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雪》 《双剑雪》正文 第一章 作弊 苍山位于洱海之西,又称点苍山,因其山色苍翠,山顶点白而得名。苍山有十九座山峰,横列如屏,如弛弓然。游人初到大理,一眼看去,以为十九峰不过如此,但只要走进苍山,就会发现峰峰悬崖峭壁、奇峰兀立、奇险无比。 明朝万历年间,云南大理城往西北七八里的苍山上,有一片古朴大方的宫观,那是云南四大剑派之一的苍山派。 今天是苍山派招收新弟子的日子,三清殿上坐着七八百名少男少女,正等着考试的题目。 韩郁坐在众人当中,脸色有些苍白。他三岁丧父,母亲莘氏带他住在云南永宁的外祖父家里。十三岁那年,他考中秀才。三年之后,又考了乡试的第二名,中了解元。本来转年要是再能考中进士,就可以步入仕途了,却偏偏迷上了桥边说书先生的江湖故事。 从那以后,他说什么也不参加科考了,整天就躲在家里琢磨剑法,还说自己想出来的剑招能够纵横江湖。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有余,韩郁听说苍山派要招收新一代弟子,他跟母亲好说歹说,总算求得母亲同意,给了他去府城大理的路费…… 这时,三清殿的隔扇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一名姿容轻妙的女弟子走了进来。她手上托着一只银盘,从每个人的桌旁走过时,就给那人看一眼盘中所盛的物事。 韩郁身后坐着的是同乡王子安。王子安出身在修仙世家,从小就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他架着脚,偷眼瞄着那个女弟子,道:“苍山还真是个有灵气儿的地方,我的灵根都隐隐有些躁动不安了。” 很快,女弟子走到了韩郁桌旁,把盘子向他面前举了举。韩郁朝盘中一看,见是一片枯黑干裂的龟甲,他极力回想有关龟甲的道家典故,仍是摸不着头脑。 女弟子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个外行,摇头一笑,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又停在王子安的桌旁。 韩郁寻思,既然看不出门道,不如请教一下别人。他等女弟子走得远了,赶紧转回头,笑嘻嘻地问:“王兄,你觉得这龟甲是什么意思?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王子安却深埋着头,连理都没理他。 女弟子挨桌走了一遍,临出大殿门时,说道:“你们从龟甲上看到什么,就写什么。” 随后,三清殿里就只剩下细细簌簌的写字声,有人写的文不加点,有人还在停笔沉思。砚台里的墨是研好的,韩郁拿着笔蘸来蘸去,快给笔头蘸劈了,也没写下来一个字。 他呆愣愣地望着桌子,心里不住骂娘:“这题目出得真他娘的好,连蒙到不知道怎么蒙。” 他一会儿想到自己落榜回乡以后,亲朋好友会是怎样的冷嘲热讽;一会儿又想到那些纵横江湖的抱负,不过是自己的异想天开。 正想得出神,就听前座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柔和婉转,韩郁不禁抬头向她看去。只见那少女的背影很美,她略微侧着身,一张试卷摆在桌上,正好能让韩郁看见。 韩郁心里一动,凝神去看卷上的字,只见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二十一”。 他不觉一愣,有些猜不透少女是什么用意,莫非这个数儿就是答案吗?他不太好确定,只得向邻桌的卷上也瞟了一眼,见那人洋洋洒洒写了少说有四五百个字。一看之下,他更有些犹豫了。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女弟子又推门走了进来,开始将各人的试卷一一收走。 韩郁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心说:“要是自己胡乱写点什么,那肯定就是错的;要是写下这个小女娘的答案,瞧她生得似圣似仙儿的,说不定还有一点希望。”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犹豫了,提笔就把那个数儿写在了纸上。 试卷收上去以后,古殿里的考生前后左右地议论起来,开始还是交头接耳,后来变成了大声争吵。有几个同乡的少年围着王子安开始东问西问,人家不管问什么,王子安都是先摇摇头再回答。 正在众考生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中年道人拿着一张榜纸走进了大殿。这个中年道人是苍山派传授轻功的长老,名字叫薛渐清。 薛渐清和颜悦色地向众人点了点头,便开始念起一个个的名字:“钟成、吴启盈、王雄……”念完十来个名字,他用拂尘向古殿东侧的拱门一指,说道:“念过名字的人,内殿去。” 王子安听到自己名字,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与另外十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出去了。 余下的人有的长吁短叹,有的神色木然,有的眼泪儿都下来了……韩郁身前的少女倒是十分淡然,她侧头望着窗外的景色,似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 韩郁本来也没抱太大期望,但听到结果,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要说就此回家读书,他实在有些不甘心;但要说从此浪荡江湖,他又没有这个气魄。 正在他彷徨无计的时候,就听薛渐清又补了一句:“韩郁、沐宁,你们跟我来一下。” 韩郁一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些难以置信,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就感到无数道目光一齐向他投了过来。沐宁正是他前座的少女,她走到薛渐清的身旁,然后用嘲弄的眼光看着他。 三人出了三清殿,殿外是一大片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广场四周栽着垂柳和杨树,几个扫地的仆役一见薛渐清走过来,纷纷向他躬身行礼,薛渐清也一一回礼。 从广场西侧穿进庭院,又走过东西穿堂,便来到了一所院落跟前。 薛渐清推了推院子的大门,没有推开,转头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天赋很高,众位长老商量决定,由本派的掌门大弟子来做你们的师父。你们稍等,我进去交待一下就出来。”说完,展开轻功,一下子就跃到了院墙的另一头。 韩郁真是喜出望外,笑呵呵向沐宁看了一眼,见她一双大眼睛灵动闪烁,正在审视自己。 她有十六七岁,长得娇小玲珑、秀美可爱,五官精致得犹如画中仙女,脸颊、耳垂儿、脖颈、手背儿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白腻如奶,让人说不出的喜欢爱看。 韩郁被这双眼睛一看,有些不知所措,忙转开目光,咳嗽一声道:“姑娘雪中送炭,急人之难,真是有英雄气概啊……” 沐宁随口答道:“谈不上。” 韩郁有意恭维她,又说:“沐姑娘不已经是天仙了吗?还用修仙吗?” 沐宁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转,瞧着他骨瘦如柴、短眉小眼的样子,眉尖一挑,笑道:“按你这么说,你这长相恐怕是修不成仙了。但要是做个邪魔外道,应该蛮有天分的。” 韩郁跟着也干笑了两声,道:“邪魔外道人人都害怕,能有什么意思?要是把你吓得花容失色、月貌失圆,那多不好啊。” 沐宁歪着脑袋问:“什么是月貌失圆?” 韩郁道:“就是像圆月一样的脸变得不圆了。” 沐宁又问:“谁说月貌偏偏指的是圆月,就不能是弯月吗?” 韩郁道:“人人最爱赏的,当然是中秋、元宵的月亮。” 沐宁觉得还有那么一点歪理,不作声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突然又问:“哎!韩郁,我做你的师姐成不成呀?” 韩郁道:“你多大了?” 沐宁道:“我比你大了好几轮呢。要你叫我师姐,那都是便宜你了。” 韩郁道:“那你得有个七老八十了?” 沐宁气得一扭头,道:“你这人太傻了,做我师弟,我都不想要了!” 韩郁装傻似的挠挠头,心说:“让这个小丫头做了我师姐,我这嫩脸以后往哪儿隔?”嘴上却说:“你做不做师姐,还是请师父他老人家来定吧。” 沐宁道:“那你是不愿意咯。” 韩郁道:“爱莫能助。” 沐宁道:“你要是做了我师哥,我就天天缠着你,让你练不好功夫!” 韩郁道:“那有什么练不好的?” 沐宁扬起小脸道:“我这么好看,要是缠着你,你还有心思练功吗?” 韩郁不禁笑道:“做师姐有那么好吗?你一个女孩儿家,也不怕给你叫老了。” 沐宁本来还担心他不肯,一听有门儿,忙说:“不怕!不怕!再说了,你的武功应该不大高明吧?我做了你师姐,还能处处帮你呢!” 韩郁心说这话不无道理,日后保不齐会有求着她的地方,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这么一想,他装成十分为难的样子,道:“那行吧!你比我小,就叫你小师姐吧。” 沐宁使劲儿摇了摇头,道:“师姐就是师姐,加了一个‘小’字,听起来就不伦不类了。你叫你妈妈也是‘小妈妈’?” 韩郁道:“行了,行了。亲师姐!” 这一声“亲师姐”,给沐宁叫得难为情起来,她低着脑袋,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耳力稍差一点,恐怕都听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章 同门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大门从里面打开,薛渐清领着一个胖道士走了出来。 那个胖道士四旬上下,面皮白净,衣着考究,腰间悬着一口长剑和一只葫芦,他就是苍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李带雨。 李带雨向韩郁、沐宁各瞅了一眼,脸上一副兴味索然的神情,说道:“老薛,是这两个小鬼吗?” 薛渐清道:“就是他们两个。” 李带雨对着韩郁和沐宁说:“那行!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两个的师父了。既然是我的弟子,那就别给我丢脸,有些蠢材喜欢将勤补拙,你们千万不要跟着学。修行练气什么的,他们十天里练上十天,你们十天里练上他妈的三天就好。” 韩郁头一次听说老师不劝弟子勤奋,反而劝弟子偷懒的,他诧异的看了沐宁一眼。却见沐宁拍手笑道:“那再好也没有了!” 李带雨又问薛渐清:“没别的事了?” 薛渐清道:“没有了。” 李带雨道:“那你俩先回去吧。‘无相功’练到了第三层来找我,我传你们剑法……”说完,也不和他们道别,自顾自地进院子去了。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又按原路回到三清殿前的广场。 那些没被选中的弟子已经下山去了,广场上只留下二十来个人,新入门的弟子聚成几撮儿,正在高声谈笑,他们也都见过了自己的师父。 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弟子,男弟子叫曲颢,女弟子叫刘欣堂,他们都是苍山派的第五代弟子。 薛渐清走到人群当中,扯着嗓子喊了声:“都听我说!”等大家的声音低了一些,才又接着说道:“你们以后就是苍山派的第六代弟子了,苍山派的门法门规都要尽快记牢,而且要严格遵守。” 众弟子参差不齐地答道:“知道了……” 薛渐清又对曲颢和刘欣堂说:“带着师弟师妹们回住处吧。” 两人答应了一声,当下招呼着众弟子出了苍山派的前殿,沿着山径向后山玉局峰去了。 上山路上,王子安凑到韩郁身边,搭着他的肩膀,很是亲热地说:“韩郁,你也选上啦?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又指了指走在前面的沐宁,问:“那个小姑娘是你师妹啊?没想到你艳……仙福不浅啊!” 韩郁笑道:“她是我师姐。王兄要是看上了我师姐,小弟可以帮你撮合撮合。正所谓:宝剑赠英雄,佳人配才子。” 王子安道:“行!哪天我请你喝酒!”说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正笑着,忽听身后扑通一声…… 韩郁和王子安回头一看,就见地上趴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小胖子,身边还散落好几个包袱,里面都是瓶瓶罐罐,还有一口大黑锅,瞧那样子好像是逃荒出来的难民。 王子安背着双手站在一边,只是幸灾乐祸地瞧着他。韩郁觉得以后大家同门学艺,还要有个好人缘,于是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道:“没事儿吧?东西够多的啊!” 小胖子笑道:“有备无患嘛。” 韩郁道:“我帮你拎一样吧,别给你累瘦了。” 小胖子不觉愣了一下,忙把那口大刀递给了他。 韩郁一接刀柄,没想到那刀这么沉,好悬把腰抻了,不禁苦笑道:“你们习武之人都讲究曲不离口、刀不离手。你把贴身兵刃随手给了我,这样合适吗?” 小胖子道:“唉,什么贴身兵刃,这是我老婆家里祖传的宝刀。临行前,岳父大人把刀给了我,说是用来防身的。你看刀柄上不还刻着‘妻赠’两个字吗。” 韩郁心说,你岳父说得好听,这刀不止能防身,还能守身呢。他一瞥眼见刀身上刻着两道龙纹,笑道:“你老婆姓关吧?” 小胖子没听明白韩郁的玩笑,奇怪地问:“姓方啊,为什么姓关?兄弟你贵姓?” 韩郁道:“我姓韩,我叫韩郁。” 赵文卉道:“我叫赵文卉。你师父是谁?” 韩郁道:“我师父姓李,名讳还不知道。” 赵文卉道:“李带雨?淹云剑客?”他上山之前,已经把苍山派打听得详详细细。苍山派有资格收徒的总共有九人,里面只有一人姓李。于是十分羡慕地说:“李带雨……道长那可是苍山派的第一剑侠啊!” 王子安道:“苍山派的第一剑仙,可不知道在云南省能排第几?在大明朝能排第几?” 赵文卉道:“在云南也能排个前二十吧?” 王子安道:“苍山派的第一剑侠在云南排区区二十名,很光彩吗?” 韩郁听他们说起武功排名,插口道:“那云南省武功排第一的是谁啊?” 走在后面的一个弟子道:“应该是咱们云南四大剑派的盟主,永昌派的齐显齐掌门……” 王子安摇头道:“滇池派掌门雁青岭才是公认的云南省武功第一,三年前他就已经将‘弱水功’练到了二十一层;而齐掌门的‘无相功’只有十九层,论内功输了不止一筹。” 那个弟子道:“崇圣寺的几位高僧武功不见得比雁青岭差,只是不愿意争那个虚名罢了。”他说的崇圣寺是云南地界最负盛名的佛寺,就坐落在苍山脚下。 接下来,王子安和那个弟子便开始高谈阔论起来,从云南省的武功排名说到各类内功的高低优劣,又从天山比武大会说到了良剑府公布的“少侠榜”。 他们如数家珍地列举着一个个少侠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相貌、武功、家世,很多女弟子也都放慢脚步来听。其实这些少侠有的不过大他们几岁,有的甚至比他们还小,他们似乎只喜欢替少侠们吹嘘,却不愿成为这些少侠。 走了一顿饭时间,众人来到一座破旧不堪的殿宇跟前,那就是苍山派众弟子的居所——云居宫。云居宫共有三层,一二层住男弟子,三层住女弟子。 众人走进宫殿里面,最先看到的是一条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斑驳得不成样子。 韩郁低头看着遍地碎砖,心说:“就这景况,还好意思沾了个‘宫’的名?” 女弟子跟着刘欣堂上了楼。男弟子由曲颢安排好房间,正准备各自回房休息。走廊尽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个青年,他生得人高马大,说话也很有威势:“早早回房有什么意思?来我房里,我请大家喝酒!” 这个青年名叫朱泛,今年二十七岁,他和曲颢一样也是苍山派第五代弟子。上一次云南四大剑派比武会考,他取得了“前八”的成绩,从此成了众弟子心中的“大师兄”。 除了几个不爱热闹的,余下的七八个人闹嚷着来到朱泛房里。朱泛房里的桌、椅、床、柜都有些年头了,东面墙壁上悬着一口长剑,剑鞘上锈迹斑斑。 朱泛房里常备着一大坛酒,他叫曲颢到隔壁借几只杯碗。不多时,曲颢不仅带回了杯碗,还带回了好几个五代弟子。大家或坐或站的围在房里,便开始喝起了酒。 朱泛捧着酒碗,道:“如今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了,那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将来大家无论是名扬江湖,还是籍籍无名,都要记得同门之谊!” 众人齐声喝彩,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我说黄师弟,你还是收着点喝吧,上回你吐我床上,现在我睡觉还能闻到一股馊味呢。” “你别血口喷人!那不是我吐的,我明明记得吐在自己床上了。” “对啊,你回自己房里又吐了一次……” 大家一听都乐了,笑了一会儿,新弟子互相说起自己的身世。其实也就是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会什么武功之类的。 韩郁身边是个乡下人打扮的少年,他肤色黝黑,肩臂上肌肉盘遒,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他说话时有点腼腆:“我叫刘狩,从小住在乡下,农活干得都挺好。我是个实打实的粗人,不太会说话,大家以后别笑话我就行。”说完,自己嘿嘿嘿地傻笑起来,众人也跟着他笑,伸手在他肩上拍拍打打。 刘狩旁边是个一身绫罗绸缎的富贵公子,他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小弟叫王雄,家住在昆明,以后大家要是来昆明玩,一定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一说完,马上就有人接话:“那敢情好!我听说昆明的大酒楼多得很呢!” 王雄笑道:“管他多大的酒楼?小弟全包!”他父亲是云南省按察使王一卿,可谓是家资巨富,就算请众人在昆明最贵的酒楼吃个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什么为难。 又有人说:“能不能说点要害?王师弟,昆明的花街柳巷能不能去?” 王雄道:“只要是秦楼楚馆里的小女娘,大家喜欢哪一个就抱哪一个!包管各位师兄师弟称心如意!” 朱泛正色道:“唉唉!别说说就下道儿了!本派门规戒淫戒嫖!”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都说:“朱师兄是有家室的人,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接下来一人名叫吴启盈,他是大理人,生得颇为俊朗,只是总显得心事重重,说话声也有些低沉。 韩郁这时已喝得晕头转向,旁边人的大说大笑声,在他听来都是模模糊糊的。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要是不把自己灌醉一点,岂不辜负了一团热闹的良宵? 一坛酒喝完了,几个五代弟子又不知从哪儿端来了两坛,大家说说笑笑,一直喝到明月西斜,才各自回房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章 诱饵 次日清晨,韩郁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刚洗漱收拾完,正好有人来敲门。开门一看,敲门的是赵文卉。 赵文卉穿得整整齐齐,显瘦了不少,他上下打量一下韩郁,道:“韩郁,赶紧穿衣服啊!都快上课了。” 韩郁一听,赶紧披上件道袍,跟他出门了。 昨晚那一宿他没怎么睡好,隔壁师兄的鼾声也太大了,睡着睡着总有种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感觉。 不多时,两人到了前山,今天的课在三清殿的侧殿。进门一看,殿内已经坐满了人,众人都是春风满面,前后左右地说着话。 韩郁和赵文卉坐下以后,没过一会儿,一个女道士夹着木匣子走了进来。 女道士有五十来岁,鬓角花白,不施粉黛,她不动声色地向众弟子扫了一眼,说道:“各位学生,我叫吴元,道号是‘元元道人’。” 说完,打开桌上的木匣子,取出昨天考试上的那一片龟甲,道:“昨天考了大家占卜术。占卜术起源于东海鲛族,两千多年前,由周朝人把图谱带回到中原,可惜周朝人只带回了图谱,却没能带回占卜的方法。周朝以后,无数聪明才智之士费尽心力专研图谱,试图参透其中的奥秘,然而两千多年过去了,总结出来的占卜之法仍然是漏洞百出。” 这些话在座弟子大都听说过,王子安为了显出自己见多识广,还和身旁的女弟子说一些有关占卜术的其他见闻。 吴元也不管台下的议论声,自顾自地说:“龟占法是占卜术中的一种,是指用龟甲上的裂纹来推算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昨天考试,你们从龟甲裂纹上看出了‘二十’,却不知道‘二十’代表什么,因此才会着了别人的道儿……” 说到这里,众弟子都有些意外,想不出是着了什么道儿?一个个不再交头接耳,全都聚精会神地等吴元往下说。 吴元又说:“几天前,陆掌门用这片龟甲,推算了本次考试将会入选的人数。龟甲上显出的‘二十’,就是指会有二十名弟子被选入苍山派……那你们现在都数一数,在座共有多少人?” 众弟子一听,开始左顾右盼地数起人数。一个女弟子数的最快,突然喊道:“怎么是二十一人?” “对啊,怎么多了一个人?” “陆掌门的龟占术也会出错吗?” 韩郁从后望着沐宁,这才明白:“师姐借我抄她答案,原来是为了让人数从‘二十’变成‘二十一’,这样一来其他人都答错了,只有她和我答对了……” 吴元拍了两下手,压下了议论声,又说:“至于原因,你们也没必要知道了。接下来我要传你们本派的内功心法,都给我仔细点儿听……” 她顿了顿,继续说:“本派的武功道术以‘无相功’作为根基。除了‘无相功’以外,道家门派里还有‘希微功’、‘大患功’、‘无极功’三种内功,内功之间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不同的内功适用于不同的武功和道术。无相功的满功是二十三层,当今世上只有两个人练到了满功,分别是秦川派的掌教吕纯阳以及小剑山的总管赵恻。吕掌门年逾百岁,已经很少抛头露面了;而赵恻赵总管正值盛年,由朝廷委派看守三大妖牢之一的小剑山……” 正讲着课,侧殿的隔扇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胖道士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正是韩郁的师父李带雨。 李带雨朝吴元一拱手,道:“吴师叔,打扰您上课了。近来大理城出了一只妖怪,永昌派的孙长老让我下山帮他捉妖。所以嘛,需要我的两个小徒跟着下山走一趟。” 吴元知道他昨天才刚刚收了两个弟子,不禁皱眉道:“你要带新入门的弟子下山吗?” 李带雨道:“我比不得吴师姐桃李满天下,只有这两个小徒可以带。” 吴元对李带雨胆大妄为的性子早已见怪不怪,何况李带雨是苍山派下一任掌门,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于是对在座弟子道:“谁是李长老的弟子,跟你们师父走吧……” 赵文卉拍了拍韩郁的胳膊,道:“韩师弟,叫你呢!你可露脸了。” 王雄也说:“等你回来,请你喝酒压惊!” 韩郁挠了挠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说:“捉妖我能帮上什么忙?我昨天才入门,一招都没教我呢,就让我下山玩命?”转念又想,“师父不像是个冒冒失失的人,他既然敢让我和师姐跟着去,应该有十足把握带我们安然无恙的回来……”想到这里,他心里稍稍宽了一些。 抬头一看,沐宁已经站到了门口,忙也起身走了过去。李带雨又和吴元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出来。 师徒三人先各换了一身便装,这才出了山门,一路向南行去。晌午过后,已从斜阳峰下来,来到云南省的府城——大理城。 穿过城门楼,先是听到一片喧嚣声,放眼望去,只见大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食店、茶房、妓馆、酒楼沿街而设,河水如织、烟柳画桥、屋檐参差,足足有七八万户人家。 不多时,走到一座古旧的宅院门前,只见朱红大门两边放着一对石狮,门上高悬一块匾额写着“梁府”。 李带雨跟门前的差役说了来意,那差役忙将三人迎进府内,径直进了会客厅。 一进会客厅,见到厅上共有六个人,一位儒雅的老者居中而坐,他是现任的大理府知府梁彬。他左手边坐着两个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右手边坐着三名道士,分别是两个老道和一个身材肥胖的小道士。 李带雨认得两个和尚都是崇圣寺的高僧——栖霞禅师和栖桑禅师;而那两个老道是永昌派的两位长老,分别是孙纯注和葛洞真,至于那个胖少年他可就不认得了。 苍山派和永昌派、徵江派、姚安派并称为云南四大剑派。七十多年前,四支门派结成了同盟,在江湖上共同进退、互相帮扶,因此门派中的长老都彼此相熟。 孙纯注迎到李带雨身边,对梁彬说:“梁大人,这是苍山派的李带雨李长老。” 梁彬起身行了一礼,勉强笑道:“久闻李道长大名,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李道长请坐。”说完,吩咐身边侍女看茶。 李带雨站在原地没动,说道:“梁大人,不必客气了。咱们先说正事。” 梁彬见人都已经到齐了,点了点头,便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两天前,梁彬半夜间惊醒过来,发现结发妻子已不在床上,枕头边只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前日庙会,小婿偶然见了梁小姐一面,从此魂牵梦绕,难以忍受。今邀岳母大人去舍下饮茶,请在本月初二黄昏以前,将小姐送到城外渡头那艘金漆的妓船上面,等小婿迎娶了梁小姐过门,自会送回岳母大人。” 梁彬看过字条以后,十分担心多年相伴的妻子,但要让他舍弃独生爱女,却又无论如何做不到,他想来想去,只好派人向崇圣寺的方丈栖霞禅师求助。 当时,孙纯注和葛洞真正在崇圣寺做客,一听说此事,也跟着栖霞禅师来到梁府。众人商议以后,由孙纯注写了一封书信给李带雨,请他带一名体态娇小的女弟子下山捉妖,这才有了李带雨等三人下山的事…… 栖霞禅师听后,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栖桑禅师左顾右盼半天,道:“本月初二地支相冲,乃是破日,不宜婚娶啊!” 栖霞禅师道:“师弟,咱们是佛门中人,不讲究五行八卦的……” 栖桑禅师挠挠头,还想再问,见师兄向自己连使眼色,这才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李带雨见众人都不说话,只好自己来问:“如何断定掳走梁夫人的是妖怪而不是人?” 孙纯注道:“那张字条上带有妖气。” 李带雨素来知道孙纯注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既然这么说,那应该不会错,于是又问:“妖怪既然能掳走梁夫人,也大可以直接掳走梁小姐,为什么要费上这番周折?它这么安排,恐怕另有什么阴谋吧?” 孙纯注道:“不错,这一点我也一直琢磨不透!为此我专门想了一条比较稳妥的计策,还需李道长的两位弟子帮忙……” 韩郁一听就猜到没有好事,不禁向沐宁瞧了一眼。沐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笑着问:“帮什么忙?” 孙纯注道:“我想请你假扮成梁小姐上船引诱妖怪现身,我们再设法捉住它。” 沐宁一听这话,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新奇好玩,笑道:“好说!好说!” 孙纯注又从怀里取出一张上面写着密密麻麻蝌蚪文的纸符,给厅上众人看了看,道:“这是一张六重镇妖符,可以封禁所有六重以下的妖法妖术。” 李带雨、栖霞禅师等人都知道,镇妖符能压住三重妖法已经极为难得。而这张镇妖符竟然能压住六重妖法,可算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李带雨冷眼瞧着孙纯注,不知他何以会对捉妖的事这么上心。 孙纯注招手让韩郁过来,问了他和沐宁的名字,把镇妖符交到他手里,说道:“等一会儿,你藏到一只嫁妆箱子里,随你师姐上船。上船后,巡捕会带你师姐住进一间舱房,箱子也会被搬进房里。等人都走了,你从箱里出来,拿着镇妖符藏到她床下。之后,沐宁只管睡觉就好,而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一旦妖怪现身,立刻将镇妖符一撕两半,封禁住妖怪的法术,让它难以逃遁。我们也会随后赶到,确保不伤到你们二人的性命……” 韩郁心中苦笑:“怎么确保?那妖怪杀我还用得上妖法吗?”虽然心里觉得这条计策万般不妥,嘴上却说:“弟子明白了。” 孙纯注又向各人交代了一些事,安排妥当了,便吩咐大家去改换行装,准备登船。 众人刚要动身,就见梁彬突然跪到地上,动情地说:“众位英雄的大恩大德,下官无以为报,请受下官一拜。”说着,就要磕头。 栖霞禅师枯手一拂,一股力道将他掀回了太师椅上,说道:“降妖除魔本就是我们分所应为的事,梁施主不必多礼了。” 梁彬也不知说什么好,想到两个孩子为自己一家人甘冒如此大险,竟然怔怔地垂下泪来。 当下众人来到梁府后院。孙纯注先用易容改妆之术,照着梁小姐的模样,在沐宁的脸上做了一番改动。梁小姐和沐宁本就年纪相仿,身材也十分相近,没费多大功夫,就让沐宁容貌大变,甚至比梁小姐本人还美上几分。 随后,孙纯注又让沐宁从里到外换上梁小姐的衣裳,将她送入一乘官轿。韩郁藏在一箱嫁妆里面,被搬上了马车。为了不引起妖怪怀疑,特地让几名巡捕装腔作势地护送着三辆马车,往大理城外的渡口开去。 栖霞禅师、孙纯注、李带雨等几人改扮成官员、商贾的模样,分出先后赶往渡口。只留栖桑禅师一人留在梁府,保护梁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四章 换符 黄昏时分,大理城外的渡口停着百余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大的有渔船、沙船、疍船,小的有乌篷船、柳叶船。众多船只当中,有一艘金漆的大船最为显眼,那便是妖怪所指的妓船。 这船原本是大明朝开国时用来打仗的战船,后来被当地富商买下来,将船里船外装饰一新,如今成了专供公子王孙纵情声色的妓船。 船上设有三支桅杆,船首到船尾有十来间房子长,船上另起一栋三层高的楼阁,重檐卷角、飞庐雀室,十分气派奢华。 此时,很多达官显贵正在登船,他们所来的目的,无非是船上众多貌美如花的歌妓,据说还有从苏杭二州接来的两名花魁娘子。 沐宁在几个巡捕的簇拥下登上妓船,一直上到三楼,进了一间不大的舱房。那几个巡捕放好了几箱嫁妆,告辞退了出去。 沐宁见人都走了,敲了敲韩郁藏身的箱子,道:“师弟,出来吧。” 韩郁推开箱盖,从箱子里坐了起来,一见沐宁的相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禁愣了一愣。 沐宁道:“怎么啦?很喜欢梁小姐的这副小模样吗?” 韩郁没空搭理她,匆匆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倚墙是一张架子床,床顶挂着湖色的罗幔帐。近窗是一张方桌,一具卧椅,其余的香奁镜奁、衣架盆架无一不备。 韩郁大致记住了门窗的方位,以备逃跑之用,就径直钻到了架子床底下,随手合上了床帐。 沐宁看得好笑,说道:“看给你吓的,胆子这么小怎么行走江湖呀?” 韩郁道:“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沐宁撩开帐子,探头到床下,见床下落满灰尘,而且十分狭窄,韩郁的前胸贴着床底板,连侧一侧身都不能,心想这一宿可够他受的了,心一软问:“我去给你倒一杯水?” 韩郁道:“不用了,给我找一口剑行吗?” 沐宁眯着眼笑道:“你还会使剑呢?” 韩郁道:“会一点儿。” 沐宁道:“会什么剑法?” 韩郁脸一红,心想,“跟她说是自己独创的剑法,多半会招来她的嘲笑。”于是道:“不是什么出名的剑法。” 沐宁不信他会什么高明的剑法,笑道:“留着你的剑法吧!师父他们就守在左近,你只要别给镇妖符撕慢了就行!”说完,重新坐到床上,开始脱掉鞋袜。 韩郁身在床下,只见袜子脱下后,露出一双皓白如玉的小脚。 突然屋子一黑,沐宁剔灭了灯芯,随后躺到床上,她把被子盖过耳垂儿,只露出一双眼睛,似乎很冷的样子。 韩郁盯着床底板,问道:“师姐?那你可别睡着了。” 沐宁朝着墙壁眨了眨眼,道:“孙长老不是让我只管睡觉吗?” 韩郁道:“你心可够大的了,知道自己是诱饵,你还能睡得着吗?” 沐宁笑道:“不还有你嘛!师弟!你可不许睡,不然你师姐就糟糕了!” 韩郁道:“知道了,你别总说话了。” 沐宁从小长的好看,别人都盼着能和她多说两句,还头一次有人嫌她话多的。她哼了一声,道:“谁稀罕和你说话吗?”然后就真的不出声了。 他们一不说话,楼下大厅里的丝竹管弦之音立刻清楚起来,偶尔还夹杂了男欢女爱的笑声。 妓船已经驶出了渡口,缓缓向洱海的中心行去,韩郁就这样平躺在地上,随着船身前后左右的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三更左右,楼下渐渐冷清下来,除了船体发出的咯吱声,就只剩下沐宁一起一伏的鼾声。 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房内,韩郁侧头一直盯着床边,生怕自己不能及时发现妖怪。忽然,一根长发轻轻落在地上,头发很细很直,显然是沐宁的。 韩郁把手伸出幔帐,想要捡起那根头发……突然,一只湿滑的大手迅疾无比地按住了他的手,韩郁被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想抽回手,但那只大手力气极大,韩郁的手被牢牢攥住根本无法挣脱。 情急之下,他毫不迟疑,用牙咬住镇妖符的一角,便要将纸符撕成两半。 就在这一刹那,他眼前突然一片灰白,接着一连串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张鱼脸探到床下……自己撕了镇妖符……鱼怪被师父杀死……和师姐回到苍山习武……在比武考试上一败涂地……师姐出嫁……自己被人斩断双足……被赶下苍山……母亲悲痛而死……三十三岁时匆匆离世……这些画面犹如亲身经历一般,仿佛眨眼之间就度过了整整一生。 等他回过神来,已被吓得全身上下冷汗直流,他喘着粗气,朦胧中见自己身在床下,不禁长长吁一口气。他还真以为自己就那样死了……还好只是一场梦…… 他正想着,一张青紫色的鱼脸竟然真的探到了床下,这张鱼脸与他脑中闪过的鱼怪一模一样。他一惊之下,就要去撕镇妖符,忽然又觉得十分不妥,手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半空,没有立即撕下去。 那鱼脸怪物唧唧唧笑了几声,道:“你刚才见到的景象,就是你撕了纸符以后,一生必将经历的事。咱们鲛人的占卜术不同于你们双足人不三不四的算命,准确的很呢!” 韩郁仍然作势欲撕,心下却不免犹豫,这妖怪就是鲛人吗?他曾听人说过,东海鲛族精通占卜预言之术,给人解命算无遗策…… 鱼人又道:“每个人最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命数,最怕知道的也是自己的命数。” 韩郁双眼牢牢盯住鱼人问:“假如我不撕镇妖符,又会怎样?” 鱼人摇头叹道:“仍旧是很悲凉……你听没听过‘人生如寄’,相比于无穷无尽的宇宙,百十年的性命和一刹那没什么分别。你们双足人怕的并不是命中的种种劫数,而是死!” “贵如当朝天子,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贵的命了,但他见了自己的命数,仍然会惶恐不安,你说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他就算富有天下,但终有一天会一无所有,他终有一天会死!” 它一面说一面松开韩郁的手,反手解下腰间的佩剑,将剑从鞘中抽出一尺来长,递到他眼前。只见月光缓缓流过剑身,剑刃上映出一行蝇头小字——饮汝之血、保汝之全。 韩郁凝目细看,那一行八个字歪斜潦草,好像是匆忙之间刻上去的。 鱼人道:“这口剑叫不死剑……剑中藏有六种南海不死之国的长生不死之术!如果你把师姐和镇妖符给我,我就把这口不死剑送给你。有了这口剑,你不仅可以改变命数,甚至可以长生不死!” 韩郁不禁愕然,原来它早知道床上躺的不是梁小姐,而是他师姐。如此看来,孙长老千算万算,终究还是钻进了它的圈套。可是,这厮要我师姐做什么? 鱼人见他神色不定,便又劝道:“你年纪还小,自然以为死是遥不可及的事。如果再过上二三十年,等你发现年岁不居、时节如流,或是等你百病缠身、寿限将至……我再和你重提此事,你会哭着求我,用你所有的一切,换我手里的剑。” 韩郁不动声色地听它讲完,问道:“这剑怎么让人长生不死?” 鱼人道:“用你的血涂在剑身的刻文上,就可以引导剑中的长生不死之术,无论你是身陷绝境,还是身受重伤,都可以保全你不死!” 韩郁道:“拿这么好的东西,换我师姐,是不是有点不大划算?” 鱼人道:“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划算的。” 韩郁问:“你要我师姐做什么?” 鱼人道:“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韩郁又问:“她会死吗?” 鱼人道:“这世上容貌胜过你师姐的女人千千万万,而你只要有了不死剑,就算用剑去和皇帝老子换他的江山,他也未必不会答应。到那时候,什么样的美貌佳人得不到?以你师姐这点儿姿色,恐怕脱光了衣服,你都懒得去看她一眼了……” 韩郁似乎心有所动,沉吟半晌,突然说:“好!我换!” 鱼人咧嘴一笑,伸出青色的大手,道:“镇妖符给我!” 韩郁毫不迟疑,将镇妖符拍在它手里。鱼人一向信守承诺,也将不死剑横放在韩郁面前的地上。随后,它单手搂起沐宁娇小的身子,扭动鱼尾向窗边滑去。 此时,沐宁中了鱼人的迷咒,好像被梦魇住了,昏昏沉沉,根本醒不过来。 鱼人一手挟着沐宁,一手去推窗户。突然感到身后剑光一闪,急忙向左侧滑开,同时伸出手爪向身后抓去。 韩郁见鱼人反手抓来,剑鞘往它爪子里一塞,右手长剑疾送,刺向鱼人心口。鱼人把沐宁抱到胸前,料定他不会一剑刺下去。 韩郁长剑刺到一半,果然停住,手腕翻转,剑尖向下一划,嚓一声将鱼人手里的镇妖符刺了一道口子。 原来鱼人抱着沐宁的手里,还拿着那张镇妖符。它在接韩郁剑招的时候,一来低估了韩郁的剑术,二来没想到韩郁是冲镇妖符刺来的,这才一时大意着了韩郁的道儿。 它大怒道:“你干什么?” 韩郁用剑指着它,冷冷的说:“不死剑我要了!师姐我也要了!” 鱼人道:“你还真是贪得无厌。” 韩郁冷笑道:“不错!你给人抽检禄马,怎么出门忘了给自己也算上一卦?” 鱼人心知孙纯注等大敌即刻就会赶来,突然举起沐宁向韩郁砸了过去,转身就要跳窗而逃。它本来以为韩郁会去接住沐宁,没想到韩郁略一侧身,由她重重摔在地上,接着一剑向它后背刺来。 鱼人忙举右手,用手臂上的鳞甲挡下来剑,左手随后伸出,猛地抓向韩郁的脖子。 韩郁适才一招得手,有些大意轻敌,招式使得太老,此刻想躲已来不及。眼看就要被它抓中,心知那只大手少说有百八十斤的力气,只要稍一用力,就会给自己的颈骨捏得粉碎。 正在生死关头,那只大手突然垂了下去,接着就听咣当一声,鱼人庞大的鱼身整个扑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五章 滇池 韩郁死里逃生,一颗心仍在怦怦乱跳。他定了定神,凑近一看,只见那鱼人鱼眼下凹、口吐白沫,估计是镇妖符显效了。 果然,鱼人瘫倒以后,沐宁很快醒转过来。一睁开眼,就见一个遍体黑鳞的怪物躺在面前,吓得她一个翻身,跳到床上,从枕头下面摸出两把事先藏好的短刀,摆了个像模像样的招式。 韩郁道:“师姐,快歇歇吧。它已经被镇妖符给镇住了。” 沐宁收起架势,赌气的说:“你不早说!”说着,坐回床上又向鱼人瞟了一眼,只见那鱼人腰以上是人身,腰以下是鱼尾,鱼尾粗大有力,足有水桶粗细。 两人都有些不想说话,各自坐在那里,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仍不见师父他们过来。 沐宁道:“孙长老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韩郁道:“孙长老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见了船上的漂亮姑娘,说不定正忙着偎红倚翠呢。” 沐宁道:“孙长老听见了不打你?” 韩郁道:“他给我派的这个差事,差点要了我的命,我骂他几句还不是应该的。” 沐宁道:“就你命贵!” 韩郁虽然说的轻巧,心里也不免打起了鼓。他走到房门后面,偷偷将门打开一条缝,从门里向外张望。 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走廊,由于船行在水中,使得整个走廊一会儿向左倾斜,一会儿向右倾斜。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走廊尽头传过来,接着又是很长时间的寂静。 沐宁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说道:“咱们出去看看。” 韩郁见鱼人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转来,就点了点头,跟她出了门。 这条走廊只能容得下一人行走,他们一前一后扶着两侧的墙走到楼梯口。 向楼梯下面一望,沐宁险些叫出了声,只见楼梯口横卧着好几具死尸,全都是巡捕装扮,其中一人的喉管被从脖子中勾了出来,鲜血喷得满墙都是。 沐宁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一双小脚,正踩在血泊里,不由得一阵恶心,弯下腰作势欲呕。 韩郁怕她发出声音,忙捂住她的嘴。结果,沐宁把临行前吃的饭菜全吐在了韩郁手上。 沐宁很是过意不去,伸手去怀里摸手绢。韩郁挥手示意她不必了,随手把呕吐物擦在了裤子上。 两人轻手轻脚下了楼梯,探出半个脑袋,左右一看,眼前的场景真是惨不可言。走廊两侧的门只要是开着的,都有几具尸体倒在门口,不是被切断喉管,就是被掏出心脏,死尸中有老头、有年轻公子,还有不少美貌姑娘,她们应是陪客人过夜的歌妓,全都光着身子,鲜血映衬之下,显得她们肌肤雪白。 再往走廊尽头看,尸体血泊之中正站着四个人,其中三个是短衣打扮的年轻人,每人手里拿了一只钢钩,他们身后还站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兜帽的阴影遮住了脸,看不清相貌。他们只要敲开一扇门,就立刻把房内的人尽数杀死,然后进到房里大致看一眼,再出来敲下一扇门。 韩郁看得一阵毛骨悚然,一回头见沐宁蹲在自己身边,正朝着四个人那边看,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韩郁怕她再弄出什么动静,赶紧拉着她回到他们自己的舱室,随手把门带上,低声道:“你看得出他们是什么门派吗?” 沐宁道:“看不出来。” 韩郁道:“你看他们武功如何?” 沐宁道:“那肯定是高的……” 韩郁道:“那你的武功呢?” 沐宁撅着小嘴,不大服气的说:“和你比那也是高的!要是和他们比的话,那就难说了。” 韩郁点头道:“这就是了。咱们快点跳船逃跑吧。” 沐宁道:“可是师父他们……怎么办呀?” 韩郁道:“镇妖符显效以后,孙长老他们理应赶到这间房来。可是现在他们既没有赶过来,船上又没有打斗的声音,那说明师父他们不是已经不在船上了,就是已经遭了这些人的暗算……等这些人杀完楼下的人,只要一下到楼梯口,肯定会注意到两排血脚印一直通到我们这间房,那时候我们就逃不了了。” 沐宁道:“我不逃……我要救师父……再说船上有那么多人,咱们不能只顾自己逃跑,留他们在船上等死!” 韩郁道:“船上的都是好色如命、吸民膏血的贪官纨绔,死了正好大快人心。” 沐宁气的一跺脚:“那些歌妓、侍女难道也都该死吗?” 韩郁道:“自身都难保了,我还管她们死活?” 沐宁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还算是侠义道吗?你还不如去当强盗土匪呢!” 韩郁没有理会她,抽出长剑,照着鱼人头上便狠狠刺了一剑,又怕鱼人的要害不在头上,又在它的心口、两腮各刺了好几个窟窿,一股股粘稠的蓝血淌了出来。 沐宁退后两步,惊疑不定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韩郁道:“等会儿我们走了,镇妖符再失效了,它缓过力气,岂不是逃之夭夭了?” 沐宁怒道:“我说了,我不走!” 正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一连串上楼梯的脚步声。 韩郁心知不能再等了,问道:“那你说该怎么救船上的人?” 沐宁被他一问,正要细细思索应对之法。哪知韩郁趁她不备,突然给她拦腰抱起,在她耳边道:“闭住气!” 沐宁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问,韩郁已将她顺窗户扔到海里,接着自己也屏住一口气,纵身跳下船。 跌入水中以后,韩郁按着沐宁的脑袋往水下潜,悬浮在水面之下海水之中,脚下是无尽的海底,头顶是缓慢行进的妓船船底。 透过水面波纹,可以看见四个扭曲的人影正探头向下张望。 洱海上的风并不大,所以妓船行的很慢。沐宁屏息不住,想要浮上去换气。韩郁一只手锁住她双肩,使她的后背紧紧贴住自己前胸,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沐宁使劲儿甩头想要挣脱,韩郁的手也加劲儿捂住,不让她挣脱。 一直等到妓船从他们面前行驶过去,两人才终于浮出水面。沐宁险些憋得昏过去,她大口喘了几下,扁着小嘴,在韩郁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还不解气,又在水下踢了他好几脚。 韩郁好像没事儿似的,随手一指远处灯火阑珊的大理城:“咱们往岸上游吧。” 沐宁没好气的说:“太远了,我游不动!” 正说话时,一艘乌篷船从两人身后漂过来。 两人都是一愣,回头见乌篷船的船头系着一根粗绳,粗绳另一端绑着鹰爪钩,钩住了妓船的船艄。这么看来,应该是走廊里那四个人把船栓在这儿的。 沐宁划了几下水,靠到乌篷船边上,拉住绳子,便要一刀隔断绳子。沐宁一刀还没斩下,就听船上嗖嗖嗖三声尖响,三枚钢锥破空打来,全都打向沐宁身上的要害。 三枚钢锥去势极快,她身在水里,行动缓慢,眼看是躲不开了。 突然,乌篷船里蹿出了一个人,那人一边跑一边喊:“姑娘,小心!” 他语气虽然慌慌张张,脚下的步法却是法度严谨,一眨眼间,已经踩着船头的粗绳,抢到了沐宁身前,接着一剑斜举,封住两只钢锥的来势,眼见还剩一只就要漏了过去。 他情急之下,突然伸手去捞那只钢锥。那钢锥何等锋锐,来势又疾,打不穿他的手掌也势必要削掉几根手指。 就在这时,桅杆上闪过一道寒光,一口长剑疾飞而来,后发先至,方位极准,不偏不倚地撞开了飞向那人手掌的钢锥。 长剑挡落钢锥以后,顺势向海中坠落。藏在桅杆上掷剑的人喊了一声:“回!” 那口长剑的剑尖震动了几下,突然停住下坠之势,在半空兜了一个半圆,重新飞回他手里。 这招凭空操纵长剑的法术,就叫做“御剑术”。 韩郁、沐宁定睛去看先后出现的两人,船里冲出来的人是梁府会客厅上那个永昌派的胖少年;而掷出长剑的人是他们的师父李带雨。 沐宁看了一眼师父,又瞧了一眼那个胖少年,想到他刚才奋不顾身地为自己挡下暗器,又见他愣头愣脑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 李带雨展开轻功,从桅杆上跃下来,落到甲板上,背着双手道:“柳夫人这么好客吗?非要请我的两个徒儿上船坐坐?” 沐宁一听“柳夫人”的名字,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柳夫人与雁青岭、于钩儿并称“滇池派三圣”。滇池派是云南地界首屈一指的江湖门派,向来与云南四大剑派为仇作对,派中有徒众两千多人,好手如云,柳夫人能位列三圣,可见她武功极高。 过了片刻,船尾冒出四个人影。当先是一个老妇,目光阴沉、头发稀疏,她就是柳夫人。柳夫人身边还跟了三个女子,都是身段袅娜,容貌姣好。 柳夫人干巴巴的说:“李道长的高徒那当然是人杰了,我有意请他来做我们滇池派的好女婿。” 李带雨摇头叹道:“我这个徒弟成天寻花问柳,行为十分不端,实在配不上夫人如花似玉的爱徒。” 沐宁狠狠瞪了一眼韩郁,好像他真的是个浮浪子弟。 柳夫人道:“那也无妨,花心的男人更惹姑娘喜欢。” 李带雨道:“柳夫人不如把我师徒俩都招赘过去,滇池派女弟子七八百人,娇云艳海,我沾徒儿的光,也享享艳福。都说俗福、清福,不如艳福。” 柳夫人道:“李道长光棍打了这么多年,也盼起鱼水之欢了?那好!杨怡,去让道长瞧瞧你的模样,看合不合心意。” 柳夫人与苍山派掌门陆樵同辈,李带雨要低她一辈,她让杨怡与李带雨动手,一来是自恃身份,二来是想试一试李带雨的能耐。 杨怡大约二十七八岁,生得清清秀秀、柔柔弱弱,一看之下,还真惹人怜爱。 杨怡从腰间解下两只银环,这两只银环是滇池派的独门兵器,外缘有一圈环刃,锋芒逼人;内缘打磨的十分光滑,可以在手中兜转。 杨怡抬起俏眼,向李带雨微微一笑,娇滴滴的一抱拳,道:“李道长请。” 李带雨笑道:“姑娘请……”他话没说完,杨怡妩媚地挽一下头发,抬手之间,手腕里藏着的一只极细的银环,不知何时,已甩向了李带雨的下身要害。 这一招叫做“箫郎卸钗”,出招的人要是不够漂亮,无法吸引对手定睛看向自己挽发的姿态,那招式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李带雨一时贪看杨怡的风姿,确实失了神,好在他应敌经验丰富,一感到身前有劲风袭来,立刻料到危险将至。 但是他要想收回目光,先看清银环飞来的方位,再设法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运足内力,一下子跃起一丈多高,这才有些狼狈地躲过了这一招。 李带雨落地以后,笑道:“杨姑娘,人长得美,招式也俊俏。”突然身影一闪,抢到杨怡面前,施展起十九式苍山剑法,“云弄接海”“苍琅霞移”“五台万花”“莲花阳”……招招都是奇峭险怪,深合苍山十九峰的山境。 杨怡则以滇池派的独门环法抵御,她的环法回环往复、圆转流畅,一只银环在她手臂、手腕之上旋来转去,将李带雨的凌厉剑招引向别处,尽管被李带雨压得无法还手,但也不至于落败。 这会儿,韩郁和沐宁都已上了小船,他们连同那个胖少年一齐全神贯注地仰望船上两人的激斗。 胖少年见李带雨招式新奇,由衷赞道:“李道长使的是苍山派剑法吗?真是变幻莫测啊!”说话的时候,不自禁向沐宁看去。 沐宁知他看了过来,故意转开脸去,给他来了个不理不睬。 妓船上,两人又拆了十七八招,李带雨发觉自己占不到便宜,突然运足十二层“无相功”内力,使出一招“佛顶莫残”。长剑刺出以后,便即消失不见。李带雨好像空手做了一个刺剑的动作。这是“无相功”的一招上乘武学,可以将手中的兵器化为无形,使得对手难以招架。 柳夫人在旁提醒道:“看他手势变化,判断出剑方位。” 杨怡匆忙中一瞥李带雨的右手,只见他手势一连变了三四下,忽而斜挑、忽而下削,一时间猜不到他出招的路数,只能以攻代守,挥银环往他脸上扫去。 李带雨身体后仰相避,双膝跪地举剑上撩,唰一声割断了杨怡腰间的衣带,剑尖上指仍是不停,直向她下颚刺去,这一剑毫不留情,就是要取她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柳夫人眼见杨怡就要没命,跨出两步,伸手拉住杨怡的衣领往后一扯。 杨怡向后踉跄两步,剑尖贴着她的鼻尖掠过。她吓得面无血色,双手发抖地敛好两边衣襟,心知要不是师父出手相救,自己一张漂亮脸蛋,此刻已被划成了两片。 李带雨一击不中,向后跳开,抱剑笑道:“承让。” 柳夫人暗暗纳罕,杨怡是她的得意弟子,没想到几招之间就败了,她点头道:“杨怡,李道长想必是看中你了,急得把你衣带都削断了。” 李带雨道:“嘿嘿,我都挑花眼了。贵徒们年轻貌美自然不错,柳夫人徐娘半老,也是风韵犹存。柳夫人也来给我看看?没准连夫人我也一块儿喜欢了。” 柳夫人阴恻恻的说:“那好……那好……” 李带雨知道柳夫人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不敢有丝毫怠慢,抢先将背上的葫芦塞子拔下来,霎时间一片仙云从葫芦嘴滚涌而出,仙云四处飘散,将方圆数里的海面罩得犹如仙境。 柳夫人挥动几下衣袖,想要拨开云气,然而白茫茫的云气十分浓稠,只是卷了几个圈,仍然挡在眼前。 柳夫人吩咐三个女弟子:“你们去捉住船上那几个!” 三个女弟子答应一声,摸着船舷跑到妓船的侧面,一齐拉动绳索,将一艘吊起的小艇降到水里。 这时柳夫人和李带雨已经交上了手。李带雨身在云中,仿佛是鱼在水中,身法剑法都变得更加灵活;柳夫人碍于云气遮挡,功力大打折扣。尽管如此,柳夫人仍是占了上风,她一招招“邪龙掌”劈空打来,将李带雨罩在掌劲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六章 合璧 李带雨一边拆招,一边喊道:“你们快逃!” 沐宁一听师父吩咐,抓起两只船桨,便要向后划船。 韩郁按住她的手,道:“师姐,眼下雾气这么浓,她们根本看不见我们,多半会猜我们往后逃。我们不如来个出其不意,迎着大船往前划,只要错过他们,便可以将他们远远甩开。” 沐宁向胖少年看了一眼,似在向他询问。 胖少年道:“如果迎着划过去,可能跟她们撞上,她们的武功在咱们之上,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沐宁点点头道:“好!”便要划船。 胖少年笑道:“姑娘,我来划吧!”说着,接过沐宁手里的船桨,奋力划了起来。他为了炫耀功力,运足了内力将船划得飞快。 这么划了半个多时辰,眼见四周雾气越来越薄,应是到了云雾的边缘。 沐宁向雾气外面望了望,指着东面岸边,道:“往那边划离岸近一些!” 胖少年答应一声,就往东面划。 韩郁很想劝他躲在云雾里面,等三女的船出了迷雾,再另外择路而逃,以策万全。但他也知道沐宁不会听他的,而这胖子被美色迷了心窍,对沐宁俯首帖耳,更不会听他了。这么一想,他也懒得多费口舌,默不作声地坐在船篷下面。 又划了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离岸不到七八里远,身后仍不见有人追上,三人都松了口气。 胖少年一边划船一边回头问二人:“我叫陈含章,二位怎么称呼?” 韩郁见沐宁没有搭理他,又见胖少年不尴不尬的样子,就打了个圆场,道:“我叫韩郁,这是我师姐,她叫沐宁。” 沐宁侧头瞪了他一眼,似在说:“就你长嘴了?” 陈含章一听,又问:“姑娘姓沐?是水木沐吗?” 沐宁道:“是。” 陈含章道:“不知姑娘与沐王府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沐宁的祖辈是平西侯沐春的第三子,算是出身名门望族。然而两百多年过去了,沐宁的家世早已败落,与沐王府的亲戚也断绝了往来。她双亲去世得早,她就跟着祖父沐图琛隐居在无量山。沐图琛一直希望她能嫁到豪门,重整家业。沐宁也有这般的心思,只是她一个平民百姓,如何能结交得上豪门子弟? 沐宁听他说起沐王府,脸一红道:“天底下姓沐的人多了,我偏要和沐王府有关系吗?” 陈含章笑道:“也是也是,沐王府的那几个郡主相貌平平,如何能和沐姑娘攀上亲戚。” 沐宁嗤的一笑,道:“说的就像你见过似的。” 陈含章道:“当然见过,我怎敢在姑娘面前信口胡说。” 沐宁道:“真的见过?” 陈含章道:“是啊。沐王是我姑父,我那几个表妹,我当然见过。” 沐宁一听这话,心里一动,轻轻“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韩郁只是在一旁冷笑,听出陈含章话里话外透露出自己显赫的家世,心说,你他娘的看上了我师姐,也别忘了拿钱打点打点你师小舅子…… 他正想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他们在那边!” 陈含章、沐宁、韩郁都吃了一惊,回头向声音来处望。只见云雾中隐隐现出一艘小艇,小艇上坐着三名女子,其中两人正在竭力划桨,而杨怡一脚踩着船艄,正向他们指来。 三女的小艇上有两副桨,而他们的船上只有一副桨,饶是陈含章划得再卖力气,也终究快不过追来的小艇。 沐宁道:“陈师兄,你把桨给韩郁划。你留点力气,咱们还要和她们拼命!” 陈含章一听她这么说,很是听话地停住不划了,起身将划桨的位置让给韩郁,然后和沐宁一起站在船头,低声商量拒敌的对策。 韩郁一边划船一边说:“陈师兄,你水性怎么样?你若能潜入水中,等她们的船经过头顶时,在船底捅上十七八个窟窿,那她们就决计追不上我们了。我看那三个阿姐都有三十来岁,功力肯定要比我们深厚,如果和她们硬拼,没有多大胜算啊……” 他言下之意,是让陈含章舍了性命,保护沐宁的周全,当然也顺带着保全了他韩郁。 陈含章一想倒也是个办法,自从在梁府见了沐宁一面,他便深陷情网,难以自拔。若是能让沐宁明白自己的一片真心,真是要比什么都欢喜满足,就算舍弃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脱掉身上长袍,就要跳进水中。 沐宁忙拦住他,心下不由得一阵感动,胸口一酸,哽咽道:“你……你不能去……” 陈含章听出她话中的眷恋之意,更是为她死上一千回都心甘情愿了。 沐宁转头又骂韩郁:“你怎么不跳?” 韩郁道:“我水性不好……武功也不高……” 沐宁吼道:“那你就闭上嘴,别总添乱!” 韩郁讨了个老大没趣,道:“行!行!” 说话之间,两艘船已相距不过五六丈远,杨怡看准时机,一步跨出小艇,脚尖在水面上一点,脚下像踩到了地面,又腾起两丈多远,落向船尾。 沐宁忙抢到船尾,分双刀摆开架势。她知道杨怡的武功比他们为高,要是让她在船上落稳脚,那自己和陈含章以二敌一,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杨怡腾身在半空,向船尾盘旋飞来,将要落到船尾时,抡银环向沐宁的面门扫去,这一招有虚有实。 沐宁见过她与师父李带雨对敌,对她回环往复的招式十分忌惮,不敢抢攻,架起双刀,封住她的虚实两招。 但是杨怡的武功造诣实在远高于她,哪怕是她全取守势,仍能被看出其中的破绽。杨怡银环的招式使开一半,突然变招向下,一招切她小腹,一招切她左股。 眼看这两招都要击中,陈含章及时赶到,从沐宁身后伸剑相格,就听叮叮两声,银环都切在了长剑剑刃上。 沐宁趁势反击,双刀连挥,刀刀全往杨怡的要害劈去。杨怡见她招式惊奇,也不得不守了几招,双脚一点水面,又跳回到小艇上去。 沐宁稍稍松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陈含章,陈含章也正从后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不禁相视一笑。 杨怡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逼得后退,觉得面上无光,手里捻起一个法诀,再次向他们跳来。 沐宁还想如法炮制,仍是分双刀摆好守势。杨怡身在半空,使开一招“漩水咒”,只见她指尖一弹,一小圈青色漩涡被她弹入水里。那漩涡一落进水,立刻掀起了一个伞盖大小的水涡。 沐宁所站的船尾原本正对三女所乘的小艇,结果船身跟着水涡一转,变成了船头对着小艇。 眼看杨怡就要毫无阻拦地落到船头,陈含章展开轻功,疾奔到船头,长剑挽出三朵剑花,刺向杨怡落脚的地方。 杨怡冷笑一声,抛出银环,直砸向陈含章前胸。她抛出的银环上绕了一条衣带,衣带末端攥在手里。 陈含章看不出这是什么招式,不敢冒进,撤回长剑,来挡银环。杨怡冷笑一声,体内“弱水功”注入衣带之中,那条衣带顿时犹如活了一般,卷住银环,向左边一转,竟绕到了陈含章的背后。 陈含章暗叫:“不好!”心知若是腹背受敌,那自己难免要受重伤。沐宁却在这时赶到,与他后背相靠,助他抵御背后的攻势。 陈含章背后有了照应,精神大振,展开永昌派的“澜沧剑法”,正要向杨怡胸前刺出一剑。 忽听身后沐宁一声惊叫,忙侧头去看,原来那银环绞开了沐宁的双刀,正向她脖颈儿削来。 陈含章只得回剑替她挡开银环,待他再转回头时,眼见一只手掌劈了过来,正打中他的胸口。 杨怡这一掌叫做“邪龙掌”,使足了“弱水功”十二层内力。一掌打下去,陈含章胸口先是一阵湿凉憋闷,突然憋闷之感一扫而空,接着一道水幕掺着鲜红的血,从背后狂喷出来,几乎给他全身衣服都湿透了。 他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一跤跌倒,还想拄着身子坐起,结果稍一用力,就头晕眼花,直接昏了过去。 杨怡如愿以偿地落到了小船之上,一扯衣带,又将银环接回手里,斜看着沐宁,冷笑道:“黄毛丫头,也敢跟你姑姑过招吗?” 沐宁心中牵挂陈含章安慰,却又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不得不强打精神,喝道:“看刀!”举刀便向她砍来。 她使的这套刀法叫做“穿花刀诀”,是杭州亭山派的镇门绝技,由祖父沐图琛传授给她。只可惜沐图琛疼爱孙女并不是严师,也就没能将她教成高徒。 杨怡一连守了三招,看清了她的出招路数,见沐宁双刀上举,是一招“日月相望”,突然按下银环的机关,一只圆环立刻被拆成了两只半环,形状像是一双鸳鸯钺。 她用半只银环架开沐宁的双刀,另半只插向她左肩。这一招出其不意,沐宁来不及应对,就听当一声,双刀与半只银环碰在一起,接着又是噗一声,另半只银环插进了沐宁的左肩。 沐宁连连后退,心中害怕至极,低头一看,自己的半边衣襟已被血染成了一片殷红。 杨怡哪会给她喘息的功夫,抢上去双环连环击出,一招“哀缠易月”半只银环缠住她右手的短刀,又一招“华星出云”扎向沐宁的左肋。 沐宁收刀来挡,杨怡突然变招,环尖上挑,直插向沐宁眉心。沐宁左肩受伤,回招跟不上杨怡的变招,眼看着环尖向自己眼前直插过来,吓得她紧闭双眼,心中一凉,自知必死无疑了。 却听当一声,就响在她鼻尖一寸不到的地方,她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忙睁开眼睛,透过泪水,正好看见一道剑光划空而过,兜出一条曲里拐弯的银线,巧妙无比地挑飞了杨怡手中的半只银环。 杨怡万没料到自己会被挑飞兵器,惊疑不定之间,向后跳了半步,上下打量着韩郁,目光落在韩郁手中长剑时,不由得面色大变,突然喊道:“双珠,用暗器打他。” 小艇上的两个女子一个叫双珠、一个叫圆青,都是她们的乳名。她们一听,赶紧放下船桨,从怀里取出暗器,对准了韩郁就是一通乱打。 韩郁是半路学武,武功根基很差,不会分辨暗器的来路方位,只能缩身躲进船篷。就听噼噼啪啪一阵响,暗器有的打在船舷、乌篷上,有的落在水里。 杨怡趁这机会,狠狠抛出半只银环,砸向船底,随后施展轻功跳回了小艇。 韩郁向银环击中船底的地方一看,船底被砸出了一道裂口,一股股海水正涌进船舱。韩郁心里暗骂杨怡心黑手狠,但又怕敌人再发射暗器,不敢过去堵住。 另一边,杨怡逃回小艇上,对双珠、圆青说:“他只要露头就用暗器打他,等师父来了再说!” 双珠、圆青齐声答应,一人手里捏着几支暗器,全神戒备地盯着一丈之外的篷船,只等韩郁一探头出来,就发暗器打他。 杨怡自行取出一只香炉点着,一缕细烟缓缓升了起来,一直升起很高也不见飘散,这是滇池派用来联络彼此的信号烟。 韩郁躲在船篷里,见到升起的细烟,心里更加焦急。沐宁蜷缩在条凳上,冷得瑟瑟发抖,血不住从伤口流出,把船舱里的积水都染成了暗红色。 沐宁的目光有些迷离,冲着完全没人的方向,说道:“扎住……我伤口……” 韩郁趟水过去,扳开沐宁抱在胸前的一只胳膊,揭开她左边贴身的衣裳,血已经把衣裳和伤口粘在一起。 韩郁揭开她衣服的时候,沐宁的眼珠在不住颤动。 韩郁心跳得飞快,想看又不敢看,赶紧从衣服上撕下两条,缠在沐宁的伤口上,用力勒紧,这样算是止住了血。沐宁咬着牙,一声都没有吭,等到扎好了伤口,她脸色更加白了。 她枕在韩郁怀里,有些恍惚的说:“别……丢下……陈师兄……” 韩郁不禁愣了一下,说道:“放心吧,我一定背着是姐夫一起逃。” 沐宁伤得太重,连难为情的力气都没了,她双眼凝视着夜空,凄然道:“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韩郁道:“怎么不能?一会儿师父就来救我们了!” 他说完,其实自己都不信。不过,沐宁的眼中倒是闪过了一丝光亮,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脑袋向后一仰,昏死过去。 韩郁心一紧,忙伸手探她鼻息,呼吸还算均匀。他稍稍宽心,一转头见海水不住涌进船舱,又感到无比绝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七章 喂剑 这时,天边一道道月光穿云而过,照在滉荡溶漾的波光山影上。韩郁猛然看到船篷顶上映着八个字——饮汝之血,保汝之全。 那是月光照在不死剑上反射出来的,这八个字犹如梦中呓语一般,在他耳边不住回荡,一字一字往心里钻…… 他端起不死剑,月色之下,他的双手有些苍白僵硬,他将剑刃朝向自己手心,一点点压下去,剑刃割破皮肉,鲜血渗了出来。他蘸了蘸手心里的血,用食、中两指将血涂抹在刻文上面。 蘸血的手指划过最后一个“全”字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极为沉重地跳了一下,几乎带着他的全身都痉挛了一下,一种死去已久之人的孤独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神。 不死剑割破的伤口,就在这一瞬间张得极大,犹如一只血红的眼睛。突然,一根指甲黑长的手指钩住了伤口的边缘,接着又是一根,最后是一只惨白的枯手颤抖着伸了出来。 那只枯手要比寻常人的手大了数倍,手臂枯槁,青紫色的筋脉埋在枯槁的皮肤之下,皮上还生着一片片死斑。 枯手不断前伸,探向三名女子所乘的小艇。而三名女子却一动不动,像是被摄住了魂,眼中满是绝望,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景象。 枯手悬在半空,缓缓张开五指,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与此同时,三名女子的头发开始由黑变白,她们的脸皮现出皱纹、死斑,慢慢萎缩腐烂……只是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三名女子就变成了三具干枯的骸骨。 不死之国的法术消失以后,海上异常寂静。 韩郁一惊而醒,仿佛是死而复生一样,全身僵硬发冷,心中更是冷得如结了冰一样。他喘着粗气,四下望了望,发现船舱已被海水灌满,陈含章和沐宁的身子半浮半沉在水里。 他挣扎着站起,双手抱起沐宁,想把她搬到三个女子所乘的小艇上。结果只迈出一步,灌满水的篷船立刻向旁边倾斜,在水中翻了个转,船底朝上又浮了起来。 船上三人被反扣到水里,韩郁一落进水,一手抓住沐宁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陈含章的衣领。 然而在这时,他发现不死剑就在身前不远处,正缓缓沉向海底。韩郁只恨自己太过大意,竟忘了把剑插回鞘里。 他不忍松开师姐的胳膊,只能把陈含章往上扯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抓不死剑,结果手指在剑柄上勾了一下,反而把剑往远推了一点。 这时,沐宁嘴里吐出一长串气泡,经过这几下折腾,扎在她伤口的绷带都已经散开,血像烟雾一般在水中荡开。韩郁心知沐宁伤势严重,要是再溺几口水,恐怕性命也保不住了。于是心一横,丢下不死剑,一手将她托出水面,另一只手捞回陈含章,也把他托出水面。 小艇就泊在不远的地方,韩郁一手抓着一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才算游到了小艇边上。 他先把两人举上小艇,再翻身爬上来,又把三具骸骨一一推入水中。忙完了这些,他瘫坐在舷上,稍稍缓了口气,还要尽快找个医生才行,他揉了揉眼睛向远处望去,借着月色,望见北边有山脉的阴影,认出是苍山龙泉峰的轮廓,大概有十里远。 他需要先给沐宁止血,不然等划到了岸,沐宁的血也都流干了。他脱掉外衣,给袖子撕成几条,重新包扎好沐宁肩头的伤口,接着就开始划船。 小艇在水面上缓缓前行。他早已经精疲力竭,海风一吹,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反倒是更冷了。他从来没这么困过,头脑昏沉得厉害,真想立刻倒头睡个三天三夜才好,但他也知道,他要是睡过去了,沐宁的命也就没了…… 他咬着牙强打起精神,一双手臂从酸软划到麻木,又从麻木划到了没有知觉,都不知划了多久,他终于隔着迷茫的雾气望见了海岸线,还隐约望见了几间茅草屋的斜顶。他心头一喜,赶紧转船头,向那边划去。 远山一点一点变得高大,海上明月渐渐西坠,不知何时,天色从黑变成深紫,又慢慢变为了浅红。韩郁一直划船,始终没有停过,一直到霞光布满天空。 随后,太阳从海上升起,温热的太阳光洒在背上,将海面照得波光粼粼。韩郁望见的茅草屋是一座渔村中临海的几间,一艘渔船正停泊在岸边,几个早起捕鱼的渔民正在往舷上挂网。 韩郁一见到人,举起船桨,大喊:“唉……”开口一喊,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厉害,几乎叫不出声音。忙拾起圆青和双珠遗落的银环互相敲击,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传出老远。一个渔民听到了响声,往韩郁那边望过去。 韩郁忙又举起银环,那银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渔民一看之下,猜到是有人求救,急忙招呼几个同伴找一条快船划了过去。 几个渔人将船划到小艇旁边,一见船里横躺的两个人,先是一愣,接着把沐宁和陈含章抱到快船上,又给韩郁扶上船,箭也似的返回渔村,停在张医生的家门口。 渔民把沐宁和陈含章抱进屋里,韩郁也跟着进了屋子,坐在屋角杂货堆的旁边。 张医生先是看了沐宁的伤势,给她洗净了伤口,敷上伤药以后,又解开陈含章的衣服,查看伤势,一看之下,摇头叹道:“他这是受了内伤啊,说不定内脏也都破了,这我可治不了。” 韩郁扶墙站起来,往陈含章的胸口一看,只见他前胸紫了一大片,皮肉高高肿起,看样子凶多吉少了。 张医生道:“你要是想救他,给我出个路费,我去大理城帮你请好的医生来。不然的话,就只能这么等死了。”说完,用抹布擦了擦手,就要转身出门。 韩郁忙问:“你要多少路费?” 张医生道:“一两银子就够了,我现在去,能赶在晚上回来。” 韩郁心里骂了一句娘,说道:“你快去请人吧!这胖子是个有钱的主儿,你要是能救活他,一百两一千两银子他也给得起。” 张医生“嗯”了一声,仍是站在原地不动,显然是不大相信韩郁的话。 韩郁见他这样,心说,“你真他娘的是个穷命。”走到沐宁床边,把她手腕上的镯子退了下来,扔给张医生,道:“这个够了吧?” 张医生接过镯子,在手里反复掂量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出门去了。 过了不多时,沐宁醒转过来,她先是往陈含章那边看了一眼,见他胸口一起一伏,居然还打着鼾声,一想他皮糙肉厚,看来是没受重伤,顿时宽心不少。 她稍稍侧起身子,又见韩郁倒在杂货堆里,正睁着眼睛看自己,不禁笑道:“是哪颗良心叫你没把我丢下?” 韩郁道:“我怎么不想?当时,我正要一个人独自逃跑,你却死皮赖脸抱着我不放,我挣也挣不开,甩也甩不掉,就只能……” 沐宁气得一撩被子,道:“呸呸呸!你放屁!”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韩郁忙端了碗水给她喝。 沐宁止住咳嗽,问道:“你是怎么打赢那三个滇池派女弟子的?” 韩郁心里早已编好了谎,神情脸色毫无异样,说道:“我哪能打得赢,使她们自己离开的,我隐约听她们说,好像是掌门发信号叫她们回去,还说什么‘剑不在他们手里’,然后就划船走了……”他这几句谎话,说得模棱两可,几乎无法被拆穿。 沐宁疑惑地问:“雁青岭也来了?” 韩郁听王子安他们提到过雁青岭,知道是滇池派的掌教,说道:“应该是来了。” 沐宁又问:“她们说的剑又是什么?” 韩郁道:“我怎么知道。”其实他猜到,滇池派是冲不死剑而来,因此才编了这句谎。一想到不死剑,韩郁不禁心头一动。 沐宁见他似乎有心事,笑道:“你是不是想那几个滇池派的姐姐了?柳夫人不是还说要招你倒插门儿吗?” 韩郁道:“想有什么用?和娘家人都打起来了,还插什么门儿。” 沐宁嘻嘻一笑,道:“你还真上心了?行!等我回去,给你引荐几个漂亮姑娘。我还有徵江派的朋友呢!都说徵江派女弟子一个个都可好看了!” 韩郁点头苦笑,并没说什么。 沐宁眼珠转了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韩郁,陈师兄什么时候能醒?” 韩郁道:“医生说,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他自己治不了,已经进城去找名医了。” 沐宁一听这话,立刻就急了,忙问:“什么名医?” 韩郁道:“我也不知道啊。” 沐宁道:“那你不早说!一个村里的医生能请来什么名医?咱们现在就上山!长老他们肯定有办法!”说着,已经下到地上。 韩郁忙去扶她,沐宁一把将他推开,道:“你去叫几个人过来,抬着陈师兄上山!” 韩郁只得出门找回来两个渔民。沐宁跟他们说,只要他们将陈含章抬上苍山,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 那两个渔民当即答应了,借来一副担架,把陈含章放在了担架上。 到了傍晚时分,陈含章已被抬上了苍山。 苍山派的医馆是三间破瓦房,围墙外晾着各式各样的草药,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药草味。 苍山派的钱季钱长老听到门外有动静,拨开门帘走出来,一见担架上的陈含章,让两个渔民把他抬进屋里。 他揭开陈含章的衣服,大致看了一眼伤情,又搭在陈含章的脉上,闭目听了一阵儿,才说道:“这小子内力很纯,捡了一条命。等一会儿,我用针通开他受阻的经脉,他就会醒了。”转头又问沐宁:“你怎么了?” 沐宁听他说陈含章捡了一条命,心总算是放下了,说道:“我受的是外伤。” 钱季道:“把衣服解开我看看。” 沐宁羞答答的“哦”了一声,乖乖脱下外衣,就要解贴身的小衣。 韩郁一见这光景,悄悄退出了门外。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钱季包扎好沐宁的伤,从房里出来,见韩郁还在院门口站着,冷冷地问:“你等着给你师姐收尸吗?”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韩郁陪笑道:“怎么能呢?我早就听大家说过,钱长老您起死回骸、妙手回冬……” 钱长老道:“不应是妙手回春吗?” 韩郁道:“冬天在春天之前,钱长老回冬都回得一路顺风,回春那不是小菜一碟嘛。” 钱长老哈哈笑了一阵,才又问:“你受伤了吗?” 韩郁摊开手掌,露出不死剑割破的那道剑伤。 钱季低头瞥了一眼,道:“你还挺金贵的?回去别沾水,过两天就好了。” 韩郁点点头,道:“我师姐怎么样了?” 钱季道:“她伤的不轻,需要在我这里调养几天,你不用等她了。” 韩郁心说:“你倒是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老着脸皮留人家黄花大闺女和你同居一室。”面上笑道:“那弟子先回去了。” 钱季行医数十年,一见他的气色,知道他亟需休息,就说:“快回去吧。” 韩郁告辞出来时,晚饭的时间早过了,只好饿着肚子回到云居宫。云居宫倒是很有人气儿,有人在打坐修行,有人在闭门读书,还有人聚在一起下棋,旁边围着几个六代弟子,王子安一看别人落子,总是咝咝啊啊的。 韩郁回到自己房间,门边盆里盛着道童新换的清水,他懒得洗漱,脱掉血迹斑斑的外衣,躺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八章 中秋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初时韩郁觉得手心隐隐泛凉,于是把手放进被里,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手心竟然越来越凉,到了后来凉得难以忍受。 当时已是深夜,月色惨白,韩郁起床点亮一盏灯,借着灯光,查看手心,只见手心的伤口竟然结了一层薄冰,冰里泛着微微搏动的血丝,诡异之极。 韩郁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好在他一醒来,那股凉意很快就消失了。他寻思,这事只怕和不死剑有关,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只有自己去说剑阁翻翻书本,说不定能找到相关的说法。 翌日清晨,韩郁伴着手心的凉意醒来,一醒后,那股凉意果然又消失了。 他起来洗漱收拾以后,跟着同门师兄弟一起去了前殿。这天上午由安中野安长老传授苍山十九式剑法。 课上休息时,众人围着韩郁问起当晚捉妖的经过,韩郁总听说书先生讲话本,今天也玩了个票,将捉妖的经过讲得绘声绘色、跌宕起伏,他着重讲了师父李带雨恶斗柳夫人那一段,至于他们逃跑那一段,实在太过狼狈,就简单带过了。 韩郁也从王子安口中得知,李带雨、孙纯注和葛洞真三位长老都已经回到山上,各人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中午在大家到饭堂吃饭,饭菜以青菜为主,韩郁刚端起碗,就有个五代弟子过来找他,把他带到了上清殿问话。 大殿上有苍山派掌门陆樵、永昌派传经长老孙纯注、传功长老葛洞真,孙纯注问了韩郁几个问题,又让他讲述了当晚的经过。 韩郁知道一言不慎,就可能落个欺师叛门的罪名,搞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他事先已经编好了谎话,又兼口齿伶俐,从头说到尾,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问完了话,从大殿里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夕阳西沉,暮色苍然,天边掠过一阵阵归巢的飞鸟。 韩郁没有急着回云居宫,而是一个人在苍山派的殿宇间闲逛。他一天没见到沐宁,不知什么缘故,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顺着蜿蜒的碎石小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馆。 医馆的围墙爬满了常春藤,夕照将檐角染得通红,韩郁走在围墙下,就听院内一片欢声笑语,等走到院子门前,往屋子里看去,屋里面有六七个人,陈含章坐在沐宁床边,端着瓷碗,正在一勺一勺地喂沐宁吃药。 旁边几个苍山派女弟子得知了陈含章的家世,都是酸溜溜地拿沐宁和陈含章开着玩笑。 沐宁半躺半坐在床上,被子盖到了衣衫领口,面上不施脂粉,仍是娇艳动人,她低头吃药的时候,几缕头发垂到额前,随手挽了一下头发,一不小心把陈含章递过来的汤匙碰洒了。 陈含章担心她烫伤,忙取出一块手帕,替她小心擦拭手背。沐宁见他毕恭毕敬又关怀备至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睫毛一抬一落地打量他,面上尽是欢喜的神色。 韩郁看到这里,心里莫名感到一阵凄苦,他还不至于太不识趣,非要打搅人家,赶紧转身走开了。 当晚,韩郁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为了不让自己心烦意乱,他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大致讲说了自己考入苍山派的事,写着写着伏在桌上又睡着了。 深夜时分,他又一次被手心那股凉意惊醒,这次他也不大惊慌了,等了片刻,寒意消失后,脱衣上床接着睡。就这样过了几天,每天晚上都要被那股凉意惊醒一两次,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又过了几天,孙纯注等人启程返回永昌派。沐宁也过来上课了。当天,弟子们正在广场上做仆步压腿,安长老为了让新弟子们打牢根基,没有急着传他们剑法,而是让他们打熬筋骨、揉开周身。 韩郁站在一边压腿,见到沐宁走过来,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见到她头上戴了只碧绿水润的簪子,想来是陈含章送给她的。 经过了这一次同生共死,沐宁对韩郁亲近了很多,经常拉着韩郁下山去大理城采买东西,还带韩郁去看望了自己的祖父。 沐图琛深居山中,准备不出像样的饭菜,就拿出自己陈酿的老酒招待韩郁。韩郁不会喝酒,逞能似的连喝了两口,一边喝一边夸酒好喝。沐图琛听得十分受用,还没听够,韩郁就已经伏在桌上醉倒了。 半个月后,韩郁的母亲莘氏收到信,得知儿子考进了苍山派,真是大喜过望。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韩郁考入苍山派的消息在永宁一传开,很多乡绅地主都来到韩郁家里祝贺,还送来了不少金钱。 几天后,韩郁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里面装着换好的四十两整银,还有一封书信。韩郁的母亲并不识字,这是她托人代写的,信里尽是叮咛嘱咐,韩郁看着看着,心中不禁一阵怆然。 又过去了一个来月,眼看就到八月十五中秋节。每年中秋,云南四大剑派都会齐聚一山,来庆贺佳节,各派掌门还会在那几天传经讲道。 这一年由苍山派做东道主,招待另外三个门派。 到了八月初十,苍山派的弟子就忙开了,全拿起扫帚打扫庭院。三清殿、上清殿、灵株堂、说剑阁里的各处角落,全都被擦抹的干干净净。 八月十五日当天,苍山派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大厅上设着几百套桌椅,农户送上山数百担的酒食材料,还从城里雇来了二十余名厨子。 晌午时分,永昌派、姚安派、徵江派一齐上到苍山。 苍山派的第五代、第六代弟子分站在山门的两侧,一齐向山门那边张望,都想一睹各派掌门的风采。山门所对的小径栽着春秋两开的山樱,树下落花铺陈。 永昌派掌门齐显走在当先,他身穿紫色云袍,腰悬一口二尺来长的松纹古铜剑。他有六十来岁年纪,剑眉虎目,嘴唇黑紫,一部蜷曲的络腮胡子,不怒自威。在云南省,滇池派掌门雁青岭号称武功第一,而齐显的武功只在雁青岭一人之下。 陆樵率领一众长老走出山门,拱手相迎,神色十分恭敬。齐显也是彬彬有礼,微笑和陆樵寒暄了几句。陆樵陪他走进会客厅坐下,又出来继续等候另外两派的掌门。 跟随齐显同来的还有三名长老以及六十余名弟子。永昌派共有弟子一千多人,这六十余名弟子可谓是优中选优,从三十几岁到十几岁都有。永昌派众人谁也不愿回房,都留在山门那里,也跟着看起了热闹。 几个苍山派女弟子踮起脚尖,对着永昌派的年轻弟子品头论足:“永昌派的弟子怎么都这么俊呀。” 韩郁转头一看,说话的是秦长老的弟子白英。 另一个叫侯蕴的女弟子道:“看看人家,再看看我派那几头,真是人比人得扔。” 云南四大剑派并不干涉门下弟子嫁娶,四个门派的男女弟子常常有结为夫妇的。一年一次的讲经论道、五年一次比武会考,都给了众弟子彼此相识的机会。 王子安道:“我说师姐,像你这么以貌取人的,怎么就偏偏放过了自己呢?” 刘狩道:“侯师姐生了一双见人就爱的眼,可惜没生出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刘狩、王子安、侯蕴都是周长老的弟子,平时没少拌嘴。 侯蕴道:“你们两个就知道和我来劲,有能耐明年会考拿个好名次,我这个师姐也算服你们了。只怕你们本来生得就丑,还要在台上丢丑,那可就……嘿嘿……哈哈!” 刘狩正要反唇相讥,就听五代弟子苏才恒道:“欣堂,姚安派上来了。” 原来姚安派的顾澹是刘欣堂的相好。平时他们互通书信,她早知道这次中秋讲经顾澹会来,两人已有半年多没见,久别重逢自然是欣喜无限。 韩郁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见到姚安派掌教吴过庭是个矮个子,但腰背很直,目光中透着机敏。随他同来的四位长老以及五十余名弟子也都是矮个子。 这是因为姚安派在江湖上以剑阵著称,为了发挥剑阵的威力,故意挑选身高相近的弟子收入门中。另外姚安派人人脸色庄重,走路时整整齐齐,好像布置好的军阵,这也和姚安派的剑法重视规矩法度有关。 紧随姚安派的是徵江派。徵江派掌门耿珺虽已有五十岁了,仍然是体度端庄,容貌艳丽。 耿珺见陆樵迎在山门前,微笑道:“恭喜陆师哥突破了十六层的境界。” 她之所以能看出陆樵的武功修为,是因为所有“无相功”突破十六层的人,都会在喉头下颚之间的廉泉穴留下一颗红点。这是行气到头顶诸穴时,取廉泉穴作为后门,以防内力走入岔道,无法倾泻。 陆樵陪着耿珺一边闲聊一边走进会客厅。徵江派的弟子则停在山门口等着。 这次来苍山的徵江派弟子共有五十余人,其中男弟子只有四人,余下的都是女弟子。女弟子全是一身白衣、宽袖缓带,她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妩媚、有的秀雅、有的丰腴、有的纤柔,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擅风流。 韩郁眼望着徵江派众女子,心想纵使沐宁走在其中,也显不出光彩照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九章 落景 忽听赵文卉、王雄几人在大呼小叫:“你说不食人间烟火的是那个姑娘吗?” “不是不是!这姑娘还叫不食人间烟火?我看一顿能吃二斤猪肉……” “看那儿……那姑娘实在太美了……” “对,就是她!她姓徐。”似乎知道那姑娘姓什么,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韩郁之前听王雄说过,徵江派有位徐姑娘长的出尘绝俗、不可方物,还说沐宁在她身边也只是粉色如土。 他顺着众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也想瞧瞧这个徐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却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姑娘走进苍山派人群中,喊道:“沐宁!” 沐宁一见那姑娘,顿时喜笑颜开,拉起她的手道:“小华,你都长高了!” “小华”名叫韦添华,她父亲韦晟与沐宁祖父沐图琛是莫逆之交。两个姑娘从小玩到大,彼此之间无话不谈,十分亲密。 韦添华笑道:“对呀。长高了,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沐宁道:“哎呦,你不是长高了,你是长能耐啦!”说着伸手来搔她的痒,两个姑娘立时闹成一团。 两个穿永昌派道服的弟子从旁边经过,其中一人长得又黑又高,呆愣愣地看了沐宁几眼,伸出大黑手指着她问:“朱师兄!这不是咱们嫂嫂吗?” 沐宁突然被人叫成“嫂嫂”,不禁脸色飞红,怒道:“你叫谁呢?” 那个“朱师兄”赶紧推开黑大个,向沐宁陪笑道:“师妹请别生气,我叫朱师英,我是陈含章的亲师弟。” 他又指着黑大个,道:“他叫卢飞,他也是陈师兄的师弟,他看过你的画像……就……认出了你……” 沐宁一听“陈含章”三个字,非但不生气,反而感到一丝甜蜜,不过在众位同门面前,她脸上没显露出喜欢,冷冷地道:“我不认得什么陈师兄……” 刘狩就在沐宁身后,他对沐宁倾心已久,一听朱师英和卢飞说话流里流气的,登时气往上冲,走上去一把抓向朱师英肩膀,骂道:“你们乱叫什么!”这一抓使的是他家祖传的擒拿手法。 朱师英见他抓来,内力灌入指尖,食指轻弹,弹中刘狩手肘上的天井穴,刘狩顿时感到手臂又酸又麻,力气使不出来了。 刘狩败了一招,不禁恼羞成怒,挥拳往朱师英脸上打去。朱师英翻掌上拂,将他一拳引开。刘狩右拳打空,抡圆左臂还要再打,朱师英身影一闪,已抢到刘狩的身后,将他蓄力待发的拳头牢牢锁在背后。 刘狩感觉一阵剧痛自左肩传来,尽管疼得全身发抖,但在沐宁面前,他决不肯出声求饶,咬着牙强忍疼痛,还继续骂道:“我操你奶奶!” 沐宁急道:“你们别打架!” 赵文卉、王雄、王子安等人见刘狩吃了亏,纷纷手按剑柄,喝道:“放开他!” 永昌派远来是客,长老们事先已嘱咐过全派弟子,要对客人以礼相待,切不可与客人发生争执。如若不然,他们早已经上去动手了。 正在两边剑拔弩张的时候,永昌派又有一人疾步而来,身法飘忽不定,从人缝中一闪来到朱师英身边,喝道:“师弟!快放手!” 苍山派几个五代弟子,一见那人的身法,心中也不禁暗暗称赞。 朱师英不敢违拗师兄的话,松开了刘狩的手,说道:“师兄,是他先动手的。” 那人并不理睬朱师英,向刘狩略一躬身,道:“我师弟一时粗鲁,冒犯了师兄,还请恕罪。” 刘狩并不买账,骂道:“你是谁啊?用你卖好?”他骂了这句,几个苍山派女弟子反觉得刘狩不识抬举,人家都赔礼道歉了,怎么还不依不饶? 那人笑道:“小弟叫陈含章……师兄放心,等回去我一定禀告家师,让家师狠狠责罚他。” 刘狩道:“不劳你师父了,我来收拾他。”说完,推开身前的陈含章,还要上去再打。 韩郁眼疾手快,一把给他从后抱住,劝道:“刘师兄!一会儿给长老们听见了!” 朱师英见他还敢在那儿耀武扬威,冷笑道:“想打架吗?好啊,咱们现在就下山比划比划,你这个手下败将我看就不用比了,苍山派还有谁敢来!” 他这么一叫阵,苍山派众人各个横眉立目。 王雄道:“你来苍山派撒野吗!” 朱师英一眼就看出王雄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指着他大骂:“就凭你也敢跟我叫阵?敢来和我比试吗?” 要论花钱喝酒,那他王雄鲜有对手,但论武功,那实在是不能恭维。王雄被人指着鼻子,一时有些骑虎难下,答应下来自己打不过,不答应又给苍山派丢脸。 云南四大剑派的弟子听到吵闹声,全都围了过来,对着争吵的几个人指指点点。 陈含章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禁气往上冲,喝道:“朱师英!你给我滚远点!” 朱师英对这个师兄十分敬畏,见他这般动怒,也不敢再放肆了,只得分开围观的人悻悻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行!苍山派原来是光说不练的,等明年比武考试,我要讨教苍山派的好武功!” 刘狩还在那里骂骂咧咧,赵文卉、王雄等人也在那儿帮着他骂。 陈含章只当没有听见,转头看向沐宁,眼中柔情无限。沐宁却转开脸不去看他。 陈含章道:“宁儿……沐师妹……你别生气……” 沐宁道:“你们永昌派好大威风啊!” 陈含章苦笑道:“我师弟向来不知天高地厚,早晚要吃亏的,他做错的事,你就别迁怒到我身上了,我……我最怕你生气……上次你半个月没回我的信,你可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 沐宁听他说得真诚,甜甜一笑,道:“你还委屈上了?” 陈含章低头道:“我哪敢委屈……” 韩郁一听他们这几句话,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前段时间沐宁对他很是亲昵。有一次,在山上练剑累了,嫌树干太硬,居然依着他睡着了……还有一次,更是让他背自己下山,说是师弟孝敬师姐。 今天听了陈含章的话,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在那段时间闹别扭了。想到这里,一阵凄凉之情涌上心头。 陈含章还在好言好语哄着沐宁,陈霁、白英等人也过来替陈含章求情。 韩郁害怕再听他们打情骂俏,会气得流下泪来,赶紧从人缝中挤出去,他一时也不知要往哪走,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好。 走出山门,向左一转,上了玉局峰的山路。山路两侧树林深密,韩郁走进林中,山门那边的欢声笑语远远传来,在他听来分外刺耳,他循着蜿蜒小道快步上山,只想把喧嚷之声远远抛在身后。 这么漫无目的一路向上行,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深潭旁边,潭水半绿半灰,犹如一块陈年翡翠,沉静幽碧。潭边是零零落落、黄白相间的杜鹃花树。 韩郁继续向上走,山路越行越窄,路边的杜鹃花株也越来越低矮,匍匐在陡坡上。 到了山峰绝顶,顿觉豁然开朗,天边晚霞散绮,落景流光,天地万物都被染成一片含情脉脉的浅粉色。 他环目四顾,想要一览山顶的美景,一转头见到花树间掩映着一个清秀绝美的影子,竟然是一名少女,她也正转头看过来,只见她一张俏脸映着落照,当真是千娇百媚、灿若烟霞。 韩郁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如痴如醉,再也挪不开眼了。他以前读史的时候,总想象不出能让皇帝亡国丧身的娘娘都长什么样子。这时见了少女,他算是终于见识了。 那少女被他盯得有些害羞,低头向山下的云海指了指,道:“你看我干嘛?你看那边的云多美!” 韩郁听她语声温柔,心中又是一荡,竟然不敢违背她的话,只得挪开目光,向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少女道:“你站那儿能看见吗?你过来站我这儿。” 韩郁愣了一愣,才赶忙走过去。他站到少女身边,向山下望去,脚下云海茫茫、层林尽染,真是一番好景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章 云佩 少女不再理他,只是凝神望着夕阳下的云雾山海,似乎兴致极好。 韩郁假装观景,时而偷看一眼少女的侧脸,心说:“你还看什么风景?你自己可比天下所有的美景都好看。” 正胡思乱想,忽然一阵山风吹来,将少女的秀发吹散了,几根头发擦在韩郁脸上。想到自己曾触碰过少女的发梢,心中不由得一阵欢喜。 他心里想:不知她这样的美貌姑娘将来会嫁给什么人?想到那个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天天见她,可以抱她亲她,甚至可以和她住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幸福餍足啊…… 想着想着,一双眼直勾勾的注视着少女,什么利益规矩都忘了。那少女怎么会没有察觉,她侧头向韩郁撇了一眼,见到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忙又垂下目光,眼珠微微一动,就有千种万种难以言说的美。 韩郁只感到一阵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地将少女紧紧抱在怀里。少女被吓得愣住了,一颗心突突直跳,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字,就见韩郁又向她嘴上吻来。 或许是因为晚霞太美,或许是出于好奇好玩,少女竟然没有扭头躲开,而是任由韩郁吻在了自己嘴上。 一切如在梦中,韩郁搂着少女柔若无骨的身子,轻吻着她的珠唇,软软的、滑滑的,衔在嘴里要融化了一样。一开始少女不敢喘息,后来轻轻呼吸了几下,吐出的气息温热香甜,令韩郁不由得心为之醉…… 不知过了多久,霞光渐渐收敛,片片云烟褪为淡淡的紫色。 少女的身子在微微发抖,韩郁想将她搂得更紧。她向后退了半步,手心挡在韩郁嘴前,柔声笑道:“好啦!好啦!”说完,用衣袖抹了抹嘴边韩郁留下的口水,她虽然在笑,腮边却划过一颗又一颗的泪珠。 韩郁一见她流眼泪时惹人怜惜的模样,心中懊悔不已,暗骂自己下流,想说句话哄哄她,偏偏在她面前,自己又变得拙嘴笨舌,只说:“姑娘,我……我……” 少女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随手擦掉眼泪,嗔怪道:“你什么你!你叫什么呀?” 韩郁以为她是要回去告状,但又想她一个女孩子家未必好意思说出这种事,说道:“我叫韩郁……” 少女道:“你随口一说,我怎么知道是哪两个字?” 韩郁点点头,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自己名字,他的字写得俊逸灵动。 少女看了一眼地上的字,一伸玉手,指尖勾了勾,向韩郁要过了树枝,蹲下来也在地上写了起来,写的是“徐云佩”三个字,她的字横平竖直,显得有些稚拙。 韩郁没料到少女也把自己名字写下来了,这么看来少女似乎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他哪知道,这个叫徐云佩的少女自小生得极美,身边人都对他宠爱有加,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因此养成了极温柔的性子,连生气都还不会。 徐云佩写完了名字,笑着问:“我的字是不是很难看呀?” 韩郁道:“若论运笔写字的神韵姿态,王、欧、颜、柳自然也比不上徐姑娘;若论所写的内容,姑娘的芳名,显然要比那几个老头的腐臭文章,雅致得多。” 徐云佩道:“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说我写字难看!” 韩郁道:“其实字好不好看不要紧,要紧的是写字的人是谁。徐姑娘一笑价值千金,只要是你亲自写的字,哪怕用脚写出来,那也有的是人爱看。” 徐云佩道:“嘻嘻!你才用脚写字呢!有你这样夸人的吗?”她不知道,韩郁这么说,是为了逗她开心。 韩郁也算饱读诗书,引经据典夸她几句当然不难,但她这样的绝世美人,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称赞过她的美貌,韩郁就算夸得再天花乱坠,在徐云佩听来,也不会有什么新鲜之感。因此,韩郁故意半夸半损,好让她欢喜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韩郁指着苍山十九峰中的马龙峰,问:“你看见那座山了吗?” 徐云佩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那山峰斜插云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塌。 韩郁故意逗她,说道:“这山峰向来是岿然直立的,刚才你一来就倾倒成这样。古人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妲己、褒姒、杨玉环,倾国的女子不乏其人,有什么稀罕。只有徐姑娘让一座无情无感的山峰倾倒,这样的‘倾山之貌’才称得上绝世而独立。” 徐云佩道:“倾山之貌……听起来有点像个……大力士……”抿嘴笑了一下,又说:“再说了,我一个平民百姓哪能和人家贵妃娘娘比呀!” 韩郁摇头道:“唐玄宗要是见了你,只怕杨贵妃也要失宠了。” 徐云佩道:“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韩郁问:“你见过有人比你美?” 徐云佩道:“我娘说,她当姑娘时就比我俊多了,还说我爹生得丑,我的相貌大多是随了我爹。” 韩郁心说,你娘那是胡吹大气呢!但他又不敢指摘徐云佩的亲娘,于是笑道:“令堂大人自然是极美的,不然也不会生出你这么如花似玉的闺女了。” 徐云佩道:“我宁愿她给我生丑一点。” 韩郁有些不解,问道:“丑有什么好?” 徐云佩道:“丑一点能看清别人,或许我丑一点,你就不会亲我了……” 韩郁平时挺能说会道的,这会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云佩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掠了一下头发,转头望向山下,这才发觉天色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远山罩着朦朦胧胧的青影,一轮皓白的圆月挂在群山之上。 徐云佩指着圆月,喜道:“你瞧,中秋月。” 韩郁随她手指望着月亮,不知什么缘故,心中一阵欢喜一阵忧愁,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天上的月亮似乎都变得幽幽怨怨了…… 徐云佩道:“这里看日落月出都很好啊!” 韩郁道:“徐姑娘这么雅致的人,你选中的地方能不好吗?” 徐云佩道:“我到这儿来,可不全是为了看日落,我其实是为了避开一些人。” 韩郁心想:“她长的这样美,自然有很多人对她阿谀奉承、献媚邀宠。她脸皮薄,不会拒绝,那确实是够烦的。” 转念又一想,他韩郁在这里聒噪,说不定徐姑娘早已经老大不耐烦了,只是她不愿意讲明罢了。一想到这里,他苦笑道:“想来我是打扰到姑娘了……” 徐云佩笑道:“你何止是打扰到我了?你还……还占我便宜了!” 韩郁呆呆瞧着她娇滴滴的小模样,大半边身子都酥了,一心只想把她揽在怀中,再占一占便宜才好。 徐云佩一见他这副神情,忙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半截,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又打坏主意了!” 韩郁也发觉自己的想法太过无耻下流,恐怕在她心里,自己早成了一个对她动手动脚、纠缠不清的好色之徒。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黯然,说道:“不……不是的……” 徐云佩见他面露惭色,心立刻就软了,笑道:“不是那就好。”但她终究还是不放心,于是说:“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一想到回去,韩郁又是一阵忧愁,他们要回的似乎不是苍山派,而是花花世界、繁华人间。像她这样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人垂涎她的美貌,更不知她一生之中要经历多少哄骗诱惑。韩郁真的好想拉住她,劝她留在这里,永远都不要下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一章 筵宴 从玉局峰下来,一路上徐云佩跟在韩郁身后,像个刚出嫁的小媳妇。韩郁总忍不住瞧她几眼,徐云佩也会笑脸相迎,好让他大饱眼福。 走到苍山派的西门,朱泛守在大门前,远远望见韩郁和徐云佩相伴而行,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徐云佩的倩影。但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若是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老婆的醋坛子只怕要掀翻了,于是赶紧收回目光。 韩郁在苍山派人缘很好,全在他很会说话办事,他见朱泛目光有躲闪之意,就主动上前打招呼:“朱师兄今晚守夜吗?” 朱泛抬头看着韩郁,眼光不由自主斜向徐云佩,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 韩郁道:“朱师兄,我一会儿去大殿上捎几壶酒给你喝,月下独酌嘛!” 朱泛道:“不……不用了……这位师妹是……” 韩郁不愿让徐云佩以为自己想拿她炫耀,于是说:“这位师妹是半路遇上的,她不认得路,我就带她回来了……” 朱泛不知什么原因,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可不相信这般美貌的姑娘会与韩郁有什么关系。 却听徐云佩嘟囔道:“你才不认得路呢!” 韩郁听她这么一说,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只得说:“行,我不认得路,你带我回来的……” 徐云佩道:“我干嘛带你回来?把你丢在山上喂狼吃,让你总说谎骗人……” 韩郁苦笑道:“徐姑娘,我以后不敢了……”说完,拉着徐云佩的袖子就走,一边走一边向朱泛道别。 朱泛盯着韩郁抓在徐云佩袖子上的手,不觉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走了没多远,两人来到院落的西侧,正好碰上几个徵江派弟子从卧房出来,沿着一条曲折的小径向这边走。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弟子向徐云佩招手说:“云佩,你去哪儿了?” 徐云佩一见是自己的师姐于姝,乖乖地跑到她身边,笑道:“我去看日落了。” 于姝和徐云佩是同师学艺的师姐妹,两人性格一刚一柔,相处得很好。于姝很喜爱徐云佩这样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心里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处处回护着她,生怕她受人欺负。 于姝板起脸道:“你以后不许乱跑!” 徐云佩道:“知道啦!” 她们走过韩郁身边的时候,于姝向他冷冷一瞥,问徐云佩:“正道门派也难免鱼龙混杂,有些人看起来正正经经,骨子里却是贪淫好色。那人没跟你胡说八道吧?” 徐云佩摇头道:“没有呀……”心里却想:“还胡说八道呢。他都跟我亲上了……”想到这里,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韩郁看着徵江派一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才想起还没和徐云佩道一声别,而徐云佩走时也没看他一眼。 从庭院穿出来,走上广场,远远听见三清殿里传出丝竹鼓乐之声。想到徐云佩坐在殿内,心头又是一荡,快步走到楹柱跟前,向殿内望去。 三清殿里人声喧哗,或坐或站有四五百人,一百来张桌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东西两边各有七根红漆栋柱,柱上贴着庆贺中秋的对联,内圈银灯、外圈红烛照得殿上流光散彩。 走进大殿,先闻到一阵酒香菜香,大殿最靠里的几张八仙桌坐着四派的掌门以及长老,四派弟子的桌席分四列摆放,按照入门先后从前到后坐着,苍山派人数最多,四列之外在大殿门口另有十几个桌位。 韩郁正不知往哪边走,就听赵文卉喊道:“韩郁,这边儿坐!” 韩郁向他招了一下手,从几名驻足交谈的弟子间穿过,坐到赵文卉旁边。桌上除了赵文卉,还有王雄、刘狩、王子安、吴启盈四人。 由于大殿内太过嘈杂,王雄不得不大声道:“这回人齐了,咱们划个道儿,说说今天怎么喝。” 王子安道:“还能怎么喝,一直喝倒你为止。” 王雄道:“你要说绊倒我、踢倒我、撞倒我,那都是轻而易举,就是喝倒我嘛……嘿嘿……难如登天!” 王子安道:“你别忙着说酒话了!咱们先走几杯再说!今天还是我和刘狩、吴启盈一伙儿;你和赵文卉、韩郁一伙儿。你看行不行?” 王雄假作不耐烦地说:“行行行!怎么都行!” 赵文卉也是摩拳擦掌,笑道:“倒酒!” 他们桌上早摆好了一大坛酒。刘狩拔开酒坛上的红绸塞子,给各人的酒碗都倒了个满。众人一齐举起碗碰了一下,然后仰头喝干。 平日里,吴启盈说话很少,今天居然话也多了起来:“赵爷,您这是喝酒呢?举碗时泼出去半碗,放碗时再洒出去半碗,敢情你就舔了一下碗边啊!你是在祭祀祖先还是凭吊古人哪?” 赵文卉笑道:“咱们习武之人,喝酒不应当豪放一点吗?你看英雄好汉喝完酒,不都拿袖子抹一把嘴吗?哈哈!” 吴启盈嘴角一翘,也不和他争论,端着酒坛又给各人满上了。他也知道喝酒为的是解忧买醉,至于喝多喝少,只是一句玩笑罢了。 刘狩道:“我听说那个陈含章是本省巡抚的次子,王师兄,令尊是什么官职来着,比他那个巡抚是大是小啊?” 王雄从小不学无术,对这些官职不大了解,笑道:“我爹是按察使,至于谁大谁小,我就不知道了……” 韩郁道:“应该是巡抚的官职高,巡抚在正二品,而按察使是正三品。” 刘狩道:“难怪沐师妹这么甘心情愿的,原来巡抚官职这么大。如今这世道,只要有钱有势,牙齿掉光的老头都可以娶到十七八的大姑娘,真不明白她们怎么想的……” 王子安道:“还能怎么想?人家姑娘嫁入富贵人家,只要每晚行房稍微忍一忍,这一生就可以养尊处优,一家老小都跟着沾光,将来自己生的孩子也能含着金汤匙,你说何乐而不为啊?” 刘狩叹道:“沐师妹也算是江湖中人了,怎么也这么俗呢?” 王子安道:“人家陈含章也不光有钱,我看他人品不差,武功似乎也很高,就可惜胖了一点,沐宁那小身子骨儿,恐怕经受不住他……” 王雄赶紧拦住王子安的话头,道:“王兄,喝酒!” 众人说着沐宁,不约而同向她那边看过去。沐宁没坐在苍山派的桌席上,而是坐在永昌派那边。她和韦添华坐在一起,对面是陈含章、朱师英,还有一个矮个弟子并不认得。 朱师英嬉皮笑脸地赔礼道歉,陈含章也在一旁帮腔,两人一唱一和无非是为了讨好沐宁,沐宁只是含笑不语,而韦添华已被逗得咯咯直笑。 刘狩心中烦恼,仰头喝了一口闷酒。 王子安道:“有诗云:‘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你看徵江派那边美女如云,犯得上为一个沐宁发愁吗?” 几个人一听,也忍不住向徵江派的桌席望去,目光向那边一扫,自然而然落在一个容光照人的少女身上,她身旁站着一位俊美挺拔的少年公子,那公子正俯身与她交谈,举止清扬、彬彬有礼。少女只是低头在听,雪白的脸上开出一圈笑靥,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这少女正是徐云佩。 王子安偷偷一指徐云佩,对刘狩说:“看见那姑娘了吗?如果说沐宁是有血有肉的人间尤物,那姑娘就是出尘绝世的云间仙女。” 赵文卉道:“听徵江派的师弟说,她还是个脾气极好的仙女呢。” 韩郁听几个师兄对徐云佩的美貌大加赞赏,又听赵文卉说她脾气极好,想到她的温柔模样,心中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忧愁。 赵文卉、王子安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非常热闹。 三清殿的隔扇门突然大开,四派掌门及长老走了进来,走在最先的是永昌派掌门齐显,身后跟着姚安派掌门吴过庭、徵江派掌门耿珺和苍山派掌门陆樵,他们身后还有十几名长老。 大殿上顿时悄然无声,偶尔几声咳嗽听来尤其明显。四派掌门各自按辈分坐下,殿内才有了些窃窃私语声。 云南四大剑派中永昌派的实力最强,永昌派的掌门齐显自然也在四派掌门中位为最尊。 他站在殿前,朗声道:“云南四大剑派每逢中秋佳节,都要齐聚一山,至今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这些年来,大家患难与共、同心合力,使得云南四大剑派广受江湖同道认可,想必有人已经听说了。本次良剑府所评的“江湖百大门派”,我云南四大剑派被视为一支门派,名列第八十九位!” 他一句话没说完,殿下已是一片惊喜欢笑之声。要知道在此之前,云南四大剑派从未上过榜。 良剑府是明朝下设的一个大衙门,统辖江湖上所有正道门派。良剑府太师多由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担任,其地位比殿阁首辅还要高。 又听齐显道:“今夜是中秋,我再没完没了的说,大家只怕要嫌我烦了。祝大家多多饮酒赏月!”说着,端起酒杯向殿下众人一举,一饮而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二章 字条 随后,殿内鼓乐齐鸣,数十名道童将各色菜肴端到一张张桌上。云南四大剑派并不戒荤,桌上牛羊鱼蟹应有尽有。韩郁那一桌又喝了五六碗酒,各个都有些醉意了,又嬉笑着到本派女弟子桌上围桌敬酒。 几个女弟子有的推却不喝,有的把酒持螯,比男弟子还贪杯;白英算是女弟子中颇有姿色的,她见是王雄敬来的酒,知道他家世显赫,就羞羞怯怯地喝了一杯,而碰上韩郁、刘狩敬来的酒,就轻轻抿了一小口。 敬完了女弟子,又到师兄那边敬酒。这些五代弟子都是老奸巨猾,编排出很多名目讲究,自己没喝多少,让王雄他们灌了自己很多。 等敬完了师兄,回到桌上,几个姚安派弟子倒是过来找他们喝酒,两边桌的人互不相识,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好像在较劲儿一样。 不知不觉间,大殿内的人少了一些,有的去如厕了,有的回房睡了,有的男男女女正躲在僻静地方,花前月下、相偎相依…… 韩郁向永昌派那边扫了一眼,就见沐宁和陈含章已不在桌上了,另有许多永昌派弟子来到徵江派的桌席上敬酒,徵江派弟子也大多陪笑喝了。 正在大家各得其所的时候,朱泛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四位掌门的桌旁,跪下道:“弟子朱泛,见过四位掌门。”接着,微微起身,低声说了几句。 四派掌门听他说完,都是脸色一变,陆樵腾的站起来,就要离席。齐显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酒杯,伸手将他拦下,转头对朱泛说:“烦劳你找人把他们抬进来。” 朱泛答应一声,忙招手让曲颢那一桌过来,几个五代弟子心知出了变故,酒意也醒了七八分,忙随朱泛急匆匆出了殿门。 不多时,几个五代弟子返回大殿。 此时,三清殿上乐曲早已经停了,一见六名弟子回来,众人纷纷起身围观,一望之下,顿时是一片哗然。 只见六名弟子手里抬着三具死尸,每具尸体的心口处都有一个铜钱大小的血窟窿,兀自冒着血泡。 韩郁认得三具死尸中的一具,正是苍山派的治伤长老钱季,低声问赵文卉:“另外两个是谁?” 赵文卉伏在他耳边说:“白眉毛的是姚安派的‘沧行道人’刘贤几;麻脸的是永昌派的‘铁汁不流’卢凌。” 齐显蹲到尸体旁,撕开死尸上衣,凝视着伤口问:“谁认得出凶手用的是什么兵器?” 姚安派掌门吴过庭脸色极为阴沉,他仔细查看过伤口,说道:“这伤并非利器穿透所致,敌人用的不是兵器。” 陆樵道:“那会不会是剑气?” 吴过庭道:“剑气的伤口窄而狭长,而三位长老的伤口都是一个圆孔,应该也不是剑气。” 陆樵接口道:“那会是滇池派的碧圆指吗?” 吴过庭道:“碧圆指以水为剑,以隔空打穴见长,若用水剑打穿敌人的胸膛,那少说要有二十层‘弱水功’的内力。据我所知滇池派唯一将‘弱水功’练到二十层以上的只有雁青岭一人,而他并不会碧圆指这门武功。” 齐显道:“那吴掌门认为是哪门哪派的武功?” 吴过庭道:“依我看对方使用的是一门邪术,对方应该不是人!” 众人听说凶手可能是一只妖怪,脸上均现出惊疑之色,有些柔弱的女弟子竟然吓得哭出了声。 人群里走出一名姚安派长老打扮的老者,他跪在刘贤几的尸首旁边,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说:“管它什么妖魔鬼怪,定要将它碎尸万段!” 这位老者是姚安派的“秋还剑客”宁长老,被害的刘贤几是他师弟。当年,他们二人一同上山学艺,情谊深重。此时,宁长老见师弟惨遭横死,心中悲怒欲狂,恨不得立刻手刃仇人,为师弟报仇雪恨。 正在这时,又跑进来一个苍山派弟子,他双膝跪下,禀道:“启禀四位掌门,徵江派的潘长老也……死了……” 耿珺心头剧震,颤声问:“尸体在哪儿?” 弟子道:“在五明殿西墙那里。” 齐显道:“抬过来!” 没过一会儿,两名弟子又将潘长老的尸首抬了进来,她的死因与另三位长老一模一样,也是胸口被穿了一个窟窿。 其中一名弟子双手上举,递上一张纸条,说道:“弟子在潘长老尸身上发现了这张纸条。” 齐显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道:“交出不死剑,否则人人死如此四人。”他目光扫过字条,立刻将字条捏成一团,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众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出声询问。片刻之后,齐显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稍稍转和,对在场众人说:“今天晚上,大家不要随意走动,全部留在三清殿过夜。” 随后,又吩咐几位长老:“周长老、吴长老、戴长老、李长老,你们去将仍在外面的弟子都带回这里,余下的长老守住三清殿东西两侧的边门,遇到可疑的人,赶快回来禀报,不可与人动手!”说完,他把三位掌门叫到里屋,商议事情去了。 余下弟子回到各自的桌席上,都显得闷闷不乐,有人在长吁短叹,有人在低声议论,有人伏在桌上睡了,还有几个弟子跪在死去师父的尸体前,正暗暗垂泪。 韩郁桌上几人大眼瞪着小眼,都是醉醺醺的,还有些倦意,唯独赵文卉身子扭来扭去,不时还打两个饱嗝儿。 王子安看得心烦,说道:“赵爷,你怎么这么烦躁?” 赵文卉捂着肚子道:“我想去解手……” 王子安道:“去啊!” 赵文卉道:“这个外面危机四伏的,不大敢去。” 韩郁道:“我陪你去!” 平日练武时,都是赵文卉和他相伴去解手,这会儿危难关头,要是退缩了,就显得太不仗义了。此外,他担心师姐遇到什么危险,也想去外面瞧一瞧。 两人禀明了长老以后,就一起出了三清殿。绕过殿后的矮墙,从拱门进去,到了茅厕门口。 赵文卉急匆匆进去如厕了。 韩郁一个人守在外面,听着蝉声嘈杂、松声如涛,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怵。正等着,忽见墙后闪出三个人影,正好和韩郁打了个照面。 韩郁一看三人相貌,心下不禁一阵悸动。那三个人中竟然有一人是徐云佩,另外两人一男一女也都是徵江派弟子打扮。那男弟子二十二三岁,个子不高,身体结实,名叫官善明;女弟子三十来岁,颧骨高耸、斜吊眼儿,名叫田琼素。 韩郁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笑道:“敢问几位要去哪儿?”一面说,一面向徐云佩匆匆看去,见她鼻尖泛红,好像是刚刚哭过,又看向田琼素,她也是眼圈通红、腮边两道泪痕,显然也是哭过。 田琼素冷冷的说:“少管闲事!” 官善明道:“师姐,他是苍山派的,正好问问他五明殿怎么走,免得走错了路。” 田琼素一想不错,便问韩郁:“五明殿怎么走?” 韩郁道:“你们要去五明殿?” 官善明叹道:“我们师父被奸人害死了,我们学艺不精,不能为师父报仇,那也罢了。当时李师妹是随着师父一起出门,如今只发现了师父一人的尸体,李师妹不明下落,说不定正身处险境。她是师父的独生爱女,我们总得把她找回来,才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 韩郁当即恍然,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像哭过,原来他们三个都是潘长老的弟子。他心说:“你想去送死不打紧,你别带徐姑娘一起去啊!一万个李师妹,能顶的上一个徐师妹吗?” 正想着,就听田琼素在旁不耐烦地说道:“跟他废话什么?” 韩郁知道此刻这娘们儿满腔悲愤,劝她回去那是绝不可能,只好笑道:“师姐,五明殿不大好走,七拐八折的好几个弯,不如我带你们去吧。” 要在平时,他肯定是不会趟这浑水的,但要是陪着千娇百媚的徐姑娘一起趟,那就另当别论了。 田琼素早看出他的心思,心想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愿意为了师妹甘冒大险,不自禁地羡慕起师妹来。 她点头道:“那好,多谢了。” 当下,让韩郁前头引路,他们三人跟在后面,往茅厕西面行去。 韩郁一边走一边回头问:“还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官善明为人十分和气,说道:“这位师姐姓田,这位师妹姓徐,我叫官善明。” 韩郁道:“久仰久仰!我叫韩郁。” 田琼素冷哼一声,道:“他想问的只有徐师妹的名字,你跟他说我们二人的名字,他也只当成耳边风罢了。” 官善明朝韩郁挤了挤眼睛,道:“韩师弟,你可记好了。这位徐师妹,闺名云佩。” 韩郁不尴不尬地说:“这名字好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三章 冷水 徐云佩跟在最后,心里觉得好笑,心说:“他早知道我名字啦!” 走到一段围墙尽头,前面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古殿。韩郁停下来,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前面就是五明殿了。田师姐,你武功这么高强,别给小妖吓跑了,咱们还是悄悄过去吧。” 田琼素虽然知道他的话并非出于真心,但也非常受用,点头道:“好!” 三人蹑手蹑脚来到五明殿西墙下面,只见墙边种着一株株菊花,阵阵幽香飘满院落,墙脚一滩鲜血沾红几朵白菊,分外显眼。 田琼素让另外三人站着别动,自己走了过去,仔细查看地面,除了两名苍山弟子的鞋印以外,并没发现其他人的鞋印。她自言自语道:“这倒是奇了,难道凶手离着老远就将师父……杀害了?” 韩郁道:“或许是潘长老宅心仁厚,对人不加以戒备,一不留神遭了敌人的暗算。” 田琼素道:“你当我师父像你一样蠢吗?” 韩郁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没奈何地笑了笑,侧头见徐云佩也是忍俊不禁,一双明亮的眼睛弯如新月,俊俏的很。 韩郁又道:“说不定潘长老是在殿内与人动手的,他老人家受了伤以后,才避到这里……” 田琼素觉得这话倒也有理,默不作声地绕到殿门前面,掣出长剑,抬脚将殿门踹开,当先闯进殿内。官善明手按剑柄,紧随其后。 五明殿是摆放苍山派历代祖师牌位的地方,在苍山派的最北面,很少有弟子来过,韩郁入门以来,也只来过一次,那次是清明祭祖。 大殿里一团漆黑,田琼素叫官善明划亮一只火折,火光一亮,映入眼中的先是一只铜鼎,鼎后是摆放整齐的一块块木刻牌位。 韩郁瞧着牌位居中的那一块,上面写着“创派祖师黄勉之位”,心说:祖师爷爷您神通广大,保佑我们平安周全。 田琼素借着火光,查看殿内器物摆设,并没发现打斗的痕迹,又俯身查看地面,一直绕到帷帐后面,抬头见到一扇窗虚掩着,她把头探到窗外,见窗外是一片密林,地上满是枯枝败叶。 田琼素道:“似乎有人从这里出去过。”说着跃出窗外。 由于五明殿是建在一侧斜坡上,一楼的窗子离地面就两丈多高。她身体下落时,双脚连蹬墙壁,卸去下坠之势,稳稳落在枯叶之上。她挂念李师妹的安危,不理会其余三人,又循着断裂的枯枝低头向前走。官善明第二个跳下去,跟上师姐走入树林。 韩郁和徐云佩落在后面,两人对望一眼,又慌忙砍向别的地方。徐云佩瞧着脚尖,道:“你还不回去吗?” 韩郁道:“咱们云南四大剑派同气连枝、亲如手足,如今李师妹不知去向,我身为手足,怎能不出力寻找呢?再说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说不定……” 徐云佩插口道:“好啦!你再啰嗦一会儿,田师姐都走没影儿了!” 韩郁道:“也对!徐姑娘,请你先跳,我来断后……” 徐云佩吐吐舌头,道:“我不先跳,我怕你会砸到我。” 韩郁道:“好好,那我先跳,跳下去以后接你一下,别给你摔疼了。” 徐云佩抿嘴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韩郁探头往窗下看去,不禁有点发怵,他刚入门半年不到,轻功还没练到家,这么跳上斜坡,极有可能扭伤脚踝。既然答应了徐姑娘,他也顾不上害怕,一咬牙就跳了下去。 他学着田琼素的样子,身在半空,用力蹬一脚墙壁,身子横着飞出去一段,在枯叶里摔了个滚儿,也是泥土松软,居然没给他摔伤。 他站起来时,满身都是污泥碎叶,抬头见徐云佩就要跳下,就伸双手去接。哪知徐云佩临到地面,突然身子一轻,在空中翻了个筋斗,避开韩郁双手,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 韩郁一愣,才知道徐姑娘轻功远高过自己,一时间脸红耳热,自觉更配不上她了。 徐云佩道:“你还真要接住我呀?” 韩郁苦笑道:“姑娘取笑了。” 两人快步走入树林,官善明正坐在粗树根上歇脚,见他们走过来,说道:“田师姐嫌我们走得慢,她先去前面探路了,让我们在这里等她。” 徐云佩知道师姐素来独断专行,师弟师妹只有听话的份儿,于是点点头蹲下来。韩郁走得也累了,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官善明问:“韩师弟和沐师妹是师姐弟吗?” 韩郁听他突然提到师姐,有些诧异,说道:“是……是啊……你认识我师姐?” 官善明道:“我是听我们韦师妹说的,说你和令师姐在洱海死里逃生……” 韩郁道:“侥幸而已。” 官善明道:“令师姐还说你聪明伶俐呢!” 韩郁笑道:“官师兄说笑了。” 官善明道:“韩师弟,你师姐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你也不必用情太深,你看咱们徵江派美女如云,如果看中了我派哪位姑娘,我可以帮你撮合撮合。” 徐云佩蹙起细细长长的柳叶眉,瞪了韩郁一眼。韩郁很是尴尬,也不禁向她望了一眼。 官善明见他看向徐云佩,以为他钟情于徐师妹,说道:“哎呦,韩师弟。咱们徐师妹花容月貌谁都喜欢,可惜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官善明这么一说,韩郁顿时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地摇头道:“官师兄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面上显得极是冤枉,胸口却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心里不住念叨:“原来她已有心上人了……可是她和我……难道她是个轻浮的女子吗?可是她为什么还会哭呢……” 官善明说得兴起,又问韩郁:“你知道徐师妹的心上人是谁吗?那可是鼎鼎大名……” 徐云佩看着韩郁凄楚的神情,心下不忍,忙打断道:“官师兄!我没有心上人!你别胡说了!” 官善明只当是女孩儿家害羞,笑道:“是!是!” 却听韩郁冷冷的问:“那人是谁?” 官善明发觉不对,便简单答道:“他叫杨烬。” 韩郁又问:“很厉害吗?” 官善明道:“他是洛阳杨家应龙术的传人,也是西京派的掌门。” 在苍山上几个月来,韩郁对江湖门派已有所了解,知道西京派的“西京”指的是北宋时期的陪都洛阳,“西京派”这个名字就是延用了宋朝时的叫法。 韩郁听后,想到她的心上人竟然是一个老头子,一股愤怒嫉妒之情几再也难以抑制,怒道:“掌门?那岂不是老头吗?” 官善明与徐云佩对望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 韩郁又道:“你这么年轻貌美,真心爱慕你的人多得是,何苦要嫁给一个贪淫好色的老头?西京派的掌门权势再盛、武功再强,却未必会诚心诚意对你;而真心对你的人纵然武功平平,却愿意为了你不惜性命。” 徐云佩听他说得毫不客气,眼眶一红,竟然快要哭出来了。她从小长的极美,别人和她说话总是柔声细语,还从来没人这么教训过她。 官善明忙打圆场,道:“韩公子多虑了。杨掌门比我还要小上三两岁呢,他也就二十出头,要不怎么会被选进‘少侠榜’呢。” 韩郁像是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心说:“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人家二十几岁已经贵为一派之长了,武功自然高得出奇,又有徐姑娘这样的绝色佳人倾心于他,这才叫不妄活了一世。相比人家,我简直就是在臭水沟里爬了一生。” 他算是服气了,涩涩的说:“好得很,果然是郎才女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四章 失身 正在这时,东面传来一阵踩踏溪水的声响,一听来的不止一个人,官善明打手势叫大家不要出声。 接着听到一个女子说:“就在溪涧边坐会儿吧。” 韩郁立刻认出是沐宁的声音。 又听一个男子说:“好,咱们坐近些儿。”那自然是陈含章的声音。 接着又听两人笑了几声,沐宁忽然说:“起开!起开!刚刚不是才和你那样过了?你还没个够呀?” 陈含章讪笑道:“才尝到甜头,哪能有够啊!好姐姐,好歹让我再试一试……这次我轻一点让你舒服些!” 沐宁道:“你别得寸进尺!” 陈含章道:“求你了!” 沐宁道:“你要在这儿?你拿我当什么人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陈含章道:“既然如此,先叫我亲几下。” 接着听见沐宁娇滴滴的笑声:“行啦!行啦!”又听她冷声道:“手拿开。”一想可知,那是陈含章想要“由表及里”“由浅入深”。 陈含章讨了个没趣,心里有些焦躁,故意用话激她:“你又觉得对不住你的韩师弟了?” 徐云佩、官善明一听这话,都向韩郁看来。韩郁把头低下去,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他虽然还是个处子,但师姐的话一听也能明白,想来她已经于人了。一想到冰清玉洁的师姐光着身子任由陈含章玩弄猥亵的情景,他心中犹如刀割一样。 他看了看徐云佩,不禁心中又想,徐姑娘轻轻易易让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亲她,只怕她也已经于人了。一想到这里,他更感到万念俱灰。 又听沐宁道:“你总提我师弟干什么?” 陈含章道:“之前他还背过你下山,说不定就是眼下这片山坡呢……” 沐宁道:“那只是闹着玩罢了!” 陈含章道:“是吗?还真是两小无猜!那天在洱海上,他给你裹伤的时候,恐怕也看过的你身子了?” 沐宁道:“陈含章!你怎么是这种人?难道让他看着我死吗?” 陈含章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一想起来,心里就别扭!” 沐宁道:“那你要我怎样?” 陈含章道:“你以后不要和他说话。” 片刻沉默之后,沐宁道:“他是我师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陈含章道:“你见到他,别给他好脸色;你要是和他说话,也别有什么好话,专挑难听的讲。” 沐宁扑哧一笑,道:“看你那酸样儿。” 徐云佩听他们这么奚落韩郁,很是为他不平。韩郁心中骂道,陈含章你原来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你的命都他娘是我救的!我当初就该一脚给你踹进海里,淹死你好了! 又听沐宁道:“韩师弟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是个可怜人。而你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他哪里比得了你,你和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韩郁心中凄苦,心说:是啊!我哪能比得了陈大公子?我又哪能比得了西京派掌门? 正在这时,忽听对面树丛里有一人道:“真他娘的废物,你要是脱不下来这小妞儿的裤子,不如由我来脱吧!” 陈含章、沐宁、官善明、韩郁、徐云佩都是一惊。 陈含章喝道:“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他和沐宁早早就出来私会,并不知道苍山上发生了变故,还以为是云南四大门派的弟子开玩笑,因此也并不畏惧。 只见那边树丛晃动几下,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都是身穿黑袍,腰挎钢钩。高个少年目光有些呆滞,矮个少年一双眼提溜乱转,在沐宁身上瞟来瞟去。 矮个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沐宁,笑道:“姑娘,我见你想起了柳三变的一句曲儿‘罗袖迎风身段小’,你看我出口成章、唾地成文,比你的情郎也不差吧?” 沐宁道:“差得远了!” 陈含章看他们装束,知道不是云南四大剑派的人,又见他们不过十七八岁,说不定有强援在后,试探着说:“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把你们家大人叫出来说话!” 他一面说一面拔剑出鞘,剑刃光芒耀眼,竟是一口上好的宝剑。 矮个少年道:“让我师父过来向这小娘子提亲吗?他老人家好色得紧呢!” 陈含章心想,要是他师父就在旁边,他绝不敢拿自己师父打趣儿。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底,冷笑道:“很好!”提着长剑,缓缓向他们走来。 矮个少年退后几步,道:“去和他打!” 高个少年答应一声,掣出双钩,摆好一个门户。 陈含章走到离他一丈左右的地方,突然展开剑光,斜身抢上,唰唰唰三剑,三剑之中含有数十种变化,正是永昌派的绝招——澜沧剑法。 澜沧剑法是永昌派开派祖师从澜沧江的诸多支流中领悟出来,剑招的走势深得水流任意的道理。 高个少年使的则是一路阴毒的钩法,招招不离对手的下阴、喉结等要害部位。两人见招拆招,转眼间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官善明躲在树丛后面,看得眼花缭乱,心中不停地赞叹。 过了二十几招以后,陈含章渐渐发现澜沧剑法远不如对手的钩法精妙,要不是高个少年忌惮他的宝剑锋芒,不敢与他兵刃交碰,他恐怕早就败下阵了。 沐宁站在一旁,更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担心起来,心中掂量:自己恐怕不是矮个少年的对手,一旦她出手相助陈含章,反倒给了他们以二对二的借口。 矮个少年一边观战一边盯紧着沐宁,沐宁见他瞧过来,故意抛了个媚眼。 矮个少年心花怒放,淫笑道:“小娘子已经等不及了?我听说小娘子刚刚破瓜,正是花朵初放的好夜晚。” 沐宁道:“你到底是想要我,还是想要他。要是两个都想要,搞不好就会鸡飞蛋打。你们要是伤了他,就算擒住我,我心中怨你只是哭丧个脸,你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矮个少年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向高个少年喊道:“师弟,不要伤到他。” 高个少年奇招绵绵不绝,压得陈含章几乎透不过气,从容应道:“好!” 沐宁笑道:“你有过几个女人?” 矮个少年道:“哎呦,见了小娘子,之前那些还能叫女人?连母狗母驴都算不上了。” 沐宁道:“那你师弟有过几个女人?” 矮个少年道:“我师弟还是童子身呢。” 沐宁道:“既是这样,何不把我给你师弟享乐一番,你做师哥的总要大度一些才是。”她这么说,本意是想扰乱高个少年的心神,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高个少年生性木讷,心里完全没有男欢女爱这根弦,反倒是陈含章早已打翻了醋坛子。他虽然明白沐宁是在挑拨离间,还是不免妒火中烧。 高个少年正好抓住他分神后的一个破绽,左手虚晃一钩,右手出其不意地抛出钢钩,钩柄正中陈含章胸口的膻中穴。 陈含章一招剑法使出一半,只感到气脉受阻,手臂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高个少年飞起一脚,踢飞他手中长剑,右手又接连点中他几处要穴。 陈含章穴道被封动弹不了,直接扑倒在地,心中真是后悔不已。他贪图一时欢愉,非要拉着沐宁来这里私会,结果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沐宁。如果这两个淫贼奸污了宁儿,那他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矮个少年冷笑道:“师弟,给带他走,要是这位小娘子给我服侍的舒服了,一会儿我就给他放了。” 高个少年扛起陈含章,转身就往树林里走。陈含章眼看着沐宁,眼眶几乎瞪裂,却叫不出任何声音,心里大喊:“别信他鬼话!别让他碰你!” 沐宁怎会不明白,抽出长剑,怒道:“别走!”一剑向高个少年背后刺去。 矮个少年抢上来,举钢钩荡开长剑,笑道:“咱们有言在先,我可没有伤他,你是不是也该……” 沐宁怒道:“做梦!”一剑刺向他眉心。矮个少年侧身躲开,脑袋往前一探,一张肥嘴亲在沐宁的脸上。沐宁羞愤交加,使劲抹了一把脸。 徐云佩一见沐宁受辱,心下不忍,就要拔剑起身。 韩郁忙伸手按在她肩上,低声道:“咱们未必是这两个人的对手,等那高个的走了,我们四个人围攻那矮子,胜算更大一些。” 徐云佩虽觉得有理,心里却怪他太过无情无义。 沐宁连向矮个少年刺了几剑,每次进招抢攻,结果都是自己吃了亏,不是被摸一下胸口,就是被捏一下脸蛋。 沐宁又是一剑刺去,矮个少年绕到她后面,拍了她屁股一下,笑道:“小娘子屁股真是又圆又翘。” 沐宁忽然长剑反转,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矮个少年吃了一惊,探手推她手腕,他全部注意都放在了沐宁的长剑上,却没留意沐宁左手藏了一柄匕首。她极为隐蔽地手腕一转,匕首狠狠插进矮个少年的左肋。 矮个少年左肋吃痛,忙乱中连点里沐宁背上的两处穴道。沐宁穴道被封,双膝一软跪在溪水里。 矮个少年手按左肋,摇头叹道:“枉我一片怜香惜玉之心。”说完一把扯掉沐宁的衣裳,两片香肩、一对椒乳顿时暴露在外。 徐云佩再也忍无可忍,起身就要冲出树丛。韩郁怕她吃亏,一把拦住她,自己拔剑走了出来,官善明紧随其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五章 血冰 矮个少年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不禁冷笑一声。他故意在沐宁跟前卖弄,突然转身抢上,一钩扫向韩郁面门。 韩郁展开自创的剑法与他拆招,两招过后,韩郁一剑兜转,想要挑飞矮个少年的钢钩,却没想到对方出招极快,钢钩往回一拧,韩郁就觉手腕生疼,要是不撒开剑柄,手腕只怕要被扭断。 好在官善明及时赶到,一剑刺向矮个少年的手肘,这是一招围魏救赵。如果矮个少年不撤招,他固然卸下了韩郁的长剑,但自己手肘也势必要被刺伤。 哪知他应变极快,眼见官善明一剑刺到,他的手肘贴着来剑,顺势勾到官善明的手腕上。 官善明的手腕被制住,长剑也不由自主地反转回来,只听噗一声,刺进了自己小腹。 官善明抛下长剑,双手捂着小腹,倒退两步一跤坐在地上。 矮个少年使出了这一招后,心中十分得意,似笑非笑地朝沐宁瞄了一眼,好似在邀功请赏。沐宁却没在看他,而是呆呆凝望韩郁,她记得师弟当日把滇池派女弟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怎么这会儿功夫如此不济了? 这时,徐云佩已跑到官善明身边,她取出一只小瓷瓶,由于双手发抖,竟然将一整瓶药都倒在了伤口上。 矮个少年见沐宁全不在看自己,没趣地转回头,就见一个背影袅袅婷婷的少女正给官善明上药,只看那背影,他已经是心头一荡,他缓步绕到徐云佩侧面,往她脸上瞧去,不由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他向来是个好色之徒,见了美貌女人总想的是翻云覆雨的事,但此时见了徐云佩,非但没生出半点邪念,反而从心底生出一种仰慕之情。他甚至暗自庆幸没奸污沐宁,才没让她见到自己的百般丑态。 韩郁挡在徐云佩身前,紧握长剑,全神戒备,为了虚张声势,故意说道:“田师妹去叫掌门了,咱们拖住他就行。” 他把田琼素称做师妹,是为了让谎言听起来像是真的,毕竟没有师姐去报信,师弟师妹们往上冲的道理。 矮个少年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像是丢了魂一样,怔怔的瞧着徐云佩,结结巴巴地问:“姑娘……请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徐云佩正给官善明包扎伤口,忽然听他问起名字,稍稍侧头看去,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瞪视自己,知道是在问自己,蹙眉道:“不告诉你!” 矮个少年一听,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子晃了两晃,求肯道:“姑娘,我再也不敢了,请你千万不要生气……” 徐云佩红晕飞腮,道:“我管得着你吗?” 矮个少年听了以后,低头一声不吭地站着,任凭左肋的伤口血流如注。 官善明看他这副样子,心中雪亮,忙道:“你要是快点走开,这位姑娘就不生气了。” 矮个少年看向徐云佩,似在讯问她的意思。 官善明忙向她连使眼色,徐云佩会意,轻轻点了点头,温言道:“你快走吧。” 矮个少年听她温声细语的说话,整个人都痴了,当即抛下双钩,失魂落魄地往林中走去。走到林子边上,忽然转身回头。 官善明见他回头,顿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矮个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说又止,连叹几声,又痴痴望了徐云佩几眼,才转身走了。 韩郁走到沐宁身边,脱掉道袍盖在她身上。沐宁早已泪落成行,她双眼凝望高个少年离去的方向,有气无力地说:“快去救他……救陈师哥……” 官善明道:“我们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去了也只是白送性命。” 沐宁闻言身子一颤,仰起脸道:“他们是谁?他们会杀他吗?” 官善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沐宁不禁打了个寒噤,哀求道:“求你们了,快去救他……” 官善明和徐云佩互相看了一眼,都显得有些为难。 沐宁的眼神从乞求变为怨毒,忽然尖声叫道:“你们见死不救吗?”突然转头向韩郁吼道:“你去!” 官善明冷声道:“你这不是叫他去送死吗?” 沐宁道:“我不管!韩郁!你不是喜欢我吗?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韩郁闻言一愣,他一直以为师姐不知道他的心事,原来她心里明镜呢……他漠然凝视着师姐,眼前的师姐神情凄楚,泪水涟涟。他记得她总是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做事情也是任性妄为、说一不二。什么时候,他见过她这么无助,这么低声下气了? 韩郁也不记得从何时起开始倾心师姐,他与师姐朝夕相处了三四个月,一直掩藏着心事,但是那种忧愁苦涩却骗不了自己。每天只要见到师姐,他都会没来由的欢喜;如果一天见不到她,他就会没精打采、食不知味……他知道他师姐心有所属,总有一天会嫁为人妇,会相夫教子,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但他还是有点情不自禁…… 韩郁挤出一丝苦笑,道:“好!我去救他。”又转头对官善明道:“官师兄,请照顾好我师姐。” 官善明和徐云佩都有些吃惊,官善明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只能喊道:“你这是何苦呢?” 韩郁没有理他,起身往矮个少年离去的方向走。 沐宁呆呆地望着师弟的身影,那身影又是佝偻又是孤独,她望着望着,眼中竟也生出了几分柔情,那正是韩郁最想见的,只可惜他没有回头。 前几天,大理一带连下了好几场秋雨,泥土又湿又软,地上留下的脚印十分清楚。韩郁顺着脚印一路向山下走,到了山腰附近,雾气变得越来越重,有些灌木长着倒刺,给他身上的单衣刮出了几道口子,冷风灌进他衣服里,使他稍稍冷静一些。 他扶着树干寻思:“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去了也是白给。不如顺着脚印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再回去告知掌门。这总比我颠儿颠儿的跑去给姓陈的陪葬要好。”想到不用去死了,心里轻松不少,脚步也轻快了些。 又走了一会儿,树木的枝叶比来时密了不少,韩郁走着走着,就找不到矮个少年的脚印了。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郁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胸腔一炽。 他低头看去,一段银光闪闪的尖刃从他左胸直穿出来。他心中又惊又恐,想回头去看,头还没转过来,目之所见已被黑影占据,随后一头载倒在地上,他最后的念头是:“我要死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深夜,他先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想要吸一口气,反而呛出一大口血。他往胸前看去,见胸口衣襟一片血红,伸手到衣服里面一摸,伤口竟然结了一层冰,料想也是那种泛着血丝的冰。 他惊魂略定,稍稍撑起身子一看,眼前的情景却把他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十几具尸体堆放在面前,这些尸体大多和自己一样,心口被刺了个窟窿,殷红发紫的血流了满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 一具尸体的头枕在他腿上,那尸体穿着永昌派的道服,双眼圆瞪,眼眶几欲裂开,显然是死前痛苦万分。他目光缓缓移动,又见到一个女子扭着脖子,僵硬地张大了嘴,死状极惨,她双目斜视屋梁,似乎有无穷无尽地怨恨,韩郁听得见自己的牙齿在打战,这个女子正是田琼素。 韩郁不是个鲁莽的人,见到这幅惨景,哪里还敢大叫大嚷,他将腿上压着的死尸踢开,环视四周,发现身处一间废旧的仓库里,仓库角落堆着几垛干柴和稻穗,地上乱扔着锄头和铁铲,这里应该是苍山派的农房。 他忍痛撑起身子,想要爬出去,同时屏息凝神,随时听着四周的响动。没爬出多远,隔壁房中传来一声门响,接着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弟子丘筠,叩见掌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六章 繁星 又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个自称丘筠的人道:“云南四大剑派的人都躲在三清殿里。有几个不怕死的跑出来都被弟子们给杀了。按照您的吩咐,刺穿心脏杀的。” 苍老的声音道:“找到了吗?” 丘筠道:“还没找到。” 苍老的声音道:“不会有人逃下山吧?” 丘筠道:“绝对不会,我们事先对苍山的地形详细勘察过,派中长老已经守住所有下山的必经之路了!” 第三个声音道:“丘长老,你师妹的消息到底可信吗?苍山派的一个无名小卒居然会有不死剑?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啊!” 丘筠阴恻恻地说:“如果不死剑不是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而是在一个成名高手手里,那咱们恐怕也不敢上山索要了!” 韩郁听到“不死剑”三个字,寻思:他们是为了不死剑而来? 又听苍老的声音道:“下山的路一定要看好了!山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必须统统杀掉,这件事关系我岘山派的存亡兴败,要办的十分隐秘。” 丘筠道:“掌门请放心,弟子已经安排妥当了!” 又听苍老的声音道:“你们现在就去三清殿会会齐显,最好能逼他们主动交出不死剑,也免得另生枝节。”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问:“要是那小子交出了不死剑,还用杀光山上的人吗?” 苍老的声音道:“师弟,你又犯愚了。他们要是交的出不死剑,那就更要将他们杀光杀绝了!” 韩郁听到这里,有些不寒而栗,心想:“这群人真是心黑手狠,不会有什么诡计害我们云南四大剑派吧?” 想到这里,他加倍留神细听,却只听见纷杂的脚步声,约莫有二十余人,再细听,脚步声已经走远,他稍稍舒一口气,只盼尽早离开这里。 正想着,突然闻到了一股焦味,四下扫了一眼,看见仓库的角落腾起几缕黑烟,眨眼间便现出火光。仓库里都是些柴草之类的易燃之物,一处起火,四面八方也很快着起火来。 韩郁料想是岘山派要毁尸灭迹,忙用袖子捂住嘴,挣扎着站起,费力走到仓库门前,攒足力气狠狠踹在门上,他连踹几次,那门却纹丝不动。 周围浓烟滚滚,炽热逼人,尽是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和死人烧焦的滋滋声。 韩郁本就受伤不轻,一吸入烟气,更加咳嗽不止,踹门的力气越来越小,神智也渐渐模糊起来,当他最后一次踹向铁门时,身子一晃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让他头昏眼花,趴在血泊里,眼前只剩下遍地血尸和无数飞舞坠落的灰烬。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撞击声,接着是一声削断金铁的声响,铁门被咣一声推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那人冲得太快又停得太急,险些一头栽进火里。 韩郁听到门响,抬头看去,不禁愣住了,冲进来的人竟然是徐云佩。只见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几缕长发烧得蜷曲变灰。 徐云佩见他愣在那里,喊道:“走啊!”她只说了这一句,就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 韩郁回过神,手脚并用向门外爬。徐云佩忙走过去扶起他,一起逃出了仓库。 一到外面,清新的空气吸入气管,韩郁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咳嗽,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 大火借着风势,很快从仓库烧到临近几间农舍,映得成片树影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徐云佩歇了一会儿,蹲下来查看韩郁的伤势。她揭开韩郁的上衣一看,吓得掩住了嘴。 韩郁费劲地转头看向她,只见她攥着拳头,鼻尖微微泛红。 韩郁道:“徐姑娘,你怎么了?” 徐云佩抽泣一声,几滴珠泪滚落到腮边,哽咽道:“你真傻……你本来不用死的……” 韩郁笑道:“我也没死啊。” 徐云佩道:“你眼下不死……只怕……”说到后来,语声已无法听清。 韩郁一手支起身子,一手胡乱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说:“我死不了……麻烦你给我点伤药……” 徐云佩哭泣道:“心口被刺了一个洞,还活得成吗?你说什么药能起死回生?” 另外,她手边也没有药了,唯一一瓶药都被她倒在官善明的伤口上了。 韩郁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的伤确实是在心口,心脏被穿了个洞,那应该是活不成了。 想到自己就快死了,他有些心灰意冷,默不作声地躺回地上,静静看着头顶的夜空。 夜空中繁星摇曳,似欲坠落,银河在东南方倾斜,犹如一道银烟,美得令人窒息。 看着满天星光,他忽然发觉自己太渺小了,就连大明朝都太渺小了,在亘古长存的星空之下,一千里一万里不过是咫尺之间,一千年一万年也不过是千载一瞬。 他一直争强好胜,一开始想要位极人臣,后来想要扬名江湖,如今他就快死了,他真有点后悔了。他突然问道:“徐姑娘,有酒吗?” 徐云佩蜷缩在树影下,正在呜呜咽咽地哭泣,她听见韩郁的话,回头问:“你要喝酒?” 韩郁道:“有吗?” 徐云佩道:“我给你找找去。”她记得来时见到过几只盛酒的坛子,便朝着那个方向走,果然在墙角找到了酒坛。 酒坛都是农户自己喝的浊酒,有些已经打破了。她揭开坛子上的布盖,将剩余的酒倒进一坛,然后提着坛子走了回来。她蹲到韩郁身边,慢慢倾斜酒坛,把酒倒在手心,酒水荡漾在她雪白的手中,犹如月夜流光,当真是美不可言。 徐云佩道:“张开嘴。” 韩郁乖乖张开嘴,就感到一只柔软温热的手贴在唇边,接着一丝清凉的酒水流入口中。 韩郁将酒咽下,感激地看着她。 徐云佩甜甜一笑,又倒了些酒在手心,再次喂他喝下。这样喂了七八次,酒坛里的酒也倒光了。 徐云佩道:“酒没了。” 韩郁点头道:“多谢你了。” 徐云佩轻轻叹了一声,用衣袖擦干他嘴角边的酒,随后坐到一旁,悠悠发呆。 山中清冷幽静,两个人默默无言,都在各自想着心事。 徐云佩想:“他喝醉了死前能少受一点苦。” 韩郁侧头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心说:“临死前有你陪伴,也算是一种安慰了。但愿西京派的杨掌门能诚心诚意待你,让你无忧无愁度过一生……” 他真想再抱一抱她,但这话实在难以启齿。他索性闭上眼睛,细细回想与她相吻时的情景,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刻,他的神志渐渐模糊,心里一直在说:就这样死吧……就这样死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他迷迷糊糊中醒来,发觉自己仍旧没死,甚至伤口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他侧头一看,徐云佩已经抱着双膝睡着了。 他依着树干,稍稍坐起来,为了不吵醒徐云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望着深黑的山林。 不知过了多久,徐云佩睡醒了,她发觉自己竟然睡着了,忙转头去看韩郁,见他靠树坐着,瞪着一双眼睛正看自己。 她真是又惊又喜,说道:“你还……”她本想说:“你还没死?”但又觉得这么问岂不是盼着他死,于是闭口没问。 韩郁猜到她想说什么,笑道:“我怎么觉得自己一时半刻还死不了。我知道徐姑娘好心好意等着帮我收尸呢,但要是让你空等一场,还请莫怪。” 徐云佩又好气又好笑,斜了他一眼,说:“你不死还不好吗?难道我还盼着你死吗?” 她伸手放在韩郁心口上,听了片刻,喜道:“你没有伤到要害!如果是心脏受了损伤,你早就没命了。” 韩郁一想也是,更加安心了,想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真是欣喜若狂,一把将徐云佩抱在怀里。 徐云佩推开他,道:“你的血都沾我头发上了!”托起一缕头发给他看,她的手心极白,沾了血以后,分外鲜艳。 韩郁见她捧着头发的娟娟玉手,不胜喜爱,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徐云佩缩回手,道:“你那么喜欢你师姐,为什么还要占我便宜?” 韩郁道:“我……我我……”连说了好几个我,也没讲出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 徐云佩笑道:“好了,你既然没事了,咱们就快些上山吧!让耿掌门再瞧瞧你的伤,免得落下病根。” 一说到上山,韩郁立刻想起岘山派要杀光山上人的事,问道:“你听过岘山派吗?” 徐云佩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略一思索,答道:“好像是湖广省的一个邪派。” 韩郁道:“杀死四位长老的就是岘山派的人。我偷听到他们说话,他们想杀光云南四大剑派的所有人。” 徐云佩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韩郁道:“他们这些邪魔外道杀人还会讲道理?” 徐云佩微微发愁,道:“岘山派就算挺厉害的,也不可能一个门派打得过四个门派。” 韩郁道:“他们既然是邪派,可能会用阴招损招,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徐云佩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快回去报信!” 韩郁道:“也不用报信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他勉力站起身,走进大火烧毁的房舍,从死人堆里捡了一口长剑,插入剑鞘,又捡了一件道袍披在身上,深夜寒冷,他穿上道袍才暖和一些。 他寻思:“我和徐姑娘武功低微,就算回去也未必帮得上忙,不如就此下山去崇圣寺求援。岘山派以为守住几条路就是封住了苍山,但苍山这么大,下山的路何止那么几条,总有他们漏掉的。” 想到这里,韩郁领着徐云佩从农舍出来,转而往山下走。 徐云佩问:“怎么是下山?” 韩郁道:“现在去报信,已经来不及了,我是想去山下向崇圣寺求援,崇圣寺和苍山派渊源很深,寺里的高僧一定肯出手帮忙。” 徐云佩听说过崇圣寺的大名,一想倒也不错,点头道:“那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七章 烟动 当下两人踏着山草落叶向山下走。韩郁一路上不言不语,心中盘算着下山的路线。 徐云佩见他脸色凝重,关切地问:“伤又疼了?” 韩郁道:“没有啊!” 徐云佩点头道:“当心别扯动伤口。” 韩郁笑道:“多谢徐姑娘关心。” 正说话间,徐云佩脚下被绊了一下,低头看时,吓了一跳。只见草丛中躺着一具尸首,那尸首也是心口被刺了一个洞,双眼正瞪向徐云佩。韩郁认出是同门的师兄,走过去将死尸的眼睛合上。 这时,晚风吹倒了成片的山草,山草倒时,十几具尸身暴露出来,有的仰天,有的侧躺,都是心口中招。这些尸身不止有苍山派弟子,也有永昌派、姚安派、徵江派的弟子。 徐云佩认出了其中一具是同门的于姝于师姐。于姝向来对她很是照顾,她也把于姝当成了亲姐姐。在徵江派时,她经常不回自己卧房,与于姝同床而睡。 想到这里,她出声哭了起来。 韩郁低声道:“别出声!” 徐云佩咬着嘴唇,不再出声,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似在怨他冷酷无情。 韩郁道:“你没事吧?” 徐云佩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韩郁心想:“你要是见了你田师姐的惨状,恐怕要哭晕了。”他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能默默走在前面,遇见尸体就挡住徐云佩的视线,拉她绕开。 又走了不远,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人喊道:“黄师哥,烟动了!” 韩郁忙按住徐云佩的头,自己也跟着蹲下,透过叶子往声音来处看,林黑夜暗什么也看不清。他见不到说话的人,向徐云佩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手还按在她头上,徐云佩乖乖看着他,撅起嘴似乎不大乐意。 韩郁尴尬地收回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就听见脚步声逐渐逼近,开始很快,越到近处脚步越慢,显然是在全神戒备。 过了片刻,韩郁望见树枝间升起一缕白烟分为六股,四股向下,另有两股正指向他们的方向,猛然想起那是“追魂香”。 追魂香能发现活人的踪迹,从烟形来看,对面应该有四个人。 他悄悄告诉徐云佩:“你先跑!” 徐云佩盯着他,坚决地摇了摇头。韩郁心知徐姑娘心地善良,不会丢下他独自逃生,于是又说:“拉着我跑。” 徐云佩轻轻一点头,突然拉起他的手,转身就跑。韩郁被扯得伤口剧痛,为了不拖慢她的脚步,也只能咬牙跟着。 树丛间那几个人见到有人突然逃跑,各自拔出兵刃,就要发足追赶。 韩郁一边跑一边喊:“秦长老,他们在这里!”他喊完,身后四人果然犹豫了一下,不敢立即追来,但是犹豫过后,还是追了上去。 两旁树木飞速倒退,徐云佩的簪子掉落下来,长发披散开随着她的步子一起一落。 跑了不大一会儿,身后四人已经越追越近,其中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大有包围之势。韩郁料想是跑不掉了,想到徐云佩可能受辱的情景,他甚至准备一剑先将她杀了。 正在这时,树上突然传来一阵袍袖鼓风声,追来的四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上跃下一个老者,他身在半空,挥刀向当先一人砍去。 那人向后疾跃,想要避开。哪知老者足尖凭空一点,就像踩在了一堵墙上,身子向前飞出数丈。那人举起钢钩挡架,老者刀路不变,迎着钢钩砍去。 这一刀砍在钢钩上面,就像砍在了一截朽木上面,大刀劈断钢钩,一直从那人头顶斩到下阴,将他斩成了对称的两半,情景极为可怖。 另外三人都是张大了口,还没叫出声音。老者迅疾无伦地连劈三刀,刀刃切断三人颈骨的声音,完全连成了一声。 韩郁入门两个多月,见过不少长老试练剑法。从没见过一个人出招如此之快。心想:“云南四大剑派有这样一位强援,胜算自然多了几成。” 老者收刀入鞘,微笑向韩、水二人点了点头。他一身粗布短衣,七十来岁,须发皆白,长得慈眉善目。 韩郁抱拳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徐云佩也松了一口气,跟着抱拳行了一礼。 老者哈哈大笑,白须白眉微微颤动,很是憨态可掬,说道:“不需言谢。” 韩郁一听他开口讲话,当真是一颗心都凉透了。他听得清楚,这老者说话的声音,分明就是他躲在仓房时,听到的那个苍老的声音。 徐云佩问:“敢问老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见到徐云佩的美貌,也不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老叟姓邵,双名世让。” 徐云佩听过邵世让的名号,知道是云贵一带的游侠,侠名也不是很盛,没想到他的刀法这么厉害。 徐云佩道:“久仰邵老英雄大名。” 邵世让微微一笑,有些惊讶地看向郁心口的伤,说道:“这位小兄弟受的伤可不轻。” 韩郁听他说到自己,不禁打了个冷颤。他知道一旦让这老家伙看出自己害怕,那自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于是假装头晕,说道:“是啊……”心说:“这老家伙不知道我认出了他,我只好见机行事了。” 邵世让道:“脱掉衣裳,我帮你治伤。” 韩郁捂着头道:“那也不必了。” 徐云佩俏眼一瞪:“你听话点!” 韩郁拗不过她,只能脱去上衣。邵世让向韩郁的伤口凝目看去,一见伤口那里结了一层泛着血丝的细冰,冰下的根根血丝似乎还在微微搏动。 他双眼放出异彩,神色诡异之极。徐云佩看着有些担心,问道:“邵老英雄?” 邵世让闭了一下眼睛,强压下心头狂喜,微笑道:“小姑娘,不必担心,就是这层冰救了这位小兄弟的性命。” 徐云佩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邵世让道:“邵某奉云、湖两省刘盟主之命,跟踪这些歹人来到苍山,路上偷听他们讲话,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抢夺不死剑,为此他们打算杀光山上的所有人……” 韩郁皱紧眉头,装得极为震惊,说道:“他们未免太狂妄了吧?云南四大剑派是他们说挑就挑了的?” 邵世让道:“我听他们说的胸有成竹,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未可知。” 韩郁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徐云佩听他明知故问,有些奇怪,好在邵世让全神贯注盯着韩郁,完全没留意徐云佩的神情变化。 邵世让道:“他们是湖广岘山派的人。” 韩郁问:“他们既然是来要那什么剑的,为什么又要杀这许多人?”这一点他也确实不大明白。 邵世让道:“只要杀光了所有人,那个最后无法杀死的人,甚至刺穿心脏都没死的人,不死剑应该就在他的手里。” 他一边说一边凝视韩郁的伤口,似乎话有所指。 徐云佩看了看邵世让的神色,又看了看韩郁心口的创伤,问道:“您是说,那剑在韩郁手里?” 邵世让道:“你还是问问他吧。” 徐云佩问韩郁:“剑在你手里吗?” 韩郁感觉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哪还能说出假话。何况他心里也知道,这个自称是邵世让的老者认得那种泛着血丝的冰,那种冰和不死剑有极大联系,他就算想抵赖也没有用。 邵世让见他犹豫不决,就劝道:“韩贤侄,不死剑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乃是一件邪物,留在身边百害而无一益。何况你为了那种名不副实的长生不死,置山上数百人性命于不顾,那不是太自私了吗?” 韩郁仍是沉默不语,心里盘算着承认了以后,又该如何对付这个老家伙。 徐云佩以为他是担心受到惩罚,于是向邵世让求情道:“老英雄,要是他把剑交出来,能不能别把这件事告诉几位掌门啊?” 邵世让道:“不死剑的剑性极邪,能够慑人心神,韩贤侄年少无知,受了所谓长生不死的诱惑,这才误入歧途,其实也怪不得他。若是他知错能改,邵某又怎会不给他一条改过自新的路。” 徐云佩又问韩郁:“你还不说吗?” 韩语假装悔恨,叹道:“那剑是在我手里” 邵世让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颤声问:“剑在哪儿?” 韩郁低头道:“邵老英雄是让我把不死剑拱手送给岘山派的人吗?” 邵世让道:“当然不是!他们既然是为了不死剑而来,我们也完全可以用不死剑将他们引下苍山,只要能拖延个一天半日,巫山派的数位高手就会赶来救援。” 韩郁点了点头,心中不住冷笑:“还真把自己当大侠了?真该搭个戏台给你演一演。” 徐云佩却信以为真,推了推韩郁的胳膊,说道:“剑在哪儿呀?咱们快去取吧!” 韩郁道:“我把剑藏在玉局峰东面的山崖下了。我带你们过去取吧。”说着,重新穿好衣服,领着邵世让和徐云佩往玉局峰的东侧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八章 临崖 一路上,三人都是默默不语。徐云佩一夜未睡,又经受了许多惊吓,实在是有些累了;韩郁毫无困意,他知道生死关头就在眼前,心里正想着各种应对的方法;那个自称是邵世让的老者走在最后,他想到一会儿得到了不死剑,了却了心头最怕的事情,又可以强占一个如花似玉的绝世美人,简直是得意之极。 走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来到玉局峰东面的危崖上,悬崖峭削,屹立千尺,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韩郁道:“大致就在这里。” 他目光在峭壁一扫,指着一大片凸起的岩石,道:“我只记得把剑插在一块岩石下的缝隙里,当时是白天看得真切,现在晚上太黑,不太好确定是哪一块。” 邵世让和徐云佩同时探头向崖下望去,见到那一片突岩大约在脚下四十几丈的位置。 邵世让一时猜不透韩郁的话是真是假,说道:“从这里爬下去可不大容易,韩贤侄没记错吧?” 韩郁笑道:“我怎么可能记错?这里的峭壁看似不容易攀爬,实则有很多突石峭缝可以借力。你们稍等,我这就下去把剑取上来。”说完,就要准备下崖。 徐云佩道:“韩郁,我下去帮你取上来吧。”她担心韩郁重伤之下,会失足摔下山崖。 韩郁心中感激,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说完以后,脸上故意流露出狡黠的神情。 邵世让见到他脸上的神情,不禁心头一惊,心想,“莫非他争着下去,是想拿到不死剑以后,用剑中的不死术杀了我灭口?不对,我手上有这个小姑娘作为人质,他显然舍不得她。” 但他转念又一想,“人心最为自私,为了能长生不死,杀一个心爱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他自己是这样的人,就自然而然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他忙阻拦道:“韩贤侄,你身负重伤,体力恐怕支持不住,还是由邵某亲自下去搜找好了。” 韩郁面露难色,道:“这下面一大片山石,我也要到了山崖底下,才能想起藏剑的具体位置。” 邵世让一听他这么说,更是对自己的猜想确信无疑,微笑道:“没关系,邵某的轻功还算过得去,下去费一些功夫,总还是能找得到。” 韩郁心中冷笑,故意显得十分为难,说道:“要不我陪老英雄一同下去吧。” 邵世让怕他下去以后,会抢先找到不死剑对自己下手,于是斩钉截铁地说:“不必了。” 韩郁没奈何,只得道:“那好。” 邵世让怕他趁机跑掉,说道:“敌人就在附近,千万不要乱走,咱们找到了不死剑还有大事要办,这可关系了云南四大剑派的存亡荣辱。” 他这话是说给徐云佩听的,他看得出徐云佩心地善良,故意拿云南四大剑派的安危来拴住她,只要她不逃走,那韩郁也绝不会独自逃走。 说完,他屏住一口气,施展轻功向下飘落。韩郁见他落得深了,便开始将松树下的几块大石搬到山崖边上,徐云佩不明其意,问道:“你这是干嘛?” 韩郁一边搬石头,一边说:“你站远一点。” 徐云佩倒是听话,往后退了几步,又道:“韩郁,你伤口还没愈合呢!要少使力气!” 韩郁不理睬她,探头向崖下望去,指着一面峭壁喊道:“邵老英雄,就在那块山石的下面。”他所指的那面峭壁表面平整光滑,几乎无法着力。 邵世让也顾不得危险,依言爬了过去。此时他一心只想得到不死剑,一想到从此以后可以超脱生死,永生永世享受这世间的繁华,一颗心兴奋得突突直跳。 韩郁见他爬到了那块光溜溜的石壁上,又喊道:“邵老英雄,还得向下爬一段。” 邵世让心头暗骂了一句,低头找寻缝隙,试着探脚向下爬。韩郁趁他低头,举起一块大石就往他的头往下砸去。 山崖间劲风呼啸,邵世让根本听不出大石带出的风响,眼看大石就要砸中,偏巧这时圆月绕出云后,月光一照,邵世让忽然感到一团黑影朝自己头顶罩来,抬头一看,见是一块大石头砸到面前,闪身躲避已来不及,急忙双手向上一推,整个人也往山下坠落。 一人一石下落了几十丈深,下落时邵世让一直留意峭壁表面,突然见到身前这一片峭壁凹凸不平,可以借力抓牢,突然一蹬峭壁,身体向峭壁外飞出一段,把大石从面前让了过去,他身体悬空,脚尖向后凭空一踩,身体又向前纵出,贴回到峭壁之上。 韩郁见他露了这手凭虚御风的神功,心里叫苦,又将另一块石头推了下去,他怕邵世让故技重施,赶紧去拾第三块石头,结果还没拾起来,徐云佩抢上来拦住了他,说道:“你疯了吗?” 韩郁道:“你懂什么?他就是岘山派的掌门!咱们此刻不杀他,他上来就要杀我们了!” 徐云佩哪会相信他的话,抽出长剑,挡在山崖边上,把韩郁和崖边的石头格开。 韩郁知道慢了片刻,就会错失良机,心一横突然一剑向徐云佩刺来。 徐云佩只是举剑做个样子,万没想到韩郁真的会出手伤人,一眨眼间,已被韩郁一剑刺在手腕上,皓白的腕子顿时鲜血直流,手里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韩郁见她愣在原地,一把将她推开,举起石头就要往山下扔,却见邵世让手脚齐用,已经爬到离崖顶不足十丈的地方。 此时他有了防备,自己再扔石头如何能够砸中。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听见崖底传上来一声极为痛苦的喘息声,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只巨大的枯手从云雾中疾伸出来,一把捏住了邵世让的后脑,就听一阵喀喇喇的啮骨声,枯手的手指深深插入邵世让的脑骨,无数红白色的脑髓从指缝间挤了出来。 接着枯手松开,邵世让的身子便向崖底坠落下去,在峭壁突石上撞了几下,就隐没在云雾之中。 这一下当真出乎韩郁的意料,那枯手分明就是不死剑中的法术,难道不死剑真的就在自己所指的地方吗?那假如他认为不死剑就在眼前,那剑就真的会飞到眼前吗? 也就在这时,山下一道银光掠过,一口长剑当真破云而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嚓一声插在韩郁脚前的地面上。韩郁怔怔瞧着长剑上的刻文——饮汝之血,保汝之全,正是从鱼人手里骗来的不死剑…… 韩郁心说,难道我想让它在哪里出现,它就能在哪里出现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对!他此前曾去过洱海下游的西洱河找寻过不死剑,心里自然希望不死剑出现在眼前,当时哪见到不死剑的影子? 何况不死剑的法术需要用血引导,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施放出来。难道有个人躲在崖下的云雾中,用血引导不死剑中的法术杀了那老头?然后又把不死剑抛上了崖顶?可是这人又会是谁呢? 眼下不及细想了,他索性扔掉手里的剑,捡起不死剑插回剑鞘。就算不死剑真是什么邪物,但它已经救过他两次了。上次他为了救师姐的姘头,丢掉不死剑,结果又是怎样呢? 女人不会因为你的牺牲而爱上你。他韩郁只要还是那个出身寒门、武功低微、相貌平平的穷小子,他就算为师姐死上一百回,师姐也不会爱上他。 韩郁转回头,发现徐云佩正咬着嘴唇看着自己,她手腕上的血顺指尖一滴一滴落下,她也毫不知觉。 她站在崖边较远的地方,并没有看到那只枯手,以为是韩郁用石头砸死了邵老英雄。在她看来,他这么做无非是贪图长生不死! 韩郁向前走了两步,道:“徐姑娘,你的手没事儿吧?” 徐云佩后退着摇了摇头,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韩郁道:“这老头根本不是邵世让,我之前在仓库里听到过他讲话。千真万确!他是岘山派的掌门,就是他下令要杀光苍山上的所有人!” 徐云佩道:“你现在说什么我也不信了!”她的声音细而无力,像是快要哭出来。 韩郁有些不忍心,语气缓了缓说:“好,好!你别生气。咱们还是继续走吧,从这里去崇圣寺已不远了。” 徐云佩道:“我不去!我要上山去找掌门!”说着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韩郁满心委屈,也不敢多做解释,快走几步想跟上她。但他重伤未愈,十分虚弱,走得不快。 眼看走进树林,韩郁担心跟丢了她,于是假装十分痛苦地喊:“徐姑娘,我……我……” 徐云佩果然转头问:“你怎么了?” 韩郁捂着心口,道:“这里疼的厉害……” 徐云佩一听,跑到韩郁跟前,抬手正要查看他的伤口。韩郁突然握住她的小手,徐云佩这才知道他是在装假,轻轻叹息一声,由他握着手,害羞得低下头,睫毛一眨一眨的。 韩郁见她手腕上仍在流血,随手抽下徐云佩头发的束带。 徐云佩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韩郁不说话,将那条束带绕着她的手腕,给她扎好伤口。徐云佩转手腕前后看了看,发现他包扎得还挺仔细,心里有些甜蜜。但她一想起韩郁杀害邵老英雄的手段,又觉得他实在是个阴险卑鄙的人,不自禁又退开几步,语气冷淡的说:“你的伤不疼了?” 韩郁道:“啊……还真不疼了……” 徐云佩道:“刚才从山下飞上来的就是不死剑吗?” 韩郁道:“是!” 徐云佩一伸手,说:“给我!” 韩郁道:“你要它做什么?” 徐云佩道:“这你不用管。” 韩郁道:“你不是要上山吗?上山这一路只怕有很多敌人,咱们还得借不死剑保命呢,等危急过去了,我再把剑给你,你看这样可以吗?” 徐云佩只觉得他满口谎话,失望地摇了摇头。 韩郁道:“咱们一言为定!”微笑着向她走近了一步。 徐云佩道:“离我远一点!” 韩郁苦笑道:“好。” 徐云佩道:“你走前面。” 韩郁道:“听你的。”故作洒脱地走在前面,其实心里也很委屈。他不时回一下头,担心徐云佩会趁他不注意独自走了。 徐云佩道:“好好走路,总回头干什么?” 韩郁道:“怕你丢了。” 徐云佩脸一红道:“我又不是你的。” 韩郁也知道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是说……” 徐云佩道:“别说了,不想听!” 韩郁假装摇头叹气,心里却暗暗觉得,徐姑娘这句话说得极是俏皮可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十九章 换伤 出了山林,两人走到苍山派宫观的西门前,青砖地上全是拖得很长的血迹,还有散落的长剑、钢钩等兵器,这里显然发生过打斗,而且人数不少。 再往里走,来到三清殿的楹前,殿里杯盘狼藉、桌椅东倒西歪,仍有几只残烛照耀,但是殿内空无一人。 徐云佩回头环视一圈三清殿前的广场,广场空旷昏暗,只有惨白的月光照亮几只旗杆。她问道:“人都去哪啦?” 韩郁有了不死剑,就算有了底气,说道:“咱们顺着西门的血迹找找看。” 于是,两人又走出苍山派宫观,顺着血迹一路向西行,不大一会儿就听见了喧嚷的人声,迎面是一处不大的山坡,两人走上山坡向下一望。 只见中和峰与玉局峰之间的吊桥两侧人山人海,中和峰那边站的都是岘山派的人,人数较少,他们有老有少,都是身穿黑衣,腰挎钢钩,原来岘山派的武功以使钩为主;而玉局峰那边是云南四大剑派的人,分成四堆,一多三少,多的是苍山派,少的是永昌派、姚安派、徵江派。人群的后面躺着六七个伤者,都是各派的长老。 玉局峰上的四派师徒离吊桥十几丈远,围了一个半弧,弧中两人正奋力搏斗,其他人在凝神观看。那两人打的十分激烈,一个人手持宝剑,剑法隽秀,剑尖含着内力,每刺出一剑,都嗤嗤嗤的响;另一个人手执一柄黑钩,招式狠辣阴毒。 韩郁看清二人相貌,其中一人是姚安派的掌门吴过庭;另一个人大约有四十多岁,阔臀粗腿,伟胖异常,是岘山派一位长老叫姜通。 徐云佩见到山坡下的情景,向韩郁看了一眼,便匆匆跑向徵江派弟子那边。韩郁从后面望着她,她的衣衫被风吹向一边,紧贴身子的一侧,勾勒出她纤弱的背影,这让韩郁不禁想起她的温柔关怀。 韩郁蹒跚着走下山坡,有几个永昌派弟子正靠着斜坡养伤,其中一名弟子向韩郁问:“下山只能走前面这座吊桥吗?” 韩郁道:“还有一条路不大好走。” 那弟子问:“请问怎么走?” 韩郁猜到他是想逃跑,说道:“那条路也被这贼给封住了。” 那弟子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另一名弟子道:“我看吴掌门快支撑不住了,可惜咱们葛长老、平长老都留在永昌没有来,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葛长老、平长老都是永昌派的传功长老,功力要比其他三派的掌门还高上一筹。 韩郁低头走过去,直接走回到苍山派那边。 赵文卉、王子安都在踮脚观看场中打斗,一见韩郁回来,都很喜悦。 赵文卉搂着韩郁肩膀道:“韩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你跑哪去了?”他忽然发现韩郁全身的衣服如同血洗,又问:“你伤在哪儿了?” 韩郁笑道:“都是别人的血,不要紧。” 赵文卉拉他走到一边,万分羡慕地问:“我听人说,你和徐姑娘一直呆在一起?” 韩郁苦笑道:“没有没有。师哥,先别忙说这些。”指了指正在激斗的两人,问道:“什么局面啊” 赵文卉苦着脸说:“还能什么局面?岘山派问我们要什么不死剑,不交出来就要……唉……和我们拼命……现在场上那个使钩的已经胜了戴长老、宁长老和陆掌门三个人,要是吴掌门再输了,耿掌门又是女流之辈,武功自然强不到哪儿去,齐掌门一人再厉害,毕竟体力有限,恐怕挡不住岘山派四个高手的车轮战。” 韩郁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从人缝中见到陆樵平躺在地上,小腹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肠子乱成一团,显然是滑出来又被人塞回去的;另外几位长老离得稍远,韩郁看不清楚,又问:“对面有哪四个高手?” 赵文卉道:“场上那个人叫‘九命镰’姜通,据说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几天后都能活过来;桥对面那个白头发老头的是‘九幽镰’王直,是姜通的师兄,功力只在姜通之上;那个穿黑斗篷的叫邱筠,他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谁也不知道他都会什么武功;至于岘山派的掌教白甫,那就更不得了了,巫山派好几个长老都死在他的手里。” 韩郁心想:“原来‘邵老英雄’本名叫白甫啊……嘿嘿……现在他应该已经和巫山派几位长老在黄泉路上碰头了,说不定都动上手了。既然不死剑杀的了岘山派掌门,那杀这些长老应该也不是难事。” 想到就算吴掌门、耿掌门、齐掌门全都落败,他仍能救活大家,稍稍放下了心,又问:“我师姐呢?” 赵文卉一瞥刘狩,似被问到短处,支支吾吾不敢直说。韩郁也跟着看了一眼刘狩,看见他正失魂落魄地低头坐着,对场上激斗漠不关心,不由得心头一紧,问:“我师姐怎么了?” 赵文卉道:“她倒没怎么……就是……”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棵古柏。 韩郁向那边望去,看见沐宁蹲在柏树下面,正悉心备至地用手帕给陈含章擦脸。她还穿着韩郁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道袍,头发有些散乱,脸上也沾了泥污,鼻尖哭得红红的。 她望向陈含章的目光中满是爱怜,陈含章眼眶肿的鹅蛋大,似乎腿骨也折断了,他的一只手正握着沐宁的一只手。 韩郁还以为师姐遭遇了不测,现在见她安然无恙,舒了一口气,笑道:“没看出来,我师姐还挺会照顾人的。” 忽听人群中一片惊呼,原来吴过庭一口内力没提上来,长剑被钢钩震开,姜通顺势一钩扫向吴过庭面门,吴过庭扭头勉强避过,右边耳朵却被钩子扫中,立刻连皮带肉都掉了下去。 吴过庭败了一招,仍旧不急不躁,抖起三尺方圆的剑花,当胸一连串的点刺。 姜通喊一声:“来的好!”将钢钩向下横扫,凭着内力深厚,强行压下吴过庭的长剑。 吴过庭左手暗捏法诀,运转“无相功”使出的一招“无相灭影”,长剑突然由实物化为虚影,姜通用力过猛,守不住招,钢钩直接从长剑虚影上扫过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很多沙土;吴过庭的长剑没了阻碍,翻腕上挑,剑尖插向姜通的下颚。 姜通眼见危急,身体使劲向后仰去。吴过庭早有预料,上挑的招式还未用老,剑尖突然向下一指,长剑唰一声刺进姜通的左脚,然后立刻施展御剑术,使长剑在半空圈转,攉开姜通拇趾与食趾间的脚筋,又收回到手中。 云南四大剑派弟子见到吴掌门胜了一招,又是拍手又是叫好。其实大家心中都是隐隐担忧,对今日取胜没多有大信心,要是吴掌门能胜了这一场,可以大大提振云南四大剑派的士气。 赵文卉喜道:“原来咱们云南四大剑派还有这么多神妙的剑法!” 王子安道:“那还用说?‘剑派’两个字是白叫的吗?” 赵文卉道:“只可惜雾气太大,看不清岘山派那帮孙子愁眉苦的样子了。” 朱泛道:“吴掌门虽然胜了,但是岘山派剩下的几个人武功更不能小觑……” 场上吴过庭占了一招先机,立刻上前抢攻,一招招青巅剑法犹如急风骤雨般使了出来。 姜通咬牙忍痛,守了几招以后,舍命挥出一钩。吴过庭以为他是搏命的招式,心中冷笑,手腕斜转,从一个极其诡异的方位刺出一剑,既能挡开钢钩,又能刺他胸口。 没想到姜通胸口向前一挺,任由剑锋穿胸而过,与此同时,左手悄悄探出,突然抓住吴过庭使剑的右手。吴过庭大惊,不知他要使什么诡计,飞起一脚蹬在他胸口,将他远远踢开。 姜通横着摔在地上,滚了两圈,他胸口的剑伤血流如注,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好像那伤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脸上仍挂着冷笑。 吴过庭踏上一步,挺剑刺出,就要结果他性命,结果才迈出一步,就感到左脚疼痛难当,低头一看,自己左脚不知何时竟然受了和姜通一模一样的伤。 他一惊之下,又开始不停咳嗽,每一声咳嗽都咳出血来。他抹了一把嘴,看见手心里全是血,同时眼前越来越黑,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听到旁观众人的惊呼声。 原来吴过庭胸前也凭空多了一道贯穿伤,前胸后背都在涌血。另外,他左手手背上贴了一张纸符,纸符上写着细小的蝌蚪文。 他想低头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结果头一低,就发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上。 云南四大剑派众人都在为吴掌门叫冤,大骂姜通厚颜无耻,使用邪技淫巧!几个姚安派弟子冲到场中,将吴掌门抬回阵中。 刘狩忍不住骂道:“这还算是什么比武?吴掌门明明武功比他高!这他娘的不是投机取巧吗?” 朱泛道:“这不是投机取巧,这是换伤术!这门法术要想练成,必须先自行毁伤身体各处数十遍之多,其过程苦不堪言,很多人为练成换伤术都变成残废甚至送命……” 韩郁心想:“原来他‘九命镰’的称号是这么来的。他每次受了重伤,只要跑到乡间地头找一个妇女小孩,把伤换给他们,就可以保住命了。只是苦了那些被他换伤的人……” 这时,姜通从地上慢慢站起,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反倒是左边耳朵不见了。 换伤术是一门极其耗费内力的法术,姜通的内功并不弱,但他接连和云南四大剑派的四位高手过招,又施展了一次换伤术,内力消耗巨大,实在已经累的筋疲力尽。 徵江派掌门耿珺走入永昌派阵中,来到齐显面前说:“我过去料理了姜通和王直,余下的两场恶战,我云南四大剑派全靠齐掌门保全了!” 永昌派几个年长弟子站在齐显身边,听她这么说,也盼她能多赢几场,哪怕多消耗一些敌人的内力也好。但是陆掌门与耿掌门武功相差无几,陆掌门被姜通轻易打败了,耿掌门就算能趁着姜通内力耗尽赢下一场,也绝不可能再赢下与‘九幽镰’王直那一场。 齐显点头道:“耿掌门,姜通内力还有留存,千万不可以轻敌;王直内力极其深厚,不要和他比拼内力。” 耿珺道:“好!”一转身,分开人群就走入场中。她本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但目睹了岘山派的残忍手段以后,早已经怒不可遏,此时她脸上杀气腾腾,冷冷的问姜通:“你还要打吗?” 姜通哈哈大笑道:“当然打!” 他双手拄着钢钩,显得疲惫不堪,好像一阵风就能给他吹倒一样。 云南四大剑派众人见他已经累成这副样子,还要继续打,也不禁暗暗佩服起他的勇气。一个徵江派女弟子大喊提醒本派掌门:“掌门人!这人恐怕还有奸计!” 韩郁心里也想,要是耿掌门能说一句,“你内力已尽,我不愿趁人之危”。让姜通以为她轻敌大意,再小心提防地出手,应该可以占得先机。可惜耿珺襟怀坦白,这种伎俩她还真是想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章 云月 耿珺缓缓抽出长剑,这口长剑轻而窄,剑尖颤动,嘤嘤作响。她突然抖动剑光,飞身刺向姜通咽喉,这一招叫做“影落蒲萄”。 姜通一惊,身子摇晃两下,差点摔倒,等到耿珺长剑刺到,突然挥动钢钩猛向耿珺小腹攻来,耿珺早有预料,长剑一沉,挡开钢钩。 姜通一招没有得手,展开一路狠辣钩法,一连使出十六七招,招招都是杀招。耿珺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把他的招式尽数挡开,突然运转“无相功”将长剑化为无形。 这门道术韩郁曾见师父李带雨使过,当时师父那一剑差点就杀了那个叫杨怡的女弟子。 围观众人从远处看去,耿珺右手空无一物,向前直送,姜通辨清她的招式来路,横钩挡架。黑夜中就看见姜通的钢钩上擦出几点火星。 耿珺右臂一落一扬,又是一招徵江派剑法中的杀招——“金波潋滟”。姜通目光不离耿珺的右手,认清她手腕转动的方位,举钩在身前先后挡了两下。 只听当一声,第一下果然挡住了来招;第二下他守中带攻,准备荡开耿珺的长剑后,借她长剑之力,回钩她的右肘。没想到的是,他第二下却挡了个空,钩口并没传来兵刃相交的震荡。 正在他惊疑不定时,就感觉右侧肋下火辣辣的疼,一瞥眼见耿珺左手极为隐蔽的前探。 原来就在姜通挡下第一下剑招之后,耿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化为无形的长剑交到了左手,她右手假装还握着长剑向前疾刺,其实长剑却在她左手上,偷偷刺向了姜通的右肋。 这一剑认穴极准,取的是京门穴,一剑从京门穴刺入,直接穿透了姜通的肝、肾两个脏器。 耿珺一招得手,立即向后跃开,以防他故技重施,再用换伤术。 姜通自知受伤极重,命在旦夕。况且他残存的内力也不足以支持他再施展一次换伤术了,于是大喊道:“我认输了!”一面喊一面赶紧向吊桥另一端招手。 耿珺不愿赶尽杀绝,收住剑招,凝立不动。 吊桥那边跑过来两名岘山派弟子,一左一右搀着他,顺吊桥走回了岘山派。 就听徵江派众女弟子都在高声喝彩,韩郁正好借机向那边望了一眼,徐云佩正在与师姐低头交谈,秀发掩映下露出一片白玉似的耳朵,分外俏皮。 不多时,吊桥上又走过来一名老者,这名老者相貌清正,丰裁儒雅,看起来是个性情仁厚的人,他就是岘山派的二长老“九幽镰”王直。 耿珺的内功修为并不深,之前为了消耗姜通的内力,自己招招拼尽全力,这时得空休息,才发觉手臂隐隐有些发软,似乎有点握不住剑柄。 齐显从人群中走出来,停在耿珺身边,道:“这一场你赢不了,你先回去吧。如果我输了,你就叫大家自刎以殉各自门派,免受对方凌辱……” 耿珺从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咬着牙默默走回徵江派众人当中,留下王直和齐显相对站立。 夜晚清冷,星月暗淡,远处山影犹如墨染。 云南四大剑派众人一夜之间见到这么多高手对决,如果抛开自身安危不管,这几场对决其实是精彩绝伦。 接下来是云南四大剑派盟主出战,大家只知道齐掌门的武功在云南省排在前三,但从没见过他真正出手,平时长老之间试演武功大多点到为止,而今天却是以性命相搏,况且对面也是一名绝世高手。 众人都是习武之人,看着两名绝世高手剑拔弩张,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王直道:“齐掌门,咱们比试拳脚还是比试兵器?听说齐掌门的‘五云掌’威震西南,王某想领教一下。” 齐显知道王直擅长掌法,于是冷笑道:“好!请接掌!”五指内勾,将内力运到掌心,突然身形闪动,一掌劈出,手掌虚飘不定,使的是一招“飘云掌”。 王直扎稳马步,运内力击出一掌,势要和他对掌。齐显也不示弱,五指绷直,“飘云掌”变为“凝云掌”,直接向王直掌上拍来。 王直一脸狞笑,好像自己稳操胜券,其实他并不知道齐显功力高低,但他生性好赌,就喜欢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到底是谁的内功更为浑厚,这一掌接过以后自见分晓。 齐显却冒不起这个险,他身后还有数百名同门,还有历代祖师的百余年基业……就在他手掌打到与王直手掌相距一寸不到时,体内的“大患功”突然转为“希微功”,他劈出的磅礴掌力经“希微功”催动,顿时化为一道薄而窄的掌气,从中指、无名指之间射出,那道掌气凌厉无比,削在王直手指上,顿时将他四根手指齐齐削断。 王直惨叫一声,赶紧收招向后跳开,再看他右手掌上鲜血淋漓,四根手指裹着泥土掉在地上。 他捂着四根手指断处,转身向吊桥的另一端狂奔,口中大喊:“丘师侄救我!” 吊桥那端居中而站的人就是丘筠,他面上微微冷笑,却一动没动,眼睁睁看着齐显追了上来。 王直受了重伤,无心恋战,双掌圈转,护住周身,掌法使出来也凌乱稀松。齐显抓住其中一个破绽,一掌劈中他右边颧骨,王直的脑袋立刻被劈为两半,像是一刀切开个西瓜,鼻涕、血水、脑髓一齐喷出来,喷了齐显一身一脸。 齐显一把抹掉脸上的污物,孤身站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傲视着岘山派众人,他满身都是血污,就像是一个来索命的厉鬼,令人不禁胆寒。齐显一脚将王直的尸首踹下吊桥,隔了好一会儿,山谷中才遥遥传来一声闷响。 云南四大剑派的弟子见到齐显几招之间就胜了王直,都是欢欣鼓舞,之前对岘山派的畏惧顿时削减了不少,甚至看到了击退岘山派的希望。 朱泛看得明白,说道:“齐掌门居然修练了两种道家内功,他一掌击出去时,用的是‘大患功’,‘大患功’威力巨大适合与人对掌比拼内力,可是齐掌门不想冒这个险,于是临到接掌时,突然将内功换成‘希微功’,‘希微功’可以将内力凝聚一点,很多剑气就是靠‘希微功’催动。齐掌门用两指将内力压得如一道剑刃那般锋利,可见他‘希微功’练的已经登峰造极了!” 苍山派其余众人听他解说也都明白过来,都说齐掌门出奇制胜、兵不厌诈…… 在此之前,齐显本想息事宁人,他与岘山派众人好话说尽,但岘山派执意索要不死剑,又怎么会凭他说上几句,就罢手下山。既然已经到了眼下的局面,齐显要是再手下留情,那可就是作法自毙了。 他朗声道:“叫你们掌门出来!”嘴边的络腮胡子跟着微微颤动,许多细小的血滴摇落下来。 吊桥那边站了六七十人,当中站着的就是白甫的大弟子丘筠,月光下丘筠的脸孔被斗笠的阴影遮住,他把身上的大氅扯在地上,笑道:“晚辈丘筠来领教齐掌门的高招。”忽然身影一闪,融入黑夜之中,再现身时,已到了齐显面前。 四派弟子这才看清丘筠的相貌,他三十出头,身高不足五尺,瘦的像是一具骷髅,一双深目幽邃澄碧,肌肤像是一层冰面近乎透明,皮肤下面青红缠绕的血管清晰可见。 人群里有人惊呼道:“他是夜人!” 众人这才恍然,都开始大骂:“岘山派是歪门邪派,与妖魔、异族为伍。” 丘筠耳听叫骂声不绝,竟然毫不介意,笑呵呵地双手抱拳,向云南四大剑派众人团团行礼,那副样子好像胜券在握。他越是这样悠然自得,云南四大剑派众人越是担忧,很快骂声就停了。 丘筠从背上取下一只新月状的银钩,这钩子有个名字叫做月刃。月刃没有把柄,手需要直接握在刃上。 齐显向月刃瞧了一眼,缓缓举起长剑,一股极纯的内力涌入剑身,道:“丘少侠请!” 朱泛见到齐显的古铜剑上腾出丝丝红烟,说道:“齐掌门要用‘绛云剑’了!” 曲颢道:“不知道齐掌门的‘绛云剑’练到了第几层?要是能练满七层,剑气甚至可以融化铁板。” 王子安、刘狩几人在新弟子中算是见多识广的,但是在老弟子旁边就插不上嘴了,只有听着的份儿。 韩郁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以为武林高手对决都是要打上一两百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没想到真正的高手对决,胜负其实就在几招之内。 齐显站在场中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丘筠,他深知接下来两战,关系到云南四大剑派的存亡荣辱。随他同来的三位永昌派长老一死两伤;陆樵已经奄奄一息;吴过庭也同样伤势极重;姚安派、徵江派修为较深的长老都留在派中,没随掌门来到苍山;而苍山派的李带雨又旧伤未愈……如果他齐显再败下阵,那云南四大剑派就彻底被岘山派给挑了,山上的数百名门人弟子也要惨遭杀戮。想到这里,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极重,几乎就要把他压垮了。 齐显突然抢步上前,第一招便是“绛云剑”的杀招“阴霞生岫”,剑刃腾起红烟,红烟犹如一道烟霞,斜飞而出。 丘筠急忙向左躲闪,终究还是慢了,一条袖子被剑气扫中,立刻烧成了灰烬。 齐显以攻为守,又是三剑刺出“云低天晚”“霞高沧海”“日落山暮”,霎时间一道道赤红色剑气纵横飞舞,红光耀眼,形状各异,有的如薄霞,有的如流霞,将战场染得好像日暮一样。 站得靠前的弟子好像是面对着一只大火炉,一股股热气扑面而来,都不由自主往后退。 丘筠施展夜人的独门法术——夜隐术,混入夜幕之中,始终不与他交手。 齐显一边出招一边寻思:“他一味躲避,莫非他是在耗费我的内力?”当即不再发招,手捏法诀,眯眼站立。 夜幕下,丘筠身形忽隐忽现,围观众人看去仿佛是空气中荡漾的水波纹。 有的弟子骂道“怎么不还手?知道打不过就快滚回去!” 齐显心里却在暗暗担忧:“以丘筠在岘山派的地位,他绝不至于这样狼狈逃窜,他迟迟没有出招,不知是在等待什么?”这么一想,心里更加焦急,再次挥剑向丘筠的虚影横扫过去。 齐显使剑接连扫出四剑,四道剑气在空中划出四道赤色烟气,丘筠无法左右躲闪,只能不断地向后急退,看眼退到悬崖边上。就在这时,齐显突然向他双腿横扫一剑,似乎想要逼他跳下山崖,丘筠无奈只能原地跳起,躲开剑气。 正待丘筠双足落地时,齐显抢到他身边,双手握剑举过头顶,他的剑上隐约燃起了炽红的火焰,只见他将长剑向地上狠狠一插,一股极热的内力撞向地面,裹夹着沙土像涟漪一样荡了开去。从天上望下去,刮起的土落下后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坑。 丘筠落地时被剑风扫中,双脚立刻被烧得焦黑。他站立不住跌坐在地,痛苦地用双手掐住脚腕,再看他一双脚底已经是血肉模糊、沾满泥沙。 不知何时,天上云散雾开,月光投照下来。云南四大剑派众人眼见齐掌门又胜了一场,全都一扫阴霾,有了一种峰回路转的畅快。 丘筠坐在地上,抬头望了望天,再看向齐显时,脸上露出微笑。 齐显心中一惊,猜想他一直在等的东西,恐怕是等到了,赶紧抢步上去,就要取他性命。 丘筠脸上笑容可掬,一抬手将手里的月刃抛到天上,左手一连捏了十七八道法诀,他捏出最后一道法诀时,双眼忽然翻白。而月刃被抛到天上没有落下,与天心的圆月混为一体。 齐显心知不妙,只差两步就要冲到丘筠面前,他举起长剑正准备一剑劈落。 忽然一束苍白如电的月光刺破了黑夜,笔直地照落下来,瞬间洞穿了齐显的右胸,月光透胸而过时,没发出一点声息。围观的众人也同样是鸦雀无声,一个个都看呆了。 齐显停住前冲,难以置信地低头去摸身上的血洞,他知道这就是传说中夜人独步天下的法术——凝月术。他也终于明白,四位长老并不是被剑气、妖术所杀,而是被一道月光穿透了心脏。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倒下,他身后的数百名门人就要任人屠戮欺侮。他想站稳身子,让自己看起来伤得并不重。然而,他的努力只让他的身体多摇晃了两下,接着,他“砰”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眼前从惊恐的人群变成了微微泛白的天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大援 云南四大剑派的弟子都沉默了,他们看着齐显死了一样躺在地上,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吊桥那端传来岘山派众人的奸笑声,几个岘山派的弟子抢先走上吊桥,准备对云南四大剑派大肆屠杀,他们中有的好色之徒,早就瞄上了云南四大剑派的漂亮姑娘。 此时,云南四大剑派阵中已经没有能打的长老了。永昌派的掌门和三位传功长老尽数受伤;元元道人吴元是传授心法的女长老,她的功力恐怕与岘山派三十几岁的弟子相差无几。李带雨重伤未愈,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根本没法对敌;至于苍山派另外几个长老,那武功就更不成话了。 徵江派长老大多以治伤救人的法术见长,并不擅长杀人的武功,她们举剑挡在徵江派弟子前面,旁人看去真的是毫无威慑;姚安派剩下的方长老是一位山客,他对讲授道法很有心得,这次中秋佳节,也是特地来传道的,没想到赶上了这样的江湖仇杀。 耿珺知道自己就算去和丘筠决一胜负,也是必败无疑,徵江派虽然不是名门大派,但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强忍悲愤,喊道:“各派弟子听令,今日咱们云南四大剑派一败涂地,不想受辱的就跟我一起自刎殉派!” 众弟子一听,有人默默啜泣,有人放声大哭,她们似乎看见了自己尸体胡乱堆放的惨景。她们太过年轻,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世态变迁,对人世间满怀留恋。她们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遇上不如意的地方,只要撒一撒娇,就能唬得家人百依百顺。然而,眼下她们就像被押送刑场的死囚,无论怎么哭号哀求都没用了。 有些心思活泛的弟子在想着如何投敌;有些弟子脸上大义凛然,腿上却在不住打颤。 韩郁不确定剑中的不死术是否打得过丘筠的凝月术。他必须在丘筠察觉以前,抢先施放不死术。他稍稍回过神,听见周围都是叹息声、哭泣声、哀求声。 很多人男女弟子相拥在一起。苏才恒把脸埋在薛弘的怀里,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哭泣,他们本来是一对佳侣,平日说话都要背人,但大难就在眼前,也已经顾不上什么讳避。 吴启盈与陈霁并肩站立,十指相扣。韩郁与吴启盈是好朋友,心说,“吴师兄不声不响,居然都已经抱得美人了。” 陈霁家境宽裕,她本人也是热心善良,有时会主动帮同门师兄弟缝补衣裳。韩郁看着他们两个,故意做了个吃惊的表情,吴启盈和陈霁腼腆地笑了笑,韩郁也回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赵文卉搭着韩郁的肩膀,说:“能和徐姑娘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韩郁道:“你们还是‘死则同穴’呢!” 王子安也叹道:“哎,考进苍山派是想寻求长生,结果反而落个横死,真是世事难料。” 韩郁听了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这时,阮长老走进弟子们中间,高声道:“各位弟子,咱们苍山派弟子死也要死的有骨气,绝不可哀求讨饶,听见了吗?”有些人高声答应,有些人已经泣不成声。 韩郁最后看了看沐宁,她把陈含章的头抱在怀里,微微闭起眼,显得十分满足。她应该是觉得这样死在一起,就算是有始有终了。 韩郁心中发酸,迈步向人群前面走去。东边天色泛白,山影嵌着红线。他走到人群最前面,丘筠就在两丈之外,近处看他,发现他十分瘦小。 韩郁深吸一口气,正要拔出不死剑。 忽然,身后有人喊道:“丘长老!” 丘筠仍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月刃。他朝声音来处看过去,一个岘山派弟子正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丘筠不悦地问:“怎么了?” 那个岘山派弟子扑倒在地,禀道:“白掌……掌门……死了……” 丘筠大吃一惊,问道:“啊!受的什么伤?” 弟子道:“头……头被捏碎了。” 丘筠道:“还有别的伤吗?” 弟子道:“没有了。” 丘筠阴沉地点了点头,心想:“掌门怎么会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被人直接捏碎头颅,这太匪夷所思了。”他强自镇定地说:“把尸体抬过来。” 弟子应了声:“是!”又向徵江派那边招招手,喊道:“抬过来。” 另外两个岘山派弟子分抬白甫的双手双脚,从人群里走出来,把尸首抬到丘筠面前,又垂手站到一边。 云南四大剑派的人听说是岘山派掌门的尸首,顿时精神大振,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一定是来了强援!” “真是大快人心!” “果然是报应不爽。岘山派作恶多端,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们了!” 徐云佩见到地上放着的尸体,正是那个自称是“邵世让”的老者。她扯了扯师姐丁彤云的衣角,问:“他是岘山派掌门?” 丁彤云道:“他们自己说的难道还会错吗?” 刚才,她跑回到徵江派弟子中间,一见到另一位徵江派长老被打成重伤,心里对韩郁很是责怪,心想:“你为了自己长生不死,害了这么多人,你真是太不应该了……” 一想到自己替他隐瞒不死剑的下落,真是更加对不起自己死去的师父了。可是让她去告密,她又实在狠不下心。 她稍稍踮起脚,望向苍山派那边,想找到韩郁的身影,却在人群的最前面找到了他。他佝偻着背,手搭在剑柄上,好像正要拔剑的样子。她心里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强援,杀死白甫的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苍山派弟子。 而韩郁却更为震惊,他明明记得白甫跌下山崖,难道岘山派弟子是从山崖下找到尸体的?还是有人故意把尸体搬上来了? 岘山派众人陆陆续续走过吊桥,眼见本派掌门横尸在地,各个神色惶恐,心中打鼓。在他们心里,白掌门的武功远在丘筠、王直等人之上,要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杀死白掌门,丘筠显然不是这个强援的对手。 丘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想:“只有掌门热衷于抢夺不死剑,既然他已经死了,在这里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对方还有强援在后,不必闹个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他大声道:“云南四大剑派的朋友,今天岘山派认栽了,咱们这就告辞下山。若有不服的尽管站出来,拦下我们试一试。” 云南四大剑派的人早已被吓破了胆,哪还有人敢站出来叫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丘筠等了片刻,见没人答应,拱了拱手道:“各位,咱们就此别过,齐掌门或许还有救。”说完,将手一挥,一个人过来把他搀起,另有两个人抬着白甫的尸首,其他人携死扶伤,走过吊桥下山去了。 云南四大剑派的人全都站在原地,眼望着岘山派大摇大摆地走出视线,才稍稍放下了心。 徵江派长老周台阳冲出人群,俯身去查看齐显的伤口,见凝月术只是穿过了肺叶,并没伤到重要脏器,稍稍松一口气,赶紧招呼几个女弟子过来帮忙。 其他人有的大声欢呼,有的还在担心岘山派另有阴谋。韩郁将抽出了一半的不死剑退回剑鞘,回到几个师兄身边。 耿珺本以为徵江派要覆灭在自己手里,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吴过庭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他大声发号施令:“大家就地治伤,先不要四处走动,以免岘山派另有埋伏。” 吴掌门说完,玉局峰上闹哄哄地忙乱起来。 岘山派和云南四大剑派曾在苍山派宫观那里发生过一场混战,后来才把云南四大剑派逼到了吊桥边上,混战中很多弟子都受了伤。 众人开始互相串换伤药,有些门派的伤药长于治外伤,有些伤药则长于治内伤、骨伤,这其中要数徵江派的伤药最为紧俏。 苏才恒身后跟了几个受伤较重的弟子,她看见韩郁浑身是血,说道:“韩郁,你跟我来。” 韩郁大咧咧的说:“不用麻烦徵江派的姐姐了,我受的都是轻伤。” 王子安死里逃生,也开起了玩笑:“轻伤也是伤,徵江派的姐姐们包治百病。” 赵文卉道:“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说着,对韩郁挤挤眼睛。 韩郁立刻会意,赵文卉是想去看看徐姑娘。韩郁哪能不成全朋友,立刻装成痛苦万状的模样,好像病入膏肓,一手搭在赵文卉的肩膀上,往徵江派那边走。 穿过人群的时候,就听大家都在谈论杀死白甫的强援。有人说是齐显的师父郑宏,但是郑宏都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况且郑宏的绝技也是“绛云剑”和“五云掌”,从没听说他会什么捏碎人脑的爪法。 又有人说强援是巫山派的高手,巫山派与云南四大剑派交好,每次云南四大剑派的比武考试,巫山派都会派人来观战,如果发现出类拔萃的弟子,还会将他们破格收入巫山派门下。 要说强援是巫山派的,似乎说得通,而且巫山派确实有一门武功叫“粗女爪”,以狠辣阴毒见称。 韩郁、赵文卉走到徵江派这边,见到十几个女弟子都在给人包扎伤口。徐云佩身前排了长长一条队,队里大多是男弟子。 徐云佩累得额角、鼻尖都渗出了汗珠,男弟子们有时还和她说笑,她要是见人伤的很重,就对他勉强笑一笑;要是见人假装受伤,就板起脸,看也不看他。 官善明是徵江派少有的男弟子,他见韩郁走过来,打了声招呼:“韩师弟。” 韩郁感激地点点头,觉得官善明虽然圆滑世故了一点,但人品倒是不坏。 徐云佩正在给人上药,听见官善明的话,抬头寻找韩郁,正巧韩郁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交,徐云佩甜甜一笑,目光晴柔如水,似在说:“我生你的气,是错怪你了。” 韩郁冲她眨了一下眼睛,似在说:“徐姑娘,你这么温柔,也懂得生气吗?” 徐云佩被他那副神气逗得忍俊不禁。 韩郁走过去,把不死剑放在她身边,道:“这剑给你了。” 徐云佩道:“这是?” 韩郁道:“你不是要这口剑吗?” 徐云佩这才想起来,自己曾向他索要过不死剑,当时只是想试试他,但是被他拒绝了。这时他主动把剑给她,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真心,于是她故意笑道:“好!那我收下了!” 随后的半个月,云南四大剑派众人留在苍山养伤,一来是防备岘山派卷土重来,二来是防备岘山派在山下设有埋伏。 这次变故共有七十多人被害,其中包括苍山派掌门陆樵,李带雨临危受命,担任起苍山派掌门。 由于齐显下令不许任何人下山,大家整日无所事事,一开始是各派弟子聚在一起说笑解闷,后来大家慢慢熟了,不同门派的弟子也交上了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二章 刻石 半个月后的傍晚,永昌派、徵江派、姚安派众人启程返回各派,在山门前,各位长老揖让道别,各派弟子洒泪分别,一些男女弟子彼此间有了感情,分别的时候就更加依依不舍了。 韩郁很想去送别徐姑娘,可是徐姑娘愿不愿他送呢?这半个多月里,徐姑娘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几个师姐待在一起,有时在食堂迎面碰上韩郁,只是微笑点头,并没有与他讲过一句话。 韩郁也知道徐姑娘早就心有所属,自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师兄,永远也不会是那个被她仰慕,被她托付终身的人。 一走到山门,就见到夕阳下满是离情。韩郁最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正想转身离开。 徐云佩远远望见韩郁,立刻神采飞扬,向韩郁这边跑过来。停到他身边,说道:“我还找你呢!” 她这么一路小跑,引得众人纷纷看向她,见她跑到韩郁身边,神情间又像是少女在与心上人撒娇,认识韩郁和徐云佩的人,都有点难以相信。 韩郁被众人看得有些发窘,低声问:“徐姑娘,你有事吗?” 徐云佩解下长剑递给韩郁,说:“我不要了!” 韩郁本来以为徐云佩爱惜容貌,不愿变老,才会向他索要不死剑,韩郁也乐得让她如愿,但她突然又还给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他心说:你倒是不背人,这东西要是被人看见了,必会招来杀身之祸。他不敢推迟,直接接过来说:“那好。” 徐云佩微微一笑,低头含羞带怯地说:“那……明年永昌城见。”说完,转身往徵江派那边走了。 韩郁呆呆望着她纤柔的背影,真想跑过去紧紧抱住她。 赵文卉凑过来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韩郁道:“她说,明年永昌城见。” 赵文卉道:“你们交情不浅啊!” 韩郁笑道:“我怎么觉得,她是想说,要在明年比武会考上打倒我呢?” 落日以前,永昌派、徵江派、姚安派陆续下山了。苍山上忽然冷清了不少,剩下的人结伴往回走,韩郁和赵文卉打算去饭堂吃晚饭,结果在路上与沐宁打了个照面。 韩郁不敢去看师姐,低头从她身边走过去。忽听沐宁从身后喊了一声:“韩郁!” 韩郁很少听师姐喊自己的名字,停住转回头,但还是不敢抬起眼睛。 沐宁道:“借一步说话。”说着,朝赵文卉看了一眼,意思是叫他可以先走了。 赵文卉心想:“韩师弟怎么这么有女人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自己先进饭堂吃饭去了。 沐宁带着韩郁来到一处背静的地方,然后冷笑道:“韩师弟,有了那个徵江派的小姑娘,你见了师姐连理都不理了?” 韩郁苦笑道:“不……不是……” 他这几天很少见到师姐,每每想到她正被陈含章又搂又抱,心中都会隐隐作痛。尽管他知道师姐心里根本没有他,但此刻听到师姐对自己说话,仍不免触动他心底柔情。 沐宁见他笑得凄苦,气差不多消了,但还装得在气头上,端着师姐的架子,道:“什么不是不是的?” 韩郁道:“你答应了陈师哥对我不理不睬。与其让你不理我,还不如我识趣一点不理你呢。” 沐宁又好气又好笑,道:“那我不理你了吗?” 韩郁凄然一笑,道:“我不想……让你可怜我。” 沐宁气的一跺脚,正要开口。 韩郁道:“师姐你放心,就算你不理我,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我知道我哪里也比不上陈师兄,但我还是会努力练功,你以为穷人的孩子都没出息,你以为大侠的孩子都是少侠,我会向你证明,这是鼠目寸光!” 沐宁不禁一愣,她还从没见过韩郁这样说话,撅起小嘴道:“那好!我鼠目寸光,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出息。” 韩郁也觉得话说重了,语气软了一些,说:“陈师哥功夫很高,比我有出息的多。” 沐宁秀眉一轩,不阴不晴地说:“别!我不是势利眼嘛?你要是有了出息,我也向你投怀送抱!” 沐宁语音清脆悦耳,韩郁听得心头一动。他虽然知道师姐说的是气话,而他也早对师姐死心了,但他要争一口气,死死盯着她问:“你当真吗?” 沐宁脸上微微一红,咬着嘴唇道:“当真!你要是能把名字刻在心传石上,我就……我就嫁给你!” 云南四大剑派的比武考试每五年举行一次,地点是在永昌城的永昌派。每次会考都是先进行笔试,笔试的前六十四名,才有资格参加比武。在比武考试中夺得第一名的弟子,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刻在永昌派悟玄殿前的心传石上,以示奖励。 沐宁那话的意思是,如果韩郁能在云南四大剑派的会考上夺得第一名,她就愿意嫁给他。 韩郁说了声:“好!” 沐宁也不示弱,扬起脸道:“好!就这样!” 她是绝不相信韩郁会在明年会考上夺取第一名的。陈含章已有十三层“无相功”的修为,澜沧剑法使得得心应手,反观韩郁连一层“无相功”也没练通。就算他再怎么刻苦练习,也来不及追上人家了。 两人不欢而散。 师姐走了以后,韩郁也没什么胃口,就独自回到自己房里,他关好门窗,解下不死剑,剑穗上还有淡淡的香气,他把剑抽出来一看,不由得愣在那里,他手里的根本不是不死剑,剑刃上没有刻痕,这只是一口普普通通的铁剑。 他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剑,千百种念头此起彼落。 他不信徐云佩会和他开这种玩笑,不死剑应该是被别人调包了。别人怎么会知道徐云佩手里有不死剑?难道她会傻到把不死剑拿给别人看吗? 他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开始是崖底伸出一只枯手,把白甫的头捏碎了。这无疑是不死剑的法术,不死剑能自行施放法术吗?恐怕不能!显然是有人躲在山崖下面用血引导了不死剑的法术。 这个人杀死了白甫以后,把不死剑扔到山崖上,给了韩郁,应该说是借给了韩郁,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应该是他不便当众使用不死剑,只能借韩郁的手挡退岘山派。 他把白甫的尸体从山崖下抬上来,故意让岘山派的人发现,用这种方法吓退岘山派,这应该是他最希望的结果。而把不死剑借给韩郁,是为了以策万全。 韩郁越想越害怕,这口不死剑明明沉入洱海了,是谁把剑捞出来的?他思来想去,隐隐觉得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云南四大剑派的人,甚至就是那日一起捉妖的几个人:李带雨、孙纯注、葛洞真、沐宁、陈含章…… 沐宁和陈含章应该不会,他们要是又不死剑,也不至于被两个岘山派弟子打败了。 那会是李带雨、孙纯注、葛洞真三人吗?孙纯注、葛洞真根本没来苍山,而这次变故,却让李带雨坐上了苍山派掌门之位…… 如果真是师父,那他应该是个虚伪冷酷又极富野心的人,他让四位掌门相继落败,让他们威信扫地,或许是想坐上四派盟主的位置。 他插回铁剑,背靠床边,又想:“我以后要尽量装傻,一旦被师父看出我心中起疑,恐怕小命难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三章 赴考 从那天起,韩郁在苍山上做事讲话更为谨慎小心,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好在他从小在私塾里学会了逢场作戏的本事,因此见到了师父李带雨,他也显得极为自然,不露出什么破绽。 整个八月,苍山派的长老都在调伤养病。很多家近的弟子都回家去住了。沐宁、陈霁和几位师姐相约一起去游山玩水,赏看大理一带的风光。 韩郁仍旧每夜都会被手心的剑伤冻醒,每次醒来,那剑伤都如血眼般睁开,延伸出三道血泪一般的红线。而醒后不久,血眼又会闭合,三道红线也随即消失。 韩郁早对这事习以为常,每次半夜醒来,就像没事人似的,披件衣服去如厕。 九月起,众弟子回到山上,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修行练武。经历了这次挫折,大家对江湖中弱肉强食的道理体会得更为真切,修行练武也都更加勤奋刻苦。 韩郁白天随众人练武练气,到了傍晚,或是去说剑阁读书,或是躲到深山里偷着习练剑法,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云居宫休息。 去说剑阁看书时,他担心师父察觉,一度不敢去查阅有关不死之国的书。但转念一想,他之前已经没少翻看过这类书,师父自然知道,如果突然不去看了,反而会引人起疑。 于是便一如往常地时而翻翻海外异国的书,时而看一些记载江湖奇闻逸事的书,他记性不错,从小也养成了诵读的好习惯,因此这些书看下来也都有些印象,至少以后师兄师弟们吹牛夸口、卖弄见识的时候,他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其实派中长老都夸奖韩郁聪明好学,平时长老们讲读道家经典,韩郁总能最快领会其中道理,让他讲说,他甚至讲的比长老们还明白。可惜他纸上谈兵的本领虽好,落到身体力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半路学武,根基很差,又缺少习武的天赋,对于行气运功一窍不通。很多长老都暗暗为他惋惜,说他学武实在太屈才了,应该进北京去考个进士才对。 秋去冬来,苍山上开始下起了雪,山风吹过,峰顶的雪纷纷扬扬。郭沫若有句诗:“风花雪月两三事、不觉人间已千年。”诗中的雪就是指苍山十九峰的雪。 从腊月二十开始一直到元宵节,在明朝都是假日,很多苍山派弟子都回家过年了,像朱泛带着妻子回家,更让年轻弟子好生羡慕。 韩郁手里的钱不多,还需要省着点花,就写信给外公说不回家过年了。腊月三十当日,韩郁与留下过年的师兄弟们早早来到宫观前殿挂灯笼,到了傍晚,众弟子与长老们聚在三清殿的侧殿包饺子,饺子里还有彩头,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年夜饭,都不愿分头去睡觉,全都回到一个人的房里继续喝酒谈天。 韩郁的好朋友如赵文卉、王雄等人都回家了,眼下这几位师兄弟都不是很熟,尽管如此,这一天仍是欢畅开心。 第二天大年初一,大家见面都要互相拜年,一天下来快累折了腰。初六开始,苍山上愈发热闹,那是因为很多香客来崇圣寺进香,崇圣寺就在苍山脚下,香客、游客进完了香,有人便会登山游览,苍山毕竟没被苍山派买下来,人家愿意上山闲转,你也不管了人家。但要是有人想进宫观大门,那就要被苍山派看门的弟子拦下来了。 元宵节以后,回家过年的弟子陆陆续续回来,苍山派再次热闹起来。一进二月,新入门的弟子渐渐紧张起来,这一年的五月,大家都要参加云南四大剑派的比武会考。 虽说苍山派从来都是成绩垫底,但是苍山派长老却对这次会考尤其重视,一来是新入门的弟子天资不低,比如钟成、沐宁、吕寸折等人都是带艺投师,武功根基很好,如果抽到好签,完全有机会取得佳绩;二来这是李带雨担任掌门的第一次会考,各长老都希望能够在新掌门面前显露才能。 至于新入门的弟子他们嘴上都说是去永昌派走个过场,其实心里憋了一股子劲儿,并不甘心屈居人后。 比武会考的成绩大致决定了每一名弟子日后的修为高低。如果成绩优异,自然可以安心留在门派中继续修行;而那些成绩较差的弟子就不得不考虑另谋出路了。 韩郁有时也想,如果能在明年的比武会考上独擅全场,那该是何等风光!一定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可是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他又没有江湖小说里那样的奇遇,要想人前显圣,那也只能是胡思乱想了。 由于李带雨担任起苍山派掌门,忙于派中的事务,传授韩郁和沐宁武功的时间更少了。 二月末,李带雨请两个徒弟来到自己家里,他亲自下厨做菜做饭。吃过了饭,他让他们试演苍山十九式剑法,并悉心点拨。李带雨毕竟是剑道高手,点拨往往正中机要。经他指点以后,韩郁、沐宁的剑法确实有所进步。 沐宁和韩郁虽然闹了别扭,但还是要一起上课。他们是师姐弟,长老自然把他俩分在一组拆招喂招。韩郁自创的剑法其实有几招妙招,但是他们拆招要用苍山十九式剑法。对苍山剑法的领会,显然是习武多年的沐宁更胜一筹。 每次过招,韩郁不是被她剑架到脖子上,就是被她挑飞长剑。沐宁赢了以后,总是冷言冷语地说:“韩少侠承让”“韩少侠韬光养晦,想在明年比武台上一鸣惊人”。 其实沐宁的气早就消了,但她端着师姐的架子,不会主动向师弟示好。她当然知道师弟待她极好,那次韩郁舍命去救陈含章,让她着实有些感动。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已到了春夏之交。 几个月以来,各个弟子的武功修为都有所进步。钟成、沐宁已经将“无相功”练到了第七层,在众弟子中名列前茅。赵文卉、王子安、刘狩也都有了六层修为。相比之下,韩郁也不是最差的,毕竟还有像王雄那样的纨绔子弟,天资不高又不肯努力。 这段时间里,韩郁慢慢摸到了一些门道,开始掌握了凝聚真气的要领,然而他每天好不容易凝聚的真气,只要睡一夜觉就会散得无影无踪。他暗暗觉得这可能与那道剑伤有关,如此一想,那他练功进境慢可能也并非自己天赋差,而是被这道剑伤拖了后腿。 到了五月初,永昌派发来请柬,邀请其余三派新入门的弟子,在六月初五,到永昌派参加比武考试。 到了五月末,二十几位新弟子各背行李、兵器,随着李带雨、薛渐清、吕画时以及几位四代弟子一同启程去往永昌府赴试。 去年那场变故中,钱季钱长老惨遭杀害,吕画时是钱季的大弟子,因此由她担任了治伤长老。 苍山派众人下山以后,先是向西穿过龙尾关,行到永平转而向南,渡过澜沧江,行到凤溪司。 便到了永昌府,前后一共行了九天。 永昌城建在山峦之下,常年潮湿背阴,城中总是雾蒙蒙的。永昌府不如大理城那么繁华,但当地的百姓生活都很富足。城里的河道、街道纵横交错,一座座拱桥样式各异,桥下的河水更是柔波摇翠。 众人进到永昌城,见到城内的山姿水态,各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韩郁心知师姐与陈含章小别胜新婚,当然是要巫山一番。但他日思夜想的徐姑娘也终于要见到了,时隔个月,他脑中已经勾画不出徐云佩的样貌,只是记得她长的极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四章 水性 永昌城建在山峦之下,常年潮湿背阴,城中总是雾蒙蒙的。永昌府不如大理城那么繁华,但当地的百姓生活都很富足。城里的河道、街道纵横交错,一座座拱桥样式各异,桥下的河水更是柔波摇翠。 众人进到永昌城,见到城内的山姿水态,各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韩郁心知师姐与陈含章小别胜新婚,当然是要巫山一番。但他日思夜想的徐姑娘也终于要见到了,时隔个月,他脑中已经勾画不出徐云佩的样貌,只是记得她长的极美…… 云南四大剑派比武考试是云南省一件引人瞩目的大事。这些天永昌城的大街小巷上,随处都能见到携带兵器的江湖中人。 吕画时对永昌城的街道很熟悉,她走在前面引路,弟子们跟在后面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像是出来踏春游玩一样。百姓们见到了苍山派师徒,对他们指指点点,似乎十分羡慕。 永昌派就在永昌城中,共有大大小小三四百间房屋,几乎占了永昌城的四分之一。这些房舍有的供人居住,有的放置器械粮食,有的用来传道议事。 永昌城的各色店铺大多是由永昌派的亲眷开设,派中几位长老全是当地的大地主大豪绅。 到了黄昏时分,苍山派众人到了永昌派的大门前,抬头一看,见是一座六柱五孔的石雕牌坊,额坊刻有“永昌派”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几名永昌派弟子早在大门相侯,引着众人来到东面的几座小楼前,先安排好各人的住处,这才领着众人来到酒宴席上。 入席之前,吕画时把弟子们叫到跟前,说:“大家来永昌派做客,更要严于律己,不给本派丢脸。其中有三件事不可违犯,若有明知故犯的,将被取消本次会考的资格,回到苍山严加处罚。第一件,不可与人动手、杀伤人命;第二件,不可徇私舞弊、投机取巧;第三件,不可偷盗宿娼,赌博酗酒。大家都记住了吗。” 众弟子纷纷答道:“记住了。” 厅上已经设好酒宴,大殿中央摆了几十张方桌,永昌派、徵江派、姚安派的弟子们分别坐着。李带雨、薛渐清、吕画时被一位弟子引入内室,与其他三派的掌门、长老同席叙话。 而苍山派的弟子进来后,则各自寻找空桌坐下。韩郁与王子安、赵文卉、吴启盈坐在一桌,他们东指指西望望,对永昌派的阔气啧啧称奇。 大家聊了一会儿,韩郁偷偷寻找徐云佩坐在哪里,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心说:“她不会又去永昌城什么地方看日落了吧?” 云南四大剑派的师徒都已到齐了,齐显端着酒杯走到大厅之上。众人见他精神振奋、意气风发,看起来伤势已经痊愈了。吴过庭、耿珺、李带雨、以及二十个长老也相陪走了出来。 齐显道:“欢迎姚安派、徵江派、苍山派的同门来永昌城做客,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希望大家多多担待。今年的比武考试,巫山派会有三位道长到场观看,希望大家能够竭尽全力,也让江湖上的朋友见一见咱们云南四大剑派年轻一代的风采……”随后,又说了一些祝大家取得佳绩的话,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回内室了。 大厅上,四派弟子没有了拘束,开始喝酒谈笑。有人谈论武功道法、有人谈论奇闻逸事、有人谈论各派出名的弟子。 “秦琴是哪位?” “那个高大的姑娘便是。” “这可真是身大力不亏。” 又有人问:“听说贵派的吴怜与善巨门刑帮主打了个平手?” “要不是吴师哥事先中了暗算,刑音正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是吗?不知是在座哪一位?” “那桌最瘦的就是,他左边是陈含章,右边是朱师英,他们两人的功力也都很高。” “这样看来,本次会考永昌派要包揽前三名了。” 韩郁听见“陈含章”的名字,低头喝了一口闷酒,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功力和人家差的太远。 王子安问同桌几人:“永昌派的吴怜、徵江派的秦琴、姚安派的郭自荐,各派都有个惹不起的,咱们苍山派是谁呀?” 吴启盈道:“咱们苍山派是谁也惹不起!” 王子安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笑道:“你说的这句话,乍一听还挺有气势的。” 吴启盈笑道:“那是自然。” 王子安道:“我数了一下,大厅里有三百多人,都是新入门的弟子,而比武考试只选前六十四人。这么看来,想要登台比武,笔试至少要胜过二百七八人。” 吴启盈道:“那不挺好吗?也不用人前出丑了。” 王子安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咱们练了许多年功夫,谁不想上台去试试身手。” 吴启盈用椅子打着秋千,道:“我和陈霁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也不指望什么修仙长生了,只求今生今世白发偕老就好。要是真的参加了比武考试,刀剑又不长眼睛,受伤都是难免的,但要是比武不拼尽全力、主动示弱,师父那里又交代不过去。还不如笔试的时候,就故意考差一点,我们也省得彼此担心了。” 韩郁听他说到“今生今世白发偕老”,不免有些羡慕。他看过一些前朝的小说,里面的青年男女明明彼此相爱,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生生离别。他们总是说,要是有来世的话,一定要永不分离。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来世。如果没有来世,那岂不是就要永别了吗?每每想到这里,他总会为书中的人伤心。 王子安摇头道:“此时此刻,陈师妹和你两情相悦倒也不用说了。但你这么不思进取,一旦有个强过你的人,也刚巧看中了陈师妹,那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女人都是水性儿,贵如寿王尚有夺妻之恨,何况咱们呢?” 吴启盈道:“陈师妹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王子安道:“所谓忠贞的女子,那不过是勾引诱奸的人不合她们的心意罢了。假如合了她们的心意,再懂一些风月温存、使钱卖乖什么的,我看没有做不成的买卖。” 吴启盈道:“你少胡说!” 王子安道:“我只是给你提一个醒儿。现在你们千好百好,真到翻脸的时候,女人心肠可冷着呢!” 吴启盈重重顿了一下杯子,道:“我不信!” 王子安撇撇嘴,转而又说:“听说这次笔试的题目都是由巫山派的长老亲自出的。前两次会考,巫山派长老都只是走个过场儿,没精打采地看了几天比武,结果没选中一个弟子。这次他肯亲自出题,似乎对云南四大剑派有所高看啊。” 吴启盈道:“不止如此,巫山派一齐来了三人,以往能请来一人都已经老不容易了。” 王子安道:“近来云南省盛传‘永昌少侠’的名号,也难怪巫山派都留心了。说不定几位‘永昌少侠’很快就要变成‘巫山少侠’了。” 忽听旁边一桌有人喊道:“韩师弟,过来坐坐!一起喝杯酒吧!”语气很是不善。 韩郁那一桌人循声望去,喊话的是个矮瘦青年,长得黑瘦,刀条脸,一看就知道心机很深。他大咧咧地将手搭在椅背上,斜眼看着韩郁。与他同席的还有陈含章、朱师英、沐宁和钟成四人,陈含章和沐宁坐的很近,两人一个肥胖一个娇小,看起来很不登对。 韩郁刚才听其他人交谈,猜到这个矮瘦青年就是吴怜。他也不是胆小的人,听他们这么挑衅,就想起身过去,却见沐宁轻轻摇头,似在劝他别过来。 韩郁本来已经站起来又坐下了,笑道:“不用了!” 朱师英道:“韩大公子,吴师兄请不动你吗?” 这时,大厅上众人纷纷朝他们两桌看过来,各派弟子大多认得吴怜,很想看看吴怜请不动的人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五章 楚河 永昌派的其余弟子向来对吴怜十分敬畏,没想到一个苍山派弟子竟然这么不给他们师兄的面子,有人就气不过说:“吴师兄和他说一句‘请’,他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真他娘的不识抬举!” 赵文卉、王子安都有些脸色发白,他们是怕事儿的人,知道永昌派的弟子都不好惹,他们上一代师兄就没少受永昌派弟子的气。 韩郁歪着嘴笑了笑,对永昌派众人的讽刺听而不闻,端酒杯凑近嘴边,正要喝一口酒,忽然一只桃核“噗咚”一声射到韩郁的杯里,酒水溅了他一脸。 吴怜露了这手吐核入杯的绝技,赢得永昌派弟子的满堂彩。韩郁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吴怜一眼,吴怜也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韩郁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吴怜那桌走过去,赵文卉伸手想拉他已经晚了,只能看着他走过去。 临桌几名姚安派弟子嘴角含笑,还盼着热闹再大一点。 韩郁走到陈含章桌边,钟成把座位让给他,自己到一旁去坐了。韩郁坐下以后,双臂拄着桌面,冲着满桌人不停冷笑。 陈含章取过一只空杯放在韩郁面前,亲自为他斟上一杯,又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他倒是很有风度,只给韩郁倒了多半杯,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整杯,说道:“韩师弟,请!”说完一仰头,将一杯酒一口喝干。 韩郁也不示弱,跟着也是一口喝干。那杯酒又辣又苦,咽下去时嗓子就像被刀子割过一样。吴怜和朱师英也跟着陪了一杯。 陈含章道:“韩师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师兄名叫吴怜,这位叫朱师英。” 韩郁道:“两位都是‘少侠榜’上的成名高手,我哪会不知道呢?”吴怜和朱师英并没有入选“少侠榜”,这在吴怜心中算是隐痛,因此韩郁这句话是故意讽刺他们。 陈含章又为韩郁斟满一杯,再为自己斟满,这次还是他的杯里酒多,韩郁的杯里酒少。 陈含章道:“请!”说着,又将一杯酒喝干。 沐宁劝道:“师弟,你回去吧,你又不会喝酒。” 韩郁突然想起刚入门那会儿,自己在沐宁家中与她祖父喝酒的情景,心头一酸,想:“你还能记得我不会喝酒,真是难为你了。” 二话不说,也把一杯酒直接倒进嘴里,烈酒滑过喉咙,就像吞下一大团火,烫得胃里一阵抽搐。他紧闭着嘴,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没将酒吐出来。 沐宁微微侧过脸去,不去看他。韩郁却至始至终盯着沐宁,沐宁的目光像水一样,几乎可以把身前的空杯斟满了。她察觉到韩郁在看自己,若有所思地眨了几下眼睛,略含埋怨地向他斜了一眼,韩郁很喜欢她轻嗔薄怒的样子。 吴怜道:“听说韩师弟已经放出话了,今年要在心传石上刻名,佩服佩服!”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厅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能听见,众人纷纷看了过来,想看看是谁这么自以为是。 陈含章笑道:“韩师弟很有志气,叫人好生敬仰。” 韩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苦涩至极,没想到师姐居然把他们打赌的事当成笑话讲给别人听。当时他们听完,是不是都要笑掉大牙了。 韩郁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陈含章、沐宁成双成对坐在对面,他和他们之间的方桌像是一条楚河汉界。一边是陈含章与沐宁,他们恩恩爱爱当然是一条心;而另一边只有韩郁他自己。 或许世上最令人伤心的事,就是自己所爱的人帮着别人奚落自己了。如果他和陈含章之间有一场决斗,师姐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盼望他去死。 韩郁猛然抬起头,大声说:“这话我说过,我还和沐师姐打了个赌,要是我把名字刻在心传石上,她就会嫁给我!沐师姐,咱们是当真的吧?” 沐宁微微一怔,双颊立刻羞得通红,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大厅上其他人纷纷看过来,一来是对韩郁要娶自己师姐的话感到好奇,二来是对韩郁要在心传石上刻名的话感到诧异,也不知道他是光顾着嘴上痛快,乱吹一气,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陈含章对“她就会嫁给我”这类话十分忌讳,他仍是笑呵呵地说:“韩师弟,话可不要乱说,不然可不好收场……” 韩郁道:“是吗?我真的好怕!” 陈含章笑着点点头,目光却阴冷的可怕。他在众师兄弟中声望很高,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宅心仁厚的人。 这时,赵文卉走了过来,赔笑道:“众位师哥,韩师弟喝醉了,请别和他一般见识。” 吴怜冷笑了一声,突然揪住赵文卉的头发,将他的头重重撞在桌角上,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吴怜出手极快,赵文卉感觉头发一紧,额头已撞在桌上,随后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样子十分狼狈。 赵文卉满脸通红,不敢还手。韩郁腾地站起来,一拳向吴怜打过去,却被赵文卉一把抱住胳膊。赵文卉比他力气大,韩郁用另一只手指着吴怜,骂道:“的!” 吴怜还生平第一次被人骂娘,便要发作。陈含章赶紧抱住吴怜,假模假样地打着圆场:“别生气!和这种没见识的人犯不着生气!” 吴怜被陈含章牢牢抱住,只能死死盯着韩郁,咬牙切齿地说:“别让我在比武台上碰上你!” 宴席结束以后,众人走出宴席大厅,大厅外面是一条小路,有人急着回去准备明天考试,有人喝醉酒走路歪歪斜斜。 吴启盈与陈霁结伴回去了,而韩郁、赵文卉、王子安担心永昌派的人报复,等到长老们陆续出来,这才往回走。赵文卉与王子安说着闲话,韩郁一个人东张西望,结果一回头正好看见沐宁和陈含章在岔路口转了弯。 韩郁心里发酸,忍不住跟了过去,转过墙角,就望见沐宁挽着陈含章一路蹦蹦跳跳,一直走到巷子尽头,停在一处断墙边上。 陈含章先跳上墙头,伸手要拉沐宁。沐宁有些不大乐意,但还是别别扭扭地把手伸给了他。 陈含章拉她上到墙头,自己又翻到墙那边。沐宁蹲在墙头,向墙外一看,一边摇头一边嘻嘻的笑,韩郁猜想陈含章应该是在下面伸手要去接她。 沐宁用手指刮着脸颊,似在说:“你真不害臊。”陈含章在墙那边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沐宁才红着脸跳下了墙。 原来墙外面是永昌城的街市,街北面是永昌派的高墙,南边则是一排排客栈、酒楼。陈含章带她来这里,那意思显然是想和她共度了。 想到片刻之后,师姐就要与陈含章同床而卧,两人脱光衣裳,陈含章还会玩弄爱抚师姐的身子。他在书中读到的有关男欢女爱的描写,此时全都浮现在脑海里,他难以想象师姐会像书中的女子那样任由摆布、呻吟哀求。 他紧紧攥着拳头,攥到指节发疼,他真的很想让沐宁后悔,很想向她证明她是多么没有眼光。然而生活不是说书,不是说一说、写一写就可以改变的。 他独自走回了住处,男弟子的客房是许多排东南朝向的阁楼。韩郁呆呆地坐在楼下台阶上,迟迟不愿回房睡觉。 院子里幽静清冷,雨后地面结了一层白霜,韩郁坐了很久,才回到房里,推门进去,其他人都已经睡熟了,只有赵文卉没睡。 赵文卉撑起身子,见是韩郁进来,说道:“你怎么才回来?” 韩郁道:“出去散了散心。” 赵文卉道:“这几天你还是小心点,他们可能会找你麻烦。” 韩郁垂头丧气地答应一声,和衣躺在床上,侧头枕着手臂,努力不去想象沐宁此时在做什么。这一宿,他睡得昏昏沉沉,他时而梦见徐云佩在与一个年轻公子相偎相依,时而梦见师姐沐宁在和自己说笑,似乎又回到了与她亲密无间的那些日子里。然而还没来得及欢喜,他就从梦里醒过来了,明白那不过是一场梦,一股莫名的忧伤又堵到了胸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五章 拼酒 赵文卉、王子安都有些脸色发白,他们是怕事儿的人,知道永昌派的弟子都不好惹,他们上一代师兄就没少受永昌派弟子的气,如今轮到他们忍气吞声了。 韩郁歪嘴笑了笑,对永昌派众人的讽刺听而不闻,端酒杯凑近嘴边,正要喝一口酒,忽然一颗桃核“噗咚”一声射到韩郁的杯里,酒水溅了他一脸。 吴怜露了这手吐核入杯的绝技,顿时赢得永昌派弟子的满堂彩。喝彩声吸引了厅上众人朝这边瞅来,韩郁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冷冷看了吴怜一眼,吴怜也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韩郁猛地站起,大步向吴怜那桌走过去,赵文卉伸手想拉他已经晚了,只能看着他走过去。 临桌几名姚安派弟子嘴角含笑,还盼着热闹再大一点。 韩郁走到陈含章桌边,钟成把座位让给他,自己到一旁去坐了。韩郁坐下以后,双臂拄着桌面,冲着满桌人不停冷笑。 陈含章道:“韩师弟肯赏脸陪我们喝酒真是不胜荣幸!”说着,推开自己的酒杯,向身边的道童吩咐道:“这么的酒杯怎配给韩师弟敬酒?去给我换两只大碗来。” 道童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捧回来两只口大底的海碗,每只海碗约莫能装下一斤多的酒。 陈含章接过来,摆到韩郁和自己面前,然后取过酒坛,先给为韩郁满上一碗,又给自己满上。他倒是很有气度,只给韩郁倒了多半碗酒,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 他双手端起酒碗,说:“韩师弟请!”说完一仰头,将一碗酒喝了个底朝天。厅上众人见他喝得这么豪爽,全都拍手叫起好来! 韩郁一低头,就闻到一股酒气扑鼻,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朱师英瞧他神情,冷嘲热讽地说:“韩公子是金枝玉叶,应该喝不惯这种烈酒。” 韩郁冷笑一声,取过酒坛,把自己酒碗倒得满溢,这才端起来,道:“量非君子!请!”说完,举碗就喝。 喝的第一口还有几分甘甜,等咽下去时,忽然感到又苦又辣,呛得他几乎流下泪来。但他强行忍住,继续一口一口往下咽,他咽了好几口,就感觉嗓子像刀刮过一样,偷眼一瞧碗内,竟然还剩了半碗,他真有心不喝了。但又一想,一会儿找个背静地方吐去,总比当这么多人的面认输要好!于是心一横,又咕嘟咕嘟喝起来,一直将一碗烈酒喝的一滴也不剩。 他才放下碗,似笑非笑地瞧着桌上几人,努力让自己显得洒脱不羁,就像喝的不是酒而是清茶。 他身边也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叫好声,有苍山派的,还有姚安派的。 姚安派几个武功较高的弟子早就看不惯永昌派弟子的嚣张跋扈,正所谓合纵连横,见到韩郁和永昌派对着干,故意大声叫起好! 至于看热闹的女弟子,有的不以为然,有的觉得新奇好玩,有的觉得他们二人很有男子汉气概。 韩郁还头一次这么备受瞩目,他稍稍一抬头,自然而然瞧向了人群中一名分外惹眼的少女,正是日思夜想的徐姑娘。徐云佩见他看过来,悄悄朝他吐了吐舌头,俏皮得很。 久别重逢,韩郁心头一热,就想冲过去将她紧紧抱住,诉说这些天对她的思念之情。但转念一想,这会儿他正为师姐争风吃醋,不知徐姑娘会怎么想。 陈含章见韩郁愣了神,笑道:“韩师弟,不是醉的这么快吧?” 韩郁道:“还好还好!陈师兄,你这酒里是不是掺水了,真是淡啊!” 陈含章心中冷笑,也不多说,又给韩郁斟了一碗,再给自己满上,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请!”说完,一仰头又将一碗酒干了。 韩郁看着他鲸吸牛饮,心里暗暗叫苦,他这么大的体格,肯定比我能喝啊!我平时喝水一口气也喝不了这么多,何况是喝酒了…… 他正想着,就听沐宁道:“师弟,你快回去吧,你又不会喝酒。” 韩郁听她这么一说,想起刚刚入门那会儿,他和师姐去到祖父沐图琛家中喝酒的事,当时他只喝了一杯就醉倒了。那时的情景恍若隔世,他胸口一酸,心说:“真是难为你了,还能记得我不会喝酒。” 想到这里,他二话不说,举起碗就往嘴里灌酒,烈酒滑过喉咙、食管,就像吞下一大团火,烫得胃里一阵抽搐。他紧紧咬牙闭着嘴,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没将酒吐出来。 沐宁侧过脸,不忍去看他。 陈含章也没料到韩郁这么硬气,但让他立马再喝第三碗,他也有点喝不下了。于是微笑道:“韩师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身边这二位,这位师兄名叫吴怜,这位胖师弟名叫朱师英。” 韩郁拱手道:“久仰久仰!两位都是‘少侠榜’上成名的高手,我哪会不知道呢?” 吴怜和朱师英并没有入选“少侠榜”,那是因为他们名气还,没收到良剑府赴京比武的邀约。这在吴怜心中一直个结,因此韩郁这句正好说中了他的痛处。 朱师英笑道:“韩师弟真会开玩笑。” 吴怜攥着拳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韩师弟已经放出话了,今年比武会考要在悟玄殿前的心传石上刻下自己的大名!”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故意让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众人一听这话,都开始窃窃私语。 朱师英道:“佩服!佩服!” 陈含章也说:“韩师弟很有志气,叫人好生敬仰。” 韩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师姐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陈含章听了,你们还真是夫妻情深,无话不谈啊! 就听身后一人喊道:“这子不会以为今年考的是吹牛皮的本领吧?哈哈!” 另一人道:“我看他就是欠揍!” 又有一人道:“谁要是在比武台上碰到他,别忘了狠狠揍他一顿!” 永昌派弟子你一句我一句,对韩郁威胁谩骂。 韩郁凝视着碗中的酒光灯影,已有了十分的醉意,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吴师兄,你说的还不全呢!当时我和沐师姐打了个赌,要是我把名字刻在心传石上,她就嫁给我!沐师姐,咱们是当真的吧?” 沐宁微微一怔,双颊立刻羞得通红,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永昌派的男弟子大多知道陈含章与沐宁的关系,有几个平日和陈含章要好的,恨不得起身就要动手。 其他弟子或是对着沐宁指指点点,说是谈论韩郁的武功家世,也不知道他是光顾着嘴上痛快乱吹一气,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陈含章对韩郁这番话十分忌讳,心中怒火如焚,却仍是笑呵呵地说:“韩师弟,话可不要乱讲,不然可不好收场……” 韩郁道:“是吗?我真的好怕!” 陈含章笑着点点头,目光却阴冷的可怕。他在众师兄弟中声望很高,他出身名门望族,却没有贵族子弟的架子,平时待人和气,出手又大方,大家都说他宅心仁厚、襟怀坦白。 在众人面前,陈含章也拿韩郁没办法,只得又给他斟了一碗酒,笑道:“若是比武时碰见了韩师弟,还希望师弟你手下留情!”说完,手一抬又把第三碗喝了,喝完以后面不改色,向厅上众人亮了亮碗底。 众人见他短短一会儿功夫喝了三斤烈酒,无不是瞠目咋舌。 韩郁心中叫苦不迭,他眼前的景象飞也似的转着,耳边的喧嚷声若即若离,腹中更是翻江倒海了,只怕出门见风就要大吐。但是人活一口气嘛!他半低着头,伸手到桌上去捞酒碗,结果却捞了个空。 韩郁迷迷糊糊地看过去,原来是沐宁把碗端走了。她说道:“赵师兄,你把他扶回去吧。” 赵文卉听后,犹犹豫豫地走过去,他先向桌上的吴怜、陈含章陪笑拱了拱手,才敢伸手去扶韩郁。 他可不愿得罪永昌派的弟子,他听上一代师兄们讲过,大理城的杨捕快就是因为得罪了童贮秋,后来在一次任务中,被害的断了一条胳膊,落下了残废,这才不得不下山去当捕快。 他正要扶韩郁起身,就听吴怜一字一顿道:“等一等!” 赵文卉吓得打了个哆嗦,忙点头应承,又扶着韩郁坐下了。 陈含章却乐得充当老好人,他拍拍吴怜肩膀,似在劝他不要动怒,然后朝赵文卉摆摆手,客气地说:“扶他走吧,回去给他多喝点水。”毕竟今晚沐宁已经答应和他共赴云雨了,他犯不上为一口闲气,惹沐宁生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六章 烟气 宴席结束以后,众人走出宴席大厅,大厅外面是一条路,有人急着回去准备明天考试,有人喝醉酒走路歪歪斜斜。 吴启盈与陈霁结伴回去了,韩郁要找个背静地方吐一下,就让赵文卉和王子安先走。等他吐完以后,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摇摇晃晃往回走,没走出多远,正好看见沐宁和陈含章的背影,沐宁挽着陈含章的胳膊转向一条巷子里。 永昌派屋宇众多,派中也有很多的分岔路。韩郁走到岔口,忍不住朝他们那边望去,只见沐宁一路蹦蹦跳跳,陈含章手搭在她肩上,脚步踉跄,显然也有些醉了,他们一直走到巷子尽头,停在一处断墙边。 陈含章先跳上墙头,伸手要拉沐宁。沐宁有些不大乐意,但还是别别扭扭地把手伸给了他。 陈含章拉她上到墙头,自己又翻到墙那边。沐宁蹲在墙头,向墙外一看,一边摇头一边嘻嘻的笑,韩郁猜想陈含章应该是在下面伸手要去接她。 沐宁用手指刮着脸颊,似在说:“你真不害臊。”陈含章在墙那边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沐宁才红着脸跳下了墙。 原来墙外面是永昌城的街市,街北面是永昌派的高墙,南边则是一排排客栈、酒楼。陈含章带她来这里,那意思显然是想和她共度春宵了。 想到片刻之后,师姐就要与陈含章同床而卧,两人脱光衣裳,陈含章还会玩弄爱抚师姐的身子。 他在书中读到的有关男欢女爱的描写,此时全都浮现在脑海里,他难以想象师姐会像书中的女子那样任由摆布、呻吟哀求。 他无可奈何,只能走开了,他知道生活不是说书,不是说一说、写一写就可以改变。 他独自走回住处,苍山派弟子的客房是靠南的三排楼阁。他呆呆坐在楼下的台阶上,迟迟不愿回房睡觉。 院子里幽静清冷,雨后地面结了一层白霜,韩郁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他不是个顾影自怜的人,他只是想着如何改变现状,一直到三更天,他才回到房里,推门进去,其他人都已经睡熟了,只有赵文卉没睡。 赵文卉撑起身子,见是韩郁进来,说道:“你怎么才回来?” 韩郁道:“出去散了散心。” 赵文卉道:“这几天你还是心点,他们可能会找你麻烦。” 韩郁答应一声,和衣躺在床上,侧头枕着手臂,努力不去想象沐宁此时在做什么。这一宿,他睡得昏昏沉沉,时而梦见师姐在和自己说笑,还没来得及欢喜,他就从梦里醒过来了,明白那不过是一场梦,一股莫名的忧伤又堵到了胸口。 天渐渐亮了起来,韩郁一宿没怎么睡,也不想再睡了,起床走出门。屋外的空气清新湿润,叶尖滴着露水,不知名的飞鸟在树间蹦跳鸣叫。 几个姚安派的弟子盘膝坐在庭院中,已经开始了运气修行。 韩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静静看着他们,没想到姚安派弟子这么勤奋,今天是他没有睡意,要是在平时,此时他应在呼呼大睡呢。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天色大亮,韩郁的几个师兄洗漱收拾好了。大家一起去吃了早饭,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悟玄殿前的广场。这时,广场上站满了云南四大剑派的弟子,大家都在等着接下来的笔试。 没过多久,齐显走上悟玄殿前的高台,道:“各位弟子,都安静一下。” 广场上一下子肃静下来,众人都抬头望着高台。 齐显道:“本次笔试的题目,有幸请到巫山派的道长共同商定。各位弟子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巫山派道长的期望。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我身边的三位道长。” 他身边另有三位道士,齐显向其中一位老者点点头,说道:“这位是巫山派的方蒙方长老,这位是周思恭周道长,这位是蒋复蒋道长。” 方蒙、周思恭、姜复听齐显说到自己名字,都是微笑点头。 齐显又道:“那么就请大家进殿参加笔试,三位道长会亲自监考。” 接着,广场上众弟子开始往悟玄殿里走,有人一边走一边议论:“这位方长老号称湖广省剑法第一呢!” “那个周道长好年轻啊,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 韩郁随人流走进来,发现悟玄殿内十分宽敞,大梁到地面有三丈高,大殿上摆了一百多张桌子仍不显拥挤。 方蒙站在大殿内,朗声道:“大家随便坐下。” 众弟子一听这话,纷纷坐在熟人旁边,赵文卉坐到王子安身后,两人挤眉弄眼的,估计商量好了要有难同当。 韩郁刚一坐下,就见一个绝美的身影走过来,坐到他前面,韩郁抬头一看是徐云佩,他心里一暖,喉头一下子哽住了,竟然说不出话来。 徐云佩笑道:“你受什么委屈了?” 韩郁道:“没……没什么……” 徐云佩见他眼眶发湿,心里也很感动,微笑道:“那你怎么哭了?” 韩郁低头抹一把眼泪,道:“昨晚没睡好……”抬头又笑道,“你是想照我抄吗?” 徐云佩道:“照你抄?我还没有这么傻!” 韩郁道:“那你这么千娇百媚的坐我前面,不是故意扰乱我心神吗?” 徐云佩脸一红,道:“你说话这么没正经呢!” 韩郁也发觉自己有些口没遮拦了,解释道:“这不是见你觉得亲切嘛?” 徐云佩道:“你是看我好欺负!” 韩郁正要说话,一瞥眼见沐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脸色并不好看,笑中含着讥讽,像是一个孩丢弃了一件失宠的玩具,却被别的孩子捡到了,她虽然已经不要那件玩具了,但也不愿见到别的孩子摆弄她曾玩过的玩具。 徐云佩道:“听说你还挺有志气的,要拿第一名?” 韩郁苦笑道:“没有啊……” 徐云佩道:“什么没有?我师姐都和我说了,她说你还挺有英雄气概的……” 韩郁道:“师姐是拿我开玩笑呢。” 徐云佩敛起目光,幽幽的问:“你要娶你师姐吗?” 韩郁忙道:“没有啊!” 徐云佩道:“你们不是打了赌吗?你有不死剑,要在心传石上刻名并不是难事。” 韩郁道:“那只是一句戏言而已。我师姐和陈含章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就算逼她嫁给我,那有什么意思呢?” 徐云佩凝视他片刻,道:“我看你才不是这么想的。”说完,轻轻叹了一声,转回身去。 方蒙见众弟子都已经落座,起身踱到一只铜鼎旁边。那只铜鼎上插着三柱高香,他用食指在三只香头上一扫,香头同时一红,冒起三缕轻烟。 方蒙道:“本次笔试主要考察你们的天资悟性。你们仔细观察烟气的走势,看到什么就在纸上画出什么,我和周、蒋二位长老会依照纸上的图画,判断大家的天赋高低。” 他说完,又走回座位坐下。殿上立刻变得静悄悄的,众弟子都开始凝神观察三柱高香飘出的烟气。那三缕青灰色烟气似乎极为黏稠沉重,末端形似一只水母,过了好一会儿,才升起了一寸来高。 韩郁看着看着,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左边的烟气初时飘荡不定,忽然折向左又转向右,在半空勾勒出箭簇的形状。韩郁看到这里,心里猛的一惊,那一处转折他再熟悉不过,甚至都见过了几千几百遍。 他急忙去看另外两缕烟气,一看之下,心里更加惊讶。这三缕烟气的每一处转折,每一处弯曲,竟然与不死剑伤延伸出的三条红线完全吻合。 他越看越是吃惊,不知不觉间后背、额头都渗出了汗水。他偷眼去看别人在纸上画了什么,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烟气缭绕,无论看向哪儿都是白茫茫一片,别说是别人纸上的答案了,就连身前的徐云佩也几乎看不清了。 韩郁一边假装沉思,一边把脚伸过桌子下面,想踢一下徐云佩的椅子腿,问一问她看见了什么。但他的脚在地上扫了两圈,却什么也没踢到。 韩郁曾听长老说过,这种情况应该是他身在幻术之中。他虽然说不出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但他隐隐觉得如果自己照实画出烟气的走势,那绝对是自投罗。 他心想:“既不能照实画出那三缕烟气,也不能让人看出我是故意乱画,只有画的似是而非才能蒙混过关。”想到这里,他提笔在纸上只画了三条普普通通的线。 三根香烧尽以后,三位巫山派道长亲自下来收卷。韩郁交卷以后,赶紧去看邻桌的试卷,只见卷上简单勾勒了一匹骏马的形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七章 揭榜 方蒙道:“半个时辰以后,我回来公布成绩。”说完,与另外两位道长一边交谈,一边绕进了屏风后面。 韩郁拍了一下徐云佩的头,急着问:“你画什么了?” 徐云佩揉了揉头发,道:“是一只梅花鹿。” 韩郁心里又是一沉,又问临桌的永昌派弟子:“师兄,师兄。” 那个永昌派弟子向他冷冷瞧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韩郁道:“你纸上画了什么?” 他本来不愿理睬韩郁,但见徐云佩也在等他回答,才说:“我画了一只雕。” 韩郁心想:“难道别人见到的都是飞禽走兽?只有他才见到了三缕烟气吗?”想到这里,他心中更加不安。心说,“莫非巫山派长老亲自出题,根本不是高看了云南四大剑派,而是另有什么居心。” 徐云佩见他心事重重,问道:“咦?没考好?” 韩郁苦笑道:“算是吧。” 徐云佩顿时喜笑颜开,道:“那也很好。” 韩郁随口答道:“你开心就好。” 徐云佩俏脸一红,低声道:“你考不好,我有什么开心的。” 韩郁道:“你自己考的不好,想让我陪你一起落榜。” 徐云佩笑道:“好呀!” 不多时,方蒙、蒋复、周思恭以及云南四大剑派的四位掌门走进大殿,站定以后,大殿里安静不少,众弟子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着齐掌门公布成绩。 齐显向前走出半步,手里举着一张很长的纸,道:“刚才巫山派三位道长亲自批阅了大家的试卷,依据大家天赋高低,排出我手中这张榜单。我现在从后往前依次念一遍:第六十四名韩郁,第六十三名马遂,第六十二名张克戬,第六十一名……” 苍山派弟子都是难以相信,他们都知道韩郁聪明伶俐,但是他习武的天赋其实很差,没想到巫山派的长老认为他能在三百多名弟子排在第六十四位。 沐宁与陈含章交换了一下眼色,或许别人还能以为韩郁深藏不露,沐宁却太了解自己师弟了。沐宁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前面的徵江派女弟子帮他作弊了。 齐显继续念着榜上的名字,众人有的攥紧拳头,手心里都是汗水;有人表面轻松,其实心里格外紧张。苍山派中素来出类拔萃的钟成,刚刚被念到名字,只获得了第五十四名。随后隔了好几十人也没再听见苍山派弟子的名字。 “第三十三名徐云佩……” 韩郁很为徐云佩开心,推了推徐云佩的椅背。徐云佩转回头,神色间并不见喜色,问道:“怎么啦?” 韩郁笑道:“名次够高的啊。” 徐云佩道:“是吗?” 韩郁道:“怎么了?看你不是很开心。” 徐云佩淡淡一笑,问道:“你还看得出女孩子开不开心吗?” 这时,齐显已经念到了第十一名。已被念到名字的弟子,有人心里不服,有人暗暗窃喜;没被念到名字的弟子,仍在全神贯注的听着,虽然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但是排名也越来越靠前,这感觉很像是赌博。 只剩下前十名了,齐显稍稍停顿了一下,众弟子的心也似乎都被吊了起来。他又继续念起来,每念出一个名字,殿上都会发出一片唏嘘声。 “第三名魏震,第二名秦琴,第一名陈含章。” 榜单上所有的名字都念完了,大殿上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些杰出的弟子竟被巫山派道长视为没有天赋,连榜单都没有上去。有些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弟子却排名很高。永昌派中号称年轻一辈武功第一的吴怜,竟然才排在了第六名。而永昌派的王方平、张拱辰、魏震功力远逊于吴怜,却分别排在了第五、第四、第三名。 苍山派入选的弟子只有三人,除了韩郁、钟成以外,吕寸折排在了第二十七名。吕画时、薛渐清也不禁纳闷,他们本来对沐宁寄予厚望,没想到她竟然会落榜。 刘狩和王子安都有些沮丧,刘狩沮丧的是,自己没机会施展祖传的绝艺了;王子安沮丧的是,韩郁都能上榜而他却不能,实在有些不够公平。 齐显开始公布比武考试的规则:“这次比武考试,依然是由第一名与第六十四名比试,第二名与第六十三名比试,依次类推……” 弟子们又开始谈论起彼此的对手。韩郁排在第六十四名,而陈含章排在第一名,那他和陈含章岂不是要在比武台上冤家聚头了?他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还是真的这么巧合。总之,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他正想着,就听齐显又说:“大家可以回去了,上榜的弟子请认真准备明天的比武考试。” 众人起身离座,乱哄哄地离开悟玄殿。几个徵江派的姑娘过来找徐云佩,丁彤云摸着她的头发道:“考的挺好嘛。” 徐云佩笑道:“你又笑话我。” 丁彤云是个老成的姑娘,接人待物都很周到。她肤色微红,眼睛又大又亮,总梳着一条乌黑的麻花辫。 徐云佩站起来,转头对韩郁说:“我走了。” 韩郁正想着心事,听徐云佩和他道别,才回过神答应了一声。 丁彤云道:“云佩,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呀?” 徐云佩也问韩郁:“你怎么称呼呀?” 韩郁站起来,拱拱手道:“见过师姐,我叫韩郁。” 丁彤云道:“原来你就是那位韩公子啊。我听官师哥说,你很有情有义。为了救你师姐,连命都不要了。” 韩郁苦笑道:“我那是不自量力。” 一个姑娘插口道:“就是不自量力,才难能可贵。” 又一个姑娘指着沐宁,问道:“你师姐是不是那个姑娘呀?” 沐宁和钟成正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她见韩郁被一群姑娘围着,心中早已不悦,又见她们对自己指指点点,便向她们冷冷瞪了一眼。 那几个姑娘一见她这副神气,也都不高兴了。其中一人故意大声问:“你师姐有咱们云佩师妹漂亮吗?” 其余的弟子一听这话,也都不往门外走了,他们都听过“徐云佩”的名字,平时看她一眼都得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这次正好可以饱饱眼福,纷纷围拢过来。 沐宁自知相貌比不过徐云佩,但在韩郁心里她未必比不过徐云佩,于是道:“韩郁,跟我走!” 韩郁正要过去,就听丁彤云冷声道:“韩公子是你的师弟,他当然会跟你走了。只是你这个做师姐的,怎么只会对师弟呼来换去呢?” 沐宁俏眼一瞪,道:“要你管我!” 丁彤云道:“是啊,我们都没法管你,而你师弟对你情真意切,更不会有什么怨言。平时你全没当他是你的师弟。上次想起他是师弟的时候,是让他去送死救你的情人;这次想起他是师弟,是因为在和人执气。我真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做师姐的。” 沐宁气得一跺脚,喊道:“你……你……凭什么说我。” 围观众人都在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沐宁的情人是谁?一听说是陈含章,立刻又想起了昨晚他们两个争风吃醋的情景,一个个捂嘴偷笑。 赵文卉见双方吵了起来,过来打圆场:“韩师弟,咱们不是约好一起去澜沧江玩吗?这就走吧!” 韩郁赶紧笑呵呵地应道:“对对!我怎么忘了?” 他话没说完,沐宁突然拉起他的手,转身就往门外走,韩郁不能甩开师姐的手,只得跟着她走了出去。 在场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徐云佩开始低头摆弄着衣带,直到韩郁跨出了殿门,才抬头望了一眼。 韩郁跟她走到大殿外面,继续向后花园走。天上无声地飘着雨,雨丝很细很细,不是淋湿,而是沾湿了万物。 两人跑进花园,园子里的假山、石板路都是光油油的,叶尖、草尖滴着水珠,空气里有一阵泥土清厚的芳香。 沐宁在池塘边停下,任由细雨沾湿她的头发和衣裳,要在平时,她一定会在旁边的柳树下面避雨。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看起来心情有些激动。韩郁迎着雨站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 沐宁闪动几下睫毛,轻声道:“师弟,你放心吧。我会和陈师哥说的,他绝不会为难你!” 韩郁道:“多谢师姐。” 沐宁忽然破涕为笑,问道:“那个徵江派的姑娘叫什么名?”其实沐宁和徐云佩年纪相近,根本看不出谁大一些谁一些。 韩郁道:“她叫徐云佩。” 沐宁点点头,几滴雨水从脸颊滑落到下颌:“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只是……” 韩郁静静等她说下去。 她接着说:“只是太漂亮了。”说着,嘻嘻笑了起来,韩郁只好也跟着傻笑。 沐宁道:“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你,你要好好对待人家,以后那些……娶我之类的话,可别再提了。” 韩郁连忙摆手道:“师姐,你误会了!” 沐宁道:“我误会什么了?” 韩郁道:“徐姑娘并不喜欢我,她已经有意中人了。” 沐宁微感诧异,问道:“她亲口告诉你的?” 韩郁道:“是她师哥说的。” 沐宁略微想了一下,又问:“她认识那个人在前,还是认识你在前。” 韩郁道:“应该是认识那个人在前。” 沐宁微微一笑,道:“这就对啦。要我看呀,她早把那个什么意中人忘到脑后了,现在她喜欢你。” 韩郁脸上有点发烧,苦笑道:“师姐,别拿我开玩笑了,怎么能呢……” 沐宁笑道:“女孩家的心思,你师姐总还能看出来一些吧?” 这是一年多以来,师姐第一次和他好好说话。韩郁不信徐姑娘会倾心自己,不过既然师姐喜欢这么想,那就让她这么想好了。 他伸手接了几滴雨水,道:“师姐,这雨越下越大了,咱们快回去吧。” 沐宁道:“急什么急!我还没说完呢!” 只要能和师姐说说话,不用说是绵绵细雨,就算是站在狂风暴雨里,又有什么关系。 韩郁道:“师姐,你说。” 沐宁笑道:“没什么说的了。走吧!” 回去路上,沐宁不再故意淋雨,而是挑些密叶、屋檐下面走。 韩郁一边走一边问:“师姐,你是故意落榜吗?” 沐宁道:“当然了。难道你师姐会这么笨吗。” 韩郁道:“那你为什么要故意落榜呢?” 沐宁脸一红,道:“有个缘故。” 韩郁道:“陈师哥不让你上台比武,怕你受伤?” 沐宁吸了吸鼻子,害羞地笑道:“你真聪明,猜的差不多啦。” 韩郁道:“差不多?那到底差哪了?” 沐宁道:“行了,你别问了,以后你就知道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八章 柳暗 两人分开以后,已经雨过天晴了。 韩郁慢慢往回走,路上积了些浅浅的水坑,转了几个弯,迎面见到徐云佩站在墙边。 她一见韩郁走过来,笑道:“你回来啦。” 韩郁道:“徐姑娘,怎么了?” 徐云佩道:“我等你呐!” 韩郁道:“怎么在这里等。” 徐云佩道:“你说呢?难道在你们楼下等呀?” 韩郁笑道:“也是!你要是在楼下等我,那可就热闹了。” 徐云佩脸一红,道:“少嘲笑我!今天,你还和几个师兄去澜沧江吗?” 韩郁笑道:“那是我师兄随口乱说的,澜沧江离这里远的很,来回少说要走上天呢。” 徐云佩对地理并不熟悉,腼腆地笑道:“那我听说城外有一处景致很美,你陪我去好吗?” 韩郁微微一愣,立刻想起师姐的话,莫非徐姑娘真的……可是我何德何能啊?但转念一想,能陪她出去游玩,还有什么可不愿意,于是爽快答道:“行啊……” 徐云佩喜道:“那太好了,带我去吧!” 韩郁道:“我带你去?你不知道在哪儿?” 徐云佩道:“就是有一大片梨树的山坡呀!” 韩郁心里好笑,说道:“行!咱们出城找找吧。” “嗯!嗯!”徐云佩笑着点点头。 从永昌派大门出来,韩郁向一个卖劈材的老婆婆问路,那老婆婆没答他问话,先是饶有兴趣地打听徐云佩是谁家的闺女。徐云佩告诉她,自己不是本地人。那老婆婆这才指着南面,七街八巷说了一大通。 徐云佩听的云里雾里,韩郁勉强听懂了。出发去永昌府之前,他特地翻看过永昌一带的地志,大致记得永昌城一些主要街巷的名字。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城南大街漫步往郊外走,一路上徐云佩引来无数男女老少驻足观看。她早习惯了,对别人的目光全不在意,在韩郁身边东指指西望望,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出城以后,向东面又走了不远,就见到一片青草杂芳的山坡,绕过山坡向远处一望,就见遍地都是盛开的梨树,似乎有成百上千株,春风一吹,梨花纷纷落下,好像是漫天回旋的雪花。 徐云佩拉着韩郁走在花树之间,沿着一条溪涧边走边聊。 她先讲了自己的身世:她祖籍在嘉兴,父亲在陪都南京担任要职,因得罪了当朝权贵,被贬到云南曲靖府。她母亲于氏并不是闺阁弱质,而是君山派一位颇有威望的女侠。她父亲对她母亲言听计从,正因为如此,她才没被养在深闺,而是按照母亲的意思,去到徵江派学习武艺。 说完自己身世,她又说起时候养花养动物的趣事,她从跟父亲读四书五经,说起往事绘声绘色。韩郁很是机灵识趣,什么时候该点头,什么时候该追问不停,不时还东拉西扯调侃一番,逗得徐云佩咯咯直笑。 到了傍晚,两人又回到城里,徐云佩选了一家净雅的酒坊,挑了二楼的隔间坐下。 徐云佩没有点酒,只点了几样精致菜。菜上全了以后。她双手端起茶杯,笑道:“敬奉你一杯清茶!”烛光之下,尖尖十指皓如冰玉,犹胜那盏白瓷茶杯。 韩郁看得一阵怦然心动,徐云佩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愣愣出神,责怪道:“你喝不喝呀?” 韩郁回过神来,忙道:“当然要喝。”说完一口喝了。 徐云佩甜甜而笑,抚弄着酒杯,半晌不语。 酒楼里客人越上越多,楼梯口又上来几人。韩郁不经意间向帘外一瞥,一眼就认出了几人中的一人,竟然是滇池派的柳夫人,随她同来的还有五六个男女弟子。 韩郁赶紧转回头,心说:“真是冤家路窄啊!”他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滇”字。 徐云佩看到“滇”字,立刻会意,也收起了娇羞之态。 韩郁动作不大地指了指隔间的窗户,那是在告诉她从窗逃。 这时,柳夫人正在吩咐酒保挑一些新杀的鸡羊炒几个菜。而临近那一桌的江湖中人在不依不饶地相互劝酒。 就听楼下酒保吆喝道:“几位客官请楼上坐。” 接着是一串上楼声,几个粗大汉子走上楼。韩郁趁二楼客多,悄悄拉着徐云佩站到隔间的窗边上,二楼并不算高,韩郁低声道:“跳跳跳!” 徐云佩一点头,纵身跃下,轻轻落在地上,随后仰头向上望。 韩郁钻出窗子也跳了下去,徐云佩见他跳下,施展轻功向上一跃,手在他腋下向上托起,卸去下坠之势,平平稳稳地落下。 韩郁来不及道谢,拉起徐云佩的手就往永昌派的方向走。刚走进巷,几个滇池派弟子就匆匆走出店门,在街上四处张望。 有个眼尖的望见巷子深处两人的身影,喊道:“他们在那边!” 韩郁、徐云佩一听见喊声,拔腿就跑。那几个滇池派弟子见他们逃跑,也发足追赶。 永昌城的巷弄岔道很多,路两旁的围墙都有一人多高,墙头种着藤萝、牵牛花一类植物。 韩郁一边在巷子里乱兜圈子,一边辨认方向。滇池派弟子紧追不舍,不停向他们投掷暗器,但巷子曲里拐弯,全都打在了墙垛上。 两人冲出巷口,面前就是永昌派高高的院墙,只要翻墙过去,就算到了永昌派,滇池派的人未必敢追来。然而这院墙有两丈多高,他们功力尚浅,还无法纵跃上去。韩郁略一回想大门的位置,拉着徐云佩又往东边飞奔。 这时,滇池派弟子也跑到巷口,望见他们正转入一面墙后,赶紧追了上去。眼看敌人越追越近,韩郁心知要想跑到大门恐怕是来不及了,只能一边跑一边大声求救,希望永昌派里有人出来救援。 这么跑着,他眼角余光见到街边的酒家食店,忽然想起昨晚师姐和陈含章翻墙而过的情景,急忙向前张望,前面院墙完好,又回头望去,发现一处断墙就在身后不远。韩郁赶紧喊住徐云佩,指着断墙道:“从这里翻过去!你踩我跳到墙上,再拉我上去!” 徐云佩依言飞身跃上断墙,又把韩郁拉上墙头。两人一齐从墙头跳下,刚一落地,就感到脚下一空,又再次跌落下去。这一下跌落了有丈深,好在落下的地方放着一块很厚的草垫,两人都没有摔伤。 四下里漆黑一团,没有一点光亮。他们平躺在草垫上,大口喘了一阵气,头顶传来模糊的交谈声,估计是滇池派的人还在四处搜找。 徐云佩坐起来,敛好衣裳,从怀里摸出一只火折晃亮了。她举着火折四下一照,发现他们竟然身处一条地道之中,地道一眼望不到头,两边是土石砌成的墙壁,只能容下一人通过。 徐云佩问:“这是哪儿?” 韩郁心想:“永昌派院墙高耸,为何偏偏在这里有一处断墙?莫非是诱敌深入的陷阱?要真是陷阱,也不必在下面放一个草垫了……是永昌派的一条密道吗?昨晚我看师姐和陈含章翻墙而过时,并没跌入地道中,说明石板应该是由机关操纵,我和徐姑娘或许是无意间触碰到机关,才会落到这里。”想到这里,他勉强笑道:“可能是永昌派的一条密道。” 徐云佩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密道?” 韩郁感到头脑昏昏沉沉,懒得多做解释,就说道:“我……我听陈含章说的……” 徐云佩抿嘴笑了笑,突然感到指尖一烫,发现火折快燃尽了,只好扔在地上。两人又处在黑暗之中。 徐云佩道:“怎么每次和你在一起,总是被人追来追去的。你是不是克我!” 韩郁道:“真是对不住了。”语声有些干涩。 徵江派以医术药术见长,徐云佩一听他说话声音,就知道他受伤不轻,忙又划亮一只火折,细看他脸色,见他脸色通红,额头、鬓角都是汗珠,问道:“你摔伤了?” 韩郁歉疚地点点头。 徐云佩一扁嘴,略含责怪地说:“你伤哪儿了?我有伤药。” 韩郁道:“好像是在背上……” 徐云佩让他半侧起身,向他背上看去,见脊椎骨上一竖排中了三支金钱镖。她用裙角裹住手指,把四枚暗器一一拔出来,闻了闻镖上的气味,似乎是喂过毒的,又探了探他鼻息,发觉他呼出的气热得烫人。 她柔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韩郁只感到全身犹如火烧,为了不让她担心,只说了一句:“我……有点口渴。” 徐云佩安慰道:“一会儿出去就有水了。” 韩郁勉强笑道:“好啊!” 徐云佩道:“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先不给你上伤药了。”说完一手扶起韩郁,一手举着火折,一步步往地道深处走。 走了三四百步,脚下开始有了台阶。徐云佩看着台阶一直向下,尽头黑洞洞的,实在令人不安,忍不住问道:“陈含章说了这地道有多长吗?” 韩郁半睁着眼睛说:“没说……” 徐云佩没奈何,只能扶着他走下台阶,大约下了六十来级台阶,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阴冷潮湿。 又向前走了一段,面前显出五条岔道。 两人相望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韩郁知道这五条岔道中可能会有机关埋伏,如果选错了路,搞不好就要死在这里。 他松开徐云佩的手,扶着墙壁,俯身查看地面,想找到一些鞋印之类的线索。 地面由凹凸不平的石头铺成,找不出什么鞋印,于是他又想找寻一些石头磨损的痕迹,如果哪条岔道的地面石头十分光滑,说明经常有人通过,那这条岔道多半就没什么危险。 他正看着,突然周围一暗,原来是徐云佩的火折烧尽了。 韩郁道:“还有火折吗?” 徐云佩道:“没有了。” 两人被困在黑暗之中,心里都有些害怕。 就在这时,韩郁突然见到墙脚有一点淡淡的青光,他凑到青光旁边,伸手碰了一下,发现那青光是由一块薄片发出的,捡起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他心中一动,难道是鳞片吗?这地道里怎么会有鳞片,他一边思索,一边向几条岔路上逐一看去,发现其中一条岔道上青光点点。 韩郁心想:“平时永昌派的人穿过地道都有火把照明,自然不会摸黑,因此没能发现这些青色的光点。”他又想:“这些青色光点分明是鱼人身上的鳞片,鱼人尾腹鳞甲坚硬,若是以尾腹行走,绝不会刮掉这么多鳞片。那鱼人显然是被人后背着地,拖行经过的……而拖动它的人自然是永昌派的。”这么一想,估计是孙长老把鱼人的尸体运回了永昌派,他转头对徐云佩说:“跟我走这边。” 徐云佩本来就没什么主意,听他说得坚决,就跟着他走。 走进这条岔道以后,就再没有分岔路了,又走了不远,岔路尽头微微现出光亮,转了一个直角弯,眼前火光更盛,只见前面是一间破旧的牢房,牢门前两个火盆里火光摇动,透过栅栏隐约可见牢房里的各类刑具,贴墙放着剥皮凳,另外还有乳夹、站笼,刑具都已经锈迹斑斑,但上面的尖钉利刃仍是银光锃亮,有几处还沾着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二十九章 地牢 徐云佩站在牢房门口感到一阵恶心,蹙眉道:“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韩郁道:“进去看看。” 徐云佩本来不想进去,但想到还是尽快找到出口要紧。只好扶着他进了牢门。他们穿过一条甬道,进到内厅,厅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张铁床,地上尽是发黑凝结的血,铁床上摊着一具怪物的尸体,肚皮被人剖开,肠子绞成一团,五脏被切成了数瓣,看样子是有人想在他身体里找寻什么。 另外还有三具发青的枯骨堆在角落,瞧那三具枯骨骨盆宽大,又是削肩,想来生前是三名女子。 徐云佩看见墙边有一只水缸,缸里漂着水瓢,那是用来浇醒犯人的。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水缸边上,舀起一瓢水递给韩郁,说:“有水了。” 韩郁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怪物,他认出了铁床上的怪物就是那日妓船上与他交换不死剑的鱼人。看来孙纯注是把鱼人的尸体运了回来,又把它开肠破肚,不知是想在它身上找什么。 徐云佩催促道:“你不渴了?” 韩郁歉然一笑,接过水瓢一口喝干了。 徐云佩刚喂他喝下,就听有人冷冰冰地说:“你以为他中的淫毒,喝几口水就能保住命吗?” 徐云佩闻声一怔,转身往后看去,原来说话声来自牢房深处的一扇铁栅栏后面,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跪在牢房的杂草上,双手抓着栏杆,一见徐云佩看过来,登时双眼放出贼光。 徐云佩被看得有些难为情,背过身问:“你说他中了淫毒吗?” 老头道:“这是滇池派的’肆志散’,中毒以后欲火焚身。刚才他喝了一大口水,药性遇水散得更快,估计不用半个时辰就要死了。这子能坚持到现在没对你有轻薄举动,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你要是不忍心他死,不如就成全他。” 徵江派有一门课,就是专讲江湖上的各类毒药,徐云佩曾听本派长老提到过“肆志散”的名字。那是滇池派女弟子用来诱惑男人的一种淫毒。 其实她隐约猜到韩郁中的是淫毒,但见韩郁举止没有异常,也就没再往那方面去想。这时听那老头一下子便说出了“滇池派”和“肆志散”,又见韩郁中毒之后的种种症状,不由得信了他的话。 徐云佩道:“你认得出肆志散,那你知道怎么配制解药吗?” 老头道:“半个时辰,你来得及配解药吗?” 徐云佩咬着嘴唇,忧愁地自言自语:“那可怎么办呀。” 老头道:“你脱光衣服,做他老婆,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韩郁骂道:“你他娘的少胡说!” 徐云佩听后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一想到这是个办法,她雪白的脸上立刻臊得绯红。 她已经十五岁了,还是处子。若是平时让她用自己守了十五年的贞操去救人,饶是她再善良也绝不会答应。 从苍山回来,韩郁的身影总在她梦里,让她每次醒来都有些怅然若失。在那之前,杨烬曾随她母亲于氏来过徵江派,在母亲眼中,杨烬少年成名,人品俊雅,和自己的女儿十分般配。而她自己没什么主见,母亲这么说,她也点头应允。可是自从与韩郁经历了许多事,她似乎有些开窍了,就算杨烬武功更高、相貌更英俊、用情也更深,但她却更愿意与韩郁待在一起…… 韩郁双手拄着铁床,痛苦地闭上眼睛,喝完水以后,他确实觉得淫心欲火愈发高涨,几乎难以抑制。 徐云佩喃喃道:“跟我来。”拉着韩郁往牢房外走,转过甬道,停在一处昏暗背光的角落,这里可以挡住老头的视线。 徐云佩抬起眼睛,眼眶已经湿了,她极轻声地说:“我……帮你解毒……” 韩郁不禁愕然,他本以为徐云佩是因为无能为力才哭,哪知道她竟然愿意用自己的贞操救他的命。 韩郁瞪视着她,心中的感动简直没法形容。徐云佩满面含羞地低下头,几缕秀发垂在眉梢鼻尖,她见韩郁没有反应,目光闪烁地问:“你听明白了吧?” 韩郁心乱如麻,能与徐姑娘做夫妻自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虽然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是狼心狗肺,如果这样顺水推舟将她玷污了,那他韩郁如何对得住她的恩情! 他哽咽道:“徐姑娘,我不能为了活命玷污你的清白……” 徐云佩心中稍感安慰,如果自己这么一说,他就立即扑上来对她无礼,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值得那样做了。 她抿嘴笑了笑,柔声道:“你是不是傻呀?”她见韩郁仍是一动不动,难为情地说:“你……你快点!” 韩郁道:“快什么啊?” 徐云佩没好气地说:“快脱衣服!”话一出口,就觉得脸红耳热,都有点无地自容了。 韩郁听她说得千娇百媚,哪里还忍耐得住,一把将徐云佩抱在怀里,抽掉她衣裳的带子,将她衣襟扯开。 徐云佩贴身穿了一件薄薄的衫,雪玉可爱的身子若隐若现。她吓得快哭了,一手挡在胸前,一手将韩郁轻轻往远推开,侧身央求道:“你等一下!” 韩郁稍稍冷静下来,全身仍然不住地发抖,心中懊悔不已,叹道:“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徐云佩摇了摇头,怯生生地说:“不是那样……我是想说……明天你跟我去见我娘,她现在就在永昌城里……你也要尽早带我去见你外公……你先答应了……你再碰我……” 按照当时的习俗,男女婚娶是要有媒妁之言的,不能私自做主。徐云佩这么说,自然是想死心塌地嫁给他了。 韩郁听她说得郑重真诚,知道她是个盼望始终如一的好女孩。她心地善良,不忍心见死不救,这才委屈自己成全了他。可是他又怎能为了自己的一条贱命,而耽误了她一生幸福呢? 徐云佩又问了一声:“行不行呀?” 韩郁紧咬着牙说:“不行!” 正在这时,老头扒着铁栏杆,半张脸卡在栏杆里,却仍看不见他们二人。他咽了咽口水,喊道:“那姑娘,我手里有解药。” 他一边说,一边爬到牢房里面,在自己的床下乱摸一气,又跪着爬回栏杆前,脏手里拿着一个瓷瓶,他用瓷瓶敲着栏杆,发出叮叮的响声,喊道:“姑娘,我真有解药!你让他先把药喝了,如果见效,你再报答我不迟……” 徐云佩自然不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就算这解药是真的,他也一定会向她提些无礼的要求,她是答允不了的;如果解药是假的,甚至是另一种毒药,韩郁一旦喝下去,那老头恐怕还会以此要胁自己做更过分的事。 她正想着,又听老头说道:“子,你是不是叫韩郁?” 一听他叫出韩郁的名字,两人都是一愣。徐云佩细细回想,自己并没有喊过韩郁的名字,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隔墙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老头道:“铁床上这只鱼怪你还认得吧?它死前嘱托我把这瓶解药交给你,并让我转告你,‘为了这姑娘,不知你有没有胆量喝下去?’” 徐云佩低头摆弄着衣角,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韩郁心想,莫非这是一瓶毒药吗?它是想趁机报复我吗?但是他在《异物志》中读过,东海鲛人从不说谎,据说是因为鲛人以占卜算命为生,为了取信于人,才逐渐形成了“金口玉言”的族训。 他对徐云佩笑道:“铁床上的鱼人是我的老朋友,既然它说那是解药,那就肯定是解药。”说完,转身走出墙角,走到老头跟前,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瓷瓶,仰头喝了下去。 瓶里装的是解药还是毒药,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徐云佩敛好衣裳,跟了过来,担忧地观察他的脸色,惊喜地发现他脸上的潮红正慢慢消退。 韩郁也觉得全身上下的清凉舒爽,他暗暗诧异,心说:这厮哪会这样的好心,说不定解药里面另有什么阴毒的后招。 老头看他眼珠乱转,问道:“你好点了吧?” 韩郁道:“好多了,多谢前辈。” 老头道:“你也不用谢我。那鱼怪还让我转告你,‘你已经欠它两个人情了’。” 韩郁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一时捉摸不透鱼怪的用意。 老头道:“这里还有一瓶药,明天午后喝了才能痊愈。” 韩郁接过瓷瓶揣在怀里,抱拳道:“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头道:“跟你说我名字有屁用?姑娘,我把你心上人救了,你怎么报答我?” 徐云佩脸一红道:“你别胡说啦!”停了一停,又问:“你是想让我们救你出来吗?” 老头摇头道:“你姓徐,我想知道你叫什么?” 这样的问题,徐云佩从被人问了太多遍,几乎每个男人见了她,总要不停问她叫什么。不过此时她心情很好,于是微笑答道:“云佩。我叫徐云佩。” 老头道:“徐云佩……名字起得一般般,不过模样还真他妈的俊俏!” 徐云佩气得一跺脚,转头不理他了。 那老头又说:“你们不要另寻岔道,直接按原路返回。草垫下面有一个扳手,触动机关头顶石板会自动打开,上面落下一条绳子,你们爬上绳子就可以出去了。” 两人听他说的确凿,不禁面面相觑。 韩郁问:“前辈,您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老头道:“少废话,赶紧走吧!” 韩郁勉强笑道:“可是您身在牢狱……” 老头道:“可是什么?现在你快给我滚吧,我愿意呆在这儿!”说完,走回牢房深处,面对墙壁坐下,任凭韩郁再怎么说,都不再答应了。 两人只好撇下老头,走出牢房,按照老头的话,不走岔道,直接原路返回,果然在草垫下面发现了一个鹅蛋形的扳手,韩郁伸手拧转,扳手转动时伴随着一阵喀喇喀喇的声响,接着头顶的石板应声打开,一条绳子坠了下来。 两人爬到地面,抬头一看,只见月色幽幽已经是半夜了。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韩郁将徐云佩送回住处,临走时问道:“你还让我见令堂大人吗?” 徐云佩嗔怪道:“你不是不愿意嘛?” 韩郁心说:“此时此刻,你要是再让我见她,我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了!”他说道:“我很愿意啊。” 徐云佩笑道:“再说咯!我先回去了。”说完,指尖动了动,向他做了个再会的手势,转身进了徵江派女弟子所住的阁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章 自知 第二日清早,韩郁还在半睡半醒间,就听见屋外人声嘈杂,赵文卉推开门一看。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大家有背包的、有提篮的,包里篮里装的是昨天买好的熟食、干果一类吃,看起来大家是要去踏春野游一样。 韩郁心情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他是要上场比武的,他匆匆洗漱完,走到院子里按照门派站好,他心里虽然紧张的不行,但表面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东瞧瞧西看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哪个弟子武功高,哪个弟子相貌俊,还有谈论永昌府的风土人情、名胜吃的。 曲颢带男弟子从楼前出发,来到女弟子楼下,与本派的女弟子汇合,然后由吕画时领着大家往比武的广场走。 穿过碎砖青苔的弄,走出永昌派大门,街东面是永昌派的院墙,街西面全是踮脚看热闹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农夫、有乞丐、有读书人、有官老爷、有挑担推车的商贩、也有背刀挎剑的江湖游士,当真有成千上万人。 当地官府派出了几十名差役,一字排开,一边呼喝一边推搡,这才把看热闹的人拦在了街那边。 一见到各派弟子走出来,人群里顿时沸腾起来,平日里卖苦力的伙子们望见女弟子们的仙姿佚貌,无不是神魂颠倒;就连见多识广的牙婆,也不禁啧啧称奇,心想要是能拉几个姑娘堕入风尘,准能赚个盆满钵盈。 沐宁被人盯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转脸对着墙。韩郁走在后面,正巧见到几个年轻力壮的伙子,挽着袖子正向沐宁那边指指点点,神情很是仰慕。 侯缊道:“这些人真叫人恶心。” 王子安道:“他们又没看你。” 侯缊道:“他们看我师妹,我也不愿意,行不行!他们眼睛看着咱们,心里指不定想什么龌龊的事呢。” 王子安道:“想什么?” 侯缊道:“你看见徵江派的徐师妹想的是什么,他们就想的是什么。” 王子安道:“什么徐师妹……” 侯缊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你写给徐姑娘的信一味的卖弄文采,失于矫揉,毫无真情实感,我劝你还是再斟酌斟酌词句。” 王子安听她这么一手,赶紧伸手摸了摸口袋,顿时惊怒交集,喝道:“你偷了我的信!” 侯缊从袖子里取出信,说:“行了,师姐给你用红笔勾圈了几处,回去改改吧。” 白英、陈霁等几个姑娘都掩口笑出了声,王子安不便发作,只得忍气吞声地接过了信。 人群里一个佝偻腰的婆婆伸手递来一支荔枝膏,那是宋明时期有名的吃,陈霁大大方方地接在手里,随手要付钱。 那卖荔枝膏的婆婆连连摇手,说:“不要钱不要钱。”陈霁微微一笑,仍是将半块银子放在了婆婆手心,婆婆捧着银子早已乐开了花。 长街到头,来到广场边上,广场当中用木板搭起了一座十丈见方、三尺来高的擂台,擂台四周洒有半尺来厚的细沙,让掉下擂台的人不至于摔伤。 擂台东面是三层楼高的看台,看台坐东朝西,最上面是个席棚,本应该坐着巫山派三位道长以及云南四大剑派的四位掌门,不过他们此刻应是在后面会客;看台第二排坐的是云南四大剑派的诸位长老,第三排是云南省诸多有头有脸的侠客名流,赵文卉的岳父楚雄飞螳范池辉,王雄的父亲云南按察使王一卿、沐宁的祖父沐图琛都在上面坐着…… 云南四大剑派的弟子顺着看台旁的扶手楼梯,有序上到看台,坐在余下的座位上。韩郁坐下来,往看台下一望,只见擂台的南、北、西三面尽是黑压压的人群,真叫是万头攒动。人群最前面是木栏杆,有粗绳子圈在上面,那是让人别再往里来了。 靠近看台一侧摆了一张桌子,桌旁坐着永昌派、姚安派、徵江派、苍山派的弟子各一人,曲颢就在其中,他们主要负责核对名单,以免有人冒名顶替上台比武。 另一张桌上坐了两个衙役,假如出了人命,他们也好做个公正,免得有人去打人命官司。 另外还有两个永昌派弟子手拿扫帚、水桶,那是怕万一见了血,赶快上台洒扫干净。 距离比武开考的时间还早,各派弟子坐在座位上前后左右地说着话,大家还头一次见到这阵仗,今天要登台比武的人心里暗自紧张,而没能入围的人不免有些遗憾,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身手,那可是一件极为风光的事。 王子安、刘狩、王雄等人开着玩笑,说大家一会儿仔细观看永昌派的剑法,争取在剑法中找出破绽,让韩郁一击制敌。吕寸折、钟成坐在前排,他们也都是要登台比武的,坐前面确实是想仔细琢磨一下各派的武功剑法。 当日晴空如洗,阳光明媚,苍山派弟子正说着话,就见徐云佩低着脑袋,满面通红地走上苍山派这边的看台。几个脸皮厚的弟子起哄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姑娘讲一句话,任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听有人叫她,徐云佩抬眼从那几人脸上扫过。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动人心魂,各人被她看上一眼,无不是目眩气短、心动神摇,都闭上嘴不说话了。 至于一些苍山派的女弟子则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徐云佩,可是挑来挑去,什么毛病也没挑出来,心中不由得服气了。 徐云佩走到韩郁身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文卉情不自禁地起身作了个揖:“在下……赵文卉见……见过徐师妹。”语气中透着不胜之喜。 徐云佩并不认得他,愣了一下,才回礼道:“师兄您好!” 虽然只是一声问好,在赵文卉听来,却有别样的温柔韵致。他笑道:“是来找韩郁吗?” 徐云佩乖巧地点点头。 赵文卉心里对韩郁万分羡慕,说道:“他都等你好一阵儿了。” 王雄接茬道:“去年中秋以后,他天天夜夜念叨你,说什么你人长得美若天仙,偏偏脾气又好,将来要是娶过了门,一定是个贤妻良母。” 徐云佩信以为真,顿时神采飞扬,含笑对韩郁说:“跟我来吧。” 韩郁被几个师兄弄的有些窘迫,匆匆忙忙跟着徐云佩下了看台。两人绕到后台,这里有数百根木柱支撑着看台,阳光一照,有些闷热。 最顶层的看台需要从后台上去,所以很多人都在这里互相揖让寒暄,这里面有巫山派三位道长、云南四大剑派四位掌门、崇圣寺的高僧、省外众多成名高手以及与他们随行的弟子。 韩郁见到那场面,停下来问:“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徐云佩道:“你不是要见我娘吗?” 韩郁道:“这就要见了?” 徐云佩道:“对呀。” 韩郁道:“我也没带什么礼物,空着双手见她老人家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啊?” 徐云佩笑道:“不会。” 韩郁还有点犹豫,说道:“那我说点什么呢?” 徐云佩道:“她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咯。她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你可千万别跟她耍嘴皮子!” 韩郁笑道:“我哪敢啊!” 徐云佩道:“那就行!过来!”说着,拉着韩郁的袖子走到一名清丽绝俗的妇人身边,然后低头不语。 那妇人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实则年近四十了,长得冰肌玉肤、清韵入骨。韩郁一见那妇人,立刻就认出是徐云佩的亲娘,也只有这样的亲娘才能生得徐云佩那么标致的女儿。 徐夫人正在和姚安派掌门吴过庭交谈。徐夫人是江苏君山派排名第一的女侠,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因此吴过庭对她很是客气,他见徐云佩和韩郁走过来,笑道:“徐夫人,这位是令嫒吗?” 徐夫人一见女儿身边还跟着一个骨瘦如柴、相貌平平的子,脸色一沉,说了声:“是。” 吴过庭何等机敏,立即猜出徐云佩来找徐夫人是为何事,也猜到徐夫人的心意,于是很识趣地告辞走开了。 徐夫人冷冷瞥了韩郁一眼,问自己女儿:“找我什么事?” 徐云佩道:“妈,他就是韩郁。” 韩郁没等徐云佩说完,便行礼道:“在下韩郁,见过徐夫人。”他为了不给徐夫人留下油嘴滑舌的印象,什么“侠名震世”等恭维话就省了。 徐夫人“嗯”了一声,对韩郁说:“借一步说话。”一扭头示意他跟过来,然后自顾自地走出后台。 后台外面是永昌派的院墙,墙边栽着一排苍翠的参天古树。徐夫人在一株古树下停下,一回头见韩郁跟了过来,自己女儿也迈着步跟了过来,她又好气又好笑,问道:“听不明白话吗?” 徐云佩撒娇似的说:“你们说话,我有什么不能听的?” 徐夫人十分娇惯女儿,拿她没什么办法,于是说:“我和韩郁要说谈婚论嫁的事,你也要听吗?” 徐云佩喜出望外,俏脸一红,向韩郁眨了眨眼睛,似在叫他“好好表现”,然后欢欢喜喜地走开了。 徐夫人看着女儿走远,才转回头问韩郁:“你父亲在哪里高就?” 韩郁看出徐夫人尽管上了年纪,仍然自负美貌,于是回答问话时,故意盯着她看:“家父已经过世了。” 徐夫人避开他目光,问:“那你母亲呢?” 韩郁道:“家母只会做些女工针指一类的事。” 徐夫人道:“你是苍山派的弟子吗?苍山派修炼的内功是‘无相功’吗?” 韩郁道:“是。” 徐夫人道:“你练到第几层了?” 韩郁道:“练到了第二层。” 徐夫人道:“你入门多久了?” 韩郁声音越来越低:“一年多了。” 徐夫人点点头,又问:“说说你和云佩是怎么认识的?” 于是韩郁把他和徐云佩相识的经过大致说了,自然省略了他们拥吻那一段,不然徐夫人可能要气的七窍生烟了。他看出徐夫人很疼爱女儿,为了投其所好,故意把徐云佩的言行说得娇憨可爱,徐夫人听着有几次也不禁莞尔。 听完以后,徐夫人大致知道了韩郁很能说会道也很通晓事理,也难怪自己女儿对他生出好感。 徐夫人道:“你觉得云佩长得怎么样?” 韩郁道:“很美。” 徐夫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不是很美,是极美,全天下也未必找得出几人了。反观你自己有哪一样配得上她的美貌呢?” 韩郁心里一沉,一时答不上来。 徐夫人接着说:“我女儿懵懂无知,从没接触过男人,以为和你共患过苦难,就可以托付终身了。她不谙世事,但我看得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应该知道以你的实力娶我女儿未必是件好事,那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所以我劝你要自知自明,量力而行,以后尽量少和她见面说话,免得以后彼此都伤心难过,我想你也不愿她伤心吧……” 韩郁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徐夫人,请问什么样的实力能配得上徐姑娘?” 徐夫人本以为他听进去了,听他又问出这么一句,脸上显出极厌烦的神色,说道:“以你的天分一辈子也难达到。”说完,一拂衣袖,转身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一章 开考 被徐夫人挖苦一番,韩郁神色失落地回来,还没走上看台,就听到广场周围人声沸腾,他一边上台阶,一边回头朝下望。 在擂台上,一个中年人正向周围观众做着罗圈揖,然后高声道:“各位英雄、大人、乡亲们,请把声音压一压。”老半天功夫,声音才静下来。 这个中年人叫黄川,他在派中专管日杂琐事,修为不高,但是很能说会道。 黄川伸手向看台席棚一让,说道:“有请齐掌门上台讲话。” 看台的席棚里坐着巫山派三位道长、崇圣寺栖霞禅师、君山派徐夫人、还有几个韩郁并不认识的人,另外永昌派掌门齐显、姚安派吴过庭、徵江派掌门耿珺也坐在上面,唯独少了苍山派的掌门李带雨,因此席棚里的座位空出了一个。 韩郁回到座位,苍山派弟子都在琢磨本派掌门去哪了。不过大家一向知道李掌门放浪不羁的性格,估计他可能是跑到附近哪家酒楼,倚着栏杆,一边喝酒一边观看呢。 齐显见李带雨没有到场,暗暗不悦,但也没表现出来,起身向在座各人施了一礼,然后展开轻功,从三层楼高的看台飘身而下,他跨步向外一纵,身影突然悬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又模糊不清。正在台下观众呆呆望着那道虚影时,他已站在了擂台上。 这一招是他“无相功”突破了第十九层以后,练成的一种短时间内将身体化为无形的“灭影步法”。 台下的永昌城百姓看不出门道,有点莫名其妙;而前排一些江湖中人却在称奇道绝。 齐显向台下拱手说:“欢迎各路江湖朋友远道而来,云南四大剑派有接待不周之处,还请谅解。接下来由我云南四大剑派新入门的弟子上台比武试,规则是:两人一组对决,兵器只许用剑,道术、剑法不限,取胜之后要立即收招,不可故意杀伤人命。” 他停了一下,又说:“云南四大剑派的比武试本意是交流剑法、取长补短,并非较量四派剑法的优劣高低,也请众位朋友日后行走江湖时,不要搬唇弄舌、挑拨是非。”说完,向黄川点了点头。 黄川面带笑容,朗声说:“揭榜!”说完,看台两侧哗啦啦降下两张黄纸大榜,上面写着六十四名比武弟子的名字。 黄川说:“第一场由姚安派的周燕燕对上徵江派的徐云佩。”说完快步下了擂台。 在昨日考试中,周燕燕、徐云佩分别排在第三十二、三十三名。 台下众人早已等不及了,恨不得赶快打起来,好看热闹,一听说比武开始都大声鼓噪起来。 两名女弟子从擂台两侧走上来,台下众人一见徐云佩神仙一般的美貌,登时鸦雀无声,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简直将她当成了下凡的仙女,都不相信这么柔弱的姑娘还会舞枪弄棒。 看台上,赵文卉由衷赞道:“这叫一顾倾人城。”王子安也心服首肯地点了点头。 周燕燕从来自负美貌,却被对面的徐云佩比了下去,心中暗暗不快。她抢先抱剑行礼。徐云佩指尖将一缕头发挽到耳后,还了一礼。 台下众百姓见徐云佩挽发的动作,全都看得痴了。 周燕燕看在眼里,认为她是在故作媚态,更加恼恨起来,抢步上前,使出一招极为凌厉的剑招。 赵文卉惊得站了起来,将身后坐着的吴启盈和陈霁挡得严严实实。吴启盈笑道:“我说老赵,要不你上台替徐姑娘挡一剑吧。”趁着大家不注意,他和陈霁的手又悄悄拉上了。 徐云佩没想到她出招这么突然,忙闪身躲开,虽然躲过了这一招,但周燕燕不依不饶,紧随其后,又使出一招姚安派的杀招“囚花碎月”。 徐云佩举剑格挡,只听叮一声,双剑相交,徐云佩的长剑被震得一歪,周燕燕趁势又连刺四剑,这招叫“春柔四支”。 徐云佩并不慌乱,迅速摆正长剑,守住了周燕燕前两招,又以攻为守,化解了周燕燕的后两招。 两人拆解这几招的时候,台下众人一阵惊呼接着一阵惊呼,都在为徐云佩担惊受怕。 姚安派的剑法以严谨见长,徵江派的剑法以轻捷见长,徐云佩稳住阵脚以后,与周燕燕有来有回地周旋开。 周燕燕的剑招沉稳有力,而徐云佩总以巧招化解,身法轻盈曼妙,看得台下众人如痴如醉。 赵文卉尤其紧张,随场上的形势一惊一乍,好几次都挥手甩到了韩郁的脸上。 韩郁挡着脸,苦笑道:“唉!唉!赵爷!” 转眼间,周燕燕与徐云佩已打了几十个回合,周燕燕身长膀圆,体态丰腴,功力更为深厚,几十回合下来只是微微气喘;而徐云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不敢与周燕燕兵刃相交,有些招数使出半截,就要折转回来。 台下已经有人唉声叹气,以为徐云佩败局已定。忽然,徐云佩剑招陡变,尽管剑法仍是走轻巧一路,但招数比之徵江派剑法却精妙了很多。周燕燕有所察觉,但也只当是徵江派的另一套剑法。 周燕燕猛地刺出一剑,又稳又狠。徐云佩侧身闪过剑锋,使剑在来剑的剑刃上连点四下。四下一气呵成、方位诡异,力道轻如柳梢拂水;尽管力道极轻,周燕燕却感到一股怪力袭上手腕,握剑的五指不由自主张开,接着呛啷一声,手中的长剑已掉在了地上。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喝好声。 席棚里耿珺和徐夫人相视一笑,徐夫人侧头与吴过庭说了几句,吴过庭哈哈一笑,不住点头。 看台上赵文卉一面拍手一面笑道:“这剑法好高明啊!” 王子安道:“没想到徐姑娘还会自创剑招呢?” 韩郁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想:“这么巧妙的剑招,大概是西京派杨掌门教她的。” 徐夫人这么势利眼,那肯定是很中意那个杨烬杨掌门了。想到徐云佩与杨烬在暮下溪边,嬉笑打闹,传剑喂招,他心里不禁有些酸苦。 接着登台的是一个永昌派弟子和一个姚安派弟子。两人一交上手,几乎高下立判,永昌派弟子剑拳相杂,没到十个回合,就取胜了。 接下来的比武,永昌派是头一个大赢家。从场上的比武来看,永昌派的武功确实要高其他三派一筹,只要有永昌派弟子登场比武,最后获胜的往往都是永昌派弟子。 而姚安、徵江两派弟子间的比试,基本上旗鼓相当,各有胜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二章 准备 第一个登场的苍山派弟子是钟成,钟成和沐宁是苍山派最被看好的两名女弟子,沐宁已经落榜了,钟成自然被薛渐清、吕画时两位长老寄予厚望。 何况另外两名入围的弟子——吕寸折和韩郁都排名靠后,因此他们的对手名次都很靠前,韩郁对阵陈含章不用说了,而吕寸折正巧对阵永昌派新弟子中武功最强的吴怜,也是难有胜算。 刚才的几场比试,沐宁和钟成一直留意徵江派弟子的剑法,商量着如何克敌制胜,她们的修为毕竟浅薄,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是能找到一些适合苍山剑法进招的时机。 轮到钟成下场了,大家纷纷替她鼓劲儿。 吕画时道:“钟成,稳一点儿,应该能赢。” 韩郁道:“钟师妹,徵江派弟子有仁心仁术,你先装成肩头有伤,再故意和她比拼内力,她看出你有伤在身,多半不忍心使出全力。这样你就可以趁她没使全力时,来个出其不意……” 话还没说完,吕画时就给他打断了:“韩郁,少给你钟师妹出馊主意,你哪来那么多损招?这么赢了难道光彩吗?” 韩郁苦笑道:“行行!你们是正人君子,我是卑鄙人!” 很快,钟成和一名徵江派女弟子登上擂台,那个女弟子叫李怀霜,个子不高,长得瘦瘦弱弱。 王子安呆呆望着台下,一想自己的名次还不如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不禁有些气闷。他从是被村里人称为神童,大家都众星拱月般捧着他,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云南四大剑派都这么多人比自己强,要是在中原武林,那他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王子安还在出神,钟成已经和李怀霜交上了手,李怀霜着迷于悬壶济世,并不精通武艺,也不想取胜。钟成展开苍山十九式剑法,不时夹几招钟家剑法。二十招过后,就绕飞了李怀霜手里的长剑。 接着便到了众人最为期待的一场对决,永昌派的朱师英对阵姚安派的郭自荐,这两个人都是各自门派中的佼佼者。尤其郭自荐在姚安派威望很高,都说他日后可堪重用,迟早接掌姚安派的掌门一职。 看台上的弟子有低头看书的,有闲聊的,这会儿都转头望向擂台。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滇池派、怒水门、石城山庄等帮派的人,这些帮派与云南四大剑派不睦,因此这些人也都乔装改扮过。他们今天主要来看的就是吴怜、郭自荐这些青年才俊的武功。 两人先后走上擂台,朱师英满面和气地抱拳行礼:“听说师兄‘无相功’练到了十三层,我绝不是师兄的对手,还望手下留情。” 郭自荐早就对永昌派弟子的嚣张气焰心生厌烦,这次比武,他正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冷声道:“既然知道,不如尽早从台上下去,难道非要我动手吗?” 朱师英笑道:“我还想请师兄多多指教呢。” 郭自荐手扶剑柄,面上微微冷笑。 朱师英道:“郭师兄请!” 郭自荐道:“请!” 看台上最紧张的要数吴过庭了,郭自荐是他的亲传弟子。他悟性极高,为人又很严谨恪守,这点正合姚安派“青巅剑法”的剑旨。要单论剑法,他确信郭自荐不输于吴怜,但他出招过于拘泥,就怕比武时缺乏应变。 永昌派那边有一只红皮大鼓,正在咚咚咚敲着;姚安派弟子则在竭力呐喊助威。苍山派的刘狩等人跟朱师英都有过节,心里盼着朱师英输的越惨越好。 两人各自摆好门户,朱师英见他并不出手,说:“得罪了!”抢先踏上几步,剑锋自下而上疾刺对手左眼,这一剑是“澜沧剑法”中的一招,剑意取自澜沧江的繁乱支流,剑招含有诸多变化。 郭自荐举重若轻般举剑斜封,就听叮叮当当连响了十余声,朱师英十几下剑招纷纷点在他的剑上。他能在瞬息之间看出澜沧剑的剑路所在,只用一招化解了朱师英的十几招,可见对剑术之道领悟极深。 看台上顿时掌声雷动,都佩服郭自荐四两拨千斤的应对之法。 朱师英一招没有得手,也在意料之中,第二招紧随其后,这一剑变招更多,一道剑影分散出十九道,叫做“西洱十九剑”。 看台上众人都在猜哪一道剑影才是实招,只见十九道剑影中,突然闪出一道剑影,并不是十九道剑影中的任何一道。 这一招出其不意,郭自荐本来已经封好了一十九道剑光,只能临时变招,应对稍显仓促,剑法仍然不乱。朱师英以为他仓促变招会露出破绽,没想他剑法如此严谨,守得严严实实。 就这样,朱师英攻,郭自荐守,倏忽之间,已拆了十余招,朱师英的剑法源源而出,招招凌厉;郭自荐的剑法法度严谨、应对自如。 五十招过后,郭自荐的剑路陡然一变,长剑破空而出,剑尖透出内劲,远远看去剑身仿佛罩了一层青光,很像是一簇青峰翠巅。这就是姚安派的“青巅剑法”。 朱师英横剑格挡,只见双剑相交之际,郭自荐的剑尖内劲一吐,碧色剑气冲在朱师英的剑刃之上,竟然把朱师英的剑冲偏了半寸,无法挡到随后而至的剑锋。朱师英心叫不好,眼见长剑刺来,也不怕丢人,一屁股向后坐在了地上,摔得十分难看。 看台上响起一片哄笑声,吴过庭嘴角含笑,心中不停冷笑。昨天夜里,他特地把郭自荐叫到自己房中,向他细细讲说了永昌派剑法的诸多路数,又替他想了一套应敌之策。他看出朱师英这人诡计多端,担心爱徒中他圈套,因此要他以守为主,守中带攻,不可冒进。 郭自荐见他双手撑地无法使剑,喝道:“永昌派也该输一局了!”使出御剑术中的一招“飞虹落涧”,长剑脱手掷出,刺向朱师英的立足脚。要是这一剑刺中,就可算作取胜;就算被朱师英躲开,他也能及时施法收回长剑。 吴过庭眼见爱徒冒进抢攻,脸色一沉。 原来朱师英早已打听到郭自荐擅使“御剑术”,故意在靴头装了一块铁板。 他双手撑地,装着铁板的那只脚突然踢向长剑,当一声响,长剑被踢飞到半空。郭自荐急捏法诀,正准备收回长剑,朱师英却抢先使出一招“枯桑术”。 枯桑术的名字取自于一句诗:“枯桑知天风。” 朱师英双掌凭空虚推,一阵黑风夹着枯败的叶子吹卷而来,正吹向半空中的长剑,把剑一直吹上了西侧的看台。 长剑落得太远,郭自荐施展御剑术无法收回长剑。接下来,他只能用一双肉掌抵御朱师英长剑的攻势,没有几个回合就败了下来。 这场较量看的众人连呼过瘾,方蒙也微笑点头,比武不是比拼蛮力,随机应变尤为重要。 吴过庭掩口跟齐显说了几句,齐显歉然一笑,拍拍吴过庭的手臂。 又比了七八场,这回轮到了苍山派的吕寸折登场。吕寸折擅长使枪,不过这次比武规定只许使剑,他只能管别人临时借一口剑。女弟子的剑窄而薄,比起他那杆长枪实在是太轻了。男弟子的剑稍稍重一些,他试了好几口,这才选中了王雄的剑。 王雄平时穿用都很阔气,而这口剑更是一口价值连城的好剑。王雄说:“吕师弟,你要是能赢了永昌派那厮,这口剑就送你了。” 当时,已经是午后,吕寸折站到台上,对面是他的对手吴怜。黄川在台下介绍道:“这一场由苍山派的吕寸折对阵永昌派的吴怜。”台下前来观战的各派弟子听说吴怜上场了,也都聚精会神去看。 吴怜被称为是永昌派四十年来最有天赋的两名弟子之一,另一个是看台上坐着的童贮秋,他参加比武考试从第一场到最后一场夺冠,总共只用了一百四十几招。 吴怜很自负,他已经暗暗下决心,要在百招以内夺得本次比武会考的第一名。因此他准备全力以赴应对每个对手,如果能在一招之内打倒眼前的苍山派弟子,可以为之后的几场多留一些余地。 吴怜抱剑行了一礼,说:“你先出招吧。”吕寸折还了一礼,纵身而上,双手捧剑回转,使出一招“市女卖雪”,快到吴怜身前,忽然变了一招“海抱点苍”。 苍山派众人见他将本派剑法使得潇洒俊逸,无不是大声叫好。 吴怜身体一侧,轻飘飘让了开去,可是吕寸折脚步仍是不停,一直朝擂台边缘奔去,观众尽皆愕然,有人还大声提醒,吕寸折却浑然不觉,跨上一步,挥剑猛向擂台外削去,整个人接着跌下擂台。 他摔在台下的沙地里,这才惊醒过来,抬头望望台上,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明明站在擂台中心,何以突然跌到了台下。 永昌派一边看台喝彩声响成一片,苍山派一边鸦雀无声,人人都感到面上无光。 陈霁道:“吕师弟怎么自己冲到台下了?” 钟成道:“吕师弟中了幻术!” 众人这才恍然,幻术也是“无相功”所包含的法术之一。 王子安道:“最初级的幻术也需要十五层以上的‘无相功’吧?” 钟成脸色凝重地说:“是!” 刘狩道:“我听人说‘无相功’突破十二层以后,每练一层至少要五年,吴怜只有十八九岁,总不能他四岁起就把‘无相功’练到十二层了吧?” 钟成道:“长老们都夸奖吴怜,他当然有过人之处了。” 众人正在议论吴怜,就见徵江派的官善明走上苍山派的看台,向众人拱手道:“各位师弟师妹好!” 苍山派中有人回礼,有人只是瞧他。 他走到韩郁身边,笑道:“韩师弟,哈哈!我来给你带个话。”说着凑近他耳边道:“徐师妹叫你别忘把药喝了。” 韩郁心中喜慰,笑道:“多谢师兄,也多谢……她了。” 官善明道:“好好,一定给你带到。我先走了!”拍了拍韩郁肩膀,下台去了。 刘狩兴冲冲的问:“是哪位姑娘带的话?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徐姑娘吗?” 沐宁笑道:“你这还用问吗?是不是不都写我师弟脸上了?” 众人都以为沐宁和韩郁的关系很僵,听她拿韩郁开玩笑,纷纷陪笑点头。 说笑了一阵儿,众人又去观看下一场比试。韩郁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将药喝了。喝完以后,韩郁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继续安心观看比武。 日头渐渐变红,眼看快到黄昏了。一个永昌派弟子走上苍山派的看台,喊道:“韩郁,请下来准备比试。” 韩郁答应一声,站了起来,一望见台下人山人海,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几位师兄半开玩笑地说:“玩玩票就得了,别给自己伤了!” 他从中间过道走下来,吕画时笑着说:“韩郁,不要怕他!” 韩郁苦笑点头,跟着那个永昌派弟子走下看台,来到一张长桌前,在衙役那里签下生死状,随后被带到擂台下面等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三章 比剑 台上两人正在比试剑法,一边是徵江派的秦琴,另一边是永昌派的马遂,秦琴生的人高马大、膀阔臂长,比对面的马遂还要高出一头,她使的剑招又快又重,压得马遂喘不过气来。 韩郁身后隔了一条粗绳,绳子后就是成千上万的观众,孩童坐在树上大呼小叫,顾客在酒楼上凭栏观战。韩郁没心思去看台上的打斗,只是低头回想以往学过的剑招,忽然有人从后拍了他一下。 “我想到一招可以破解澜沧剑法,不知道管不管用,你能不能帮我试一下?” 韩郁回头一看,是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这人笑容温厚,使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感。 韩郁客气地说:“我武功太低了,您想出来的高招,我也使不出什么威力……” 年轻人摇头道:“如果两个孩子在街头胡乱打闹,一个力气稍大,一个力气稍小。这时候一名武学宗师指点力气稍小的孩子一招半式,你认为谁会赢?” 他不过二十左右岁,竟然把韩郁和陈含章比成了两个孩子,又自居是武学宗师,这让韩郁有些讶异。 韩郁索性问:“什么招式?说来听听。” 年轻人望着台上,说:“你瞧他刚才那一招叫‘花影转’,这一招永昌派弟子几乎每场比试都要使上次。” 韩郁听传剑长老说过,永昌派的创派祖师创出了“花影转”做为过渡招式,意在使剑招转换平顺。这招“花影转”经那位祖师反复修改,要想破解谈何容易。 年轻人问:“你认穴准吗?” 韩郁道:“还可以。” 年轻人又问:“知道曲池穴在哪儿吗?” 韩郁指了指自己臂弯内侧。 年轻人道:“还要再往下半指。那环跳穴呢?” 韩郁道:“在腰下两寸处。” 年轻人点点头,先后指向他臀部两侧,说:“这两处是环跳穴。”又说:“你只要在他使出‘花影转’时,出剑刺他右手臂弯处的曲池穴,他便会回剑引开你的剑。无论他用什么招式,你都将剑尖对准他左臀的环跳穴,然后突然撒开剑,就可以胜他一招了!纵然你终究打不过他,但赢他一招半招,不也挺让他别扭吗?哈哈!” 韩郁想不出这几下如何破解得了“花影转”,不禁问道:“这么简单?” 年轻人笑道:“剑招不在繁复,只要用对了时机,就是高招。” 这时,秦琴已将马遂逼下了擂台,这还是第一个落败的永昌派弟子,徵江派那边喝彩声不断,就连姚安派、苍山派的弟子也鼓起掌来。 又听黄川喊道:“接下来由永昌派陈含章对阵苍山派韩郁!” 韩郁听他念到自己名字,心里加倍紧张,双腿都有些发僵。他一步步迈上木梯,木梯踩上去颤颤悠悠,上面还有几点血迹。 站到擂台上,四周的喝彩声顿时清晰起来,苍山派那边看台上,很多弟子正在向他招手呐喊,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能隐约辩认得出是几个女弟子。台下另外三面,是拥挤的人群,从擂台下往上看和从擂台上往下看大不相同,台下有人在议论他,有人在伸手指他,还有孩子在向他扮鬼脸。 陈含章已经站到对面,一身浅蓝色的云袍,风度翩翩,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夕阳西坠,暮色沉沉,柳树、旗杆、人群投下的影子参差细长。韩郁迎着落日,抽出长剑,擂台上的木板被照成一片紫红,像是肃杀的古战场。 陈含章的身影在夕阳中显得很瘦,轮廓模糊,似乎就要融化,他突然提剑疾奔而来,忽左忽右走着折线。 韩郁飞快地回想着传剑长老的话,左手平放腰间,右手横剑当胸,他的架式还未摆好,陈含章已在身前跃起,力灌剑刃,一剑劈下。韩郁架剑后撤,以卸下这一剑的劲力。 陈含章并没将招使老,手腕转动,剑尖下沉,手臂内旋,自下而上撩剑。 韩郁心里想着一招苍山剑法,奈何对手出招如电,完全来不及施展,只能回剑守御,就听当一声响,长剑脱手飞出。他一伸手,赶紧把震飞的长剑又捞回来,还没握牢剑柄,陈含章又一剑刺向韩郁左肩,韩郁举起还没拿稳的剑来挡。 在场众人见韩郁连兵器都拿不稳,乃是犯了习武的大忌,全都暗皱眉头。 陈含章本可以趁此机会,挑飞韩郁的剑,但他却剑锋一偏,往韩郁的咽喉刺来。韩郁眼见剑尖刺向自己的咽喉,心里一紧,赶紧仰头后退。 陈含章没有穷追不舍,收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韩郁连退几步才站稳,冷笑道:“昨晚你师姐在枕边求我饶你狗命,你现在学几声狗叫,我就饶了你。” 韩郁闭口不答,心知如果反唇相讥,很可能激得他对自己痛下杀手。 陈含章见他不肯求饶,又是一剑斜斜刺出,剑尖对准他左眼,临到他眼珠前半寸,剑身猛向下行,正好撞在韩郁剑上。这一剑吓得韩郁冷汗直冒,险些摔倒。 陈含章道:“现在知道怕了?” 看台上的苍山派弟子见到这一幕,全都惊出一身冷汗。 赵文卉道:“韩师弟怎么还往前上,一直退到擂台边上,假装一不小心跌下去不就完了。” 王子安道:“陈含章未必会让他跌下去。” 赵文卉回头看一眼沐宁,只见她怔怔望向擂台,似乎心事重重。 陈含章意在戏弄韩郁,剑法之中夹杂着拳脚,右剑虚晃,揉身探臂重重打了韩郁一个耳光。韩郁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吐出一口血。看台上的人都得看清楚,他右边脸已经肿得有馒头大小。 陈含章一招招飞快刺来,或刺双眼,或刺咽喉,招招指向要害,每招都半途收回,但足以令人胆战心惊。他行云流水般一连使出了三十余招,招招凶险至极,吓得韩郁面无血色。 正在这时,就听台下有人喊道:“就是现在!”韩郁经他提醒,这才在陈含章纷乱繁复的招式中,认出了“花影转”这一招。韩郁心下发狠,抢上一步,剑尖向下点啄他右臂的曲池穴。 陈含章冷笑一声,这招“花影转”自创出以来,不知有多少人苦思破解之法。因此在传授剑法时,永昌派长老都会将种种破解之法列举出来,并传授应对的方法。韩郁这一招早就有人想到过,陈含章剑身绕腕,挽了一招剑花,姿态挥洒地将韩郁长剑引开。 韩郁先行将剑尖对准他的环跳穴,见他剑刃一贴上来,突然松开长剑,就见韩郁的剑绕着陈含章的剑在半空打了七八个旋转,剑尖挑向陈含章面门。这一招当真匪夷所思,陈含章一时想不到应对之法,只能把自己的剑向外抛出,两口长剑绕在一起向韩郁飞来,韩郁躲闪不及,被其中一口剑正好擦过左肩,将他肩上的皮肉削去了一大块。 刹那之间,韩郁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猛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向那口剑上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地上落着两口长剑,其中一口剑上分明刻着殷红如血的八个篆文——饮汝之血,保汝之全。 然而,这次不死剑上的血字并没有红光流转,反而是越变越浅,最后化成一道极细的血流,似水蛭般扭动着血红的线尾,眨眼间钻进了韩郁左肩的伤口中。 陈含章被韩郁胜了一招,不禁恼羞成怒,跑过去捡起自己的剑,一剑狠狠照韩郁的头顶劈落。台上台下都是一阵惊呼,以为就要出人命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无比凄厉的鬼叫,一只丑陋无比的枯手突然从韩郁的肩头伤口疾伸出来。看台上、人群里见到这种恐怖至极的情景,全都吓得呆了。 那只枯手用黑细的指甲一勾,把地上的不死剑勾在手里,不死剑被攥入手中的瞬间,铁制的剑刃倏然变为透着血丝的冰色,在苍茫暮色下,剑刃中七彩流辉、美不可言。 陈含章举剑劈落,枯手横剑挡格,双剑相交时,猛然刮出一阵打着巨大螺旋的狂风暴雪。众人眼看一片白茫茫的风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全部背身躲避。 一阵风雪过后,四周万籁俱寂,放眼所及尽是一片银白色。树木、房屋、街面结了一层白霜,众人都在拂去身上的雪片。擂台当中依稀望见两个人影,一个双手撑地,一个举剑欲劈。 雪雾渐渐消散,有人惊呼出声,只见韩郁安然无恙地坐在地上,而陈含章的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全都是晶莹透明的冰,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像,衣角飘飞、举剑跨步、眉目传神。 齐显一拍栏杆,飞身跃上擂台。方蒙跟着跃出,挡在韩郁身前。齐显站到爱徒面前,竟能透过他的身体看见后面折射的景物。 他强压怒火,颤声问:“方长老,这是什么法术?还有救吗?” 方蒙叹一口气道:“这应该是南海不死之国的长生不死之术,叫做不化之冰术。这位弟子恐怕是没法救了。” 台下众多江湖中人一听“不死之术”四字,无不耸然动容,有些人已经挤出人群,回去报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四章 由来 韩郁回头望了一眼台下那个年轻人,那剑就掉在他跟前,他正惊愕地盯着地上的不死剑,剑身上所刻的八个血字已经消失不见。 吴过庭、耿珺、周思恭、蒋复也先后跃到擂台上,全都是面色凝重。 徐夫人坐在看台上,她起初见韩郁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正在暗自冷笑,绝没想到韩郁会以一道名扬四海的法术反败为胜。 她知道不化之冰术乃是六种不死之术中的一种,其法术中蕴藏着自古及今天下人不懈追求的长生之法,不知韩郁是从哪里得到的…… 周思恭跳下擂台,在众百姓跟前拾起不死剑,反复看了看:“这不是不死剑!剑刃上什么字也没有!” 另外几位长老也凑过去看,方蒙道:“这个苍山派弟子已经把剑中的不死术吸进体内了,长剑失去了不死之术,剑上的字自然就消失了。” 周思恭道:“还有这种事?” 方蒙道:“你们不都亲眼见到了吗?” 方蒙转头又问韩郁:“你从哪儿弄来的不死剑?” 韩郁道:“我不知道……”他比武时太过紧张,没留意剑刃上的血字。 方蒙低头略一寻思,突然问:“是谁教了你破解‘花影转’的剑招?” 韩郁回头向台下看去,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已经不在了,他答道:“那人已经走了……” 方蒙微微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 看台上议论纷纷,有人说韩郁为了占有师姐,不惜对同门痛下杀手;有人说他心机太深,手段阴狠;也有人在问不死剑是什么。 纷纷议论中,就见沐宁跌跌撞撞冲上擂台,小心翼翼地抚摸冰像的脸孔,愣愣地发着呆。冰像的眉目仍是憨态可掬。只是这张脸再也无法有任何表情,不会生气也不会笑了。沐宁一时间心如刀绞、悲痛欲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韩郁胆怯地看向师姐的背影,心知这下她要对自己恨之入骨了。沐宁哭了一阵,缓缓拔剑出鞘,突然转回身,举剑向他刺来,眼看剑尖要刺进韩郁胸口,方蒙身影一闪,出现在沐宁身侧,伸手弹飞了她的长剑。 沐宁只做了个刺剑的姿势,手里却没了剑,她又气又恨,举手在韩郁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光,这一下使了十成力,打得韩郁眼角裂开,鲜血不停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 沐宁一边哭一边喊道:“韩郁!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至于这么对我!” 韩郁忙说:“师姐,我不是有意的。” 沐宁冷笑道:“不是有意的?你以为杀了陈含章,你就能称心如意吗……”说到后来,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放声大哭。 韩郁虽然知道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仍然设法解释:“我既然想……娶你为妻,何不偷偷杀了他,为什么要让你看见?” 沐宁道:“因为你恨他!你也恨我!” 韩郁只有苦笑,不知该说什么。 沐宁在心神激荡之际,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恶心,身体摇晃几下险些栽倒。韩郁伸手去扶她。 沐宁一把推开他,恶狠狠地骂道:“滚开!”说着,又手捂胸口,干呕了好几下。 韩郁愣在原地,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沐宁反问:“怎么了?你这么聪明猜不到是怎么了?” 韩郁心念一转,不禁脱口而出:“你有身孕了?” 沐宁怨毒地笑道:“是啊!你刚刚杀了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你害得我母子成了孤儿寡妇!” 韩郁震惊地瞪圆眼睛,大张着嘴吐不出半个字。 吕画时跑上来扶起沐宁,责怪道:“韩郁,你少说两句。” 韩郁心里暗骂自己不长记性,江湖上人心险恶,自己吃过这么多次亏,居然还敢轻信旁人。 齐显见苍山派的弟子闯下了大祸,冷声问吕画时:“吕长老,李掌门还没回来吗?” 吕画时说:“还没回来。” 方蒙说:“咱们回到殿上再做商议。吕长老,请你带这个弟子一起来。”他又向黄川简单交代几句,便与几位掌门一同走了。 几个永昌派弟子上来将陈含章抬下擂台,黄川向围观人群拱手说:“各位父老乡亲、江湖朋友,今天比武就到这里,欢迎各位明天再来观战。” 人群听后陆续散了。 吕画时领着韩郁走回永昌派,去悟玄殿的路上,众弟子一见他走过来,都闪开一条路,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把他当成了异类。 悟玄殿上,帘幕四垂、烛火摇曳。方蒙坐在上首,周思恭、蒋复、齐显、吴过庭、耿珺以及永昌派六位长老分坐两侧。 吕画时将韩郁带进殿内,大殿太旷,走路都会有回声。吕画时让韩郁站在大殿中央,然后自己推倒一旁。 方蒙开口问吕画时:“李掌门还没找到吗?” 吕画时答道:“没找到。” 方蒙转头对齐显说:“多派些人出去找。” 齐显道:“是。” 方蒙道:“把吴怜、郭自荐二位少侠请来。” 齐显转身出去安排,没一会儿又推门进来。 大殿静了片刻,方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扬手展开,问道:“韩郁,这是你的试卷吗?” 韩郁向卷上看了一眼,答道:“回禀方长老,是弟子的试卷。” 方蒙走下座位,站到韩郁跟前,将他双手扳开看了看,又仔细看了他肩头的伤口,这才默不作声地坐回座位,问道:“在此之前,你用血喂过不死剑吗?” 韩郁一听他这么问,猜到他对不死剑所知有限,正想着要不要如实交代。 方蒙看出韩郁并不老实,森然道:“不死术绝不会无缘无故钻入人身体中,你之前一定中过写命术!如果你不讲实话,不仅是你,你的家人也要受牵累……” 韩郁低头说:“弟子喂过一次。” 方蒙阴沉地点了点头,又问韩郁:“你的剑伤在哪里?” 韩郁说:“左手手心。” 方蒙刚才仔细看过韩郁的左手,于是说:“你左手上并没有伤。” 韩郁说:“只有在睡觉时,那道伤口才会显现。” 方蒙眯眼凝视韩郁,心中一遍遍重复:“怪不得……怪不得……” 吴过庭插口道:“方长老,不如问问他使用不死剑的经过,说不定能问出很多线索。” 方蒙说:“受益于不死之术的人,往往看不破真相,他所见所讲的多半不是事情本身。” 云南四大剑派的三位掌门以及诸位长老都对不死之术所知甚少,只能胡乱相信了。 方蒙见众人面面相觑,于是说道:“为了让各位清楚这件事的利害,我把不死剑的由来给各位讲一遍……” 殿上众人本来也有此意,全都屏息凝神地倾听。 方蒙道:“四十多年前,我朝世宗皇帝受了方士程星海的蛊惑,深信海外以南有不死之国的传说,为了寻求长生不死的方法,敕令程星海率领两万多人的舰队出海探寻。舰队航行了三年有余,途经羽民国、讙头国、厌火国、交胫国等十几个国家,最终抵达了不死之国。程星海以使者身份朝见了不死国君,献上无数奇珍异宝、美女殊兽,并说明了大明皇帝对长生不死的渴望。不死国君听后,当即答允下来,命令大国师阿夕流跟随舰队返航。归国途中,江南三省盟主刘资厚接到讯息,说阿夕流奉命来到我大明,其实另有图谋。世宗皇帝一旦受益于长生不死之术,将会沦为不死之国的傀儡,甚至酿成亡国灭种的惨剧。” 殿内各人听到这里,都感到一阵后怕。最近几年,海外不时传回有关不死之国吞并邻国的消息。 方蒙道:“刘盟主紧急派人通知临近几省的名门大派,浙江、南直隶、江西、山东、福建五省共组织二十九名一流好手赶赴南海,阻截舰队。当时舰上的官兵一听说众高手的名号,全都不战而降。只有阿夕流凭借六种不死术,一个人对敌二十九名高手,杀死了其中二十一人,终因功力耗尽,这才施展明灭术,逃到一座荒岛。” 众人想象当天战斗的激烈情景,都是热血沸腾;又想到一夜之间,二十一名高手同时被杀,真不知道六种不死术一齐施放,到底是怎么样的威力。 方蒙道:“阿夕流逃到岛上以后,料到难逃一死,就把流光术、不化之冰术、明灭术、灵术、重生术、写命术六种不死之术封入一口剑中,又在剑上刻了“饮汝之血、保汝之全”八个字,意欲引诱我族人贪求长生,使用此剑。” “等到余下的八名高手赶到荒岛,阿夕流已经自尽而死。八名高手怕他有重生之法,特意将他碎尸抛进海里。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失算了,原来在船上激斗之时,阿夕流已经把重生术施放在霜风剑张旋溪的身上。事后张旋溪回到齐云派,变得极易染病,日渐消瘦委顿,不出半年就去世了。张旋溪出殡以后,阿夕流借他尸身还魂,从土下爬了出来,又将墓碑摆好。要不是齐云派弟子祭祀时,发现碑上有泥迹,恐怕至今还没人知道张旋溪的尸身已不在棺木中了。” 众人听方蒙讲着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一个个脸色惨白。 “虽然阿夕流得获重生,但是六种不死术都不已在身上,这让他与普通人没什么分别,他为了躲避围捕,只能躲藏起来。不过,这种情况他早已料到,为此事先对不死剑施加了写命术——只要有人受益于不死术,就会陷入写命术所写的命数之中,在阴差阳错间把不死剑送回到阿夕流手里。这种命数环环相套、无穷无尽,难以分辨又无法摆脱,甚至连身边的人也会深陷其中又不能自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五章 走险 方蒙接着又说:“阿夕流得获重生,但是六种不死术已不在身上,这让他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为了躲避围捕,只能躲藏起来。不过,这种情况他早已料到,为此事先对不死剑施加了写命术——只要有人受益于不死剑,就会陷入写命术所写的命数之中。这种命数环环相套、无穷无尽,难以分辨又无法摆脱,甚至连身边的人也会深陷其中又不能自知。” 永昌派长老孙纯注不禁开口问道:“这种命数最终会怎样?” 方蒙说:“目前还没人知道,最为可信的一种推测是受益于不死之术的人,最终可能会将六种不死之术还给阿夕流。” 齐显问:“方长老有办法解开这个弟子所中写命术吗?” 方蒙说:“没有!所以只有一种办法,将他关在妖牢之中,一直到死为止。” 方殿上的长老立刻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议论过后,孙纯注站起来问:“何不将计就计,放任这个苍山派弟子去找阿夕流,我们在暗中跟随,一旦找到阿夕流的藏身之所,我们就可以当场把他杀了,那不就永除后患了吗?” 方蒙捻着胡须,微笑道:“他已身陷写命术之中,我们跟着他走,等同于自投罗网。” 吴过庭怀疑他藏有私心,阴阳怪气地问:“一剑杀了他,那不是更省事吗?” 方蒙道:“不死之术中的灵术可以使人灵肉分离,伤而不死,咱们未必杀得死他。何况他体内有不死之术,冒然杀他可能会引导出那些不死之术,最后反而成咱们自寻死路了。只有将他稳稳当当关在妖牢中,才是万全之策。” 几位长老该问的都问了,也都不再说话了。 耿珺心里觉得,为了江湖太平而牺牲一个小辈,实在不够光彩。吕画时把手轻轻搭在韩郁肩上,也觉得很不忍心。 韩郁知道事已至此,他只能听任这些老家伙摆布。一想到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为了让他实现抱负,忍心让他远去苍山派学艺,然而他却要从此杳无音讯,再也没机会尽孝了。 吴过庭忽然又问:“方长老,这件事情不出几天就会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一定会有众多正邪门派赶到永昌派来要人,到时候方长老已经把人带走了,我们该如何回答?” 方蒙心知他怀疑自己,但也毫不在意:“你们就说我带着人往洞庭湖妖牢去了,我倒想看看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吴过庭眼珠转了转,冷笑点点头。 方蒙又问齐显:“吴怜、郭自荐还没到吗?” 齐显稍站起身,说:“在门外等着呢。” 方蒙说:“请他们进来。” 齐显朝仆从使了个眼色,两个仆从将殿门打开,吴怜、郭自荐走了进来。 两人走到殿中央,向殿上的方长老躬身行礼。 方蒙摆摆手,示意免礼,先是大致讲了他们要将韩郁送到洞庭湖妖牢的缘由,然后问二人:“此去洞庭湖妖牢,一路上必有很多险阻。我想请二位随我们同去,事成以后,我会恳请我掌门师兄将二位收入门中,悉心栽培,日后回到各自门派,可以担当重任。不知二位是否愿意。” 方蒙的师兄就是巫山派的掌门刘观山,刘观山也是云湖两省总盟主,掌管湖广、云南两省四十多个门派,要是能被他收为弟子,行走江湖时身份地位自然是要比现在高出太多。 吴怜心中喜不自胜,但不敢丝毫表现出来,只是垂手而立,静待本派掌门齐显开口。郭自荐略带询问地看向吴过庭,吴过庭视郭自荐为自己剑法的传人,着实不想让他去以身犯险。 齐显说:“这是他们二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既然方长老都允诺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两位弟子只是低头,不敢应承。 方蒙说:“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当下方蒙、周思恭、蒋复、郭自荐、吴怜、韩郁都改换成夜行装束,方蒙要来六套农夫短褐放在包里,又让周思恭、蒋复带上一些伤药、火折。 众人从大殿出来。方蒙心知此时永昌派周围必有很多侦查消息的人,为了避人耳目,方蒙私下询问齐显是否有密道可以通往外面。 齐显知无不言,亲自带领众人来到地道入口,而孙纯注、葛洞真等长老跳上屋檐,防止有敌人的眼线。 此时已经入夜,微微有些凉意,草树沾露,月影杂多。 走进地道以前,韩郁回头望了一眼徵江派女弟子所住的小楼,楼上一扇扇小窗灯火青荧,帘后人影绰绰,不知道徐云佩在哪一扇窗后,想到她的温柔关怀,又想到今生今世再见一面也不可能了,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地道入口在马槽底下,里面低矮狭窄,需要弯腰前行,六人由道童在前面引路,走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到了尽头。 道童让韩郁帮忙举着火把,抬手打开两把锁头,向上一推盖板,一片月光洒了下来。 六人陆续从地道钻出来,四下里一望,他们已经身在一片山林之中,周围都是修竹翠柏。 道童躬身送别了众人,一个人退回地道。 方蒙仰望天中星斗,辨明了方向,当先领着向东北方向行去。走了两三里地转向西北方向。 周思恭心中疑惑,不禁问:“师父,咱们去洞庭湖,怎么往西北走?” 方蒙道:“咱们不去洞庭湖,去四川小剑山。” 众人这才恍然,均想:“原来方长老对云南四大剑派也有所提防。” 一行六人又走出七八里地,远远看见山坡下面有一片村子,村中灯火稀疏,清冷的月光照在村口小河上。 方蒙领众人沿着村子旁边的山岭绕路过去。行到黎明,已到了大理、永昌的交界,晨光平射在高大的树木之间,被筛成数道光束。 这一路上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韩郁内力浅薄,累得筋疲力尽,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方蒙找了一处水流侵蚀出来的山洞,洞口正对湍急的江水。 他让众人在山洞里休息,吩咐蒋复去采些果子,并嘱咐他行踪要尽量隐蔽,蒋复答应去了,不多时,他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衣服前襟兜了一大堆山果。他把果子倾倒在地上,说:“师父,我找到了一些梨子。” 方蒙点点头,又把他叫到洞口,开始与他商量去小剑山的路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六章 蜀道 周思恭捡起两只梨,走到韩郁旁边坐下,递给韩郁一个:“这梨香甜清脆,比我家那里好吃太多了。” 韩郁接过来咬了一口:“多谢周道长!” 周思恭笑道:“你施放不死术时,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韩郁道:“有一种死了很久的感觉……” 周思恭道:“那是什么感觉?” 韩郁略一思索,答道:“就是人死以后,无论再过多久,都永远不会醒来、永远逃脱不掉的孤独。” 周思恭试着想了一下,心里生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恐惧,他不敢再想,闷不吭声地咬了一口梨。 吴怜和郭自荐坐在一边,低声闲聊,他们所聊的是日前比武的事。 郭自荐本以为吴怜是个狂妄自大的人,没想到他评论各派剑法相当公允,而且很有见地。谈到他和朱师英那一场比试。吴怜道:“我师弟那些小伎俩,用在熟悉的对手身上自然可行。若是日后行走江湖,不了解对手的底细,那他恐怕就要吃亏了” 郭自荐也笑着谦虚几句,说自己疏忽大意,落败也是没话说。 洞内清冷,不时有水滴下,汇成水洼。 韩郁随手扔掉梨核,又掬了一捧水喝了,漫不经心地问:“周道长,妖牢里关的都是妖怪吗?” 周思恭道:“除了妖怪,还有海外异族,也有一些同你一样误学妖术的人。” 韩郁道:“听说妖牢从来没逃出去过一个人!” 周思恭道:“怎么?你还想越狱?” 韩郁苦笑道:“我倒是想呢!妖牢里看守真有那么严吗?” 周思恭道:“第一,妖牢的所在一直是江湖隐秘,除了良剑府的太师,几乎没人知道,因此也就没人能从外搭救;第二,妖牢的守卫都是朝廷中的顶尖高手,并配有千金难求的兵器法器,要说单打独斗,任意一名守卫都敌得过你们的齐掌门;第三,妖牢内机关重重、岔路极多,而且布置有各类禁法,就算没有守卫,也极难逃脱……” 韩郁点点头,装出受益匪浅的模样,笑道:“周道长真是博学多闻!” 周思恭也笑道:“都是道听途说而已。” 两人正说着,吴怜坐到韩郁身边,转头问他:“教你破解永昌派剑法的人长什么样子?”他身为永昌派的弟子,见到本门剑法被人破解,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 韩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人二十来岁,细高个,相貌还挺英俊……” 吴怜道:“二十来岁?你没看错?” 韩郁道:“吴兄,我有必要乱讲吗?” 吴怜道:“二十来岁就能想出如此巧妙的招式?” 方蒙踱步走入洞内,他听到吴怜的问话,替韩郁答道:“那人教韩郁的招式,不只让他破了‘花影转’,还让他被自己飞转的剑刺伤,不仅如此,那口剑还能最终掉落在那人跟前,要不是剑中失去了不死之术,他还可以随手捡起剑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这可比单单破解一招‘花影转’难上百倍。” 韩郁细细回想当日情景,越想越是心惊,没想到这人思虑如此周密,完全将自己玩在了股掌之中。 周思恭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是那人将不死剑插在韩郁剑鞘里的?” 方蒙道:“应该没错……” 周思恭道:“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方蒙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蒋复插口道:“这人如此狡猾,咱们能甩掉他吗?他不会一直在跟踪我们吧?” 方蒙道:“永昌派的密道,他未必会知道。”停了停又说,“不然可就麻烦了……” 周思恭忿然道:“他就算真的追来,咱们难道还怕他吗?” 方蒙摇头叹息一声,不再答话,吩咐大家在洞中就地休息,等到天黑,还要继续赶路。 众人各自找了一块地方躺下,方蒙盘膝坐在突石上面,开始运功行气。 韩郁被围在山洞里面,呆呆望着洞外的景色渐渐明亮起来。心想师姐恐怕整整一夜都在以泪洗面;又想徐云佩得知他被押去坐牢,多半会为他伤心难过。 就这么一直左思右想,到了晌午时分,韩郁仍是毫无睡意。一想到夜里还要赶路,也顾不得心绪烦乱,赶紧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睡了。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一行六人又继续向北行去。赶路时,韩郁向周思恭询问妖牢的种种情况,让大家以为他并不想逃跑,没人注意时,他就会留意周遭地形,以备逃跑时有处可躲。 他知道荒郊野岭不易藏身,不如城中好躲,便打定主意,等到经过城镇时,再伺机而动。 可是一连几天过去,方蒙专拣险峰深谷行走,别说是城镇,就连山村樵夫都没见到几个。为了避免生火冒烟,甚至只吃山果野菜,但是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到了四川地界,鞋子都磨破了,只得赤脚赶路,有些险路韩郁走不过去,方蒙就亲自背他前行。 这一日,过了梓潼县,要想达到小剑山,必须经过栈道,也就是蜀道。自沔县西南至保宁府剑州大剑关口这一段,古称“金牛道”。 方蒙为了尽量避人耳目,舍弃了前半段栈道,转而沿栈道上方的山脊行走,好在山脊上树木茂密,并不引人注目。 过了小潼水,又走了几里地,来到一处断崖,众人眼见前方没路了,要想再往前走,就只有走下面的栈道了。 方蒙扶着一棵古松,半个身子探出悬崖,眯眼向栈道延伸的方向望去,只见栈道犹如一条灰龙盘踞在峭壁之上,当真是雄浑苍凉。 他说道:“再往前走不了十几里地就到剑门关了,那里有小剑山交接犯人的金刀侍卫。只不过接下来的一段路,咱们必须要从栈道上走过去。” 蒋复笑道:“总算是快到了,等把韩郁交过去,我可得痛痛快快喝一顿酒、吃一顿肉。” 听他这么一说,周思恭、吴怜、郭自荐也都直吞馋涎。众人这些天以蔬果充膳,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酒肉更是没沾过,一个个都饿得面黄肌瘦。 方蒙沉下脸道:“别掉以轻心,最后这一段路恐怕并不好走。” 众人一听,也都收起笑容。 方蒙道:“吴怜,你和韩郁的身高相近,我想让你来假扮韩郁。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知你敢不敢。” 吴怜道:“弟子全听方长老安排!” 方蒙点头道:“好!把左手伸过来。” 吴怜不知方蒙是什么用意,坦然伸出左手。 方蒙唰的抽出长剑,在他的手心、肩膀上一连刺落两剑,他出剑精准,刺出来的伤口与韩郁的剑伤一般无异。 吴怜左手上鲜血直流,眼睛眨也不眨,笑道:“方长老果然思虑周全。” 方蒙拿出一顶斗笠,扣在吴怜头顶,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叫你韩郁了。一会儿你与蒋复、思恭顺着栈道往前走,我会在暗中策应。” 方蒙又转向郭自荐,森然道:“你和韩郁留在崖顶不要现身。等到半个月以后,你直接送韩郁去剑门关,找到金刀侍卫,说清前因后果。这件事关系大明朝的兴衰存亡,你要是办不成,那就是我朝的千古罪人,你听清楚了吗?” 郭自荐道:“听清楚了。” 方蒙知道郭自荐为人耿直刚正,不会徇私,于是说道:“那好,蒋复,思恭你们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七章 邪龙 经过十几日的风吹日晒,蒋复、周思恭、吴怜三人都是衣衫破烂、皮肤黝黑,很像三个赶脚的山民。 三人换上事先备好的农夫短褐,简单整束散发,又由方蒙用剑为各人剃去了胡须,便往回走了几里,绕路从一个缓坡下去,来到栈道上。 周思恭第一脚踩在栈道上,就觉得颤颤巍巍,木板都快断了,他低头一看,从木板的缝隙间能看见乱石嵯峨的峡壁。耳听水声汹汹,想来谷底应是急流险滩,只是云雾阻挡看不见而已。 再仔细看那栈道,原是由工匠沿山壁凿出方孔,横插木梁入孔,再在木梁上竖起木柱,铺设木板而成。 栈道仅能容一人一骑,幽邃逼窄。尽管如此,仍是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有游览题诗的书生,有赴任的官员,有背箩筐的妇女,也有赶牛马的山民。 蒋复、周思恭、吴怜沿栈道往前走,栈道一侧贴着山壁,独路如门;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千丈深渊,深渊下云封雾锁,只有不足一尺高的栏杆隔开。 谷中风声呼啸,吹得脚下的云雾忽卷忽舒。周思恭心里七上八下,他隐约觉得,方长老让韩郁、郭自荐留下来,而让他们先行过去,大有丢卒保车的用意。 大约走了两三里,山势向左折转,栈道也向左转了弯,转弯过来,见到山壁悬出一块大石,有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在上面歇脚。另外有一个老妇身边放两只竹筒一个挑子,正在向行人卖凉酒喝。 时近中午,太阳光有些烫人,大石长出一棵横卧的松树,行人就在树荫下乘凉。 蒋复拿眼一扫,觉得其中几个歇脚的人似乎是练家子,他低声道:“都小心了。” 吴怜把头上斗笠压低一些,手里捏着法诀,随时准备施放道术。 三人经过大石的时候,有几个歇脚的行人向他们好奇地看了一眼,只是觉得他们有些古怪。 忽听一个老者阴恻恻地说:“三位请留步。” 说话的人是个席地而坐的算命先生,四十来岁,眼眶发青,两颊高耸,还谢了顶,这是他平日里纵欲过度的结果。 三人只当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哪知算命先生身法极快,左手刚撒开幡旗的杆子,人就已经站在了吴怜面前,快如闪电地抓向他的左手。 周思恭、蒋复都没反应过来,算命老者已经把吴怜左边袖子捋了上去。只见手心上一道崭新的剑伤暴露在外,很是显眼。 周思恭、蒋复手按剑柄,正要拔剑出鞘,算命先生突然向后跃出几丈,笑道:“子曰:‘不知天命无以为君子。’我看这位小兄弟的手相,纹路深长、红润少叉,大有享尽天下艳福的富贵相。只可惜身边这两个人,一脸淫贼悭鬼之相,压住了你的好运势。” 蒋复粗声粗气地说:“老头你可别放屁了,我看你印堂发黑,鼻歪眼邪,你大有克死双亲之相啊。” 算命先生道:“原来蒋道长也深谙相面之道。只可惜你今早起来没照一照镜子,不然看见自己满脸的横死煞气,应该就不会出门了吧。” 三人一听他这么说,纷纷抽出长剑,就准备上去抢攻,没想到算命先生出手更快,只见他袖子一动,人已来到蒋复身前。 蒋复身经百战,一点也不慌乱,抖动剑光,一剑直刺算命先生胸前膻中穴,这一招里蕴含多种变化,能进能退,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没想到算命先生不避不闪,双手掌心往剑上一错,那剑刃立刻如水波一般荡了起来,震出数十道弯,顿时断为几截,而蒋复的手臂也是喀喇喇一阵响,手骨、臂骨也尽数碎裂。 算命先生以内力震断蒋复的手臂,一刻也不停留,接着一招“邪龙掌”劈空打向他胸口。 蒋复垂着一条断臂正无处可躲,心叫不好,忽然人影一闪,方蒙已抢到近前,侧掌劈向算命先生的手臂,这一掌显然不是要救人,只是要伤敌。 算命先生不愿受伤,忙收回手掌,去接住方蒙的掌力,由于他变招仓促,这一掌没能运足内力,而方蒙却运足了十成内劲,结果被方蒙一掌震退了十几步。 两人对掌时,发出的雷鸣般响声,栈道下的云雾被掌风刮得散开,就连那块大石也跟着摇了几摇。大石上歇脚的行人都是胆战心惊,一动也不敢动。 韩郁和郭自荐从崖顶远远望去,由于云烟缭绕,众人都是一个不大的黑点,但也分得出蒋复、周思恭、吴怜等人的形貌。 方蒙与算命先生对了一掌,都知道对方内功深厚,各自暗暗忌惮。算命先生站稳了脚,转了转手腕,腕关节隐隐作痛。 方蒙道:“雁掌门,滇池派想和巫山派为敌吗?” 原来那个算命先生,就是云南滇池派的掌教,号称云南省武功第一的雁青岭。 半个月前,他接到柳夫人的飞书,得知了不死剑的消息,立刻命人将消息封锁在云南省境内,若是消息走漏出去,那抢夺不死剑也轮不到他雁青岭了。 随后,他又在云南进湖广的几条路上安插了许多人手,但他熟知方蒙为人谨慎,未必会做众人意料之中的事,很可能出其不意,将那个苍山派弟子带去小剑山。因此,他一个人赶到了这里。 此刻,雁青岭见到方蒙,真是喜出望外,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他武功要高过方蒙不止一筹,自然是有恃无恐。 他摇头道:“雁某不敢和巫山派为敌。”又指着吴怜道:“只是这位小兄弟并非巫山派的弟子,本不用听从你们差遣,而你们非要逼他去坐牢等死,那不是太不讲道理了吗?雁某幼年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想来管一管。” 方蒙冷笑道:“不知雁掌门想要怎么管?” 雁青岭道:“咱们不妨问问他自己,若是他情愿和你们走,那雁某立刻赔罪告辞;若是他愿意跟我走,也请方道长不要强加阻挠!” 方蒙仰天大笑了几声,说道:“你问他,他可做不了主。雁掌门不如来垂问方某的剑,这事儿它说了算。” 雁青岭叹道:“方长老这般强逼一个小孩子,实在太不顾身份了!” 方蒙目光不离雁青岭,侧头对蒋复、周思恭说:“你们快带他走。” 周思恭、蒋复久闻雁青岭的盛名,知道今日要想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不敢稍有怠慢,拉着吴怜拔足就跑。 雁青岭背着手,气定神闲地向前踱了两步,他左手捻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嘴唇越动越慢,峡谷中浓雾大盛,翠岩、松枝、行人的衣衫都被雾气沾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八章 画牢 这时,栈道两侧的行人越聚越多,全都远远站住,低声议论着对峙的双方,有人见方蒙衣衫褴褛,以为他是从妖牢逃出来的犯人。 四周雾气弥漫,方蒙知道是雁掌门以“弱水功”凝聚水气。他手搭剑柄,目光往左右一瞥,四下白茫茫一片,连脚下的栈道都看不清了,雁青岭站在五丈之外,身影逐渐隐匿在浓雾中。 正在他要凝神辨认时,雁青岭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尺不到的地方,只见他双手为爪,猛扑过来。 方蒙被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蹲步后撤,一连后退十余步。而雁青岭也一连跟了十余步,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邪龙,伸直十指分别抓向他肩头、后脑。 方蒙看清来招,揉身后仰。雁青岭一爪扫在栈道的栏杆上,把栏杆头打得粉碎。 方蒙趁他一爪挥空,倾身踢出一脚,想要逼开雁青岭。哪知雁青岭招式连续不断,方蒙脚未踢到,雁青岭上身前扑,双手已连环抓出,右手五指前探、左手弯指回抹。 方蒙被迫收脚,举臂架开他的手肘,雁青岭右手回缩,左手抡了个半圆,抓向方蒙的手臂,由于这招太过凌厉,五指尖竟然与云雾擦出了五道血迹。 方蒙见势不好,急忙侧身后跃,但胸口仍就被爪风刮到,割出五道深深的血痕。 韩郁和郭自荐在崖上都看出方蒙败了一招,韩郁不禁问:“你看得出那人是什么来头吗?” 郭自荐冷冷斜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韩郁讨个没趣,回头继续观战。 就见雁青岭一招得手,仍以“邪龙爪”飞扑而上。方蒙这次有了防备,摆出“五榖拳”的架势准备迎敌。 哪知雁青岭奔到半途,突然探手虚捞,手指在雾中一捻一甩,一滴水珠飞射而出,向方蒙左眼打来。 方蒙沉肩斜颈,将水珠让开,同时拔剑前冲,打算抢攻,还没迈出几步,只听嗖嗖嗖数声,雁青岭又接连使出三招“碧圆指”,三滴水珠分射向方蒙人中、喉头、下阴三处要害。 方蒙腾身旋转,从水珠间穿过,还没站稳,雁青岭又欺身上来,一招“邪龙爪”掏向方蒙后心。 方蒙背剑后举,封住来招,左手蓄足内力使出一招“冥凌掌”,劈向雁青岭胸口。 雁青岭喝道:“来的好!”也运力劈出一掌,这一掌推出的无形内力,搅动浓雾化成一道夭矫连蜷的龙形。 方蒙自知功力不比雁掌门,奈何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与他对一掌了。 两人双掌一抵,周围的雾气顿时四面八方散开,接着就听排山倒海般的砰砰声,方蒙咬紧牙关,只感觉雁青岭的掌力犹如蛟龙卷起的层层巨浪,绵绵不绝,一重连着一重,一重强过一重。 他以内力强行抵住了前二十余道掌力,但仍有两道掌力冲入他体内,震得他口鼻喷血,头昏脑胀。 方蒙向后趔趄几步,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见雁青岭又抢步上来。他只管将剑舞得密不透风,同时左足一点峭壁,跃出栈道,施展“腾云术”在云雾中疾走,以防雁青岭发难。 雁青岭站在栈道上,见他狼狈逃窜,冷笑道:“方长老不打了吗?” 方蒙疾走了一会儿,眼前渐渐清楚,他看清雁青岭的方位,突然大步一跨,想要避开雁青岭,重新跃回栈道上。 雁青岭哪会让他如愿,他疾奔过去,抢到方蒙打算落脚的地方,双掌虚劈,一连劈出三掌,这三掌推出三道龙形掌风。 方蒙身在半空,无处着力,心知硬接住这三掌,便会被推得远离山壁,一步不慎,可能要葬身谷底。 但他应变神速,突然举剑以刃先后贴入三道龙形掌风之中,所贴的方位角度当真匪夷所思,三道掌风非但没将他推远,反而被他一连借了三次力,竟然快捷无比地抢到雁青岭身后。 雁青岭喝了声:“好剑法!”转身又劈出一道“邪龙掌”。 方蒙不敢接掌,斜身闪开。雁青岭一招不中,又是一掌上撩,一道“邪龙掌”掌力从栈道下方直穿而出,震断了十七八根木板,整条栈道都跟着晃了两晃。 看热闹的行人吓得慌忙后涌,有几人被从栈道挤了下去,跌进山谷,坠落时惨叫不止。 雁青岭一连劈出十余招“邪龙掌”,掌力犹如狂风骤雨,将方蒙罩在掌风之中。 方蒙闪转腾挪,接连躲了十余招,总算迫到雁青岭身前,展开平生所长的巫山剑法,与他周旋往来。 就见栈道上掌影飘飘,剑光闪动,两人在峡谷间凭虚御风、起落飞旋,一直从大石打到了栈道转折处。 方蒙渐渐落了下风,他心知肚明,今日恐怕有死无生,只有放手一搏,或许可以取胜。 他连刺数剑,逼开雁青岭,左手背在身后,一连捻了十三道法诀,捻完法诀,就见他长剑的剑尖上带出一道墨汁入水状的黑气,飘悬空中,不见散开。 雁青岭认出那是画牢术,只要身体任何部位沾到黑气,就会腐烂生疽。而一旦黑气画成闭合的圆圈,被困圈中的人还会全身腐烂而死。 方蒙展开巫山剑法,与画牢术相辅相成,在雁青岭身旁左绕右转,犹如穿针引线。韩郁远远望去,就像是在泼墨作画一样。 雁青岭素知巫山派剑法与画牢术环环相扣,一不留神陷入连环剑套中,再想脱身可就不容易了。因此他不再抢攻,而是以退为进,消耗对手的内力。 画牢术对内力消耗极大,何况方长老身受重伤,雁青岭估摸用不了片刻功夫,方蒙就会自行耗尽功力。 又拆了十七八招,方蒙内力渐渐不支,却始终不能将雁掌门绕入黑气之中。他知道雁青岭有意耗他内力,如果再拖延下去,那就必败无疑了。 他心一横,步法突然变化,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转到雁青岭身后,这几步是巫山派的轻功绝艺——“巫山十二重步”。 雁青岭被他绕到身后,心中一惊,这才发现方蒙凭借右侧的山壁,眼看就要将他圈在黑气之中,只剩他背后两三尺的缺口。 如果他立刻转身出去,背后破绽就会留给对手;如果正面对敌,那又会被困在圈中。他念头一转,突然向方蒙劈出一道“邪龙掌”,想要借助“邪龙掌”的反推之力,向后跃出缺口。 没想到的是,方蒙早已报了必死的决心,他眼见雁青岭一掌劈来,立刻出掌相接。与此同时,暗中将掌上内力统统汇入丹田之中,使手掌上形成一股吸力。 两人双掌相撞,一股极强的内力冲入方蒙体内,瞬间将他五脏六腑搅得粉碎,七窍全迸出血来。 而雁青岭一掌击出,没想到对方会来接掌,更没想到的是对方手掌上竟有一股极强的吸力,自己非但没有反震出去,反而被对方手掌牢牢吸住。 方蒙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接那一掌的同时,用最后一丝力气抛出长剑,以御剑术催动长剑,补全了那个缺口。 那缺口补全以后,方蒙已被震得七窍流血。而雁青岭惊恐地环视四周黑气,颓然跪在地上,他全身从里而外开始腐烂,眨眼之间,就化成了一股恶臭的黑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三十九章 起变 韩郁和郭自荐藏在崖顶的树丛间向山下望,眼见两名前辈高人从交上手到双双倒毙一共只用了几百个数的时间,都是相顾骇然。 这时,蒋复、周思恭、吴怜三人回头望见方蒙与雁青岭同归于尽,更加紧脚步,推开沿途行人,恨不得一步迈到剑门关外。 也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尖啸响彻峡谷,接着就见一个人从峡谷另一侧的崖顶纵跃而下,直奔栈道这边而来。 各色行人纷纷扭头看去,都是赞叹不已,那人犹如俯冲捕食的猎鹰,穿透层层云雾,箭矢般射向蒋复等三人。 周思恭顺声音抬头,见那人来得快疾如飞,来不及分辨是敌是友,抽出长剑,便向来人下落的方向一连刺出四剑,使的是巫山派剑招——“吴醴白孽”。 下落之人迎着剑锋,不躲不避,他手中没有兵器,只是伸出食、中两指向周思恭剑上点去。 周思恭见状,暗中将内力运入剑中,剑尖对准来人的指尖。就听嗤的一声,来人的手指透着凌厉的内力,将周思恭手里的长剑自剑尖至护手切成了对称的两片…… 周思恭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惊叫出声,就见那人迎面撞来,将他重重撞在山壁上,激起了无数碎石尘土。 蒋复、吴怜急忙上前施救,却见烟尘中在周思恭的身影仍然站着,只不过衣衫破烂、浑身都是血。 来人就站在他对面,衣袂飘风,风神俊美,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但周身散发着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强大内力。 周思恭斜眼向栈道北面瞥了一眼,隔着云雾几乎就能望见剑门关深灰色的檐顶,再走七八里就到关楼了。他后退几步,背过手,说:“剑给我,你们先走!” 韩郁离得太远,就见周思恭右手在身后勾了勾,蒋复迟疑了一下,抽出长剑交到他手里,然后拉着吴怜转身便跑。 忽听郭自荐动容地说:“周道长……他……” 韩郁看了郭自荐一眼,心里有些疑惑,这些天他与周思恭朝夕相处,大致看出他是个软弱自私的人。前些日赶路,众人的脚都磨破了,只有他在夜里偷偷捉了一只野兔,割下野兔皮裹在脚上,当作鞋穿。韩郁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爱惜自己的人居然会舍生取义…… 韩郁道:“周道长真是大公无私啊!” 郭自荐突然攥住韩郁的手腕,用力极重,韩郁的骨头被捏的咯咯直响,他忍着痛说:“你……你干什么?” 郭自荐道:“是你害死了大家!” 韩郁实在吃不住疼,故意说道:“又有人来了!” 郭自荐急忙转头看去,一惊之下,自然就松开了攥着韩郁手腕的手。 韩郁还真是一语成谶,就见蒋复和吴怜没跑出去多远,又停了下来。 原来是他们听见了过往行人的惊叫声,蒋复一手拦住吴怜,叫他别动,然后凝神细听,就听见脚下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喳喳声,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顺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见一只丈许长的赤头千足蜈蚣正从栈道下方爬上来,那蜈蚣有六七十节,发亮的甲壳红黑相杂,两排细足密而锐利。 韩郁远远望着那蜈蚣,仍是觉得后背发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郭自荐斜看他一眼,目光中满含轻蔑。 那千足蜈蚣人力起来,举起一对颚足,吴怜拔剑出鞘,摆好门户,正等着蜈蚣攻上来,却见它数百对细足不住勾动,竟然幻化成了人形。 韩郁远远看去,那人的轮廓要比蒋复、吴怜高大许多。 韩郁自言自语道:“蜈蚣精?” 郭自荐紧张地望着山下,对韩郁的话听而不闻。 吴怜看到蜈蚣变为人形,心中稍安,他知道蒋道长的右臂已被雁青岭震断,无法与人交手,于是挡在他身前。 就在他脚尖内转,准备先发制人时,突然感到胸口一炽。 郭自荐和韩郁在崖顶看得明白,竟然是蒋复抽出腰间的短刀,从背后插了他一刀。 郭自荐“啊”的一声大叫,满脸都是讶异之色。韩郁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继续向那边望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那壮汉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吴怜更是惊愕不已,他费劲地回头望了一眼蒋复。 蒋复面不改色地抽回短刀,一脚蹬在他背上。吴怜身体向前一扑,翻过栏杆,就跌下了山崖。 蜈蚣精离他们太远,根本来不及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吴怜的尸身摔入云雾之中不见了。 蒋复将吴怜踹下山崖以后,也毫不迟疑地纵身跳下去,留下那蜈蚣精望着空荡荡的栈道发愣。 郭自荐全身气得发抖,一拳狠狠打在岩石上,把手都打破了。半个月以来,他和吴怜已经成了好朋友,常常坐在一起闲谈,此刻见到吴怜葬身谷底,不由得迁怒韩郁。 韩郁没空理会他,心说:“这难道是方长老他们故意演的一出戏吗?他早就想好要杀了吴怜,丢入山谷,以此来掩人耳目。这样一来,世人都会以为那个身藏不死之术的小子跌下山崖摔死了,没人会想到他其实被关在妖牢里……” 正想着,就感觉郭自荐身体一震,他回过神,转头再看周道长那边,才发现周思恭竟然没和那人交上手,此时他双膝跪在地上,头顶悬着一口长剑,长剑朝下,似乎随时就要斩落。 从崖头跳下的人和周思恭似在说些什么,接着就见周思恭伸手向他们这边的崖头指来。 韩郁赶紧一缩头,然后拉着郭自荐把头低下来,骂道:“周思恭这个懦夫好像给我们卖了!” 郭自荐自然也看到了,但他还难以相信,说道:“这怎么可能?” 韩郁道:“他指我们这边还能是什么?” 郭自荐不信也得信,他慌神地问:“你说怎么办?” 韩郁道:“逃啊!” 郭自荐道:“往哪儿逃?” 韩郁道:“先逃再说,边逃边想!” 郭自荐一想也对,冷冷的道:“你要是乘机逃跑,我就一剑杀了你!” 当下两人沿着崖顶一路往回疾奔,一直跑了三四里地,崖顶的树木渐渐稀少,再往前走更加荒秃。 韩郁心想:他们不识得我们相貌,就算在栈道上迎面碰见,也未必能认出来;反倒是在荒郊野岭乱跑,更惹人怀疑。就算他们抓了周思恭,但他为了活久一点,应该也不会指认我们。 这么一想,他把自己想法和郭自荐说了一遍,郭自荐觉得有理,说道:“那咱们去栈道上走。” 两人又走了不远,来到一处斜坡,斜坡下面就是栈道。郭自荐正要从斜坡下去,韩郁拦住他道:“我们穿的是夜行衣,太招摇了,得换身衣裳才行。” 郭自荐道:“方长老不是给我们准备了两件吗?” 韩郁道:“那两件和周思恭身上的太相似了,换了还不如不换。” 正巧两个公子从缓坡走上来,他们大概是想登高望远。两人穿着锦衣华服,手里摇着折扇,一看就是只会玩乐、不肯读书的纨绔子弟。 其中一人说:“一会儿到了梓潼县,寻个小道姑玩一玩!我听人说,这一带道姑很多都是处子,整日价的叫嚷着要男人呢!” “就不知小道姑上哪儿去找?” “哈哈,我爹的好朋友刘知县早给安排妥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小道姑正等着咱哥俩儿消受呢!那可都能嫩出水儿来!”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着,忽听韩郁阴恻恻地说:“两位公子还真会找乐儿!” 那两个公子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收住笑声,回头一瞧,这才发现身后还站了两个人。 韩郁背着手跺到两人面前,冷笑道:“你们一会儿去和小道姑脱衣解裤,不如现在就把身上衣服脱了,免得到时贻误了战机!” 那两个公子都是二十岁上下,其中一个身上还有一口佩剑,他见是两个骨瘦如柴的小子,并不畏惧,手按剑柄,说:“你们要学人家出来打劫吗?” 韩郁道:“怎么?你还想比划比划吗?” 那公子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瞧着他们。 韩郁向后退开一步,说:“行!有骨气!郭师兄,让他见识一下咱们青城派的剑法!” 那公子一听“青城派”,心里有点没底,如果对方真是青城派的,那他们今天可讨不到好。 郭自荐抽出长剑,抱剑道:“承让。”轻轻一剑刺了出去。 那公子平时养尊处优,哪和人真刀真枪的打过架,拔出剑使劲儿地乱挥,一点章法也没有。 郭自荐不愿伤人,抢上两步,内力灌入剑柄,在他手背上一撞,那公子手背吃疼,忙撒开手,长剑便呛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公子吓得面如土色,他两手空空地僵在原地,也信了韩郁的话,知道对方是会武的。 韩郁阴阳怪气地说:“这回服气了?赶紧给我脱衣服!” 那两个公子对望一眼,只得慢吞吞地脱起衣服。 韩郁道:“看来我和郭师兄灰容土貌,比不得神韵清远的小道姑啊!要是见了小道姑,你们是不是门槛还没迈过去,裤子都褪到膝盖下面了?” 那两个公子只得加快手脚,脱掉里里外外的衣服。韩郁、郭自荐将他们脱下来的衣服换上,又穿上他们的鞋。 韩郁系紧腰带,笑眯眯地对两位公子说:“你们可以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剑雪》正文 第四十章 穷途 那两个公子赤条条的站着,顾不得廉耻,赶紧从缓坡往下走。 韩郁看他们转身走了,捡起地上的佩剑,悄悄跟上他们。那两个公子听见脚步声急忙回头,见到韩郁提剑上来,正要开口求饶,韩郁不由分说,举剑便刺,一连两剑,分别刺在那两人的心窝里。 郭自荐也对那两个公子颇为反感,他冷冷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韩郁道:“他们两个一丝不挂的,太引人注目了,可能被人问出我们的下落。” 郭自荐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没责怪韩郁随便杀人,他趁着栈道上没人经过,将两个公子的尸身丢下了悬崖。 韩郁掂量几下手里的佩剑,递给郭自荐,说:“你自己的剑太旧了,和你这身华贵衣裳不能相称。” 郭自荐的长剑用麻绳缠着柄,木制的剑鞘上全是划痕,一看就是老江湖的剑,这确实和书生的身份极不相称。 郭自荐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己的剑扔掉,系上那公子的佩剑。 两人沿着栈道向南行,汇入人流,由于雁青岭一掌给栈道的木板打断了十七八根,北上的人都不得不原路返回,口中抱怨不休。 大约傍晚时分,下了栈道,来到梓潼县城外。梓潼县隶属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保宁府剑州,南接绵阳,北接剑门,地处两川襟带之地,城墙周长五百余丈,有数万户人家,间巷栉比,商铺林立。 正要进城北门,一名小官见了韩郁身上的腰牌,陪笑迎了上来,作揖道:“请问是王公子吗?” 韩郁猜到这个小官是那公子父亲的好友派来的,于是学着公子哥的派头,微笑点点头。 小官道:“我家大人摆下了酒宴,正等候公子光临,请随我来吧。”说着,吩咐下人将马牵过来。 韩郁、郭自荐各骑一匹高头大马,由小官在前引路进了梓潼县。 韩郁与郭自荐并辔而行,低声道:“我们正好到县衙里避避风头,总比住在客店里安全。” 郭自荐一想也对,说:“好!” 韩郁道:“到了府上,你尽量少说话,有什么事我来应付。” 郭自荐一向不会做戏,正有此意,说道:“可以!” 韩郁道:“一会儿可能要喝酒。” 郭自荐为人循规蹈矩,从来滴酒不沾,不禁面露难色。 韩郁道:“如今朝不保夕,还有什么礼仪规矩好守?不妨喝醉一点,到死的时候也不那么害怕!” 郭自荐叹一口气道:“我尽量吧。” 梓潼城街道是“尹”字形,像两个倒挂的“丁”字,街上戏楼、客店、酒馆沿街而设,由于几条驿道在此交汇,因此城里驿站很多。 过了老北街,转到县衙街,小官将二人的马牵到一所大宅前面,府宅大门的顶匾上写着“刘府”两字。 进到府内,见了刘知县,来到客厅上座,客厅里已经安排好筵宴。 韩郁和刘知县寒暄了几句,刘知县是官场老手,对求他父亲帮忙的事只字不提,只管好酒好菜招待。 他听韩郁不是四川口音,相貌也有些清瘦,稍微有些奇怪。但他终究没见过那个王公子,因此也没起什么疑心,只是不住口地夸赞韩郁少年英才。 郭自荐数日没吃过熟食,见到桌上的山珍海味,只管低头吃菜,刘知县举杯,他也跟着喝上一口,始终兴致不高。 刘知县看在眼里,起身向下人低语了几句。 不多时,两个身穿杏黄衣衫的小道姑走上厅堂,她们面上施着脂粉,长的玉立亭亭,妩媚万状。 那两个小道姑一个叫韵清、一个叫玉臣,讲到她两人的姿色,玉臣实在胜过韵清。 刘知县为了巴结韩郁,吩咐道:“玉臣,你去陪王公子喝一杯。” 玉臣答应一声,坐到韩郁身边。韵清自然就坐在了郭自荐身边,郭自荐低头瞧着心口,不敢看她一眼。 韩郁倒是洒脱,搂着玉臣喝了一杯酒,又亲了玉臣小嘴一下,玉臣低眉顺眼地笑了笑,心里却十分无奈。 她是穷苦人家的闺女,父亲好赌贪财,见人家价钱出得高,就把女儿卖了,至于道姑什么的,只是随便套了一件道袍而已。 刘知县提议让韵清唱一段曲儿,接着提笔写了一副词。韵清年纪较长,经历过一些风月之事,她接过来一看,臊得俏脸通红,词中所写都是男欢女爱,用辞十分露骨。 韵清唱几句笑一阵儿,歌喉婉转,笑声动人,等到唱完了曲儿,韩郁带头叫了几声好。 众人又喝了一回酒,刘知县见韩郁目光直往玉臣衣衽里钻,便让两位小道姑分别随着韩郁、郭自荐回房侍寝。 回房以前,郭自荐摇摇晃晃地追上韩郁,低声警告道:“不要逃跑!” 韩郁哈哈大笑道:“你看我舍得吗?”说完,就搂着玉臣回房了。 寝房中温暖舒适,刘知县命人点了几支红烛,烛香浓郁动人,使人闻了不禁面红耳赤,情欲勃勃。 原来刘知县担心玉臣、韵清未经历过云雨之事,会哭吵抵拒,于是备下春药制成的红烛,点燃后勾动两女的春心,以成全好事。 玉臣闻了一阵儿红烛流散出的香气后,果然春心缭乱,就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全身上下燥热难忍,小腹以下微微发痒。 她不知是中了淫药,正为自己的春心感到害臊,隔壁房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床板撞墙之声,接着便是韵清的娇哼低喘,“公子……你轻点……” 像郭自荐这种老实规矩的人都不加约束了,这让韩郁更加感到穷途末路。他心里想:“徐姑娘今生今世是不会再见了,就连明天是死是活也未可知。像他这种亡命之徒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如及时行乐,快活一时算一时!” 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搂住玉臣的粉颈,就来亲她的嘴。玉臣由他搂着,并不推却,扬起下颌,轻轻搂住了他的腰。韩郁欲火上窜,一翻身将她压在床上,就要脱她的衣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