里穿的厚,不然非得烫伤不可。要知道,三老爷今儿个是头一回拜见老太太,衣服却被泼脏了,这可怎么好,尽管如此,三老爷都没有发火呢。” 这时候,流云端了早膳进来,为我舀了一碗八宝粥。 “哦?还有这事儿。”我轻轻搅动着勺子,挑了挑眉,“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日也是巧了,小姐不是让我去向太太讨一些白茶么,太太那里倒是没了,说是老太太那里还有一些,我就去向老太太房里的莺歌讨一些,反正也就只要一点点,白茶老太太并不喜,所以一直放在耳房备用,我正巧跟着莺歌一起去取,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见了。” “这么说,莺歌也瞧见了。”我顿时来了兴趣。 浮珠自然地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那如意,可是跟着老太太从襄州来的?”我索性放下了筷子细细问起来。 几个丫头见我这架势,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也就是当闲话在我面前说个新鲜,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浮珠不确定地问:“是啊,小姐怎么了?” 我也不答,只是继续问:“那后来呢,衣裳湿了,回去再换肯定来不及吧。” “额”浮珠一脸莫名,“后来,如意想去太太那里讨一件老爷穿的衣裳应应急,可是那日太太忙着小姐进宫的事儿,又忙着宴席的事儿,哪能在院里待着。后来我听说几个人正急的不行,正巧遇着杨姨娘来给老太太问安,就做主将老爷留在他那里的一件衣裳给三老爷了。” 浮珠说完了,见我一脸沉思,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吧,左不过就是杨姨娘想要巴结三老爷,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人情啊。” 这谁知道呢,这杨姨娘有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母亲有喜 “哥儿这么早就来了,小心外面冻着。”突然,外面金妈妈隐隐绰绰的声音传了进来。 原来是哥哥来了,暂时按下这个话题,我忙请了进来。 “哥哥怎么这么早上我这里来了”。我边说着边迎了上去。今日雪下得有点大,虽然撑了伞过来,哥哥愈渐英挺的剑眉和高耸的鼻梁也是落了一层白绒毛,黑黝的脸颊更是难得地冻出了一层红晕,甫一进门,还打了个激灵,看着叫人心疼。我忙吩咐月儿去打了滚烫的水来。 流云也手脚麻利地给哥哥脱了大氅衣。 “找你有些事儿。”哥哥在流云的服侍下,用滚烫的毛巾敷了一把脸,又净了手。 “什么事儿就这么着急了,天寒地冻的,巳时正不就去荣寿堂问安了么,那时就说不得了不成。”我责备的目光望了过去。 “唉,我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一刻也坐不住,所以就来了。”哥哥跟着我坐到了我的金珐琅九桃小薰炉前,炉子里正冒着淡雅馥郁的热香,十分暖和。 “究竟什么事儿?”我见他十分郑重,也提了心眼儿。 “哎呀,这是什么呀?”哥哥刚要开口,只听背后“咚”的一记清脆声伴随着浮珠咋咋呼呼的叫唤声传了过来。 我和哥哥俱是一惊,回头看了过去,因着今日天冷了,浮珠正在内室为我换些羊绒的被褥。 很快,浮珠手上捧了什么惊慌地走了出来,眼里还蓄着两滴泪。 “这是怎么了,还值得浮珠急哭了。”哥哥与我的丫鬟也算熟稔,笑着问。 浮珠一脸懊恼地摊着手伸了过来,“奴婢,奴婢把这玉摔碎了,小姐惩罚奴婢吧。”说着,那两滴泪也顺势滚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 “哦,是这块玉啊。”我慢吞吞地伸手接了过来,摇头失笑:“你不摔,我都把这块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还害你哭成这样,倒是我的不是了。” 浮珠见我还有心思打趣她,也慢慢静下了心,愈加惭愧。 流云却上前一步,皱着眉问:“小姐,这块玉,奴婢不曾见过,可是哪里赏下来的。”流云管着我的一众财务衣饰,我手上有什么,她一清二楚,所以才有此一问。 “是宫里赏下来的吧,拿到玉匠铺去镶一镶吧。”哥哥不疑有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我点了点头:“是啊,是三皇子给的。” “什么?三皇子?”哥哥一怔,连忙从我手中捞了那摔断了的玉,细细查看。 “那日回来,我忘了给流云了,晚上睡觉时才想起来,就顺手放在了枕头底下,连着几日,就完全忘了,所以你不晓得,你也不晓得。”我笑闹着指了指流云,又指了指浮珠,有意安慰两人。 “你可知这里面是什么?”哥哥凑了过来,眉宇攒簇,眼底漾起一抹思虑。 我坦然地摇了摇头,“哥哥是说这玉中那团紫色纹理吧,说实在的,我也觉得像什么,又说不上来。” 哥哥重重吐出一口气,“像麒麟,三皇子刚出生时,有名玉麒麟。” “呀。”浮珠几乎惊呼出声,流云也是脸色僵硬。 我心底猛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愫,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慌乱,未置一词,心下慢慢沉思,手中婆娑的力道竟有些颤抖,这样一块玉,想必极是难得,送给我也未免太贵重了些。他是什么意思呢。 我将玉递给流云,郑重其事地吩咐道:“这玉不必修补,你只需好生放起来,就当没有这回事儿就行了。” 大家也都明白我的意思,便按下不谈。 我抬头见哥哥神色较之前更加冷峻,知晓他出行在即,我又年幼,他有诸多不放心,如今见三皇子这般作为更添了一丝忧愁。 “哥哥还是说说找我什么事儿吧。”我如幼时一般,依赖地拉了拉他的指尖,笑着宽慰。 哥哥望着我们相交的手,满眼宠溺地叹了口气,才正色道:“昨日半夜,母亲房里叫了李家娘子。”李家娘子是京城有名的医女,专给达官贵人女眷看病。 “母亲身子可是有什么不适,昨儿个白天还是好好的呀。”我一着急,冲口而出,“不行,我得去看看。”我猛地站起身,哥哥却是一把拉住了我。 我一怔,着急地望向他,心思一转,又想起了什么,“不对呀,既是半夜里,我们内院都不知晓,哥哥怎么知晓的?”说完我又看向身边的流云和浮珠,两人也是直摇头,表示不知道。 “母亲是偷偷唤了她过来的,如今无人知晓,今日一大早,昨日门房当值的德贵就使了口信给阿宝,我也就知晓了。”哥哥说完,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又凑近我几分:“母亲,是有喜了。” “真的?这太好了。”我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又有几分不确定地看着哥哥。这才恍然,哥哥好似短短几年的时间长大了不少,已经开始在外院布置自己的人手了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来我都是以一个二十几岁人的心态来看待哥哥,觉得他不过是个孩子,原来他已经长大了,开始像个男人一样为我和母亲遮风挡雨了,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泪意涌现,五脏六腑熨帖的暖融融的。再看哥哥,虽然喜上眉梢,可隐隐透着几分不安。 我怎么不明白他的担心,母亲若能再添一个儿子,在家中地位更加稳固,哥哥也能多个助力,而我将来更是娘家有靠,只是如今,他出行在即,一走便是数年,家中老太太不喜母亲,杨姨娘定会利用老太太处处使绊子,而父亲哪会管内院的事情,就只有我能好好照顾母亲,让这个弟弟顺顺利利地出生长大。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一脸坚定:“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哥哥宽慰地点了点头:“就是这句话了,我今儿个这么早巴巴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提点你,内院的事情我和父亲都不好过分插手,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你能为母亲分忧了。” 哥哥走后,我就急匆匆去了母亲院子里,在外室掸干了落雪,烘暖了身子才敢进内室,只见母亲病歪歪地躺在软榻上,并没有什么精神,眼看着我进来,也只是勉强笑了笑。 “母亲看着精神不好啊,李家娘子可说什么了?”我急忙坐了过去,忧心忡忡地抚着母亲略略苍白的脸颊。 “让你们这两个孩子操心了,李家娘子说只是这几日累着了,多多休息,是无碍的,倒是难为你哥哥一片孝心,一大早就来了。”母亲握着我的手,满眼满心的慈爱和满足。 “母亲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些跟女儿说。”我佯装责怪地嘟囔着嘴,却又忍不住笑的开怀,见母亲身边的大丫头红袖在身边,又仔细嘱咐着:“你和碧落c黄英c紫鸢,几个都是母亲身边信得过的丫头,今后母亲身边一食一物都要万般当心,不可假手于人。”,想了想尤觉得不放心,又吩咐道:“红袖,你把我原来住的东边那个厢房再整理出来,我过几日便再搬了过来,还有金妈妈,正好方便照顾母亲。” 母亲见到我如此安排,只是笑着数落我年纪大了还是不懂事,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讲这死规矩的时候,也是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谁主中馈? 很快又有外面的婆子来问年节里的事儿,我按住就要起身的母亲,摇了摇头。将人请了进来,却是将礼单子都自己拿在了手里,因以前一直在母亲身边,有时候母亲理事也是听着的,只是那时候不尽心,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我一一盘问细数,年节礼是最马虎不得的,本来就亲近的荣国公府,安平侯府,翰林院掌院学士李大人家等除了送礼,少不得还得亲自登门拜访,而平日里交往泛泛的,根据官职大小,一份相称的年节礼也要提前送达,才显得不失礼。还好往年都有定例,我有拿捏不住的,当即问了母亲,母亲一一与我分析里面的人情世故,倒也还算顺当。 “原想着你还小,性子也闲散,母亲从未特意拘着你学这中馈之事,以后只要不是长媳,也是无碍的,倒不知你竟能处理得这般有模有样,却是母亲小瞧你了。”母亲满眼惊喜地频频点头,因激动两颊红霞,苍白面容添了几丝蓬勃生动,倒比之前更显卓人风姿。 我见母亲开怀,也是喜悦,嗔道:“如此聪慧能干的母亲怎可能生下个蠢笨的女儿,是也不是?” “小姐这话却不知是在夸夫人还是夸自个儿了。”红袖见自家夫人终于露了笑脸,也在一旁凑趣。母亲听闻奕奕眉宇间笑得更加欢畅。 这时候却是父亲得知了消息,冒雪赶了过来,这几日,都是秦姨娘在伺候他,一大早,母亲身边的黄英将这个好消息传了过来,听说他也是兴奋地早膳都吃不下了,要知道他对母亲情深意重,可是这几年,母亲生下女儿后竟一直没有动静,虽说儿女双全,但终归单薄了些,说不失落是骗人的,但到底嫡子是有了,渐渐的,求子的心态也就淡了,甫一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不敢相信。还未进内室,又闻得里面笑语晏晏,再看到躺在软塌上风姿绰约的母亲正要起身相迎,连忙一个箭步拢住了她,只见妻子含情脉脉,犹自羞赧地望着自己,从前容光娇媚的面庞点点苍白,更显柔弱,疲惫间依旧掩不住本身的雅致清丽,加上之前因激动,双颊生绯,秋波动人,惹人怜爱。 再看向身边向自己沉稳行礼的我,更加高兴,忍不住问起来刚才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母亲借机说起了我处理家事游刃有余的模样,倍感欣慰,再言有我的帮衬,自己可少了劳累,也借此跟着自己学一学。父亲想也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但忍不住犹豫,母亲已不再年轻,怀着身子处理中馈,必然劳累艰辛,与子嗣不利。 我瞧出了父亲的心思,心下暗急,忙上前状似天真道,“父亲可别小瞧这内宅中馈,就单单这年节礼,京中好几户簪缨世家,身份贵重,就怕礼数不周,过几日,女儿少不得要去拜访叨唠的。还好,女儿从小与母亲走惯了的,不怕失礼。” 听罢,父亲望着我沉吟起来。 叶熙本来想着让妻子好好休息,中馈之事大不了劳烦母亲理一理就是了,只是经女儿一提醒,却是恍然大悟,且不说母亲多年与自己生活在小镇上,京中物是人非,礼数恐怕生疏了,且从前生活不易,养成了母亲气量狭小的脾性,恐怕若掌管中馈,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丢脸的却是叶家。于是,思量一二,也就不再管了。 说话间,守在外间的流云进来通报了时辰,我匆匆辞了母亲赶往荣寿堂,只留父亲与母亲说几句贴心话再自行赶往。 一路上,雪花飞扬,空气干冷,我虽然披着那件刚得的雪团绒花倒毛大氅,手中那掐丝青花缠枝小手炉也正烧的暖融融的,但仍抵不住外面无孔不入的冷风。心里便开始盘算,这个天,母亲这个身体状况,可万万经不起老太太每隔五天请安的规矩。 荣寿堂是个正正方方的结构,左边是小厨房并丫头的住处,右边是待客的东荣堂,正室和一个小园子,穿过东荣堂的月亮拱门便是正室了,门边老太太身边的莺歌正和杨姨娘的大丫头落雁交头接耳着什么,见着我,落雁只是平平行了礼,莺歌却是分外客气地请了我进屋。 屋里瑞脑金香炉烧的正旺,暖的人汗毛都是一阵熨帖,果然,杨姨娘和容瑶已经一左一右伴着老太太坐着谈笑,就连秦姨娘也已经来了,拘谨安分地坐着,容珂依旧羞涩不安地依着秦姨娘,倒是见着我来了,露出一脸欣喜,咿咿呀呀地胡乱唤了句姐姐,我心里一暖,心想难为他这么冷的天也来了,看了叫人心疼。 “孙女给祖母请安了。”我顾不得那么多,温顺地行了礼。 “你倒时来的巧,你小叔都已经在二门外了。”老太太见我来的晚,心生不悦,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 我自然听出了老太太的斥责之意,心里嗤鼻,明明刚刚还在母亲院子里看到了父亲,二叔如果已经到了二门,父亲哪有不去迎兄弟的道理,分明是欺自己年纪小,不懂这些,只长辈教训晚辈是辩驳不得的,也只能生生受了。 “大家知道老太太爱重小叔,希望大家好好迎一迎,只是五小姐到底年轻,本是娇客,天气又冷,贪睡些也是有的。”我猛一抬头,就看到杨姨娘温婉体贴地冲着自己笑,那勾挑的丹凤眼却分明藏着戏谑,她这么说,分明是将我与容瑶相比,容瑶早来了,我虽未迟,却是落在了她们后头,自然是个懒惰的。 只见老太太果然更加不忿,一本正经望着容玥:“你是该好好跟你三姐姐学学,女孩子懒散的性子最是要不得。” “哎呀呀,老太太快别说笑了,容瑶是个笨的,只知道孝敬老太太,听老太太的话就是了。”杨姨娘娇笑着摆了摆手,她今日穿了件藕香色对襟芙秦簇团袄,蓝色片花裙,沉稳大气的垂花髻,一支彩蝶戏珠金步摇,明晃晃的,发后簪了两朵色质纯正的倩碧玉簪花,配上时下正流行的钿花妆,更加面若桃花,又衬得气势逼人。 “再说了,一家人,拘什么礼,就算今日不来,日后小叔也会去看望五小姐的,不着急。”我已然俯首做低,端看杨姨娘还不饶人,巧舌如簧,竟是暗指她目无尊长了,小叔虽是庶出,到底是我长辈,哪有先拜访晚辈的道理。 我暗咬银牙,一双怒目直勾勾地盯着杨姨娘巧笑嫣兮的嘴脸,正待发作,却瞧见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正是母亲私下安排给老太太的大丫头绿萝,只见她几不可见地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我这才静了静心,依旧宠辱不惊地服了服身,“姨娘严重了,今日在母亲那里遇着父亲,父亲开怀,拉住我多说了几句,所以就来的晚了。”说完还挑眉勾了勾唇。 杨姨娘一愣,面色当即灰败,望着我的眸子犀利的如剑一般仿佛要刺她千百个洞犹不甘心,我暗道,想必她们也已经知晓母亲怀孕的消息了,那么好戏才正式开始呢。 果然,容瑶亟不可待地开了口:“咦,母亲今日怎么还没有来请安。” 老太太张口正待借此发难,要知道,母亲虽然有孕,但到底婆婆并没有免了她请安,她即使有千百个理由也是失礼的。 我不等她开口,一个箭步跨了过去,立刻端着眉眼弯弯,喜难自禁的娇憨模样,提高了音量道:“这事儿啊,容玥就是恭喜祖母了,又要添一个嫡孙了,母亲昨日诊出了喜脉,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所以父亲今日在母亲房中才会这般开怀呢,说起来,我这要做姐姐的也是开心的不行,想必您这要做祖母的更是捉紧吧。”我稀稀拉拉地扯了一大通反反复复的话,说的杨姨娘,老太太几次要开口都插不进嘴,眼见着自己喘息的空挡,就要发难,我再次毫不自觉地闯了进来,说的更加大声:“母亲今早还争着要来给祖母请安,来迎一迎小叔,我忙阻了她,还有什么比子嗣更大的事儿,我们谁不知道母亲孝顺,可是我虽小,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好好将嫡孙生下来才是对长辈最最孝顺的事了,祖母说,我说的对不对?所以啊,我才自告奋勇地替母亲来向祖母告假了。” 我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叫老太太辩驳也辩驳不得,否则倒成了对晚辈苛刻不仁了,几次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哼哼唧唧地应了下来。 “老太太,五小姐说的可不是有道理,有了身子自该好好将养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只是少不得要劳累老太太重新主持这中馈了。”杨姨娘言语关切地看了一眼我,又为难地瞧向了老太太。 “这又有何难,主持中馈我还能不会不成,不过,我到底也是一把老骨头了,我也晓得你是极孝顺的,你既然入了我叶府的门,自然不可躲懒,在我身边打打下手还是必须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瞅着身边清水芙秦般貌美乖巧的杨姨娘,自觉一阵惋惜,这么好的孩子本该是儿子的嫡妻才是,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杨姨娘佯装乖顺地福了福身。 我望着她们两人一唱一和装腔拿势的模样,愈加嗤之以鼻,一个姨娘管理家室,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祖母啊,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好劳动您呢,我是府里的嫡小姐,自然会帮着母亲共同料理家事的,父亲也已经允了。”我一边不慌不忙地说着,一边看好戏似的瞧着两人的神情。 果然,老太太一怔,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厌恶地瞟了我一眼,急慌慌地斥责,“说什么傻话呢,你才多大,能知道什么,过了年也要上学,而你父亲,哪能插手内宅的事,还成不成体统,这事儿我说了算。” 而一旁容色灰白的杨姨娘,听了老太太盛气凌人的话,瞬间脸色恢复了灿烂,红彤彤的樱唇地抵不住的笑意,我看的却是心底发笑。 老太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是晚辈,自然无法说出一个不字,否则他们姑侄俩定会用孝道大做文章,我的闺誉也就毁了。我也不是没有想到,这内宅之事,拿出父亲的名头恐怕镇不住这老太太,便轻巧地应了,首先这并不是一份多么轻松的差事,且看他们有什么本事应付吧,其次这差事不长久,但却是油水颇多,且看他端的什么心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事发1 很快,小叔叶覃就来拜会祖母了,他年方二十,尚未成亲,但是已经订了滁州知州丁家的嫡次女,当初叶覃跟着大哥一家均在滁州,大哥是安阳的知府,比丁家官大一级,也算门当户对,如今,却是丁家女要远嫁了,叶覃今年又进了了同进士,如今也是翰林院修撰一职。 叶府一门子都是正经的读书人,叶覃也是如此,生的肤色白皙,斯斯文文,穿了一身藏青色夹袄袍服,恭敬地朝着老太太行大礼问安,又受了几个小辈的礼数,一屋子还算融洽。老太太表示关心地问了好几个问题,我眼瞧着小叔拘谨地回答着,中规中矩,一看便是个榆木脑袋,在老太太面前胆色也小,想必出身庶子,从小被老太太打压惯了。 “小叔的住处在希宜院,已经安置妥当了,是个好地方,景致极好,小叔以后若是有什么缺了少了的,只管跟老太太说,我来安排。”杨姨娘已然端出了一副掌事太太的派头,亲切端庄地打点着,态度相当热络。 “哪里哪里,多谢母亲安排,多谢表妹周旋。”叶覃十分感激欣喜地又是一番致谢,居然直接唤杨姨娘为表妹,倒也讨巧,毕竟名义上也是不错的,但却不讨喜,老太太随意地瞥了一眼叶覃,满眼的不屑一顾,但看到自己侄女这般长袖善舞还是十分受用的,紧接着老太太又拨了自己的丫鬟如意去伺候叶覃。我冷眼瞧着,张大了嘴巴,瞬间就想起了昨日浮珠说的那个意外事件来,可见这如意能够拨到叶覃身边伺候,一出美人计,想必她在老太太身边使了劲的,她一个姨娘不可能塞人到小叔房里,但借着老太太就可以了。 问题是,这叶覃还十分欣喜的模样,想来对于那天得了杨姨娘的关照还十分感激呢,也是,他一个庶子,在嫡母身下讨生活本就不易,对嫡母想来畏惧,生怕惹恼了嫡母,自己的前程都得靠着父亲才能有所进益,自然得巴着老太太。 我直接回了母亲的碧霄院,已经有管事妈妈在秋水居等着母亲回话,我与母亲耳语了一番,直接带着母亲身边一直跟着管事的黄英和紫鸢去了秋水居,说明了情况,打发了一众人去老太太的东荣堂。回来又悄悄吩咐了红袖和流云几句话。 不消一会儿,阖府祝祷太太有喜的消息不胫而走,大伙儿纷纷表示太太素来为人和善,敦厚大方,虽说那年生养小姐时伤了身子,但老天仍是保佑,来年一定能再添儿个嫡子或嫡小姐,为叶府开枝散叶。小姐也是大方,还能想着府里的下人,每人赏了赏钱,全府一片和乐融融的。 打听消息的眉儿回来说,杨姨娘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气的脸都绿了。杨姨娘心里着实愤懑,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嫡字绊住了自己。 我却在母亲的房里笑得肝儿都颤,母亲直数落她这事儿做的小家子气。 很快,母亲有喜的消息就在京城传了开来,陆陆续续的上门贺喜的,送礼的络绎不绝,因老太太在府里,大家自然要顺便拜访老太太一回,加上接手了中馈,老太太本就忙的很,又要抽空接待他们,我是收礼收的手累,老太太却是忙的要晕倒了。 碧霄院东厢房,我正在描着花样子,女红上我的针线功夫还有待打磨,可描的花样子却是新奇讨喜,正催着擅长女红的锦瑟用这花样子给未来的小弟弟做衣裳呢。锦瑟是我屋子里的一等丫头,也是家生子,母亲是内院一个管花木的管事妈妈,为人十分老实,还有待打磨,就是投了我的眼缘,我倒十分喜欢她。 浮珠从外面进了来,气呼呼地径直走到了我跟前,给原本就满当的绿萼琉璃茶盏里续了汤色纯正的祁红茶水,我无奈地瞥了她一样,“说吧,什么事儿这么生气。” 没想着,浮珠却是痴痴地笑了起来,弄得屋子里的流云和锦瑟都是莫名其妙。 “小姐啊,也就是您和夫人好心,这中馈里的一桩桩一件件还派了张妈妈去提点他们,又示意各个管事妈妈莫要胡来。要我说,管他们去呢。”浮珠憋着嘴,轻轻地哼了一声。 我一听,心下暗喜,不计较浮珠的放肆,悄悄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可不就是。”浮珠抑制不住地眉眼带笑,凑到了我身边:“听说年节下栏大街大房那边的赏赐还没送过去呢,今儿个大夫人身边的秀珠姐姐都来问了。” “你们的赏赐可都发了?”我吹了吹茶叶子,轻抿了一口。 “银子五天前就发放了,这年节里,上上下下谁不盼着这银子过年哪,偏偏杨姨娘还拖着,大夫人又是这个性子,指不定怎么想呢。”浮珠老神在在地点头。 “明儿个就是大夫人来请安的日子,且看这热闹吧。”流云说话一向拘谨,现下也是忍不住出言讽刺。 我点了点头,将刚才画好的花样子递给了锦瑟,继续不紧不慢道:“明儿一早啊,保准就送过去了,她迟迟不送,必定是有她的打算的。” “什么打算呢,她只对外说是刚刚接手,难免有些照顾不过来。”浮珠好奇地拧着眉。 “且看这后面几日吧,你们和张妈妈都盯紧了,一举一动都莫要放过。”我神神秘秘地勾起了唇角,心里兀自盘算了起来,今儿个已经是二五了,十天过去了,杨姨娘这般要强和贪心,也是时候出错了。 “对了,今儿个,老太太是不是带着杨姨娘去了荣国公府送节礼。”我认真地问起来。 流云和浮珠皆是点头,“是了,听说没用饭就回来了,往年您和夫人一道去,都是用了饭回来的。” 是了,这些簪缨世家的饭哪是这么好吃的啊。 “那我少不得得给清莹去封信才是啊。”我在掐丝青花缠枝小手炉烘了烘手,就转身去了书房。清莹是荣国公府的三小姐,长房嫡出的小姐,她母亲李氏就是府里掌事的大太太,迎来客往的都是她一人,李氏膝下只得一女,其他都是庶出,清莹看不上,和我却是铁铁的手帕交。 到了晚膳时分,清莹的回信就送到了,信里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一来对我和其母亲的处境表示十分担心,鼓励其打压姨娘,夺回治家权,二来表示自己母亲李氏对于我祖母带着姨娘走亲访友表示十分不满,如若不是老太太在场,恨不得当场轰了出去了事,三来对于叶家送的年节礼表示疑问,是不是薄了点。也就是清莹能说的出口这样的话,清莹的闺名取的文雅,但性子却是个最直爽不过的,又与我交好,所以什么都说得出口。 我砰地一声将信笺砸在几案上,头上插着的芙秦彩珠随着手上的动作剧烈晃动着,在一旁服侍的金妈妈赶紧上前为她抚着背,“哎呀,我说小姐,什么事儿也不值当气成这样,夫人正在隔壁,没得让她担心。” 我想起母亲这几日因害喜严重,这几日反而日渐消瘦,心下焦灼,这些糟心事儿不能让母亲知晓,否则气坏了身子就大事不妙了。 “流云,你快去唤了张妈妈过来,悄悄地,别惊动了母亲。”我轻轻嘱咐道,又朝着一旁担忧的金妈妈招了招手,“金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在外也压得住场,两件事你去办,一来问问管着库房的单大家的,这几日,杨姨娘开了库房几次,都挑了什么东西,一一报了来。二来,想法子查一查,今日杨姨娘何时出的门,何时到的荣国公府,何时回府的,跟着去的谁,中途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金妈妈和流云也看着自个儿小姐着急忙慌的模样,也知道兹事体大,未多问,匆匆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事发2 很快,张妈妈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虽然戴着大氅毛,仍是遮不住满头满脸的风霜,我心下一紧,赶紧扶起了打着千儿行礼的张妈妈。 “张妈妈快坐吧,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亲自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一向忠心事主的张妈妈哪敢接,站起身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姐折煞老婆子了。” 现下快要入夜,张妈妈冒着刺骨寒风过来,恐怕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饱,但还是一脸虔诚地半坐在小杌子上,只是事态紧急,我也顾不得了。 “张妈妈是母亲的乳妈妈,跟了母亲几十年了,是我和母亲的臂膀,一直帮着母亲理事,母亲有喜,我万万不敢打扰她,我还要多靠着您老人家帮衬,才能把这个家撑起来。”我稚嫩青涩的清水眸子泛着泪光动情地握住了张妈妈的手。 张妈妈是看着容玥长大的,容玥这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妈妈我在这府里还有几分威势,这段时间一定好好看着这杨姨娘,不让叶府在她手里出什么乱子。” “已经出乱子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完附耳低语了几句。 “什么,她,她胆子也太大了。”张妈妈怒目而起,布满褶皱的眼眶生出一股子狠厉,“看来得给她点颜色瞧瞧才行,不然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不行,还不到时候,她自个儿也知道这掌事她做不了多久,那么总得从中捞些好处,时间紧,她又贪心,难免胆子就大了。”我有意无意地婆娑着腕间戴着的镂空兰花宝金丝镯子,一边细细思量着,一边说道:“我只恐怕好几处年节礼都有出入,妈妈你那里的节礼单子想必是面子上的单子,真的单子上写的恐怕不是这些东西。她也是好算计,知道人家收了节礼,即使太薄,看不过眼,也不会到处嚷嚷,免得失了交情。只是,我们叶府怎么说的过去,脸面真是丢尽了。” “这,得尽快补救才是,否则以后您和太太还怎么上人家的门。”张妈妈虽是急红了眼,但脑子还算清醒,郑重其事道:“年节礼该补的都得尽快补上,几处走的近的还要劳烦小姐亲自上门一趟,方显得诚意。” “可是,可是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这年节礼也得开了库房才能拿的出来。”浮珠在一旁急的跳脚,心生一计,试探着问,“不若,我们就将这事禀报了老爷,好好惩治这杨姨娘。” 我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这事儿其实也好解决。”说完看向了低下镇定自若的张妈妈,四目相望,张妈妈瞬间明白了容玥的心思。 “小姐的意思老婆子我知道了,夫人的陪嫁都是我管着的,又悄悄置在了帽儿胡同那边的宅子里,少不得我去一趟,好好挑拣一些拟了单子来给小姐姐瞧一瞧。”张妈妈眼底闪过一丝金光,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等这事儿真正败露的时候,老爷只会将库房更贵重的物件赏了夫人,我们稳赚不赔的。” 浮珠这才明白了张妈妈和小姐的心思,不觉张大了嘴巴,真是好计策。 “那还要劳动张妈妈这两天就要想法子弄到那假的节礼单子,打听清楚哪几家节礼送薄了,好对照着重新拟单子。”我信任地拍了拍张妈妈已然毛糙的指尖。 张妈妈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是这事儿是管青家的握在手里,是得费一番功夫。” 说话间,金妈妈也回来了,金妈妈呢是容玥的乳娘,也是容玥外祖魏家出来的,年龄其实比魏氏樱娘差不多,当年许给了魏家外院大管事的长子秋生,如今一家人都是魏氏的陪房,秋生呢管着魏氏外面的铺面,很是得用。浮珠就是她嫡亲的外甥女。 “单大家的到底是个明白人,早前就把所有库房出入的东西全部另外抄录了一份,只等着夫人要用就送上来呢。”金妈妈将一份单子恭敬地递了过去。 我暗暗记住了,这单大一家是叶府的家生奴仆,单大家的是母亲任命一直管着库房,为人耿直热络,单大身体不好,只在外院打杂,但是大儿子单柱却是跟着父亲十分得用的贴身小厮,自然这也是母亲安排的,二儿子和女儿却不知多大了。 果然如我猜测的不差,这库房拿出来的东西和节礼单子毫无出入,那么这些好东西都去哪儿了呢,三个人互相瞅着,大概也觉出了里面的名堂。 “这么大一批东西总不可能天天留在府里,只能卖出去折成现银才保险。”我凌厉的眼锋扫过张妈妈,张妈妈会意地点了点头,这事儿还得她出马查一查。 “今日,是管青家的跟着出门子的,路上坐着一辆马车悄悄回了趟他京城住在胡儿弄堂的表弟家,说是舅母生病了,杨姨娘赏了东西去探望的。”金妈口吻晦涩地努了努嘴,示意张妈妈从这方面查一查。 可不是,已经年底了,这出货可是很着急的事情了,可不得紧赶慢赶地卖出去。 一桩桩一件件几人商量完之后,天色已经擦黑,我留了张妈妈用了晚膳,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才算完。 我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这一会儿子功夫实在太累了,去看望了母亲一回方歇下了。 第二日,我穿了一件蜜合色云纹掐花对襟小袄,如意云烟裙,通身衬了细细密密的狐狸软毛,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圆润的东珠压住了简单的丫髻,看着就是温婉可人中带着十足贵气。 荣寿堂中,大房的大夫人带着容宛,容芳和儿媳方氏浩浩荡荡地过了来,那日我第一次拜会大夫人,方氏因回了娘家并未见着,今日算是第一日见面,方氏,闺名如兰,长了一张圆盘大脸,长相中规中矩,许是今年年初刚生育的原因,身子还圆润的很,初见免不了又是一番互相吹捧,赠送见面礼之类的。方氏今年年初才生了一位千金,闺名锦华,小名花姐儿,我大方地送了一支成色出众的羊脂色茉莉小簪,方氏和大夫人均是脸上喜滋滋的。我莞尔一笑,与其拉拢那个不成气候的小叔,还不如大房来的有实力。 大房每旬来请安一次,整个气氛还算活络,大太太一进屋便瞧见了气质出众的容玥,上上下下一打量,尤其头上那颗东珠真叫人眼馋,到底是嫡女出生,有分量,对着容玥就更亲切了。 “听说悌妇又怀身子了,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儿,到底是个有福气的人,待会儿我可得带着如兰去瞧瞧她,也沾沾她的喜气。”大夫人笑容夸张地拍着手,却拿那丹凤眼偷瞧着杨姨娘,杨姨娘脸上敷衍的笑容已然挂不住了。 “听说现在杨姨娘也帮衬着理事,悌妇怀了身子,这几年也辛苦了,是该好好歇歇,杨姨娘可得好好照顾悌妇,你忙没有时间伺候主母,吃食用什上可得精细着了,如若缺什么了,也只管问我们大房要,只要我有,定会给的。”大夫人越说越离谱了,二房是老太太嫡出,难道还能落魄地没法照应一个怀身子的媳妇,这明显就是讽刺杨姨娘眼界小,气量小,可见这是要为着年节银子的事儿提点杨姨娘了。 只见杨姨娘握着绢粉丝帕的指尖青白一片,几乎要将丝帕扯烂了,更是落了脸子。 老太太察觉出了不对,脸色不善,嘱咐了容瑶带着几个小辈去厢房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事发3 最后,大夫人自然不可能发作杨姨娘了,一来年节银子已经送过去了,且杨姨娘拿老夫人当借口,毕竟明面上是老夫人管理中馈,她不好太过纠缠,但年节银子单单就她那一处要拖几日,摆明了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换谁谁心里也不会舒坦,所以少不得要吃大夫人几句刺头的话,杀杀威风,顺顺大夫人的气。据说老夫人本来也不知晓这个事儿,当场听了,也自觉理亏,没面子也没里子维护自己的侄女,杨姨娘被好一通说道。 碧霄院东厢房里,我正捧着一卷书慢慢翻看,有意无意地听着眉儿眉飞色舞地编排着,这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二房是正室,她不敢挪用年节银子,可大房那边,她使些手段挪用一阵子还是可以圆过去的。毕竟她自知身份摆在那儿,处理中馈只是一时的,不趁着这段时日捞些银子,怎么对得起这段时间的劳心劳力,而且容瑶十三了,眼看着要说人家了,老夫人那里给的嫁妆银子毕竟有限,估计这几年七七八八也攒了不少,可要说上好人家恐怕终究不够体面。 尤其这两日她跟着老夫人,很是走了几户好人家,估计打听了不少年纪相仿的哥儿,心思更加蠢蠢欲动,只是她也得垫一垫自己的分量,莫要异想天开,贻笑大方才是。 “最后,还是赵妈妈来说事,年节下各个院子丫鬟c婆子c小厮的年节新衣裳都做好了,让杨姨娘去瞧一瞧,这才替她解了围。”眉儿意犹未尽地撇了撇嘴。 这过年家仆各发一身体面的冬衣是我们叶府厚待下人的规矩,一到时候,大家伙儿都盼着c议论着呢,今年算是晚了的,只是赵妈妈领了这差事吗? “赵妈妈可是原来伺候杨姨娘的那一位?”乍听到这个名字,我留了心思。 眉儿无奈地点点头,“可不是,杨姨娘乘着老夫人的面子,让这位赵妈妈领了采买布匹c绒棉的差事,毕竟这老婆子和老夫人也有一场情分,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我心下一动,这叶府算起来家仆少说也有百来名,合上大房的c小叔子的估摸着有两百名,可是笔大买卖,没道理杨姨娘不动心。 “这样,你和金妈妈去打听几件事儿。”说完我凑过去嘀咕了一番,眉儿自是应了。 第二日,针线房的司妈妈领着个小丫头亲自将凌菡苑一众仆妇的过年衣裳送了过来。 流云将人迎了进来。 “流云,搬张小杌子给妈妈坐,浮珠,给妈妈沏杯滚热的茶来。”我眼波慵懒地抬了抬手,放下了手中的一支笔,绕开了五彩雀尾屏,慢慢从书斋走了出去,流云赶紧将新加了炭的青花缠枝小手炉递给了我。 司妈妈恭谦地让了让,谄笑:“两位姑娘是小姐身边顶顶伶俐的,老婆子哪里当得起。” “难为妈妈每次衣裳都送过来了。”我慢吞吞地坐到了玫瑰椅上,伸手朝着那端着衣裳的小丫头招了招手,状似无意道:“既然送了来,那就给我瞧瞧吧。” 小丫头估计没怎么见过大世面,唬了一跳,生生愣在那儿,司妈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亲自拿了一件一等丫鬟的衣裳抖擞了给我看,歉意道,“小丫头刚买回来没多久,不懂规矩,但做工还算勤快得用。” 我没接话,只是眉目盈盈流转,在面前漂亮的衣裳上打量起来,紫绡翠纹裙,素绒绣花袄,倒也得体素雅,不觉朱唇轻勾,“果然祖母和杨姨娘是花了心思的,看着不错。” “可不是,您再摸摸,这葛布比去年出色还要亮呢,这棉花暖和着呢,也是老夫人c小姐们体谅奴才,是大家的福气。”司妈妈一张巧嘴好比鹦鹉,说的真叫人动心。又眼见着容玥依言摸了过去,转而似水双眸闪过一丝晶亮,一颗提着的心便也放了下去。 我细细搓了搓手中的材质,触手顺滑饱满,貌似还真是不错,美目婉婉轻扫,瞥见司妈妈一张老脸期盼地堆着笑,我便也点了点头。不经意间又瞧到那近处原本木讷羞愧的小丫头,脸上闪过一丝丝惶然,交叠胸口的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 我心下一动,起了思量,今年的这批衣裳都是针线房的人做出来的,我也知道,针线房的人只管针线,这材料恐怕知道的不多,难不成这刚来的小丫头知道其中的关窍。我冲着流云使了个眼色。 流云将司妈妈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又带着小丫头去放衣裳,再进来时,就只听到浮珠又在小姐耳朵边气愤地叨唠:“那个老货,肯定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却替那杨姨娘瞒着小姐,真真气人。” 浮云也觉得那司妈妈的行为让人寒心,唉声叹了口气:“可不是,夫人待她也不薄。” 我疏离清丽的面庞恍然一笑,心里的确也不好受,却也只能安慰自己,“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到时候自有她的苦头吃。”说完看向了流云。 流云雅致的面容兴奋地闪了闪,走上前来,“小姐料想的不错,那丫头是个识货的,原来家里就是种棉花的,只是去年家里糟了难,卖给了牙婆子。原本做衣裳时她就察觉出了这衣服里面的是次等烂棉花,就是这葛布也是粗的,这棉花缝在里面,无人看得出,葛布粗细也相似,谁会去想这些。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说是连觉都睡不好,又不敢声张,所以我三言两语说下去,她就道了出实情。” “好生看着她,到时或许用的到她,这几日不要打草惊蛇了。”我出声提醒。 “是,好生嘱咐了,借口她的绣工好,有几件小姐院子里的绣品要她指点,这几日都会在我们院子。”流云低声说出了她的安排。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这还不够。” 我不自觉又开始拨弄那只镂空兰花宝金丝镯子,狡黠地挑了挑眉:“你去嘱咐金妈妈偷偷拿着衣裳去外面的几处布庄那里看一看,他们的眼睛总归比我们尖。再者,那几件绣给花姐儿的衣裳,锦绣已经绣好了,金妈妈便跑一趟送去给伯母吧,顺便将这年节礼和事儿和衣裳的事儿都稍稍点拨一二。也捎上上次剩下的白茶,听说伯父爱喝。” 流云哪里能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堂而皇之地提出这件事儿,终归不合适,但是依着伯母的火爆性子,可看不过眼。况且,她也是正房夫人,虽说她不住在叶府,这中馈之事总是轮不上她的,可是这么大一块儿馅饼儿掉在一个姨娘头上,她可不甘心,这啊就是典型的自己吃不着,也不希望别人吃着了。 年关将近,皇上已经封笔,父亲也不需要再进宫,但是却也不得闲,每日里应酬交际同行,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大伯父邀父亲去了大栏街吃酒,却晌午时分便匆匆忙忙归家了。很快,前院的单柱风风火火地来了我凌菡苑,因他是小厮,这年代男女大防虽然宽泛,但我到底还是小姐,便只在院子外面传了话。 眉儿去听了话,兴冲冲地进了来,见自己小姐对着铜镜自己整理着身上的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大氅,流云在一旁忙着拾掇着她的发髻,她也自觉并未上前服侍,她是知道的,小姐对她们一向好说话,但规矩严,小姐贴身服侍的事情只得流云和浮珠,她分到的事情是对外丫头c妈妈间交际应酬,对外领取一应物资回来交给流云,虽然不及流云c浮珠体面,但自己的能言善道正是小姐看中的,这就够了。 眉儿是我一向看重的,将来就是去婆家,也是要带走的,见她如此懂事,更加和颜悦色地冲着她点点头。 “单柱说,老爷在大老爷那边叙话,没叫他服侍,但是出来时脸色不善,已经匆匆去了荣寿堂,也唤了人去请杨姨娘,想必大夫人那边成了,如今正急着唤您过去呢。”眉儿一双青目神采奕奕地瞧着我。她就是这样,不需要我多问,就能把事情打听个通透。 我哂笑,握了她的手,“内院之间走动就是门学问,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就问流云,我是相信你的。” 眉儿十分感激,对我恭谦地谢了又谢。 “不能让父亲和祖母等,你和流云这就陪我走一趟吧。”我就着她的手,跨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事发4 荣寿堂内,祖母身着镶紫色五金宝相纹对袄,额上带着玫瑰紫的扉罗抹额,屋内瑞脑香金暖炉烧的正旺,但祖母腿上还是浅浅搭着一条金刻丝绒毯,看着精神就不爽利。而杨姨娘正抽泣着跪在她的脚边,扯着老夫人的毯子,絮絮叨叨地嚎哭着什么,甫一进门,就见着父亲怒发冲冠地一脚踹向杨姨娘的肩膀,杨姨娘不妨,被踹了个四仰八叉,哆哆嗦嗦地躲到了祖母的身后。 “父亲。”我顾不得行礼,冲了上去,抱住了父亲,递上一盏茶盅,徐徐安抚,“父亲何苦生这么大气,容易伤身。”父亲一向已温文尔雅自居,这么动手还是我第一次见。 “流云,回去将我今年新晒的菊花,给母亲身边的红袖送些,每日炖一盅茶给父亲,清热解毒最好不过了。”我又转身吩咐流云。 叶熙见自己女儿如此懂事,脸色缓和了一些,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肩。 冷不防,祖母见势不妙,立刻干嚎起来,“造孽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这是要气死我这一把老骨头啊。”这一声声几乎是石破天惊,再加上她作势胡乱捶着胸口,让一向孝顺的父亲脸色动容。 我急忙上前一步,假装柔柔地为祖母抚着胸口,哀声劝道:“祖母也莫要伤怀了,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就是了。”说完,佯装忧心忡忡的觑着神色已然软下来的父亲,“父亲有什么话好好劝着祖母,祖母是明理之人,定能明白的。” “五丫头说的是啊。”祖母见我如此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着我的手,再开口却是换了一层意思,“到底佩蓉是你的姨娘,是你舅舅的女儿啊,当初你舅舅是怎么帮我们一家的,你难道忘了吗?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一个姨娘也配?我心底冷哼一声。曾经家里落难之时,母亲的娘家也落难了,倒是当时只是个乡绅的杨姨娘的父亲帮了不少,父亲又是个重情义的,所以内院之事容易受祖母和杨姨娘拿捏。 只见父亲沉沉地叹了口气,对着杨姨娘哀婉惆怅的眼神多了一分不忍,狠狠心别开了脸,对着我柔声问:“你可知这节礼的事情?” 他问的十分隐晦,我自然答得也不能露骨,佯装偷偷扫了一眼祖母和杨姨娘,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抿了抿唇,才婉转道:“父亲放心,一应节礼悉数补上了,送的都是一应字画,对外只说,前几日库房受潮,字画都有些受潮,这几日修缮过后才都送出去,只是我不好出门,不能亲自送过去以示诚意,到底还是怠慢了。” 父亲估计在大伯母那里听说了这事儿,才会让我来回话,只是没想到我小小年纪就能做的这般周全,只见他惊喜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抚掌叫好,“好,好,好,你做的已是极好极好的了。” “只是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些跟父亲说呢。”父亲心下疑惑。 我朝着父亲讪讪得干笑了两声,不自觉地瞅了瞅祖母,嘴上却是自责不已:“是女儿的错。” 父亲不是愚笨之人,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祖母理家,即使有再大的不是,也不是我一个小辈能够置喙的,所以我只能再事后想办法补救了。 父亲摆了摆手,“听说用了你母亲的陪嫁?又是字画,这么好的东西。”父亲是做学问的人,对字画惜若珍宝,如今都送了人,不免更愤恨杨姨娘的所作所为,朝着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冷冷哼了一声,简直弃之敝屣。 “父亲严重了,母亲和我都是叶家的人,一切都是为了叶家。”我识大体地反过来安慰父亲的不平之气。 叶熙见自己的女儿不仅聪慧异常,还如此识大体,更是对家人尊敬爱护,这样一个好的孩子是自己的女儿,不免也是与有荣焉,看向容玥的目光疼惜下多了分看重。 “不要紧,过后父亲亲自去库房挑了好东西送给你母亲,填补她的嫁妆。” “还有一事,今年年节衣裳的事听说你也是知道的?可有什么法子补救?”叶熙说完竟是直接拉着容玥坐到了自己身边,旁若无人地一道商讨了起来,可见越来越重视容玥的聪慧。 “这事儿女儿也是听针线房一个小丫头说的,这丫头也算忠心,因家里从前是种棉花的,对物料也认识,知道了这种事,心下急的不行,思来想去找到了我,说了这事儿。兹事体大,我怎能相信,便偷偷着人将衣裳拿去布庄问一问,才毕竟这事儿叫下人知道了寒心啊。”我将自己做的事儿娓娓道来,一边坐实了杨姨娘的罪证,一边撇清自己,瞅着父亲已是面色愈加难看,额间青筋爆起,连忙住了口。 “你,你好个歹毒的贱人,对内不仁,对外不善,生生把我们叶家往死里推。”父亲一介文人,对着瑟缩在角落的杨姨娘破口大骂,两罪齐发,可见容忍到了极限,“你倒是说说你这么败坏叶家为的什么,你私吞这些银子c物件为的什么?” “父亲。”我见父亲气的人都打颤了,也怕他气的狠了,连忙走过去安抚:“父亲放心,我已经着人在外面绣房订了冬衣,年前总是来得及发放下去的。” 父亲拍了拍我的手,继续发作杨姨娘,我便自觉站到了一边看戏。我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也期望不要善了,只是适时缓一缓父亲的脾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佩蓉啊,念着你是舅舅的女儿,又生了容瑶,你平日里做些小动作,我也从不和你计较。”父亲果然脾气软和了一些,只是仍旧气的眼睛红彤彤的,“就算这次你私底下掌家,我也默许了,我晓得你的心思,总是为了容瑶,所以我寻思小事情也可以由着你,只是,没想到你竟这般大胆,你这是在狠狠打叶府的脸啊,就是你的容瑶这般还能说到好人家?” 杨姨娘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妆容糊了一脸,仍是不忘拉着祖母拼命告饶。 而老夫人杨氏早已被这诸多的事情绕的脸色惨白,又被杨姨娘震天的哭声吵得脑瓜仁疼,只是嘴上还是不得不替自己侄女兜着,凄凄惨惨地抽泣,“你们就这般作罢,作死我算了,我的命怎么这般不顺啊。”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我当然只是端着愁容看好戏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老夫人才哭丧了几声,便偃旗息鼓了,搀着莺歌匆匆忙忙下去了。 我朝着绿萝看了看,绿萝看着我们满面愁容道,“老夫人病了,最近不知怎么拉肚子,拉的不算厉害,大夫也说问题不大,只是年纪大了,需要好好休养,这会儿是拉上了。”这也太巧了。 刚刚送走了老夫人,红袖和碧落搀着母亲进了来。我和父亲均是一怔。 “你怎么来了,这大冷天的。”父亲连忙小心翼翼地搀着母亲坐到了椅子上,又交代几个丫头拿腰垫的拿腰垫,沏水的沏水,嘴上虽然训斥着,却忙的不亦乐乎,就是坐定了,也是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左看右看,生怕她有什么不适。 母亲被看的娇羞,暧昧地瞪了一眼父亲,“别担心,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我知晓你不耐烦处理这些事儿,我可不得来一趟。” 父亲受用地憨憨笑了两声,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一扫而空,我疑惑地看着母亲。 母亲淡淡撇了我一眼,又看向了仍旧跪在地上惨无人色的杨姨娘,“那些你私藏的银子也就罢了吧,容瑶到底也是叶府的小姐,你为着她也是情有可原,你父亲对老爷有恩,权当偿了这份情谊,以后可就没这么容易善了了。”说完娇柔婉转地唤了一声父亲。 父亲默了半晌,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点了点头,“我会和母亲说清楚的。” 我暗自欣喜,母亲这一招高明,杨姨娘私藏的银子算什么,重要的是,这些银子换来了父亲的自由,以后都不必顾虑当年杨姨娘父亲帮衬叶家这件陈谷子烂事儿了。 “至于这中馈之事,母亲到底年纪大了,眼见着都累病了,我寻思着不若这样吧,这两个月,就让子衿帮衬着。过了年,等到开了学,子衿自然要上学的,那时候就请了大嬷嬷过来,和张妈妈一道帮衬着我管理这内宅,我那时胎也坐稳了,想来无碍的,再者说,来年六月,丁氏就要进门了,也可以帮着料理一二,左不过就一年多的时间。”母亲婉约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份慵懒,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动听,将女人的柔情似水展现无疑。 “是是是,还是夫人想的周到。”父亲想都没想立马同意了。 大嬷嬷是父亲的乳娘,曾经祖母很不得祖父欢心,一直是大嬷嬷在打理过叶府,只是后来祖父去世,大嬷嬷也年纪大了,主家权落在了祖母手里。 我却复杂不明地看着母亲,母亲实在太高深莫测,这法子恐怕她早就想到了,可当时有祖母这座大山当在那儿,说不得,如今祖母倒了,她作为主母,安排这些再名正言顺不过了,所以她今天特意来了。 事后,杨姨娘被发配到了庄子上去,闭门思过,就连过年都没有准许回来,容瑶因着自个儿姨娘犯错,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但她却行事如常,甚至对我更加热络,可见是个心硬之人。府里一应人物管事重新布置了,自然那个针线房的司妈妈也被逐出了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容瑶示好 今日辰时一刻,容瑶又准时到了母亲的碧霄院,母亲刚刚起身,还在梳洗。容瑶便自觉到了西厢房里坐定等待,自从她姨娘被搬去了庄子上,她便日日这个时辰过来请安,等着母亲梳洗召见,有时候天冷,母亲身子不爽利,不见,她也丝毫不介意,只在西厢房里喝一盏茶就回去了,向着丫头问一问母亲的状况,反复叮嘱照顾好母亲,隔几日便孝敬一双鞋块丝帕。渐渐地,府里便传出了容瑶如何如何尊敬主母,如何如何为人端淑的好话来,我也并不在意,她毕竟是叶府的女儿,只要不搞什么害人的小动作,我也不会与她为难。 我进了母亲的正屋,穿过金丝线彩绘屏风,看到母亲正就着红袖的手坐在玫瑰椅上,桌上已经摆了满满的早膳,笑意盈盈地招呼我过去坐。 “父亲呢?”我左右瞧了瞧的确没见到父亲,今儿个小年了,这几日父亲真正歇下来了,经常陪着母亲。 “去抱厦找你姐姐了,我梳洗晚,你父亲怕她等的心焦,就瞧瞧她。”母亲无所谓地一带而过,又招呼我趁热吃。 今儿个主食是牛卤面,香喷喷的卤汁浇头,撒上些葱花,看着就过瘾。我哧溜哧溜地吸了几根面条,看到桌上摆着的一双绣鞋,又努了努嘴:“最近她怎么这么勤快?这又是她送的?” 母亲粉波含怒,斥了我一句,没礼貌。才朝着红袖吩咐:“你把这两碗面端到西厢房,让父女俩在西厢房用了罢,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她是你姐姐,虽是庶女,你以后也要尊敬着她些,她既然愿意扮母女和睦,我没道理不配合,落人话柄,你也一样。”母亲擦了擦嘴,轻轻放下了箸,正襟危坐地看向我。 我嬉皮笑脸地点了点头,为母亲夹了一片酸瓜,“女儿晓得的,我跟她傍晚还约了一道剪窗花呢。” 第二日便是除夕了,我又回了凌菡苑,与锦瑟c玳瑁一起把前一日剪得窗花悉数贴了起来,一片喜气洋洋的色彩,看着就叫人欢喜。 “小姐,三小姐来了。”帘子外眉儿轻快的声音响起来。我下意识地透过冰棱窗子向外看,因近日天气晴朗,我让他们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儿,远远地就瞧见容瑶埋首葱茏的脚步,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猛然抬头,脸上还挂着闪亮灿烂的笑容,似乎见到我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儿。 “姐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吩咐流云关窗,燃上暖炉,也是一脸期盼地主动迎了上去。 她含情脉脉地握住我的手,红唇娇俏,“刚刚去瞧了母亲,母亲精神头不错,在那里没瞧见你,就来看看你。” 两人在屋中坐定,看到我满屋子贴了不少昨日一道剪的窗花,她晶莹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一丝惊喜,只觉得她握着我指尖的力道又加深了几分。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儿?”我佯装给她倒茶,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举动,见我问,为难地搅动着手中的丝帕,担忧地问:“妹妹今年送给祖母的是什么礼物?” 我一愣,心下暗惊,但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淡笑着问:“姐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容瑶看向我的目光更加温润如水,“我也说句托大的话,我不管送什么,祖母都是欢喜的,剩下就是你和大伯母一家的几位姐姐妹妹,送的轻显得小家子气,送的重显得攀比,送的不得祖母意不讨欢喜,却也是为难的。” “那要如何?”我见她言语恳切,说的话也实在,原本提着的心放了放。 容瑶叹了口气,“大姐姐送的是一本金刚经,自己手抄的,大姐姐的字是极好的,这份礼心意重,你也知道想必最能得祖母的意,二姐姐送的是福禄寿喜四条屏,二姐姐的绣工外面的绣娘恐怕都比不过的,四妹妹送的是佛珠手串,开过光的。” 咦,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容瑶看不出,本事倒大,一众的礼品居然都打听到了。 容瑶见我惊讶,以为我吓着了,赶紧安慰:“你也不要担心,他们送的礼物的确很得人心,但未必我们姐妹俩就被比了下去。” 的确论书法,我虽然精进,但是到底年纪小,臂力有限,不若容媛,绣工么本来就马虎,弹琴么,我不太会。说来说去,也只有画工,还算可以拿得出手,可是画什么呢?我本来准备送的是自己绣的一个五毒抹额,没成想他们送的这么高端,相比之下,我是要逊色多了。 “妹妹。”容瑶见我脸上阴晴不定,悄悄附耳过来,嘀喃:“你的画工极好,不若我们一道送一幅观音像,我在上面写些佛语,你看可好?只是这观音得画的” 我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投机取巧的好办法,亏她想得到。只是,她为何突然之间这般帮我,和我一道送一份礼,就是表明她这个主意并不是一个陷阱让我跳进去,是她在自证清白,这样一份礼,肯定是极光彩的,而她在这份礼物里只是写几句佛语,显得这般微不足道。 “小姐,这三小姐是怎么了?”寡言少语的流云望着容瑶走远的背影也忍不住嘀咕。 “谁知道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浮珠皱着鼻子在一边嘟囔。 我就着她的手,慢慢回了屋子,想了想才说:“我估摸着,她左不过是想与我和母亲亲近些,博些好名声,要知道她姨娘落了这个名声,恐怕累及到她,她不努力些,别人不是以为她和她姨娘一个模样啊。我倒觉得这样挺好,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都是叶府的女儿,以后能够互相帮衬着家族才会兴旺。” “小姐说的是,左右眉儿不是说三小姐那边没什么动静么,刚刚开着窗户吹了风,这会儿还是赶快拿着手炉暖暖手吧。”流云把刚装了碳的青花缠枝小手炉塞到了我手里。 我点了点头,随口问:“我那日听一个小丫头说起,眉儿新认了个姐姐,是清音阁里洒扫的。” “可不是,是个同乡,和她一样家里都是糟了难全家都不在了,想是投缘,就认了姐妹。”流云见我问起来,以为我不喜,老实地替眉儿说话。 清音阁是府里面原来的一个小佛堂,一直很冷清,母亲也不允许大家擅自进入,扰了佛祖清修,祖母来了以后,她信奉佛祖,要个单独的佛堂礼佛,母亲因为这个小佛堂离祖母的荣寿堂太远,就单独在荣寿堂旁边辟了一间院子出来给祖母做了佛堂,所以这清音阁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这倒无妨,眉儿本来就擅交际,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事还是要防着点,我就怕她反而在这方面吃了亏,你替我叮嘱她几句就行了。” 流云应着是就下去了。 晌午时分,容瑶来了我凌菡苑,同我一道准备年节礼,直到在我这用了晚膳方才回去,我们两个难得有这般融洽的时候,简直像做梦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年礼 今儿个是除夕,一大早,大房c我们二房c三房一众大大小小都到了祖母的荣丰苑,祖母前段时间有些腹泻之症,如今止是止住了,但到底上了年纪,还没有修养过来,瞧着脸色灰白颓丧,即使满脸堆笑,也是难堪苍老。父亲带着伯父c哥哥c堂哥c小叔一道去了外院,内院里,祖母软软地靠在长榻上,勉强陪着我们一屋子的大大小小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正巧,老夫人的贴身丫头莺歌端了药碗进来,老夫人连连摆手,让端到外面去,怕熏着几个孩子。坐在这里的都是有眼色的人,自然晓得不能耽误老夫人喝药,那么就赶紧献上各自的礼品,然后去别的地方耍完了。这是每年一项重头戏,送礼的都只有未成亲的小辈,且只需送给最年长的长辈。 带头的自然是大小姐容媛。 “祖母,这本法华经是孙女儿自个儿抄的,不知道有没有福分,贡在小佛堂里。”容媛站起身,淡淡的声音如清泉过石甘洌,让人忍不住侧目,她今儿个穿一条嫩黄色八幅罗裙,袅袅娜娜间,已满满的摇曳风姿,更让人忍不住凝视。一本厚厚的法华经恭恭敬敬地送到了祖母的手中,我只瞥了眼那封面上“法华经”三个字,圆润秀美,稍添刚毅,不是说写的多么好,但就是看着十分舒畅,字如其人,让人忍不住猜测她是个温和却不失个性的女子,我禁不住再次赞叹,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进宫,不知是福是祸啊。 老夫人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当初也是有才有貌之人,只是个性狭隘,不得人心,看到容瑶的礼物自然喜不自胜。容媛好口才,一句话既是自谦,更是表明了自己与老夫人一般虔诚向佛的心。 “嗯嗯嗯。”老夫人爱不释手地仔细抚摸着,瞧着容瑶的眼中满是惊艳,“你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了,这字儿,我瞧着京城里绝对是头一份了,我就晓得你是个顶有福气的人啊。”这话说得,就有水平了,我瞧见大大小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都明白,据不可靠消息,容媛明年年初就要进宫了。 “老夫人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大伯母边说着边笑的好不得意。 “母亲说的是,自个儿的孙女,哪有不是最好的道理。”方氏也来凑趣。 接下来就是容芳,她这次居然也不低调了,送了那么漂亮的福禄寿喜四条屏,可见用了大功夫,对于这种吉祥物件,老夫人自然喜欢的紧,绣工又这般了得,马上让莺歌去摆起来了。老夫人看向容芳的神色也添了一丝慈和,甚至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听说已经开始绣嫁妆了?”祖母不紧不慢地问。 “是的。”大伯母简单回了句,没有细说,大概也是顾忌在场我们这些小姑娘。 “嗯,覃儿跟我说过的。”老夫人没有对这桩婚姻表示任何看法,可见是认同的,或者大伯父已经将自己的理由说给老夫人听了,但我确实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你就这么一个庶女,嫁妆不可薄了,让人瞧不起去,到时单子拿来我瞅瞅。”祖母转头望着大伯母义正言辞地嘱咐。大伯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唯唯诺诺地应了,嘴里却仍旧龃龉着什么。我惨笑,这公中每个女儿出嫁都是那么点嫁妆银子,剩下的都要大伯母添补,可不肉痛嘛。可见,这幅屏风送的还是很值得的。 等我想再仔细听听,这个话题却就此打住了,祖母也放开了容芳的手。 之后就轮到我和容瑶了,只见容瑶着了身藕荷色挑丝双窠云雁装,头上只简单地插了根孔雀银步摇,渐渐长成的身姿素淡如菊,反倒比平日多了分清净。 “祖母,今儿个的礼物我是同五妹妹一道准备的,祖母可千万不要怪我躲懒呀。”容瑶音色清甜,带着南方人的婉约,总有一种时时刻刻撒娇的味道。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浑浊的眸子意味不明地望向了我。我也不躲,佯装天真甜美地笑了笑。 “恩,两姐妹感情倒深。”大伯母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五妹妹,还不把礼物拿过来。”容瑶仿佛印证了大伯母说的话,走过来牵起了我的手,温柔地看着我。 很快,流云将一卷画轴递给了我,我和容瑶两个人一道拿着送到祖母眼前,缓缓展开。 现场顿时一刻静默,各个眼中神色惊诧。 “这画像上的是祖母,祖母。”坐在屋中暖炕上的容珂兴奋地唤了起来。他年纪小,凳子还坐不稳,就和宋氏生的花姐儿一道在暖炕上玩儿,暖炕就在祖母边上,所以他看的最为真切。 “呀,还真是,好巧的心思。”大伯母睨了一眼容瑶,话里话外酸酸的。其他人也都凑过来瞧了起来。 “这画可是五妹妹画的,她画工一向好,我瞧着和祖母传神极了,我不过在上面写了几句佛语,沾沾光罢了。”容瑶示意绿萝接过了画轴,与有荣焉地将我带到了祖母身边,依在祖母身边。 祖母顺手将她搂在了怀里,笑的慈眉善目,看向我的目光也柔软了几分,“嗯,画的是不错,难为你用心思了。” “祖母喜欢是孙女的福分,在小辈们的心里您可不就像是菩萨似的爱护我们么,我们自当敬重您。”我难得地服服帖帖地拍了句马屁。 这下,祖母笑得更得意洋洋了,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最后容宛的礼物也博得了祖母的喜爱,狠狠夸了几句容宛,大伯母脸色这才缓过来,祖母每人赏了一个荷包,荷包里的分量自然不一样。 很快,众人都散了,我直接去了母亲的碧霄院,母亲身子不适,向祖母问过安,和大家打了招呼以后就回去了。 母亲一向耳目灵通,想来已经知道祖母那边发生的事情了,歪在暖炕上细细地打量着我,“你能讨得祖母的喜欢,自然最好不过了。祖母虽然长期生活在襄州,家世不显,可祖父到底曾经烜赫一时,底下门生无数,你祖母在外人面前怎么着也有几分体面的,何况三年前,你父亲起复,她就封了个二品诰命,你哄好了她,只有好处的,否则她给你使个绊子,母亲恐怕都难以应付。” “女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否则这次也不会上杆子去拍马屁。”我捻了一块儿马蹄酥,无所谓地嚼了嚼,耸了耸肩,“不过,您知道,祖母怎么着都不会喜欢我的。” 母亲默了半刻,哀哀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母亲的缘故,只是既然容瑶愿意和你多亲近,你便亲近些也无妨,她的心思我知道,不过是想让姨娘在那边过得好一些,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的。这次她便做的很好,我会好好赏她的。” 这时,红袖进来了,凑到母亲耳边,窸窸窣窣地说了句什么,仿佛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瞧着红袖忒过小心,便存心戏弄她,咯咯咯地嗤笑了两声,打趣她:“红袖姐姐真是,母亲难道还有什么瞒着我不成?难道红袖姐姐做了什么坏事儿不成” 红袖听罢,脸涨的通红,倒是母亲宠溺地瞪了我一眼:“你呀,就会欺负老实人,不过是你祖母问我要件东西,红袖来跟我提一句罢了。” “什么东西?”我随口问。 “红袖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做什么?”母亲恢复了脸上的严肃,我本也就随便问问,自然不会纠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母亲的手段 因为母亲怀着身子,大伯母一家也不好打扰,便全都挤到了我的院子里说话,我自然好茶好吃的伺候着,大家倒也说的尽兴。 午膳是要到祖母的荣寿堂一道用的,祖母院里的二等丫头织荷过来请,我和大伯母一家说说笑笑地赶了过去。 刚跨过正院的八角门,就远远瞅着祖母身边的莺歌从西苑的月亮拱门处奔了出来,正追上了前面游廊上行走如飞的绿萝身边。 “绿萝姐姐,在这儿呢,老夫人上回用的土烟丝,我找着了。”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吆喝着,我们几个不免纷纷望了过去。不知两人又小声说了什么,竟互相推搡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大伯母是长辈,自然看不过去,出声制止。 她们两个见到我们一行人,也是一愣,纷纷惶恐地走过来行礼问安。 “这么怎么了?”大伯母严厉地瞧了他们两眼。 莺歌嘴快,迅速地服了服身,委屈的开口:“这是老夫人抽的土烟丝,是上回二太太孝敬的,说是极好的品相,可惜老夫人不怎么喜欢这个味儿,那日抽了几口便放下了,刚刚老夫人又提出来想抽两口,我和绿萝便去寻” 莺歌话一出口,我们几个就全都变了脸色,容宛性子直,惊呼出声:“老夫人抽土烟?” 莺歌被容宛的声音吓了一跳,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回答:“‘是,老夫人在襄州的时候就偶尔抽几口,提提神。”她是从襄州跟过来的,对京城的习俗还不怎么了解。 也难怪容宛吃惊,这豪门大宅里抽土烟的真不多,不上档次,倒是民间一些婆子好这口,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行了,你继续说吧。”大伯母朝着容宛清咳了一声,让她不要多嘴,才示意莺歌继续。 “我说既然是好东西就不要浪费,直接寻了上次未用完的,绿萝找都没找,偏偏说寻不到了,自个儿去二夫人那里拿了新的,这不,我在后罩房的橱顶上就寻到了。”莺歌说完暗暗瞪了一眼低眉顺目的绿萝。我也知道,这两人一直就不对付,这是瞅着机会掐架呢。 绿萝瞧着也急了,猛一抬头,眼睛都红了。 “大夫人,奴婢想着这烟丝隔了半个月了,怕坏了,就想着还是用了新的好。”绿萝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大伯母看了看两人,见并不是什么大事,撇撇嘴,随口道:“没事儿的,烟丝哪会那么容易坏,别急哄哄地找二夫人,她正怀着身子呢。” 可绿萝不知为何比刚才更急了,整个脸都憋的红彤彤的,语无伦次道:“别,老夫人身子刚好,还是用新的比较好,这用过的奴婢还是扔了的好。”说完直接从莺歌那里夺了过来,见到我们几个惊诧的目光才后知后觉地禁声。大伯母当众被一个丫头驳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而且绿萝这般反常的举止大家都看在眼里,纷纷警惕地看着她。 我偷偷瞄了一圈儿,也觉得绿萝这般定有隐情,而她又是母亲派在祖母身边的,想了想,率先开了口,也自然而然地端起了郡主的威仪,“行了,多大点事儿,老夫人眼瞅着精神刚刚好,怎么好抽这玩儿意,等身子大好了,没事儿抽着消闲便罢了。”说完给流云递了个眼色,严厉斥责道:“别在这杵着了,把这土烟丝给了流云吧,免得你们只知道讨好主子,反而败了祖母的身子。” 说完,不等大伯母他们反应过来,拉着他们又巧笑嫣兮地说起了闲话,大伯母大概也是头一回看我发脾气,都有些适应不过来,也就被我拉走了。 事后,绿萝没有来向我解释什么,我心里便慌落落的,再看母亲一脸平静安详,又不敢问出口,倒是晚上我在母亲院子里守岁的时候,红袖借着服侍我去净房,隔着帘子轻声细语地说了这样一番话:“小姐,这土烟丝的事儿莫要查了,上回老夫人用的里面掺了少许巴豆,夫人有夫人的苦衷,只希望小姐千万不要去问夫人,伤了夫人的心。” 我看不到红袖的神色,但却将她一腔凄楚和坚决听了个清楚,我本该万分惊诧才是,可偏偏又镇定的出奇,也许在接过绿萝那包烟丝时,我就想明白了。祖母这次的拉肚子不是巧合,是母亲故意为之,很明显,是为了在惩治杨姨娘之时,以身子为由,里里外外彻底断了祖母掌家的心思,一劳永逸,所以,才有了绿萝慌张保护那包烟丝的事情,唯独那包烟丝里掺了巴豆,所以祖母如若再用,便就要穿帮了。所以,其实我所做的一切,母亲都是看在眼里的,母亲真的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妄图瞒着我,只希望在女儿心中是一个温婉善良的母亲,所以红袖让我千万不要去询问母亲,让母亲无地自容。 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从帘子里面慢慢走了出来,冲着红袖展颜一笑,“母亲,这几日看似好多了,千万不要让人扰了她的清净,好好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红袖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扶着我的姿态更加谦恭。 可是要说真的不在意,我是做不到的,一个后院的主母手上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怎么可能呢,这点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到底是现代穿越而来,在我看来这些事情就是犯法啊,而我也从未想过母亲是不是手上也藏着这些害人的手段,她能够在后院立足,想必其中的肮脏肯定是我无法想象的。其实我不怪我的母亲,我是自私的,只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啊,我的母亲,那么爱我的一个人。 思虑过剩的后果就是我第二日,年初一,到宫中请安的时候我仍旧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祖母因为身子抱恙,所以免了请安,我只身一人入了宫。 跟我一道入宫的仍旧是流云,而在宫门前,上次服侍我的咏莲已经在等着我了,我惊诧万分地看着她那张宛若圆盘的俏脸,“咏莲怎么会” 她朝我卑恭得请了安,在另一头小心翼翼地扶好了我:“三皇子说,郡主是头一回到宫里拜年,大概也不十分清楚其中的关窍,所以着奴婢在这里厚着,听候差遣。” “三皇子?”我秀眉微蹙,朱唇轻咬,唇齿间呢喃出声,脑子里却又想起他送我的那块来历不凡的玉佩。 咏莲只当做没有听见,与我细细说了今日入宫后我需要做的每件事,需要注意的每一个点,可谓详尽实在,我禁不住对这个细心的女子产生了好感,“咏莲是哪个宫的呢,如今是什么差事?” “奴婢从前是大公主身边的,如今在三皇子身边伺候。”咏莲从容大方的说着,完全不像一个宫女,想必也是一个官宦人家出身吧。 一路上,咏莲带着我直奔太后的雍华宫,因为我是郡主,同那些诰命夫人又有所不同,可以直接去觐见太后,不必像那些夫人一般在外统一跪拜,到了时辰就参加国宴,而太后,皇后,或宫中个别有身份的娘娘或宣召一些自家人或者一品c二品诰命妇形式地见上一见。 太后如今只在宫中安心礼佛,几乎从不过问皇上的政事,也很少理会内宫嫔妃之间的事,可饶是如此清心寡欲,看似无权无势的一个老夫人,却是全宫上下无一不敬,无一不惧,地位超然。只因为皇上能够从自己的大哥手中夺取这个天下,太后功不可没。他并不是皇上生母,也没有养育过皇上。从前高衍皇帝在世时,她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太妃,四年的运筹帷幄,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有一种传言,是她毒死了高衍皇帝和前太后,否则现在的皇帝不能顺利登基。但到底背后如何,无人知晓。 也因此,我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太后的宫室和他的为人一样,低调而奢华,不见华丽浮夸的靓丽景致,却处处景致造型别致,线条凌厉,彰显高华气势。穿过一大片阴凉的竹林小道,进了正院。 咏莲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临进门前,捏了捏我的臂膀,和暖一笑:“太后是个宽厚的人。” 我去的算是比较晚的一拨了,所以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我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张望,只是盯着脚尖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可是前不久,皇上亲封的那个子衿郡主?”前方传来一股子醇厚淡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我仍旧不敢抬头,唯唯诺诺地回答。 只听到太后似乎轻微地笑了两声,才慢吞吞地开口:“好孩子,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拘谨,抬起头来哀家瞧瞧呢。” 她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再做忸怩姿态,索性大大方方地望向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老人。 她大概五十出头,可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容已然刻满了沧桑和疲惫,恍若六十多的老妪。她是太后,保养不可能做不到,只可能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嗯,的确是个伶俐的好孩子。”太后的夸赞都显得十分清淡,她始终冲着我慈眉善目的笑,笑得很悠远,很淡泊,“可读过什么书?平日又做些什么呢?”老生常谈的问题。 “家父不过从小教臣女一些简单的子集,倒是喜欢看各式各样的杂书,如今跟着秦大家学习简单的琴棋书画。”我将早就背熟了的几句话一一道出。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说了什么,只是说到喜欢看杂书时,脸上的神色暗了暗,又恢复如常,吩咐人赐座,上点心,上茶,一系列客套的话。我也趁势将绣有自己作品的一块明黄色丝巾献了上去,十分普通的礼物。太后象征性地夸了我几句,就盯着我绣的那只米菲兔静静地看了许久。 “这个花色倒是别致的很,子衿郡主好巧的心思。”太后没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一个长脸嬷嬷眼神清亮地问我,似乎感兴趣得很。 而太后这时候也从花色中抬起了头,这些现代的花色我描过不少,问我的人挺多,所以解释起来十分顺口:“臣女绘着玩儿的,恐怕入不了太后娘娘的眼。” “哦,是吗?看着稀奇的紧。”那个长脸嬷嬷锐利的眼神扫视着我,嘴上称赞,十足探究的意味,但稀奇的是太后,她老人家是没说什么,但明显听到的我的解释时,原本僵硬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甚至托着茶盏的双手都有一些颤抖。我事后一直在想,是不是太后不喜欢这个花色,我绣的是一只乖顺的米菲兔,并不越矩。 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我也知道是时候离开了,说了两句祝福的话,行了礼,才佯装镇定地起身离开。 “有时间,多来雍华宫坐坐。”太后遥遥地突然开了口,我不明所以地回头,望见的却是这位老人悠远孤傲的眸子,刻骨铭心般地望着我。 我神思一晃,差点走神,赶紧福身应是。 那个长脸嬷嬷居然亲自将我送到了门口,拉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幽怨地叹了一口气:“但愿,郡主是个可人的。” 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我听得愣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豆骰子 之后,我又跟着咏莲去了皇后的昭纯宫,昕妃的倾云宫,怡妃的玉芙宫。怡妃是二皇子凌墨炎的母妃,她是当初选秀时做了已去世的仁和太后身边的宫女,曾经对仁和太后有救命之恩,皇上还是三皇子之时,就已经做了皇上的房中人,之后生了二皇子,封了妃,虽然年长色衰,不怎么得宠,但皇上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去她宫里坐上一坐,所以合宫上下都不敢怠慢。我是头一次见着怡妃,她平时身子不怎么利索,很少出席宫中的宴会,着了雪绢云形千水裙,洋缎窄裉袄,都是素色,只是发间的一支镂空雕花水晶钗浮华闪耀,还算应景,趁着她原本雪白的肌肤更添几分惆怅之美。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比之皇后c昕妃更甚,可美的恍若世外桃源中的一支粉桃花,美的凄楚。 她送给我的回礼正是她发间的那支钗,在皑皑白雪和璃璃暖阳折光中泛着流光溢彩,叫人痴迷。 我却不知道,雍华宫中,太后和那个长脸嬷嬷正谈论着我。 “奴婢查了,皇后和几个娘娘那里都是送的这种花色的绣帕,您看?”长脸嬷嬷,也就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安嬷嬷在太后身边跃跃欲试地说着。 太后神色一喜,几乎从榻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握着安嬷嬷的手,喜不自胜:“你是说,那孩子,竟这般有缘?”说完,似是还是不相信,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方兰色织锦丝帕,丝帕被折得四四方方,宛如簇新,一角同样绣了那个活灵活现的兔子。 安嬷嬷从小就服侍太后,一生未嫁,两人情分不比寻常,自是猜到了太后的顾虑,将桌上容玥送的那方丝帕送到了太后的手中,两方丝帕放在一起,除了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太后的猜疑奴婢知道,只是绝无可能,公主留下的那方帕子可是好好地在您那儿贴身收着呢,公主可从未送过他人,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太后点了点头,在宫中太久,任何事情都习惯了怀疑,那丫头拿着献上这帕子时,她就本能觉得这其中有蹊跷,怀疑这丫头的用意,难道真的是天意?音色丝丝入扣般的哀伤沉痛:“嫣儿当初送我这丝帕时,我就说,这孩子不知怎么就想出这样稀奇古怪的花色,如今,竟有人也知道这花色,难道是天意么?” 安嬷嬷听着眼中已蓄有泪花,“可不是,公主在天有灵,也希望太后能看开一些,所以派了这郡主来了呢。” 太后一生只育有一女,唤凌如嫣,是当今皇上的四妹妹,可是当初高衍皇帝在世时,做主将凌如嫣远嫁西北蛮子,那西北哪是人呆的地方,西北突厥老皇帝根本不把公主放在眼里,最终公主遭人凌辱,客死他乡,死的十分惨烈,从此太后一直生活在仇恨中,直到高衍皇帝死了,新帝登基,她的一口气奄了,心也死了。 这一切的一切,安嬷嬷最了解不过,心底想起了这前尘往事,暗自庆幸,但愿这子衿郡主能够给太后带来一丝生活的希望。 国宴是不同于家宴,外臣同内妇是分开设宴的,女眷的宴席设在流羽殿,由皇后领着,吃得宾主尽欢。 回到府中已过午时,老夫人和母亲都已经歇晌了,凌菡苑里,浮珠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应点心。 “小姐饿坏了吧,快用些吧。”浮珠将一个个小碟子从屉笼里摆了出来,瞬间整个屋子都充满了奶香味儿。我狠狠地闻了一口,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国宴的菜色虽然丰富,可一来气氛拘谨,二来热了不知多少回,实在不怎么好入口。 我一边吃着,一边听着眉儿说着今儿个府里热闹的事情,大伯母一家自然是来府中拜年的,荣国公府送了几框子淮南柑橘过来,大嬷嬷按照份例几个院子都送了些,母亲还交代在庄子里修养的杨姨娘那边也送了些。翰林院李夫人今儿个就携了女儿过来拜了年,说是嫁到江南的大女儿还有一个月要生了,李夫人准备过几日动身去江南看望女儿,怕不得空,提早来了,还给我带了礼物。我忙挑了一副如意吉祥手串和几匣子锦缎,命人送到李大人府上,说是我单独送给孩子添喜的。 等忙过了这会儿,我也吃完了,净了手。等到四下里都安静了下来,浮珠才磨蹭到我身边,将一个黑紫檀祥云样式的锦盒递到我手上。 我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惊诧地看着她:“这是什么?” 浮珠咽了咽口水,凑到我耳根,“今儿一大早,宫里送来的?” “宫里?”我更糊涂了,我才从宫里回来呢。 她也不说,只在锦盒上画了几笔。 我大骇,三皇子。 手中这个小巧精致的锦盒恍若千斤重,我沉沉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心里乱糟糟的,慢慢打开来了,是一个普通的玉质摆件,一颗精巧的骰子,雕刻的也算惟妙惟肖,真正蹊跷的是里面竟镶了一颗更小的红豆,难不成约我打麻将?我稀里糊涂地想着,边下意识地婆娑着这沁凉的物件,边默默念着:骰子,红豆,骰子,红豆,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了什么,刹那间,我双颊绯红,滚烫滚烫的,握着摆件的手似要烧起来一般,即使作为一个现代人,我还是羞涩难当。 “小姐是怎么了?”浮珠发现了我的异常,奇怪地看着我。 “无,无,无事,你下去吧。”我感觉自个舌头都是烫的,等到浮珠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我虽然不敢相信,可这是不是太巧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这是被表白了,还是以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如若我没有猜出这首诗,岂不是白费了他一番心思。这样说起来,真是白白徒增了一番烦恼,这事儿太乱了,三皇子如果真喜欢我,那他怎么敢,我可是皇上封的郡主,明明上次宴席上,他还说当我是妹妹一般照顾的。何况,我才多大,发育还没完全呢,又有哪一点是能够吸引他的呢!这里面的心思绝对不一般。可问题是,我看到这些,心底居然隐隐的蠢蠢欲动,是不是太久没有爱情的滋润,看到个帅哥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骰子我吩咐流云,同那块玉佩放在一道。 稍稍休息过后,我便去碧霄院给母亲请安,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哥哥,哥哥说起了明日去小舅舅家做客的事儿。母亲娘家姓魏,外祖和外祖母已经去世了,所以一门三个兄弟已经分了家,大舅舅长年外放,去年考绩时父亲帮着走了门路,又评了优,今年继续留任惠州知州,惠州隶属安阳,是个富庶的地方,大舅很满足,而二舅很早已经去世了,留下了孤儿寡母在老家,小舅舅在京城今年翟升了三等侍卫,前途无量。 母亲已经三个月了,李家娘子说胎位很稳,母亲气色很不错,加上我和哥哥在一边添趣,看得出她很是开怀,为我和哥哥每人剥了一碟子瓜子肉,也不见疲惫。我们劝她不要累着了,她却说自己高兴。这会儿子我反而安心了,母亲手段狠毒又如何,只要她好好地比什么都强。 哥哥只比我大三岁,开春就要走了,我一直想送一个特别的礼物给他留个念想,却苦于不知道送什么。 我因着年初一到年初十五都是要到宫中请安的,母亲又怀着身子,不方便,所以家中一切迎来客往母亲唤了容瑶帮衬,这也是对她这段时间乖顺的奖励,让她在各家长辈面前露露脸。 母亲自然问起了我今日入宫的情形,我一一答了,也说了太后的异常,哥哥帮着一起参详,也没弄明白太后的意思,但是母亲想了想,将关于太后的诸多传闻告诉了我,嘱咐我,既然太后喜欢我,那我不妨这些日子日日到太后跟前孝敬,毕竟比起皇后和昕妃的野心,太后那边要安稳的多。 哥哥又说起今年十五的花灯节,说在家等着我一道去,像往年一样带着我好好闹一闹,我自是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连玥殿 回了凌菡苑,却是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因为我日日都要去宫中请安,念着我年纪小,就让我不如直接搬入宫中,也免去了我日日冒着寒风进宫,反而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皇后的旨意我哪里能够反驳,告知了父亲c母亲和老夫人,第二日就带上了一应物品入了宫,这样流云是不可能跟着我住在宫里的,所以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这次皇后倒没有把我安置在以前大公主的宫里,分了我一个山水如画的连玥殿,与我的闺名相映衬,跟着我的仍然是那个侍女咏莲。 连玥殿的位置比较偏,所以格外清净,给各位主子请了安,我就窝在连玥殿里闭门不出了,免得惹出什么麻烦。 夕阳西下,屋子里呆的怪闷,又不敢出去走动,还好殿里有一处好精致,仰头望着眼前乌金匾额上题着的四个大字:迎旭小榭。暮色暗淡,落日余晖,最后一丝残阳软绵绵地照着这几个字,如梦似幻,恍若融为一体。 穿过小榭,是一弯清池,已然结了冰,冰上设了气派的九曲回廊和一处八角亭,亭上也写了几个风韵绰约的柳体,“红蕊亭”。 我手中抱着绿釉九桃小香炉,嗤嗤地笑了两声。 “郡主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咏莲在一旁也跟着傻傻地笑。 我摆了摆手,轻叹:“无事,不过是这红蕊二字我倒十分喜欢,只是我瞧着这处精致怕辜负了这二字,有些惋惜罢了。” “这话怎么讲?”咏莲不明白。 “你瞧。”我本就挺喜欢这个咏莲姑娘,所以也愿意和多所说几句,便指了回廊尽头那处枯枝,“那里有一树李树,春日开花,勉强算得上红蕊,这池中想必有荷,夏日,映日荷花想必唯美,来的路上,我就瞧见那小榭两旁均是木芙蓉,秋日里细雨红颜,也是美的,只是到这冬日里,我倒没瞧出红蕊来。”说完我自个儿先嫌弃起来,“我也就随便说说,怪酸的。” 咏莲听了果真观察了一圈儿,也是暗暗点头,居然愁眉苦脸地问我:“那郡主觉得该种上什么花?” 我无意识地撇嘴想了想:“梅花吧,野桥古梅独卧寒屋角,疏影横斜暗上书窗敲。” “走,我们到那回廊处走一走。”我未多想,想趁着天未黑,散散步。 清池水域狭长,两侧枯枝了了,九曲回廊绵延折成,冰面无痕,身临其境,抬眼扫视,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我正沉浸着思绪翻飞。 这时候,却是远远地就有人唤我的名字。 “子衿妹妹,子衿妹妹。” 我站在回廊处侧身往回看,冬风猎猎,卷起我的枚红色大氅在风中打着旋儿,眯眼瞧了瞧,竟是五皇子。 “唉。”我远远地也向他招了招手,能够见着他,我还是很高兴的。 正当我笑得恣意欢快,却又瞧见他身后一抹玄色修长的身影,竟是三皇子,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抬起的手也慢慢落了下来,心坎儿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软绵绵地蠕动着。 “子衿妹妹,听说这几日你都住在这里,那我就可以来寻你玩儿了。”五皇子性子随性,看见我,也不拘礼数,嘻嘻地笑着,突然似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实诚地望着我:“差点忘了,我是来给你送年节礼的。”说完就胡乱塞到了我怀里。 我定睛一瞧,绸盒装着的,竟是一方彩墨。俗话说,紫金易换,名墨难求。 “你倒大方。”他能记着给我送礼,我已经十分欢喜了。 “那是,我可只得了俩,一方给了母妃,一方给了你,知道你擅画工,送了你也不算辜负它,我留着却是牛嚼牡丹了。”他憨厚的话语总让我不由自主地放松。 “那我岂不是还得送份回礼才是。” “嘿嘿,我其实就是为这来的。”他澄澈明朗的眸子稚气未脱,挠了挠头,又看了看身后的三皇子,把我拉到了一角。 我正巧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长身玉立的身影,依旧眉目舒朗,皎如玉树般地望着我,不避不让,忍不住让人怀疑送我那骰子红豆的是不是他。 “你能不能帮我作一幅画?”五皇子的说话声打断了我。 “这是何解?” 五皇子挠了挠脑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我与四哥打了赌,一副百花争艳图,谁赢得谁就能得了父皇的那匹新的长弓。” “这么说皇上是知道你们这个赌约的了?” “知道,今儿个父皇考较我和四哥的箭术,都得了父皇的称赞,所以才以书画论输赢。” “这么说,四皇子书画上颇有成绩?” “哪能呀,就那小鸡爪,还不如我呢!”五皇子一脸不屑。 这下,我就纳闷了,合着俩人都不擅书画,那何必就巴巴地比这呢。 “那你找我画,就不怕皇上怪罪。”我想到了另一个担忧的地方。 五皇子却不在意地随便挥挥手:“没事,父皇还不知道我们俩的斤两,铁定都是找帮手的份。” 听到这,我立马起了拒绝的心思。可看到五皇子期盼诚挚的眼神,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换做了轻微默许。 等到我和五皇子在角落里密谈结束,三皇子依旧是站在原地云淡风轻地等着,只是总觉得目光灼灼,像要穿透我一样。 这画百花争艳图可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完工的,恐怕到我离开皇宫也没有办法交卷。还好,皇上给了三个月的时间,所以也不着急。 第二日,我根据咏莲打听到的太后起身的时辰,仅仅比辰时晚了一刻钟便到了雍华宫,在正室,毫无疑问的遇到了同样来请安的皇后和昕妃。与我料想的不错,正月里,皇后和昕妃这两大从来就针锋相对的宫廷阵营任何事都不可能落人话柄。所以,定会算准了时辰,在太后刚刚用好了早膳,无事可做时,过来给太后说话解闷。这样也就成全了我,在雍华宫直接给皇后娘娘和昕妃请安,免得再单独跑昭纯宫和倾云宫,我只怕私底下见面容易徒增事端,还不如大庭广众下摆在明面上互相客套客套就算了。 “子衿丫头来了。”太后一改那日的漠然,分外和蔼可亲地向我招了招手。 我受宠若惊地怔了怔,才惶恐地行了礼。 安嬷嬷已经在太后的软塌旁置了张小杌子,我也只好顶着皇后和昕妃饱含深意的目光坐了下来。 “郡主这几日住的可习惯?”昕妃沁红的丹寇妩媚地划过耳梢,貌似随意地问,却饱含喧宾夺主的味道。果然,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鸾袄的皇后黛眉轻蹙,一闪而逝,明净秀颜带过雍容的笑靥,温和地望着我:“郡主若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尽管跟本宫说,缺了什么也别藏着掖着,内务府吩咐一声就是了。” “嗯,皇后说的是。”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干燥枯糙的指尖拂过我的手掌,端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记住,你是郡主,只要不越矩,要什么都不过分。”四目相对下,我居然从她柔和的目光中看到了几许深情。 “谢太后娘娘c皇后娘娘c昕妃娘娘的关心,臣女一切都好。”我心下很有些震动,借着行礼掩去了眼底的狐疑。太后对我的态度很有些暧昧,不知道什么意思。 “对了,本宫已经着人送了一碟子点心到你的宫里,今儿个梅花糕特别清甜呢。本宫还记得你和墨漓一样,爱吃的紧。”皇后抿了一口茶,优雅地擦了擦唇角,说起我的贪吃,流转美目透着欣喜慈爱。 太后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丫头喜欢吃梅花糕?” 我不好意思地轻轻嗯了声。 “那不难,每日让皇后的小厨房送过去就是,他那里的梅花糕是真真做出了名堂。”太后似乎真的很喜欢我,居然差遣皇后的小厨房每日给我做梅花糕。 这我怎么好意思,我正想推辞,昕妃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敢情,三皇子和郡主喜好一样,果真有缘。”她的声音如脂如玉般细腻,听得人却格外刺耳。 “行了,你们都忙去吧,留下丫头陪我就是了。”太后显然不耐烦他们暗地里的唇枪舌战,拍了拍手,下起了逐客令。 这下我就更加如坐针毡了,太后怎么把我单独留下了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瞧见没,这就是了,还是早早散了,免得她们还拿你做文章。”她们刚走,太后就嫌弃地摇了摇头。 这下,我是睁大了眼睛,没成想,太后当着我的面还真敢说,敢情真没把我当外人,倒是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丫头,给我捏捏肩吧,冬日里总有些酸。”太后大摇大摆地支使起了我,还真不客气。 我慢慢站到了她的身后,安静地捏了起来,不疾不徐,心底因着她的几句话,缓缓淌过一阵暖流,刚才的每一句话,她是真的在对我好,在皇后昕妃面前表示我的维护,对我亲切地支使,只是我却想不通,我有什么特质值得她这般爱护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怡妃 回到连玥殿不过晌午,身边伺候的另一个小丫头秀秀端上了一直在灶上温着的梅花糕。 我也确实有些饿了,但在外人面前还得斯斯文文地吃着。 “郡主,花木房的张公公来了,正在沉香居喝茶呢。”小丫头老老实实地说着。 “啊?何时的事儿?”我放下点心,紧张地问。 “一盏茶的功夫,说是等着郡主呢。”小丫头见我紧张,有些瑟缩。 “可说了什么事儿?” “说是来送梅花树苗呢,等着给郡主回话,种在哪儿合意?” “啊?”我不可思议地唤出声,自顾自地嘟囔起来:“我何时说过要梅花树苗了?” 等等,我好想对咏莲说过,思及此,我转头惊诧地望向了一边伺候的咏莲。 咏莲倒十分镇静,走上前向我福了福身,依旧是谦卑的口吻:“昨儿个,三皇子问奴婢,郡主住在这里可有什么不合意?奴婢便说了郡主想在迎旭小榭处种片梅花树。” 我晕倒,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谁叫人家本来就是三皇子的人呢。 “三皇子还真上心,今儿个就巴巴地吩咐人来种了。”咏莲好不自觉,还欣喜地添了一句。 我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傻瓜,今儿种,明儿就开花了不成,我不过住个十几日就回去了,哪看得到这树开花。” “那明年这时候郡主就能看到了。”咏莲顺溜地接了一句,我竟觉得不言以对,还不知这丫头口齿这般伶俐呢。 到了沉香居,张公公利落地给我打了个千儿,说了一溜儿的吉祥话,我瞅着是个平头平脸的模样,在宫中呆久了,好话能编出一箩筐。 “三皇子着奴才来给郡主的院子种片梅花树,添添喜气,不知郡主要种在那儿?”张公公算是花木坊有头有脸的人物,亲自在这等着我,我也不好不给面子,一边着咏莲赏了他们,一边亲自带着他们去小榭指明了地方。 “不知这冬日里,能不能种活?”如果这清池东南角真开上一大片梅花,连着望远阁,隔窗望梅便成真了。 “能活,奴才手下这几个手艺,可绝了,郡主放心吧。”张公公得了赏,满脸堆笑,更加恭敬。我心里也不知不觉种下了几抹期许。 不知不觉中,在宫中又过了五日,我每日除了在雍华宫陪伴太后,几乎足不出户,太后与我越发亲厚,虽然相处之间仍有尴尬,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安嬷嬷对我也少了一丝恭敬,多了一丝贴心,日子过得还算舒心。这日,在雍华宫与太后闲谈了几句后,我决定去探望怡妃,怡妃这几日又病了,并不见人,但我作为晚辈,也不好不闻不问。 听说她这几日一直口味不佳,我特意做了几碟子还算清淡的小菜,也算尽尽心意。 深冬气候干冷寒涩,即便繁华如宫中也是处处萧条颓然,低迷落寞,而却难得一片盎然景致,只因簇簇枝头染红湛绿,一望心悦,再望惬意,犹如缥缈仙境,走的近处,却不免失望,不过是纤纤绸花,堪堪死物。 由不得不想,用这么贵重的绸布剪了做绸花,风吹雪落,不会太奢侈,可再看她宫中的摆设,简朴素雅,不若一般富豪。 后来,我也就懂了,在这似海深宫,如若不自己寻些乐趣,那便真要疯了,这花怕不得就是她孤寂的寄托,失了,心也就死了。 不成想,怡妃正在见客,而且在内室,而且还是外男。我被她身边的大宫女芍药引着进了内室,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怡妃懒懒地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娇喘嘘嘘地说着什么,脸色不似苍白反而潮红。那男子稳坐在小杌子上,侧耳认真听着,刚毅修长的下颌轮廓,浓密粗的剑眉,深沉厉韧,恍若听着世上最要紧的事情,突然,猛一回头,黑曜石般淡漠落挞的眸子就直直地望进了我的眼里。 我呼吸一滞,尴尬地退了一步。 这时,怡妃也看见了,笑着朝我点了点头,“郡主来了,快坐吧。” 说完,回头依恋地看向那年轻男子,安慰地弯了弯唇,“你先回去吧,我并无大碍,改日空了再来看我吧。” 那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与我擦肩而过时拧眉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居然后知后觉得朝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 怡妃显然没有与我解释的意思,随意地与我攀谈了几句,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和她的为人一样。 “娘娘这几日可好些了?”我这才想起了我的来意,急急地问。 她面若芙蓉的脸庞漾着无所谓的笑靥,“无事,老毛病了,冬日便时时发作,到春日便就好了。”说完拿起绣帕轻轻咳了起来。 我急忙端起身边的水杯递了过去,居然比她的大宫女都快了一步,四目相对,她清冷流眸笑意更浓,我却傻傻地笑了,没办法,这样一个娇弱美人,我没办法不心疼。 “臣女知道病了的人胃口恐怕不好,所以自作主张做了几样平常的小菜给娘娘送来,还望娘娘喜欢。”我故意捡了别的话题。 “你不必客气,唤我一声兰姨就好了。”她美丽脸庞嵌着的酒窝时隐时现,更显羸弱,“谢谢你的好意,等会儿我就尝一尝。” 听她这么说,我自然高兴,“那兰姨就叫我子衿吧,或者容玥。” 听了我的话,她始终宽容地笑着,可这次多了一些飞扬神采。 我看她自己累了,于是站起身,主动告辞,她并不挽留我,“容玥有空就来坐坐吧。” “那自然好,我还想跟着兰姨折那绸花呢。” 她眼中飘过惊愕,并没有答应。事后,她也没有教过我折绸花,我提起她也只是淡淡摇头,后来,我才从芍药的口中得知,她说过,我有一辈子的幸福等着,没必要浪费时间。 年初十这日,外面又开始飘起了簌簌雪花,我倚在窗边,望着天空乱雪纷飞,渐渐失神,咏莲端了一碗热热的过来,“郡主去太后那儿请安之前先喝碗暖暖身子,外面可冻着呢。” 刚说完,却是外面传太后身边一个小太监过来了,传了太后的旨意,天冷路滑,免了今日的请安。 “太后是真的对郡主疼爱的紧,连墨莹公主都比不了呢。”咏莲听了传的旨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呵斥道:“在外头可莫言胡说,这话别人听见了你的脑袋不保。” “郡主宽厚,所以奴婢只说给郡主听啊。”咏莲俏皮地对我吐了吐舌头,她难得有如此天真的模样,我都忍不住侧目,她其实是一个挺出尘的女孩儿。 “没什么宽厚不宽厚的,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你们伺候我,我就应该爱护你们,才不枉我们彼此的情意。”我并不在意,无所事事地说着,又转向了窗外,就没有看到咏莲一刹那的神思恍惚。 “郡主,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咏莲早已恢复常色 “哪有正经想什么,坐在这儿,看看天,想想事儿,倒让人觉得格外舒坦。”可不是,这几日,每天都紧张地拘着自己,这样全身心放空自己的时候真是太惬意了。 “好了,帮我把太后新赏下来的那件狐皮大氅给我披上吧,我们去给太后请安。”我重重落了口气,站了起来。 咏莲一怔,脱口而出:“太后不是说”说了一半,也就住口了,拿着大氅给我严严实实地扎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离别 好在太后的雍华宫离我还挺近,一路上赏着雪景也没觉太冷也就过去了。 雍华宫前,远远地我就瞧见了一片糊白雪帘下夺目耀眼的明黄色,由远及近,是皇上的龙撵,没成想入宫这么久,今日在这边见了他,我不好退让,只能待在雍华宫前耐心地等着。 龙撵下落,我深深地服下身体:“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哦?是郡主啊。”皇上走下龙撵,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我赶紧收回目光,半抬着眼,只瞧见了他明黄色精致龙纹的靴子。 “太后不是免了请安么,怎么郡主还来了?”皇上言语带笑,许是心情不错,威仪下添了几分人情味儿,说完,起步先走了进去。 我忙忙跟上,嘴角挽着笑:“今儿个天冷,最适合吃热热的锅子,锅子一个人吃未免无趣,所以特意来叨扰太后了。” “呵呵呵。”皇上笑的恣意,显得亲切许多,“说的在理。” “呵呵呵,你们俩倒谈的欢。”皇上话音刚落,里面安嬷嬷就扶着太后掀帘出来了,她老人家今儿个穿的的确厚实,青缎掐金雪绒长袄,裹着严严实实的飘毛,头上还带着紫竹图样毡帽,脸上盛着安详满足的笑容,十足一个富家老夫人。 “母后,怎么自个出来了,这外面多冷。”皇上孝顺地上前扶住了太后的另一边,我也顺势接过安嬷嬷的眼色,扶住她这一边。 太后慈爱地拍了拍我的手,看得出眼底的惊喜,“就你们两个愣头青,说了天冷,免了请安,还巴巴地赶过来。” 太后这几日相处下来,明显心境开朗了许多,偶尔也会这般逗趣,安嬷嬷说这都是我的功劳,我虽然不太明白何意,但大概是夸我日日来陪伴太后吧,所以我今儿个也来了,我是真心想孝顺这个老太太。 皇上大概也没想打太后会这般打趣自己,笑的酣畅:“无妨,为了孝顺母后,做一回愣头青又何妨。” “那你呢,怎么又来了,回头冻着了可别来哀家这儿卖乖。”三人分坐下来,太后拉起我坐在她身边, 我起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了怕太后笑臣女,天冷,臣女想吃锅子了,一个人又觉得无趣,只好来太后这里蹭一顿锅子了。” “你听听,你听听。”太后佯装无奈地皱着鼻子,“皇上是不知道,这丫头,每回来都要吃掉我老婆子这里几碟子点心,真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丫头。” 皇上点了点头,游移不定地瞥了一眼我和太后交握的手,“能吃是福啊,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我也适时狡黠地冲两人一笑,“那臣女就谢谢皇上和太后的盛赞啦。” “呵呵呵呵呵” 在场几人都忍不住笑了,我却因皇上的一句话心情低落,我是不是个有福气的人,如今,今后,都只是皇上的一句话了,但愿皇上看在父亲忠心的份上,给我一个有福气的将来吧。 “对了。”皇上突然提了一句,望向太后:“近日,怀兄几件差事办的都不错啊,朕深感欣慰啊。” 太后却明显不屑一顾地摆了摆手:“皇上就不用看在哀家的面上抬举他了,他父亲就是一个无用的书生,他呀,安安心心办几件不大的差事,尽尽心,哀家也就满足了。” 皇上看似满意地笑起来了。 我虽然不明白这怀兄是谁,却也看得出这两人在打机锋,我只听母亲上次说过,太后的娘家本有些势力,皇上也曾想过提拔一两个,可却是太后始终压着不让出头。 “好了,丫头,想吃什么菜色去和杜夏说去吧,也要着厨房开始备起来了。”太后和皇上想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打发了我。 雪下了一天也就停了,明月出尘,寒声戚戚,朦胧灯影,醉忆往昔。晚间的月色皎洁,似沙如雾,风中枝丫投下稀疏斑驳,月色实在撩人,我不由得跟着月色踱到了中庭,雪后的空气带着清冷,猛然吸一口,带着深处记忆里的味道,沁人心脾。这轮皎月是否也照亮了你们那个世界呢,我在心中轻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现代的父母了,那时候年纪轻,不懂得珍惜彼此的亲情,屡屡让父母伤心,如今天涯海角,都已听不到彼此的只字片语,如何不让人伤怀。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脑子里想起纳兰容若的这首词,不自觉缓缓伸出手想要轻触那散落一地的月光,轻声吟了起来。 念了两遍却是独自苦笑了起来,一切不过枉然,回不去的。想起在现代,也是这般看着看着月亮就来到了这里,这几年,我没少看月亮,没少念咒语,不过徒劳。只愿明月真的有心,能够保佑我的父母健康安然,想到这儿,我竟下意识地想要屈膝跪下去,拜月祈福。想想都觉得矫情,可人到了那时候,到了那个意境,就身不由己了。 “不可,地上凉。”突然远处阴影处出来一抹焦急的声音,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走出了暗影。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那翩翩如玉的面容逐渐在眼前清晰,怜惜的目光裸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才猛然醒过神来,“子衿给三皇子请安。” “地上这么凉,你怎可跪下去,寒气侵体,你不懂么?”他的语气带着三分无奈地斥责,听入我耳,不觉面红耳赤。 “可是舍不得你的兄长?”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一愣,这才明白,他大概是听了我念的词,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想节外生枝,轻轻地嗯了一句。 “这事儿对他是好的,你应该明白。”他这话说出口倒像是责怪我不明事理了,我不知为何来了气,鼓着腮帮子避开了眼。 “不知三皇子有何事?” 他想是看出了我的不快,竟走了几步,挪到了我对面,正对着我,无限狡黠地冲我魅惑的笑着:“我是来告诉你,我刚得了一件差事,明儿就要走了。” “走就走,关我何事。”我嘴上无所谓,可心里却没来由的一紧。 “刚刚父皇召见我,派了一件差事,我明儿就要动身北上。”他见我拿乔,浓翘长睫下目光如炬,醇厚低笑,撩人心弦。 我不觉得脸涨的更红,索性坦然地瞪了他一眼,“那子衿就祝三皇子一路顺风。” “我快则一月,慢则三月,方可回京。”他唇色绯然,一言一语间,笑如弯月。 我只得傻傻地哦了一句。 这时,暗影里又走出来一个小太监,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要把我刻到他眼里,“我要走了,天色已晚,诸多不便。” “等等。”我内心煎熬不住,忍不住唤出了声。 “你说。” “皇上封我做郡主的意思我们都明白,我不觉得你这般是个好主意,对你,对我都不好。”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好好长大就是了。” 说完,留下一脸懵懂的我,翩然离去。 十四这一日,趁着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五皇子携着墨莹公主来了我这里。 “五皇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莫不是又要送我东西了?”我打趣他。 他也不恼,憨笑地摸脑袋,“没有没有,是七妹妹想要堆雪人,你不是高手么,我就带她来了。” 我这才发现五皇子身后钻出来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墨莹公主才五岁,正当粉嫩可爱的年纪。 我嗤嗤嗤地笑了开来,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五皇子倒记得顶真。 那个下午,趁着日头好,我们三个玩了好一阵子才。明儿就是十五了,按规矩吃完午膳我就可以回家了,为此我还是很开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父亲纳妾 临走之前,我将压在箱子底下的一本崭新的棋谱递给了咏莲,“你是三皇子身边的人,我也信得过你,这是一本我手抄的棋谱,等他回来了,你带给三皇子,他看了就明白了。” 咏莲将棋谱捏在手里顿了顿,“也好,女婢先替您收着,下次您来再亲自给三皇子岂不好。”说完,柳眉秀眸闪烁地望着我:“不过奴婢以后就不是三皇子的人了。” “嗯?这话怎么说?”我奇怪。 “因为,这座连玥殿已经赐给郡主了,恐怕旨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咏莲神秘地冲我眨眼睛。 曲睫轻颤,流波似蹙,我惊诧地打量着她,“你怎么知道?”她不过一个奴婢,知道的这么多不是太奇怪了么。 她似乎也读懂了我的怀疑,耐心地为我续了一盏茶,语气愈加真挚:“郡主可还记得那日晚上三皇子来过,她先来屋子里找您,没找到,才去了中堂,是三皇子提前知会奴婢的,他吩咐奴婢以后一定要尽心尽力地伺候您。不过这事儿也还没有一个准数,所以,奴婢也没敢跟您说,刚才看您将棋谱给奴婢,奴婢想着跟您备一声也好。” “那你以后就在这儿了?” “那当然,奴婢是您的人,当然在连玥殿等着您。” “所以啊,奴婢在这里就不跟您道别了。”她说着居然虔诚地跪了下来,我一怔,连忙去扶,她不依,娇媚艳红的脸蛋只柔柔地笑着:“相信很快,奴婢就又可以伺候您了。您放心,奴婢一定帮您好好看着宫里的这块地方,等您来了,可以有个安心的地方歇歇脚。” 我眼眶含热,鼻子酸涩,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他们都说你是个清冷的性子,我看你这张巧嘴,能将人哄到天上去了呢。” 用过午膳,挨个宫室辞别一番,已是夕阳西下,宫门口叶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上了马车,随车而来的流云自然与我好一阵寒暄。到了叶府,府中还是上回离开时的模样,处处红灯高挂,窗花剪影,福气满堂,想来还在正月里,这些年节布置也不急着撤去,多挂些时候,也可多攒攒福气。 我交待流云带着我的箱茏先回了凌菡苑,而自己早已迫不及待地去了母亲的碧霄院,算算日子,母亲已经快四个月了,我在宫里闲暇之时,想了好几个容字辈的名字,想着同母亲炫耀一番,想不到母亲屋子里,容瑶也在。 两人均站在内室门口迎着我,黄英在一旁掀着帘子,母亲肚子微沉,由红袖稳稳扶着。 “总算来了。”母亲翘首以盼,远远看着,面色红润,姣如秋月,望着我的眸子泪珠涟涟。 我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嗔怪:“果然怀孕的女人就容易多愁善感,母亲怎么还哭了。” 说完,才有功夫与容瑶点头示意:“姐姐安好。” 母亲抽泣着,缱绻水眸瞪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似有万千感慨:“你难得离开母亲身边这么久,母亲怪想念的。” “是啊,母亲一天恨不得念叨你十遍才安心呢,可见慈母心肠。”容瑶也在一边凑趣,笑颜明媚,进了屋,还接过黄英的手,亲自为我斟了一盏茶,亲切道:“先不忙,喝口茶暖暖身子罢。”说罢,又催促着黄英去把备好的点心端上来,一改从前的孤傲,整个一副利落随和的模样。 三人坐定,母亲宠溺地盯着我打量,问了诸多体贴的话,我一一答了,再看母亲,体态微胖,凤髻雾鬓间斜插着一只牡丹花,虽脂粉未施,仍可见摇曳绝美,看来这几日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说了一会儿子话,我吃了几块点心,却看到容瑶手边正摆着一副五莲花的绣样,五莲花一般是嫁妆之物,再看安宁地坐在一边的容瑶,聘婷身姿愈渐丰润,黛眉开娇,眸冉春艳,恍若一朵含苞待放正欲开的雨荷,我心中起了心思,含笑问:“姐姐莫不是说了人家了?” 她起先一愣,见我看着那手边的五莲花绣样,这才面红耳赤地啐了我一眼:“胡说些什么,这是我绣给母亲身边白鹭的,三月初五是她的好日子,她是母亲身边的,我自当添妆。” “额,白鹭许人了,谁啊?”我左顾右盼,果然白鹭不在,想来害羞躲起来了。 母亲脸色微微不自然,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淡淡道:“你父亲。” 我呼吸一窒,几乎完全僵在那儿了,“母亲说谁?” “是父亲。”容瑶尴尬地补充了一句。 我急忙回头不可置信地望母亲,希望她说一个不字,却见她眼底点点暗影,想来这几日并没有睡安稳。 “为什么啊,母亲怎么会”我犹疑不决,滚热的泪水打湿翻飞睫羽,不知为何,我望着母亲沉着冷静的模样,竟哭了。母亲能够为着与我半月未见而泪流满面,面对自己的丈夫另有新欢却这般无畏,这是怎样扭曲的爱。 “好了,这哪是你一个闺中女子该说的话。”母亲见我哀泣,心也软了,拍着我的背脊安慰,她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淡定,回头慈和地对着容瑶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去吧,你也该好好准备准备,明儿个好去见你姨娘。” 我眼泪已经打住,听到这么说,还是抬眼看了看行礼福身的容瑶。 “她这几日倒听话,所以我允了她去庄子上见见她生母。”母亲懒懒地对我解释。这我倒不意外,凭着祖母的关系,杨姨娘不可能一辈子关在庄子上,而且容瑶这段时间这般听话安分,不过也是为了她生母能早些回来。 “可是,母亲”我蹭到母亲身边,着急地轻唤,她那张风姿楚楚的面容太过冷然,反而让我不安心。 这时候,站在一边的红袖走到我身边,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小姐不知,前几日,老夫人为老爷聘了一门良家子,也是三月初五过门。夫人如今身子不便,与其让他人夺了宠,倒不如白鹭伺候姥爷更让人放心,她对母亲一向忠心,不会越矩。” 这恍若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是一个现代人,本来就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混乱的夫妻关系,而母亲呢,她是一个古代人,没办法说服自己反抗,所以只能含着泪为自己的丈夫找暖床人,一边伤心着一边还要思量着自己的利益,这得让人多绝望啊。 “她,她,她怎么能这样,她是不是疯了?”我一向自持冷静,可现在也开始胡言乱语,连身子都禁不住打哆嗦。 “我就知道你这满口胡言的毛病,这才打发了容瑶,不要胡言乱语了,她也是你能编排的。”母亲是真生气了,母亲一生气,我就没辙了,气焰立刻就蔫了,其实母亲和哥哥就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坚强所在,只有他们有任何威胁,我就会竖起全身的刺。 我颓然地坐了下来,依旧满脸不忿。 母亲居然嗤笑出声,过来挽过我的手,爱怜地说:“母亲知道小子衿是为了母亲抱不平,可是她是你祖母,也是我婆婆,她这么做是可以的,我们没有阻止的余地,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任人宰割,白鹭人长得漂亮,性子也随和,卖身契也在我手上。而那个良家子我打听过了,虽然家世清白,但容貌并不出众,你祖母不过是想给我添不自在,但却不得不顾忌杨姨娘,杨姨娘终归会回来,如果找个漂亮的,岂不是把他侄女也踩在脚下了。所以她有她的思量,我有我的办法。” 这些我都是明白了,所以母亲特地选了同一天的好日子,母亲的手段上,那边的良家子绝对不会讨了便宜,得宠的一定还是白鹭。 可是,我还是不懂,“难道母亲都不伤心的么?” 母亲一愣,嘴角依旧端丽妩媚地笑着,但看得出丝丝苦涩。 “没什么伤不伤心的,有了你,你哥哥,如今还有肚子里这个,我也知足了,我的地位无人能撼动,而且我的地位会给你们三个带来幸福,谁家不是三妻四妾,我改变不了,你也一样。”母亲说这番话的时候,面容很沉静,很沉静,好像在说意见别人家的事情一般。 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多越矩的话,但是,我却记住她最后那句,她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我总是企图反抗,可是细想来,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孔明灯 这种别扭的情绪直至延续到晚上,哥哥领着我到祖母那里问了安,带走了容瑶,三人一道去了西街逛灯市。哥哥见我兴致不高,也猜到了原因,便安慰我,母亲的法子是最好不过的,让我不必这般伤怀,他是男人,当然不懂我的心思。 这种情绪直到见到了清莹才觉得好了些,每年的灯市我都是和清莹相约在龙凤高牌楼下,她身边并没有嫡亲的姐妹兄弟,所以每年都蹭在我和哥哥身边一道玩耍。 “这是怎么了,见着我一副晚娘脸,难不成还不乐意见我了。”清莹名字看着素雅,其实是个耿直泼辣女孩,着了一身藏青色绣竹叶花纹窄袖男子袍服,一根羊脂玉簪束了发,活脱脱一个清秀白嫩翩翩佳公子,只那水润杏眼圆睁,不住地瞥着白眼的模样甚是滑稽。 我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开来,她不明所以,“你这丫头,失心疯了不成。” 我挽过她纤细的胳膊,蹭了蹭:“是啊,想你想的,都得失心疯了,你可得给奴家做主。” 这才两人又笑作一团。 “行了行了,你们两人何时能正经些。”哥哥是见惯了我们两个互相耍贫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笑罢,我又与她介绍了容瑶,毕竟一个家里出来的,没必要冷落她,她俩互相见了礼,清莹却只顾着拉着我的手低语攀谈,她一向话多,我一般只有听的份,这样渐渐地,容瑶就被落到了后头。 今儿个的清莹十分奇怪,跳脱的眼神格外不安分,时不时地朝着哥哥挤眉弄眼,走到宝月楼前,我实在忍不住了,捅了捅她的腰:“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抽抽了?” 她顿时大吸一口冷气,“人家暗送秋波好不好。” 我顿时汗颜。也只有她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 “你哥哥是不是得了什么古颜秘方,怎么突然就变得玉树临风了。”她一边自顾自地叨叨,一边还是使劲瞅着哥哥的确俊逸的侧脸。 我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利落的白眼,“也许天太黑,大概看头猪都有朦胧的美,或者,你是没看到他的正脸吧。” 说到这,我又想起了身后被冷落的容瑶,朝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发现她那顾盼流眸正痴痴地望着我的左前方。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到宝月楼门前那头石狮子处正站着许久未见的五皇子,一身不起眼的青黄丝绸,俨然只是一个一般富家公子的打扮。 哥哥早已经看到他,引着我们急急行了过去,甫一抬手,“靖王殿下,五皇子,四皇子。” 我的眼神一一划过去,这才发现了四皇子身边果然站着一个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靖王殿下,我只知道,当朝皇上也只是二皇子到了年纪,封了郡王,封号安,人称安王,而三皇子听说拟了旨意,只等开春寿辰提前封睿王,这靖王却不知从何而来。 “在外不必多礼,子詹,唤我玉珩即可。”子詹是哥哥的字,想来玉珩是他的字了,这位靖王殿下貌似十七八岁年纪,声线稳沉,一身灰银缂丝锦袍,腰间碧绿油油的弯月玉佩,说话间清冷黑眸在我脸上一转而过。我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我那日在怡妃娘娘宫中见到的男子么。 我和清莹本就是女扮男装,此刻也不知行何礼,索性不闻不问,在一旁看热闹。 “子衿,你是子衿。”五皇子终于发现了我,这个调皮孩子,唯恐天下不乱,咋咋呼呼地蹦到了我跟前,上下打量的眸子闪过惊喜。 “是是是,墨玄兄,我是子衿小弟,你稍微冷静自持一点,行吗。”我手忙脚乱地摁住他的肩膀。 回答我的仍然是他招牌式熟悉的憨厚笑容,我也朝着他嘻嘻地露出了大白牙。 “见过各位哥哥姐姐。”说话间,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插了进来。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这位靖王的身后。 “这是舍妹。”靖王言简意赅,依旧面瘫。 “阮小姐。”我随着他们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这位妹妹倒看似弱柳扶风,美目幽怯,衣衫环佩间人比花娇,虽然与我年纪相仿,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刚好在宝月楼订了上好的位子,待会儿杂耍表演看的清楚。”这回是四皇子说话,他与五皇子脾气相投,想来也喜欢看这舞刀弄枪的把戏。 我倒想起来,每年的灯会,除了夜间灯市,就是这宝月楼前的杂耍最是出名,大家挤破脑袋也是要驻足观看一二的。 时辰尚早,大家商量着先去灯市逛逛,也就三两一组,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因着人多,容易走散了,大家约定了,如果走散了,就在这宝月楼集合。 “你不是每年都要买刘老伯的手扎灯,去瞅瞅吧。”大哥最了解我的心思。 于是,我c清莹c容瑶和哥哥四人一组,朝着西南方夜白桥方向走过去,那里是每年灯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一座夜白桥,雕栏玉砌,一方水域,莲花灯浮,暗影绰绰,一方草域,孔明灯飘,天际寥落,是许多少男少女寄托忧思的地方。那里也是刘老伯卖手扎灯的摊位所在。 我们沿着夜白桥一路行过去,并没有看到往年那个佝偻的身影。 “咦,刘老伯呢,怎么没看到?”清莹大声说,桥上人影重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们说话都得提高了音量,对方才能听到。 我顾目远眺,虽然是夜间,但这夜白桥附近灯光甚浓,恍若白昼,一眼便看到了头,真的没有。 “请问,刘老伯今年怎么不在?”哥哥问起旁边摆摊的一位大婶子。 “他回老家了,以后都不来了。”大婶子忙着照顾生意,随意敷衍了一句。 “这,这太可惜了。”清莹长吁一口气,瞧我脸上掩不住的失落,提议道:“不若,买别人的吧,也一样好看。” 这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不愿意,我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性子,曲终人散,我却总渴望留住所有。 “可是,你那儿都收了五个了吧,多可惜呀。” 我每年都会来买一个不同的手扎灯,不为别的,因为前世我的爷爷就是个扎兔子灯的老师傅,这位刘老伯的手艺和爷爷很像很像。 “罢了吧,万事不可强求。”我摇了摇头,心中那道空缺越陷越深,可依旧抿着嘴角看着他们笑,希望他们不要为我可惜,殊不察,撞进了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四目相对,他刚毅的脸上还是挂着肃穆的神色,我愣了愣,原来靖王他们一行人就站在我们身后。 “咦,子衿,你也在这儿,不若我们去那边放孔明灯吧。”五皇子跑了过来,我这才转移了视线。 于是大家开始挑选孔明灯,开始在纸笺上写下隐晦的愿望,然后用红丝线坠在孔明灯的下方,放飞天际,翻飞舞蹈。 我看大家兴致勃勃,也挑了一盏,再看清莹别别扭扭地在一边写着什么,是时不时还偷眼看我哥哥,我唏嘘一笑,这丫头,春心萌动了,如若有缘,这倒是门好亲事。 我小心翼翼地托起自己的孔明灯,烛影摇曳,看着它随风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我也是快乐地笑了。 “咦,你怎么不许愿望哪。”清莹稀奇,大声问我。 “因为啊,我太贪心了,再多的纸也写不完我的愿望。”我嬉皮笑脸地回她,仰头咯咯咯笑得更欢畅。 孔明灯,飞吧,飞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缘分初定 放过了孔明灯,大家一道朝着宝月楼行去。我和清莹挽着手走在最后,等上了二楼的隔间,才发现偌大的一张四方桌边,大家已经挑选了位置齐齐坐了下来,只剩下哥哥和那个靖王身边还有空着。我斜了斜身边跃跃欲试的清莹,发光的眸子似乎黏在了哥哥的身上,我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大无畏地走向了靖王身边。 可哥哥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尴尬的局面,正当我气势汹汹地一屁股坐在靖王身边时,哥哥堪堪站了起来,而且还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我彻底石化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齐齐盯着我,我怎么这么笨啊,我扶着额头试图逃避他们心思各异的目光,哥哥站起来估计是想坐到靖王身边,把那边两个位置留给我和清莹,我这么忘了这个法子,偏偏我自作主张选了这个位置,好像恨不得飞过来,只怕别人抢了这个香饽饽位置似的。 五皇子更是裸地瞪着我。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我冲着他脱口而出。 “呵呵呵呵”那个幸灾乐祸的四皇子居然朗声笑了起来,笑的全身都打颤,我感觉自己的脸比红番茄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这里的十露茶很是甘醇,大家不若尝一尝吧。”靖王幽沉的声音突然响起,瞬时就压住了尴尬的场面,笑声骤停。可坐在他身边的我分明感觉到他嘴脸绵绵轻笑,仿佛也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我气呼呼地嘟着嘴。 “靖王常年在外,却也知道宝月楼的十露茶么?”四皇子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却像话外有音。 “四皇子此言差矣,十露茶取水自一年中十个节气十种花的晨露,早已闻名远播,如若大哥不知晓,到反而孤陋寡闻了不是。”说话的是那位气韵芳芬的阮小姐。 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太极,抬眼看哥哥,却见他皱着眉不知在思量什么,这位靖王貌似来头不小,却常年不在京城,但对京城却像是了如指掌。 说话间,茶上来了,外面的杂技表演也响起了雷鸣掌声,自然而然地,大家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外面人声鼎沸,楼内也是吵吵嚷嚷,我们几人倚在栏杆处向下望,乱七八糟的叫好声几乎淹没了所有。 “子詹什么时候出发?” “二月初一。” “韩老将军是几代将领,骁勇善战,能跟着他是你的福气。” “玉珩说的是,子詹深感万幸。” “说起来,我也羡慕你,我的弓马还是韩老将军手把手教的,却没有福分一直跟着他。” 然后,一阵阵叫好声就淹没了所有。 两日后,是大房请安的日子,母亲身子也缓过来了,所以这一日也会到祖母那里敬敬孝心,凑凑热闹,但是父亲亲口说过,母亲还是以养身子为主,所以祖母也不敢明着难为母亲,却在龌龊事上下绊子。 我和父亲母亲一道进屋的时候,看到祖母正襟危坐在玫瑰椅上,茜素青色双绣缎裳外面还罩了一件虎睛石青银鼠褙子,显得精神矍铄。小叔也已经到了,神色恭敬地坐在祖母左手位,见父亲来了,连忙起身相迎,将位子让给了父亲。容瑶依旧是被祖母拉着坐在了她身边的小杌子上,娇嗔地哄着祖母。 “祖母,三叔,姐姐。”我挤了挤笑容,轻快地唤了一圈儿。 “母亲。”父亲和母亲也在一边同声请安。 祖母听了声音,冷淡地觑了我和母亲两眼,瞧了瞧父亲喜滋滋搀着母亲的双手,也浮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都坐吧。” “迎亲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未坐定,祖母就兴致勃勃地问,摆明了是给母亲找不痛快,“柳家女儿到底是正经人家出身,比不得你屋子里的侍妾,这喜事你可得上点心。” 母亲身姿纹丝未动,晶莹剔透的面容始终一片赤诚地听着祖母说话,“那自然是的,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难为母亲了,挑不出一丝儿的错来。 “这段日子可有的忙呢。”父亲闲闲地插了一句,转身握住了母亲的手,“远的说,六月份三弟要成亲,近的说,二十那日又是容瑾的生辰,临行前总要帮他热闹热闹,这两样总要办的体面。你千万不要为了有些小事情累了身体,让大嬷嬷帮着就是。” 父亲语气圆滑,口口声声称纳姨娘只是小事,不值得伤神,大概也是瞧着母亲如此温婉贤淑,心中有愧。 祖母脸色微沉,端起桌子上的茶盅灌了一口,一直站在她身旁伺候的莺歌突然站了出来,喜笑颜开道:“老夫人穿上这件褙子真精神,又暖和,奴婢瞧着绣功也好的很。”嗯?我们瞬间将目光都移了过去,可我真看不出这褙子有什么起眼的? “可不是,到底是佩蓉这孩子体贴我,我穿着甚好,就是委屈她了,在那冷清的地方还想着我这老太婆。”老夫人与有荣焉,笑意直达眼底。 我暗自哂笑,大概是昨日容瑶看望杨姨娘一道带回来的,我说呢,在这卖关子了。 “可不是,杨姨娘最孝顺不过,只可惜” “是啊,年都没好好过,听容瑶说,人都瘦了一圈儿了,想到这我就心里不好受。” “老夫人莫伤心,保重身子要紧,总会回来的。” “晚回来一天就多遭一天罪啊,我实在于心不忍。” “对了,佩蓉还给你们俩都做了件褙子,瞧着多懂事,待会儿带回去吧。” “这位杨姨娘是母亲的侄女,自然传承母亲遗风,是个好的。”小叔赶紧附和,听了我直想笑,阖府上下都知道杨姨娘是因为贪墨公中银子送去了庄子思过,可见这也是传承遗风了。 老夫人和莺歌两人一唱一和,演了好几出对角戏,反观看客,最近处的容瑶低眉善目,只有扑朔迷离睫羽方在颤动,看的出很紧张。母亲闭口不言,只一心一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父亲低头不停饮茶,似是永远也饮不完。 祖母心一横,又待开口,绿萝通报,大房一家来了,来的真及时,可是来的只有大伯母,大堂哥和容芳。 “容媛,容宛和花姐儿呢,怎么没看到?”几人互相见过礼,按着次序又重新坐了位置。祖母褶皱横生的眼眸扫了一眼,不满地问。 大伯母是何等圆滑的人物,马上苦了一张脸,“唉,花姐儿病了,烧了一晚上,都脱不开身。” “严重吗,可请了郎中。”母亲急着问。 大伯母脸色缓了缓,“请了,早上总算压下去了,我心这才定了。” “是啊,小孩子生病也是常事,但毕竟小,得多注意。”母亲的态度大伯母很受用,两人和气地聊起了娃娃经,把祖母撂倒了一旁,却又发作不得。 “母亲。”坐在末尾的容芳突然开了口,柳眉紧蹙,心事重重,她一般在众人面前就是个哑巴,难得主动开口,大家不由得都望了过去。 “菩提寺过两日就是缘法的日子,您,大嫂,姐姐又不得空,我想不若我去给花姐儿求道平安符吧,听说极灵验的。”容芳潋滟娇羞,一脸诚挚地望着诸位长辈,恍若又看到了我,亲切地握住了我的手:“五妹妹一道去吧,大婶子有了孕,菩提寺的平安符极难得,求回来给大婶子压在枕头底下,可保母子平安。” 我本来百无聊赖地对着手指,突然被她一把抓住,当场吓住了。 正对面的大伯母鹰隼般凌厉的眸子紧紧盯着容芳,仿佛要从她身上看穿什么,真是奇怪,不就是求平安符嘛,至于这么提防吗,但是邀我一起去,这就不同寻常了。 “嗯,这是好事,容瑶也跟着一起去,只是多叫些人跟着。”祖母一语定乾坤。 我明显感觉到容芳握着我的手瞬间软弱无力地松开了,我更加确定她叫我肯定有什么事儿,只是多了个容瑶,不知道是不是超出了她的意外。 “对了,听熙儿说媛丫头定了三月初一进宫?”祖母说起这个有出息的大孙女,脸上总算有了满意的笑容。 “是,封了贵人,前几日宫里的公公已经传了旨意,这两日正请了宫里的嬷嬷在家里学规矩呢。”大堂哥回答。 “嗯嗯嗯,这是天大的好事,将来底下几个丫头的婚事好说,几个哥儿的前程也好。只是你的子嗣单薄了些,这都成亲两年了,才一个闺女,这可不行,你做母亲的可得上点心。”这句话是对着大伯母说的,这老夫人就是没事瞎操心。 “母亲说的话不错,但前提是贵人要在宫里站住脚,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叶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大哥也交待过媛丫头了,深宫似海,伴君如伴虎,一切当心为上,有什么事儿传个话,大家一起商量着办。”父亲到底沉浮官场,一语把住要害,可不管老夫人后半段的闲话。 大伯母听了父亲的话,满眼感激,不住地点头,“是是是,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父亲突然眼锋扫到我,朝我摆了摆手,“你带着两位姐姐去你那里玩耍吧,不必在这里守规矩了”。想必是下面有什么话不方便我们小辈知道,所以打发了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哥哥生辰 上香祈福的日子订在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前初一这日却是哥哥的十四岁生辰。因是小辈,所以不适合太隆重,只请了哥哥同辈的亲朋好友,宴会设在韶华园旁的汀兰阁中,开窗便可看到满园红梅,树树洌艳清幽,枝枝苍古秀美,红梅不是娇客,千姿百态下踏雪而开,风吹叶落时阵阵沁香,可不美哉。 这地方是我特地选的,为的便是临行前给哥哥一个美好的回忆。当天清晨,我便领着流云,浮珠钻进了厨房,没法子,我想来想去,一个生日蛋糕总是不可少的。我自个儿不会做,前几日便压着厨房的厨娘,好不容易捣鼓出了一个水果蛋糕的模仿版。 大功告成,在流云的服侍下,匆匆忙忙拾掇了,刚刚妥当,正准备去祖母那里请安,只见清莹孤身一人兴致恹恹地过了来,她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也是唯一一个。哥哥宴客,自然请的都是男客,大堂兄,小舅舅家的表哥,从飞书院里哥哥的几位同窗,哥哥如今是请了鼎鼎有名的伍先生做馆,从前是在书院学习的,就连清莹的庶出大哥也被邀请了来,没办法,清莹没有嫡亲兄弟,这庶出大哥便是寄在清莹母亲李氏名下的。 来的最早的是清莹,一大早就往我院子里赶。 “怎么来的这般早,还一个人,秀儿呢?”我问着,秀儿是她的贴身丫头。 她也不答话,清清静静地自个儿坐了下来,自斟了一盏茶,我这才发现她兴致恹恹的。“怎么还不开心呢?” “哥哥直接去了你祖母那请安,我就自个儿先来了你这儿”。她答非所问,只是有一茬没一茬地敲着盅盖。 “那正好,和我一道去给祖母请安吧,已经晚了。”我边说着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她也不动,原本英气妩媚的眼神焦灼不定地瞥着我,说不出的哀怨惆怅,我这才发现她今日大概是特意打扮过的,织锦镶毛五彩百花上裳,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玉蝴蝶纹步摇,秀雅清甜,原本张扬的面貌衬托了几分小女儿的娇俏,只雪莲臂藕环着珊瑚手钏,靓丽的色彩,清淡之余,多了分华美。 我重重吁出一口气,耐心地坐了下来,挥退了屋里人。 “前院见到我哥哥了?” “嗯。” “他这性子,大概瞥都没瞥你一眼吧?” “你”她挣了挣,又蔫了。 “唉,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嘛,我只跟你说一句,你和我哥哥那是门当户对,这可比什么都重要,你说对不对?” 她大概也是明白了我的话,双颊沁红,娇羞地低下了头。 “哥哥呀,如今一心只想挣个前程,还没开窍呢。他又是待在军营,你还能担心他出去花天酒地不成,等过个几年,我再敲敲边鼓,可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捅了捅她的肩膀。 她最是大方的人,此刻也承认了我的话,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两人一道挽着手去了祖母的荣寿堂,如今出了正月,屋子里诸多摆设都换了,显得清爽多了。可能因我们来的算晚了,屋子里居然济济一堂,乌压压一片,坐满了人。大伯母带着容宛,小舅母带着如萱表姐,翰林院家的李夫人携着二女儿慕青,安平侯府二奶奶田氏带着二小姐妙菱和三小姐妙筠,呵,与我们家亲近的几家都来了,大哥生日,只请了男客,她们压根儿也没请啊。 甫一进门,我和清莹都愣住了,我差点怀疑今儿个不是哥哥的寿辰,是祖母的寿辰不成。 我朝着身后的流云使了个眼色,打发她去问一问大嬷嬷,这么多人,待会儿总得留下来开一桌,不知道厨房准没准备。 我和清莹进屋挨个儿互相行礼,好一通功夫,才坐下了。 “几位夫人客气,知道你哥哥临行在即,今儿个生辰,都过来祝贺。”母亲见我一脸茫然,向我解释道,母亲今儿个也出来应酬了,没法子,祖母来京城不久,与各家夫人都不太熟稔。 “客气了,瑾哥儿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跟自个儿家的一样,哪有不来祝贺的道理。”李氏心宽体胖,生的慈眉善目,想必刚刚从江南大女儿那儿赶回来。 “容玥丫头吧,我真是好久没见着了,出落地这般水灵了。”安平侯府二奶奶是京城贵妇圈子里出了名的能说会道,打量了我一番,狠狠夸了一通。接下来自然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互相夸上了,我们几个小丫头好像争奇斗艳,百花争鸣,汗颜 “老夫人,少爷带着客人来了。”门外绿萝掀帘进来通报。 这是自然的,哥哥的客人都得过来拜见祖母才是道理,否则就失礼了。 母亲连忙命人架起长幅屏风,我们几个女孩子统统躲到里面去了。虽然如今民风开化,但长辈在人前总还是不得不装矜持。我右手边挤着的是如萱表姐,她这人心直口快,嘴上刁钻,所有心思恨不得写在脸上,所以我也乐意偶尔与她一道玩耍,眼瞧着她穿了一身鹅黄束腰锦绶藕丝罗裳,额角鬓间簪了好几缕明晃晃的小东珠,原本干瘪的身材也显出几分娉婷拂柳。只见她细嫩柔夷,绣帕半掩,透过半透明的屏风,露出娇羞炽热的眼神。再看周围女孩儿,一个个如狼似虎,望着来人,恨不得将屏风灼出一个洞。 这是怎么了,我狐疑地摸了摸脑袋。 “小王拜见老夫人。老夫人身体可安好?”屏风外响起男子铿锵有力的声音,我耸了耸鼻子,这声音貌似有点熟。 “快,快请坐,想必是小靖王殿下吧,哪里能劳烦殿下亲自来给我这老骨头请安。”老夫人喜笑颜开,连声音都透着激动,想必昨晚上这一个个人物母亲都给她做了功课了。 不对呀,靖王,靖王怎么会来给哥哥祝寿,他们很熟吗? “老夫人严重了,叶老大人曾经也是家父的授业恩师,论起来小王该叫一声师公的。”这靖王长辈面前嘴还挺甜,想不到与我们家还真有一段渊源。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身旁的如萱表姐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那叫一个疼,我差点尖叫,还没等我反击,她又自顾自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俊逸非凡?” “啥?” “那当然,沔阳一带他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谁还答了一句。再说,这么远,还隔着屏风,能看出是个人就不错了,哪里就发现俊俏了?不过,细想想,两次见面之下,倒也的确长得还能过眼吧,恩,说俊俏不准,倒是称的上刚毅。我环顾自周,还真是各个都湉着脸瞧得兴奋,太不矜持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清莹,视死如归般地盯着我哥哥身影瞧,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上不自觉地想起了三皇子,难道,真的是,哪个少如不思春? “老太妃和靖王妃身子都还好吧?”母亲的声音。 “还好,还在沔阳,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就会过来。” “好好,等过来了,我一定亲自去看她。想当年,老太妃未入宫时,我还与她有过一段交情,只是后来各奔东西,也就淡了。”祖母声音还带着哽塞,想必真情流露。 “是啊,一晃也十几年过去了,是该回来了,到时候可得多走动走动。”大家纷纷附和着。 怪不得我不认识他,原来一家子一直住在沔阳,还十几年了。 他毕竟是男客,不好多待,说了这么几句也差不多了,哥哥带着他起身离开了。 长幅屏风自然也就撤去了,我们各归各位。 “到底还是老夫人有福气,小靖王亲自上门请安。”安平侯府二奶奶擅长交际。 “哪里哪里,是看得起我这老婆子罢了。”祖母显然已经被田氏哄得笑逐颜开。 “这小靖王也是不容易,先头靖王去的早,他硬是跟着韩老将军在西南一带闯出了一番名堂,如今皇上有意召其回来,如今已是军机卫军第一人。”大伯母说的讳莫如深。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是自然的,这小靖王毕竟是皇上的亲侄子,再说当初靖王和皇上可是最要好的兄弟,骨肉亲情嘛。”祖母含蓄地笑着。 说到这里,田氏揶揄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娇花似的女孩,再看看自己身边的两个,都是安平侯府大房的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胜算还是很大的。 “不知这位小靖王定亲了没有,估摸着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小舅母在这里身份最低,小心翼翼地看着各位的脸色。 “没听说,这事儿还不得老太妃操心,总得在京城找门当户对的才好。”田氏说到这儿觉得几乎这个靖王妃的头衔就落在自己家头上了,笑的更加灿烂。 我这总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大家不是来给哥哥祝寿,给祖母请安的,是来相看靖王的,而且大家相得也不错,皆大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容芳的算计 菩提寺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来来去去也要两个时辰,辰时一刻,我携着容瑶c容芳在祖母那边请了安便上了马车,因是拜神求佛,我穿的极为素淡,随意绾了个璇儿,簪了根不起眼的银质珠钗。 早起天凉,马车中还燃着九曲珐琅小暖炉,我们三人单独一辆马车,几个随身的丫头嬷嬷坐在后头一辆马车。一年当中能够出来的日子实在不多,所以我也比较兴奋,悄悄挑起帘子一角,好奇地望着道路上稀稀疏疏的行人。 “今儿个这外头可没什么好看的,祖母交代特意走了偏道。”容瑶一双纤纤素手爱怜地抚着我的背脊,满眼惋惜。她似乎对于扮演这样一个温暖姐姐的角色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我吟吟一笑,“那是应当的,只是难得出来一趟,新奇的很。” “别说你,就是我痴长你好几岁,也欢喜的很。”容芳新月清秀的面容也是染着不自然的红晕,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对了,你鲜少出门,今日菩提寺人又多,我可得时时刻刻跟紧了你,你可别嫌我烦。”容瑶眉梢微挑地望着我,眼角却不自然地瞟了一眼容芳。 “三妹妹不必这般紧张,菩提寺那边我倒跟着母亲来过几趟了,已经有人打点好了,单独辟了间院子给我们,无人相扰。”容芳依旧善意款款地笑着,似乎并没有发觉容瑶的意有所指。 话说到这里,帘子外响起了一个陌生的谦卑声音,“小姐,还是让元嬷嬷来伺候您吧。”我和容瑶诧异地望向了容芳,这位嬷嬷应该是她带来的人,却不知是真的关心主子还是怎么的,这般大胆。 容芳抿唇温婉垂笑,向我们解释道:“是母亲不放心我单独出来,所以叫了身边的元嬷嬷提点着我,也是母亲一片心意。” 当真是如此么,我看监视还差不多吧,我和容瑶自觉地点头默认。就这样,元嬷嬷也上了这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坐在容芳身边,不苟言笑,弄得我也没了兴致。 菩提寺原本就是依山而建,山间松柏林立,郁郁葱葱,丝毫不见萧条落寞,远远地我就看到羊肠小道间,人影憧憧,熙熙攘攘,甚至还有人一路行跪拜之礼。 “呀,这是做什么?这一路跪上去腿可不得瘸了?”我讶然地眺了眺一路蜿蜒向上的道路,可远着呢。 容瑶凑过来看了看,也是摇头:“我倒是听说过,听说这般最是心诚。” “两位小姐自是不能的,到时,引客僧自然会把平安符送过来的。”这位元嬷嬷目不斜视,冷冷说道。 我和容瑶面面相觑,容芳只好对着我们歉意地笑笑。 一路进了菩提寺的后院,今日方丈要在大殿主持大局,所以没有空招待后院的宾客,只留一个瘦瘦小小的引客僧带着我们,拜了菩萨,添了香油钱。后院有大殿讲经论法,可供前来的远客倾听或辩论,当然,只限于后院的宾客,也就是京城里有名的几户达官贵人的女眷。 “两位妹妹如何看?是否要去听讲经?”容芳平静无波的黑眸冉冉望着我和容瑶。 “那里人太多,小姐还是请了单独的僧人来讲一段经吧。”元嬷嬷依旧颐指气使,似乎轻易就替我们几个下了决定。 本以为容芳也就顺着她的意了,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却不想,容芳一改常态,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语气还算温和:“妹妹们觉得呢?” 她既然再次强调了一遍,我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于是,点了点头:“好吧,就去大殿里听听吧,单独听,我只怕自己会睡着。” 说完,就吩咐引客僧带路,我才不顾这元嬷嬷还是方嬷嬷呢,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谢谢。”容芳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嘴唇蠕动,轻声丢下了这句话。 看来我是猜对了。 大殿中,人几乎坐满了,济济一堂,我们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三人一起的蒲团,齐齐跪了下来,这样元嬷嬷他们就只能站在大殿两侧了,我想着也就是容芳想要的效果吧。 “那边是如意香,我们三个一人去上一注吧。”容芳提议,我似乎都听出了她喉咙口的颤音。 我面不改色地点头附和:“好啊,那就一个一个去吧,免得好位置被人占了。” 就这样,容瑶打头离开了。 “说吧,二姐姐可是为了你的婚事找上的我,我事先说明,我可没本事说服任何人,左右你的婚事。”我眼观四方,貌似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和物。 她也如我一般,只是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我的手,“不用,我知道我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为何这么说。” “大概是关系到大姐入宫。” “那我就更没法插手了。” “我希望我再出嫁前能够寄在母亲名下,嫡出。” “为什么?” “我姨娘怀孕了,母亲答应我让这个孩子顺利长大,所以我愿意出嫁。” “你的意思是?” “汪家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我有把握在汪家立足,但是如果我是母亲名下的嫡出女儿,会更顺利些,母亲在这边的日子会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我,其实不知道,只是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是不是母亲的女儿又有什么重要,不能在她跟前尽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为她和未出生的弟弟挣出一片天,我也必须这么做,也必须做到。” “唉”我叹了一口气,“好,我会帮你,汪家富甲一方,相信你好了,只会对我有好处。” “我立誓,将来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帮你。谢谢你。” “不用,你记住今日的话就好。” 转眼,哥哥已经走了五日了,母亲怀孕以后越发爱念叨,几乎日日要在我的耳边叨叨好几句容瑾如何,容瑾如何,才能露出笑脸。 “母亲还是趁热把这碗杏仁甘露喝了吧,不用担心,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会有平安信过来的,你这么惦记哥哥,女儿都要吃醋了。”我为母亲捏着肩膀,促狭地朝母亲挤眉弄眼。 母亲噗嗤地笑了开来,“你这个机灵鬼,说起来,有你父亲在,你哥哥总能挣个前程,倒是你,我才最担心,明儿就是入宫念书的日子了,你可上点心吧。” “那母亲更要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对下女儿毕竟是个郡主呢,对上女儿不过就是个摆设,加上如今大姐姐也入了宫,正当得宠,谁会这么不长眼给我找不自在。”我没皮没脸地嬉笑着,亲自服侍母亲漱口。 母亲嗔怪地斜了我一眼,三分娇憨,五分妩媚,七分魅惑,九分纯真,十分芙蓉花开尤自怜的味道,我和母亲长得十分相像,有时候我忍不住照着镜子异想天开,我长大了估摸着比母亲更风华绝代吧。 “对了,你可知道你那叫眉儿的丫头认了个干姐姐。” 母亲拿起了绣样,不在意地问我,打破了我的幻想,我不在意地凑了过去,瞥了瞥上面逼真的吉祥娃娃,“还有什么事情是母亲不知道的么?” “唉,母亲怎么问起这个事儿。”我有些紧张,难道母亲不喜欢。 母亲头也未抬,语气平和,“就是听说了随便问问,清音阁这个地方平时人迹冷清,玲珑这丫头是个好的,当初称自己一心向佛,愿意在那边吃斋念佛,我就允了,这么一守就是守了十五年,难为她一生的年华都托付在了那儿。” “十五年,那不是在当初我们举家迁至襄州之前就已经在了。”我大吃一惊。 母亲似乎绣的很认真,随意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容瑶的交易 “对了,母亲知道二姐姐什么时候的好日子吗?”我觉得容芳的事情还是要得到母亲的指点才好办,所以试探性地说。 母亲不疑有他,干脆地回答:“今年十月的日子,你二姐姐已经十五了,正是待嫁的好年纪,而且那边汪家也催得紧。” “那,母亲觉得二姐姐嫁到汪家对大伯父一家好还是不好?” 母亲讪然一笑,“大伯母看的紧,大伯父膝下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哪个正室不是拿庶出女儿的婚事给自己孩子铺路,有舍才有得,舍得是庶出,得的是嫡出,这没什么,所以虽然是庶出,可每个都是主母精心挑选的婚事。”说完拍了拍我的手,语重心长:“这些话你记住,将来你的后院也是如此,千万不用有负担,妇人之仁只会累了你自己的心。” 母亲现在最近经常对我说这些让人心寒的话,我不禁唏嘘,母亲字字玑珠,其实皆是血泪直言,只是希望我在今后少走些弯路,我自是无法反驳。 我重重点了点头,甩了甩脑子里的想法,继续问,“那母亲觉得二姐姐嫁到汪家对我们是好还是不好?” “这话怎么说?”母亲一愣,“可是容芳上次对你说什么了?” 我附上母亲耳朵将准备的一番话说了出来。 母亲将针尖慢悠悠地在绣品末端摩擦,似在思索,最后盈盈眼眸嫣然一笑,“你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容芳这丫头求到你头上,也是有意思。” “可不是,这件事儿我又做不得主,所以,我猜她就是想通过我的口说给母亲听,让母亲帮她。” “这件事儿说难也容易,关键在一个人。”母亲信誓旦旦。 “谁?” “叶家族长。” “可是,我听说,他跟我们有些龃龉,而且还远在襄州。” “这些都不是问题,当初我们这一脉没落,公公族长之位被他们所夺,当时的确闹得很难看,但要知道天下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去年年节礼他们不是也送来了贺礼不是。” “恩,那倒是,这事儿即使成了也要叶家族长同意的。”我眼神锃亮,瞬间又蔫儿,“那首先也得祖母和父亲同意啊。” 母亲神秘地摇了摇头,“我与他们长房大夫人也有些交情,我先去封信,问问他们襄州的叶氏竹器有没有到京城发展的打算,毕竟汪家在五湖四海的生意场上的地位可无人能比。” 我兴奋地点了点头,奉承到:“就知道母亲有办法。” “是容芳这丫头有造化,未来的夫婿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偏偏就是汪家的大当家,将来总有容芳说的上话的时候。” “父亲那儿和祖母那儿呢?万一他们不同意呢?” “所以我才说容芳这事儿找上你大有乾坤啊,父亲那儿且不论,有我在呢,你祖母那儿不是请容瑶帮忙比我们更有把握么,为什么她还偏偏找你。”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我当时也寻思,对付祖母,我可没办法,最后还得找容瑶帮忙,白白欠她一个人情。” “哦,我明白了。”我啪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张大了嘴巴,“她太有心计了,她求于我,自然有我为这事儿奔波,她何必再多欠别人一个人情,给以后添麻烦呢。” 母亲见我闷闷不乐地撅着嘴巴,笑意更盛,点了点我的鼻尖:“傻丫头,你怎么不这么想,容芳嫁进汪家的好处,容瑶可享不到。” 这下,我心里才放心了。 歇了午晌过后,我就去了容瑶的瑶光苑。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足她的地盘呢,只见她正坐在一株沁红的腊梅树下,身前摆着一架古琴,拨弄琴弦三两声,凄凄切切复铮铮,远看,绰约多媚态,轻盈尤自怜,只是她也不嫌冷得慌。 “妹妹怎么来了?真是好难得。”她看向我时还没来得及收住眼泪,楚楚可怜地端着笑容。她和她母亲一样,每日里也不知到底哭个什么劲儿。 我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果然冰凉一片,佯装叹了口气:“姐姐也真是的,天还净冷着呢,怎么还傻傻地坐在外面呢?万一冻病了,姨娘回来可得心疼了。” 听罢我的话,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模糊了,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你,你,你说什么?”喜极而泣,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冲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她那破碎迷离的泪珠子似断了线,流的更欢了,还好人还清醒着,转身吩咐身边的丫头,“宝笙,去沏壶新鲜的祁红来。” “快里面坐吧,我这儿喝的没有你那里那么新鲜玩意儿,但这祁红也是顶正宗的,你尝尝。”她迫不及待握紧我的手进屋。 我才喝了一口茶,她已按捺不住,“妹妹说我姨娘要回来了?” “是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什么时候?母亲可说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我。 我放下了茶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起了闲话。 “二姐今年十月就要出嫁了,如果开始筹划着寄在大伯母的名下,算算日子,应该还来得及吧。” 她一愣,狐疑地皱了皱眉,“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自然不知道,我也是刚想到的,就是不知道祖母会不会同意呢?” 话音刚落,屋内就陷入了沉寂,容瑶那无暇美目若有似无地落在我的眼睛深处,起伏的胸膛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妹妹的话,我明白了,这本就是一桩好事,祖母自然会同意的。”终于,她重重舒出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着,转眼,埋下头望向了那粉嘟嘟的丹寇,“只是,望妹妹尽快告知姐姐姨娘回来的日子才好。” “那是自然的。”我开心地莞尔一笑,站起了身,既然目的达到了,我也该告辞了,“那妹妹就先走了,期待姐姐佳音。” 其实,这件事儿并不难办,杨姨娘回来那是迟早的事儿,容瑶也知道,她只是在掂量说服祖母同意这件事来换取姨娘早些回来,到底合不合算,显然是她太心急了,所以不得不同意了。 第二日,二月初八,也是我入宫进学的第一日,其实比照四皇子,五皇子他们进学的日子已经晚了好几天了,可是谁在乎呢,没人指望着我考科举不是。说起来,我是恨透这个事儿的,不为别的,每天卯时一刻就要起床,鸡还没打鸣呢,日日如此,谁能受得了。当然了,我也可以选择歇在连玥殿,可是我矫情,就是不乐意。 学舍设在朝晖殿,那一日,我稍稍迟了一会会,进屋时,师傅正背着一篇文章,摇头晃脑,双手反缚,半迷瞪的沉沉青目似乎是看见呆站在门外的我了,似乎又真的没注意到,反正我是足足在门外站了两盏茶的功夫,可见这新来的师傅是生气了。 五皇子到时几次站起身想要插口,提醒师傅门外的我,可每次才发出一个音,就被师傅伸手制止了。最后还是那位坐在正中央,众心捧月般的何小姐开了口,“师傅,昨儿个这一篇已经学完了,郡主正巧今日来了,今儿个又是讲新的,倒是完全不妨碍。不如,就让郡主坐我边上吧,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师傅即使再有心罚我,听到何小姐这么说,也拉不下脸来了,只好准我入了座。 说起来,这何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郡主,皇上的侄女,不过不巧的很,人家是个庶出,所以皇上才没亲封郡主,让我这个假冒货还挺不好意思。但是,靖王府,老靖王去世的早,人丁单薄,也就一子一女,一个是靖王,一个就是这庶出妹妹,她就是个正经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入学 第一课是经学课,讲的是《春秋》,其实,四书五经是正统,大家都读过,所以我倒还算熟悉,就这么马马虎虎过去了。一下课,五皇子和四皇子就蹭了过来,“你总算是来了,今儿个怎么还迟到了?这个刘大人最是迂腐,你可千万小心些。”说话的是五皇子,他一向对我热情。 “来的时候马车轱辘坏了,又重新赶车过来就晚了。”我享受着这阳光灿烂的笑容,看到一旁温文尔雅的凌小姐,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刚才谢谢凌小姐了。” 她似水朱唇语笑嫣然,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编成蝴蝶髻,旖旎薄烟水仙散花夹袄,粉色伊人,称的肌肤莹亮如雪,“郡主严重了,我姓阮,以后还是叫我文婧吧。” “啊?”这玩笑开大了,蹭的一下子,我脸颊滚烫滚烫的,难道我认错人了不成,她不是靖王的妹妹吗,那自然应该是皇姓,姓凌,怎么还姓了阮? “我们一道去琴室吧,第二课是古琴课。”阮小姐似乎完全不介意,莲花移步到我跟前。 “哦。”我尴尬地点了点头,故意与五皇子站成了一排,轻声问:“她不是靖王的妹妹儿吗?怎么姓阮?” “哦,随靖王妃的姓啊。”五皇子兴致缺缺地回答着,我恍然大悟,只是一个庶出女儿还随了嫡妻的姓,真是罕见的大方啊,再看五皇子眉头紧锁地念叨着什么,我不禁问:“喂,你这是怎么了?” “我最讨厌上古琴课了,我弹得不好,怕你笑话我。” “啥?古琴课?”我不自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引来了前面两个人和伺候的宫女纷纷驻足看我。 “我压根从来没学过弹琴,连琴都没摸过,这要怎么办?”我不禁急了。 五皇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顿时哑了。 “你,你不是从小荣登京城才女榜么,怎么连弹琴都不会?”四皇子一脸嫌弃。 好吧,我都不知道我为何上了这才女榜,真是害死人了。 “没关系,这是乐器课,你可以选择别的乐器的,琵琶,笛子,古筝,你会哪一种?”阮小姐善解人意地替我辩解,只是浪费她的好心了,我什么乐器都不会。 “你不会什么都不会吧。”四皇子看到我游移不定的表情,捂着肚子幸灾乐祸地笑着。 “行了,就四哥你这半吊子技术,跟不会有区别么?”五皇子不开心了,怜惜地看着我。 “其实也没什么,不会才要学么,郡主想学什么,都有乐师教的。”还是阮小姐说话有道理。 就这样,我选了一直向往的箫,和他们就不在一个琴室,而且整个教室就我一个人,不,连上那个乐师是两个人,一整课,我们两个就大眼瞪小眼的对望着,因为她说她在这个位置已经空置很久很久了,已经忘记怎么教了,她得回去捋一捋才行。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人长得呆呆的,很难跟艺术气质扯上一点关系。 两堂课过后,就是休息时间了,只等着未时三刻继续下午的课程就好了,但是我可没时间休息,今日初来入学,宫里的几处主子那里可不得走上一遭。我先回连玥殿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换了件翠纹羽缎斗篷,天渐渐暖和了,正午的天气穿着大氅有些热了。咏莲见着我很开心,屋子里也多了一些生面孔,咏莲说是年初拨下来伺候我的。 我正准备出发,门外一个名唤红玉的瘦弱小丫头通报,云贵人来了,云贵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大姐叶容媛。 月蓝色五翟凌云广袖长裙,银丝线勾出了几多祥云,腰如约素,细致乌黑的几束长发散落香肩,眉目间美玉荧光,清清淡淡的似流风回雪,只腰间扣了一枚沁绿幽光的比目鱼环佩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好一个恍若天成的美人,怪不得皇上把持不住,日日夜宿。 “妹妹可是要去太后娘娘那里?”容媛笑容亲切地快步走向我。 “臣女给云贵人请安。”我连忙行礼。 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美目含愠,“你我之间还行这虚礼,那我宫里日子可怎么过?” 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她的口,“大姐姐快别胡说了。”说完,我看向咏莲,她自觉地带着所有服侍的人都下去了。我是不相信她,但是我不怕,即使她是谁派来的卧底,那又如何,最多便是监视我,不会害我,因为我暂时是无害的,但是姐姐不一样,她既然入了宫,这四面八方便都是敌人,我不能掉以轻心。 “妹妹果然是长大了,怪不得,母亲告诉我,有事便与你商量!” “姐姐在宫里可好?伯母让我问问你,妹妹本来打算晚间找姐姐一起用晚膳来着,姐姐倒先来了。” 她一窒,莫名地笑了起来:“也好,那姐姐就等着你了。” 我回握住她的手,“听说,皇上很爱重姐姐,家里都很高兴,只是,大姐姐,宫里年年都不缺拔尖的,难得的是常青不倒,凡是徐徐涂之才是道理,姐姐看呢?” “妹妹说的是,万事都有一个度,过分了大家都难堪,这个道理我懂。” 没办法,容媛进宫半个月,皇上便宿在她宫里半个月,家里反而急的不行。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的,没法子。 “对了,今日来,我是要送你一件礼物的,既然你晚膳时分来,那我便那时再给你。”她娇笑着起身,与我道别,离开了。 她一离开我的视线,我的笑容便维持不住了,立刻垮了下来,其实我跟她真不亲厚,甚至很陌生,可是我们都姓叶,注定了,我们必须互相依靠,互相取暖,皇上不是专情之人,或者说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无法做到专情,再爱的女人,也要有背后势力的衬托,可这势力又不能功高盖主,何其难哪,现在形势太复杂,我们叶氏只要忠于皇上就好。 太后屋里暖炉还是烧的很旺,屋子里显得闷热闷热的,许是年纪大了,身子怕冷的缘故,一进屋,我便猛地打了个哆嗦。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我毕恭毕敬地行礼。 “哦,是丫头来了啊。”太后坐在软塌上,显得很疲惫,声音也病恹恹的。安嬷嬷上前拉起了我,将我推到了太后跟前,笑着说:“太后知道你今日定要来的,等了一会儿,好好陪着说说话吧。” 我讪讪地笑了两声,有些受宠若惊,难道这宫里还缺了陪太后说话的人不成。 “太后可是病了?”我大胆地坐到了她的软榻边,有些日子不接触,我对这位老人有些不自然的陌生。 “前段时间身子不舒坦,如今好了,就是怕冷的很。”太后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许是被她温情的语气所感染,我也不自觉地软下了身姿,撒娇似的噘着嘴:“太后娘娘不要觉得子衿多嘴,这天气如今的时辰外面太阳下还是很舒服的,您不若跟着子衿出去晒晒太阳,说说话,屋子里也开开窗户透透气才好。” “可是屋子里太闷,闷着你了?”太后娘娘竟然语带歉意。 我唬了一跳,急急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你这孩子,怕什么,既然你这么说,哀家便跟你出去晒晒太阳就是了。”太后娘娘居然真的站起了身子,扶住了我的手。 我抡圆的眼睛几乎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总觉的她老人家对我是不是好的有些过头了?就像对着一个宠溺的孩子,这真是不得不让人深思。 我为她系紧了披风,两人挨着坐在阳光底下,桌子上摆着的是好几盘子热乎乎的点心。 “快吃,趁着热乎。”太后看着我吃的香甜,满足地笑着。 在一旁服侍地安嬷嬷讨喜地插嘴:“知道郡主爱吃小点心,一早就备着了。” 我边吃着边含糊地说着:“这点心甜,我喜欢吃,可是太甜了,太后娘娘可千万不要多吃,对身子不好,下次我做几样适合您的点心,你吃吃看,喜欢哪些,叫着厨房的人跟我学。”说完,发现这么说不太妥当,但太后却很是受用,连连点头称好,说明儿个就要吃。 “对了,今日去进学可还习惯?” “恩,还好,没什么不习惯的。”说完,我就把今早迟到的事儿说了一遍。 “刘大人是个严师,但父亲说过,他学问好,不求学达天下,但一定要做个懂道理的人,所以一定要好好学。”我胡乱掰扯着,果然太后听了很开心。 “安嬷嬷。”太后突然朝着安嬷嬷挥了挥手,说完,便从安嬷嬷手中递给我一个细长条锦盒,“既然选了学吹箫,怎么好没有一把好的箫呢!” 果然,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紫竹檀箫,乌木色泽泛着沉沉的香气,端庄又贵气。 “拿着吧。” “宫里头,好久没听到箫声了,皇后和墨漓倒是会,可现在不大听到了。” “那等我学会了,吹给您听,好不好?” “那感情好。” “待会儿还要去给皇后请安的吧?” “额,要去的,刚才云贵人还来找我说话来着。” “恩,她初入宫,你是家里人,自然是亲热些的。” “她来约我一道去她宫里用晚膳,做好吃的给我吃。”我一边摆弄着箫,一边貌似无意地说。 “哦?这样,很好。”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着,把身边发生的事儿都告诉她,把大姐不愿专宠的信息也透露给她,不为别的。我上午选了吹箫课,才多大会儿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还备了箫给我,可见没什么事儿瞒得住,所以索性我大大方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箫 之后我又去了昭纯宫,正值午膳时分,就像算好了似的,皇后娘娘膳桌上居然正巧摆了我喜欢吃的,可见,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算计里呢。 “今日进学还习惯吧?跟在家里肯定是不同的,不过你是女孩子,学些基本的道理也就好了,不必太过在意”。皇后明显对我宽容的多,这也间接说明她完全是把我当外人看待的。因为我知道她从前就是才女出身,就连出嫁的大公主也是传奇般的才女人物。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笑着点头。 皇后今日穿的极为朴素,反而衬托出了她本该有的美好年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换了熏香,似乎和从前味道不同,寡淡中带着蠢蠢欲动的甜香,给人一世安稳的错觉。 “娘娘的熏香真好闻。”我笑着称赞。 “是么,本宫也很喜欢呢?是墨漓托人送回来的。”说起儿子,看得出她满脸满眼的喜悦。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解释道:“哦,你或许不知道,墨漓被他父皇派出去办差事了,这还是头一遭单独外出办事呢,本宫还挺不放心,不过,前几日他传信回来房县这一场大雪总算停了,本宫想着他也该回来了吧。” 原来他是为这北方的大雪才去的,说起来,这场大雪着实诡异,本因着天暖,北方农家已经纷纷锄地下苗,却不想一夜之间,大雪纷飞,连着三天三夜,之后便是小雪未停,北方几个县受灾严重,惨状可见。 “总算是停了。”我唏嘘道。 “可不是,几百年难遇这样的事儿,真是古怪,皇上焦心的不行,每每在本宫这里都是长吁短叹,唉,只可惜本宫无法为他排忧解难,还好有云贵人尽心伺候皇上,她是个好的。” 我不想她说到了大姐,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放宽心,雪总是停了的。”我安慰她。 “哪能放心啊,接下来如何安抚百姓才是大事呢,本宫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帮衬着皇上。”皇后娘娘捏了捏额头。 我也不好接话,因为后宫不得干政,却不想皇后会这样堂而皇之地说起来,仿佛理所当然。可见皇上时常有与她讨论国家大事。 下午,我又上了大字课,之后是骑射课,我不必参加,所以去拜访了昕妃和怡妃,其他人就不必特意请安了。晚膳时分,我早早地去了大姐姐的宫院,期间,皇上身边的秦公公来过一趟,赏了些东西。大姐姐说,早早的她就报备了,今日要留我在她这里过夜,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怪不得皇上赏了这么多好东西。 “今年南方大雪,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我试探地看着大姐说。 “天灾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大姐无所谓地比对着手中一个荷包。 “我是不操心,不过想来皇上该夜不安枕了。”我假装凑过去看她的绣样。 她绣的很认真,头也未抬,“没有啊,皇上每日都挺开心的。” 我的心沉了沉,看着她仍旧沉浸在甜蜜中的模样,暗自摇头,皇上在她面前并未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她对皇上而言不过是一个好看喜欢的玩意儿。 吃完了晚膳,回到连玥殿,咏莲焦急地等在院门口,我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原来是三皇子前几日送了平安信回来,其中有一物赠予我,一直收在她处,可是今儿个却忘了交给我。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当咏莲将一方长匣交于我时,我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我觉得我大概猜到了里面是什么,可是我今儿个才决定乐器课学箫,不可能他马上收到消息赠与我这个,只可能是冥冥中的巧合。 我正待打开,大姐身边的若英丫头过来了,称刚才大姐与我聊得开心,却忘了有一物是要赠与我的,所以派她送过来。 又是一方长匣,我几乎捧腹失笑,连着正午太后送与我的,我的几案上已经摆了三管箫。 “呀,这怎么都是这长匣,不会,物件也一样吧。”咏莲一天都在连玥殿,一直随我出门的是一个叫秀秀的丫头,所以并不知道太后已经赠与我一管箫。 “恐怕还真是。”我掩帕轻笑,为难地拧着眉,“你下去给我热婉来,这么多,我可是看花了眼,还不得好好挑一挑用哪个?” 我是怕三皇子匣子内藏着什么纸笺,被咏莲知道不好,所以支开她了。可是,当我打开匣子,里面丝绒包着的是一管通体润白的玉箫,触手温凉,纹理滋润,烛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找了一圈儿,什么也没有,我不禁失笑,可不是,这物件是随着皇后的一道送过来的,夹了纸笺也太危险了。 大姐送的是黄梨木成色的一管箫,也是好东西,可惜了 我抚着玉箫莹白魅惑的箫身,仿佛还带着气若幽兰的味道,心底荡漾着不明的情愫,这样的巧合,不早不晚,偏偏是今日,这才是我真真喜爱它的原因,不若大姐和太后,是探听后的结果。 日子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着,我的课业并无多大问题,每日奔波于皇宫和叶府,却也习惯了。教我吹箫的那个师傅姓谢,是个惫懒的女人,但是言语幽默,性格随和,我倒喜欢她。四皇子总爱跟我抬杠,可五皇子每每护着我,所以我与四皇子见面都是以白眼相对,阮文婧真的很文静,待人真诚体贴,因着叶府和新的靖王府挨着近,所以我们日日是一同乘马车进出皇城,偶尔也挤在一处说说闲话,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性格好,出身好,待人好,但深交不起来,她是个太柔软的女人了,连我都忍不住怜惜。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空气带着春香,暖融融地拂过人的脸庞。三皇子再过几日就要到皇城了,我的心也随着活泛起来了。 可是还未等他到,受灾最严重的房县就掀起了一股莫名的谶语:人人都说,三皇子刚刚赶到房县的清早,房县徐徐簌簌的小雪骤停,天光大亮,日破云出,仿若神助。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家中那个良家子和白鹭进门的那天,三月初五,白鹭是卖身的丫头,并没有家人,所以请的几桌客人都是那柳氏的家人。 清莹大概知道我这日铁定心里不舒坦,所以特意一大早就过来陪我。 “那边什么情形?”我正对着窗外芽芽春草绘着手下一副图,她正就着茶闲磕着瓜子。 “能有什么情形,还不是假里假气,那柳氏两个嫂嫂c母亲个妹妹都来了,瞧着你祖母对她嫂嫂那客气劲儿,我都犯恶心。”清莹不屑地撇嘴。 “听说大伯母他们都来了?”我笔下未停,淡淡地问。 “啊。”清莹语气低落。 “若不是进门的是姨娘,祖母恨不得将几家世家都请过来不可。”我苦笑着摇头。 “子衿,你,你也不要太难过。”清莹见我愤懑而不得发的模样,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艰难地安慰我,她是个豪爽性子,安慰人这事儿做不来。 “我母亲还好吧?” “额,就是樱姨我看着都心疼,还得笑脸相迎,什么事儿啊,真是,如果发生在我家,我恨不得一鞭子抽死她们不可。”清莹鞭子使得极好,又是性情中人,有事无事就说要抽抽谁。 “行了。”我放下手中的笔,净了净手,“我们也该去凑凑热闹了。” “啊?你去做什么,还给他们长脸面不成。”清莹急了,连忙扯我。 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傲娇地一笑,“你且看我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撒野 我选了一身橙红色配着墨绿,端庄而贵气,只发间随意地簪了朵正开的如火如荼的牡丹丝绸花,随意又恣意。 祖母的荣丰苑果然热闹,开了四桌,听说外院也开了四桌,凑了八桌,一些有脸面的仆妇都是上的桌的,祖母说一起庆贺庆贺。 “祖母安好,大伯母安好,母亲安好,姐姐安好。”我墩身间,难得行礼行的这般周到。顷刻间,四周八方的目光都聚焦到我的身上,我温婉翩翩地行到母亲身边,嘴角始终擒着高傲炫丽的笑靥。 “妹妹来了。”容瑶已经在了,起身与我和清莹行平礼,她依旧坐在祖母身旁。 我笑着点了点头,冲着祖母身边的绿萝亲热地吩咐:“麻烦绿萝姐姐给我和清莹搬两张小杌子放母亲身边就好。”说完,转身朝着放肆打量着我的几位女人施舍般地一瞥而过:“你们是客人,就不用挪位子给我们了。” 话音刚落,原本窸窸窣窣的室内顿时落针可闻,几人面色落红,就连祖母都气的收起了笑容。他们不过是姨娘的亲戚,看到我是要让位子的,即使是良家子又如何,我就要告诉他们,在我和母亲这里也就是下人一堆,连亲戚都算不上。 “嗯。”祖母重重清了清喉咙。 “祖母怎么了,可是喉咙不舒服,流云,给祖母重新沏杯茶吧,想必茶冷了,喝着喉咙不舒服吧。”我貌似无辜地望着祖母。 “你”祖母气呼呼瞪着我,浑浊的眼眶憎恶毕现,我一阵气闷,脱口而出:“要不要来点丝烟抽一抽,润润喉,祖母。” “容玥,说什么呢,还不给祖母道歉。”母亲当即冷了脸,冲我吼了一声。即使及时制止,几位外来的妇人也是听了一耳朵,窃窃私语起来,要知道抽丝烟那是下等人的行为,哪有这样高门大户的老夫人抽丝烟的,说出去不是要笑死人了,祖母的起伏的胸膛表明她的确气得不轻,如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恐怕就会当众扇我巴掌。 “呵呵,大小姐这身衣裳真好看。”貌似柳氏的大嫂上前一步,眼中阴阳怪气地赞着我,明着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清莹立刻上来拉我的袖子,冲我使劲摇头,我知道我这么说等会儿回去铁定没好果子吃,可是心里却畅快的很。 “哦,这衣裳啊,还好吧。今天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便捡了一件穿的,如若你们觉得好,回头,我送给柳姨娘好了。”我恶毒地狠狠刺了一句。 她大嫂气的几乎翻眼。柳氏的母亲还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看着多委屈似的。 我觉得我今天就像一只刺猬,情况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深吸一口气,嫌恶道:“罢了,白鹭大喜的日子,晦气死了。” “母亲啊,白鹭是你身边贴身的,她的好日子我自然要添妆,所以今日特地送来了,到时您亲自送给她。”说完,从流云手中捧过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套赤金的头面,送给她。” 说完就堪堪坐了下来。 大家纷纷看向我,就连柳氏母亲都不哭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大家看我做什么?”我假装稀奇。 “今日也是柳姨娘的大喜日子。”容瑶假意提醒,告诉我柳氏的添妆还没给呢。 “我知道啊,那关我什么事儿,我是来给白鹭添妆的。”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 “行了,你们几个小的都下去玩儿吧。”母亲打断了我,严肃地皱了皱眉。 我整了整衣裳,站了起来,“恩,母亲也走吧,你待会儿还要等着姨娘们敬茶,父亲一再交代不能累着了,让我扶您回屋休息吧。” 毕竟母亲怀着身子,祖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放行了,一场好好的客宴,被我搅动着大家都不开心,我却很开心。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母亲一路上不苟言笑,遥遥地走在前头,也不回头看我,我心里既委屈又有些后悔,从小到大,因着现代人的灵魂,我一直懂得如何控制好自己的脾性,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撒起野来,收都收不住。待会儿祖母再对着父亲一通哭诉,父亲那边我还得有一顿排头吃,如若祖母再狠些,传些闲言碎语出去,我的名声也不要了。 “行了,你也不用送我进屋了。”母亲突然停了下来,一身耀眼靓丽的大红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我看不清她的脸。 “母亲”我再也僵持不下去,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身子,眼泪似断了线,嚎啕大哭起来。 没想到母亲并未斥责我,纤纤柔夷轻轻抚着我的背脊,叹了口气:“没事了,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流云,把小姐带回屋去吧,跟金妈妈告一声,小姐禁足一月。”母亲话音一转,冷冷地说着。 “母亲” “夫人” “樱姨” 在场的几人纷纷惊诧地唤出了声。 “清莹,你是个好孩子,好好陪着子衿吧,开导开导她。” “是,我会的,樱姨。” “母亲的傻女儿啊。”母亲捧起我梨花带雨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这么多人看着,祖母和父亲那里总要给一个交代,你在屋子里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一个月晃眼就过去了。” 我知道母亲这么做是为了我好,更知道,我给母亲惹麻烦了,祖母是个不罢休的性子,那两个姨娘的亲眷也会出去乱嚼舌根,母亲接下来还要为我收拾残局。 可是,禁足大概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了,人出不去,人进不来,可以把人闷死。 “其实,这样也好,你禁足了就可以不用去宫里了,正巧宫里最近不太平,你也省的去趟这浑水。”清莹挽着我,努力安慰着。 我兴致阑珊地慢慢往回走,楞了一下,并不在意:“有什么不太平的。” “你是不知道。”清莹凑到我的耳朵根,“我也是听母亲说的,母亲是听柳才人说的,最近,房县传出了有关三皇子不太好的谶语,如今传的沸沸扬扬,流言这东西,没几日,就该传到京城了,皇上正不高兴呢。”柳才人与她母亲娘家占着亲,偶尔也进宫说话。 “什么谶语?”我心里一紧。 清莹大致说了一遍,见我有兴趣,就说开了,“你瞧瞧,太子还未定呢,就传出这话,不晓得的还以为三皇子要造反呢,就算知道有人搞鬼,皇上心里不也得不舒坦,所以,这几日,我爷爷经常被召进宫呢,回来也没个好脸色。你还是好好在家待着吧,没准是好事呢。” 她爷爷老荣国公是两代老臣,虽年迈,但还是很得皇上倚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禁足 第二日一早,眉儿偷偷告诉我,母亲昨晚身子不舒坦,白鹭自荐贴身服侍主母,她直言主母正是操劳她的婚事才会累了身体,她感念主母一番怜惜,必要服侍在侧才能安心。所以,父亲昨晚是歇在柳氏屋子里的。新婚之夜,父亲择她而弃白鹭,正是向全府堂而皇之地证明了她的地位和宠爱,白鹭第一仗就败了。 但我知道,这是母亲因着我的事对柳氏一家的妥协,我的莽撞打乱了母亲的计划,祖母并未在父亲面前闹腾,但是,最迟今晚,父亲一定会来我这里好好敲打我,我必要做好准备,博得父亲的怜惜。 果不其然,用过晚膳,我正在书房中聚精会神地抄书,父亲默不作声地走了进来。我佯装不知,仍然端着姿势,凝眉书写。 “最近写的字倒是越发进益了。”父亲突然开口,看得出言语间放低了姿态。我知道父亲是文人,喜欢我看书习字。我连忙紧张地行礼,娇滴滴地唤了声父亲。亲自动手斟了一盏茶放在桌上。 “在外人面前对祖母这般不敬无妄,就是十一年我和你母亲对你的教导?”父亲正襟危坐在玫瑰椅上,突然发难,言辞激烈。我也不敢坐,直愣愣地站在下首处,万般凄怆地摇头:“父亲,女儿知错了。” “子衿啊,你也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在外人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还拎不清,你这么说,授人以柄,置叶府于何地。”父亲见我认错积极,虽用词恶劣,但语气柔软不少。 我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父亲消消气,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从小,父亲身边只有我一个女儿在身边,与我十分亲近,只是近几年,年纪大了,接触少了,但感情毕竟还在,他见我跪了下来,心疼地手都抖了,连忙扶我起来。 “老爷,您就原谅小姐吧,小姐对老爷是一片真心啊。”流云是个伶俐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了这次说话的主题,在一旁哭腔,“您瞧,这是小姐给老爷纳的鞋底,一双又一双,小姐都藏着。” 父亲果然马上被鞋子吸引了注意力,迟疑地望着我:“这” “小姐说,自己做的不好,不好意思给老爷,所以,一直都在学,您瞧,都不知道攒了多少双了。” 她说到这里,我哭得更加用力了。 父亲接过流云手中的鞋子,盯着左右瞧了瞧,眼眶顿时红润,似是感慨无限,“的确是你的针线啊,不管能不能穿,子衿这般孝顺,父亲甚是安慰哪。” 说完,将鞋子一股脑地捧在了手上,走出帘子,递给了门外的丫头:“将这些拿着,回去好好存放起来。” 父亲终究是我的父亲,我有再大的不是,也改变不了他对我的爱。 最后,父亲的脾气雷声大,雨点小,念在母亲已经罚我禁足一月,就不再多罚什么了。第二日,我又被母亲逼着到祖母那里道了歉,再次过上了禁足的日子。 没几日,眉儿就告诉我,外面的流言彻底传开了,三皇子能外派南下赈灾,正是皇上看重的表现,回来怎么着也会好好嘉奖一番,没成想,回来不但没嘉奖,还听说被皇上好一通说道,所以三皇子如今是称病的状态。我倒是想亲自入宫探探情况,看看他也好,只是被禁了足,对外称病,并不见客。 这几日,我冷静下来,又每日无事可做,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憎恶三妻四妾的制度,可又无法改变,所以那日我才会这般失态,正是这种力不从心让我觉得的绝望吧。尤其,今后,我的夫君也会三妻四妾,到时我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想起了三皇子,我对他渐生情愫,可他是皇子,且不说三妻四妾,如若继承皇位,后宫三千佳丽在所难免,他绝不是我的良配,我却在这里情根深种。所以,我决计,不再去操心他的事儿。 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但每日母亲还是着流云去细细问我每日的情形,这我是知道的。半个月之后,母亲终于来我院子看我了。她给我带来了她亲手包的饺子。 “母亲怀着身子,莫要累着了,我若想吃饺子,金妈妈包就是了。”我心疼地扶着母亲坐到软榻上,用大迎枕垫着腰身。 “你爱吃母亲包的饺子,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母亲说着,满眼宠爱地左右端详着我,“让母亲瞧瞧最近可好?” “小姐像是又白了些。”红袖顺势嘻嘻笑着捧我。 “小姐啊是越长越俊了,皮肤就像那剥了壳的鸡蛋,跟夫人年轻时是一个样儿。”金妈妈也来劲儿了,在她眼里,我恐怕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了。 “说起来,再过个一年半载,夫人也可以为小姐相看起来了。”金妈妈一副与有荣焉地模样。 “这也早了些吧,夫人定是要多留小姐几年的。”红袖嗤笑。 “不早不早,我晓得的,小姐出生,夫人就开始为小姐攒嫁妆了。”金妈妈越说越离谱了。 母亲始终淡淡的笑着,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我跟子衿说说话。” 待她们走了,我才依偎到母亲身边,担忧地问:“母亲怎么了,像是不开心,可是柳氏进门后太嚣张?” 母亲摇摇头,“几个姨娘母亲还是有办法拿捏的。今儿个找你,是有些宫里的事儿要嘱咐你。” 我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胆怯起来,别开了眼。 母亲见我模样以为我是害怕,轻轻揉搓着我的手,柔声细语道:“如今宫里的情形想来你也是略知一二的,北方百年难遇的天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官仓已开,可于事无补,皇上寝食难安,连你父亲这几日都宿在宫里了,三皇子的事儿也是动静不小,你过些时日入宫进学千万要小心些才好。” 我并不想言语,手中的丝帕紧张地打着璇儿,要说完全不关心他那是不可能的,母亲稍稍一提起,我的心理防线就瞬间崩塌了,连眼底都委屈地染起了雾气。 “你父亲说了,三皇子这事儿可大可小,年根时,皇上说过,今年三皇子生辰将封其为睿王,也没几日了,却不见皇上再提起。”母亲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看来波澜乍起,往后这宫里是静不下来了,富贵险中求啊,如今你父亲身居高位,反而让人担心。而你,偏偏赶上这个时候日日要入宫进学,莫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母亲走后,我的脑子里还是不停地转着母亲说的那几句话,这几年,宫里不知还要生出多少惊天动地的风波,我决计不想卷入其中,可父亲不这么想,大伯父也不这么想,叶府已然无法隔岸观火,前路渺渺,看不到岸。而三皇子,身在其位,不得不争,不得不谋,如若他只是一般豪门子弟,我们或许还能有几年神仙眷侣的日子。如今他处境竟已经到了这般艰难的地步,不知他可有反击的对策了。 我屏住一口气,罢了罢了,横竖是逃不开了。 “流云,给我研磨。” 一张信笺,只写了寥寥数语,一个济民的小方子,却不知这个法子得不得用。我在现代的时候知晓的,义仓古来有之,但是现代的义仓与如今的义仓又有着天壤之别,我将现代义仓的法子告知与他,该怎么运行,该如何提出来,想来他也会有思量,但愿能够帮到他吧。其实,我在知道南方受灾的时候,就联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是我没有必要去强出头,也没想到灾情这么严重,而且这个法子也未必就能奏效,如今,也算我为灾区献份爱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吉祥 这封信怎么送出去就比较难了,最保险的是能给咏莲送过去。可怎么送呢。没想到法子很快就从天而降了。 那日,远远地,我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鸟叫声,与平常春日里的并不一样,很快,眉儿就拎着一个鸟笼子进来了,里面正关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 “这是哪儿来的鸟?”我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要知道我这几日关在屋子里着实闷坏了,连个新鲜的人影都见不着。 “吉祥,吉祥”这鸟儿一点不怕人,见着我,还说上话儿。 “这鸟儿还挺有意思啊,铁定是个拍马屁的主儿。”我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轻轻逗弄着。 “小姐,这是靖王府的阮小姐送来的,说是给你解闷儿的。”眉儿也是欢天喜地地说着。 “这阮小姐待小姐真好啊,这鸟儿正对小姐的心思呢。”浮珠也在一旁跟着逗弄。 我诧异地皱了皱鼻子,看不出啊,这礼物一点儿不像阮小姐的风格。而且,没成想,她会来探望我,不过我是对外称病,她来看我倒也不稀奇,何况我们两家住的这么近。对了,如若把这封信给她,送去给咏莲,想来不会出问题。 “送鸟的人呢,还在吗?”我急忙问。 “在呢吧,锦瑟姐姐招呼着呢,还等着领赏钱呢。”眉儿见我着急,一脸不解。 我也不多说,直接把那信笺封了两层信封,涂了蜡油,递给眉儿:“这封信是给阮小姐的,希望阮小姐将我这封信转交给连玥殿我的宫女,咏莲,务必亲自转交她本人,你可听清楚了?” 眉儿连连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这才重重舒了口气。 余下来的日子就比较好过了,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了,还答应了五皇子,那副百花争艳图呢,眼看三月之期快到,我几乎全身心精力都投进了这幅画。 “浮珠,你去母亲那里告一声,库里不是有上回皇上赏的矿石,答应了送我的,你去拿出来,我要用。” “小姐,有现成的彩料,你何必又费那劳什子心力弄这玩意儿,多麻烦啊。”浮珠抱怨。 我痴痴一笑:“我就乐意,这样画上的色彩才能经年不衰。” “你哪那么多话,去拿吧,到时候,我们帮着磨就是了”流云气定神闲地说着。 最后光磨调出这颜色,我就花了七天,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作画了,看着这两人高的画卷,我真是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传世之作啊,惊艳哪,惊艳哪 “吉祥,吉祥”窗外的吉祥又开始咋咋呼呼了。 我抿唇一笑,这个马屁精八成是饿了。自从这只鸟儿来了我凌菡苑,院子里可热闹多了,我给它取了个名儿,叫吉祥,多喜庆。 “诺诺,吃吧,小东西。”我将它的早膳倒在它的食盒里。说起来,这只鸟儿可金贵着呢,连食谱都是阮文婧单独送了来的,一张纸,上面写了它的吃食由哪些东西拌馅儿,每日里,锦瑟还得单独做一份吃食给它,可不美的它。 今日,我是真高兴,一月之期已过,今日,我自由啦! 肃肃花絮,菲菲红蕊,细水绿染,日色渐长,春光无限,我对镜贴花黄,一身苏绣月华锦衫,漩涡纹纱绣裙,带着春日里美好的粉嫩,红珊瑚的茉莉小簪花,额前轻点桃花玉钿,美的惊心动魄。 我早早地领着浮珠去给母亲问安,祖母带着容瑶去了菩提寺拜佛,并不在家。母亲屋子里,秦姨娘和珂儿正陪着说话。秦姨娘已经三十开外,容色还算清秀,但年华毕竟不在,且一门心思地只知教导珂儿,对父亲从无邀宠之心,这也是母亲看重她的原因。如今,父亲更是一年都难得在她那里宿上一回,但是却经常去小坐片刻,看看珂儿。我知道,这是母亲对父亲吹了耳边风,对秦姨娘乖顺地嘉赏。 几人见到我一身隆重的打扮均是一愣。 “小姐越加漂亮了。”秦姨娘一脸惊艳地说着,我得意地拎着裙子转了一个圈儿。 “姐姐漂亮,姐姐漂亮。”珂儿一直很喜欢我,见着我,迈着小短腿抱住了我。 我呵呵笑了起来,牵着他坐在小杌子上,称赞道:“我们珂儿也说话利索多了。” 母亲却是爱怜地叹了口气,指着我的额头教训道:“以后莫要穿成这样了,物极必反,太出众了未必是好事。” “我知道,就是在家里穿给母亲看罢了。”我撒娇地蹭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明显隆起的肚子。 秦姨娘一向知趣儿,知道我和母亲有贴心话说,连连起身离开。 “对了,我那儿有些小玩意儿要送给珂儿,等会儿我让眉儿给你送过去。” “谢谢小姐。”秦姨娘大喜过望,连连致谢。 “太好了,姐姐最好了,又有好玩儿的了。”珂儿开心地凑过来亲了我一口。 我受用地嬉笑,但还是摸着珂儿的小脑袋,郑重其事道:“珂儿啊,女孩的脸上有脂粉,你还小,莫要亲,吃到嘴里去就不好了,知道吗?” 珂儿不是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秦姨娘见我对珂儿这般贴心,更加感激涕零。 “这秦姨娘倒是个乖顺的,可惜不得父亲的心。”我瞧窗口他们俩走远了,可惜地唏嘘。 “若是得了心,便不会乖顺了。”母亲也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高深莫测地眯着眼:“她如今能帮我看着席和苑,珂儿与你也亲,将来能帮衬着你和容瑾,便不枉我处处给她体面了。”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想起了我今日来的主要事情,嘱咐一旁的红袖和浮珠:“你们两个也去廊下玩儿去吧,我来伺候母亲。” “母亲,宫里如何了?”我紧紧握着手中的小茶盅,皱着脸问。 母亲宁静祥和的面容浮起一丝迷惑,“说起来呢,这场风波也算过去了,前几日,你父亲得了三皇子的指点,提了个济民的办法,倒是有些用场,皇上很开心,还赐了一把进贡的匕首给你哥哥呢,如今正挂在你哥哥的屋子里呢。” “啊?”我大吃一惊,忍不住嘀咕:“怎么会这样?” “怎样?” “为什么有好法子他自己不提,反倒将这便宜丢给父亲呢?” “三皇子说,他此刻实在不宜出头,怕皇上又要疑他,但是这法子兴许能救民于水火,必须提出来,你父亲是近臣,只有交于他了。” “父亲倒相信他。”我矫情地撇嘴,我提了法子,他倒好,转眼还给了我父亲。 “你父亲说,三皇子为人正直,心系苍生,在这上面是不会含糊的。”母亲口气里也是信誓旦旦,“这几日皇上又开始召他在天禄殿走动了,想来不会有什么了事儿了吧。” “哦。”我兴致缺缺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盅,思绪更加纠结了,没事就好了。只是明儿个就要入宫进学,到时候总会见到的,还是要说清楚的好,明知不是我的良配,长痛不如短痛,何必到时候赔了自己的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波又起 “你父亲今儿个休沐,去了趟宫里,马上过来,我们好好一起吃午膳,啊?”母亲倒是心情不错,又拿起一旁的针线开始做了起来。 “对了,老族长那边可有回音儿了?”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儿也过去一个月了,也没见祖母说什么,也不知道容瑶有没有跟祖母提起来。 母亲不在意地抚摸着这件月白中衣袖口的荷叶的花样儿,傲然一笑:“这事儿定能成的,估摸着恐怕那边长房的铭哥儿c庆哥儿还有长房大夫人已经准备启辰了。” “去哪儿?”我疑惑。 “自然是这边,他们的竹器是老牌子,总要来这边看看合不合时宜。顺便要在我们家住上几日的。” “这是好事儿啊。”我乐滋滋地抿了一口茶,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小调儿。 父亲很快就回来,但却是端着重重心事进了屋。 “父亲。”我福身请安。 “这是怎么了?”母亲娴熟地上前为父亲解下官服,披上一件藏青色家常束袍。 “出事了,云贵人出事了。”父亲话语虽焦急,却也透着往日的沉稳威仪。 “什么?”我僵在了那里,脑子里百转千回。 母亲并未言语,柳眉攒簇,默默地给父亲倒了一盏茶,“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千万别着急上火,伤身。”说完,贤惠地为父亲捏起了肩膀。 父亲受用地拍了拍母亲的手,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引着母亲在身边坐了,却始终捏着她的手。 “此次北方无妄雪灾,司天监夜观星象,直言是宫中有贵人今年命里相冲,导致异象。”父亲直言不讳,神情凌厉,一言一语间八字须抖动的厉害,可见心中不忿。 “所以,就扯上了云贵人?这本就是无稽之谈。”我美目含憎,红唇紧抿,耻笑着哼了一声。 母亲依旧是峨眉清淡,睫羽轻扫,“那皇上怎么说。”果然,母亲一语中的,父亲赞赏地点了点头:“皇上自是不信,所以今日才传我入宫私下里告之,如若这传言一出,难堵悠悠之口啊。” “那他们准备怎么发作云贵人?”我想到了关键处。 “司天监言需入黄寺修行一年,过了今年就可万事顺遂了。” “一年,皇宫年年备有才人,明年年初还要大选,一这年过后,恐怕皇上都不记得云贵人了。”母亲也苦笑。 “恩,皇上念及与我叶家的情谊,不愿这么做,可太后却始终坚持,皇上也无法忤逆。” “太后?她老人家一向不管朝事,与我叶府也无宿怨,怎么反而”母亲不解地思量着。 我却想起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她为何要与我叶家作对呢,她不是很喜欢我的么,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嗤之以鼻,“这分明就是有人陷害我们叶家,父亲位高权重,有人看不过眼了。” “这事需从长计议,明晚你大伯父一家就会过来,我们一道商讨一个法子才好。”父亲重重地放下了茶盅,有些走神,似是突然想起了我,“子衿也一道过来吧,你方便接近云贵人,好说的上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始终想不通是谁呢,是皇后和三皇子么,企图用这件事儿转移大家的视线,顺便打击云贵人的盛宠?是昕妃么,还是太后和皇上?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嫌疑。 第二日,我去了宫里进学,四皇子大概也听说了云贵人的事儿,所以并没有与我龇牙,反而与五皇子一道安慰我。 “你也莫要担心,你是你,云贵人是云贵人,叶府是叶府,父皇是圣君,不会牵扯到你们家的。”五皇子心思单纯,说出的话也单纯,我却只能勉强的笑着,不曾想一天间,这件事儿已经传出来了。 “就是啊,而且这事也没个定论呢,说不定云贵人无事呢。”阮文婧柔声细语地安慰我,细听之下,可见这件事儿传的并不多,但是毕竟传出来了,有些人就要开始借此大做文章了,到时候收都收不住。 希望今晚大家能想出个好办法。 下了学,我急忙去给太后请安,没办法,这是规矩,我虽然急着去找云贵人,可还是不得不照着规矩办事。殊不知,安嬷嬷说太后不舒服,不想见客,我也没时间多想,直接去了兰陵宫,云贵人的住处。 可刚跨入兰陵宫,远远地,就瞧见簇拥着一群人,定睛一瞧,是萧贵人,她与云贵人是一同住在兰陵宫中的,其实说来我也觉得奇怪,同一品级的住在一个宫室,不分大小,我倒觉得这种模式最容易出事,皇上也不知怎么想的。 “这不是子衿郡主么。”萧贵人清脆的音调一滑而过,她面容秀雅绝俗,五官不算出众,但好在猛然一瞧自有一股子灵气,身姿较一般更为修长,束紧的腰配,显得更高了,不怎么讨人喜欢。 “见过萧贵人。”我按耐住心中的焦急,款款俯身。 “这是要见你姐姐么,是该好好安慰安慰了,命相犯冲是大事,怪不得皇上都不待见了。”她抚着耳边的坠珠,噼噼啪啪地一阵说话。 此刻,我自不能与她起冲突,这种人也就能过过嘴瘾,皇上也不见得多待见她不是,我心中嗤笑,脸上却恭顺。 她想来也有事,见我无趣,摇身走了。想想我这郡主当得够窝囊,宫里是个主子都不怕我。 “妹妹来了。”云贵人莲步轻移,徐徐走了过来,晶莹如玉的脸上已失了往日的熠熠神采,清水淡眸更加空洞高远,细看之下,倒更添凄婉神韵。这宫中,端庄者有之,妩媚有之,娇弱着有之,却唯独没有云贵人这清淡之气,我竟不觉看痴了。 “妹妹。”云贵人急了,捏的我臂膀生疼。 “啊。”我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她从前的贴身丫头若英识趣儿地带着屋内一众丫头下去了。 “姐姐莫急,今晚,我们会一道商讨,总能想出一个法子的。”我说了我们的计划。 云贵人有气无力地点着头,依旧愁眉不展:“如若想不出好法子,我真进了黄寺一年,这往后的光景可真不知会如何了?” “皇上这几日可是不曾来看你了?”我思索着萧贵人的话,大胆着问。 她听罢,眼眶微红,泪珠涟涟地点头:“且不说这几日,就是这一个月,皇上都是几乎宿在皇后宫中,昕妃那儿也不过待了三晚。” “皇后宫中?从前皇后也这般得宠吗?”我疑惑地问,说起来皇后也有靠四十了,与皇帝同岁,与后宫这些娇嫩的花儿比可不就是豆腐渣了么。 “不是的,从前皇后并不怎么得宠,皇上只是常常去陪着用膳,留宿也不过几晚,而皇上对后宫一向是雨露均沾。”云贵人拭了拭眼角,不明所以地答着。 这就是了,哪个男人不爱新鲜和年轻的,尤其这个男人还是皇上。 “那怎么突然这个月就这般得宠了呢?”我嘴上嘀咕着,会不会云贵人这件事就是与她有关呢。 “这几日请安,我也仔细观察过,皇后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云贵人心领神会,细细低语。 “哦,对了,皇后宫中的熏香甚是好闻。”云贵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暗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这个我也是知道的。”我心底并不如她这般激动,琢磨着摇头:“但皇上总不会因为熏香才留宿昭纯宫,且大家都是一道闻着这香,这香定不会有什么差错,最多不过安神罢了。” “罢了,这事儿你以后多留心,再说吧。”我拍了拍她的手,瞅了眼窗外萧贵人的住处,努嘴问:“这位平日里如何?” “她啊。”云贵人不以为然地摆弄着手上的猩红丹寇,“她从来就不怎么得宠,不过是跟着昕妃身后狐假虎威罢了。平日里见着总要刺我两句,我都让着她呢。” “嗯,姐姐果然聪慧,嘴上让着她点又不会少块肉,她毕竟膝下有个六公主,背后还有昕妃,不好得罪。” 云贵人见我说的幽默,眯了眯眼,“可不是,出头椽子还怕没人收拾?”说吧,气焰又蔫了下去,“如果能过了这个坎儿,我必得好好拢住皇上的人,有个皇子才是最大的保障,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亘古不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解困 晚膳刚过,大伯父c大伯母和大堂哥就过来了,一起聚在了父亲的书房,见到请安的我,起初是一愣,也未多言。 “媛丫头可好?这孩子该伤心了吧。”大伯母见着我,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倒身侧,掩着眼角,已是一副哭腔。 可怜父母心,我是能够理解的,连忙为她拭泪,“大伯母放宽心,云贵人是个聪慧沉稳地,一切都会好的。我们还是速速想对策为好。” “是啊,大家都坐吧。”母亲朝着斟过茶水的单柱使了个颜色,单柱速速退到了门外,父亲的书房这片院子是禁地,轻易没有人进的来。 “二弟,我在家想了许多,这事儿还是得汪家帮忙,你看”大伯父坠着颓然的眼珠子,惴惴不安地望着父亲,他虽然比父亲年长诸多,但是一来是庶出,二来也没有父亲有本事,一直以父亲马首是瞻。 父亲并未答,不苟言笑地端坐着,头稍扬,目光似乎定在了屋顶什么地方,父亲就是这一屋子人的主心骨,他不说,没人敢插话,瞬间,屋子里一片静谧,只听得到父亲指节轻扣桌面的声音。 我却迷糊了,这怎么还扯上汪家了,汪家一介商户,在云贵人这件事上能帮上什么忙,我怎么看不透呢,有心想要问一问,可是父亲不发话,长辈之间说话,我断没有插嘴的道理。便只好安静地听着。再看看其他人,一副了然的模样,怎么大家都听明白了么,稀奇。 “恩”父亲清了清喉咙,“南方雪灾,如今国库并不丰裕,虽是拨了赈灾银子的,但僧多粥少,皇上也心里有数。汪家呢,富甲一方,如若这个时候,甩甩袖子,捐些银子布匹,一来可缓解这南方的困局,为皇上排忧,二来也是商户表率么,可以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依老爷看,如若我们叶家这般尽心尽力,皇上在这件事上可会为云贵人兜着。”母亲一句话稍稍解了我的困惑。 哦,如果皇上真心愿意为云贵人奔走,他必有法子解困,前提是我们奉上汪家的银子为皇上排忧,用汪家的银子为容媛宫中铺路。难不成这本就是皇上在设计云贵人么,为的就是汪家的银子,我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个要命的想法,心中大骇,急忙瞥向父亲,父亲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知是否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即使想到了这一层,也没人会公然说破。 “皇上昨儿个宣我入宫,正是说到了南方赈灾的为难之处。”父亲并未正面回答,随意地拨了两句话,望向大伯父一家。 大家面面相觑,这皇上的意思可不就明显了么。 “还望二叔拿个主意,为云贵人解困。”大堂哥霍然站起了身,恳切地望着父亲。 “这是自然的。”父亲挥了挥手,示意大堂哥坐下。 “子衿啊。”父亲突然点了我的名,我一急,连忙站了起来,“女儿在。” “你明儿个就去跟云贵人捎个消息,此事由她全权提出来,南方天灾既然由她而起,再由她尽份力,是应分应当的。皇上是个好面子的人,我们这些臣子提出来,恐怕皇上心底未必喜欢。” “是。”我答应着。 “至于汪家么,他们家二房最小的慧哥儿是不是也快二十了,我帮着在礼部谋个小差事却是不难。”父亲思路清明,老谋深算,三两句话就把事情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那就多谢二弟了。”大伯父感激地拱了拱手。 “可是容芳呢,毕竟以后汪家还要靠她周旋,容媛进宫的事儿,她已是出了份力,其他事情上不可委屈了她,大嫂觉得呢?”母亲适时地将容芳的事情提了出来,正中我的心思。 “她还待怎样,我给她的嫁妆可丰厚着呢。”大伯母矫情地撇了撇嘴。或者比一般庶出子女是要多些,可多多少以她的气量我们又怎能心里没数。 “我就是这样一提,至于其他,大嫂还是和母亲商议的好。”母亲把话提了个根,就闭嘴了,免得到时候大伯母恨上了母亲。 “弟妹说的是,当初为着容媛进宫,的确是委屈容芳了。”大伯父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冲着大伯母嘱咐:“你和母亲好好商议,毕竟是为了容媛,到时我去汪家说项也好开口。” 大伯母张了张嘴,为着容媛,也无法辩驳,只得怏怏地应了。 这下子,我算是完全整明白了,合着之前也是用汪家的钱为容媛进宫铺路啊,权钱交易,果然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啊。皇上要钱,可不能公然问汪家要,正巧汪家向大伯父提亲,求娶容芳,起初大伯父自然不愿意,丢面儿啊,可皇上或许授意了容媛进宫和容芳下嫁汪家事情的关联处,大伯父势必欣然答应了。 三日过后,宫中传出云贵人怀孕了。 一日后,司天监言:皇子乃天潢贵胄,云贵人腹中皇子为其挡煞,已是安然无虞。 只是我们都知道,这怀孕是假的。 如今,春意正浓,处处微风相得,飞花穿庭,绝胜烟柳,耳边那鸟雀啾啾,可不心情畅快。 今儿个四皇子和五皇子邀我遛马,为着那户外风光,我怡怡然答应了。我自幼承学秦大家,诗书礼仪皆是,如今,我需入宫进学,秦大家就留在叶府为容瑶授课。骑马这活儿,我不怎么精通,顶多就是骑着马随便遛一遛,还是跟着哥哥学的。饶是如此,我还是换上了心心念念的骑马装束。火红火红的束腰束袖窄裙,腰间配了银铃,编了两根麻花辫儿,只用五彩细绳系上了,流云说头上太素净了,硬是簪了几片绿叶形状的小簪子。我甚少着这火红色,镜子中的自己脂粉未施,眉目如画,巧笑嫣兮,原本稚嫩的面容凭添一丝异域风情。 快到遛马的西山了,我兴致勃勃地掀起马车帘子,几乎露出半个身子,张扬地挥着手臂,灿烂地朝着前方咯咯咯笑着,“墨尧墨尧” 只是,我看见的是数十双乌溜溜的眼睛,整齐划一地望着我,或惊诧,或玩味儿 天哪,今日五皇子竟邀了这么多人,二皇子安王,三皇子,四皇子,靖王,阮文婧,还有两张不认识的面孔。我只好尴尬地吐了吐舌头,缩回了马车里。 五皇子打马奔了过来,伸出手,依旧是憨笑着,“子衿,快下来。” 我打了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只是委屈地挠着脑袋。 我来的最晚,我瞧着大家都骑上了马,我自个儿没有马,只能从马厩里挑一匹了,可挑马我也不擅长不是,望着一排排长得差不多的马儿,我有点犯难,正准备回头找马厩的马夫帮忙,一回身,却看到了近在咫尺,三皇子翩翩如玉的面容,手边牵着一匹酒红色矮个子小马。 “我帮你挑好了,这是匹母马,性子温顺,适合你。”他长而微卷的睫羽下,那双乌黑的眸子泛着柔柔的涟漪。几个月不见,他肤色黑了些,人也瘦了,更显得身长如玉。 我低下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能自个儿上马吗?”他黝黑瞳仁一心一意地望着我,话语温柔。 我微微摇了摇头,他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我还未在意,一使劲,我就上了马,脸庞似乎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温润的唇瓣,我的脸顿时烧的滚烫。 他低低沉沉的笑声一晃而过,“可会骑马?” “会,会一点点,可以骑着遛一遛,跟哥哥也学过。”我一紧张就话多。 “那就跟着我吧。”他的手还紧紧包着我的,我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热意。 我下意识地挣了出来,眼睑闪躲着摇头:“不用了,我就是骑着遛一遛就好了。”说完,急忙勒马绳转了个方向。 他一个箭步又站到了我身前,深情缱绻的目光定定望着我,我最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急忙别开了眼。 “怎么见着我这么害羞了?”他诱惑的笑声在耳边回响。 蹭的一下子,我的脸更红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已经不受我控制。 “对了,你今儿个太漂亮了,漂亮的让我都不放心了。”他邪魅地一勾唇,笑的恣意放纵,我半咬红唇,娇俏地瞪了他一眼:“尽是胡言乱语。” 说完,骑着马走开了,清风徐徐,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怦然心动,爱情的滋味甜如蜜,忧如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箫音合奏 “容玥。”不知谁唤了一声,我才从思绪中缓过神来。 “哦,文婧。”我应着,看着她骑马向我走过来,仍然是眸含春水,一颦一笑皆是温婉。 我想起来,他送我吉祥,我还未道谢呢,所以与她并肩停了下来,“谢谢你的鸟儿,没想到你还对鸟儿有研究,我给她起了名儿叫吉祥,下次带给你看。” “什么鸟儿?”她一脸不明地望着我。 我大骇,脸上的笑意迅速垮了下来,心中那股莫名的紧张几乎扼住我的喉咙。如若这鸟儿不是她送的,那我写的这封信岂不是露馅了,不对不对,这封信是送到三皇子手中的,看这几日也未发生什么事儿,那应该就是无事的,那是谁送我的鸟儿呢。 “容玥,你怎么了?”文婧担忧地问我。 “没事,没事,我们去玩儿吧。”我笑着摇头。 她的马术也不怎么精通,所以我们两个正好作伴,一起坐着摇摇晃晃地走一走。 “子衿,子衿,过来。”五皇子在前头向我挥手,似乎很着急。我歉意地朝阮文婧笑了笑,骑了过去。 “你不是跟着他们一道去那边赛马了么,怎么又回来了,结束了?”我糊涂地问。 她扯过我的胳膊,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地问:“那副画好了吗?” “好啦,你就安吧。”我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他又是憨厚地挠头:“那就好,那就好,过几日就是四月之期,父皇说要评选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我和文婧骑了一回马,也就累了,所以,我让流云铺了毯子找了棵大树,席地而坐,我在家里特地准备了三明治,饭团,还有一些糕饼,奶茶,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铺了满满一毯子。文婧尝了一口,真心称赞。提出抚琴一曲,我连连拍手应好,此情此景,有音乐更是美哉。 “文婧的琴音又进益了。”二皇子首先率马而回,远远地下了马,想是赛马已经结束了,奔腾而来的几人均是意气风发,笑容满怀,我不禁满足地眯了眯眼。 “大哥是不知道,文婧的琴技连师傅都赞不绝口呢。”四皇子紧接着奔了过来,正巧听到二皇子的赞美之言,一屁股坐了下来,看到有吃的,大快朵颐起来。 “靖王妃已经到了吧。”几人纷纷围坐下来,二皇子望着身边的小靖王问,不知是骑马风呛着了,还是怎样,他的表情极度不自然,红的有些过分。靖王妃自然指的是小靖王的母亲,我上回就听说了,等天暖和了,靖王妃和老太妃会从沔阳搬过来。 小靖王的声音也闷闷的,点头示意,并未多言,二皇子反而显得很失落地直了眼。 “对了,容玥,你不是学了箫么,吹一首来我们也听听。”四皇子突然出声,他惯会取笑我,嘴里嚼着饭团含糊不清地望着我。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算了吧,子衿还没学好呢,等学好了再听好了。”五皇子总是处处为我解围。 “行了,吹就吹,我怕你啊。”我傲然地朝着四皇子抬着下巴,转身示意流云去拿箫。 抚摸着手中并不出众的这把竹箫,这是哥哥临行前送我的,还有那把弹弓,我一直珍藏在身上。 抬头正巧看到三皇子墨漓泠然耀眼的目光紧紧锁在我的这支箫上,他也送了我一管箫,只是被我放起来了,从未用过。我别开眼,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我的箫不过才学了一个月不到的光景,虽说勤能补拙,但终究是不入耳的,果然,在场的几人无疑不是惊诧的表情,到后面,我愈加不熟练,磕磕绊绊起来。 “呜呜呜”猛然间,另一抹箫音不期而遇地闯了进来,自然地仿佛天衣无缝,好似这首曲子本该是如此。 我望过去,撞上了墨漓英锐深邃的侧脸,他吹的极其用心,我不知不觉就被他带着,飘着 回到凌菡苑,我就把眉儿唤了过来。 “那日来送吉祥的人确定是阮小姐的人吗?”。 眉儿微笑的脸瞬间僵在了那儿,不明所以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一旁的流云,“怎么不是,是啊,奴婢确定啊,难道不是么,小姐什么意思呢,奴婢怎么不懂了。” “是啊,当时是奴婢招呼她的,确定就是的。”锦瑟急忙在一旁答腔,转而几人又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不确定地问:“难不成不是吗?” “不会吧,那人骗我们做什么?”眉儿哭笑不得。 我摇了摇头,把今日感谢阮文婧的事儿告诉了他们几个。真是奇怪了,谁这么无聊,做这种事,目的又是什么呢。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风平浪静,正值春光无限的日子,芳草萋萋,蕤花簇簇,高门大户的女眷们纷纷忙着春日宴请,打发时间,交际应酬。太后娘娘也不免落俗套,五月初一这日,宴请宫中各位主子赏花吟春。只是太后娘娘从来不问后宫诸事,宫中宴请还是第一次,大家难免纷纷猜测,意欲何为? 殊不知,三日前,雍华宫,月色当空,雍华宫一应服侍奴婢都在殿外候着。 “此次云贵人的事儿还要多谢母后操心。”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 “皇上爱民如子,为北方天灾操心至此,哀家怎能袖手旁观呢。”太后端坐在上首,嘴上应酬着,脸上却一派平静。 “总是母后硬抓着云贵人命相相冲的事儿不放,才让叶家不得不忌惮,汪家的银子才能捐的这般顺利。” “皇上不必多言,母后当然知道,皇上与叶熙情分非比寻常,不好正面发难,哀家来扮这白脸又何妨。” “是是是,最近怀兄的确差事办的不错,不如” “罢罢罢,扶不起的阿斗罢了,皇上骆真心感激哀家,不若皇上答应哀家一个要求吧。” “要求?”茶盅在皇上手中婆娑着,似乎是在思索着,犹疑着。 “呵呵呵呵,总不会是皇上办不到或为难的事儿,皇上就放心吧。”太后不经意地说着,指尖捏了捏额角,似乎是有些累了。 “好,朕答应母后。”皇上郑重其事地说着,站起了身,“那儿臣就先回了,母后好生休息。” 安嬷嬷将皇上好生送了出去,才忐忑不安地进了殿,几步上前轻轻为太后揉着额角,“也不知太后为那丫头这般着想,她可会领情,说不定此刻正气着太后呢。” 太后重重嘘出一口气,岁月更折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叹道:“这孩子跟嫣儿太像了,连这异想天开的性子也一样,想当年,就是因着这婚事害了她,我却无能为力,如今我能为她婚事上出一份力也算是全了我的一份心吧。 “可是,那丫头恐怕还为着云贵人的事儿恼着您呢。”安嬷嬷心下愤愤不平。 “她是有情义的孩子,自然是该恼的。”太后却不以为意,慢慢起身,转进了内室。安嬷嬷立刻麻利地为太后解下衣裳盘扣,准备服侍太后就寝。 很快,丫头们端着一应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放下,转身乖觉地离开。 “对了,宴请的事情怎么样了?”太后微微眯着眼,享受着安嬷嬷为其通发。 “太后放宽心吧,细细备着呢,该有的排场只多不少。”安嬷嬷全神贯注地连续着手上的动作,嘴上嘟囔:“也不知这丫头前世哪里修来的福气,有太后这般为她铺路。” “行了,你也不用为我抱不平了,我也没多少年活头,了了这桩心事就是入了地也安心。” 回答她的只是安嬷嬷的叹气声。 “明儿好生准备些她爱吃的点心,等她半晌下了学,我们去瞧瞧她。”太后宠溺地笑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狐假虎威 当咏莲通报太后过来了时,我正在亲自整理棋盒,下午有社棋课,我的棋下的马马虎虎,这门课程也无外乎喜欢不喜欢,但这幅棋子是连玥殿原本就有的,温良沁玉的触感颇得我喜欢。 当时我握着棋子愣了半晌,直到安嬷嬷掀了七彩珠链进了来,我才徐步疾走至跟前恭敬请安。 “果然是与哀家生分了。”太后扶起完美蹲身的我,无奈地轻叹,仿佛纵容着任性的孩子。 “太后说笑了。”我脸上并无多表情,讪讪笑着。 太后握住我的手坐下来,瞥过桌我手上仍旧紧握的棋子,随口说道:“陪哀家下盘棋吧。” 我依从地坐了下来,两方对阵,厮杀平淡,只因我的棋技不佳,太后也是平平,半斤八两的对手,均不懂得藏拙设伏,下的让人犯困。 “太后一颗子没拿稳,落在了地上,她竟自己起身去捡,衣袖挂过棋盘,只听得一阵稀稀落落的声音,整盘棋都撒了一地。 “真的好几年没人陪哀家下棋了,手都生了,眼睛也花了,棋子都拿不稳了。”她说的分外凄凉,说的我心中不舍,罢了,她是太后,我还能怪她不成。 “莫不是太后怕输,故意的?”我撒娇。 太后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们旗鼓相当,哀家未必会输,但哀家故意搅乱棋局,让输赢彻底断了,要知道以退为进,方是宫中生存之道。” “嗯?”太后的话分明意有所指,我却参不透,这时候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楞楞地瞧着手中棋子。她的意思是,云贵人的事情虽然我们叶府一时被动,但在暗换取了皇上的信任,在明,放松了他人的警惕。 “三日后的宴会就办在你迎旭小榭吧,到时候可要你这个主人好好招待。”她并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莫名提起这样一件事儿,更让我吃惊不已。 “你不用怕,一切哀家都准备妥当了,你只要以子衿郡主的身份招待她们就是了。”她看出我的惊诧,温柔地拍着我的手。 这下子,我更是震得话都说不出了,手中握紧的棋子松落掷在棋盘上,这,这分明是狐假虎威的招数,以她的威视助我,让我在后宫中立足,既如此为我着想,那又何必打击云贵人,为难我叶家。 那“太后为何?”我忍不住问出口,毕竟对着这个老太太,我是真心相对的。 她摇了摇头,制止了我说出口,将棋子一颗一颗安在棋盒中,“哀家不能告诉你原因,但哀家决计不会害了你,害了叶家。” 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百分百相信她,宫中阴谋诡谲太深,我怕我斤两不够,成了牺牲品。 五月初一 迎旭小榭,张丝挂彩,布置的极为喜庆,瓜果香糕,准备的极为周全,还请了民间这段时日极为流行的戏班子。自然这一切都是安嬷嬷着人打点的,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云贵人来的最早,随着贴身丫头可音的手姗姗而来,若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都忍不住恍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 我晃了晃脑袋,迎了上去,“姐姐如今可谓是众矢之的,怎么还来了,现在情况特殊,姐姐完全可以借口不来不是。” 她紧了紧手中的丝帕,嘴角泄出一丝冷笑,“饶是如此,今日我才不得不来,要知道,一个恃宠而骄的罪名,我也扛不起。” 我默默低下了头,恐怕更重要的太后难得宴请,她不来亲自看看太后意欲何为,她未必甘心吧。 “三个月一切都会归于平静,你告诉我父亲和母亲,切勿担忧,如今,皇上待我很好,我会好好把握盛宠,待他日诞下皇子,便可立稳脚跟了。”她死死拧着绢帕,紧张的过分。我知道她指的孩子,三个月后定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只是这样清水芙蓉般的一个女子,才入宫几个月啊,便被逼的这般模样了,连子嗣都可利用,我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张嘴还待安慰几句,她突然眼锋一扫,看向我:“听说容芳寄在了母亲名下?” 我点了点头:“恩,族长已经同意了,只待过几日,长房的大夫人来了,便可举行仪式。”这件事情说来也巧,她的事情反而更加顺利地促使了容芳寄在母亲名下,无需多言,大伯母和大伯父便同意了。 她并未多言,只是眼中气息微微不稳。 “哟,这两姐妹凑在一起说什么呢,这般小心。” 我和云贵人说的私密,不妨萧贵人和昕妃两人已经站在了长廊边,遥遥看着我们。 我和云贵人互望一眼,急忙上前行礼。 “如今,这两姐妹可是宫里的红人,一个怀了皇嗣,正是得意时,一个得了太后的青睐,如今连宴请也在她宫里办了不是。”说话的是萧贵人,冷嘲热讽的语气,似笑非笑地望着昕妃。 “既如此,你还敢这般放肆,小心有人告状。”昕妃手中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轻轻掩面,懒懒地嗤笑,似乎一切均不在她眼里。 “太后娘娘驾到。” 远远地,太监唱道,结束了我们几人无聊的口舌之争。 几人纷纷敛了面上的表情,喜气洋洋地给身后一身雍容华贵的老夫人请安。 “昕妃已经来了呀,哀家正要找你说话呢。”太后着了鸦青色宝相花纹上裳,领口袖口勾边金丝,看着神采奕奕。 “太后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就是了。”昕妃乖巧地上前扶着太后的手。 太后似乎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最近,西北之地不太平,多亏了你父亲常年驻守镇压,功不可没啊。” “他身为皇上的臣子,本就是应当应分的。”昕妃娇艳欲滴的脸上笑意更浓,一瞥一眼间,对着云贵人张牙舞爪地示威,人人都知道,她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好父亲,皇上对她的宠爱长年不衰。 “皇上赏了不少好东西吧,哀家那儿也有赏。”太后乐呵呵地,满眼的喜爱。 紧接着,皇后c怡妃,柳才人,茹嫔,都来了,却是比太后晚了,几分纷纷告罪。太后却不以为意,大方地挥了挥手:“本就是哀家忍不住热闹,来早了,再说,今儿个可是子衿郡主的宴请,哀家顶多算半个主人,人家正经主人还没发话呢,我一个老婆子多嘴什么呢。” 我听到她提我,佯装天真地咯咯咯笑了几声,跑过去蹭到她身边,娇俏地耸着鼻子:“太后娘娘就不要取笑子衿了,各位娘娘能来就是给子衿天大的面子了。” “子衿瞧着皇后娘娘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我一转眼,发现皇后精致妆容下眼底淡淡的鸦青色,疲惫尽显。 皇后明黄罗裙长及曳地,细腰云带,虽脸色不佳,但举手投足间似乎比从前多了股风情,她唇绛一抿,“昨夜没睡好罢了,无碍。” 太后却是欣慰地叹了口气:“这几日是辛苦你了,皇上最近心事繁重,便习惯宿在你那儿,你们夫妻感情好,哀家也开心,只是你也要当心身子才好。” 原来,这几日,皇上还是经常宿在皇后那儿吗?心事繁重,便习惯宿在她那儿?有点意思。以色侍人,终不会长久,如果这个男人一有烦心事,便想到你,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这才是百日红花,高明。 宴席准备妥当了,大家便要开始入座了。 我执起酒壶依次给每个人斟了一杯酒,“子衿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自个儿酿的果酒,不醉人的,大家且尝一尝。” 说完,亲自给怡妃斟了一盏茶,“怡妃娘娘和云贵人身子不宜饮酒,还是尝尝子衿这里的茶吧。” 怡妃目光中闪过感激,看了看茶汤,故意大声奉承道:“这是今年新上市的雨前龙井吧,真真好东西,太香了。” 今年新上市的雨前龙井要知道最多也就刚进贡到宫里,我这儿却有了,可见是太后赏的了,大家纷纷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来来来,丫头坐在哀家身边。”太后冲我招手,安嬷嬷亲自走过来为我执壶,引我过去。 “太后,今儿个我是主人,就敬大家一杯,可好?就一杯。”我走到她跟前看,撒娇着拉着她衣袖。 太后无奈地点了点我的额头,“小馋猫。” 一杯过后,大家渐渐放开了,对我态度也变了,原本冷淡的,亲热了些,如同柳才人,跟我说着七公主上回在我宫中堆雪人的事儿,原本敌意的,也和善了,如同萧贵人,所以吃的还算尽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容瑶的心思 酒足饭饱,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昆剧,正是游园惊梦,我倒喜欢这润绵绵的音调,只是听不懂,便不耐烦听,大伙儿似乎听得很得劲。服侍众人续了茶水,端了果饼,我便无事可做了。如今宫中情势复杂,云贵人怀了皇嗣,皇后圣眷正隆,昕妃有父亲,怡妃有皇长子安王,就连默默无闻的茹嫔膝下都有四皇子,哪个也不容小觑啊。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身旁的云贵人突然胳膊肘捅了捅我,我狐疑地转过了脸。 她手中青罗纱扇掩着嘴角,只听得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 “妹妹啊,太后娘娘为何这般器重你呢?妹妹可想过?” “这话怎么说呢?” “太后与你非亲非故,今儿个这架势,为哪般呢,前一段日子,她可是为难我们叶家的头一人。我瞧你啊,是上了她的当。这后宫中,尔虞我诈,太多了,妹妹到底年纪小,分辨不清也是有的,以后太后那边有什么事儿,妹妹尽可跟姐姐说说,姐姐为你参详一二就是了。说到底,总是为了我们叶家,我说的可对?” “姐姐说的是。” 我的心渐渐沉了底。 第二日是休息的,我不用进学,跟着母亲来给祖母问安,容瑶已经在了,正在祖母怀里哭的梨花带雨。 甫一见我们,她急忙抽抽搭搭地抹了眼泪,委屈地母亲问安。祖母哪里看的过眼,连忙搂在了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着实恶心。 我和母亲请了安,便安静地坐在玫瑰椅上,母亲慈柔地抚着自己肚子,我只是安静地吃着糕点,都不发一言,谁知道她们俩今儿个唱什么戏呢,一开口,说不定还要咬到我们身上。 祖母见我俩这么安静,更是气的额头青筋暴起,横冲冲道:“佩蓉去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回来了。” 母亲是跟我说过的,祖母在父亲面前提了多次,只是父亲一向秉承着内院之事由嫡妻管理的圣人之言,并不愿插手,且他最近忙的很,哪有功夫管这等闲事。容瑶的心思我知道,容芳事儿定了,她自然急着向我要报酬了。 母亲一贯笑的端庄荣华,走过去轻轻执起容瑶的手,“母亲说的是,容瑶到底是杨姨娘生的,杨姨娘才是她的母亲,难免是惦记的。” 容瑶一愣,脸色憋得通红,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母亲说的哪里话,您才是容瑶的母亲呢。” 母亲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鬓发,“母亲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所以,母亲也喜欢你。”说完,从发间拔下那跟彩蝶戏珠分心插在容瑶的发髻上,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为难道:“再过一个月,你三叔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全府都是忙的团团转,连你大伯母都隔三差五地请过来帮忙,实在是腾不出手儿啊,等过了这阵子,定会接回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容瑶不应也得应了。 请了安,母亲拉着我悠哉悠哉地往回走,一应服侍的人都远远地跟着。 “最近宫里关于你的传闻甚多,是不是太招摇了?”母亲温言软玉地说着,一把冼竹扇轻飘飘地扇着,她怀孕后特别怕热。 “母亲是说太后娘娘这次春日宴么?” 母亲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初,母亲认为太后不理后宫诸事,不牵扯子嗣,你与她多多相处总比其他嫔妃盯着你要好,可如今她莫名如此看重你,母亲却又忍不住忧心,怕你成了她的问路石。要知道,从前你招摇些倒也无碍,毕竟你与宫中嫔妃无利益冲突,可如今云贵人在宫中,又受盛宠,你与她又是这样的关系,只怕他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母亲就放心吧。”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慢慢靠在她逐渐珠圆玉润的肩头,母亲怀有身孕,心事太重不利健康,我不想她操心,所以只能尽量安慰她:“母亲想多了,太后从未要我做什么,我们每次均是说笑玩乐罢了。” 母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自然最好,今儿晚上,我们同父亲好好谈谈,听听他的意见。” “夫人,几位姨娘在里面候着您呢!”刚到院子门口,守屋子的丫头黄英从里间迎了出来,通报着。 母亲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与我絮叨着,丝毫未放在心上。 “她们怎么今儿个来了。”我奇怪地问。各位姨娘请安的日子是每月初一至三十,隔四日一次。我以前也冲母亲念叨过,两位姨娘刚进门,正是立威的时候,就应该让她们每日来伺候主母才是道理。母亲却掩嘴嗤笑,姨娘同嫡妻请安的道理同嫡妻向婆婆请安的道理是如出一辙,她在请安日子上为难她们,祖母就敢同样在这里面为难她,何必呢! “昨儿个我起的晚,让她们回去了。”母亲清清淡淡地回答。 呵,母亲虽然没有要她们日日立规矩,可并不代表她们可以对主母不敬,才有了母亲让她们等的道理。 果然,四位姨娘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等着呢。 “夫人安好。”几人恭谦地俯身请安,看似倒的确都是本本分分的模样。 今儿个是我第一次见着柳姨娘,只瞧着她面若银盘,五官清秀,并无出众之处,低眉敛目地木讷地坐着,与秦姨娘的悄然有的一拼。而白鹭娇俏尖脸,要生动活泼地多,在母亲面前端茶递水也殷勤的多。 “这几日,老爷都是宿在你那里,你要多费些心思,我身子日渐沉重,也顾不得那么多。”母亲温和体贴地冲着白鹭笑。我听在耳朵里却憋屈的紧,真不知母亲是以怎样的胸怀来说出这句话的。 “夫人严重了。”白鹭喏喏地说。 眉儿早间就跟我说过,后院白鹭最为受宠,母亲这里,父亲自然日日陪着用膳的,柳姨娘只象征性地宿过几夜,最不受待见的仍是秦姨娘。自从杨姨娘罚了庄子,母亲那里的安排的日子就停了,如今也是由着父亲的喜好,母亲似乎并没有重新排日子的打算。 几人寒暄了几句话,母亲也就着她们散了。只见着柳姨娘主动着挨到了秦姨娘的身边,秦姨娘见势也靠了过去,唯独冷落了白鹭。母亲望着这一幕,慢慢勾起了唇角。要知道,秦姨娘就是母亲姨娘院子里的眼睛,柳姨娘就不待见白鹭,姨娘院子里不太平,她这里才能太平。 我和母亲还未说上几句话,容宛过来寻我玩耍。这些日子大伯母过来帮忙三叔的婚事,容宛也经常跟着过来请安玩耍。 “走,我们找容瑶去,难得碰到你在家,我们三个一道玩。”容宛拉着我的手,一路疾走,最近,她来我家来的勤,与容瑶倒好上了。 她将我拉到韶华苑,这里是叶府精致最好的一处园子了,这里成片额腊梅花早就落了,池塘边杨柳依依,摇曳婆娑,容瑶便是站在成排柳树下对影神伤。 “你,你这是怎么了,瞧着似是哭过么?”容宛放了我的手,冲容瑶跑过去。 可不是,容瑶双眼红肿,发丝随清风飘散,端的是楚楚可怜的姿态。她吸了吸鼻子,挤住一个难看的笑容,冲着容瑶紧张地直摇头,“哪有怎么了,妹妹千万别多心,不过是风迷了眼睛罢了。” “妹妹也来了。”她又转身客气地同我打招呼,环顾四周望了一圈儿,才踱到我身边,哀求般地问:“姐姐问妹妹一句话,望妹妹老实给我一个答案,免得我心焦。” “到底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容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她孩子气的很,自认为自己善良,爱管闲事。 “就是,姐姐说就是了。”我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她瞬间眼泪就像决了堤,哗哗哗地落了下来:“妹妹,我姨娘何时才能回来,她在那边苦的很,听说人都瘦的脱形了,她毕竟生我一场,我,我。” 容宛瞧着急忙扶住了她的胳膊,皱着脸,一副比她还痛苦的模样。可眼角眉梢分明露出一丝鄙夷,哼,有种人就是这样,同情是建立在鄙夷的基础上的。亏容瑶还演的这般走心。她毕竟是姨娘生的,容宛可是正紧的嫡出女儿,骨子里哪里会看得起她。 “姐姐啊,你这不是为难我们么,府里这阵子忙的,连大伯母都是脚不沾地的,总得过了这阵子。”我也顺势拍了拍她的背,果然,容宛听了我的话,不耐烦地看了眼容瑶梨花带雨的脸。 “好了,我难得在家,母亲身子又重,我得多陪陪她,我先走了。姐姐们好好玩儿。”我见好就收,怡怡然离开了。 容瑶和她母亲一个模样,惯会扮可怜,博同情。我晓得她,她这出戏不过是想着用这件事儿博取容宛的同情,与她交好,疏远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月初五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不巧的是,我那日得进学,以前在家的时候,秦大家都是放我假的,可以去看龙舟。那日,我捎上了前一日做的粽子,带到学堂里给每位师傅,四皇子,五皇子,阮文婧各个。其实就是送着新鲜罢了,我包了好多馅儿的粽子,蛋黄啊,赤豆啊,猪肉啊,没事闹着玩儿罢了,也是一份心意嘛。他们见我这般有心,各个都十分开心,连一向挤兑我的四皇子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用过了午膳,我正准备歇一歇,春日里愈加犯困,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与咏莲说话。 “咏莲啊,你真名叫什么?” “回郡主,这就是奴婢的真名啊。” 我猛然睁开了眼,稀奇道:“那倒是稀罕事儿,你一直跟着三皇子的吗?” “是,奴婢进宫,就在三皇子跟前服侍的。” “那可见,他还是比较满意你这个名字的。”我继续眯眼寐着,并没有上心。其实咏莲这名字挺俗,我就是想着三皇子饱读诗书,怎么给丫头起这么个不上档次的名字,所以才有此一问,原来是她的本名,那就怪不得了,不过也稀奇,他倒喜欢这名字。 “不若,我给你换个名字,可好?”我下意识地问。 “求郡主不要给咏莲换名。” 我还未反应过来,她就砰砰砰磕起了头,一脸正气盎然地望着我。 我连忙扶起她,哭笑不得道:“不换便不换吧,你何苦还磕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既喜欢自己的名字,那就不换。” “谢主子赏。”咏莲感激涕零地抹着泪。 我真是无语了。 “郡主,郡主,您歇了吗?”帘子外面秀秀低低地唤着,打断了我和咏莲的谈话。 “什么事儿?” “五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来传话。”秀秀进来禀报。 “哦,那进来吧。”我坐起身,理了理鬓发。 很快,一个身板硬朗的男子进了来,低着头,“请郡主安。”他磕磕绊绊地请安,说话腔调也怪的很,我不由得狐疑。 “抬起头来我瞧瞧。”我轻轻抿了一口茶。 他猛然半抬起头,眼睛却还望着地面,我却下意识吃惊地将茶一口喷了出来,恰巧将他喷了个满头满脸。 “你,你,你怎么这身打扮。”说完,看着他湿哒哒的抹脸的模样,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咏莲也看了出来,诚惶诚恐服下了身:“奴婢给五皇子请安。 “去去去,外面守着去。”他不耐烦地大手一挥,憋屈地瞪着我。 我急忙拿出绣帕给他擦脸,“你这可不能怪我,你这堂堂五皇子,作什么呢?” 他倒是来了劲,一把扯过我的帕子,胡乱抹了几下,兴致冲冲道:“下午我们一道去看赛龙舟可好?” “下午不是还有课么?”我懒洋洋地说着,捻起那帕子嫌弃地扔到了一旁。 “我已经和阮文婧说好了,她会给我圆谎的,就说我不舒服。” 我这才发现他没有开玩笑,不确定地盯着他:“我下午是乐器课,与你可不在一道,再说你不还有骑射课么,你确定你这般逃课不要紧?” “去吧去吧,我确定,从小到大,我从未看过赛龙舟,你就带我去吧,大不了骑射课我赶回来就是了。”五皇子可怜兮兮地扯着我胳膊,我叹了口气,也是可怜的娃,长这么大居然从未见过,真是童年不幸啊。好吧,其实我自己也挺想去的,有了共犯,可不就胆子大了么。 我们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约莫一个多时辰就回宫了,他却像捡了宝似的直乐呵,一路上手舞足蹈地跟我说着那热闹的场景,让我听着心酸。 因出了汗,我回到连玥殿便急着沐浴更衣,时辰不早了,我随意绾了个篡儿,插了跟木鱼香的木簪子,披了件百花滑丝披风便准备出宫回府了。 刚掀了帘子,咏莲匆匆忙忙走了过来,附耳低语道:“郡主,三皇子来了。” “在哪儿?”我一怔,这么晚,他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在迎旭小榭等着呢。” “好,你带着她们都下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我拍了拍她的手。 院子里的夜风微凉,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踏着羊肠小道徐步而行。夕阳落幕,胭脂红的天空露出半边娇羞,黄昏无言,簇簇枝头晕红柔绿,恬淡迷离,那朦朦胧胧的八角亭下,一抹颀长安逸的身影,融进了这静谧里。 “怎么这时候来了。”我堪堪止步于亭子外面,淡声问,几乎不敢打破这美景。恍然转身,那从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泛着柔柔的涟漪,炽热地看着我。 “你这样很可爱。”他薄唇轻启,缓缓坐了下来。 我知道他指的我这身打扮,故意狡黠地眯了眯眼:“人都说,不漂亮的女孩子才称之为可爱。” “呵呵呵呵你个促狭鬼,上回那本棋谱我收到了,棋虽下得不怎么样,字倒还算过得去。” “你” “你喝酒了?”我远远地就看出他黝黑深邃的眼底几丝不自然的红晕,空气中飘着淡淡酒香,忍不住问。 “嗯,你过来。”他朝我招了招手,那宠溺深情的眼眸竟不知不觉引着我听话地走了过去,甚至恨不得伸手摸一摸那俊逸的脸,等到人在眼前,才觉得有些不自在,想退后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指尖,温润的暖意直达心底,我的脸绯红一片。 “今日是我生辰,和他们几个喝了几杯。” “大皇子,四皇子他们么?”我突然想起来五皇子中午似乎并不是饮酒的模样啊,急急地问。 “嗯,去请五弟,才发现不在宫里,在外面可玩的开心。”他懒懒地问。 “啊?”我轻咬红唇,埋下了头,思绪开始迅速转了起来,难道被发现了吗?五皇子不是着了太监服么,出了宫还特地换了平常百姓的衣裳,怎么还是知道了呢。 “别琢磨了,父皇并不知道,只是你们胆子也忒大了,下不为例。”他语气愤愤,脸上也始终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指尖细细婆娑着我的指尖。我的脸大概快烧着了。 “我,你,你今儿个生辰,你也没早说,我,我可没礼物送你。” “你没有礼物送我,我却有礼物送你。”说完,一幅画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慢慢伸出手握在手心,就要去扯丝线,他一掌附了上来,“回去再看吧。” “还有,既然今日没有送我礼物,那就为我绣几个荷包吧。”他重重捏了捏我的手,才慢慢放开了,“去吧,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府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缓走了几步,又侧过身子,腼腆地半望着地面:“那,我祝你生辰快乐。”说完,疾步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指尖的温热似乎更加滚烫,我的心似乎还在嗓子口跳着,这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吧。只是,对了,皇上答应过他,生辰那日颁下封王的旨意,如今却并没有,大概他这个生日过得并不如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画宴 回到家,我的人才有些清醒过来,果然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我这还谈不上恋爱呢,怎么就这么笨了呢,不是说好了,不能跟他再纠缠不清的么。容玥啊容玥啊,难不成你想去做他小老婆,或者跟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的身体和感情,你是不是疯了,何况你是真的爱他,如若不爱,或者还可勉强,若是爱了,怎么舍得,到时候痛苦的还是自己。 “小姐,这幅画需要放起来吗?”流云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在宫门口接我时她便帮我拿着画轴。 “你打开吧,我看看。”我示意她把画轴摊在书案上。 她可能以为是我得的赏赐,小心翼翼地解开红丝线,兴致勃勃地一点点慢慢展开,越到最后,脸色都变了。 “呀,这,这是小姐吗?” 待画幅完全展开,流云惊喜出声,望着画幅满眼生光,“这是哪儿,是谁画的呀,这画的可真是漂亮啊,太美了。” 我讷讷地上前一步,不敢置信地盯着画幅中的人物,不得不承认,他画出了我七分的神韵,更重要的是,这画中的场景我依稀记得是那日,我初入迎旭小榭,站在九曲回廊之中央,五皇子身后唤我,我堪堪回首,衣带翻飞,流眸生辉,画中的我便是俏生生地笑颜如花。他竟然将那场景记得这般清晰,让我心窒。 “小姐,你别怪流云多嘴,这幅画可是三皇子画的?倒是情真意切,可是,他是皇子,倒不是身份我们高攀不起,只是,最残忍便是帝王家,流云只怕小姐将来受委屈。” 流云的话何尝不是我心中所想。 我轻轻别开了眼,不忍再看,“你将这画好生收起来吧,千万不要让他人知晓了。” “是。” 这几日府里又是好一通忙活,因为襄州那边的铭哥儿c庆哥儿还有长房大夫人到了,估摸着要等到吃了三叔的喜酒才会离开。容芳名字的入宗祠的仪式举行的十分顺畅,请了好几桌人过来热闹,族长年纪大了,经不住舟车劳顿,长房大夫人观礼过后自会将族长一一说明,襄州那边的宗祠自会安排妥当。 皇上的赏画宴迟迟未开,眼看着都快五个月了,我估摸着他也是自个儿都忘记了,这可愁坏了五皇子,那把什么弓他可是喜欢的紧。这一日,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提醒,皇上居然想起来了。五皇子匆匆忙忙来连玥殿找我,我又着人回府将束之高阁的画轴取过来送给他。 我本以为只不过是五皇子和四皇子两兄弟闹着玩儿,小孩子暗地里较劲罢了,不成想真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赏画宴,宫里一众妃嫔,皇子,皇女c二品以上大员的家眷,只要自认画技卓越,都是可以参加的,这宴会何其盛大。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早知如此,我便不帮你画了。”我刚跨入飞羽殿,便被场中热闹的喧哗声所震慑,气呼呼地瞪着五皇子,趁势狠狠拧了他一把。 他委屈地揉着胳膊,“当初真就是我和四哥在父皇那里闹着玩儿,可不成想,父皇兴致高的很,约摸两个月前,父皇才颁了这道旨意,这事儿我真是冤枉的紧。” “那我怎么不知道。”我挑眉怀疑。 “那时,不是正赶上,你,你生病么,一个月也没见着你,我索性想你已经帮我画了,就别再劳神参加了,所以替你回了。”越说到最后,他声音越小,渐渐便不出声了,只是诚惶诚恐地看着我。 “你”我正待发作,一抹倩影已行至我身边,原来是安平侯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妙菱和妙筠。五皇子趁机一溜烟地跑了。 “容玥妹妹也来参加画宴了么,听闻妹妹画技得秦大家之真传,妙得很。”妙菱那双秋波浓眼瞥了一眼五皇子消失的方向,笑颜明媚地说着。 我眨了眨眼,佯装不好意思地摇头:“我没有参加,妙菱姐姐和妙筠姐姐今儿个参加了吗?” “不过凑个热闹罢了。”妙筠柔婉纤纤地半垂着脑袋,露出莹亮如雪的脖颈,气若幽兰的美人。 “妹妹过谦了,你的画技在京城仕女中乃是一绝呢。”妙菱悠闲地把玩着手中骨扇,一双凤眼徐徐扫着自己的妹妹妙筠。真是性格迥异的两姐妹啊,我心底嗤笑。 我不耐烦看她们两个唇枪舌战,只想着我关心的问题:“我瞧着今儿人很多,参加这比赛人很多么?” “哪里能有很多呢,也不过就十来个人罢了,不擅画的自然不会参加徒增笑话,即使擅画者也是畏着昕妃娘娘闻名遐迩的画技纷纷藏拙罢了。”妙菱不屑一顾地扯了扯嘴角,这话说得就有点大不敬了,果然,妙筠面色一红,赶紧插了话:“除却宫中嫔妃都需参选之外,也就我c二姐姐c礼部尚书家的婉姐姐,督察苑御史家的大小姐,西宁侯府家的两位姐姐,其他人都未参加,不过各家女眷都在应邀观赏之列,所以人显得就多了。” 哦,原来如此,看来参加的都是女子,五皇子的画大概皇上也不会惦记。 正想着,曹操就到了,皇后打头阵的一众妃嫔婀娜摇曳款款而至。我们自然纷纷上前行礼。 “瞧瞧,这满堂人比花娇的人物,看的我眼睛都花了,娘娘说是也不是?”茹嫔墨染青丝下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缓缓扫过堂下众人,一颦一笑间那颗小小泪痣更加娇艳欲滴,她说话的人是难得出来的怡妃。怡妃只是浅浅一笑,她着了一身散花水雾百褶裙,裙裾上是虬枝高洁的落落白梅,手挽翠软纱,脸上薄施粉黛,如意发髻上只弯弯插了一只碧玉玲珑簪,饶是如此清淡,亦是动人心魄。 “无论如何,有姐姐在,这画宴也不过是为着姐姐设的罢了。”萧贵人张扬跋扈地挑着眉,一如既往地奉承昕妃。 昕妃今日想必胜券在握,盛装出席,缕金挑丝纱裙倾泻于地,逶迤三尺,裙幅褶褶如新月芳华,一动一静间步态雍容华美,凤嬛雾鬓,黛眉开娇,气势甚至盖过一旁正装的皇后。她迷雾蒙蒙的含情目冲着萧贵人稍稍一眯,懒懒道:“就你会说好听的,指不定今儿个就能冲出来匹黑马呢,再说了,今儿主角也不是本宫不是。” “论起来,昕妃娘娘的画技的确是无人能越的,想来我们几个不过是陪衬罢了。”云贵人音色低迷地说着,看着很是神伤。 “妹妹快别妄自菲薄。”皇后朗声一笑,“你们姐妹哪一个不是好的,怡妃的舞技,昕妃的画技,茹嫔的刺绣,你的茶艺,不过是擅长者不同罢了。” 呵,这后宫佳丽三千,皇上真是享尽了齐人之福了。 说话间,皇上来了,大家又是一番请安行礼,才纷纷落座。 “别藏着了,拿出来展示展示吧。”皇上想来心情极好,向着身旁的太监总管福海看了一眼。 很快两个小太监就从两边迅速站了出来。 “《富贵花开》图,安平侯府二小姐作。”福海高声唱道,紧接着两个小太监将画幅徐徐展开。 硕大饱满的芙蓉花晕染枝头,不同品种色泽,填满了整副画作,喜气洋洋的兆头。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后怎么看?” “听闻安平侯府里二小姐和三小姐慧智灵秀,是个难得的好孩子,画好那是自然的,本宫倒是想瞧瞧两个孩子。”皇后端庄地打着官腔。 很快,妙菱和妙筠纷纷上前见礼。 “恩,果然都是美人,几岁了,在家都做些什么呢?”皇后意味不明的眼神裸地打量着这两姐妹。 “臣女十六,在家和妹妹一道习了几年书,偶尔作作画,做做绣品,弹弹琴。”妙菱看的出是个傲娇的性子,侃侃而谈。 “臣女十五,在家喜欢做些小点心,小吃食。”妙筠声音淡淡的,说完便是面孔一红。 “这倒是难得的爱好。”皇后言语亲切随和,眼角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皇上若有所思的面容,又看向怡妃:“怡妃觉得如何呢?” 怡妃看向妙筠的眸子多了一丝灼灼热切,温婉一笑:“臣妾倒想看看三小姐的画作。” 很快,妙筠的画作被展开来了,是树树红梅,没什么特色,远没有妙菱的吸引眼球,只是行笔流畅舒缓,丝毫不减虬枝锋利,可见功底不凡。 “恩,梅花好,这梅花画的不错。”怡妃未置一词,却是皇上屡屡点头,钦赞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画宴2 很快两个小太监就从两边迅速站了出来。 “《富贵花开》图,安平侯府二小姐作。”福海高声唱道,紧接着两个小太监将画幅徐徐展开。 硕大饱满的芙蓉花晕染枝头,不同品种色泽,填满了整副画作,喜气洋洋的兆头。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后怎么看?” “听闻安平侯府里二小姐和三小姐慧智灵秀,是难得的好孩子,画好那是自然的,本宫倒是想瞧瞧两个孩子。”皇后端庄地打着官腔。 很快,妙菱和妙筠纷纷上前见礼。 “恩,果然都是美人,几岁了,在家都做些什么呢?”皇后意味不明的眼神裸地打量着这两姐妹。 “臣女十六,在家和妹妹一道习了几年书,偶尔作作画,做做绣品,弹弹琴。”妙菱看的出是个傲娇的性子,侃侃而谈。 “臣女十五,在家喜欢做些小点心,小吃食。”妙筠声音淡淡的,说完便是面孔一红。 “这倒是难得的爱好。”皇后言语亲切随和,眼角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皇上若有所思的面容,又看向怡妃:“怡妃觉得如何呢?” 怡妃看向妙筠的眸子多了一丝灼灼热切,温婉一笑:“臣妾倒想看看三小姐的画作。” 很快,妙筠的画作被展开来了,是树树红梅,没什么特色,远没有妙菱的吸引眼球,只是行笔流畅舒缓,丝毫不减虬枝锋利,可见功底不凡。 “恩,梅花好,这梅花画的不错。”怡妃未置一词,却是皇上屡屡点头,钦赞不已。 很快,又有其他人的画摆了出来,同样的,皇后都会着人出来见一见,闲问几句,问的很仔细,也很随意,皇上也是频频称赞,却再未见怡妃说什么。 最后,才是宫中妃嫔画作亮相的时候,自不必多说,昕妃的画技名不虚传,其他人的画作完全不值得相提并论。 江南烟雨,远山泼墨,叶上出生,并蒂莲开,仿若披着轻纱的婷婷少女,含笑伫立,娇羞欲语,这画的意境唯有用叹为观止才能形容了,在场诸人几乎无不赞服。连皇上也是满心怜爱之意。 “妙妙妙,将爱妃这幅画,挂在朕的书房。”皇上抚掌而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谢皇上谬赞,不过是得了皇上的指点罢了。”昕妃眉眼俏丽含春,就似那画作中的嫩蕊凝珠,盈盈欲滴。 “来来来,坐朕的身边来。”皇上看来对于昕妃的媚眼十分受用,听说,因着西北恣意骚扰之事,昕妃父亲有功,皇上一直对昕妃宠爱十分。 昕妃袅袅娜娜地行至皇上身边,与皇上并肩而坐,吐气如兰道:“皇上不是着了尧儿也作了画么,不妨也拿出来看看。” “对对对。”皇上显然经昕妃提醒,马上想起来了,自顾自地抿了半盏茶,唏嘘道:“当时只道是玩笑之言,却不知,尧儿和玄儿可作的了。” “父皇的吩咐,儿臣不敢马虎。”四皇子和五皇子纷纷站出来。 “行行行,拿出来吧,让朕看看你们找的枪手画技如何。”皇上整了整自己的袖口,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也不见生气。 语罢,底下一片暗笑声,人人都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自小爱舞刀弄枪,不爱文墨的,气氛还算融洽,我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可如何是好,我不知道昕妃为何故意提起四皇子五皇子作画之事,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拼命朝着五皇子暗暗摆手,只希望待会儿不要把我的名字说出来,徒惹麻烦,可他却是只晓的冲我憨笑,我倒。 “知子莫若父,父皇,您先看儿臣的吧。”五皇子积极地站了出来,英武的眸子都闪着光。 皇上宠溺地瞪了他一眼,“那就先看四皇子的吧。” 五皇子的气势顿时就蔫儿,皇上却怡然自得。 四皇子的画是一副十分完整的远景图,色彩丰富,花繁叶茂,中规中矩的模式,画技一流,韵致一般,只可作为上乘之作。 皇上细细品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宫里画师画的吧,常春园的景致,难得夏日里,还能还原春日的盛景,这份睿智便是不错的。” “父皇真是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了儿臣的伎俩。”四皇子腼腆得挠了挠头。 “该我了,该我了,父皇看我的吧。”五皇子上前一步,兴致勃勃地拍着胸口。 “行了,你呀,也该稳重些了,该向你三哥学学凡事多用些心思,日日像个皮猴子,每日搅得我头疼。”昕妃佯装生气地狠狠剜了一眼五皇子,心思二字咬的颇重,对着皇后意味深长地笑。 “墨漓从小就乖巧,倒的确没让本宫操什么心,墨尧还小,长大了就会懂事了。”皇后姿态温婉从容地笑着,并不接茬。 “你们许是不知道,这两小子都惦记着我的弓呢,否则哪会这么积极。”皇上恍若没有听懂两人的机锋,恣意盎然地笑着。 “元禧,拿上来,快,快。”五皇子亲手将我的那副画徐徐展开,嘴里还兴奋地嘟囔着,“儿臣是真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画,连我这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这画只因天上有,人间绝对见不着。” 看画就看画呗,他哪来那么多废话,这是捧我呢,还是害我呢,我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即使我看不着,但现场阵阵惊叹的唏嘘声还是真切地落入了耳朵。 “哟,这是谁帮五皇子画的呀,玄儿是真真比下去了,现场也找不出第二幅可与之媲美吧。”阴阳怪气说话的是茹嫔,搔首弄姿地打着扇子。 果然我抬头望去,昕妃的胜券在握的笑容彻底僵在了那里,我不敢接收她射过来的狠厉的目光,瞥过了头。 “子衿,快来。”殊不知,五皇子突然轻快地唤了我一声,与有荣焉地拉起我的袖子,直把我拉向了场中央。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哦,竟是子衿郡主所作么。”皇上来了兴致,饶有意味地看着我。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该来的总要来的,我深吸一口气,“回皇上的话,是臣女所做。” “那就怪不得了,子衿可是京里鼎鼎有名的才女,又得叶大人悉心教导,自然是顶好的。这幅画,这技巧真是闻所未闻。”皇后看向我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宽和,说出的赞美之言生生讲我拔高了几度。 皇上略一沉吟,似乎并没有把皇后的话放在心上 “那,你是如何作的呢,竟能将画画的逼真至此。” “臣女用的是有色矿石磨成的粉末着水打色,最后一遍一遍刷上去的,如此便可使画更具层次和立体感。” “可不是,这画真的很哪。” “好灵巧的心思,简直太美了。” “听说是秦大家的爱徒,能没点本事嘛。” 底下纷纷扰扰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将我置于烈火中烘烤, “恩,这个法子好,你怎么想的到的呢?”皇上高高在上地问。 “臣女哪能想得到,不过是好似在哪本乡野杂记上看到过,试了一试,还真的成了,再说,这不过是臣女玩的小把戏,哪里比得过宫中画师的技艺啊。” 皇上听罢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不必谦虚,好便是好,你的画的确更胜画师一筹,我朝人才辈出,朕心甚慰。” “福海,将朕今日说到的那尊大釉瓶赐给子衿郡主,这也是一尊色彩立体艳丽的物件,想必你会喜欢的。” “谢皇上赏赐。” “父皇,那弓的事儿”五皇子跃跃欲试地握着拳。 “自然是赏你的。” “五皇子还不快谢谢你的郡主妹妹,难得你们两青梅竹马的情谊,她肯替你露这么一手,别人可没这福气。”萧贵人突然跳了出来,语带暧昧地睨着我俩。 “那自然是,我和子衿四岁便识的了。”五皇子压根没听懂萧贵人的意思,憨厚地冲我作揖感谢。 “呵呵呵。”底下被五皇子憨厚的表情逗得一片大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暧昧。 “皇上,你瞧瞧,这孩子也不知道害臊,人家子衿可瞧不上他。”昕妃倚在皇上身侧,贝齿轻吐,纤巧柔胰半遮秀面,笑的骄纵。 皇上却并不答,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我捏了捏汗湿了的双手,佯装镇定地微笑着。 “只是啊,也不知,这画到底谁拔得了头筹呢,是昕妃娘娘呢,还是子衿郡主呢,真是难抉择啊。”茹嫔冷眼嘴角微翘,似苦恼状,美目却绚烂闪着精光。 “的确是难以抉择啊。”皇上叹了口气,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轻飘飘地看向了底下端坐的三皇子,“墨漓的画甚好,你觉得呢?” 墨漓几乎没有犹豫地站了起来,口气平淡:“依儿臣看,是昕妃娘娘更胜一筹,正如郡主所说,郡主画技还不到家。” “依臣妾看,五皇子本就只该跟四皇子比试,与昕妃她们又有何干。”皇后妄想息事宁人地插了一句。 “呵呵呵呵。”皇上再次开怀畅笑了一场,“皇后说的是。” 就这样一场画宴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丫鬟怀孕 六月初一,黄道吉日,宜嫁娶,迎来了小叔的大喜之日。叶府由大管家叶程新亲自去 迎亲,两个月前便出发了,由丁氏的胞弟送嫁,水路加旱路走了整整一个月,可谓是远嫁了,不过当初定亲时,大伯一家丁家大概也没想到女儿会远嫁千里,如今,不舍也得舍得了。 听说这位丁家小姐最是贤良淑德了,想来以后也不会难相处。流云频频在我发髻间比划着匣子里的首饰,兴致勃勃地说。我是要和母亲一道出去待客的,所以,今日的衣着不可马虎。 “但愿传言是真的,小叔这性子啊,唉”我委婉地叹了口气,小叔与我并不亲近,学识是有的,但为人胆小懦弱,性子平庸木讷,又容易受人蛊惑,如若有贤妻时时提点着,或许以后不至于走歪路,只是,委屈了丁家女,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今日来的客人多,我们早些去母亲那儿吧。”我看着镜中自己婀娜多姿的身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姐放心吧,一切都有大夫人张罗着,大嬷嬷和张妈妈帮趁着,不会出错的,小姐只肖招待好几位娇客就好。”流云帮我打了帘子宽慰我。 “还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子,否则哪来这么风光。”浮珠骄横的性子又犯了,我狠狠瞪了她一眼,“以后说话留点神,三婶婶眼瞅着就要进门,这话若是她听见了,可怎么想我们这一房。” 浮珠也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噘着嘴不死心地辩解,“我就是瞧不上三老爷身边那如意,拿腔拿调,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如意这事儿我和母亲是知道的,与三叔是不清不白,但母亲不好过问小叔子房里的事儿,也就没上心。 “小姐,小姐。” 刚出了凌菡苑,只见眉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在我耳边一阵低语。 “人呢,在哪儿?”我神色一凛,冲她问。 说罢,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从一片阴影处钻了出来,脸色平静地向我服了服身,同样在我耳边龃龉了一番。 “什么?”我脚下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这,这太疯狂了。 “此处多有不便,还望郡主随奴婢快些。”她一双灵巧的眸子左右看了一圈儿,又低下了头。 我狠狠地一跺脚,跟在了她的身后。 今日内院被抽调了诸多人手,所以比较冷清,我被领着七拐八弯走了一段路,也没碰到几个人。 “到了,主子就在前面那梨树下。”那女子略一停顿便离开了。 这地方,我环顾四周,该是梨颂堂,小时候我和哥哥经常在那边用弹弓打梨子吃,如今几年却是无人问津了,的确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所谓近乡情更怯,远远的,我就看到满树郁郁葱葱下那抹袭长的身影,随着刚刚落尽的雪白梨花透着亲涩的香气,踩着脚下窄窄的鹅卵石子路,我竟挪不动步子。 “你来了。”他慢慢转身,俊俏的容颜,薄唇勾起,无尽的惬意,丝毫没有暗会佳人的紧张感。我哀哀叹了口气,原本因紧张而僵硬的手脚慢慢放松了下来,提步迈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你三叔成亲,父皇命我来贺一贺。”他不紧不慢地说着,一双深沉的眸子却贼贼似狼,盯得我窘迫地别过了眼,嘴里恨恨地问,“那你怎么来这儿了,这可是内院。” 声音刚落,殊不知,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清澈如玉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你我虽日日在宫中,可我也不好经常去找你,今日,我请了这差事,想着总能想法子见你一面。” 我下意识地想挣脱,他却握的越发紧,温热的触感在指尖婆娑,我俏脸绯红,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大胆地对我说情话,我的心颤抖的不能自已,微抬眼帘,“那,现在见着了,可以走了吧。” “当然不可以,”他缓缓又向我走了一步,我身高只到他胸口,头顶是他委屈的声音,“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都不想我吗?”单纯的神态,失落的语气,打的我心口微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哦?那玥儿是想我喽,”他无线温柔的抚上我的脸庞,带着一丝满足地微微吁出一口气,“我的玥儿什么时候长大呢,我都等不及了。” “胡说什么呢。”我轻咬下唇,娇羞潋潋,他眼中光芒太深重,我不敢对视,却已是深陷其中。 “玥儿,我的香囊可绣好了?”他摸了半晌我的侧脸,似乎不满足,索性轻轻捏了一把。 我虎视眈眈地瞪了他一眼,才从袖口磨磨蹭蹭地掏出一个紫色绣有麒麟图案的香囊塞到他手中。 “我的绣功可一般的很,你若嫌弃可别让我知道。” “呵呵呵,是一般的很。”他细细翻看了一阵,竟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我气闷。 “这麒麟与我送你那麒麟玉佩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他那双妙目始终裸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他口中肉食一般,让我浑身不自在,紧张的舌头都在打颤了。 “好了,快走吧,这样太不安全了。”我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趁他不备抽出了手,轻轻推他。 他没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满眼的不舍和怜惜也深深地刻在了我脑子里。 “等等。”他刚转身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唤他。 “你,我听说,原本你生辰时皇上会封你为瑞王,如今迟迟没有音信,你的处境还好吗?”他见我紧张至斯,淡淡一笑,百媚横生,“无事,你且安心吧,最迟不过今年。”说完,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的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爱上他,我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可悲的将来,他也许是最爱我的,却不会是唯一的。我担心他失了皇上的欢心,处境艰难,可若他得了皇上的信赖,最后我却会失了他的心。 可是,我控制不住。 该何去何从,谁能给我一个标准答案。 赶到母亲院子里时,母亲已经拾掇的差不多了,见着我一身喜气洋洋的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儿个来贺喜的女眷定然不少,我身子实在懒,那些姐儿就要你好生安排了。” “母亲放心吧,左右清莹会早些来帮我一起应酬,母亲只需保重好身子就是了”。 “夫人,出事了。” 我和母亲话刚落下,黄英焦急地半冲了进来,压低声音说。 “什么事儿?”母亲脸色一顿。 黄英闪躲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在母亲耳边动了动唇。我心中猛然疙瘩一声,它一向是个沉稳的丫头,如今这般慌张,想来这事儿不小。 “她人呢,叫进来。”母亲色厉内荏地眯了眯眼。 很快,一个清布衣衫的丫头容色紧张地站到了我们面前。 母亲跟黄英一般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你终究会长大,有些事儿母亲也想教教你,今儿个就不避着你了。” “怎么回事儿,如实说来。”母亲气势沉沉地盯着底下那丫头。 丫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还算镇定,“奴婢是今儿个调到三老爷院子里帮忙的,正做完了事儿要走,那院子里如意姑娘的房间便闹了起来,如意姑娘在里面扯着嗓子哭喊,奴婢听着好似是如意姑娘怀了身子,正吵着要去老夫人那里讨个说话。” “什么?”我猛的站了起来,疾声问,“那现下去老夫人那里了?” “没有没有。”小丫头连连摆手,说话都结巴了,“三老爷身边两个丫头正劝着,我便赶来了,只是她怀着身子,那两个丫头哪敢把她怎样。” “这事本与你无关,你怎么就跑我这来了?”母亲考虑问题果然更仔细,尖锐地问。 她想也没想着急地开口,“这时候老夫人那里想必有客人,去了那不是外人全都知道了。进叶府时张妈妈就对我们说过,我们做任何事都要想着叶府的脸面,我一想,这事儿可不就是叶府的脸面么,所以就赶紧过来了。” 听罢,我和母亲不约而同地相视对望,妻子还没过门,身边丫头先怀孕了,任谁家姑娘也没这肚量宽容此事,更重要的是如意怀孕的事儿她肯定不是今儿个才知道的,今天来捅破这事儿也不是个好时辰,可她偏偏选了三叔娶亲这一日,显然是受了他人的蛊惑,可背后之人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呢。 “你倒聪明。”听她说的情深意切,我不由得赞了一句,定睛一瞧,嗬,这丫头不是那针线房戳穿司妈妈诡计的么,倒是个伶俐的。 “行了,这事儿你办的对,你先过去,好生拖一拖时间。”母亲朝她点了点头,转头又对红袖说,“你亲自去,找一些有力气的仆妇,务必快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口浪尖 “子衿。”母亲一把拉起了我的手,提步就往外走,“我们得快些去三叔院子里处理一下。”这事情不小,一来千万不能因为这事儿影响了喜宴,二来,传出去,少不得有心人要参你父亲一个治家不严之罪。但我知道,母亲还少说了一样,内院不严,母亲更是难辞其咎。 母亲因怀着孕,我们脚程并不快,等到了三叔院子时,门口已然守着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了。 母亲颔首扫了一眼四周,又看向了门内的红袖。 红袖冲屋子里不知谁使了个眼色,赶了过来,扶着母亲道,“夫人放心,院子已经叫几个婆子暂时封起来了,这几个婆子都是自己人,口风紧的很。” “嗯”母亲缓缓闭上了凌厉的双眼。 “夫人,救命啊,我怀了三老爷的孩子了,夫人救命啊” 里面如意嘶声力竭的声音再次在院子里回荡,只见她在两个丫头的拉扯中爬了出来,哭的人心惊肉跳的。 母亲猛的睁开冷酷的眸子,高声喝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门口一个婆子掏出一块白布狠狠塞住了如意的嘴巴,转身半俯着腰板问,“夫人看带到哪里?” “静音堂” 这是府里一处无用的佛堂,这人就是在里面关个一辈子恐怕都没有人知道。 我呆呆地看着那几个婆子几乎连绑带缠地将呜呜挣扎的如意往外抬。 母亲一把握住我的肩膀,我才恍觉她的手冰凉一片。 “母亲,您的手好凉!”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拢住她的手。 红袖一个箭步奔了过来,吩咐一边的黄英,“快快,唤李家娘子过来。” 母亲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无碍。” “夫人。”红袖容色凄婉地红了眼眶,“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是她自己做的孽,您何必伤神。” 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红袖,又看了看母亲,她们的意思是 母亲怜悯地望着我,原本神采昭华的眸子盛满了落寞,“是的,于情于理,她和这个孩子都留不得。过个天就悄悄送出去处置了,对外就说她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送出去养病了至于那两个丫头,置些银子,远远地卖了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咽不下去。今儿个这样一闹,明儿个铁定要传出不少风言风语,如若他人不知,等丁氏进门,她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如今,只有她死了,方可息事宁人,死无对证。到底是两条人命啊。 “我只怕。”母亲突然幽幽地开了腔,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这样的阴损事,我又怀着身子怕只怕” “我明白了。”母亲怕折了孩子的寿。 “母亲莫言胡说八道。”我抢白了一句,“一切都是为了叶府,那背后小人才是罪魁祸首,与我们何干,等事后揪出那小人,也就为如意和那孩子报仇了。” 母亲缓缓点了点头,“好了,走吧,该干嘛干嘛吧。” 于是,我扶着母亲去了祖母的院子,好几处交好的女眷已经在陪着说话,嘴巧的大伯母进进出出的忙活着,偶尔逗得满堂欢声笑语,我们也适时参与进去,恍若刚才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般。我原本想,母亲精神不济,劝着她告一声回屋歇着,可思来想去也就没说,虽说去了她也没什么事儿,也不过陪着说话,可她毕竟是当家主母,不去坐一坐传出去又是一桩事。 等到,宴会方才散去。我心里有事,母亲又身子沉,我也没心思去跟着闹洞房,早早回屋睡了。 第二日,我才起床洗漱,眉儿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果然,府里面关于如意的流言蜚语已经一夜传开。她昨日未跟着我去母亲那里,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儿,见我表情冷淡还十分惊讶,流云这才将昨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静音堂时,眉儿愣了愣。我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道,“所以这段日子你也莫要去你干姐姐那儿了,至于你干姐姐,不必担心,母亲总会让她避嫌的,碍不着她。” “我就说那如意是个不安生的,瞧这事儿闹得。”浮珠重重叹了口气,“他们还不知道如意已经必死无疑。” “怕不安生的是另有其人吧。”锦瑟最是聪慧,默默地开口。 且看今日三婶婶怎么样吧! 今日是三婶进门拜见长辈的第一日。 三婶容颜并不出众,清秀有余,婀娜不足。可那端庄落落的气度让人忍不住侧目,不愧是诗书礼仪传家的百年家族。一福一拜间那番周到精致的礼仪恍若翩翩舞蹈,让我们钦羡咋舌。连一旁原本落落寡欢的三叔也惊得睁大了嘴巴。 “呵呵,悌妇果然是名门家族出身,这周身气派,我看了真喜欢,以后可得多提点提点我们容宛,整个一野丫头,我是操碎了心。”大伯母见着有便宜可沾,对着三婶满脸堆笑,眼神明亮。 “说的不错,家里几个丫头都要像你们三婶多学学。”祖母话虽这样说,却只对着身边的容瑶耐心提点着,说罢,又是高高在上地坐着,连刚刚勉强挤出的一丝喜气也没了。 “是。”我们几个小丫头起身应着。 “几个侄女都是好的,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即使祖母脸色再阴暗,三婶依旧是山不动水不动的安然模样。我不禁对她存了一丝敬意和提防。 大伯母自然也看在了眼底,轻轻掩了掩嘴角的讥讽道,“对了,今儿个一大早,我倒是听了一个笑话,怎么那三爷身边的如意姑娘” “哦,这事儿啊。”母亲不动声色地接了话头,默默看着大伯母,“那丫头得了失心疯,昨日胡言乱语的,现在正关着呢,幸好发现的及时,否则惊着客人就不好了。只是难免不知底细的下人乱嚼舌根,大嫂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自然是的。”大伯父连忙笑着打哈哈,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大伯母不过就是无风不起浪罢了,见这情势便住了口。 难得的是三婶,事不关己地细细品着手中的茶水,嘴角挽着的笑靥一如既往的随和,恍若听着别人家的闲话。 “行了,其他人都散了吧,儿媳妇留下来。”祖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冷冰冰的眼神犀利地扫过低头不语完全看不到神色的三叔。 “母亲,不若儿子也留下来吧。”父亲明白祖母对母亲的不喜,到底舍不得母亲受刁难。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如意是我身边拨过去的,我向你媳妇问一声都不行吗?”祖母骤然提高了音量,眼底对母亲的厌恶更深了几分。 这话就有些重了,母亲赶紧冲着父亲微微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父亲无奈,只好领着我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血光之灾 我不敢走远,只在回去的路上静静等着,想着有绿萝在,或许能周旋一二。而父亲直接去三叔院子里了,三叔也该吃顿排头醒醒神了。很快,母亲单独一人慢慢走了过来,神色倒并无异样,我着实松了一口气,忙迎了上去,“母亲,祖母可是为难你了?” “无碍,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母亲不以为意,正襟款步往前走,可我分明看到她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那红袖姐姐呢,怎么没跟着您?”我着实奇怪,没道理啊。 话音刚落,后面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老仆妇掺着一个女子正往这边过,那女子埋着头,弓着腰,似乎是受了伤。 不对,那衣服,那是红袖姐姐。 “红袖姐姐。”我嚷着跑了过去,只见她骤然抬起满面泪痕的小脸,见是我,勉强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虚弱地呼着气,“无事,我无事。”她身上的确看不出任何伤痕,我顿时红了眼眶。 “夫人,夫人无事吧。”她又颤巍巍地问。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模糊的视线里,正看到母亲青白惨淡的面容,双唇紧抿,目光如炬,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常人家这种事,主母管教不严,受几句婆婆的刺头是难免的,可祖母摆明了为了杨姨娘借题发挥,动不了怀着身孕的母亲,就打了母亲身边的红袖出出气,母亲根本说不出什么。 我被这件事情气的晚膳都用不下,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这件事儿,如意是死不足惜,可惜的是那个孩子,最可恶地是祖母,不分青红皂白,最危险的是那个幕后之人,她为的是什么呢,冲着母亲么,母亲最坏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那是冲着丁氏,她初来乍到,不可能啊。 渐渐的,脑子累了,也就沉过去了。 凌菡苑外室,守夜的锦瑟朦朦胧胧间听到轻轻的扣门声,猛的睁开了双眼,胡乱汲了鞋子走到门边,小声问:“是谁?” “我,田婆子。” 田婆子是今夜负责守门的婆子,轻易不入内室,难道出了什么事儿?锦瑟见门外有灯笼照耀的微弱灯光,便也没点蜡烛,直接开了门。 “什么事儿啊?”锦瑟朝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打着哈欠问。 “锦瑟姐姐,是我,黄英。” 锦瑟定睛一瞧,田婆子旁边站着的可不就是黄英,而且光亮下正哽咽不止地抓着门槛。 “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 “姐姐,”黄英抽泣地越发止不住,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 “什么,这,这可如何是好。”锦瑟闻言急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总要告诉小姐,去看看,万一,万一夫人有个三长两短”黄英哭的咬住了自己的拳头。 这事儿依小姐的脾气,恐怕要闹个天翻地覆了。锦瑟到底年长,慢慢冷静下来,心里一阵恐慌。但也不得不进内室,唤醒小姐容玥。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有此刻这般害怕,全身哆嗦地站都站不稳,连衣裳都是锦瑟帮我穿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找谁算账,对,我要大家一起陪葬。 赶到碧霄院时,已是一片灯火通明。父亲站在颤巍巍的烛光下,拉长的身影呆滞而落寞,紧紧盯着内室的那两扇门,目光已经毫无焦距。可是,我根本没有功夫管他,直接冲了进去。 室内,早就住进府里面的三个接生婆团团围住了母亲的围帐,满天满地的血腥味,进进出出的丫头忙乱着,像没头的苍蝇。我一把抓住了泣不成声的红袖,“怎么回事?”短短几个字已经说的语不成调。 “傍晚时人便不舒服,脸色白的吓人,请了李家娘子看了,说是最近情绪波动太过,引起胎动太过频繁,恐有早产征兆。晚上,做了个噩梦,就,就出血了。” 我往人头攒动处望去,果然李家娘子坐在母亲床边已是满头大汗。所谓七活八不活,我不知道是何种道理,可是母亲正巧快八个月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我好似听见身边跟着的锦瑟使劲摇晃我的身体,摇曳的烛光在头顶打着圈圈儿,我想狠狠地骂一句,可张了张嘴,找不到自己声音。 紧接着,李家娘子急急忙忙出去了,我这才从完全看清了母亲的面容。湿哒哒的汗水像浸满了脸,眼睛只往上翻,我一个健步跨了过去。 “母亲,母亲。”我拉着她软弱无力的手臂,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口,只是压抑着声音不停地唤着。很快,身旁的位置又被李家娘子挤了过来,我知道,我在那儿只会徒增麻烦,便失魂落魄地出去了。父亲已经不在,说是李家娘子叫去请太医了。 “其他人呢,都死了不成。”我环顾四周,竟不见什么人,胸中那团火瞬间就爆发了。 几个丫头从未见我这般色厉内荏,纷纷恐惧地不知所措。 恰巧这时,金妈妈和张妈妈还有流云他们闻讯纷纷赶了过来。 “如何了,樱娘如何了?”张妈妈将母亲从小奶到大,如珠如宝,现下也是急得唤起了母亲的乳名。 我亦是悲从中来,眼泪再次淌了下来,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说罢,张妈妈反而收起了眼泪,胡乱揩了揩,暗暗握着我的手下了狠劲道,“小姐,夫人这时候需要我们这些亲人,你且在外面守着,老婆子我要进去坐镇。” 她说的有道理,我重重点了点头。 打量了一圈儿屋子里已经吓蒙了的丫头,我慢慢坐了下来,脑子里还是运转起来。 “浮珠,你带上两个小丫头到几位姨娘和容瑶那里通知一声,马上到碧霄院侯着,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什么时候母亲安然无恙了,什么时候她们再回去。”我虽然慢条斯理地说着,可只有我知道指尖攒到肉里传来的痛处方能使我冷静下来。 “流云,你带上两个小丫头到祖母那里告一声,她也该醒醒神了。”我咬牙切齿地说着,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才不至于让自己崩溃。 “另外,锦瑟,三叔,三婶那里,你也好好告知一声,把如意的事儿直接挑明说了。” “金妈妈,这府中里里外外所有事儿这几天就交给你了,尤其是如意姑娘那里,好好照应着,知道了吗?” “是。”几人纷纷退了下去。 很快,姨娘和容瑶那里有了动静,匆匆忙忙过来了,在屋子角落中站成了一堆,我并不理睬她们的问安声,眸含厉色,阴沉沉地一扫而过,嘴角却挽着盛开的笑容。她们或愣怔,或急切,或安然的模样引入我眼底。 父亲带着徐太医几乎是和祖母一道过来的,老夫人到底碍于面子,精神不济地走了进来。父亲也没工夫搭理大家,只是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屋里的众人,便要带着太医进到屋内看诊。 “慢着,这是做什么,熙儿,你怎么能进去,屋里多晦气,就是徐太医,也不可入内,由屋中传递病情即可。”老夫人老神在在地发号着命令。 父亲脚步一顿,快速道,“母亲放心,徐太医只隔了屏风询问,由李家娘子看诊。至于儿子,儿子定要入内陪着樱娘方可安心,其他儿子并不放在心上。” “你”祖母粗砾眉眼一冷,就要训斥。 我气势汹汹上前一步,“祖母莫要忘了,母亲那日在你屋内,回来就开始不适。我们都知道你当着母亲的面责了红袖,莫不是血光之灾惊了胎,若是传出去了,您必定落个不仁的名声。如若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您就想想别人会怎么说吧。”说完,我凛冽的眼神直直地瞪了过去。 祖母惊得后退了两步,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地定在了那儿,就连父亲也愣住了,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徐太医,请。”我唤了一声,父亲才后知后觉地进去安排了。 “妹妹,你怎么能够如此说祖母呢,你”容瑶假仁假义地站了出来。 我眉眼一挑,并不理她,只慢慢吩咐身边的流云,“我瞧着姐姐心急如焚,你去准备笔墨纸砚,姐姐在此地抄抄经书,想必能给母亲带来好运。”她既然嫌站着无聊,那就帮她找点事情做吧。这种名头容瑶自然不好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芙蕖闲人 天光逐渐放亮,隐隐透出一丝沁红,而屋内始终一片寂静,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我缓缓呼出一口气。突然,屋内猛然传出母亲的一声呼叫声。我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大伙儿纷纷站起来,定定看着晃动的门帘处。 “如何?”我看到母亲已经出现了一丝清明,不似刚刚昏昏沉沉,欣喜地看向了父亲,父亲死灰般的面容颓败不堪,泪流满面地握着母亲的手,低语着什么。 我呼吸一窒,询问的话几乎说不出口。 “徐太医说,夫人难产,他施了针,夫人方转醒,可是治标不治本,他也无法。”床边守着的张妈妈上前搂住了我,泣不成声。 我只觉得身子一软,倒在了张妈妈身上,不对,不对,我跨过屏风,颤抖着拉着徐太医的袖子问:“您没有法子,那是不是世间有谁会有法子?您知道的,对不对,对不对?” 话音刚落,大家一脸期待地看向我们俩。 “对,有个人或许有法子,此人为妇科圣手,名唤芙蕖闲人,可是此人远在天边,行踪不定,犹如传说,这上哪儿去找啊!” 母亲是生孩子,不是生病,哪有时间让我们细细寻找此人呢,他说得对,难道母亲真的难逃此劫,一尸两命么,不,不要,不要这么残忍。我捂着脸不敢直面此情此景。 很快,大伯一家和小舅一家都赶了过来,我忙拦了大伯母和小舅母入内,让流云引着去堂屋坐着了,只想趁母亲醒着在父亲怀里躺一会儿,说会儿子贴心话。 大伯,大堂哥和小舅和小叔都出去打听着芙蕖闲人的下落了,张妈妈找了一个又一个郎中,得到的都是似是而非的答案。 晴空万里,我的心却是空的像破了一个洞,挤了挤哭得疼痛的眼睛,我从堂屋回到了碧霄院,祖母经受不住回去休息了,可是几位姨娘和容瑶不敢轻易离开,就连三婶娘也是满面愁容地坐着,我相信这件事上她总是无辜的,所以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让她回去了。 “大伙儿也都别在这里呆着了。”我无精打采地坐着。 “这,夫人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了,我们实在着急啊。”说话的是柳姨娘,掩面低泣着 瞧着她晦气的脸我就心火直拱,我一定要查出背后那人,血债血偿。 “是么,那好办,你们都去佛堂跪着吧。给母亲祈福也是你们的一片孝心。” 这下子,柳姨娘不哭了,她们都倒吸一口冷气惊诧地望着我。要知道,她们还不知道母亲的真实情况,这,这得跪到什么时候。 “去吧,浮珠,带她们去吧。” 待她们走了,我又唤来了金妈妈。 “妈妈,我,我一定要查出那背后之人,一定要。”我紧紧抓着金妈妈的手,我知道,仇恨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 金妈妈哭着点头,她是知道我的。 “您,您去清音阁,让每个人跪一个小祠堂,如意姑娘就按在她们隔壁厢房,也跟如意姑娘透一个消息,几位姨娘正在隔壁为母亲祈福,顺便,你好好招呼招呼如意,只要先别弄死了她,尤其是孩子,总归失德。你着人暗地里给我盯紧了,她们谁有任何动作都记下来,但是表面上都稍稍松泛些。” “小姐的意思是” “我还不知道,你且去办着这事儿,看情况再说吧。” 等到大家都走了,我才笑着走进了内室,母亲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我要和父亲一道好好陪着母亲。 进屋,见到父亲斜坐在母亲身侧,半拥在怀中,压抑的哭声里,一滴滴泪落在母亲被汗水浸湿了的发中。母亲娇柔清丽的面容始终带着微微笑靥,默默低语着,只见父亲止不住地点头再点头,我知道,除了默默倾听,我们什么都留不住了。母亲血崩之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走了,徐太医给母亲用了药,可以在临走之时不用那么痛。 “子衿么,过来,来。”母亲虚弱到了极点,双唇抖动不止。 我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眼泪早已喷薄而出,“是我在,我在”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父亲默默走开了。 “孩子,母亲走了,你父亲必定是要续弦的,祖母对你又是这个态度,只怕你日后的日子难过。所以,你要记住我的话。在我的梳妆匣子里有一块半个玉珏,你拿着想法子给靖王妃,她看了想必会护你周全。以后万事你都要同张妈妈,或者你小舅舅商量。至于,至于”母亲说到这里已是白眼不住往上翻,却仍是死死抓着我的衣袖,“你哥哥回来吊丧,劝着他点,这件事情你们都不要冲动,我命该如此,我知道的,是报应。他的前程要紧,你千万要记住我的话,记住。” 我拼命拼命点着头。 母亲这才满意地呼出一口气,才道,“叫你小舅舅和小舅妈来见我,要快。” 我点头,朝外冲了出去。 这时,却是守在外面的黄英边哭边笑地闯了进来,和我撞个正着。她被撞到在地也不起身,嚷道,“外面,外面靖王带着那个芙蕖闲人来了。”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就在外面。”黄英嚷的声线都变了。 我激动着地再次喜极而泣,父亲闻言也是像魔怔了一般,两人磕磕绊绊地跑了出去,迎面正是大管家叶成新领着靖王疾步而来,旁边跟着一个朴素的老夫人。 “救人要紧,还是请芙蕖闲人先进去救人吧。”我和父亲刚要说话,就被小靖王打断了,我和父亲自然求之不得。 “快,快多叫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听候差遣,还,还有李家娘子,快,要快。”我忙吩咐黄英。 我没想过芙蕖闲人居然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夫人,脾气也甚是古怪,只叫了两个丫头进去帮忙,其他人一律在外面等候。 我哪里静的下来,站在门外,坐下来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去。整个人止不住地犯哆嗦,我,我太紧张了,也太害怕了。 “给你们小姐倒杯凉茶定定神吧。”小靖王将人带了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稳坐上位,现下直接嘱咐一边的丫头。 我一愣神,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冲他勉强一笑,坐了下来。没成想,却望见他漆黑眸子里深沉探究的意味,但又似什么都没有,我甩了甩脑袋,感想自己想太多了。 “对了,这次真是谢谢靖王殿下雪中送炭,这份情意我叶熙当涌泉相报。”父亲也是着急地失了分寸,这才想起来道谢。 “无事,我只是听说街上有人打听芙蕖闲人的消息,一询问,竟是叶夫人。巧的很,她正在我府中为本王母亲看诊,所以本王就急急请过来了。” “哦,这样,老靖王妃病了?”父亲忙问。 “无事,只是舟车劳顿旧疾犯了,如今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我和父亲都听徐太医说了,这芙蕖闲人性子刁钻,如若不是有交情的人是请不动的,这次还是多亏了小靖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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