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凰记》 正文 相门之女 沈栾出生的那一日据说屋顶有红光隐现,满室有异香缭绕。相府众人皆称此兆祥瑞之极,此子贵不可言,是男儿便是将相之才,是女儿便是凤凰临世。 相府当日两位夫人生产,大夫人胎位不正几次生不下来,可沈相只是遣医女产婆前去看顾,自已只守在号称怀有祥瑞之胎的二夫人门口。 两位夫人当日各产下一女,大夫人有惊无险,母女平安。却是二夫人,产后血涌不止,虽然经过医女救治止了血,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没几天就去世了。 彼时正逢北境大旱,皇帝派沈相去查看灾情,却不知为何引起了灾民暴乱。沈相被暴民所伤几乎丧命,回京休养了月余才康复。尽管如此也被政敌抓住把柄弹劾了一通,好在皇上信任才没有惹出祸来。 所谓的祥瑞之胎一出生便克死生母,给沈门带来祸事。偶有江湖游僧路过,称此女胎并非什么祥兆。此女命格奇绝,非至尊至贵压她不住,弄不好就要惹上踩尸埋骨的血光之灾。 沈家老夫人一听就变了脸色,即刻就要命人将她闷死。 沈相看着那清澈如水的纯真眼睛却狠不下心,心爱女子临终之前的殷切嘱托尚在耳边,现在让他眼睁睁看着两人的骨血就此丧命,实在是做不到。 据说当时为了此事,沈老夫人以绝食相抗。沈相思来想去,只得去安国寺求问高僧。高僧指点,让他将其送往风停寺,寺中有人能压住这股煞气,再以佛祖慈悲之力将她所带的煞气化解。此生不入世,便无忧了。 如此,两全齐美。 于是沈栾便被送到了泽京城外三十里处的风停寺,由主持定慧师太亲自教养,自襁褓之时起至今已是第八年了。 这一夜闷热无比,沈栾睡得正香,突被响雷惊醒。 几道闪电将窗外黑沉沉的夜空照亮,狂风大作却滴雨未下,薄薄的门板被风吹得直响。 “栾儿,可是害怕?”夏容见她睁眼,温柔地搂过她。 她揉了揉眼睛,倚在夏容怀里轻轻地嘘道:“姑姑,你听,好像有人敲门。” 她们住的小院离后门不太远,夏容细听之下果然有异响。 夏容一边起身去查看一边嘱咐道:“你在屋里待着。” 沈栾却不是那么老实听话的,恍若未闻地小步跟了上去,夏容只得回头紧紧拉了她的手。 “谁在那里?”夏容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后山有老虎出没,她拉着沈栾站远一些,万一要真是凶猛的畜生,跑起来也快几步。 没人说话,敲门的声音更急促了。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将夏容紧张的面容照得清楚。沈栾却是不怕,挣脱她的手跑过去从门缝里往外看。 门外有人点了火折子也正扒着门缝往里看,四目相对之下一张满是血污的小脸骇得沈栾惊叫了一声。 她连忙念了两句佛语,喝道:“你是人是鬼” “救命,救救我们。”声音清脆,显然是人非鬼。 夏容还来不及阻止,沈栾已经打开了门栓。门外是个和她身高相仿的小孩,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院中已有人听到动静,纷纷过来查看。见此情状也不敢贸然收留,只得再去禀明了定慧师太。师太很快就来了,查看完那人的伤势之后,她命人将他抬往外院客居的厢房。 小孩衣衫脏乱,但料子却不差。头发散着,脸上还有血痕,看不出是男是女,眼睛却格外明亮。和沈栾擦肩而过时,有一枚铜钱叮玲掉落在地。沈栾将他唤住,捡起铜钱还给他。 他接过,低声道了句谢。 沈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将铜钱小心收好,低声回道:“酒儿。” “小姐。”那被抬着往厢房里去的人低声喊了一句。 “昌叔,我在呢。”原来是位姑娘。 沈栾还未来得及问她到底是叫九儿还是叫酒儿,他们已转过墙角,不见了。 那是安泽国延兴三十二年六月中,储位之争终于引发战乱。被圈禁的废太子从京城逃出,竟联合了一直与安泽国分庭抗礼的朗星国,许下重酬引狼如室,更有二皇子五皇子在京策应,一时之间天地变色,狼烟四起。 那是天街踏尽公卿骨的一夜,但凡稍有牵连的世家权臣统统被抄了满门后世评说早已加了许多油醋,再不可寻。 沈栾虽安居风停寺中感受不到昔日繁华皆被埋没的凄凉,但次日她站在高高的藏经楼上,也可望见三十里外的泽京有黑烟四起直冲天际。 昨夜救下的两人想来是在这战乱之中流离失所的人。他们在寺里住了两天,那小女孩名叫酒儿,不似平常人家的姑娘那般柔弱,个子小小的却已有了硬朗的英气,言语不多做派老成。沈栾喜欢她,寻思着自己以后可能会多个玩伴,但是昌叔伤势稍好就告辞离开了。 沈栾每日到藏经楼打扫,总是不自觉地要看向山下那一片红尘俗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着这寺中也能经历一次大变故,那样她就可以离开这枯燥无味的牢笼了。 恰逢了心跟着定玉师父下山采买回来,她连忙跟上去打听山下的最新消息。 听说在京中造反的皇子们全都被抓起来了,宋弗仪将军已带了大军前去阻击朗星军队。宋将军战功赫赫,想来已是胜券在握。 沈栾听得不过瘾,一整天都粘在了心身边问这问那。了心烦不胜烦,拉了她躲到自己的房间,从床下抽出一个布包来,道:“你问得我头都大了,这是你要我给你带的书,自己拿回去看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她果然住口,喜滋滋地抱了布包回房去。定慧师太虽然教自己读书习字,可寺里只有各种经书,她早已看得生厌。好在了心有机会能跟着定玉偶尔下山采买,又好在自己和了心关系好,这才有了看闲书的机会。 了心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她叫住,递了个小盒子给她,道:“我今天实在是忙,后院西墙角有一只小猫,你去帮我喂一下吧。” 盒子里是些掰碎的馒头,她好奇道:“原来猫和人吃的都一样啊。” “快去吧。” 后院的西墙角少有人至,寺中不许养猫养狗,也不知了心从哪里捡了一只猫偷偷藏在这里。 沈栾小心翼翼地在草丛里找着,装做猫儿叫唤了几声,不一会儿就有一只花色杂乱的小猫探出头来。 它十分警惕,沈栾上前一步它便后退一步,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叹气,道:“好吧好吧,我不过来了。你自己来吃吧。”说着从食盒里拿出馒头屑洒在地上,静静蹲在一旁等它过来。 小猫又踌躇了片刻,才迈着小步上前来闻那馒头。它似对这种饮食不太感兴趣,这闻闻那闻闻,伸出小小的粉色舌头舔一舔,就是不吃。 沈栾看得有趣,伸手去摸它的头。它喵一声扬起爪子便给了沈栾一下,她毫无防备,雪白的肌肤上立刻出现几道爪印清晰的红痕。 她怒从心起,想也不想抓住那猫便使劲摔了出去。小猫被摔在墙上,顿时软软掉落在地。 她余怒未消,上前去捡起它,还要再摔,却听身后有一人道:“你在做什么?” 回头,竟是定慧师太。 她瞬间恢复理智,连忙将小猫抱在怀中。念头转过,说道:“徒儿,徒儿路过这里,发现有一只猫。徒儿知道寺里不许养猫,正想把它送出去。” 定慧上前,伸手道:“把猫给我。” 沈栾心中一跳,抱着猫的手更紧了两分,道:“不劳烦师父了,徒儿这就将它送出去。”说着急忙转身要走。 定慧脚下一动挡在她面前,捏着佛珠的手已是青筋必露,“魔由心起。你跟在我身边八年,却丝毫也没有半点佛根。” “徒儿知错了。”沈栾跪倒,抬眼已含了泪水,“畜生不通人性,我好生来喂它吃的,它却出手伤我。我知错了,再不敢犯了,求师父饶了我这一次吧。” 定慧气她小小年纪却心思狠毒,怒问道:“十戒第一条是什么?” 她垂头答曰:“不杀生。” “何谓不杀生?” 沈栾的肩膀缩了一缩,道:“不杀生者,谓不害一切物命,即是止杀之善。既不杀已,当行放生之善也。” 定慧越发恼怒,冰冷的语气中已有杀意,“明知故犯,更加不可饶恕。” “师父。”沈栾扑上去叩在她的脚边,“徒儿有错,但请师父责罚。如若师父要我以命相填,我也绝无怨言,只求师父将我的尸身交还我父亲。请他一定将我葬在我母亲身边,让我不要在死后还做一只无父无母的孤魂野鬼。” ------题外话------ 改动太多,所以重新开始发布,不好意思啊各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遇风停 她声音哽咽,似是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惧与委屈。定慧低头看她,她身量纤细瘦小,脊骨在灰布衣袍下节节分明,倒比她身边那只猫儿大不了多少。 此地空寂荒凉,沈栾压抑的低泣显得格外可怜。定慧正要开口,那只猫儿突然醒转了过来,艰难地翻身站起。 定慧真气凝结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她俯身抱起地上那只猫,冷声道:“死罪可免。以后每日正午都到院子里去抄一个时辰的经,金刚经c妙法莲华经c心经各抄一遍。晴雨都不得耽搁。如若再被我发现你有犯戒之事,我必不饶你。” “是。”沈栾把头埋得更低。 夏容不知缘由,暗自埋怨定慧,这么热的天气让沈栾正午在毫无遮蔽的院子里抄经,简直就是要人命。 可奈何主持之命违抗不得,只得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一旁撑了伞为她遮荫。 了心也不知缘由,那猫突然不见她伤心了好几天,但终归无法。又见沈栾抄经抄得辛苦,每天为她留好了绿豆汤。 沈栾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那样做,过后已经后悔,又庆幸自己终究是没有犯下杀戒,于是抄经抄得格外虔诚。 这一日烈日当空,夏容领了定慧的命去后院熬酸梅汤。无人遮伞沈栾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晒裂了。眼前写好的字一个个都错了位置,跳跃着散了满地。她心中发慌,连忙搁笔揉眼睛。 “这样会中暑的,为何不到屋里去写?”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栾抬头,正对上一对清亮如星的眸子。 她道:“这样才能让菩萨感受到我的诚意。不再责怪我犯下的过错。” 他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家,能犯下什么大不了的过错。”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宽大的衣袖在她头顶上撑开,炙热的阳光立刻被遮挡了大半。 她擦一擦额头的汗,道:“多谢施主。施主可是来上香的?”她脸色绯红,五官精致如玉雕。 他道:“过两天我便要随军出征了。祖母一定要带我来上香祈福。” “出征,”她水灵灵的眼睛亮了亮,“你是朝中武将?” 他点头。 她越发感兴趣,“那你可认识宋弗仪将军?” 他笑,“那正是我大伯。连你这个小尼姑也知道他的威名?” 她嘟了一下嘴,将头上灰色的帽子扯下来,道:“我虽然剃了度,但师父还没有为我授戒,严格说来我也不算尼姑的。” 见她说得认真,他便也附和道:“好吧,那你不是小尼姑。姑娘可否告知芳名呢?” “女子芳名怎可随意报给男子知晓。等你得胜归来,我再告诉你也不迟。” 小小一个人儿却端足了大家小姐的架子,让他忍俊不禁。他道:“好吧,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你就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叫宋惜年。” “你只管去吧。我定会在佛前为你日夜祈福,保你平安的。” 她的笑颜如一朵雨后初绽的新荷,烈日炎炎下让人心生清凉妥帖之意。 那一年他十二岁,她八岁。匆匆一面已结成两人生命里躲避不开的结。那一仗打了七年,打到威名赫赫的宋家三位将军全都战死沙场,打到他家破人亡。在那些昏暗无光的日子里,她的笑总让他记忆犹新。那笑成了带着他奋死杀出血海尸山的指引灯,成了他努力活下去的一根支柱。 可人生往往不尽如人意,念念不忘未必会有回响。年少的相遇于他是心头朱砂床前月光,而于她却是过眼烟云指间流沙。分别七年,她早已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如今已是赐安元年,战事已毕。正是新帝登基百废待举的时候。 风停寺就算在战乱时期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区别只有来往香客的多少而已。这些年来定慧对她的约束和缓了许多。以前不准她踏出寺门一步,现在也准她和了心一起到半山腰去取水了。 炎炎夏日里,能到林间小溪里玩耍片刻成了她最快乐的时光。 “这溪水真是凉啊。你说山顶上真的有长年不化的白雪吗?这水真是从那里流下来的?”山中寂静无人,了心也跟着她一起脱了鞋袜将脚浸在冰凉的溪水里。感受着那温柔的水流抚过脚背,十分惬意。 沈栾将帽子取下来放在一边,掬了捧水从光溜溜的脑袋上浇下去,看着小溪里两人扭曲的倒影觉得十分有趣,便笑着扯了扯了心,道:“你试试,这样真舒服啊。好好玩。” “哎,你别把衣服弄湿了,一会儿回去被主持看到是要挨骂的。”了心不肯将帽子脱下来。 “怕什么,就是这溪水太小太浅了,不然我一定要脱光了好好洗一个澡,一定很舒服。” “好大胆的小尼姑啊。”一道突然响起的男子声音将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沈栾连忙将帽子戴好,和了心各自手忙脚乱地找鞋袜穿起来。 那男子笑道:“刚刚还大言不惭,现在怎么慌起来了?” 两人快速整理了,各提了一桶水要走。那男子却挡在路上不肯相让。 沈栾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但还是大着胆子道:“施主可是要上山烧香的。香客走的大路在那边,施主走错了。” “哦,要不,劳烦小师父给我带个路吧。”这人说话轻佻得很,他身后似乎还跟了人。 沈栾心中有些生气,可是这里位置偏僻,终究不好和他发生冲突。心中念头一转,突然提起水桶就朝他泼了过去,他身后的人连忙挡上来喝道:“护驾。” 沈栾只想着逃跑,拉着了心兔子一样逃上山间小路,一路狂奔回了寺中。等回过味来,她才觉出不妙,那人明明喊的是——“护驾。” “栾儿,喝点绿豆汤吧,解暑气的。”夏容念着她取水辛苦,特意端来晾好的绿豆汤给她喝。 夏日午后蝉鸣啾啾,愈发显出寺中寂静来。她想着心事接过来,绿豆汤清甜可口,喝下去唇齿之间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浮游。 “姑姑熬的绿豆汤最好喝了。可有给师父送去?”她回过些神来,问道。 “今日寺里有贵人来,师太在禅房为贵人讲经,吩咐了不许打扰。不过,我已经给师太留好了,晚些时候再送去。”夏容宠溺地为她擦一擦汗,一把蒲扇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好生凉快。 “贵人?谁啊?”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看师太如此郑重想来是极贵重的身份。” 她瞟一眼窗外,白光炫目,“姑姑,今日的天气不同以往,好像热得更厉害呢。绿豆汤再放一会儿就要坏掉了。不如我现在给师父送过去,正好解一解讲经的口渴。” 夏容迟疑着没有做声。 沈栾立刻求道:“好姑姑,这么好的绿豆汤,放坏了多可惜啊。姑姑放心,我必定不会打扰到师父的,把汤送到我就回来。” 夏容见她小女儿撒娇之态,终是露出宠溺又无奈的笑,嘱咐道:“那好,你快去快回。把汤送到就立刻回来。” 沈栾娇笑着跳起,捧了汤盏便一路出去了。 待她的身影转过竹帘,夏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是从小跟在沈栾的娘亲郑芝兰身边的,当初郑芝兰产后过世,她生怕有人对沈栾不利,日夜寸步不离地守着。后来沈栾被送到风停寺来,她也毫无怨言的跟来,这一守就是十五年了。沈栾对她来说既是主子又是女儿,感情比寻常母女还要深。沈栾被预言所累,大好的年华却要消磨在这青灯古佛之中,她不是不心痛的。 沈栾捧了汤盏一路前行,沿途站了许多不苟言笑的侍卫。黑色薄甲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冷光,任由汗水滑落也不见有人抬手擦一擦。 一碗绿豆汤被检查了三次,只差没将碗底翻过来了。问题也重复地回答了三次,“这是主持师太吩咐了送过去的桂花绿豆汤”。好不容易走到师太的禅房,门口静静站了两个年轻男子。 她正要上前,禅房中突然传出一道瓷器摔落的脆响。她脚步一顿,正犹豫间门口的两人已经发现了她,其中一人喝道:“来者何人?” 她心中一慌,铛的一声手中食盏落地,绿豆汤全洒了出来。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灰色的衣角。 片刻,一双暗青色绣金色龙纹的鞋出现在她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寺中私会 “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声音熟悉,正是先前树林中遇到的那人。她慢慢抬头,这才将他看清。 面前的这个人无疑是好看的,面孔的轮廓清晰又柔和,双眸狭长清亮,眉毛飞扬入鬓,鼻梁高而挺,浓墨似的头发被一顶金边玉冠一丝不乱地束住。他身材颀长,气质高贵英武,整个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完美。 她脸色发红,似抵挡不他的目光般半低下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很温柔,让她的心越发狂跳不止。 “我。” “这是寺中一个小尼。”沈栾话还未说完,定慧已步出禅房,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谁让你来的?还不快快退下。” 沈栾似树上被惊起的鸟儿,肩膀轻轻一颤连忙行了礼躬身退下。 他看着沈栾离开的方向,半晌沉声道:“她便是沈煜之女?朕听说还没授戒吧。” 定慧的唇角不可察觉地抖了抖,平静答道:“的确还未曾授戒。” 皇帝若有所思,片刻道:“未曾授戒便还算不得佛门中人。” 定慧心中一跳,看着他年轻的背影蹙起了眉头。夏日里穿廊而过的风将她灰色长衣的袍角轻轻卷起,如含悲含悯的蝴蝶薄翼,轻轻翻飞。 定慧道:“陛下,她的授戒日贫尼已经定好了。就在下月初三。” 司墨徐徐转身,看着她道:“师太今日定要朕空手而返么?” “授戒日确是早已定下。” 他的声音立时追到,“那先帝手书呢?” 立在廊下的仆从立即将周围的人全都调开,自己也退到拱门之外,站在能看见皇帝却听不到谈话的位置。 定慧道:“贫尼已经说过了,先帝并无任何手书给我。” 司墨负手而立,看着风停寺古朴的院墙,转而言道:“父皇在位时便有传言说皇祖父原是想传位给十皇叔,数十年来隐有流言。十皇叔虽然交出兵权去了东岛,但据探子来报,说他府中已招揽门客过千人。朕登基之时他也未曾回京相贺,依师太看,他是否已有不臣之心?” 定慧神色不变,一派淡然表情,道:“贫尼早已不问红尘俗世,恐怕给不了皇上什么见解。” 司墨浅浅一笑,道:“师太只是不问,并不是忘记吧。师太一定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安泽国的青鸾公主,朕的姑母。父皇在晏驾之时仍然惦记着你这位皇妹,姑母就真的这么狠心,一丝也不顾念他么?” 定慧无奈地叹道:“皇上,你还要贫尼说多少遍呢。先帝真的没有给贫尼任何东西。” 司墨道:“只怕我信你,别人也不肯信。东岛已有传言说先帝心中对庆王有愧,驾崩前另写了一封密诏交给青鸾公主,其中内容足以改朝换代。别人不知道青鸾公主现在何处,咱们自家人却是都清楚的。只怕他定会来找你。” 定慧面现惊色,摇头道:“一派胡言。当年皇位本就是传给先帝的,如今又哪来的愧疚,哪来的密诏。庆王现在也年过五十了,还请皇上不要听信妄言,让他平安终老。” 司墨点头道:“只要十皇叔安守本份,朕自然不会为难他。”他顿一顿又道,“朕今日来不是信不过姑母。朕知道当年你和十皇叔的关系最为亲厚,如果他来信询问姑母有关密诏一事,请姑母也如同今日所言一般告诉他。战后初定,安泽国再经不起半点磨难了。为天下黎民计,请姑母务必慈悲为先。” 定慧颔首。 司墨又道:“朕已立惜荷为后。如今朝中宋家独大,能与他相抗的唯有沈煜而已。朕还请姑母不要为沈栾授戒。来日” 他话未说完,定慧出言打断他道:“沈相膝下两女,家中那位还是嫡出。” 她的语气和太后一模一样,司墨心中有些不快,生硬地道:“朕却属意沈栾。授戒就不必了,朕会让沈煜尽快接她回府的。” 定慧大惊,道:“贫尼从未听说过有佛门弟子还俗为妃的先例。且沈栾身带煞气,如何能入宫侍奉皇上?” “身带煞气?”司墨不屑地笑道,“江湖游僧的妄语而已。就算是真的,她在风停寺中十五年,煞气也早该除尽了。如若不是,风停寺又如何称得起百年宝刹呢?” 定慧皱眉还要反对,他却大袖一挥,道:“朕今日有些累了,请师太为朕安排一间别院吧。” 夜间热气稍稍散去,清凉有风。沈栾搬了凳子和夏姑姑坐在院中乘凉。 “栾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今天送完绿豆汤回来就神不守舍的,夏容不免担忧,问了一句。 沈栾感受到她的关心,将凳子搬近她一些,把头枕在夏容膝上,道:“姑姑,我虽然从小没娘,但是幸好有你在。谢谢你。” 夏容笑着帮她扇风,道:“傻孩子,对我还说什么谢谢。”她为沈栾理一理鬓边碎发,还要再问,突然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于是问道,“谁啊?” 没有人回答,只又敲了两声。夏容起身去开门,门外出现一张陌生的脸。夏容不认识,沈栾却是认识的,可不就是白天守在门口的年轻仆从之一吗? 她隐约猜到几分,却还是问道:“你是何人?” “奴才名叫刘林,白天多有得罪,请沈姑娘见谅。”白天原不是他出言喝斥自已,见他说话这样客气,沈栾心里舒服了一些。见沈栾点头,他又低声道,“奴才奉命而来,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她迟疑间没有回应。 “姑娘不必担心,随奴才去就是了。主子已安排妥当。”刘林看出她的为难,连忙说道。 夏容满眼惊疑。她安慰地捏了捏夏容的手,道:“姑姑不必担心,我去去就来。”出门的瞬间又在夏容耳边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贵人。” 当今圣上是延兴帝的第十子。在他登基之前,安泽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战乱,皇亲之中一半多被牵连。 七年之后战事平息,剩下的三个皇子中唯有十皇子司墨可托付江山,于是立他为太子。先帝早已病入膏肓,立下太子没多久就驾鹤西去了。彼时太子司墨二十岁,登基为帝,第二年改年号赐安,为赐安元年,立太子妃宋惜荷为后。 他初登大宝,宫中除皇后之外妃嫔只有三位,都是在府邸时就伺候他的人。后妃人数廖廖,也并无一子半女。 这些都是了心从山下听来后告诉她的。她心中忐忑,跟着刘林走了片刻,到了一处幽静的所在。两人在房门口站定,刘林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一个男声传出,“进来。” 刘林对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她心中狂跳不止,手按在门上突然没有力气推出去。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袭月白常服的年轻皇帝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不敢抬头,脸上似要烧起来一般。 “来都来了,不进来吗?”他轻声说着,一边温柔地拉了她,将她带入房中。 房间四周都放了冰桶,一时间清凉无比。她小心翼翼地将披风拿下,偷偷看他。正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睛。 她的心似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说道:“你,你真是皇上?” “怎么?朕不像吗?”他觉得好笑,脸上却故意做出严肃的表情问道。 她道:“我也不知道像不像,反正我也没见过皇上。” 司墨饶有趣味地道:“你觉得皇上应该是怎样的?” 她想了想,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过以后我知道了,人家要是问我皇上是什么样的,我就可以用你打比方了。” 他故意板了脸道:“在皇上面前不能自称我。而且要行礼,不然可是会被治罪的。” 她果然当真,连忙屈膝道:“贫尼久居寺中,并不太懂得如何向皇上行礼,还请皇上勿怪。” “哈哈。”他大笑起来,将她扶起道,“朕说着玩的。以后你我相处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有,你又没有授戒,不用自称贫尼。” 她娇靥绯红,大起胆子抬头直视司墨,道:“真的吗?” 司墨伸手将她的帽子摘下,沈栾想将帽子按住,却被他拉住了手。他道:“自然是真的。你想不想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死里逃生 她一怔,道:“回家?”接着语气中带了一丝伤感,道:“我哪里回得了家呢。恐怕这一辈子都在要这里度过了。” “为何?” “皇上不知,我出生时,有人为我算命,说我的命中带煞,如果留在世上会给家中招来大祸。好在我父亲不舍得杀我,才将我送到这寺庙中来寄养,只是要我永不入世。”她说着心中一酸,盈盈美目之中含了一丝泪意。 司墨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江湖术士之言而已,沈相怎么说也是朝廷肱骨,饱读诗书,怎么也信这些莫须有的话呢。” 她诧异道:“皇上早就知道我的来历了。” “你大可放心,你父亲信这些鬼话,朕可不信。等朕回去,便下旨让他将你接回相府。” “真的?”沈栾大喜。 司墨道:“这些算命看相的人,为了利益他们张口便能索人性命,全都是无稽之谈。曾经还有人说朕与帝位无缘,可如今坐在上面的不正是朕吗?” “陛下天命所归。” “回去朕得好好地奖赏沈相一番。”他温言笑道。 沈栾不解地抬头看他,他伏下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不是他当日心生恻隐,你我又怎能相遇呢。” 他温热的呼吸丝丝缕缕地抚在沈栾的脖子上,她洁白如玉的肌肤立刻晕红一片,心跳越发急促。 男女之情她在书里看过,不过是你侬我侬,言语之间温柔体贴,此情此景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心中正在打鼓,脖子突然一热,他温润的唇已经挨了上去,他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路向上啄到了她的耳垂。 “栾儿,你的耳珠好烫啊。”耳边一声极低的调笑,她浑身一软,已经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臂弯之中。任由他温热的唇瓣她的耳垂含住。又麻又痒的感觉刹那间袭遍全身,她只觉得喉头发干,樱唇一张便有一丝极低的呻吟溢了出来。 她又羞又臊,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却被他抱得更紧了。她有些发慌,想要开口提醒,可他的唇却已经覆了上来。她脑中陡然一空,这样的感觉太过奇妙,让她似身在云端飘飘然,她一时之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能笨拙地回应他灵巧的舌头。 “咚咚咚。”正在两人意乱情迷之时,敲门声将他们拉回了现实。沈栾双腿发软,正半倚在司墨的身上,衣衫已经褪下一半,香肩裸露一片艳光。 此时回魂,她哪里还敢再看他一眼,连忙退开一步,将衣衫拉上。司墨温柔地将她拉回来,一边为她整理衣服,一边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陛下,定慧师太来了。”门外正是刘林的急切的声音。 沈栾面色大变,连忙穿上披风便要离开。 “栾儿,”司墨一把将她拉住,眼中有熠熠星光,“朕一定接你出去。”司墨第二天就回宫了。沈栾笃定地相信他一定会遵守诺言,于是日日翘首期盼着有人来将她从风停寺里接出去。 但是她未等到司墨却等来了定玉。 这一日大雨滂沱,将深藏在泥土里的土腥气冲了出来。 夏容坐在窗边补着一床被子,沈栾在一旁讲着从书里看来的一则小故事给她听,正说到精彩处,了心提了个食盒连跑带跳地从雨幕里冲了进来。 “好大的雨啊,伞都快撑不住了。”她将伞收拢朝着门外甩了甩雨水,一边拍打着被淋湿的袍角。 “你怎么来了?”沈栾连忙接过她手里的食盒,让了她进屋。 了心还未回答,紧随其后的定玉也进来了,她却从容了许多。 “栾儿,今天是你十五岁生日。师姐特意嘱咐我过来给你送碗长寿面。”定玉看一眼了心,道,“冒冒失失的,还不快把食盒打开,仔细着面被你颠洒了。” 了心偷偷吐吐舌头,忙把食盒打开,里面一碗素面洁白喷香,正冒着丝丝热气,连面汤也未洒出来半滴。 了心得意地道:“师父你看,我的乘风步又进步了。” 定玉只做未闻,对沈栾道:“趁热吃吧。师姐一早就吩咐了厨房做的。” 原以为定慧师太还在生她的气。没想到还记得她的生日,她心中感动,道:“师父每年都记得送长寿面给我吃。” 定玉道:“趁热吃吧,一会儿面要糊掉了。”她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是要看着她吃。 沈栾心里生出一丝诧异,但也没有反对,她另拿出几个碗来,将面分成几份,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大一碗的,咱们一起吃吧。” 定玉不语,了心却高兴得很,那面香气四溢,早勾起她的馋虫了。夏容也没有拒绝,沈栾食量小,吃不完的确是浪费了。两人分别接过,正要开吃,了心手里的碗突然碎了。她“呀”的惊叫一声,面和汤洒了一身。 沈栾抬眸看住定玉,定玉也正冷冷地看着她。她心里瞬间便明白了过来,颤抖着道:“是师父的意思?” 了心不解其意,见两人均变了脸色,站在原地迷惑地来回看了看。 定玉没有回答她,握剑的手却紧了紧。夏容看得清楚,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大喊一声道:“栾儿快跑。”喊着便扑了上去,牢牢地将定玉抱住。 了心还愣在中间,沈栾已经夺门而去,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雨幕之中。雨下得有如瓢泼,一盆盆兜头浇下淋得她睁不开眼,后面似有人追,她不辨方向地一路往后山跑。脚下道路泥泞,她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枯枝杂藤将她的衣袍划破,她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只一心想着要甩掉身后的人。 她一路奔进山中,在茂密树枝的遮挡下,雨变小了一些,可这里已再无道路可走,四周全是齐腰高的杂草。她胡乱地钻进草中,绕来绕去走了几圈,再回头已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她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不管地面潮湿,浑身无力地靠着一株大树的树根坐了下来。头上不停有雨水滴落,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心里一片茫然,这里哪里还有路给她走,她莫非就在这荒山里不出去了么?她心生凄凉,不自主地嘤嘤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自己总还是要回去的。定慧对她生了杀意,她总要弄清这杀意是从何而起的才行。她此时想起年少时听过的一个流言,说定慧是先帝的幼妹,那她要杀自己莫非和司墨有关? 她正想着,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腥气。腥气?她连忙转头,这一看差点吓晕过去,只见一只黑黄相间的巨大老虎正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她。 面对这娇嫩可口的美食,它嘴角涎水长流,一阵热呼呼的腥气直冲她的面门。 她吓得不敢动弹,一人一虎对峙了片刻。她心思飞转,手在身后悄悄摸索,但只抓住一截枯木。枯木自然无用,可是却给了她力量。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翻身而起,快速奔逃,那只老虎见猎物竟然想要逃跑,立即扑身而上。 没跑两步,她背上突然一痛,人已经整个被老虎扑倒在地。她将手中的枯枝往老虎身体里猛地插去,没伤到它却激怒了它,张嘴便向她咬了下来。腥臭的涎水已经滴在了她的脸上,凶悍的虎头在眼中不停放大,她此时万念俱灰,只得闭目待死。 “栾儿。”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在林中炸响,她睁眼看时,夏容已经冲了过来。她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飞身扑上来,只一下就将老虎从沈栾的身上撞开。 “姑姑。”沈栾大惊,忍着身上的疼痛欲去拉她。 夏容此时已被老虎压在了爪下,那老虎对送上门来的食物毫不客气,张嘴就咬下了她一条手臂。突起的惨叫声让人心惊肉跳,那断臂处模糊不齐的血肉就在沈栾眼前,老虎利齿间肉沫翻飞,血水混着涎水不停地滴下来。只一眼,她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快走啊。”夏容用仅剩的力气对她喊道。 眼看着那老虎张大了嘴又要咬下,她忍不住大哭起来。眼前的景象如同噩梦一般,她用仅存的理智爬起来向林子外面冲去。 “孽畜。”随着一声大喝,一把寒光森森的剑自林外疾射进来,“哧”地一声没入了老虎的额头。它口中还叼着半条手臂,轰然倒地。 了心飞奔而来,一看眼前的情形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夏容躺在泥水里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生机 御书房里沉香袅袅,司墨端坐在御案前,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面前的奏折上。 下首一左一右各站了一个人,皆身着正一品朱紫朝服,玉带乌纱样式相仿,只有绣纹上有极细微的差别。两人身高差不多,年龄看起来也相仿。只一个略胖一些一个略瘦一些。略胖的那位一副容长面孔,留着精心保养的八字胡。略瘦的那位面容清癯,眉似刀裁鼻梁挺直,依然可见年青时的俊朗姿态。两人垂手而立,皆默然地看着皇帝。 “有多人上折子为宁国侯请功,连奉城陈老也在信中说宁国侯功绩卓著,可再予嘉奖。”司墨的声音似沾染了夏日的暑气,有些闷闷的。 略瘦的那位道:“外姓封侯已是天大的荣耀了,他的妹妹又贵为皇后,臣以为不必再对他另行封赏了。” 司墨不置可否,对另一位道,“太傅的意思呢?” 略胖的那位道:“如果皇上压下折子不做批复,难免会引人揣测。臣以为,要赏,但如何赏还需另做商榷。” “看来陆太傅已经有计较了。却不知要如何赏赐才能平众人之口又不失皇家气度?莫非要封王不成?”略瘦的那位轻挑眉头。 陆沉博淡淡笑道:“沈相不必着急。老夫说的当然不是封王,封他做驸马如何?宁国侯早已过了娶妻的年纪,可府中却连个侍妾也没有,总是有些不像话的。如果臣没记错的话,十二公主今年已经及笄。宁国侯功勋卓著,皇上亲自赐婚将十二公主指给他,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一桩啊。” 司墨眉目舒展开来,拊掌笑道:“太后昨日还问起昭蕴的驸马人选。朕提的那些人太后统统看不上眼,如果是宁国侯那她肯定满意。只是这件事不能着急,还是要等鹤之回朝之后再说。沈相以为如何?” 沈煜微笑道:“公主金枝玉叶,那些为宁国侯请功的人也无可挑剔了。” 这样一个尊贵又不涉及实权的封赏,想来皇上心里早就打算好了吧他心里想着,又看了陆沉博一眼,作为皇帝的老师,他比自己更加清楚皇上心里在想什么。 皇上还是十王时,陆沉博就是他的老师了,两人之间的默契旁人比不得。而且他还有一个女儿,和皇上青梅竹马。新帝登基后妃寥寥,马上就要进行大规模的选秀,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她。如果他女儿得宠,只怕他就要踩到自己头上去了。 此事就这样定下,两人行礼退下之时皇上将沈煜叫住了,“沈相且留一下,朕有话要对你说。” 沈煜是延兴十八年中的举人,一路官运亨通顺风顺水,很得先帝重视,官拜从一品吏部尚书。先帝最出色的儿子是六王,前太子被废后六王在朝中的呼声最高,沈煜自然也是偏向他的。只可惜他后来在战场上被朗星国四皇子宗政淮礼暗算身亡。 他从没想过司墨能当上皇帝,所以一直以来对司墨并无过多的青睐照顾。先帝驾崩后他曾向司墨提出辞呈,司墨竭力挽留,还将他提为正一品丞相,由他一人执掌枢密院,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他十分倚重。 “听说你有一个女儿在风停寺暂居?” 司墨突然提起他的家事,让他吃了一惊。他不明就里,于是只答道:“是。” 司墨道:“其间事由朕已经听说了。想不到沈相学富五车竟然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沈煜猜不出他的意思,不敢多言,只管听着,“朕前几天去风停寺听定慧师太讲经,见到令媛了。不过是名普通的柔弱女子,刚一出生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送入佛门,要在那青灯古佛之地了此余生,实在太过残酷了。” 沈煜听出点味道来,连忙道:“皇上所言甚是。” “想先帝在时,总有游僧道士打着方外仙人的名号骗他食用所谓长生仙丹,结果长生不成反倒催了他的性命。朕以为那些人的话还是少信为妙。” 为先帝配制仙丹的道士已经被司墨砍了脑袋。 沈煜知道他讨厌这个,立即点头称是,道:“臣对小女也甚是挂念,臣立刻派人将她接回府中。” 司墨道:“这终归是你的家事,朕随口过问一句,就不要让太后知道了。” 沈煜心中又喜又忧,十五年了,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在风停寺中,现在她竟然能得到皇上的眷顾,对他们沈家来说也不知道是祸是福啊。 沈栾湿淋淋浑身是血地跪在定慧的禅房之中。了心终是没下得去手,一边是沈栾哭求,一边是夏容性命,她万万做不到冷心冷肺地将她们扔下不管。 定慧似当她不存在一般,只闭目拨弄着念珠,檀香袅袅的房中只有念珠轻轻相撞的声音。 沈栾看着她那张轮廓柔和的慈悲面孔,心里又痛又恨。夏容被了心送到了朝心姑姑那里,饶是朝心医术高超,但她那个样子只怕也活不成了。 “请问师父,十戒第一条是什么?”沈栾压下心中愤怒,沉沉开口。 这是当年定慧问她的问题,如今却等着定慧来答。 定慧睁眼,淡淡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道:“此事是我错了。我会向风停寺众人说明,并且辞去主持一职。” 沈栾道:“说明什么?说明师父为什么想杀了我吗?其实师父仍然挂念红尘俗世,辞去主持有什么用,不如还俗罢。再怎么说师父也是青鸾公主,恢复身份更是想如何便可以如何了。杀人算什么呢?” 这话说得极无礼了,定慧却神色未变,只道:“杀你一人而救天下苍生的性命,这是在护持正法。” 沈栾失笑道:“护持正法?天下苍生要因我而死了吗?我到这寺里来已是冤枉,还要陪上性命吗?” “你心魔难消,七年前你不过八岁,就已有歹毒心思。我岂能让你陪伴皇上左右。” 沈栾默然片刻,道:“当时不过是我年少不懂事而已。师父,你说得这样好听,可到底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你们司家,你心里最清楚。”她看着定慧变幻的神色,问道,“那师父现在是要亲手了结我吗?” 此时雨已经停了,有淡金色的光芒从窗格里透进来。沈栾挺直了脊背跪在她的面前,衣服湿嗒嗒地还在滴水,头发凌乱地黏在脸上,眼神清亮而凌厉,再没有往日里的怯懦恭敬之色。定慧突然有些失神,她的确是起过杀心的,可是当年最终也没有下手,也许这也是天意。 “住持。”有人从外面快步跑进来,小声却急切地道:“沈丞相来了,已经在前面等候。” 沈栾心中突地一跳,喜悦如烟花一般蓬勃地在心中炸开。来了,终于是来了。 半晌,定慧轻轻的叹息道:“你愿望成真了,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沈栾的唇角绽开一丝隐约的笑意,看着定慧灰色的布鞋扬起薄薄的灰尘,越走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重回相府 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一点点投射在眼前长长的阶梯之上,像是在迎接她走向新生。走下阶梯两步,她忍不住回头看向这座将她养大的百年古刹,参天大树将青灰的屋瓦半掩,隐约可以看见她每天都要去打扫的藏经楼的一角,大门两边的照壁上刻画着醒目的红色的“佛”字。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此时将醒,她心里没有留恋只有一种沉沉的感叹。 定慧不想让她的事在寺中引起波澜,只准她从小门离开,没有一个人前来相送。 “小姐,走吧。”来接她的嬷嬷殷勤地扶了她,低声道。 这就是离别了,她压下心里种种情绪,迎着阳光往山下去。 步下天梯一般的台阶,已有装饰堂皇的马车等在那里,一位身着天青色绣竹纹直身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前面,他身材挺拔瘦削,岁月虽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一些痕迹,但沈栾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和他相似的地方。 这就是她的父亲吗?两人目光相对,都有些迟疑。 半晌,他才迈步上前,打量着她道:“栾儿?” 她屈膝行礼,“见过父亲大人。” 沈煜道:“都这么大了,你长得很像你娘。” “我娘?”她抬眸看他,见他眼神中有追忆之色,“我和她很像么?” 他眼中的光芒温柔下来,道:“其实细看也不是特别像。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你长大成人,也会很高兴的。” “那你呢?你高兴吗?” 他愣了一下,道:“当然高兴,你是我的女儿。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从风停寺去泽京城有三十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要是他真这么在意自己这个女儿,过来看一眼并不是难事。可是十五年来,别说他了,就是沈家的仆人也没有一个来看过她。 “父亲,我有几个姐妹?”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之中,沈栾问起了沈府的情况。 沈煜不是好女色之人,现下府中除了正房夫人钱氏钱清婷外,另有两房妾室,一为孙氏孙宁怡,一为田氏田芳。钱氏有一儿一女,儿子沈融比她大三岁,女儿沈姗和她同一天出生。孙氏无所出,田氏有一个儿子,年方五岁,名叫沈昊。 “这次接你回去,府中难免会有一些闲言碎语,谁要是敢给你气受,你就只管来告诉我。我一定严惩。” “我有幸能再回家中,是我修来的福气,必会恪守礼仪,尊敬长辈,不给父亲添麻烦。”她半低着头,乖巧地说道。 看着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又如此懂事,再想到皇上对她的注目,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他又问了一些她日常的生活琐事,她也如实回答,倒真有一些父慈女孝的样子。 当知道夏容为了救她被老虎咬下一只手臂后,他不由得叹道:“当年芝兰在时,她便是最得力忠心的丫头。后来又肯到风停寺去照顾你,如今还为了救你不顾自身安危,真是难得的忠仆。为父自当奉上黄金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听他的意思竟是不打算将夏容接回来了,沈栾道:“父亲说得是,忠仆难求,夏姑姑如今伤势太重不宜挪动,等她稍稍好一些了,女儿自当将她接在身边照顾以报答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沈煜淡淡道:“夏容不年轻了,如今又失了一臂,以后照顾起人来不免吃力。到时她若不愿意留在风停寺,那就在京中再另寻一处地方给她住。为父会安排得力的人来照顾你的起居。” 沈栾自是一万个不愿意和夏容分开,可见沈煜的神色,只得将话压下,寻思着慢慢再想办法解决。 马车一路疾驰,天黑之前终于到达京城。她心中好奇,掀开窗帘向外看去,黑色的巨大砖石将城墙堆砌得巍峨入云,拱型的朱漆巨门镶嵌其中,城墙向两边延伸开来,蜿蜒不见边际,一种磅礴恢弘的气势迎面压下来,让人心中陡然生出敬畏之情。 城门口有兵将正在仔细检查来往的行人,沈栾的眼光却被城墙根下的一群人吸引,他们衣衫褴褛,一堆地聚在一起,有的妇人怀中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 “那些是什么人?”她忍不住问道。 沈煜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眉头轻轻皱了皱,道:“敬巡院的人越来越会办差了,也不知道将这些流民驱散。” “父亲?”她疑惑着看他。 沈煜收回目光,淡淡道:“北边又发了旱灾,这些人多半是逃难过来的灾民。” “灾民?为何朝廷不好好安置他们,就让他们这样露宿在城外呢?”她惊道。 沈煜道:“栾儿慈悲心肠,只是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 见他面有不愉之色,沈栾立即乖觉地闭嘴。心里却暗暗有了些计较。 沈府坐落在城北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一对巨大的石狮子雕刻得活灵活现,威武地立在大门两边。马车停好,便有人上前来为他们掀开车帘。“夫人呢?”府中家丁仆役规规矩矩地站了两排,领头的一群女眷里没有看到钱氏的身影,沈煜面色不快,问道。 “回老爷,夫人说她有些不舒服。刚叫大夫来看过,服了药在房里休息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来回话。 沈煜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见沈煜面色不快,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即转向沈栾道:“奴才钱远,恭迎小姐回府。” “恭迎小姐回府。”他身后的一众家丁也跟着齐声道。 “这位是钱管家。”身后的嬷嬷小声地向沈栾介绍。 她点头微笑道:“钱管家免礼。” “哎呀,老爷回来了。妾身来迟,请老爷莫怪。”此时门里一位蓝衣女子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先向沈煜行了一礼,又笑着对沈栾道,“这位便是三小姐吧,生得真是美。”她一边亲切地拉起沈栾的手,一边满眼赞叹地打量着她。 “栾儿,这是你孙姨娘。”这位孙姨娘肤色白净,一张瓜子小脸生得十分精致,从她的神态语气看的出来颇受沈煜的宠爱。 “孙姨娘好。” “好好好,这小嘴甜的,听你叫我一声姨娘啊,我的心都甜化了。”孙氏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府里带,一边笑道,“走,跟姨娘去看看你的院子。你爹可花了好些心思为你布置的呢,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和姨娘说,我马上吩咐他们改。” “宁怡,你带着栾儿在府里四处走走。夫人病了,晚上的家宴你来安排。” “夫人病了?”孙氏先是一怔,似是有些吃惊,很快就笑开了道,“老爷放心吧,妾身保证把栾儿照顾得周周道道的。” 沈煜却将她一闪而逝的脸色看在眼中,心里对钱氏更加不满。 别过沈相,孙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向府内行去。相府修建得十分精巧别致,其间游廊曲折门楼垂花,石子铺就的甬路连贯相衔,山石点缀花园簇锦,池中荷花绽放,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她一路蜿蜒行来,将府中富丽的景象收入眼底,这里和风停寺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了,这里便是她以后的家了。 “到了。” 她抬头看向院门上一块朱漆匾额,低声将那三个字轻声念出:“清和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酒儿 宋氏出良将,自宋家先祖伴随圣祖皇帝开国建朝,宋家子弟便多在军中供职。到宋惜年父亲一辈,宋家三兄弟皆拜为大将军,满门荣耀。 到先帝晚年,废太子勾结朗星国篡位谋反,将敌国大军引入境内,江山一度岌岌可危。 延兴帝为了拉拢中立自保的乾国,不惜将自己最宠爱的两位公主同时嫁给乾国年迈的国君,这才得到了乾国的兵力支持。 那一场战争是整个大陆都永不能忘记的浩劫,随着战事的扩大,周边小国全都被卷入,实力大国的主要战力也尽数投入了战场。 宋惜年彼时不过十二岁,已经随着父亲叔伯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年纪虽小,但天生将才,屡建奇功。 让他一战成名被天下人所知的战役史称“牛眼之争”。 当时他率五千精兵守在北境要塞牛眼城。牛眼城顾名思义,形似牛眼,虽是一个只有四万居民的中小城池,但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从北边进入安泽国中心的唯一途径。 当时前来攻打牛眼城的是朗星名将陈百年,他率领五万人前前后后打了一个月,损失惨重却始终不能将其拿下。待到安泽国援军来时,陈百年的五万人还剩两万。宋惜年的五千精兵损失两千,牛眼城固若金汤,陈百年铩羽而归。那年,宋惜年十六岁,他爹和大伯已经战死。 战火焚烧下的山河残破不堪,青壮年都被充入军中,许多村庄都变成了空村,瘟疫四起,饿殍遍地。 朝中将领拼死卫国,宋家三兄弟马革裹尸。先帝十个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唯有三个,谋反的皇子尽数伏诛。 最终朗星国因战线太长耗时太久财匮力尽而投降。朗星国不仅割地赔款还在降书上承认了安泽天子国的地位,并且朗星国君世代不得称皇。 整片大陆因战争而民不聊生,一停战各国都立刻进入了休养生息的状态,百姓们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宁。 先帝并没有因为得到胜利而高兴,战争结束时他已病入膏肓。 彼时他剩下的三个儿子,七皇子司翰,十皇子司墨,十三皇子司亭。司翰不光政绩平平,在民间的风评也很不好;司亭年纪最小,当时才十三岁,玩心太重,不思学业;唯有司墨,性格深稳,胸有丘壑,是最可托付江山之人。 太子立定,先帝撒手而去。 延兴帝的眼光没有错,一向默默的司墨即位后开始展现出他的治国才能。一系列的战后恢复政策让诸多本来不看好他的人刮目相看。 而宋家唯一存留的男丁宋惜年,成为了国中名望最高的将军。战后初定,边境不稳,他率领军队四处平定流民乱匪,战绩斐然。 此次他刚刚在安泽国西边平定了坦族的叛乱回京复命,令大军急行,过城不入。 酒儿跟着大军一路往泽京走,几天下来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当日她一听说黑羽军要从边州过,就瞒着昌叔离家出走了,想方设法地混了进来。原以为混进来之后能轻松见到宋惜年,结果却是呵呵。 黑羽军的管理十分严密,军中上到将军下到小兵都登记在册,想她能混迹其中也是很费了些力气的。要问她费了什么力气?她跟在大军后面好几天,好不容易瞅准了一个单独出来尿尿的士兵,一掌将他打晕可是费了力气的;后来又剥下他衣帽鞋袜也是费了力气的;还将他拖入林中绑起来,口齿塞牢,这可是费了大力气的。 她穿着他的衣服混进来,衣不合身帽不衬头,很快就被伍长看出问题来了。可她丝毫不慌,只说自己原是逃难的,走到林子里被人打晕了,醒来时身上衣服被人脱去,身边放着的就是这身了。 “只怕是军中的逃兵,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才找了我这么个容易对付的倒霉鬼,和我换了衣服跑了吧。”酒儿一脸怯色地道,“我没地方可去,只得硬着头皮进来了。” 那伍长见她身型单薄瘦弱,和那失踪的李二娃相比的确是只有挨打的份。又忆起他多次说起自己老娘在家乡孤苦伶仃无人照顾,心里越发觉得他真是当了逃兵了。于是忍不住在心里把那李二娃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军法早有规定,如若有人走失,首先问罪的就是伍长,什长次罪,百长有监管不力之罪。丢官倒是小事,就怕性命不保。 “不如大哥就好心留下我吧,我保证一个字也不会乱说的。”酒儿见他没有即刻发难似有犹豫,连忙说道。 伍长上下打量她一遍,突然揪住她的领子将她提到无人处,小声道:“你知不知道冒充兵士是什么罪,那是要砍头的。” 她道:“我知道,但是大哥。那人已经跑了,如果你这里少了一个人,那你也会有麻烦的。不如就让我留下来顶替他。这样不就没事了吗?” “你知道的还挺多。”他再次打量她,“你突然冒出来,不会是哪国的奸细吧?” 酒儿头摇得波浪鼓似的,道:“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一个逃难的,莫名其妙被人打晕剥了衣赏。横了一条心混进来也不过是想讨口饭吃,大哥不相信我,那还是放我出去吧。我还想活命哩。”说着就要给他跪下。 他扯住她的领子又将她提起来,小声骂道:“蠢猪,你跪下来会惹人注意的。” 听他这样说,酒儿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成了。 他咬牙道:“好,我也不为难你。这走失的人名叫李二娃家住梅城,你以后就是李二娃了。” 酒儿连忙道谢。 他又道:“不过我那里你是不能回了,其他几人都是见过你的。一会儿我把你送到伙房去,就说伙房要个帮工的,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呆着。” 她道:“这样就没问题了吗?” 他皱眉道:“将军经常打乱将士的安排,他们不会怀疑的。你到了伙房不要乱说话,要是这事被别人知道了。我一定弄死你。”说到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酒儿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她开始了在黑羽军中洗菜刷碗的日子,每天累个半死,却连宋惜年的人影也没有看到。 “李二娃,你手脚麻利一些。一会儿将军就要回房歇息了,怎么水还没有烧开。”这是伙房里一位名叫大林的管事。 “多添点柴禾进去。”一个年轻小伙子在她身边蹲下来,往灶堂里加了两根木头。 酒儿擦了擦汗,歪过头看他,道:“飞田,这么热的天,将军还要洗热水啊。两桶凉水往大帐里一抬不就完了么。” 飞田道:“将军前两年受过极重的寒气,太医嘱咐过饮食起居不能受凉,要将养几年才好。” 她撇了撇嘴,嘀咕道:“跟女人一样。”当然这话说得极小声,除了自己谁也听不到。 她一边给宋惜年烧洗澡水,一边想着怎么样才能接近他。天从人愿,原本要去送洗澡水的飞田突然肚子痛,将水桶往她手里一送连大帐位置也来不及细说就往茅房飞奔而去。 她心中大喜,进来这么久了,终于有机会见到宋惜年了。于是提了水桶就往宋惜年的大帐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帐中裸男 按说主帅的军帐,周围应该守卫严密,可是帐外却连一个士兵也没有。酒儿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但还是提着水桶进去了。 帐中布置得十分简洁,一张床一张书桌,再无它物。桌案上零散地放了些书,其中有一本翻开了一半。 桌案之后挂了一条布帘,一个人影借着火光倒映其上。 “飞田,把水提进来吧。”那人影听到外间响动,于是说道。 她心中暗道不妙,看样子他已经在浴桶中了。 “嗯?”他见外面的人没有回应,似乎有些不满,“怎么了?”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压低了声音应道:“是。” 她提着水桶迈进去,一看之下心狂跳不止。水汽氤氲中,莹润的水珠挂在古铜色的肌肤上,结实修长的臂膀放松地搭在桶沿。一条十分醒目的长长刀疤自后肩蜿蜒向下,应该是经年旧伤,已经和肌肤一个色了。他正仰着头靠在桶边,脸上盖了一张冒着热气的毛巾。 酒儿的心在胸腔里嘭嘭直跳,她强自镇定地走上前去,将桶里的水全部倒进去。 “帮我按下肩。”他的声音从帕子里透出来,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她一个“啊?”字抵在喉头。浴桶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在这六月的天气里让人觉得格外湿热。事到如今只有且走且看了。 她抱了一丝侥幸的心理,僵着手搭上他的肩,触手温热湿滑。手掌刚刚摸上去,她的身体便是一轻,整个人已经被凌空扯了起来。天地在刹那间掉了个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噗通一声被摔进了浴桶之中。 带着淡淡的甘松香气的热水铺天盖地地将她裹住,一个劲儿地往她的眼睛鼻子耳朵中钻。宋惜年手一提便将她锁住,坚硬如铁的臂膀自身后圈了过来,将她的脖子卡牢。 她的口鼻中呛进了不少水,从水里一探出头便大声咳嗽起来,无奈此时又被掐住了脖子,她只觉得自己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是何人?”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肃杀之气。 “宋c宋将军。”她的脖子被卡住,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她一入怀他便察觉是个女子,此时听到她说话更加确定无疑了。他心中惊疑交加,自己的军中何时混入了女子? 他长臂稍稍放松,提着她的后领子一转,让她正面对着他。她正在大口大口地享受着新鲜的空气,突然被转了一个方向,正对上一面竖实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配上完美的肌肉线条,看的她眼睛都直了。 她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似沸腾了起来,一股脑地直往上冲。两道鲜红的血线从鼻孔中毫无防备地流了出来。她连忙抬手捂住,一张小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裸男当前,她的眼睛看哪里似乎都不对,目光游移间,瞟到水中似乎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形状还有点奇怪 咦?她还未看清,身体忽地又腾空而起,这回却不是落入浴桶之中,而是被他直接扔了出去。直摔得她头晕眼花,正在思考中的问题被打断了。 她躺在地上唉唉呀呀地揉着屁股,一时之间起不来身。 “你是什么人?怎么混进来的?”眨眼之间他已经从浴桶里出来将外衣披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我就是这样进来的啊。谁叫你们防卫不严。”她偷偷瞪他一眼,嘟哝道。 “你是谁派来的?说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全尸?她惊得立刻坐了起来,连身上的痛也减轻了几分,连忙说道:“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找我?”他好看的眉毛打了个结,再次将她打量了一遍,毫无印象。 酒儿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若不说出来历,他一定不会善了。她从怀里取出一柄月牙短刀递给他。 那短刀十分小巧精致,长不过五寸,宽不过两指,刀鞘多处磨损,但其间暗隐的金丝流光却半分不见颓败。他迟疑着伸手接了,短刀出鞘,那刀身不知是何材质,半铁红半黝黑,刀刃却薄薄一片锋利无比,一眼便知非凡品。 “你哪里得来的?”这形似月牙的短刀他是见过的。在他十岁那年,父亲平定巫梦族归来,带回府中的物件里就有它。他当时很喜欢,玩着不肯撒手,后来父亲说这件东西是安云柏将军所得,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这是亡父之物。是延兴三十年他随宋弗泽将军去巫梦族得的。” “这刀叫什么名字?” “半月。” 他虽仍有疑问但神色已缓和了许多,问道:“你爹是谁?你又叫什么名字?” 酒儿如实答道:“我爹是安云柏。至于我,你可以叫我酒儿。” “安术容,安玉容。我记得他的两个女儿是这两个名字。”见她不否认,他又道:“你和安将军长得一点不像。” 她淡淡道:“这也许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他重又坐回桶中,将外衣一抛,挂在了衣架上。他靠着桶沿闭着眼睛道:“你既然活下来了,不好好过日子,还回来做什么?” 酒儿见他如此态度,不免有些生气,道:“我爹当年被诬通敌,安家惨遭灭门。我回来自然是要为父平反,报仇雪恨的。” “那你混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爹当年是宋弗泽将军的左右手,他应当是最明白我父亲为人的,事发后却从未为我爹辩白过一言半句。我来找你,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父亲故去多年,只怕你问不到什么了。” “可是你还在啊。当年你也有十岁,后来又跟随你爹出入沙场,难道他从来没和你提起过我爹吗?” 宋惜年有片刻的沉默,“没有。” 酒儿气结,她想了千万种情形,遇不到他,见不到他,却从没想过他只字不肯说。 “我爹跟随宋将军多年,出生入死。他被人诬陷牵连满门,你们无一人为他伸冤就算了。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当年是谁害了安家。冤有头债有主,我只去找那人就是。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以后绝对不再来找你。” 他靠在桶壁不说话,酒儿等了半晌,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发火,他突然道:“往事随风,你还是多向前看。你爹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嫁个好人家过得好日子,而不会希望你去报仇。” 酒儿冷道:“宋侯爷,你我若换个位置,你会怎么做?你既然不肯说,那我也不勉强。知道当年的事的人总没有死绝吧。” 说着将半月重新收回怀中,就要大步离去。 “站住。”宋惜年将她喝住,道,“你就这样出去?” 她头发散乱浑身湿透,夏季薄薄的军服裹在身上,虽然瘦削,但女子身型明眼可见。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军中防卫松懈,让一个女子混了进来?还是让别人以为我宋惜年在军中私藏女子?”他淡淡扫她一眼,“好好在我帐中待着,明天我自会安排你离开。出去后不要乱说话,不然”他话也不说完,只用手轻轻一捏,香柏木制成的浴桶便如豆腐一般在他手中被捏成了粉未。 酒儿眼珠一转,脸上换了笑容,道:“侯爷不在乎父亲旧部,只在乎眼前名声。那好啊,只要你将当年的事告诉我,我就听你的。不然,我现在就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只怕要说不清的。” 他明亮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一点危险的光芒转瞬即逝。她知道不好,人还未动就已经动不了了。神阙穴酸麻难言,竟是被他随手掰下的木屑打中了。她惊骇之余不由得暗骂自己大意。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宋惜年已起身穿衣。他俊美如工笔画就的脸上毫无表情,俯身看下来的眸子里有忽明忽暗的光,让人看不分明。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所以威胁过我的人都死了。但你是女人,我原谅你一次,下不为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交易 被点了穴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宿一帐,怎么想怎么奇怪,虽然她在地上,他在床上而且,不知为何,那匀称结实的身体总不是停地浮现在她脑海里,还有那漆黑的一团是什么?她摇了摇头,抛开杂念,开始默默运气想冲开被封的穴道。 努力到后半夜,穴道没有冲开倒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一道极轻的踩断树枝的声音又将她惊醒了。借着月光,可以看见有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偷偷地摸进来。她想出声提醒,奈何动不得喊不得。只得翻一个白眼给床上的人,叫你点我的穴道,活该被人偷袭。 一个白眼还没翻完,她身子一滑,已被人踢进了床底。 宋惜年翻身而起,帐中立刻响起了叮叮铛铛的打斗声。她被塞进床下看不清情形,只得默念心诀,再次运气冲穴道。 “呼——”功夫不负有心人,穴道一解,说不出的轻松畅快。可这畅快只维持了弹指,她便被人从床下又扯了出来。下一瞬已经有一把冰冷的刀架上了她的脖子。 “救命,快救救我。”她心思飞转如电,一被挟持便低声对来人说道。求救的迫切语气倒是让她背后的人愣了一下,她接着道,“我是被他抓来的俘虏,他想侮辱我,快带我走。” 她的声音柔弱可怜,那人的刀似乎松了一点。 宋惜年知她被掳,手指一挥已将油灯点亮。 只在一暗一亮的瞬间,她藏在袖子中的半月滑出,飞快地扎进了刺客的腰间。对方极痛之下杀意顿起,饶是她轻功了得跑得再快,脖子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一刀,鲜血长流。 高手过招也就在眨眼之间,她滑出的同时,宋惜年手中锋利的剑已经带着冰冷的光线闪电一般刺进了黑衣人的胸口,他连哼也未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主帐中半夜亮灯,立刻有士兵来询问将军可否有吩咐。待见到帐中尸体,立刻大喝,“有刺客。” “叫薛大夫过来。”他压下怒气吩咐道。在大家涌进来之前将酒儿的头发草草包进军帽之中,顺手抱了她放在床上。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一时之间让她暂时忘记了他先前的不合作。 其实她的伤口并不十分严重,刀没有割在要紧处。但那刀上猝了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昏睡不醒。 她这一觉睡得踏实,等她醒来已是数天之后了,军队已临近奉城。 “喝药。”宋惜年把药碗递过来,喂了她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省省心了。他在旁边坐下,随手拿了份军报看着,时不时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你既然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这两天我会把你送出去。” 她一口药还未咽下,呛得她又喷了出来,饶是宋惜年躲得快还是被溅了几点浓黑的药汁,他的额头皱出一个川字。 她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我好歹也立了一功。这么快就要送我走?” “若不是你受了伤,我早把你送出去了。” 她把药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怒道:“真没见过比你更喜欢过河拆桥的人。” 他眉头轻轻一挑,“我过河拆桥?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在床下待着,怎么会受伤?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桥,不拆留着做什么?” 她气得不行,正要再说,宋惜年身边一名护卫进来了,对着宋惜年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宋惜年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太好看。 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酒儿。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言不发,酒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偷偷地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你,你看着我干嘛?” 他道:“你之前说你想知道当年内情?” 酒儿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不抱他会说出内情的希望了。 他道:“当年的事我的确知道得不多。但我府中有我爹留下的一些书信,或许会有答案。” 他肯松口,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她心里却有些不安,问道:“你为什么又突然肯告诉我这些了?你愿意带我去你府上看那些书信吗?” 他的眼神突然温柔了一些,还带了点淡淡的笑意,道:“我既然说给你听,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酒儿片刻的失神之后顿觉后背发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处离奉城不过十里。有人递了请帖来请他入城一聚。 这一路上走来,为了能加快回京速度,他都是过城不入,有的官员消息灵通,早早派人守在路上等着,他也不为所动。 看来这次这位不是一般人物。 她在车中多番打听,他都置若罔闻,只一句:“帮了我这个忙,回京后就带你去看我爹的书信。” 马车一路疾驰,穿过奉城热闹的街道,在一处宅邸后门停了下来。她还未问这是什么地方,就立即有人来将她扶了下去,几位嬷嬷打扮的人拥了她就往宅子里去。她茫然不知所措,回头看时,正对上宋惜年促狭的笑。酒儿在心里暗骂了他一通,不知道又搞什么鬼,但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她们去了。 不过盏茶时间,那扇青灰色小门再次打开。先见是一只精巧的缀珠秀鞋,紧接着一抹艳光自其中步出。这是酒儿吗?那个脸上脏兮兮身材又干瘪瘪的少年?眼前的人似是换了一个,这人娥眉淡扫,眼眸含春,云髻高挽,楚腰纤细,虽稍显瘦弱,却更添了几许弱柳扶风的娇怯之态。 “这是干嘛?为什么要把我扮成这样。”酒儿满面不悦,扯着那昂贵精细的衣裙嘟起了嘴巴。 宋惜年坐在车中对她伸出手,“上来。” 马车再次起程,这次到了一处高门大宅的正门。早有一群人侯在门口,见到宋惜年的车来,连忙上前迎接。 “记着,”宋惜年下车前轻声道,“一会儿别说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她压下心中疑惑,有些忐忑起来。那些人的衣着都十分华丽考究,有的人身边有女眷同行有的人没有,但都无一例外地对宋惜年格外客气殷勤。自然,少不得也要关注到他身边的女子了。她谨记他的嘱咐,只带了适宜的笑,一言不发地跟着。 这处宅邸占地很是宽广,众人穿过了无数的回廊和小桥,终于站定。 “到了。”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处湖泊,湖泊正中建了一座高高的凉台,凉台四周白纱轻垂,被穿过湖面的风卷起,将阵阵熏香和酒香远远地送了过来。亭中有人正在低声弹唱,女子轻灵的歌声合着悠扬的乐音在夜色中荡开,直叫酒儿听得痴了。 “鹤之兄这边请。”有人在前面引路。 酒儿这才发现,原来凉台和岸之间有一道用木头搭成的蜿蜒桥梁,每隔几步便在桥梁两边放置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夜里看来如同星子落下凡尘一般,既明亮又美观。 亭子里已坐了些人,纱幔之间有女子妖娆起舞,她们手腕脚腕上皆系了金铃银铃,扬起薄雾一般的轻纱仿若风中摇曳的水仙一般多姿,清脆铃音附和着乐曲,每一步舞步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酒儿。”她呆呆地看得入神,还是宋惜年轻轻执了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宋惜年换了一袭月白色浅绣云纹的锦衣,脱下戎装的他杀伐之气消失殆尽,多了些许清朗温雅。他平时的冷硬表情也不复见,神情柔和得和这夜风融为了一体。看过来的眼神还带了一丝温柔笑意,直叫她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鹤之兄,还未请问这位姑娘是” 她正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回,就听得宋惜年答道:“举国关心我的婚事,这位便是我属意之人。今日陈老相邀,趁机带过来见上一见。” 他话音一落,不光席间众人变了脸色,就是酒儿也差点站起身来,原来今天是拉自己来唱这样一场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逢场作戏 宋惜年知她心思,不动声色地在桌子下面拉了她的手,在她手上比划了一个信字。 “鹤之老弟,你真是好艳褔啊,打仗还带着美人。都说宋侯爷治军极严,看来也有例外的时候嘛。”说话的是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年轻男子,长相倒也算俊美,只是眼光轻佻虚浮,上上下下打量了酒儿一番。他身边的美人仔细地给他斟满酒杯,也掩面轻笑。 “允轩兄说笑了,我自当以身作则。她有人护送回京,只是刚好在这里等我。看来允轩兄对军队的规矩纪律倒是熟悉,不知有没有兴趣来军中一展抱负呢?”陈允轩哈哈干笑两声,谁人不知他最爱的就是美人美酒,要他去当兵,那不如杀了他算了。 “鹤之真是好眼光啊,这位姑娘看起来虽然年纪不大,但容色清丽。”坐在他们左手的一人夸赞道,随即口风一转,“我那几位妹妹向来仰慕你,如今你心有所属,她们看来是要伤心了,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一家的千金?也好叫她们知道自己败在何人手下。” 酒儿心中懊恼,悄悄侧眸看向宋惜年,他却只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笑,道:“允文兄这说的是哪里话。感情一事可不是打仗,哪里能以成败来论?酒儿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只是我在战场上救下的一个孤女而已。但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我都知道,她就是我这一生在等的女子。”说着他转头过来看住酒儿,那样满含深情的眼神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似乎他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众人面色各不相同,有人笑道:“酒儿?看来姑娘的父亲定是喜爱椒浆之人。” 谈笑间,有一白衣白发的老人步入凉亭,轻风徐徐一送将他发尾袍角吹起,重叠着亭中白纱,远远一看竟似踏云而来的仙人一般。 “鹤之,你总算是来看我这老头子了。”他哈哈一笑,声音洪亮,精神矍铄。说话间若有若无地扫了酒儿一眼,酒儿顿觉寒自心起。看来他也听说了自己的到来,并且十分不欢迎。 “见过老师,老师近来可好。”宋惜年起身相迎,举止间已带了郑重。 “你看呢。反正也就是在这奉城等死罢了。” 宋惜年扶了他坐下,道:“老师可要罚酒了,不为你来迟,只为你轻言生死。” 陈老一怔,和宋惜年对视之后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你还记得当年我骂你轻言生死不足为大丈夫一事。”说着举杯与他同饮。 “老师的话我会永记在心。” “真的?”陈老笑意淡了几分,道,“可我还说过,若要创立功绩光耀宋家,必须要先保全自身。你怎么不记得了?”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只看着两人。 宋惜年闲闲地道:“老师过虑了。” 陈老似是有些动气,道:“我听说皇上有意将十二公主指给你,你在这个时候带着她招摇过市,若传出去,少不得又要遭人编排。我这次上表为你请功,皇上却没有表态,其间心思,你不能不揣测啊。” 想来在坐之人都是信得过的人,不然陈老也不会说得如此直白。那些舞娘乐师不知什么时候都已退下了。 宋惜年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道:“老师为我好我知道。只是这次上表为我请功却是大可不必的,老师虽赋闲在家,但在朝中的根基依然深厚,皇上初登大宝,怪不得他想得多一些。” 他这是埋怨他多管闲事了,在座中人无不变色。 陈老脸色变幻不定,片刻道:“好好好,是老夫多此一举了。但是鹤之,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不可在婚事上多做置喙。” 宋惜年一口干掉杯中美酒,道:“皇上若是忌惮我手中兵权,大不了交出去就是,只要能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皆是大变,陈阁老斥道:“多年不见,你的脾气怎么越发执拗了。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谁也不敢出去乱传。”说着扫视一圈众人,眼中警告之色甚浓,转到酒儿时,道,“这女子来历不明,身份卑微,如何配得上?” “那以老师的意思?除了公主以外,您的几个孙女可配得上做宁国侯夫人?”他这话说得十分无礼,面上笑意淡淡,剔透的酒杯在指间缓缓转动,宴席上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陈阁老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今天说到了这里。没错,我原先确有此意,只是皇上既然有意将公主指给你,那也只好作罢。不过你这话的意思我却听不懂了,你是看不上她们还是看不上我这个已经赋闲多年的老头子?” “老师这话说得严重了。您是辅佐了两朝帝王的肱骨之臣,还曾经做过我和陛下的老师。只是感情一事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也和身份地位无关。”他淡淡地道。 “你这是在害她。”陈阁老目光如剑地扫一眼酒儿,沉声道。 “回京之后,我必向陛下表明心意,此生非自己所爱之人不娶。”他说得隐晦,众人都以为他口中的所爱之人是酒儿,她却心知肚明。 陈阁老霍然起身,道:“我真是老眼昏花,错把草包当金玉。”说完拂袖而去。 陈允文连忙对宋惜年赔笑道:“宋兄莫怪,爷爷上了年纪,这两年脾气越发大了,动不动就发火。” “无妨,我是后辈,怎么会同他计较呢。”说着举杯和他对饮。 此事一出,众人自然再没有心思饮宴,不一会儿也就散了。陈允文和陈允轩两兄弟亲自将两人送出,一路上少不得要装做相处甚欢的样子说一些调笑的话。 待两人踏上马车,宋惜年满脸的笑意才挂了下来。 酒儿心中不悦,没有说话,马车中一时安静得有些尴尬。 “今夜辛苦你了。”他揉着额角,淡淡开口道。 “能为侯爷解忧,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她面无表情地开口,眼光看着窗外。 “嗯?”他发现她的异样,抬眸看向她,问道:“你不太高兴?” “不敢。”她低声回道,仍然看着窗外。 他皱眉,不悦道:“有何不满就直说,我最不喜欢猜女子心思。” 她霍然转头瞪着他,道:“今日夜宴,你原本可以不来。既然来了,又把我拉来做挡箭牌,你这样做合适吗?” 她突然发怒倒叫他怔了一下,道:“陈阁老不比旁人,他的邀请我怎能推脱?” 酒儿气道:“你既已有心上人,和他们直说就是,何必把我扯进来。” 他只苦笑着摇头道,却不答话。 她皱眉道:“你莫不是要拿我当借口,故意因为我和陈阁老翻脸,皇上自然能收到风声,到时再依着这个借口去拒绝皇上的赐婚?”她突然将他的心思看了个明白,“说什么非心爱之人不娶的鬼话,皇上当然不会因为一桩婚事真的和你翻脸,届时你就不用娶公主了?” 宋惜年嗤笑道:“怎么就是鬼话,我说的都是真话。” “可那个人不是我。”酒儿脱口而出,指着宋惜年道,“你利用我。” 宋惜年将她的手指压下去,淡淡道:“这不是利用,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不错,你今晚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会让苍术亲自护送你去宋府。” “护送我?”她一时不解他意。 “你不是很聪明很会猜吗?现在又傻了?”宋惜年道,“今夜之事很快就会传出去,你在军中实在不方便。让苍术送你回京刚好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这所有的问题自然是她留在军中不肯走,和今夜突然出现在宁国侯身边的心爱女子了。 酒儿在心中冷笑一声,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路过增县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两人突然都陷入了沉默。 “她是什么样的人?”酒儿率先开口,车中光线昏暗不能视物,她无聊地扯着玩袖口的雪丝滚边。 他没回答她,却道:“好好的衣服也被你扯破了。” 她吃了一惊,“这你也看得见?” 他又答非所问,道:“我们分开也有七年了,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转而把玩起腰带上的玉穗,随口说了一句,“也许人家已经成亲了。” “她住在佛寺之中,想来是成不了亲的。” 酒儿忆起往事,道:“说起来我以前也认识一个住在佛寺中的丫头。小小一个头剃得光溜溜的,但还是很好看。” “好看的人怎样都好看,不好看的人穿金戴银也是枉然。” 酒儿听出不对味来,却没有生气,道:“以前我不这样觉得,只以为人靠衣装,或者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直到我看到侯爷,才深以你刚才那句话为然。” 两人有句没一句地聊着,间或互相贬损两句。很快也就出了奉城了。 宋惜年安排了苍术带一队人护送她去京城。说是护送,也少不了监视的成分。而自己独自打马回营。 酒儿自从跟着费昌逃出京城到了边州后,就弃了女子装扮,每日里跟着他习字练功,从无懈怠。当年她贪玩偷跑出府,费昌找到她回去时安家已是火光冲天,若不是他将她打晕抱走,她也活不到现在。可每每忆起,她倒真希望自己和爹娘一起死了的好。后来她碾转听说那夜去安府抄家的兵丁们曾抱了个小女孩出来,各种描述都表明那是妹妹。他们灭了安家满门却抱走了玉儿,酒儿虽不知其中原因但总归知道当日妹妹是活着的,于是找到玉儿成了她活下来的动力。 她曾和昌叔提过无数次回京的事,可他就是不答应。她知道他是想保全安家血脉,可是她若不能为安家伸冤,不能找到玉儿,她就算活着也不能心安,这才偷跑了出来。 如今自己被宋惜年拿来做拒婚的挡箭牌,处处受他限制,她哪里能甘心。看着旁边冰块脸的苍术,心里已经打起了逃跑的主意。至于他口中所说的书信,是否存在还是个疑问,就算真的有,那凭她的轻功,入府自取肯定是没问题的,何必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呢。 “我饿了,有吃的吗?”她坐在车里问了一遍,可外面的人竟似没有听到一般,无人作答。她掀开车帘,对着苍术又说了一遍,“苍护卫,我饿了,有吃的吗?” 苍术直视前方,说道:“再走三十里就到增县了,到了那里就有东西吃了。” “长途跋涉,你们竟然随身不带吃的吗?” 苍术显然认为这个问题不值得回答,再次抿紧了唇角。他好像对她很有意见。 酒儿一个人枯坐车中无聊死了,干脆将车帘撩起,和他聊起了天,“苍护卫,你跟了侯爷多久了?” 苍术答:“十五年。” 她打量着他,道:“看起来你年经也不大,是和侯爷一起长大的吗?” 他不作声。 她道:“你这匹马不错哎,有名字吗?” “雪松。” “黑马叫雪松?应该叫青松更合适。” “” “我听说侯爷身边连个侍妾也没有,他年纪都这么大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苍术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这才转头过来看她,不满地道:“他为什么不娶妻纳妾姑娘应该知道为什么吧?现在却又为何出言诋毁?” 看来他也以为宋惜年的心上人是自己,想必这也是他态度冷淡的原因之一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也不辩解,叹气道:“原来苍护卫一路上对我疏离冷淡是因为这个。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是很想做你们的主母。” 苍术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侯爷一厢情愿了?” 她一脸愁容,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宁国侯又是镇国大将军,我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反抗他呢?” 他十分克制地打量了她一下,道:“姑娘应该惜福,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要嫁入侯府呢。现如今主子为了你和陈阁老起了龃龉,来日还想违抗皇上的赐婚,他这样做无疑是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烤。还不全是为了姑娘,姑娘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你是他身边的亲信,怎么不劝劝他?” “主子的事哪里容得我来置喙,只要他想做的,我就竭力去帮他完成就好了。” 虽然他对自己态度冷淡,但这话说来倒让她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增县是宁城境内的一个小县城,占地面积不大但却十分繁华,这里的蚕丝是出了名的好,安泽国最大的蚕丝供应商林家就在这里。林家善养蚕,蚕丝柔韧光滑,用林家蚕丝织出来的布匹柔软华美,在安泽国内享有盛名。 酒儿饿得前胸贴后背,无精打采地趴在窗框上看着街道两边的各色店铺。 “就在这里吃吧。” 听闻此言,酒儿动作迅速地跳下车来,往酒楼里奔。看得苍术直摇头,这样的女子如何做得侯府主母? “最贵的全都拿上来。”酒儿菜单也不看,进门就对店小二吩咐道。 苍术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姑娘饿成这样,为什么不叫最快的?” 酒儿喝了一口水,道:“这一时半刻的饿不死,也不知道下一餐饭什么时候能吃得上,自然要好好吃一顿了。” 两人正说话间,突听到外面有吵嚷之声且声音越来越大。 酒儿有好奇心但是懒得动,叫过店小二来问。这个时辰店里没几个客人,他闲着无事,立刻竹筒倒豆子地说了起来,“这不林家出了一批生丝,量还不少,刚开始还好好的,结果前两天买家又把货给拉回来了,打开一看,所有的丝都坏掉了,有的发霉了,有的有颣节,有的还是双丝,清出来没多少好的。原本退货赔钱也就完了,林家有的是钱不在在乎这么点。坏就坏在这买家原是越里洪家,那可是皇商,织出来的东西都是给宫里贵人们用的。说是皇上大选在即,这批布是赶着要的,如今交不出货来,可不是要糟吗?洪家哪里肯担这样的责任,这半个月来天天到这里来闹,林家当家的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面都不露。” 酒儿支着下巴听着,道:“林家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店小二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听说是有人在背地里捣鬼。这洪家向来定的都是景州袁家的丝。今年一来这里定货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啧啧。” “上菜。”后厨里一声大喝,店小二连忙就跑去端菜去了。 酒儿八卦之心未灭,对苍术道:“苍护卫,你觉得呢?” 苍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道:“吃完咱们还要赶路,其他的事少打听。” 她自找了个没趣,正要翻个白眼给他,突见楼上走下两个人来。前面那人只着普通的海松色直身长袍,颜色并不明亮,但他在那光线暗淡的楼梯上一站立刻就让周围都亮堂了起来。大家的目光不自觉地都被他吸引住了,他不紧不慢地下楼,姿态闲散气度雍容,一眼看去便知身份不同寻常。 酒儿上下打量他,心里赞叹他长得好看之外,还被他腰间一枚翠绿玉牌勾住了目光。那玉牌的大小约中指长两指宽,上面即无雕花也无刻字,平平整整四角分明,过分简单反倒让人觉得别致。 那男子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对她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犹如夜空花火又如银瓶乍破,说不出的惊艳,直把酒儿看得呆住了。对她的反应他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轻轻一笑之后目不斜视地出门走了。 苍术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轻轻咳嗽一声,道:“酒儿姑娘,菜上齐了,赶紧吃吧,吃完好赶路。” “要不c咱们今天c别走了吧”酒儿咬着筷子头,眨巴着眼对他道。 苍术决定了,不管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他都一定要阻止主子把她娶进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救人 酒儿一定要在增县住一晚,她不光不肯走,还一定要和那位俊美公子住在同一间客栈。苍术气得不行,在客栈里开好房间之后就闭门不出,连晚饭也不肯出来和她一起吃。 酒儿心中暗喜,待到亥时一过,她立刻从床下摸出一个包袱来。包袱自然不是她的,嘿嘿,真当她是花痴看上了那位公子么,她不过是看上了那位公子身后跟着的随从——的衣服。那随从的身材瘦小单薄,他的衣服她差不多能穿。 她将偷来的绀青色长袍换上,头发梳回男子样式,在铜镜中一照,眉头轻挑间觉得自己和那位美貌公子的相貌相差不远,很是得意了一番。 估摸着差不多人人都睡下了。她才轻手轻脚地开门,足尖一点便跃上房顶,几个起落就到了几条街外了。 她轻轻哼一声,“宋侯爷啊宋侯爷,我酒儿可不那么好摆布的。”转头正要往城门去,突见不远处的小巷里有一个身影闪过,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酒儿本不欲多管闲事,可那人她却刚好认得,可不就是自己身上这套衣服的主人么。好奇心起,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处院子极小,她甫一落下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 “林老板,你这是何苦呢?只要你点点头,这件事就了了。你死活不松口,林家百年的产业可就要毁在你手里了。”是个女子声音。 酒儿掂着脚尖摸上去轻轻将窗纸戳破。屋里情形一目了然,两个人,一个是那小厮——现在看来和自己一样是女扮男装。另一个是位年轻男子,正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再过四天就是洪家要交货的日子了。实不相瞒,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点头,我们立刻就能解了你眼下的困难,否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原来这被绑的正是林家的当家人林起云。 林起云重重地哼一声,道:“当今圣上可不是个昏君,不会为了一批布要我全家性命的。” 她笑道:“你以为这种事用得着惊动皇帝?朝中自有人会安排名目,你林家的家底那么厚,拿出十分之一充入国库,皇帝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你们,你们简直卑鄙透顶。”他骂道。 她却不生气,道:“好了,林老板。你以为我们收买的这些人里没有和你一样忠心的人么?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归顺。识实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实话说吧,今天我来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主子说了,要是你再不归顺,那就只能送你归西。你们林家的人想必也不全都是油盐不进的铜豆子,总有人会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今天你给个准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林起云的头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长叹一口气,道:“我林家世代经商,从不涉足朝政。都说商人重利,偏偏我就是爱国如家之人。如今要我听朗星人的安排这无异于叛国,我做不到。你杀了我吧。”说着把眼睛闭上。 听到这样的话,她冷笑一声,手臂一扬就有一条极细的丝线从袖中飞出,紧紧地缠上林起云的脖子。一圈两圈越勒越紧,眼看他就要丧命。烛光明灭间突有一道赤色冷光从眼前滑过,那绷得笔直的线应光而断。紧接着一个绀青色身影从窗外掠了进来,那赤色光芒重回主人手中,眨眼间扑到了眼前。 那小厮打扮的女子连连后退,这袭击来得太过突然,让她一时无法应对。 酒儿快攻快打,丝毫不给敌人喘息的时间。她手中半月横切,眼看就要割到对方喉咙,突然一指疾风直冲面门而来,她只得收刀让开。这一招失手,那人已从围墙翻了过去,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她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却也无法,想到林起云还被绑在屋里,就回头去给他解绑。 “多谢。”他脖子上一道极细的血痕,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就是林家当家人吗?”酒儿原以为大家族的当家人都应该是老头子,见他年纪不到三十,倒是有些新奇。 他点了点头,看她的眼神中有警惕之色。 “你不会以为我和她是一伙的吧” 被一语道破他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否认。 “算了算了,看在你刚才还有点骨气的份上我不怪你。”酒儿不在意地笑笑,道:“走走走,我送你回去,免得半路上又被人家抓住了。” 此时已到丑时,大街上静悄悄的,偶尔能遇到街边躺倒的乞丐或者醉鬼。 “朗星国的人为什么抓你啊。”酒儿随口问道。 走了一段路,他对酒儿的戒备之心已经放松了一些,道:“想要我们林家的财力支持,他们已经在安泽国内收买了不少人,朗星战败之后并不甘心,又要兴风作浪了。” “那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说你这么有钱,找几个靠得住的高手保护一下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侧目看着她道:“姑娘身手不俗,可愿意来保护我么?” “哎?”不意自己身份竟被他看穿,吃了一惊。 他笑道:“也不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和举手投足应该有专门练过,并无破绽。只是近看能看到你的皮肤比男子细腻,骨相清丽且没有喉结。我不过随口一猜,倒猜准了。”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想把喉结的部分盖住。 他又道:“你应该把眉毛画粗一点,脸上再画黑一点,就更难看出来了。姑娘做男子打扮漂泊江湖,想来是有难言之隐。林某虽无权无势,好在钱多,不如姑娘留下来,有什么麻烦我来帮你解决。” 林家的大宅已经在望,她笑道:“多谢林老板的好意,只是我的事恐怕你帮不上忙还会深受牵连。况且,你现在就有一件让人头痛的大事要解决。我就不麻烦你了。” 林起云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只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并一枚小小的印章,道:“今日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这点钱你拿着,所有钱庄都可以兑现。这只印章是我平时用的,你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只要拿给林家铺子的人看,他们就会听你的安排的。或者你可以写信给我,盖上这枚印章,我必定帮你办到。” 她犹豫了一下,“这” “你要是不收是不是说明我这条命还值不上这些东西呢?” 他这样说,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只得道了谢收下。他朝着林宅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容九。” 他点头,大步上前叩响林家大门。门开,小厮见是他回来又惊又喜,忙迎了他进去,林宅里立刻亮起灯火,在寂静的半夜里热闹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沈府妻妾 “姐姐,你看清和轩那位,回来一个月了,可曾来你房里请过一回安?成天往外跑,一个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去城外施粥。和一帮子流民乱匪混在一起,那些人叫她什么活观音。我看啊,相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女子声音柔细尖刻,带着不屑的轻笑。 “田姨娘,这些话你怎么不去和我爹说,明知我娘现在身体不好,故意来堵她的心来了吧。”少女的声音清脆冷淡。 “二小姐,我这还不是为了相府着想。她丢的不是我的脸,是相府的脸,也是夫人的脸。外面的人只会说夫人治家不严,可不会来说我什么。”田氏不平地道。 沈栾站在屋外听着,面上挂了淡淡的笑意。婢女不安地打量着她的脸色,手中端着托盘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当日她看到城外有灾民聚集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想法,她记得定慧早年间也在山门口施过粥,人人感激。她把自己的看法和沈煜一说,原以为他不会同意的,谁知道没费什么唇舌,他就点了头。 她理一理裙幅,轻轻在门框上叩了叩,扬声道:“沈栾给大娘请安。” 屋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半晌,钱氏身边的张嬷嬷满脸堆笑地出来了,殷勤地掀开帘子让沈栾进屋。钱氏在上首端坐,和她同一天出生却比她早了两个时辰的沈姗和妾室田氏分别坐在下首左右。 她一一对众人见了礼,沈姗面色冷淡,田氏懒懒地用帕子挨了挨唇角,点头回道:“三小姐好。” 夏嬷嬷道:“三小姐快请坐,这些偷懒的丫头,不在门口好好守着,连三小姐来了都不知道,看我一会儿不好好责罚她们。” 沈栾垂首,柔声道:“大娘身体有恙,本早该来给你请安的。只是父亲说大娘需要静养,我不敢贸然前来打扰。今日天气闷热,我想着养病的人难免会胃口不好,所以我特意给大娘做了些开胃解暑的桂花酸梅汤,请大娘尝尝。” “我娘从来不吃酸的东西,既然要表孝心,好歹也做做功课吧。”沈姗冷冷地看她一眼。她的长相和沈栾并不相像,两人的脸上虽都有沈煜的影子,但还是各自更像自己的母亲多一些。 沈栾局促地道:“是我考虑不周了,大娘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菜式,我再做了送来。” 钱氏淡淡地道:“府里下人多的是,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我这院子里什么也不缺,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 她一张鹅蛋脸儿,五官长得十分精致端庄,在沈姗的身上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难得的美人。如今年近四十,素日应该也十分操心,再怎么保养眼角也生出了细纹,连上好的脂粉也无法盖住。 沈栾含了谦卑的笑意,道:“话虽如此,但我也想尽一份孝心。这些日子我奉父亲之命在城郊施粥,一忙数日,也没来得及向大娘道谢,还请大娘莫怪。” 钱氏诧异道:“谢我什么?” “沈府的事都是大娘操持安排的,那些救灾的粮食,如果没有大娘的同意,我又怎么能拿得出去,所以我要替那些灾民谢谢大娘的仁义。”她说得十分真诚,看不出丝毫虚伪。 田氏听得心中一动,此事夫人竟早已知晓了?想起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忍不住拿眼角偷偷瞄了钱氏一眼。 钱氏看了她片刻,脸上的笑容一丝丝舒展开来,声音沉稳道:“身为沈府主母,老爷的事就是我的事,大家都是一家人,又何需言谢呢。只是你既然已经回府,还是要多顾虑一下自己的身份。毕竟,相府千金终日抛头露面,说出去不太好听。以后就让府里的下人去施粥吧。” 沈栾含笑点头,“大娘提醒的是。” “你回府也有一个月了,府中生活可还习惯?”钱氏笑意越发慈和。 “谢大娘关心,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习惯了就好,之前我一直病着,府里大小的事都没精力过问。如今我身体渐好了,也该对你多多关心才是。姗儿,你明天不是要去陆府玩么,带着栾儿一起去吧。以后各府女眷之间有什么来往,也把栾儿带上。” 沈姗十分不悦,没好气地道:“那些人正成天地笑话我,娘亲现在还巴巴地把笑柄往人家面前送么?” 田氏也掩唇笑道:“是啊夫人,和咱们二小姐来往的女眷哪个不是非富既贵,三小姐和常人不同,恐怕是有些不妥。” 钱氏淡淡看她一眼,缓缓说道:“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老爷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妥,只管去和老爷提。” 田氏连忙赔笑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钱氏微微一笑,道:“前两天我在花园里看到昊儿,他好像又长大了些,已经知道作弄婢女了,你闲着没事还是好好管教着,免得被老爷撞见不高兴。” 田氏笑得尴尬,却不敢再多言语一句。 沈姗满眼嫌弃地斜了沈栾一眼,但见母亲的神色,知此事已定,心中一百个不乐意。 “娘,娘,快来看我新做的风筝。”众人各有心思,突然一道高亮的男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一个颀长的身影自门外奔进。 “看你跑得满头大汗,又不是放风筝的季节,做它干嘛?”钱氏脸上露出慈爱的笑,连忙起身拉住奔进来的人,用帕子为他擦着额头上浸出的汗珠。 来人正是沈家的长子沈融。他的长相和沈煜有八分相似,眉眼清爽俊朗,身姿清俊挺拔,已完全是成年男子的样貌,笑容天真却还像个孩子。 “田姨娘好,”他对田氏行了个礼,看到沈栾,笑道:“栾儿妹妹也在呢?你在京郊施粥的事可还顺利?等我这两天得空了,也去帮一帮你。” 沈栾连忙起身行了个礼,道:“哥哥有心了。” “哥哥妹妹的叫得真好听,也不看看清楚谁才是你妹妹。”沈姗不快地瞪他一眼。 沈融连忙到她面前作一个揖,道:“见过妹妹,妹妹别生气,我把这个风筝送你可好,让它把你的不开心都带到天上去,这样妹妹就能多点笑容了。” 他想逗沈姗开心,可沈姗却不领情,一把将风筝扯过来折断了一只翅膀。 “你”沈融连忙将那断掉的翅膀扶好,怒道,“我好不容易才做了这只大鹏展翅,被你一下就毁掉了。” “怎么?”沈姗高高地扬起头站在他对面,挑衅地道,“还想叫我赔给你吗?好啊,你要我赔我就赔,只是咱们得到爹跟前去说话。正好前几天我听到他和舅舅在讨论你的功课,说你退步了,不如你亲自去和爹解释一下你为何会退步?” 沈融气极,指着她道:“性格如此刁顽,以后哪家人家敢将你迎进门去。” 沈姗脸色有些窘,“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我可告诉你李家的那位千金脾气大得吓人。” “好了,”钱氏板起面孔,斥道,“什么时候见了面都吵得不可开交,你们是仇人吗?” 两人这才停嘴,眼神却都不肯示弱,相互瞪视着谁也不肯先移开。 田氏笑道:“一只风筝而已,融儿,你是长兄,却越来越没个长兄的样子了。”钱氏眼中冷光一扫,她立即讪讪地敛了笑。 钱氏去拉他,道:“好了好了,冤家似的。平白让人看笑话。不过一只风筝罢了,再做一只就是了。” “娘,你就一味地袒护她。”沈融将手中风筝一扔,气呼呼地大步离开了。 钱氏面色不快,沈栾和田氏看在眼里,便也不好再坐下去,相继起身告辞。 众人都离开之后,钱氏屏退下人,脸上神情愈发阴郁。 沈姗忍不住问道:“娘亲,为何让她跟我一起。” 钱氏冷笑道:“这位从小在佛门长大的三小姐,看来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呢。我何曾默许过她去城外施粥了?孙氏那个贱人,趁我不问家事就变着法儿的做好人。沈栾却把这顶大帽子戴在我的头上,不过是堵我的嘴而已。”说着看向沈姗道,“你以为我想让她跟那些千金们结交么?是你爹的意思。” “真是个灾星,一回来就搅得家宅不宁。真不知道爹爹为何突然要把她接回来。”沈姗生气地嘟哝道。 沈姗无意间的话却提醒了钱氏。是啊,都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将她接回沈府?一想到沈栾那张无可挑剔的笑脸,她心中就忍不住的一阵烦躁。郑芝兰,你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如今都死了十五年了,还想让你的女儿来扳回一城吗?简直做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陆府聚会 沈融气鼓鼓的一路向自己的院子走去,沈栾跟在他身后连喊了他三四声,他才听见。 “哥哥走得好快,我差点跟不上了。”沈栾一袭天空色透纱长裙,如炎炎夏日里一抹泌心的风。 沈融心中的不愉快未曾散去,有些郁郁地道:“妹妹可是有事?” “哥哥还在生二姐的气?”她微笑道,“大热天的,大家不免都火气旺盛,哥哥大人大量还是不要和她计较了吧。” “她就是这样,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母亲还总是为她撑腰” 她柔声道:“哥哥,其实我也会做风筝的,不如我陪你再重新做一个更大的如何?” 他半信半疑道:“你会做风筝?” 她笑着点头,“我们做一个八仙过海吧。” 他的眼中一亮,有掩不住的喜色,“当真?” “以前我和寺中要好的姑子偷偷做着玩过,八仙过海的样式虽然有些复杂,但做起来其实也不难。” “那太好了,”他开心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做,需要什么东西,你告诉我,我让下人们去买来。” 他兴冲冲地拉起她就走,穿廊过阁,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住的“积石台”。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这名字倒是英气十足,只是沈融玩心尚重,倒是该叫“玩石台”,沈栾心里这样想着,不觉得有些好笑。 好笑归好笑,进去一看倒叫她大开了眼界。宽敞明亮的大厅正中放了一张巨大的四方木桌,上面有木头有沙土,有泥人,还有草绳,从另一头还有细细的水流往下冲,看起来像是大江大河的样子。 沈栾看得有趣,问道:“这是什么?” 沈融颇得意地道:“这是我做的治河版图。还只做了一半呢。河道年年修年年溃,我以为有多难,细细研究下来觉得不过是那些官员太蠢罢了。等我把这版图做完送给父亲,他就知道我不是在贪玩了。” 难怪沈姗先前说要去沈煜面前说话他就变了脸色,原来是要等大功告成之后再去邀功。 “那这风筝。” “做这版图实在累人得很,我翻书翻得无趣,做两只风筝放松一下。”他拿着竹篾比划,“妹妹你来看,这些够不够。” 沈栾叹道:“原来哥哥并不是贪玩之人,心怀黎民百姓的疾苦呢。” 沈融翻检着那些材料,并没怎么认真听她说话,随口道:“什么疾苦?你说这版图吗?下个月就到父亲生辰了,我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他,他一定会高兴的。”说着对她招手,“你快过来看看呀,还缺什么东西。” 沈栾哑然,原来他只是为了讨沈煜的欢心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纨绔公子,哪里能想到百姓的疾苦,她不仅暗笑自己高看他了。 自回府之后,钱氏母女对她敌意颇深,田氏是一个两边倒的墙头草,孙氏虽对她照顾有加,但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倒是沈融的心思相对单纯一些,身为沈府嫡子没有人敢看轻他,和他亲近只有益而无害。这不正是自己接近他的原因么,其它的又何必多管。 溽暑难耐,早上起来有些几缕凉风。初五正拿了粉盒要为她上妆,她一看就推了,道:“这么热的天,敷粉描红一出汗不就化了,到时弄成大花脸岂不好笑。” 初五讪讪地将粉盒收了,立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不过十二三岁,是钱氏新拨来伺候的。之前服侍的丫头叫红汀,是孙氏为她选的。钱氏重新接管家务后,孙氏派过来的人一个不留地全都调走,只拨了些木讷不懂事的来。说得好听,这些人老实本分,最服管教。 老实本分?新送来的人要么年纪小不懂事,要么就是新进府不知道规矩的,沈栾心累得很。 “好了,你去帮我把那件水色雪纱裙拿来,我自己描个眉就行了。”初五就属于年纪小不懂事的,好在脑筋不笨可以调教。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沈栾也不忍心多说她,只叫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慢慢学着吧。 对着铜镜,她揭开假发的一角看了看,原本光光的头皮上已经长出细小的发茬来了。也不知道要长多久才能长出一头秀发来。 镜子里的人面如桃花黑发如瀑,美则美矣却总是觉得有些陌生。大概是自己光头光了十五年,看到这满头长发还不习惯吧。 沈煜说这顶假发是定慧师太送来的,是伯年青女子的落发制成。定慧每每说头发是三千烦恼丝,但凡有人落发她都命人拿去烧掉,如今却特意用这烦恼丝为她制成一顶假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希望她烦恼多多。 是不是的她都无所谓,欣然接受。她把烦恼丝戴在头上,定慧的烦恼丝却在心里。自然还是戴在头上比较好。 今日她要随沈姗去陆府看望陆家小姐,两人坐在马车中,沈姗面无表情只当她是空气。 陆府和沈府只隔了两条街。外观看来和沈府差不多,府内建筑却大不相同。沈府华贵大气,陆府清雅简约。亭台楼阁样式古朴,粗看觉得普通,细看却能发现不管是式样也好颜色也好都和周围环境搭配得恰到好处,说不出的自然美观,有一种雅致气韵。 “姗儿。”回廊尽头的凉亭里,有人远远地看到她们,扬着手迎了出来。 来人一袭鹅黄色曳地轻纱裙,脚步轻快笑声铃铃,走近了拉着沈姗的手轻轻摇了摇,道:“你怎么才来?蕴儿新制了一幅玲珑图,我们拼了好久了都拼不好,你最擅拼图,快来看看。”她一边说话一边拉了沈姗往亭子里去,余光瞟到沈栾,道,“咦,你身边的丫鬟换了一个啊?” 沈姗也不解释,只不屑地笑了一下。 亭子里的石桌上胡乱地放着一堆薄木片,木片只有两指长宽,每一片上都的不同的图案和颜色,但都不完整,只是画面的零星一角。千金们或手执木片来回比对,或在桌上来回扒拉,或以手支额看着那些木片皱眉叹气,看来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有一人意态悠闲地依栏而坐,手里捧了一杯香茗浅浅抿着。那女子眉弯目秀,瘦不露骨,清丽的面庞上带着淡定娴雅的笑,时不时看亭中众人一眼,扫到那些木片时有不意察觉的得意之色。 “算了,”有一人突然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木片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想得我脑仁儿都疼了。蕴儿,你连个形状都不给,让我们怎么拼嘛。” “周姐姐,上次可是你说的难度不够没有挑战性。这次又说太难了,可真难伺候。”那执茶的女子声音清澈柔软,笑咪咪的让人莫名有种亲切的感觉。 周婳叹道:“我可是没辙了,我去园子里透透气。” 转身时撞到个人,哎呀一声正要喝斥,抬眼一看却立刻噤了声。 众人察觉到她的异样,也向这边看来。沈姗和那黄衣女子手拉手到石桌前,完全没有为沈栾引见的意思。 沈栾压下心中尴尬,大方笑道:“沈栾见过诸位姐姐。” “切,倒是真会攀关系。”沈姗轻轻讥笑一句。 “这就是沈家三小姐吧。我是陆蕴儿,快进来坐。”那执茶女子起身,笑容满面地将她迎进了亭子里,又一一为她做了介绍。沈栾感激,对她点了点头。 陆蕴儿对她眨了眨眼,两人似乎是早已认识但久不见面的朋友,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三小姐刚回京就在城门口搭棚施粥,百姓送名‘沈观音’,真是出够了风头。”和沈姗站在一起的黄衣女子名叫李挽云,就是和沈融定下亲事的那位李小姐。原来她知道自己是沈家三小姐,刚才不过是故意羞辱而已。她此时正眼也不看沈栾一眼,只一边翻看桌上木片一边说着。 沈栾笑道:“我只是看城门口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十分可怜而已,当时我询问父亲,没想到父亲没有反对,而且听说皇上也很支持,不过终究是我考虑不周。” 周婳道:“皇上和沈相既然都支持,还有什么考虑不周的?” 沈栾道:“毕竟女儿家在那些地方抛头露面不太合适,从此以后施粥的事就交给府中下人了。” 她们这一唱一和说得很明白了,沈相和皇上都同意的事别人没资格说什么。周婳虽不是有心附和,但还是收到了李挽云的一个白眼。 “咱们就不讨论这些事了,今天的主要任务可是拼出这幅画来。三小姐,不如你也来看看吧。”陆蕴儿笑着打了个圆场,将沈栾拉到那石桌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陆府聚会2 这种游戏对沈栾来说并不陌生,这是她和了心私下里最热衷的游戏,了心偷偷地用竹片做了许多套,只不过没有这么精巧美观。 她随意翻看了几张,道:“看来要和陆小姐说抱歉了。” “沈三小姐从小在风停寺长大,想来是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的。”有人轻声笑道。 陆蕴儿也觉是自己思虑不周全,正要说几句话来圆场,就听沈栾道:“我第一次来,不熟悉陆府的花园,这图我是拼不了了。” 陆蕴儿唇角浮出一丝微笑,道:“诸位不是要问我拿比照的图吗?三小姐已经说出来了。” 沈姗将手中的木片一扔,道:“我这一个花台都快拼完了,现在把答案说出来,那一会儿算谁赢呢?”说着白了沈栾一眼,“不知道规矩就别说话。” 那石桌上明明还是散乱一片,哪里有花台一角的影子呢。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只看戏一般地看着。 陆蕴儿笑道:“今天的彩头本是一串碧玉手珠,牢烦二小姐把这图拼出来,我再附赠一对配套的碧玉耳珰。其余姐妹们我也有礼物相送,辛苦大家了。”说着对周婳使了个眼色,又笑着对沈栾道,“三小姐既然没有见过我家的花园,不如就由我带你去逛一逛吧。” 沈栾由她挽了自己往外走,余光过处已见周婳带头去拼那图了。 “三小姐怎么猜出那是花园的?”陆蕴儿好奇地问道。 沈栾道:“我刚才有从花园路过,见到花园里有株雪里红。正巧我翻看的那几片就有那花,运气好罢了。” 时值盛夏,本应暑气袭人,但陆府的花园里却凉意幽幽,花园并不十分大,一南一北种有两株巨大的合欢树,枝叶茂密葱郁,几乎将酷热的日头全部遮住。刚才从这里过时她就心中惊叹,此时仔细一看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树。 “这树有好几百年了,陆家在这里建府时它就在了,如果它能说话,不知道能说出多少故事来。”陆蕴儿见她满眼惊奇,笑着为她介绍。 沈栾随口道:“正因为它不能说话才能活好几百年呢。” 陆蕴儿颇有深意地笑道:“倒也是。如果世人都能学会装聋作哑,说不定也可以长命百岁。” 两人携手在林荫道上漫步,陆府花园不应该叫花园,而应该就“草园”,因为种的都是各种草,很少有花。唯有那一蓬雪里红在万绿丛中恣意绽放。 沈栾调侃道:“它应该改名叫一点红。” “花儿常开常败,不如草儿们来得长久实在。”陆蕴儿挽着她走向一处假山,“可我母亲爱花,且独爱月季中这一种,我爹找了好久终于在前年找来一盆,园丁说这花难养,都以为它要死,结果倒是越来越旺盛。你看它哪里有一点颓败的迹象?去年我母亲过世,特意嘱咐要好好养着,它就更金贵了,以前还是园丁负责照看,现在我爹丝毫不肯假手他人。” “陆太傅是长情之人。” 陆蕴儿叹道:“长情的人却也是最容易受伤的人。有时候看着他对着那盆花一站站半天,我倒希望他能像别人一样有个三妻四妾的,也不至于自伤心怀。” 两人说着话已走到了假山高处,这里正好掩在一丛茂密的树枝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亭子。亭下有湍湍流水经过,是一处格外清幽的所在。 “哎呀,”随侍的丫鬟突然低声惊呼道,“小姐,我忘记拿坐垫了。” 陆蕴儿皱眉道:“白梅,你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去把那对雪香缎的软垫拿来。” 白梅应了,却支吾着没有离开。 陆蕴儿道:“怎么?忘了放哪里了?”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陆蕴儿叹口气,无奈地对沈栾道:“我这丫头一点事也做不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来。” 沈栾看着那光滑的假山石靠,心想就这样坐坐也挺好的。但也许大户人家规矩多讲究多,便也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初五一直跟着,见她们离开,才道:“小姐要不要先坐一下,我看这石靠干净得很。” 沈栾看着陆蕴儿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没错,这石靠干净得很。方才在凉亭里也没见她用什么靠垫软枕的。 这假山不大,她四处看了看,顺手拂开一丛树枝,远远的可以看到一处琉璃瓦装饰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石子,正打在她手中的树枝上。她吓了一跳,往下一看却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下面站了个玉树一般的人,直叫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正要开口,那人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便不见了。看着他飞快消失的袍角,她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正从假山下上来。 乍一见陌生男子,初五正要去把他挡住。沈栾却在她之前迎了上去,和那人相拥在一起。直把初五震在了原地。 “栾儿,你可还好。”司墨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带着比合欢花的花瓣还要柔软的触感。 她点点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低声道:“朕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就来找太傅议事。你一进陆府大门,朕就派人盯着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朕。初五更不敢动了。 沈栾噗嗤笑道:“堂堂皇上,还要像做贼一样。” 他俯在她耳边低语道:“都说偷比较刺激,朕也来试试。” 不意他说话如此轻佻,沈栾瞬间羞红了脸。司墨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小声道:“朕已经让人绘制了沈府的地图,也可以去沈府找你。” “九月就要选秀” “让朕等到九月再见你么,真是狠心。”说着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太傅还在书房等着呢。朕就不和你多说了,等着朕哦。”说完就又转身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初五才敢开口,“小。小姐” 沈栾的脸红得似要滴下血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摆了主子的架子,道:“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初五点头如捣蒜,迟疑道:“小姐c你的脸太红了,陆小姐应该快回来了”司墨说到做到,果然三不五时地就要做一次夜半飞贼,不过他知礼得很,两人虽免不了耳鬓厮磨,但最要紧的事却还没做,司墨说要留到洞房之时,让沈栾心中感动。 初五也越来越机灵,一听到响动就知道是谁来了,接应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有一次差点被孙氏发现,她也面不改色地应对过去了。 而且在那一天后,她和陆蕴儿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两人时不时地就会互相串个门。但是陆蕴儿总是有意无意地问起沈栾以前的事,她最不想提以前的事,一次两次总是敷衍着带过。次数多了难免会觉得奇怪。 “大选在即,宫廷长日寂寞,你我入宫正好做伴,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陆蕴儿这样解释。 沈栾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也不做它想,取笑道:“只怕入宫后你只会想要皇上陪伴,哪里还想得到我。” 陆蕴儿的脸微微发红,眉头却蹙了起来,“听我爹说这次大选的人数比以往都多,只怕其中容貌艳丽的女子多不胜数。这么多的佳人入宫,皇上怎么会只陪伴我一人。” 沈栾想到那样的情形,心里也有些泛酸,但是不能在陆蕴儿面前表露出来,勉强笑道:“你和皇上可是青梅竹马,他冷落谁也不会冷落你的。再说了,现在操心这些可是别杞人忧天了。” 陆蕴儿叹了口气,脸上的愁更加浓了些,道:“后宫和前朝分不开,皇上的宠爱和前朝的利益也是分不开的。我爹虽说位居一品太傅,说到底也只是个闲职,到时候青梅竹马还管什么用呢。”说着笑了笑,“沈相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只怕到时还要请你多多提携我了。” 沈栾经她这一提醒,心里有些发凉,不由得想了许多。皇上当真是对她一见钟情才要把她接回来的吗?莫非也有这重朝廷的牵扯在。两人一时默默,谁也没有说话。 日子就这样过到了八月,除了沈姗时不时地来找一下麻烦,倒也顺风顺水。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沈栾也更加放心不下那夏容了。 她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虽没了一条胳膊,但人还是好好的。沈栾三番四次请求把她接回沈府来,钱氏不同意,沈煜也不表态,没办法,只能在外面找了个小院子让夏容先住着。分开不过两个月,夏容瘦了好几圈,那条宽荡荡的袖子刺激着沈栾的心。夏容知道她难受,还出言安慰,可她越是说好话,沈栾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眼看要到中秋,想着要把夏容孤零零地扔在那小院里,心里难免郁郁不乐。 司墨有所察觉,叫她中秋之夜一定等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和所谓的亲人一起过团圆节。沈府规矩多,祭完月后还要挨个请一遍沈家的先人们。她不容易等到吃饭她的胃口早就没了,那些精心烹制的佳肴美味如同嚼蜡,只盼着时间过得快一点。 “栾儿,你是不是不舒服?”沈融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低声问道。 她随口撒了个谎道:“可能是早起受了点凉,有点头疼。” 沈融面露关怀之色,道:“月饼已经吃过了,我去和父亲说一声,让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沈栾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多谢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秋 天清如水,月明如镜。 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楼上点起了彩色的灯笼,形状和文字都是美好吉祥的。满城五彩灯光,照映着天上明月,中秋之夜的泽京笼罩在一片热闹祥和之中。 “我们去看灯船吧,会有人在河边放祈愿灯,你也可以去放上一盏。”司墨一袭海松色家常直身锦衣,玉冠将黑发束得一丝不苟,他带着温柔的笑,站在迷离光影中翩翩如仙人。过路的女子无不窃语偷笑,走了好远还回头来看他。 沈栾道:“还是先去看一看夏姑姑吧,她一定等着着急了。”说着又低声道,“放灯船的地方人更多,皇上一去只怕要阻碍通行了。” 司墨奇道:“为何?” 她吃吃一笑,“你没见那些姑娘们看到你都放慢了脚步吗?” 司墨笑道:“原来是因为姑娘在看我,我还以为是那些小伙子在看你呢。还想着出门前应该让你戴上顶纱帽,把那些目光全都挡住。” 沈栾脸上一红,轻轻啐了一声,道:“原不知皇上的嘴上功夫比市井妇人还要厉害。” 司墨轻声在她耳边笑道:“说不过我就赶紧认输,我一定不会重罚你的。”他在罚字上加重了声音,叫沈栾越发脸红如血。好在在灯光的掩护下看不出什么。 两人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悄悄话,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夫妻一般。酒儿百无聊赖地坐在一片临江的房顶上,身边放了两三只空酒壶。在增县时她摆脱了苍术,多亏了林起云给的钱一路吃吃喝喝地到了京城。可是到这里都一个多月了,她多方打听也没有玉儿的一点儿消息。她心情十分沮丧,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去宋府找宋惜年了。 今日中秋,她一个人坐在房顶喝闷酒,看着下方如织的人流里都是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笑闹之间都是欢喜快乐,突然悲从中来,为什么自己要承受家破人亡孤独流浪的命运。 她仰头喝干最后一滴酒,正要将酒壶全都砸碎,突见人群中有一人鬼鬼祟祟地。他一路走,手一路往旁边的人身上探,动作虽快却也没逃过酒儿的眼睛。她冷笑一声,手中酒壶嗖地飞出,精准无比地打在那人手上,酒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小偷脚底抹油跑的飞快,酒儿自房顶上凌空而起,衣袂飘飞间踏着河边树枝快速掠了过去。在人们的惊呼声中一举将小偷踢翻在地。那小偷瘦弱得很,重重挨了她一脚已是起不来身,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直翻白眼。 酒儿一把扯下他身上背着的布包,里面已装了大半袋,她足尖一点跃上最近的楼台,扬声道:“大家都看一看是否丢了钱包,到这里来领。”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地检查自己的东西,怒喝声慌张声顿时四起。那小偷前一刻还一脸死相,下一刻就翻身而起,朝人群外冲了出去。酒儿把袋子扔给楼下酒肆的小二,一抹风一般追了出去。 小偷哪里跑得过酒儿,拼了命跑过两条街已是气喘嘘嘘,跑到一条小巷口瘫倒在地,摆手道:“钱包都还了,你还跟着我干嘛?” 酒儿道:“体力这么差还当小偷也不怕被打死。” 小偷哼了一声道:“我就从来都不会被发现。今天真是倒霉。” “不知悔改,跟我见官去。” “那些官爷们都知道我是个小喽啰,你把我抓去,他们转头就把我放出来了。你就别浪费这时间了。” 酒儿冷笑道:“行,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费事了。我就盯着你,你偷一样我就打你一顿。看你偷不着东西怎么过日子。” “别别别,大侠,我这里还有一样好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你就放过我吧。”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来,双手捧着递到她的面前。 酒儿没接,他呵呵一笑,亲自去把那层布揭开。她还没看清是什么,突然眼前一花,一蓬细粉迎面罩来。她连忙后退,待眼前的粉雾散去,那小偷已跑得不见踪影。 她大怒,朝着小巷追了进去。 巷子又深又窄,两边围墙高大,外面的光一丝也透不进来。她追到一半突觉不妙,那是一种习武之人的警觉。她暗骂自己大意,正要退出,身后就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黑暗寂静的巷子里突然涌出一股滔天杀意,似一只无形的巨手要将她捏进掌中。她旋身而起,足尖在墙壁上一点,想要踏上墙头,身形刚起,一张大网便罩了下来。 前后左右瞬间被封死。无处可逃之时她突然转身,火折子在手中点燃一抛,只一刹那便看清了周围的形势。前后上下都有身着劲装的黑衣人,个个目露精光。两边是坚实的高墙,这回真要被瓮中捉鳖么? 她心思飞转如电,凭着那匆匆一瞥的记忆,前冲,出刀,此时要快,要比他们快,在网围拢之前冲出一个缺口来。 半月挥出,随着一声闷哼,快刀入肉,有淡淡血腥气。那人却也拼命,忍着痛楚一把抱住了她,让她挣脱不得。此时连眨眼的功夫也是耽误不起的,网已经收拢了过来。 那网几乎缚在了她身上,却并没有收紧,“噗噗噗噗”几声利器入肉的闷响,小巷再次回归寂静。她将身上的网扯下来,如果不是脚下这几具实实在在的尸体,她都快要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又收得太快了。 “什么人?”她大喝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巷子里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街上人来人往,还是欢喜热闹的气氛,那条巷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不过是追一个小偷,却差点丧了命。她从没结过仇家,只有之前在增县时因为救林起云而得罪的朗星人。 “这位公子,这是我家爷请公子的。” 酒儿一出来就找了家酒楼喝酒,此时正坐在窗边想着自己的心事,连有人过来也没有发现。她回神,眼前的年轻人面容白净笑容可掬,正将一壶酒放在她的面前。 她起身道谢,“多谢,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酒还是。” “这酒还是我们一起喝吧。”不容她拒绝的话说出口,一个面容俊朗气质雍容的男子已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还跟了一位美人。那美人肤白胜雪五官明艳,含水的双眸让酒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司墨道:“公子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吧。” “你们。”酒儿今夜连遇怪事,不由得警惕一些。 他笑道:“方才兄台在街头抓贼,身手不凡。我平生最倾慕有能力的青年少侠,想与公子结交。” 他说得落落大方,倒让酒儿暗觉自己太过杯弓蛇影失了气度,当即请对方入坐。 “听兄台口音,不是泽京人氏吧。还未请教姓名。”两人落座,店小二已十分有眼色地将菜肴端了过来。 酒儿道:“我姓容名九。刚从边州过来。” “我叫喻安,这是我的内人。” 酒儿越看越觉得她眼熟,但偏偏又想不起她像谁。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刘林面露不悦,但见司墨神色淡然便也没有出声。 “容兄从边州来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武试吗?”司墨为沈栾布了一筷菜,微笑问道。 “武试?”酒儿摇头,道,“此次来京是为寻人,不是为了武试。” “新皇登基,正在各方招揽人才,以容兄的身手如果效力朝廷必然会得到重用的。” 酒儿因他的气质对他本是有些好感的,此时听他劝自己入仕,神情便淡了几分,道:“我对互相倾轧阿谀奉承的日子没兴趣。如果兄台是此道中人,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公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沈栾淡淡开口,道,“官场中的确有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的事情,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坏的必然也有好的。很多人入仕为官并不是为了名利权势,而是为了百姓的福祉。我夫君爱才,他看公子一身正气,想着如果公子能入朝为官的话也算是百姓之福。” 酒儿摩挲着手中酒杯,似笑非笑地道:“夫人所言的确有道理。但是清官为了百姓,可是谁又会为了他们呢?不说远的,就说前朝,我就听说过有一位安云柏安大人,立下战功无数,也深受百姓的爱戴,到最后却落了个满门抄斩,身首异处的结局。没意思,还不如做个自在闲人来得舒心。” 刘林乍然变色,只听司墨笑道:“算了算了,人各有志,这中秋之夜就该赏月喝酒。都怪我起的头不好,我自罚三杯。”说着豪迈地连饮三杯。 三人酒至子时才散,酒儿触动情肠,不免有些郁郁,接下来的酒也喝得不太开心。司墨看在眼里,留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受辱 中秋之夜很多店家都很晚才会打烊。街道上此时已经没几个人了,偶尔有喝得酩酊的醉鬼倒在路边哇哇乱吐。沈栾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原本是打算陪夏容吃了月饼看了灯船就回府的,结果看完灯船送夏容回去之后司墨又带她去了一家名叫饕餮馆的酒楼,遇到先前在街上抓贼的年轻公子,三人喝酒聊天到了这个点。 她偷偷从后门进府。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已经歇下了,府中灯火全无,沈栾暗暗松了口气。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这样过去了,谁知一踏入小院,灯火突然大亮。钱氏神情肃然地端坐院中,旁边孙氏面色焦急,沈姗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站在后面。 钱氏冷淡开口,“这么晚了,去哪里了?” 沈栾默然不语。 钱氏将目光转向初五,道:“你说,陪小姐去了哪里?” 初五惊慌跪地,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钱氏冷笑一声道:“堂堂沈相千金,偷偷出门夜深方归。传出去叫你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放?你还嫌丢沈家的脸丢得不够多吗?” “大娘息怒。”事以至此,她先前的慌乱倒不见了,只平静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我以前都是和夏姑姑一起过的。可如今姑姑孤单一人,沈栾于心不忍,出去和她过节去了。” 钱氏道:“那为何无人来通报给我?你不将我放在眼里不要紧,却不能无视礼法。” 沈姗的声音冷箭一般射过来,“夜半不归还一味狡辩,简直不知廉耻。” “哎呀,看我这记性,真是该打该打。”孙氏突然拍了拍脑门轻笑一声,道,“禀夫人,三小姐其实是有来和我说过的,说是出门去给夏容送盒月饼就回来。我一忙就给忘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钱氏半丝笑意也无,脸色更冷,道:“我前阵子身体不好休养了一阵。老爷把府中大小事务都交到你手里,其间出了多少纰漏我也不和你计较了。现下我重掌府中事务,怎的有人怕我生疏了?这些事情不来报给我反而去报给你。看来这主母的位置不该我来坐,而该你来坐。” 孙氏立即跪下请罪,道:“夫人言重了。今日中秋家宴,妾是怕打扰了老爷夫人的雅兴,又想着不过是出去送一盒月饼,耽误不了什么事,这才都是妾的错,请夫人不要责怪三小姐。” 钱氏勾起唇角浅浅笑了笑,道:“送什么月饼要送到这个时辰?孙姨娘要做好人自已领罚,我也不好拦着。老爷素日里把你宠得无法无天,夏嬷嬷,孙姨娘怕是忘了刚进府时立过的家法,你来叫她好好记一记。” 夏嬷嬷立即上前,啪啪两声打在孙宁怡脸上。 钱氏皱眉道:“今天没吃饭不成?拉到一边去,打到我喊停为止。” “此事不管孙姨娘的事。”沈栾急道,可是夏嬷嬷根本不听她的,着人扯了孙宁怡就去了一边,左右开弓连扇了她几下。 “你不用着急,马上就到你了。”钱氏冷冷看她一眼,指了指初五,道,“把这个丫头也拉下去,不知道劝诫主子,还纵然隐瞒,赏她二十板,打不死就扔出府去。” 初五吓得没了声响,脸色惨白如纸。 沈栾再忍不住,双膝跪地对着钱氏连叩三个头,急道:“大娘饶了她吧。她也只是听从于我,我愿代她受罚。” “代她受罚?”钱氏似觉得好笑,她捻着腕上一串翠绿玉珠,道,“那就先让三小姐看一看这板子是怎么挨的。一会儿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已有下人在院中放上长凳,初五小鸡似的被拎上去,很快手脚都被绑在了凳腿上,一个身着家丁衣服的大汉手起板落,一下一下的闷响让人心惊。初五先前还咬牙挺过,三下过后就哭喊起来,却不说别的,只叫着“娘。” “不是嘴硬么?现在还要代她受罚吗?”沈姗笑得格外娇俏,“快老实交待,这大半夜的出去做什么了?” 沈栾咬牙忍住心中怒意,低眉叩首道:“只是出去给夏姑姑送月饼,我和姑姑好久不见,说话忘了时辰。今日是我错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放了她们。有什么责罚沈栾愿一人承受。” 钱氏道:“你自小没有母亲,我身为嫡母便有教导你的责任。先前对你是疏于管教了,自明天起我会让夏嬷嬷每天来教你礼仪。但今日不得不罚,听说你在风停寺时日日背诵经文,今天就跪在这里好好诵经悔过吧。” 鹅卵石铺就的路面硌得人膝盖生痛,沈栾紧紧捏了一枚冰冷的石子在手心,她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才没有将那枚石子对着钱氏母女扔过去。 “叫你诵经,没听清么?你本来就是个尼姑,回了府也做不了小姐。什么东西。”沈姗心情大好,趾高气扬地走到沈栾面前,伸出两指扯了扯她的发髻,露出里面新长出来的头发,“啧啧啧,就像这个发套一样,做得再漂亮也终究不是你的。”她越说越高兴,干脆一把扯下沈栾的发髻,拿在手里像个玩具一般来回摇动。 发套被摘走,她长了新发的脑袋暴露在众人眼前,犹如被当众剥光了衣服任人指点嘲笑。如此奇耻大辱,让她心里顿时被恼恨和委屈填满。她抬眼冷冷地看着沈姗,毫不掩饰其中的怨恨和阴鸷。如两抹淬了毒的冷箭,直向对方射去。沈姗竟一时被她的眼光震住,笑容僵在了脸上。 “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在这里做什么。”随着一道男声,沈煜大步踏进了清和轩。 他一眼就看见手执假发的沈姗,劈手夺过,冷眼看着她。沈姗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沈栾眼中泪意涌现,在沈煜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老爷怎么来了。”钱氏立即上前,眼光冷冷地扫过跟在他身后的田氏。田氏触及,连忙低下了头。 沈煜并不回答她,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他上前扯开夏嬷嬷,嬷嬷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他扶起几欲昏厥的孙氏,连忙着人去请大夫过来,“难怪夫人今夜请我去‘落芳苑’睡。原来这里有一场好戏要唱。” 钱氏现出一丝尴尬神色,但还是笑道:“昊儿和我说中秋想和爹爹一起过,我这个做嫡母的不能不遂他的愿。” “你也知道你是做嫡母的?”他怒气未消,亲自把发套为沈栾戴上,沈栾已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钱氏心知不好,连忙辩解道:“老爷不知,三小姐偷偷出府也不知去了何处,我不过是在询问教导。” 他的眼光从孙宁怡红肿的双颊,到沈栾的满面泪痕,再到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初五,脸色一阵阴过一阵,道:“知道的是你在询问教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严刑逼供呢。夫人出身名门,熟知礼教,怎的出手如此狠辣歹毒?” 钱氏脸色阵红阵白,道:“老爷此言差矣,我身为沈府主母,自有管教子女妾室的职责。老爷平日忙于政务十分辛苦,家务事还是交由我来处理吧。” 沈煜冷道:“夫人今年身体多有不适,还是好好休养。以后府中琐事还是交给宁怡打点吧。有什么大事再让她来禀报给你,你们商量着办。” 钱氏脸上笑意渐去,“老爷这是何意当家主母还在,却由一个妾室做主,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那就抬宁怡做侧夫人。夫人身体抱恙,一切事宜由侧夫人主持总不会惹人笑话了罢。” “老爷,”钱氏再无法保持镇定,“孙氏出身卑微,如何做得相府的侧夫人。老爷对我有何不满我改就是,何必便宜这贱人。” 沈煜看也不看她,“我说她当得她就当得。夫人出身名门,言语之间怎的粗俗如市井悍妇?此事就这样定下了,姗儿,扶你娘回去吧。” “爹爹,你莫不是被这狐狸精迷住了心窍?”沈姗惊怒交加,指着孙宁怡口不择言。 “啪”话音还未落,她便挨了个响亮的耳光,沈煜怒道:“看你教的好女儿。没大没小,对亲妹妹如此,对长辈也是如此。你给我好好待在汀兰院,没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一步。” 沈姗从小被钱氏娇惯着长大,沈煜向来对她也是疼爱有加的,何时挨过打。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跺脚就跑了。 都说中秋是团圆佳节,沈栾回家后第一个节过得却是鸡飞狗跳,清和轩里闹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 屋中一盏灯也没有点,她静静端坐在铜镜前,镜中隐约照出她完美的头型。她慢慢摸着那新生的头发,恨意和冷意缓缓凝结。窗外有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一丝丝透进来,将镜中的人影照得清晰。那人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有一点火光,明灭之间似能焚尽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线索 “皇上,边州根本就没有什么容家。这容九来历不明,还是小心为好。”刘林小心翼翼地为司墨披上一件外衣,自那天一起喝了一顿酒之后,司墨又出宫见了他两次,颇有些另眼看待的意思。 他合上面前的折子,道:“他的身份虽然有假,但是他和安家一定是有关系的。当年安家的事本就有些蹊跷,当年给安家定罪,雍王也有份,他被安云柏戳到了痛处。朕的这位七哥背地里做下的龌龊事只当别人都不知道。”说着冷哼了一声。 殿中只有主仆两人,麒麟香薰金炉中有丝丝缕缕的香气溢出来,沾在衣上经久不散,好闻得很。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在殿外服侍的内监进来禀报。 司墨将刚批好的几本折子递给刘林,“递给枢密院,再抄送一份给储文阁。” 刘林接了,应声离开。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一道浅紫色的窈窕人影缓步行来,到殿正中时端然跪下行礼,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弯出一个柔顺的弧度。 司墨扶起她,道:“朕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只有我们两人在时不必如此多礼。” 她笑而不语,将手中提的食盒放在案几上,道:“皇上近来偶有咳嗽,臣妾熬了冰糖雪梨汤,皇上尝一尝吧。” 他笑道:“皇后做的冰糖雪梨汤最好喝,朕好久没喝了,盛一碗吧。” 皇后素手纤纤,腕上一条银丝珊瑚链绯红点点更衬得她肤白若雪。 司墨随口道:“咦?这条链子不是断了吗?怎么还在戴。” 她笑得温柔,“换了一颗珠子接上了,这链子是皇上送给臣妾的,臣妾喜欢戴它。” 他抿了一口汤,赞道:“真好喝。这链子成色也旧了,改日朕在送你一条。你是皇后,还是穿戴华丽一些更衬身份。” 她莞尔,“正因为臣妾是皇后,才更应该以身做则,不可太过奢靡。” 他牵过她的手,柔声道:“朕有你做皇后,当真是无憾了。” 他眸中柔情似水,看得她一颗心都要化掉。她脸上一红,将手抽回来,略带羞涩地道:“这是大殿,叫奴才们看了去多不好。” 他心中一空,突然想起了沈栾,如若是她,只怕会娇羞地倚上来吧。他笑一笑,道:“鹤之回京也有月余了,他还没进宫看过你吧。” “哥哥刚回京,想必有许多军务要忙。” 他道:“他能有什么事忙,还不是怕朕逮着他说婚事。朕可听说他有了意中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能入得了他的眼。你是皇后也是他的妹妹,你们之间什么话都好说,如果他当真不想娶昭蕴,直说也无妨。” 宋惜荷的眉头轻轻跳了跳,笑得越发端方,道:“昭蕴公主清丽无双又是金枝玉叶,有皇上和太后亲自指婚,是宋家的无上荣耀,哥哥他是晓得轻重的。” “他的性子你我皆知。”司墨起身拉了她,“陪朕去御花园走走,鹤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最近选秀的事也够你忙的了,朕看你清减了许多,不要太辛苦了。” 选秀两个字让她的笑容凝了凝,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她道:“不辛苦,都是臣妾的份内事。至于哥哥的事,皇上放心好了。” 此时正是菊花开得最胜的季节,宫廷长廊上各种品种次第排开,五颜六色争奇斗艳。 “月致呢?还是闹个不停?” 宋惜荷叹道:“刚听到消息时闹了几天,这两天安静了许多,听长欢殿的人说不砸东西了。大概是想明白了,知道和哥哥并无可能。” 司墨点头,道:“那就好。禁足令先不要解除,再过段时间再说。” “是,臣妾明白。” 酒儿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可试了几回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要么是自己多心,要么就是此人是个极高的高手。 前几天认识的那个喻安,她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他的相貌谈吐,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那他主动来接近自己会有什么企图呢?她真是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于是索性不管,爱谁谁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找关于安家和妹妹的线索。 她深知有些隐秘的消息都流传在最底层。于是深入人民群众,扒墙角堆混乞丐窝,果然得到一条十分不明朗的线索——有青楼专门买卖罪臣之女。 安泽律,朝臣获罪,要么满门抄斩要么流放关外,但是未及笄的儿女既不用斩首也不用流放,而是充入掖庭为奴为婢,永世不得脱籍。 但是有人胆大包天,通过关系将那些孩子们弄出来,卖给各个青楼妓馆,从中牟利。这种一般都是官商勾结,有人负责把那些孩子的户籍消掉,有人负责买卖,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其中不乏高官厚禄但有特殊癖好的人。坊间传闻,当今雍王便是其中之一。早年间有人在他府上看到过那样的孩子。但是传闻总归是传闻,没凭没据的就像讲故事。 故事归故事,这件传闻却唤醒了她儿时的记忆,她犹记得有一次娘亲和爹为了某件事争吵,断断续续地有“雍王。别管闲事”之类的字眼。 而且老乞丐有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说:“当年安大人一家被抄家,我就在他们后门,我亲眼看见有人从安府抱了个穿红衣服的小孩走。” 老乞丐此言一出,立即有哄笑声起,有人道:“又来了又来了,你都说了多少年了。当传奇故事讲呢,你是不是又要说那是雍王?别瞎说了,小心你这条老命。” 可是酒儿听在耳中却又是另一番心思。是了,出事那天玉儿穿的就是红衣服,那是娘亲手缝制的,为了庆祝她六岁的生日。 她心中狂跳,忙问道:“你可看清那孩子的长相?” 他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她一眼,“天那么黑,我哪看得清。那孩子哭得大声,叫娘啊爹啊,可怜得很啊。” 时隔七年,她一回想起那天还是心痛难忍。不管老乞丐说的是真是假,雍王这条线索她都要跟一跟了。 雍王府坐落在城南,位置偏僻,一条林荫大道如一道翠绿的屏风将王府与喧闹的外界隔开。大门外有侍卫看守。她还未走近,便被人喝住,“走开走开,这里不许走人。” “快点走开,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那侍卫见她不动,有些恼火,提了剑就要上前。 她连忙点头赔笑:“这就走这就走。” 雍王府戒备森严,怎么才能混进去呢?她愁眉不展,冷不丁一个人冲过来将她撞到一边。她正要骂人,却见是个小孩子,衣衫破烂,满面脏污,怀中抱了一袋包子。后面一个大汉紧追不舍,手中挥舞着一双长长的筷子,口中不停喊道:“小偷,抓小偷啦,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 小孩跑得虽快,但毕竟年纪小腿短,不一会儿就被大汉追上了。大汉伸手一捞就将小孩拎了起来,用力一甩,孩子瘦小的身体布袋一般被砸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饶是如此,那袋包子仍被他护在怀中,似乎比他的命还要紧。 大汉上前便在他的背上踩了两脚,骂道:“小兔崽子,包子老子不要了,非打死你不可,偷东西偷到爷爷头上来了。” 他打得十分用力,酒儿看得生气,足尖一点,一枚石子直射大汉脚踝处。剧痛袭来,他重心不稳,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酒儿上前将小孩扶起,他半弯着腰直不起身。怀中纸袋已经扁了,其中包子却一点灰尘也没有沾到。他吃力地咳嗽两声,噗的吐出一口血来。那大汉下手真是不轻。 酒儿关心地道:“你没事吧?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他站稳,缓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向街的另一边。大汉见有人出头,叫嚣声更大。她冷冷瞥他一眼,摸出一锭银子仍在他脚边,他立即收声。 她再看那孩子时,他已经快要转过街角。她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片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破败小屋,屋顶已经塌下一半了,黄泥墙壁也是千疮百孔,门板摇摇欲坠,院中杂草丛生。 小孩推开木门,酒儿直担心那门会倒下来压在他身上。 屋中情景更加凄凉,一边地上被漏下来的雨水冲出了一个个水洼,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另一边稍稍干燥的地方铺了一层干草,上面搭了一床残破的草席,一个妇人正躺在那里。她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棉被,那棉被已脏得看不出颜色,四周都破了,漏出里面的发黄的棉絮。这要是到了冬天,不给冻死才怪? “哥哥。”一个小小的身子从里侧坐了起来,是个年纪更小的小女孩,她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看着进来的人。 男孩默默地走过去,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小丫头。那妇人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克儿,你回来啦。” “娘,吃点东西吧,包子还热着呢。”男孩拿包子之前使劲地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 “好了,”妇人将他的手压住,“克儿,我不饿,先不吃。你和妹妹吃吧。” “娘,我吃过了。你吃一点吧,你都两天没吃了,怎么会不饿呢。”他执意将包子递到他娘的嘴边,她迟疑着咬了一小口,只咬着面皮,连里面的肉都没露出来。 “真好吃,克儿也吃。”她将包子推回给他。眼光一晃,发现屋里进了个陌生人,惊道:“你是?” 她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得起皮开了小口。酒儿看着不忍,道:“你病得这么重,我带你看大夫吧。” “不用了,我,我们没有钱。”妇人有气无力地道。 “我有钱,我给你出钱。” “不,不,无功不受禄,你我素不相识,实在不敢劳烦。”这妇人说话十分有礼。 “人命关天,什么劳不劳烦的,走吧。”她二话不说便将妇人扶起,奈何妇人脚下无力,连站也站不起来,酒儿干脆将她驼到背上。 “你干什么?”男孩拦在她面前,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酒儿道:“你娘再拖下去就没救了。” 他和酒儿对视片刻,终于退到一边,背起妹妹,跟在她身后向医馆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半偷袭 医馆的人一见他们的样子便不肯收,还是酒儿将银子拍在了桌上,那帮见钱眼开的家伙们才让他们进去。 “送来得还算及时。其实她生的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营养不良还有点伤风。现在我给她开几副药,吃着药好好养一阵子就好了。她的风湿很严重,不要经常沾水。”大夫诊治完毕,开了药方给他们抓药。 “多谢恩人,快,克儿,礼儿,跪下给恩人磕头?”妇人满面感激。 小男孩依言跪下,小女孩懵懵懂懂的,看哥哥跪下了,她虽不知为何,也跟着跪在一旁。 “杨克谢谢恩人,给恩人磕头了。”小男孩跪伏于地,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毫不含糊。 “杨礼谢谢恩人,给恩人磕头了。”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学着哥哥,明明是个小孩子却一副大人样,可爱得紧。 “克己复礼为仁。这名字好,看夫人的谈吐不像是无知妇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克儿和礼儿的爹呢?” 妇人听到她这样问,眼神黯淡下来,苦笑着摇摇头。 “我没有爹。”杨克冷冷地回了她一声。 妇人立刻呵斥他道:“不得对恩人无礼。” 杨克半低了头,对酒儿鞠了一个躬,算是道歉了。 酒儿摆摆手道:“无妨,既然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妇人叹一口气,无奈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姓林名芸娘,原是增县人氏,娘家做一些生丝生意。我家相公,”她顿了一顿,“名叫杨远。他虽然出身贫寒但很有抱负,寒窗苦读十年,三年前他来京城参加春闱,从此就没了音信。当年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无处可去,有人说在京城看到过他,于是我就带着他们兄妹来了。可是找了大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奈何我们的盘缠早就用完了可怜克儿礼儿年纪这么小就跟着我吃尽了苦头。”说着声音已经哽咽。 酒儿看着母子三人,杨克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杨礼更小了。她脑中灵光一闪,增县做生丝买卖的又是姓林。 酒儿试探着问道:“你认识林起云吗?” 林芸娘点头,道:“正是家兄。恩人认识?” 她笑起来,“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和你们林家的人怎么这么有缘。”于是捡着要紧的把认识林起云的经过和林芸娘说了一遍,怕她不信,又把林起云送给她的那枚印章给她看了,道,“既然是林兄的妹妹,那我自然是要照顾你们的。那个破屋子不能再住,正巧我也要找一个落脚处,要么你们和我一起住吧。” “这。”芸娘略有迟疑。 酒儿知她心中疑虑,连忙道:“对外我们可以姐弟相称,你若不嫌弃,我就叫你姐姐吧。我叫容九,你可以叫我九弟。” 林芸娘看了看自己那一对小儿女,心知这是目前最好的去处了,于是点了点头。林起云给她的银票还剩很多,只要有钱,想要找一处合适的房子还是很方便的。 找来找去找了一间很雅致的二进小院,据说房子的原主人长年在外经商,这处房子是祖产。院子坐落在安静的报福街,虽然不大,但修建得十分精巧,院中种了一株榆树。榆树下是一方草地,还有一架秋千,正好可以让小孩子玩耍。 “看看还缺什么,我去置办。”酒儿领他们四处看了看,杨克十分拘束,但是杨礼很开心,一进门就往秋千上爬。 “真是劳烦九弟了。”林芸娘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感激。 “姐姐不必客气,这钱说起来还是林兄给我的。咱们既然进了一家门,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酒儿温言道,“姐姐身体还没康复,我还是再找两个仆人回来吧,也好帮忙打理。” “不用了,咱们人也不多,我又不是动不了,还是我来吧。” 杨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其中仍有戒备神色,问道:“你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林芸娘斥道:“克儿,怎么说话呢?”随即抱歉地对酒儿笑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九弟不要介意。” 酒儿在他面前蹲下,“你觉得你们有什么好让我图的吗?” 杨克被她问住了,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 夜幕如烟雾一般自四面缓缓围拢,夜空清晰透亮,一颗颗星星明亮璀璨,如明珠一般镶嵌在黑色绒布上。 酒儿坐在秋千上,膝上坐着杨礼。她依在酒儿怀中,小声问道:“九叔叔,我听人家说,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是一个神仙,是真的吗?” 她已经被洗得干净,换了新衣服,洁白的小脸粉嫩可爱,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酒儿爱怜地将她额边一丝碎发拂开,柔声道:“是啊。” “他们每天在天上一闪一闪的,不会累吗?” “因为他们是神仙啊,神仙是不会累的。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好人,让好人平安,盯着坏人,让坏人不敢做坏事。” “那我要做一个好人,这么多的神仙就都会保佑我了。” 酒儿微笑着轻轻拍拍她的头。院子里灯火明亮,厨房中有阵阵香气飘出来,透过纱窗,能隐约看到林芸娘来回忙碌的身影。她突然想起以前母亲做饭的样子,多少年了,都再没有过家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杨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正盯着她看,他一点都没有年龄该有的稚气,一派老成。 “哥哥,”杨礼一见到他,便从酒儿的膝盖上跳下来,拉着他的衣角道,“哥哥,天上的星星真的是神仙呢,九叔叔说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杨克笑着对她点头,得到哥哥的肯定让她越发开心,眼睛笑得眯起来。 “想起了一些旧事。”酒儿淡淡一笑。 “饭菜做好了,娘亲让我来请恩人进去吃饭。” “你不用叫我恩人,你可以像礼儿一样叫我九叔叔。或者叫我容九也可以。” 杨克没说话,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去雍王府周围转了转,除了还是想不出办法进去之外,日子过得还算是安稳平静。只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这一日她刚躺下不一会儿,门窗就有细微的响动。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到窗外有一个颀长的影子。那人轻手轻脚地从窗户进来,他落地之后有片刻的停顿,似在细听屋中人的动静。 酒儿静静地躺在床上,待那人靠近,半月凌厉挥出,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黑衣人身手也快,刀锋划出之际,他已迅速后退,却并不退远,觑着她变招起身的间歇快速地攻了过来。他手中执一条铁鞭,鞭身由许多小节扣成,变动灵活如一条冰冷的蛇,鞭头似蛇信一般吞吐明灭,连连攻她身周大穴。 房间不大,四周又摆放了家具,酒儿腾挪之间施展不开,十分吃亏。饶是她轻功了得,移动中也被抽了好几下,他功夫不弱,一鞭一鞭抽得她身上生痛。 她咬牙切齿之间也顾不上披头散发只着中衣了,纵身从窗户跃出,来到屋外。 那人紧随其后,院中开阔,他施展起来似乎更加顺手了。铁鞭被他舞出一道明亮光圈,气流飞旋间拔地生风。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越舞越近的鞭影,想从中看出破绽。 鞭影越来越近,越来越重,一层一层似变幻迷离的网,重重叠叠续续不断地当头向她罩了下来。耳边突然有惊叫声响起,半月在她手中流利一转,刀尖的锋芒在圆月一般的银色鞭影中划出一朵焰火,正正中中毫无畏惧地刺了过去。那银色的光辉瞬间一敛,黑夜再次回归寂静。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半月比在他的脖子上,酒儿冷声问道。 黑衣人不答,突然往她刀刃上伸了伸脖子,酒儿大惊撤刀,他趁机后退,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你,你没事吧。”芸娘惊慌地奔上来,紧张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这才觉出不对劲来,“你,你是” “嘘,”她对芸娘坚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多言。芸娘会意,脸上的表情却是又惊又喜。 杨克也起来了,先前的那一声惊呼就是他。此时他虽没有上前,但担忧关心之色却是溢于言表。 她笑着对他道:“我没事,快回去睡吧,小心着凉。” 杨克低了低头,像是有话要说,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说出来,转头回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春色满院秽事多 第二天一大早,酒儿打开房门,杨克已经端了洗脸水在她门口侯着了。他小小的身板站得端正笔直,也不知他等了多久了。 酒儿让他进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洗脸水放好,也不离开,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猜到一些,但不点破,洗漱好之后,杨克又一言不发地将洗脸水端走。等他再次回来,手里端了一个放着早餐的托盘。盘中有一碗洁白清香的槐花粥,一碟酱菜并两个馒头,稳稳地放在她的面前。 她心中暗笑,但依然不问,开始默默吃饭。 他再镇定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见她一碗粥就要吃完,再也憋不住了,涨红了脸单膝跪在她面前。 “九c九叔叔,请你收我为徒,教我武功。”说完毫不含糊地“咚咚咚”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酒儿连忙扶起他,这孩子,怎么一上来就行这样的大礼,“学武功是很苦的,你真的想学吗?” “是,我不怕苦。”他的眼神坚定,里面没有一丝犹疑。 “可是,你娘同意吗?说不定,她希望你做个读书人。”酒儿不敢立刻答应他,怎么着也该问一下林芸娘的意思。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读书人最没有良心,你看我爹,读了那么多书,却将我娘丢下不管。” 看他眉眼间的神色,她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你爹的消息?” 杨克垂下眼帘,低声道:“这事还请九叔叔不要告诉我娘,她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两个月前我在街上乞讨,见过他,他穿着好衣服,坐着轿子,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我听过陈世美的故事,我想,他是不要我们了。” 酒儿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娘?” 他咬牙道:“我娘身体不好,我怕她知道了会病上加病,也没什么用。” 难为他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些,酒儿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可以教你武功,只是,得你娘同意之后才行。” 他道:“我告诉你一个或许可以进雍王府的办法,你能教我吗?” 她越发惊讶,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真的才七岁?” 他冷哼一声,扭头道:“你们大人总喜欢当我们年幼无知,我们年幼是真,无知却不见得。” “好,我答应你。” “绝不食言?” “绝不食言。” 如此,两人说定。 杨克告诉她,每半个月,雍王都会派人去春,色满接一些当红的姑娘到王府去唱曲。春,色,满是城中有名的青楼,其中的风花雪月四位美人听说容色倾国,且擅长琴棋书画。王侯富贾为了她们一掷千金是很平常的事。他向来是个闲散王爷,先帝在时还偶尔参与政事,自新帝登基之后,他连朝也不上了。 杨克在乞讨的时候听了不少市井闲话,这位雍王在民间的风评非常不好,听说有一些见不得的龌龊嗜好。他似懂非懂,但明白这位王爷不是好人。 春,色,满在烟花巷的最里头,门脸不大,但里面却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上午是烟花巷里最清静的时候,各个青楼门前只有负责洒扫和侍弄马匹的仆人。 她为了打听妹妹的下落,青楼也不是没去过。 没有夜晚的喧嚣,一路走来,偶尔可见打着哈欠的丫鬟和忙碌的洗衣妇。酒儿一袭月白直身锦袍,被院中的下人看到也当她是哪位姑娘的恩客,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快点,人都点好了没有?十八个,一个都不能少。”转角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急促而低沉。 酒儿掠上房梁,从上往下看,只见一个妖娆妇人正急步走来,后面跟了个中年男人。 “不会少的,人是我亲自数的。这一次的货拖了两个月,王爷早就不高兴了,哪里敢再出岔子。”那中年人在她身后小声道。 “嘘,”妇人四下看了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不要提他的名讳,万一被人听了去,你不想要命了。” 中年人嘻嘻一笑,趁机凑了上来,“我就知道你心疼我,就是嘴巴跟刀子一样。这里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妇人啐了他一口,“谁心疼你了,我是怕你连累我和我的春色满。” “不心疼,真的不心疼。”他靠得越发近,对那妇人动手动脚起来,“你不心疼我,我晚上可不去给你暖被窝了。” 她半推半就着和他打情骂俏了一番,眼见他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她才用力地将他推开,骂道:“死鬼,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早晚死在你这颗色心上,赶紧的,先办正事要紧。” 他们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一旁的小路去了,酒儿听到王爷两字已知和雍王有关,当下便施展轻功,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条小路极是隐秘,那两人左转右拐的,其间穿过两座假山,这才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一路少不得各种污言秽语的调情,听得酒儿直皱眉头,恨不得将他们的嘴巴用针给缝起来。 小木屋前有两名壮汉看守。那妇人走在当先,其中一个壮汉看见她便笑道:“琴娘子,我们兄弟守在这里好几天了,实在憋得慌,等今天送完货回来可得好好地犒劳我们一下啊。” 他笑得十足暧昧,一双眼睛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那妇人,直要将她的衣裳看穿一般。 她假装生气地呸了一声,“只要这次差事办得好,那头满意,什么犒劳不犒劳的,咱们以后合作的时间还长着呢。” 跟在琴娘身后的那个男人却不高兴了,斥道:“王琐,这批货你们足足迟了一个月,那头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可不会帮你们担着。” 王琐冷哼一声,“迟了又怎样?想要货好,那不得精挑细选吗?张瘦猴,不是我说你,就你们以前弄的那些歪瓜裂枣,想要,我一天给你十个。只怕数量再多那头也未必满意。” “好了,”另一个看门的汉子冷冷地打断他们,“快点验货装车吧。” 几人推门进去,酒儿从门缝里看的清楚,不由大惊失色。他们口中的“货物”却是一个个被绑得结实的小女孩。大部分都只有六七岁的模样,竟没有一个是成年的。 “果然不错,”琴娘在她们中间查看了一圈,“个个都是水灵灵的美人胚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都送过去了。” “要不,我们挑上几个留下来,养个几年可不就是摇钱树吗?”张瘦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 “哎,你们要留,这价钱可得另算啊。”王琐连忙说道。 琴娘白他一眼,“跟我还算得这么清,你钱精转世吧。”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王琐偷偷地她的腰上摸了一把,贼眉鼠眼地笑道。 “成,让我先挑几个。”琴娘随即指了四个丫头出来,让张瘦猴先带走。 她们全都被布条捂住了嘴,此时口不能言,只以惊恐万分的眼神看着几人。有胆小的已经吓得涕泪不止了。 酒儿看得心中又痛又恨,玉儿,当年是不是也被这样对待过 “好了,剩下的,赶紧装到车里去。一会儿跟着风花雪月的车子一起送过去。”琴娘满意地又看了圈,这才扭着细腰袅袅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藏污纳垢 小屋的旁边设了一扇小门,那些小姑娘被两名大汉推着如赶牛马一样向门外走去,那里早已停好了一辆宽阔的马车。 将她们全都装进马车之后,两名大汉也坐了进去。酒儿身姿轻灵,如一抹风一般飘到了马车下面,牢牢扣住车底。车中众人虽被塞住了嘴巴,此时她依然能听到她们低低呜咽的声音。 坊间早有关于雍王喜好幼女的传言,但一来因为没有切实证据,二来牵扯到皇家秘辛,没有人敢对此做太多讨论。酒儿先前还心中存疑,可现在却是铁证如山了。 马车跟在其他的车后面,缓缓前行,他们没有从喧闹的市中心走,只从隐蔽的小巷里过,酒儿伏在车底,可以看到那些僻静小巷青色的砖墙,有的潮湿得长了青苔。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王府的后门。前面的四辆马车先进,她藏身的这辆因为特殊,所以并没有人过来检查,而是直接驶进了一条小路。 “把她们交给孙管家。” 那些女孩被一个个接下来,打算送往别处。酒儿瞅准了时机,从车底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进了车旁的灌木丛中。直到马车驶离,人群散尽,她才从树丛里露出头来。 可是她对雍王府里的地形毫不熟悉,而且来往巡逻的侍卫也不少,总不好在王府里乱转吧。 正在为难间,迎面走来一队捧着洗漱用品的粉衣侍女。她们队列整齐地默默走着,无人交谈。 待她们走过,酒儿悄悄地跟了上去。绕过几条回廊,一个小院出现在眼前。院子门口有家丁守卫,一个一个仔细检查了才放她们进去。酒儿绕到无人处,足尖轻点便跃过了围墙。 她刚一落地就听到了隐隐的哭声,循着哭声悄悄靠近,从窗户的缝隙看进去,心中惊骇交加。 那些少女已经被松了绑,捂住嘴巴的布条也全都解了下来。她们瑟瑟地靠在一起,都惊惧地盯着屋中两条半人高的大狼狗。 那两条狼狗全身毛色黑亮,眼睛犹如铜铃一般发着黄幽幽的光。在它们的面前放着一个大圆盆,盆中是血淋淋的生肉,它们正在大口嚼着那些肉,长长的舌头来回舔着,口水混着血水一起滴落,说不出的恶心可怖。 “你们不要怕,只要乖乖听话,它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一个着蓝布长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两条大狗的后面,语气温和地说着话。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样子长得倒还周正,只是一双眼睛中邪气满满,不像是个好东西。他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个眼色,立刻有家丁抓了糖塞到那些小女孩的手中。只听那蓝衣人又道,“乖乖的就有糖吃,谁要是不乖,就要做这狗盆中的肉了。” 有人吓得大哭起来,只一声,就被旁边一人捂住了嘴。酒儿仔细看去,去捂哭声的那个女孩虽然吓白了脸,但却比其他人要镇定多了。她小声地哄着那个被吓哭的,剥了一颗糖塞到她嘴里。 酒儿暗暗留了心。 端着洗漱用品的丫头们已经进来了,蓝衣人道:“你们跟着这几个姐姐去洗澡换衣,记住,要听话。” 有一只狗突然叫了一声,那些丫鬟个个低眉垂眼,其中一个似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托盘掉落在地。 蓝衣人皱眉,“怎么回事?” “孙管家恕罪,是奴婢不小心。”那丫鬟立刻跪倒请罪。 孙管家道:“玉蝉啊,你做事就不能小心点吗?这可是金玉堂的芙蓉苓,王爷最喜欢的物件?” 玉蝉声音颤抖,“请孙管家不要报给王爷,奴婢再也不敢大意了。” 孙管家一脸威严,道:“你回去再重新拿一些过来,晚上到我那里来算一下损失,如果损失不大,我就不上报给王爷了。” 听他这样说,玉蝉的脸色似乎更白了。那些默然垂首的丫鬟也不由得用同情的余光看着玉蝉离开。 酒儿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猜测多半和孙管家有关。 “玉蝉,你不是去秘院了吗?怎么回来了?”半路遇到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虽也是下人打扮,但衣裙的样式和玉蝉的并不一样。 “我,我把芙蓉苓洒了,再回来取一些。”她低声回道。 “小心一些嘛,”她随口说了句,又发现玉蝉的脸色实在难看,安慰道,“不过是洒了些芙蓉苓,你也别太担心了。” “姑姑,”玉蝉再也控制不住,扑进她怀里低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孙管家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老东西,府里长得周正一点的姑娘都被他给祸害遍了。”只是骂归骂,她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能用言语安慰玉蝉。 玉蝉哭了一会儿,知道再耽误下去一会儿又要挨骂,只得抹了眼泪进库房去取芙蓉苓。待她将芙蓉苓再次装好,酒儿闪身进屋,手掌横拍,她哼也未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见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酒儿心中生出一丝怜悯来。心里想着一会儿要不要教训一下那个管家。 她换上侍女的衣服,端了托盘原路回去,门口的家丁检查完她手中的托盘之后看了她两眼,其中一个疑道:“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奴婢新来的,玉蝉她有些不舒服,姑姑就吩咐我过来替她。” “磨蹭什么呢?赶紧进来。”孙管家不耐烦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那家丁也不再多问,放了她进去。 “你不是玉蝉,她人呢?”待他看清,也不由得一愣。 于是酒儿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孙管家冷笑一声,“不舒服?那我晚上就让她好好舒服舒服。”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就让她进去帮那些小姑娘们清洗去了。 房间里水气蒸腾,那些丫鬟们无一人说话,只有水声和女孩的低低哭声。她们的表情十分淡漠,手中的动作并无半点生疏,看来这样的事并不新鲜。 她找到那个镇定一些的小姑娘,此时还没轮到她洗,她正抱着膝坐在一旁。酒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以极小的声音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害怕地缩成一团,只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并不回答。 酒儿心里生出不忍,“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她眼中闪出一道狂喜的光,但那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回答道:“我叫宋昙。” 酒儿这话本是脱口而出,她根本就还没想出救她们出去的办法,此时宋昙的样子让她心痛之外正义感油然而生,心里想着就算找不到妹妹,也一定要杀了雍王为民除害。于是语气更加坚定,道:“我叫酒儿。你好好照顾她们,保护好自己,我晚一点回来接你们。” 听到酒儿这样的保证,她眼晴里立刻神彩熠熠,笑容灿烂地对着酒儿重重地点了点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中招 雍王府里的下等婢女经常被各院调来调去,互相之间并不太熟悉,所以酒儿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怀疑。她们都很沉默,大家都只关心自己做的事,没有一个人多言多语。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酒儿不用担心怎么解释,坏处就是从秘院出来都大半天了,她还没有找到打听消息的机会。 小院里有一株槐树,槐花飘落,酒儿捡起一朵来尝了尝,嗯,好甜! “你在干嘛?”身后突然响起女子声音,酒儿回头,眼前这人正是之前被她打晕的玉蝉。她已经重新换了件衣服,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被人打晕的事说出去。 “玉蝉姐姐,刚才听人说你晕倒了,你好些了吗?”她有些不意思地对玉蝉笑了笑。 玉蝉冷冷地看着她,“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晕倒了?”看来她没有说。 “我,我也中有听别人说的。” 她上下打量酒儿一番,“你是从哪个院子过来的?” 酒儿一时语塞,雍王府里有哪些院子她哪里知道,“我,我才来没几天,之前在北边的一个院子里。” 玉蝉明显不信,但不参和别人的事的习惯让她没有再多问,转身打算离开。 好不容易有个打听消息的对象,酒儿哪能让她走,于是连忙拉住她,玉蝉似是十分忌讳,猛地将她的手甩开,“你干嘛?” 她立刻解释道:“姐姐请稍安勿躁,我,”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继续道,“我听说姐姐被孙管家盯上了,这件事,我或许能帮你的忙。” 玉蝉的脸色白了白,手指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衣角,“你能帮我?你如何帮我?” 见她肯谈,酒儿心中松了口气,低声道:“我自有办法对付孙管家,但是我想请姐姐帮我一个忙。” 玉蝉带了警惕的神色,“我能帮你什么忙?” 酒儿趁四下无人将准备好的玉儿的画像拿出来,送到玉蝉眼前,“姐姐在府里见过她吗?” 玉蝉认真地看了看,半晌才摇头道,“并没有见过,这是谁?” 酒儿将画收好,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托我打听的。既然玉蝉姐姐没有见过,那就算了。”说着便要走。 玉蝉连忙将她拉住,急道:“那我的事” “姐姐还有什么事?” 她眼底闪过一丝怒色,扯住酒儿的衣角,咬牙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去我的房间吧。这画中的人,我帮你找府里资历深的老人打听就是。” 酒儿唇角的一抹笑意转瞬即逝,当即跟着玉蝉去了她的房间。 雍王府里的下人都有自己单独的一个小房间并不混居。每个房间门口还挂了写着名字的木牌,间或没有挂木牌的,那应该是无人居住。 玉蝉的房间在小院东边靠墙第二间,房间不大,摆设简单,打扫得倒是十分干净。 酒儿在房中唯一一张凳子上坐下,玉蝉拿起水壶给她倒水,谁知只倒出几滴来,她道:“没水了,你坐一下,我去隔壁打点开水,就回来。” “不必了,我不渴。” 她却道:“没事的,很快,开水就在隔壁。”说着就大步出去了。 看她此时的态度和刚才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酒儿想可能是那句帮她摆脱孙管家起了作用吧。 不一会儿,玉蝉就提着开水回来了,她殷勤地帮酒儿倒上,笑道:“我这里也没有茶,你可不要介意啊。” “不会的。”酒儿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唇。 “还未请教妹妹的名字呢。”她微笑道。 “你叫我酒儿吧。” “酒儿妹妹,你那张画像可否再让我仔细看看?”她在酒儿旁边坐下。 这自然没什么不好,酒儿当下便从怀中将那张画像再次拿了出来。画像是玉儿六岁时画的,七年过去,她现在已经十三岁了,会有差别但大体还是不会变的,见过她的人是能认出来的。 玉蝉把画在桌上铺开,认真地看了起来,半晌才喃喃道:“这样一看,好像是有些眼熟。” “真的?”酒儿大喜,对寻妹多年的她来说,只这简单一句就足以让她兴奋了。 玉蝉抬眼看她,笑道:“看你高兴的,你再喝点水吧,你这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酒儿依言又喝了一口,急切地问道:“你真的见过她?” “你不是说这是帮一个朋友问的吗?看你这高兴样,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这画像上的人和你倒有几分相像呢。” 酒儿面上的笑意收了收,可自心底涌上来的欢喜却是掩不住的,她道:“我这朋友找了她很多年,如今看到了希望,我也替她高兴。” 玉蝉脸上的笑却淡了下去,她将画收起,推到酒儿面前,道:“既然你不对我说实话,那我没办法相信你可以帮我。我看,还是算了吧。”说着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道:“快到王爷用晚膳的时辰了。估计姑姑要来找我了,我就不陪妹妹了。” 她的态度突然转变,让酒儿有些不解。正要问她,突见她笑得怪异,心知有异。此时她起身要走,酒儿连忙去拉她,行动间心跳陡然加快,眩晕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看来身体不太好啊,那你还是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吧。”玉蝉上来半扶半拖地将她拉到了床上。 她在水里下了药,这药来势凶猛强劲,酒儿在毫无防范的情形下已然中招。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根本不能凝聚内力。 玉蝉扶着她在床上躺好,迅速离开。酒儿最后所见便是那两扇木门渐渐关拢的光,那光慢慢消散,最终被黑暗完全淹没。 她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胀痛得厉害,嘴被人用布条捂住了,手脚皆被绑住,大咧咧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身上只着中衣让她心里愈加惊骇,慌忙运了一下功,嗯,还好,虽然有些乏力,但内力还在。 这里早已不是玉蝉的房间了,这间房要大得多,豪华得多,屋中四个角落里各放置了一架檀木镶银的雕花灯架,每只灯架上燃烧着婴儿手臂粗细的蜡烛,将四周都照得明亮。此时除了她,再无一人。 这是哪?想起玉蝉离开时的神色,她脑中轰然一响,孙管家,这里是孙管家的房间? 她只觉得心中有一蓬火陡然升起,直烧得她脑中一片空白,烧得她想立刻跳起来杀人。 绑住她手脚的是四条两指粗细的铁链,那铁链上还十分细致地雕刻了繁复的花纹。铁链的一头绑住她的手脚,另一头高高地挂在雕花大床的顶上,如果没人帮忙休想摆脱。 如今除了等孙管家来,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蜡烛烧过一半时,屋外有沉稳的脚步声响起,酒儿盯着那个推门而入的蓝色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眸光几欲噬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杀1 “醒了?”孙管家缓步上前,见她杏眼怒睁,竟微微笑了笑,“渴了吧,喝点水。” 他将她嘴上的布条扯掉,端了冰冷的茶水粗鲁地往她嘴里灌。有了之前的教训,她是宁愿渴死也不要喝这里的水了。可他两指牢牢地夹住她的下颌,让她动弹不得。看着那水全数被她咽下才放手。 “放心吧,你都这样了,我不会再给你下药的。我不喜欢软绵绵的女人,没劲。” 喝了水,酒儿觉得好多了,看着孙管家道:“你想干什么?” 似是听到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孙总管嗤笑一起,道:“你现在躺在我床上,这个样子,你说我想干什么呢?” 他眼中淫邪之光大盛,让酒儿恨不得马上打死他。 他脱掉外套,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来,那箱子四四方方,还上了一把大锁。酒儿看着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件造型奇特,她从未见过的怪异之物放在桌上。其中一件是一条黑色的小鞭子,鞭子上还缀了一枚枚细小的铁钉。 “知道这些是什么吗?”他笑着问她。 酒儿不语,只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他得意地道:“这些东西,每一件都是我的精心收藏,有的还是花了大价钱从西域和海外小国买来的。”他拿起那条鞭子,来到床前,挥手就给了酒儿一鞭。鞭子过处一阵剧痛,酒儿皱眉闷哼了一声,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他似乎格外兴奋,凑上前来观察她的表情,“痛吗?痛就大声叫出来。” 这人到底要干嘛?酒儿此时又愤怒又有些害怕。 对上她几欲噬人的目光,他又连抽了她几鞭,她雪白的中衣很快印出了血痕,可她连闷哼的声音也没有了,只咬紧了牙关硬抗着,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他有些恼怒,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喝道:“叫,我让你叫。” 她大恨,脑袋一偏,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她眼冒金星,原以为他要发怒,谁知片刻他又把手凑了上来,“咬,你再咬。” 她毫不客气,重重地又是一口,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打她,痛呼声中竟有一丝兴奋。 “从没有人敢咬我,那些女人,只会被打得哇哇乱叫,你还真是不一样。”他靠近她,像狗一样在她身上闻来闻去,那淡淡的血腥味道似乎让他十分享受。 酒儿觉得恶心,却有点摸清了他的路子,冷笑道:“喜欢我咬你啊?那你把我放开,我们玩点新花样。” 他眼睛微眯,射出一丝猥琐的光来,“好。反正在我的院子里,不管你想喊人还是想逃跑,都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她很有意思,毕竟,落在他手上的女人除了哭喊求饶之外没有一点好玩的地方。他很快就把锁住她的链条打开。 酒儿揉一揉被锁得发麻的手脚,孙管家带着浊气的呼吸已经从身后迫了上来,吹在她的耳畔让她几欲作呕。她起身躲开,走到那个放满了各种器具的桌子前,挑了一串长长的珠子,那珠子颗颗葡萄大小,颜色漆黑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上面还有小小的颗粒。 “这是什么?”她问道。 “你想知道的话,一会儿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你说说看,想和我玩点什么新花样呢?”他的脸上有亢奋的淡红,看着她的眼神像饿狼一般。 她袅袅地靠近他,将他手中的鞭子慢慢抽出来,他也不拒绝,老老实实交出,眼中还浮现出一丝期待。 酒儿轻笑着,抬手便是狠狠一鞭,他兴奋得大叫一声。她扬起鞭子兜头罩脸一顿猛抽,几鞭下去他觉出不对,想要上来抢。酒儿嘻嘻一笑,身姿灵活地来到他的身前,素手连翻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对着他的胸口狠狠一踢,将他踢倒在床中。 “你,你你竟然会武功。”他大骇,张口大喊起来,“来人,来。” 来字尚卡在喉间,酒儿已点了他的哑穴。他满眼惊恐地看着酒儿将他用铁链锁起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酒儿将他锁好,跳上床啪啪啪啪地连打了他好几个耳光,直打得他嘴角渗血,吐出一颗牙齿,这才揉着发痛的手停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痛快! 她警告道:“我现在解开你的哑穴,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明白吗?” 孙管家已经被打懵了,只有点头应允的份。 她依言将他的哑穴解开,问道:“你把这府里要紧的地型给我说一下,特别是雍王的住处,给我说清楚,你来说,我来画。” “来啊。”他刚喊出一个字,酒儿毫不留情的一刀扎进了他的大腿。 院中的家丁听到声响,觉得今夜有些不同寻常,于是上来敲门,问道:“孙管家,可是有事吩咐?” 锋利的刃口就对着他的喉管,她眼神冰凉地看着他,只要她轻轻一划,他就要血溅当场了。 “没事,没我吩咐不许再来打扰。”他佯装镇定地对外说道。 那人听到这样的吩咐自然马上退下了。 “很好,现在,说吧。” 他不敢再起别的心思,一五一十地把王府地型和侍卫巡逻换班的时间全都告诉了酒儿。酒儿收起图纸,满意地点了点头。俯身再看他时眼中是透骨的寒意。 “别,别”孙总管被她的眼神吓住,嘴唇抖了两抖,脸色越发灰白。 她再次点了他的哑穴,冷笑道:“别?我猜你祸害了不少的姑娘吧。今天我要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被你祸害的姑娘们呢。” 说完毫不迟疑,手起刀落就向他最重要的部位切了下去。剧痛骤然袭来,他的脸色霎时一片死灰,眼珠痛苦地突出,冷汗涔涔而下,偏偏又叫不出声,一时之间犹如被突然抛到岸上濒临死亡的鱼一般肚子急速起伏。 酒儿十分嫌弃地扯过他的衣服擦掉刀上的血,说道:“哑穴半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到时如果你还活着,再叫人来救你吧。这图纸,要是不对,一会儿我可是还要回来的。” 他目眦欲裂,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不再理会他,穿好衣服之后,闪身离开了房间。 暗夜风清,香气幽然,她身影快如闪电,在王府的树影间穿梭。去找雍王之前,她还要再去找一趟玉蝉。 玉蝉房中漆黑一片,床上躺了一个人,她一把将床上的人扯起。玉蝉正睡得迷糊,在梦中陡然被人拉起,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酒儿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出声,我现在很生气。” 等到她彻底清醒点头,酒儿才慢慢松手,刀却依然架在她脖子上。 “你”玉蝉满脸惊色,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酒儿沉着脸道:“还记得我答应过你帮你解决孙管家吗?现在我做到了,该你了,告诉我,画上的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你,你把他怎么了?”她咽了咽口水,惊惶地看着酒儿。 “你闻一闻,这刀上还有他的血腥味呢。”她把刀刃凑到玉蝉的鼻端,“你说我把他怎么样了。” 玉蝉干呕了两声,越发害怕,颤声道:“我说,你别杀我。画上那人,我没见过,我真的没见过。” 冰凉的刀刃往里送上半分,酒儿低声喝道:“还不说实话。” “真,真的没见过。”她吓得低声哭了起来,“我才进府一年,我真的不知道。” “那谁对府里的事最熟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被吓呆了,边哭边摇头。 酒儿猛地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你给我清醒点。想死吗?” “饶,饶了我吧。我知道,我知道王爷有一本名册,那里面有所有进过王府的女孩子的名字,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找。” 酒儿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 玉蝉抖得如筛子一般,“是,是我无意中听李管家和孙管家说的。就,就在王爷的乐堂里。” “乐堂在哪里?”这句话自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无法平息的怒气。 根据玉蝉描述的方位又对比了图纸,酒儿确认之后重重一掌拍在玉蝉后颈上,满腔怒火地朝乐堂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杀2 树影犹如鬼魅,影影绰绰地将王府南边一座二层小楼围住。酒儿一路疾奔到此,一个侍卫也没有遇到。如此轻松反而让她心里提高了警惕。 一楼黑暗无光,二楼一扇窗户中有微弱的灯光透出。 她飞身跃上,刚一靠近便有一股浓重的甜香气飘出。她只吸了一口,心里顿时暖烘烘地,心跳也骤然加速,她心知不妙,连忙闭了呼吸退回去。待她心绪平复才屏住呼吸再次靠近。 屋里有细微的声间,她将窗纸戳了个洞,只往里看了一眼,震惊急怒直冲脑门。想也不想一掌就把窗户拍开,半月划出的红黑光影带了漫天的杀气,直取屋中之人的背心。 那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男子,正在大汗淋漓地做着翻云覆雨之事,可他身下,分明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幼女。那幼女显然是吸了迷香,不哭不闹地躺在那里。旁边还躺了另一个小女孩,一动不动,雪白的身体上却是触目惊心的各种红痕,两条细瘦的腿间,刺目的血红如利剑一般扎进了酒儿眼里。 “畜生。”她厉喝一声,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他此时已经满身窟窿了。 雍王大骇,来不及转身避开,惊慌之中向外让了两步,半月切进他的肩膀,只听他痛呼着大喊了一声“慕容。” 话音一落,上方突有一道强力的劲气压了下来。来势汹汹,转眼就到天灵,酒儿不得不收刀后退。 下一瞬便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自屋顶飘下,他脚未沾地,手中长剑舞出了一朵漂亮的剑花,带着一层雾白的光影向她罩了过来。 此人功夫甚是了得,眨眼间已逼得她退到墙边。雍王得了这空隙,匆忙穿上衣服要去喊人。酒儿见他要跑,心中发急,顾不得自己空门大开,手中刃光直取雍王。这一招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就算自己活不成也至少要杀了雍王。可是对手比她的速度更快,眼见自己就要先毙命于雍王,情急之下她突然对慕容喝了一句,“为虎作伥,你还有良心吗?” 慕容果真一怔,这一怔之下她已抢到雍王身前,手腕翻飞间半点泥水也不带,切人命根这件事她今晚已经做过一次,此时找起位置来又快又准,鲜血飞溅,雍王的惨叫自喉间撕裂而出。 她还没来得及品尝一下胜利的喜悦,带着血珠的长剑已自她胸口透出。没死的时候她想象过各种死法,自然是恐惧害怕的,将死之时她的心却无比平静。原来,也不过如此 “阙怜姐姐,那姑娘都进去半天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吗?主子让我们跟着她,万一她要是。我们不好交待啊。”雍王府外茂密的树枝上,有两个人正猫在那里。其中一人正是在增县和酒儿交过手的小厮。她名叫阙怜,此时已经恢复了女装。 阙怜满不在乎地磕了颗瓜子,“她身手不错,咱们偷袭她好几次都没抓住她,能出什么事儿啊。” “可是。” 阙怜不耐烦地嘘了他一声,道:“阙满,四爷让你来跟着我,就得听我的。别啰里啰嗦的,她轻功好得很,说不定已经从哪个门走了。” 阙满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乖乖闭了嘴。 自从她在增县救了林起云后,主子就对她关注上了。除了调查她的身世来历,还让人一直跟着她,抓了她两次也没有成功。要说对付敌人,杀了就是,可是主子又不准他们伤她的性命,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主子心海底针啊。 “这一剑和心脏只差毫厘,如果不是这位姑娘命大,那就是对方有意留她性命。可既然要留她性命却将她伤成这样,也不知是何故。”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一边清洗双手,一边道,“现在只等她醒来就没事,时辰不早了,鹤之,要不你就在我这花坊歇下。” “不了,我一早就要入宫觐见皇上。辛苦慕云兄了。苍术,你在这里守着,要是她醒了就来通知我。”宋惜年谢过白衫公子,转头吩咐跟在一旁的苍术。 苍术满是不悦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却又不敢说不,只得点头应了。 “不辛苦,我这治病救人的本领总归还是要用一用才不会忘。”他稍顿一顿,又道,“这伤口甚是刁钻,我眼睛看不见,还望鹤之据实相告,是不是被苍云剑式所伤。” 宋惜年略一犹豫,还是觉得不瞒他比较好,道:“从伤口看来,确像慕容的苍云剑式。不过,天下剑法精妙之人甚多,慕云兄不必” 慕云摆摆手,叹着气打断他,“当年师父收我兄弟二人入门,因我体弱所以授我医术教他剑术。我虽不会武功可是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种伤口,是他没错了。哎,”他长长地叹一口气,“师父对他期望甚大,谁知他竟会为了一个女人不分是非黑白。” “公子累了大半天了,绣衣扶你去休息吧。”见慕云触动伤心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位粉衣女子上前道。 宋惜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对粉衣女道:“绣衣姑娘辛苦。” 待两人离去,他又回头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酒儿。她怎么会和慕容交上手呢?慕容受制于雍王看来她这次惹的祸不小。 他对苍术道:“这次给我看牢了,如果再跑了” 苍术立刻道:“属下任凭处置。” 酒儿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似在冰窑一会儿似在火坑。死了变成鬼没了肉身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可为何全身都这么痛,特别是心窝,痛得简直要喘不上气来了。而且她为什么还没有见到爹娘和玉儿,莫不是他们嫌她没能报得了仇所以不愿意见她? “爹娘,你们在哪里啊”她急得哭了出来,心口的痛更甚了。 “醒醒,醒醒。” 她慢慢睁开眼来,眼前竟然是苍术的脸。 她还没醒过神来,只泪眼朦胧地呆呆地看着他。苍术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头对另一个人说道:“侯爷,她脑子没受伤吗?我看着好像傻了。” 宋惜年俯身查看,见她眼神茫然,还有泪珠滑入鬓角,又见她的嘴唇苍白干裂,叹了口气,问道:“可想喝水?” 直到温热的茶水自咽喉一路妥帖地滑落胃里,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宋惜年见她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才问道:“进了京为何不来找我?不想看你爹的信了?” 她唇角动了动,没说话。 他又问道:“这是惹到谁了?小命差点都丢了。” 宋惜年这句话提醒了她,她急忙道:“侯爷,快救救那些小女孩。”说得太急牵动伤口,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皱眉道:“什么小女孩?” “在雍王府里。有许多小女孩,侯爷救救她们,雍王他。他。”她说不出口来。 宋惜年眼风一扫,苍术已退了出去。 “原来是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这是杀头大罪。” 两天前,就是他救到她的那天,早朝时皇上的脸色就十分难看。后来下了朝皇上单独召见他,才告诉他雍王府有刺客潜入,雍王被刺伤势严重。亲王被刺这么大的事,原本应该京城戒严捉拿凶手,但是敬巡院和明正堂都没有任何动作,宋惜年自然疑惑,后来皇上才难堪地说出原委,这件事如果走漏了风声,皇室自然是颜面扫地。于是只单独叫了他,让他在京城暗暗查访,捉拿刺客。 她急道:“我无所谓。还请侯爷快去把王府里的小女孩们救出来。” 他道:“雍王府里并没有你说的那些小女孩。” “不可能。”她急得坐起身来,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 “我已经命人在雍王府里仔细搜查过了,小女孩没有,倒是在后院的管家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状可怖。有个丫鬟说她见过凶手,已经画了像交上来了,你想看一看吗?” 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片刻后突然笑了笑,露出一口更白的牙齿,道:“他死了?他是罪有应得。雍王府上如果找不到那些小姑娘,那就一定在春色满里,他们一直在帮雍王搜罗。” 宋惜年的眉头皱得越发深,道:“春,色,满昨天晚上突起大火,老鸨已经烧死了。院子里人也都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寸心 京城最近有些不太平,市井之间突然多了许多暗探。 “主子。那些探子像是黑羽营的人,莫不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踪?”茶楼一处雅间内,有一位着砂色锦衣的男子正悠闲地饮着茶,说话的人却是愁眉不展。 他慢悠悠抿了一口,点头赞道:“玉壶烹银尖,金盏注眉弯。安泽人将云山银尖捧为‘茶皇’,不过是物以稀为贵,除了皇宫外面喝不到而已。”他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银尖盛名在外,真要论起香论起清来,哪里比得上弯眉。” 言罢又浅浅品了一口,茶香悠然漫开,清幽难忘。 站着那人仍是一副愁容,“五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趁现在还没有戒严,咱们还是先走吧。” “阙鸣,你就是没有阙风沉得住气。放心吧,黑羽营的人不是冲我们来的。司墨要是知道我已经进了京,我们此刻半分的悠闲时光都不会有?”这位正是酒儿在增县遇到过的美貌公子,朗星国五王子宗政淮礼。 阙鸣面上的焦急之色稍减,但还是不放心,“就算不是冲我们来的,但属下还是怕京中人手不够,主子的安危要紧。不如我们先出城和阙风会合。”说着迟疑了一下才道,“或者c把阙怜和阙满再招” 宗政淮礼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把他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你觉得我对阙怜处罚得重了?” 他立刻道:“阙怜办事不力,理应受到责罚。只是现在泽京形势莫测,属下是担心主子的安全。” 他起身轻轻拍了拍阙鸣的肩,道:“你有心了。无字营里我最看好你和阙风,你功夫比他好,但他话比你少。你们两个人的优点我都很喜欢。” 阙鸣的脸色由红转白,即刻应道:“属下记住了。” 他背了手站在窗边,“安术容有消息了吗?” “没有。”阙鸣的答案他一点也不意外。 他之前派人去围捕过她一次,没有成功。后来派阙风跟着她,让阙风借机把她抓来,也没有成功。阙风出去执行任务后,他让阙怜和阙满跟着,谁知这次直接跟失踪了。死在了雍王府里吗?据他所知雍王身边有一个神秘的高手,可是王府里的眼线传出的消息却并没发现异常。那她到底去了哪里?不知何故,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不踏实。 京城中再多的纷扰也好,对高门大户的闺阁却是一丝影响也没有。 中秋之夜沈栾受了莫大的委屈,后来她听说是沈融通知的沈煜,心里对他又亲近两分。沈姗被责令思过,钱氏也遭了沈煜的申斥,加上孙宁怡被抬了侧室,沈栾在府里的日子突然过得轻松起来。 宫里选秀的旨意早就颁下来了,定在赐安元年九月十八。这是司墨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官家适龄女子都要入宫参选。 沈栾身边就一个初五,孙宁怡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细着心思又去买了一批丫头进府送到清和轩里让沈栾挑。 “栾儿,这几个都是我仔细挑的,你看着哪两个顺眼就带上。”孙氏一袭宝蓝色织锦百褶裙,窗户透进来的灿烂阳光照得她的皮肤细腻透亮。跟在她身边的嬷嬷安排着让那几个丫头排成两行,站在屋中等沈栾挑选。 沈栾微笑道:“二娘的眼光自然没得说,你安排就是。” 这声“二娘”喊到孙氏心坎里去了,她笑道:“毕竟是要跟着你的,还是要合你的眼缘才好。” “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麻烦,初五一个,我再挑一个就是了。” 孙氏有些吃惊,她看了初五一眼,“初五年纪太小了吧。来日进宫帮不了你的忙不说反成累赘。” 沈栾也看了初五一眼,她站在后面已经红了眼角,有了点哭相。 她道:“二娘说得有些远了,进不进得了宫还要两说呢。初五跟了我这段日子我也习惯了,就让她以后都跟着我吧。”说着对初五道,“你可愿意?” 初五这才重新笑开,忙不迭地点头,“奴婢愿意。” 孙氏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你在这里再挑一个稳重些的就是了。” 八个丫鬟站成两排。沈栾一眼扫过去,首先就被第一排最左的那个吸引住了目光。她的长相极是清丽,身姿窈窕,低垂着眼,可一对眼珠却在眼皮下转个不停。倒是她身后那个,长相虽稍稍逊色,但眼角眉梢都是沉稳,规规矩矩地让沈栾颇有好感。 沈栾仔细打量了一圈,先问那个长相漂亮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青瑗。”她的声音清脆,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沈栾又指着那个气质沉稳的,“你呢?” “奴婢寸心,见过小姐。”她恭敬地屈了屈膝。 孙氏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青瑗看着更灵巧。” 沈栾同意地点点头,道:“的确不错。不过留在我这里做个洒扫丫头实在可惜了,前两天我去父亲书房,他叹气说少个伶俐的侍墨丫头,不如让她去那里。” 孙氏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笑,“我只是看着寸心有些木讷,怕她服侍不好。” “要是二娘怕一个寸心不够,不如”孙氏眼里划过一丝不意察觉的喜色,却见沈栾指向另一个丫头,“再把她也留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小声地答了,“奴婢红汀。” 丫鬟选定,孙氏坐着又闲聊了一会儿,说起钱氏头风又发作了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得意。直到钱远来找她汇报府中琐事才起身离开。 “我觉得二夫人有些不一样了。”初五一边将孙氏的茶杯收走一边说道。 沈栾脸上的笑意浅淡,“从姨娘抬成侧室,自然是不一样了。” 初五又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觉得她的心思好像比以前更捉摸不透了。” “哦?”沈栾笑着看她,“你说说看。” “就是她说到进宫啊。虽然小姐是铁定要进宫的,可她又不知道,她的语气太肯定了一些。还有,”初五认真分析道,“她抬了侧夫人之后虽然对小姐更好了,可这种好带了一点点巴结的味道。而且刚才她推荐青瑗,让小姐带一个长得那么漂亮的丫头进宫,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沈栾越听笑意越深,点头道:“我就说你聪明,果然不错。” 初五嘟哝道:“小姐别取笑我了。我要是聪明的话怎么会想不明白啊。” 她叹道:“你是经历太少罢了。父亲现在宠爱信任她,可能对她透了什么风。至于她为什么推荐青瑗,你出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初五立刻精神满满地去了。 “红汀。”她将等在门外的两个丫头唤进来,“你以前在哪里做事?” 红汀有些紧张,一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道:“奴婢以前在城南卫家服侍卫家小姐。” “那为什么不做了?”沈栾上下打量着她,“抬起头来说话,不必紧张。” 红汀抬头,正对上沈栾清亮的眼神,她的眼光闪烁了一下,道:“卫家搬去南岭了,奴婢没有签卖身契给卫家,不想同行。” 沈栾又问道:“你是哪里人,现在家里还有哪些亲人?” “奴婢祖籍安源,爷爷一辈跟着东家到了泽京。就一直在泽京了,现在家里只剩下我娘了。”说话间眼光总不经意地飘向别处。 沈栾不再多问,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红汀走后,她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寸心。她没有立即发问,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站得笔直,神情淡然,道:“看你的样子不像做下人的。” 她道:“奴婢的爹生前是开医馆的,奴婢跟着他学了些把脉开方的本事,识了些字。小姐说奴婢不像下人是抬举奴婢了。奴婢原先是在一户做买卖的人家伺候,后来他们家破了产,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被转卖了。” “没有其他家人了?” 她道:“我娘还在。身纪大了,身体不太好。” 沈栾道:“如果跟着我进宫,你舍得你娘吗?” “舍不得又如何?我守着她,我们两个都会饿死。二夫人很大方,买下我的时候给够了银子。我愿意跟着小姐进宫。” 沈栾沉吟片刻,道:“寸心,你既然跟着我,那你就要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不是买了你的二夫人。” “奴婢明白。” “我看中你是因为你的沉稳,但我不喜欢心思太深我看不透的人。我要的不光是你的沉稳,还要你的忠心,只要你忠心不二地对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寸心闻言跪下,语气坚定地道:“奴婢绝不会做背主小人。请小姐放心。” 沈栾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字一句地道:“你娘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宫外想必你也不放心。我会安排人照顾她,这样你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寸心神色坦然,叩首道:“谢小姐眷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准备提亲 酒儿百无聊赖地扯着床帐上的穗子。慕云的医术的确了得,在东篱花坊住了两天她的伤势明显好转。苍术得了宋惜年的命令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哪怕是如厕和擦洗这样私密的事情,他也要在门外等着,丝毫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苍护卫,我托你去报福街给我家里送的口信可送到了么?”她瞄一眼坐在窗边木头人一样的苍术,懒懒地问道。 “送到了。” “他们还好吗?” “好。”惜字如金得很。 “那他们有没有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没问。” “不可能啊,他们一定会问的啊。” 苍术没有应,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 酒儿似是没有发现,自顾自地道:“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钱,要是我不回去的话,他们没钱了怎么办呢。克儿和礼儿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饿着了。苍护卫,要不你再帮我去给他们送点钱。” “你。” “你关心的事还真多。”苍术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宋惜年打断了。见他来了,苍术明显松了口气,对他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我能不关心吗?他们孤儿寡母的,没人照顾怎么行啊。”酒儿见他来,不自觉地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宋惜年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道:“放心吧。我会派人去照看他们的。” 酒儿略眯一眯眼,“侯爷的意思是说会派人去监视他们吧。” 他道:“雍王绝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他查不到林家母子吗?” 酒儿立即担心起来,道:“他们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以为他会在意这个?”见酒儿的眉头越锁越紧,他又道,“我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出京了,他们很安全。” 酒儿看他半晌,眼中神色变了又变,道:“这件事说来与你并无半分关系,如今你又是救我性命又是保林家安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要我做什么事情?” 他道:“你的未免也太多心了,你我二人虽是初相识,但你爹和我爹却是关系匪浅,我要保你平安说不过去吗?” “那就多谢了。”听他这样说,她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她心里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道,“当日我在雍王府答应过一个小姑娘,会救她出来。她名叫宋昙,你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 宋惜年摇头道:“雍王受伤这件事情不小。但是消息半点也没有外传,连负责泽京治安的敬巡院也没有任何动作,皇上只让我追查这件事,可见重视程度。我一接到命令立刻就派兵镇守王府,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别说人了,连一丝可疑的迹象也没有。” 她气道:“你怀疑我在说谎?” 他道:“我没有怀疑你,但是现在没有证据,不管你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还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呢?”酒儿的神色冷了一些,“他要逍遥法外了吗?皇上和你对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毫不知情吧?” 他沉声道:“妄议君上是死罪。雍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她冷笑拒绝,“当年有人看到我妹妹被人抱走了,就是雍王府的马车。也许,我家被灭门也和他有关。” 他道:“他现在生不如死,你要想再接近他恐怕不可能。你再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只怕你什么都还没查出来命就没了。放手离开吧。” “要我放手?除非我找到当年的真相和我妹妹的下落。” “我是为了你好。”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侯爷要真是为了我好,就帮我查一查。” 她的脸色苍白,神情却似一副格外坚硬的面具,把所有不同的建议劝说全都阻挡在外。宋惜年不想再劝,两人无言地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苍术进来禀报,“侯爷,明月郡主来了。” 酒儿看到他的眉头快速地皱了皱。明月郡主是什么人她不知道,但显然他不想见她。 他道:“就说我在北郊军营里还没回府。” “属下说了,可是郡主不信,已经一路进来了。” 宋惜年叹口气,对酒儿道:“你好好休息,以后的事咱们再商量吧。”说完起身离开。 他一起,屋里又恢复了寂静,酒儿突然觉得一阵落寞,这落寞没有来由却瞬间填满了她的心。 “都给我滚开。”隔了老远,宋惜年就听到了那熟悉的娇蛮的声音。 明月郡主一袭冰蓝衣裙,正怒气冲冲地把挡她路的家丁踢开。 “月致。”宋惜年皱眉唤了她一声。 宋月致一看到他,脸上的怒气立刻消散不见,笑得格外甜美地跑了过来。 “惜年哥哥,你都回来一个月了,为什么不进宫来看我。” “军中有许多杂务要处理,哪里得空。” 宋月致嘟了粉唇,道:“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我?” 他失笑道:“躲你做什么?” 似是触到她的伤心事,她眼里快速地漫上一层泪光,“我听说,太后和皇上有意要把司梦赐给你。” 他漫不经心地道:“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绝美的脸上露出喜色,撒娇地牵住他的衣角,道:“我就知道是那帮贱蹄子胡说八道。那我去求太后懿旨,把我赐给你好不好?” 他哭笑不得,道:“月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话还是没轻没重的。你我同宗兄妹,如何婚配?” 她气道:“同宗兄妹又如何?堂哥堂妹,怎么就不能婚配。” 他无奈道:“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生妹妹。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她不肯放弃,“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等你我成了亲,自然就会男女之情了。” “别胡闹了。”他将她的手轻轻拂开,“你的身份特殊,既是宋家后人又有皇室血脉,你的婚事自有太后为你做主。” 她不依不饶地重新将他的衣角牵住,道:“太后向来疼我,我去求她,她一定会答应我的。就像当年我娘一样,朝臣们都反对她嫁给我爹做续弦,说什么从来没有公主做臣子续弦的先例。可我娘据理力争,不也成了吗?” 宋惜年耐下性子对她解释,“那是先帝被他们之间的真情所感动。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互相爱慕,可我只当你是我的妹妹。这种话我已经对你说过很多次了。” 她红了眼眶,任性地道:“我不管,我这就去求太后。我这辈子非你不嫁。” 宋惜年看着她的背影头疼不已。 苍术从远处过来,他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没办法,耳力就是这么好,不想听都不行。 “侯爷,郡主她不会真的去求太后赐婚吧。” 他摆摆手,“太后是不会同意的。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打听到了,沈栾就是沈煜的二女儿,听说上个月已经从风停寺里接出来了。不过,马上就要选秀了,她应该也要参选。” 宋惜年眉心一跳,沉声道:“让范伯把库房里贵重的东西都理出来。” “啊?”苍术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在说沈二小姐的事吗?“做什么?” “准备去沈府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伤情 宋惜年要向沈栾提亲,有一种多年夙愿要得成的感觉。那个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人,终于要在现实里和他相守了。他让管家范伯翻出宋府历年的积珍,可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够好。范伯看出他 不满意,又想起当年老夫人有一对十分罕见的翡翠镂花镶珠镯,只是放的年月有些久了,要好好再找一找。 宋惜年连忙让他去找来。只是还没等范伯把那对镯子找出来,皇上传他进宫的旨意就来了。 司墨早已换了一身家常衣衫坐在临风阁等他。临风阁原是空置不用的,司墨登基后喜欢它的清静,便用作平时读书休息的地方,从未召过大臣妃嫔来此。选这地方就是告诉宋惜年今天的会面不是以君臣的身份,而是旧日朋友。 “这里如何?”宋惜年刚一进去,司墨就指着阁中摆设扫了一圈。 宋惜年看了,笑道:“清雅幽静,是个好地方。” 司墨笑道,“其他没看出什么来吗?”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指着墙上一幅画道:“这是臣前年送给皇上的生辰贺礼吧。薛有道的真迹,当年为了寻它可花了臣不少力气呢。” “哎,你的生日礼物朕可也没有含糊过呢。你就只有这幅画送到了朕心坎上,还好意思来邀功呢。” “所以臣以前送给皇上的礼物都不好?” “自然不好,”司墨嗤之以鼻,“什么刀啊枪的,朕看你就是为了省事就地取材。说不定你就是和工匠们说‘多打两把,留着给我送礼’。” 司墨故意粗着嗓门说话,引得宋惜年哈哈大笑。 “皇上这可就冤枉臣了。臣以前送的这些刀啊枪的,可是请兵器大家专门打造的,臣自己都舍不得用呢。”说着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皇上不喜欢,那臣以后就不送了。以前送的那些刀啊枪的,臣一会儿也全都带回去,自己用。” “送出去的礼物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两人说话间似回到了以前,都倍感亲切。 刘林已经沏好了茶,无声无息送上来又无声无息地下去了。 司墨道:“你回京之后还没去看惜荷吧,是怕谈婚事?” 避无可避,宋惜年道:“男大当婚,臣的确也到了谈婚事的时候了。” 司墨原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国事为重还想再等两年之类推诿的话,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他这次这么洒脱,于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聊聊你的婚事。” “好,臣此次进宫也是为此事。臣有一心仪的女子,想请陛下赐婚。” “她是。”司墨想起那些传言,正要细问,却见刘林从外面快步进来。 只听他道:“启禀皇上,沈相来了,说是有急事上奏。” 司墨眉头微蹙,“不是和你说了今天谁也不见吗?” “是,奴才也是这么和沈相说的。可是沈相说此事很要紧,务必要面见陛下。” 司墨无奈地对宋惜年道:“那朕去去就来。” 临风阁就建在勤政殿后面,是一座两层小楼,地势颇高。站在二楼望出去,能看到勤政殿沉稳的飞檐和殿前开阔的广场,那里是每天早朝的地方。宋惜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勤政殿,这是一个陌生的视角,自己似乎变成了局外人。这朝堂,这天下,都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清风从窗前拂过,带着一丝秋天的凉意。他暗地里笑话自己在外面打仗的时间太久了,生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转身回到阁内,阁中藏书多半是早先司墨王府中的。他随手翻了几册,都是些诗集杂选。他缓步踱到司墨的桌案前,上面有一副半打开的画轴,露出一半灰扑扑的衣裙。 他心里好奇,慢慢把画轴打开,跃然画上的是一位身着灰色衣袍的美貌尼姑。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自己在梦里临摹过无数的人。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两跳,疑是自己看错了。再看下首印章,正是司墨自己的小印,这是他亲手画的。 “朕画功如何?”不知何时司墨已经回来了,见宋惜年呆立在自己书桌前也不介意他私自翻看,而是笑着问道。 宋惜年努力压下心头惊疑,道:“皇上的画功越来越好了。只是臣没见过这位小师父,不知道画得和真人像不像。” 司墨道:“她可不是师父啦,她已经还俗了,正是沈煜的三女儿。下过月就要进宫了。” 宋惜年说不出话来。 司墨见他神色冷淡,只当他是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便道:“下月就要选秀,她是其中之一。不过你放心,虽然宫里会多许多妃嫔,但你妹妹始终是朕的皇后,。” 宋惜年努力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皇上亲自画她,可见对她情有独钟。只怕她一进宫,就要宠冠六宫了。” 司墨微笑着将画卷起,道:“朕心里有数,皇帝身边宠妃有的是,皇后却只有一个。”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宋惜年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鹤之,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变这么难看?”司墨见他良久不语,抬眸看他。 宋惜年喉头发苦,勉力笑道:“最近都在北营中处理军务,没怎么休息好,突然觉得有些累。” 司墨道:“军务可没有身体重要,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竟可以放松些。本来还有事要你去处理,看你这样,朕还是交给连航吧。” 他急需要公事来转移注意力,“可是和刚才沈相来有关?” 司墨的神色凝重了两分,道:“不错。宗政淮礼进京了。” 宋惜年也吃了一惊,道:“朗星国中正为了王储之位斗得不可开交。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安泽。” 司墨道:“宗政淮礼最有实力,但是朗星王最想立二王子,二王子的母族势力雄厚,一心想要铲除宗政淮礼。他这个时候出国除了想避风头,也一定有别的安排。” 宋惜年道:“为什么来禀报此事的人是沈相?敬巡院和明正堂竟没有发觉?” 司墨理一理衣袖,道:“孙拂和沈煜同来。是敬巡南院发现了宗政淮礼的踪迹,报到张白川那里却被压下来了。孙拂没有得到下一步的指示又不敢擅自行动,于是直接密报给了枢密院。” 宋惜年蹙眉,道:“这样的大事,张白川竟然敢压下不报?” 司墨冷笑一声,道:“朕当初让张白河做北院院司是为了辅佐张白川,本想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如今看来却造成了兄弟连手排挤同僚的局面。早就有人上折子参他们兄弟了,都不是什么大事朕也就没放在心上。现下看来,敬巡院却快要成为他们张氏兄弟的私人机构了。” “的确大胆。”宋惜年道,“孙拂越级上报倒有几分同张白川撕破脸的架势。” 司墨摆摆手,“孙拂在敬巡院不好混,有什么功劳都被张氏兄弟领走了。宗政淮礼这件事,朕相信张白川的本意不是想要隐瞒,不过是想抓着孙拂给的线索让张白河去查,到时又是大功一件。朕本想让你来负责这件事,但看你太辛苦了,就让孙拂协助连航去办吧。” “臣愿意负责此事。” 司墨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朕今天找你来是要聊婚事的,你现在又有借口可以找了。” 宋惜年干咳一声,“臣。” 司墨道:“想必你已听说了朕有意将司梦指给你。其实这不是朕的意思,是太后的意思。”他叹口气道,“司梦虽非太后亲生,但从小养在太后膝下,早已和亲生无异了。太后不忍她和亲远嫁,纵观京中才俊哪里有人比得上你。朕知道你的性子,所以不愿意用皇权来压你,愿不愿意还得你自己喜欢才好。” “昭蕴公主金枝玉叶,臣自问。” 司墨不急不徐地打断他,道:“朕不是逼你即刻答应,毕竟是终身大事,你考虑好再答复也不迟。先前你说你有了心仪的女子,让朕给你赐婚?是谁家的千金?” 宋惜年此时哪里还说得出沈栾两个字,只得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笑着带过,“臣其实也还没有考虑好。以后再说吧,现下还是找到宗政淮礼要紧。明正堂的事情也多,这件事就不劳烦连大人了,让臣来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提议 多亏了从小就开始习武,练就了酒儿良好的身体素质,再加上慕云精湛的医术和珍贵的药材,她的伤恢复得特别快。她伤势稍好,他就把她接到了侯府里来。一来是怕被人发现她的踪迹牵连到慕云,二来也可以加强对她的看管。 中是最近他似乎很忙,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了,连苍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看守她的人换成了不认识的侍卫。 宋惜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希望她不要再纠结过往离开京城,完全感受不到他想帮忙。 酒儿的心意早就定好了,哪里肯听。如今他一连几天也不露面,心里便有了离开的打算。他提过的书信她一直记着,于是决定走之前要去他的书房找上一找。 月黑风高好办事。 酒儿收拾妥当,在屋里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悄悄溜了出来,院子里的守卫丝毫也没有发现。 书房中漆黑一片好像没有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静静地伏在屋顶上听了一会儿,百分百确定之后才摸了进去。 她不敢点灯,静静地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按着大体的轮廓确定了摆设位置,这才朝着书桌走去。 他的书房摆设简洁,桌面上一座香鼎还留有丝丝余香,清雅的气味十分熟悉,让酒儿觉得宋惜年就在身后。 借着窗外微弱的廊灯,她将抽屉里的信件一股脑地翻出来往怀里揣。管它三七二十一,全装走了再说。如果不是她要的,到时再偷偷还回来吧。 “你找就找,把我的信全都拿走算什么?”角落里突起一把低沉男声,吓得酒儿撞翻了书桌旁边的一尊瓷瓶。 “还把我的青花瓶也打碎了,那可是御赐的。”语调懒懒的,听不出生气或是责备。 酒儿使劲眨了眨眼睛往那个角落里看,黑咕隆咚的,完全看不出坐了个人。 宋惜年又道:“要找东西就点灯。你想走就走,怕我把你绑起来吗?” 她咽了口口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灯点亮。 书房角落的椅子上,宋惜年一袭深青色长衣,散发而坐,手里拿了个酒壶,平日里的凌厉杀伐之气消散无踪,被寥落之感取代。 “你c你没事吧。”如果不是亲见,她想象不出他会有这样的时候。 他又喝了一口酒,道:“要找东西就赶快找,我现在答应放你走,一会儿可就不一定了。” 她撇了撇嘴,干脆把先前收的信一股脑地倒在桌上,仔细一看全都是宋惜年的。她偷偷瞟他一眼,重又回到书架前开始翻找。找来找去只找到两封早年间安云柏向宋弗泽汇报军情的隹,丝毫价值也无。 “你根本没想过要帮我,当初说要给我看信也是敷衍之词吧。”酒儿气道。 宋惜年抬眼看住她。 酒儿扬一扬手里的信,道:“这些信一点用处也没有。如果你真的想把信给我看,现在又为什么藏起来?” 他淡淡道:“如果我说我手上就只有这些,你信吗?” 她气道:“那你当初说带我回京看信。” “这不就是吗?” 酒儿变色,“你骗我?” 他喝一口酒,“也不算骗你啊。我又没说信里有什么内容。”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怒气要无法控制了,胸口的伤隐隐着痛。 宋惜年看她握起的拳头青筋必现,柳眉倒竖就要发火。 “好了,和你说实话吧。当年你家出事的时候,我爹正在边关,所有的信件除了紧急军情,其它全都交给军中的征事秘书在处理。我爹了解情况的时候已经晚了。当时战况激烈,他本想等战事稍稍稳定一些亲自回京向圣上解释,可是那一战他受了非常重的伤,昏睡了半个月才醒。彼时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也无力回天。他相信你爹,到死都记挂着这件事。” 她听他说完,眼眶已有微红,喃喃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不等他回答她就低声道,“是了,你不说你手上有信,又怎么能利用我在奉城帮你演戏呢。当年你爹身边的征事秘书呢?” “不知道,当年他向我爹隐瞒京中动向,就说明他的主子另有其人。此事一出他不跑难道还等着我爹治他的罪吗?” “军中一定有他的资料啊,要找他有多难?” “没错,后来我的确是派人去他的家乡找过,早已人去楼空了。” “你把他的所有信息给我。我自己去查。” 他没说话,默默看着她。屋中灯光暗淡,他坚毅俊朗的脸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柔美。连平日里不怒自威的眼睛也流露出别样的柔情。 他缓缓道:“你别以为我把安家的事放置不管,我爹的遗言中就有让我还安家清白的嘱咐。多年来我派人调查,已经有些眉目。怎么说都比你自己胡乱打听要来得快。” 前一刻她还觉得他真是好看,下一刻一种被算计的感觉拉响了酒儿心中的警报。 她道:“你又有什么条件?” 他没有立刻回答,起身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似被定住,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却没有后退。直到两人面对面,呼吸可闻。她怔怔地看着他,整个身心都陷进了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仿佛瞬间被施了咒语。 酒儿在女子中个子算高的,却也只到他的肩膀。他半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下巴,冰凉的触感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警铃大作,她下意识地要退开,脚步刚动,腰肢就被一只手掌握住了。 “你,你想干嘛?”她嗓子眼发干,宋惜年似是变了一个人。 “我帮你调查以前的事,帮你们安家平反,帮你打听你妹妹的下落。”他的声音低缓轻柔,带着让人沉迷的蛊惑,“而你,只要答应嫁给我。”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心头。她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带着无法控制的疯狂心跳。 他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抬起她的脸,她的头脑无法思考,只能看着他有淡青色胡渣的下巴慢慢靠过来。他的唇型真是好看,连唇色也美得恰到好处。 她眼前突然出现了宋惜年裸露的身体,她感觉到自己鼻腔里又有一股热流往上冲了。他的唇冰冰凉凉的还带着新鲜的酒气,她似被火灼了一下,突然清醒过来用力推了他一把,足尖一点疾退出去。 她怒道:“侯爷何意?” 他道:“我刚才的提意不好吗?你想做的事情我来帮你做,你只要嫁进来。” “你喝醉了吧,你心有所属,我嫁进来算怎么回事。”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反正一点也不开心。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我没有喝醉,我的提议是真心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建议你先不要离开这里。雍王的人到处找你,我这里现在才是最安全的。” “那,你能把你搜集到的那些信息给我看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等你考虑好了咱们再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迷情 要说酒儿对宋惜年的提议不动心那就是假话。如果她不知道他已有心仪之人,她也许会答应。 宋惜年因为沈栾的事伤了心,寄情于工作,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追查宗政淮礼上。对方却滑得像一条泥鳅,所有线索追查下去都是无果,让他大伤脑筋。 感情工作都不顺利,偏偏就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找麻烦。 宋月致当真跑去求太后赐婚,结果在宋惜年的预料之中,可是却在她自己的意料之外。太后拒绝得十分干脆,任由她哭闹哀求都置之不理。宋惜荷觉得她闹得太难看就将她禁了足,谁知她竟以绝食相抗,硬是熬了三四天水米不进。 宋月致的身世比较特殊。她娘是先帝的九公主,太后的嫡亲女儿。当初为九公主选驸马,选来选去她却看中了丧妻未娶的宋家老大宋弗仪。两人相差十三岁,先帝和太后自然不同意,还把宋弗仪派去驻守边关。谁知九公主竟敢偷跑出宫去边关寻他,此事一出举国哗然。 太后爱女心切,后来实在无法才同意了这桩婚事。婚后两人感情甚笃,只是好景不长,宋月致九岁那年战争爆发。再过两年宋弗仪战死沙场,九公主悲痛欲绝也随夫君而去。太后怜惜外甥女,把宋月致接到宫中抚养爱宠有加,养成了她娇蛮无理的个性。 如今太后看她寻死觅活的,心里也是焦急。还是李贵嫔出了个主意,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得让宋惜年亲自去劝说明月郡主。 于是懿旨下来,召宋惜年进宫。 宋月致似乎睡着了。半月未见,她瘦了许多,原本蜜桃般饱满的脸颊凹陷了下去,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没了生气。 宋惜年不是不动容的,可是在他的心里宋月致还是当年叫着“惜年哥哥”的小女孩,他只当她是妹妹。 他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唤她,“月致。” 宋月致听到声音睁开眼来,待看清眼前的人是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她坐起来抱住他,哽咽道:“惜年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一定舍不得我。” 他柔声道:“先喝点水。” 宋月致顺从地喝了水,早已守候在一旁的婢女连忙送上温热的燕窝粥。她就着宋惜年的手又吃了些粥。消息传到慈安宫,太后稍稍松了口气。 待她将一碗粥慢慢吃完,他叹道:“月致,你这是何苦呢。” 她握住他的手,道:“惜年哥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连死也不在乎。” 他这次没有将她的手扔开,而是反握住,缓缓道:“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吃栗子酥,最讨厌吃桂花糕,嫌它太甜。惜荷和你的喜好却是正相反。你很调皮,总是把惜荷的桂花糕换成栗子酥。惜荷吃了几次亏也如法炮制,你误吃了桂花糕就会大哭不止,连你娘也哄不住你。当时我觉得不过就是一块桂花糕嘛,你的反应也太大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别人若硬要把你不喜欢的东西强加给你,你就会不开心。设想一下,如果有人从那以后把你的栗子酥全都换成桂花糕,让你天天吃年年吃,你会怎么办?” 她咬着唇,喃喃道:“我不喜欢桂花糕,到现在也不喜欢。如果有人逼着我天天吃,那我一定会觉得日子难过。惜年哥哥,我对你来说是那块桂花糕吗?” 他道:“是,也不是。你不喜欢吃桂花糕,大可以扔掉。但是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对你虽没有男女之情,但有兄妹之情。你能扔掉桂花糕,我却不能扔掉你。我希望你过得好,但是如果你嫁给我,你一定会过得不好。那样的话,我不开心,你不开心,大家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她眼中仍有希冀,“你c你就不能和我试一试吗?” 宋惜年不语。 她颓然道:“是啊,如果有人要我试着吃一吃桂花糕。我一定让他滚开。” “月致,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 她的神色突然平静下来,她松开宋惜年,说道:“惜年哥哥,我觉得有些闷,你能去帮我把窗户打开吗?” 宋惜年左右看看,发现不知何时殿中服侍的婢女都已经退下了。 待他去将窗户打开,再回来时宋月致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她身姿单薄,着了一条水粉色轻纱长袍挂在身上一般。 “惜年哥哥,你说的我都懂了。你今天来是为了劝我放下,虽然我不愿意,但是我会听你的话。小时候我们总是拿茶学大人喝酒的样子。今天再陪我玩一次吧,希望我们以后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自然是宋惜年想要的结果,可是此时她的神态却透着一丝古怪。但是她既然这样说了,他心里还是觉得欣慰的,于是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宋惜荷一直在长欢殿外等。她太了解宋月致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东西,谁劝也没有用。 “娘娘,侯爷已经进去很久了。”宋惜荷的贴身婢女素菊小声地提醒道。 她当然知道宋惜年进去已经很久了,可是这件事到底是太后允准了的,自己贸然闯进去总归是不太好,她的焦灼已浮在面上。 “娘娘,让奴婢进去吧。如果太后怪罪下来,奴婢一人承担。”洗兰突然道。 宋惜荷做了决定,道:“你一个奴婢怎么承担得起,你去吧,太后如果怪罪,自有本宫担着。” 洗兰得令,丝毫不耽搁,立刻持了皇后令牌直闯长欢宫。她踏入宫门还未到殿前,高阔的殿门便轰然打开了,宋惜年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 洗兰大惊失色,上前将步履蹒跚的宋惜年扶住。长欢殿左右侍婢想要上前阻拦,洗兰立刻喝道:“皇后娘娘令牌在此,谁敢放肆。” 众人面面相觑,倒底是没了底气。洗兰扶了宋惜年急步而出。 宋惜荷迎上来一看他满脸桃红,眼神迷离的样子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心中大恨,看着长欢宫的眼神似要喷出火来。可是此情此景,哪里容得她进去找宋月致理论,此事一旦张扬开,宋家和皇室的颜面皆要扫地。 “快把他扶上轿撵。再去拿取些冷水来。” 皇后身边的人马上手脚麻利地分工去做了。不消半刻,已有人取了冷水过来,宋惜荷对着他兜头浇下。 冰冷的水一激,宋惜年清醒了几分。他一发现茶水有异马上就要离开,奈何宋月致纠缠上来。这毒甚是厉害,要不是他功力深厚勉力压住,会发生什么他真的说不好。 他看清眼前的人是宋惜荷,只觉得又窘迫又难堪。他稍整衣衫,分开众人朝宫外奔出。 宋惜荷哪里放心得下,把令牌递给身边内监,“好好护送侯爷回府,不得有半点差错。” 内监领命而去,她才沉声道:“素菊,你马上去查,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仔细着点。”素菊晓得利害,半分也不敢拖延,即刻就去了,“其他人随本宫去面见太后吧,李贵嫔,本宫倒要看看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献身与赐婚 半轮明月斜挂在天空,风带着青草的气息从长窗穿过,轻轻抚上酒儿的脸庞,她正支着下巴对着月亮出神。 玉儿你到底是死是活? 不知道林家母子三人怎么样了 到底是留在宋府还是离开 昌叔一个人在边州过得还好吗?等这件事告一段落自已还是回去陪他吧 “酒儿姑娘。”苍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为姑娘,他门也不敲撞进来,满脸的焦灼之色让她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 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苍术突然对着酒儿跪下了,道:“求姑娘救救侯爷。” 酒儿一惊,连忙将他扶起,道:“到底怎么了?我救他?我怎么救他?”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道:“姑娘和我去侯爷的房间一看便知。” 宋惜年满面潮红,胸膛因为大口呼吸而起伏剧烈。他上身半祼,有几处十分显眼的刀疤。他双手紧握成拳似在极力忍耐着某种痛苦。 薛大夫在旁边束手无策,看到苍术拉了酒儿过来也没露出半分喜色,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酒儿一眼,苍术做了手势示意他不要多问。他会意,点了点头提了药箱出去了。 “这是”酒儿不明所以。 苍术道:“我知道侯爷有意娶姑娘过门。所在才敢请姑娘过来。侯爷他,他中毒了。” 酒儿有些反应不过来,中毒了?薛大夫刚才不是在这里吗? 苍术咬了咬牙,道:“侯爷中的毒是,一种烈性春c药。此事只有我和薛大夫知道,姑娘就当是提前和侯爷圆房吧” “等等,”酒儿急忙打断他,“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要答应嫁给他。” 苍术一副我们侯爷要娶你你竟然还不想嫁的吃惊表情。 “他中了毒,就让大夫想办法嘛,我一个黄花闺女,你们当我是什么了” 苍术道:“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尽了,以薛大夫的医术也只能缓解毒性而不能根除,我们实在是无法可想了。如果侯爷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和女子那他就会死的。”说着又对酒儿跪下,道,“姑娘救救他吧。只要姑娘救了侯爷,你也就是我苍术的主子。以前我对你多有冒犯不敬,还请姑娘原谅。” 这次任由酒儿怎么扶他都不肯再起来。非要她答应不可。 “姑娘,我看得出来你对侯爷并非无情。你难道愿意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吗?”苍术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脸上焦急之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酒儿看着备受煎熬的宋惜年,他苦苦忍耐,大汗淋漓的样子确实让她揪心。 “好了,你下去吧。” 是的,她终究不能硬着心肠就这样离开。威风八面战功赫赫的宁国侯,最后死在了一副春药上,一世英名落为笑谈。 宋惜年身下的床单已被汗水浸湿,她拧了帕子帮他稍稍擦一擦。手刚一碰到他,就被他反手握住。 他霍然睁眼,眼中布满血丝。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却用力一拉,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投进了他怀中。他的怀抱烫得吓人,似要将她融化在一起。 “侯爷,”她将他推开半分,“你认得我吗?” 他不回答,双掌铁钳一般把她的脸按向自己,唇瓣压下来时却又意外的温柔。 “我认得你。”酒儿正要再次将他推开,他突然在她耳边低沉地说了一句,“我想要你。” 他的声音似有无限蛊惑人的力量,她突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他的手绕上她的后颈,将她牢牢缚住,吻得愈深。夜风灌入,她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原来不知何时,衣衫已半褪至腰间。她有些慌乱,想要逃离,他却把她拥得更紧了。 她暗暗叹气,任命地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手穿过外衣,探上她柔细的腰,双手回应地环抱住他的脖子,两人交颈相偎,房间四周的帷幔垂落,桌上的明烛燃烬轻纱曼舞,红蕊散落,一切似乎都刚刚好 “酒儿,其实你应该找个人嫁了,将军他地下有知看你过得好,也能瞑目了。” “昌叔,你说什么呢?” “你终究是个女儿家,安家就剩你这么点血脉了,将军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的。”昌叔边喝酒边摇头,“或许我错了,不该教你功夫不该让你看那些兵法。你不应该去报仇,而是应该好好活下去。” 昌叔,其实嫁人和报仇并不冲突啊,只要找到那个对的人。 酒儿睡得香甜,嘴角带着笑意。温热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来,羽毛一般轻柔地拂上她的脸。柔软的锦被抵在她的鼻头让她觉得有些痒,她忍不住打了喷嚏,醒了过来。 房间还是宋惜年的房间,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上阵阵的酸痛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事。 “醒了?” 酒儿红着脸不敢和他对视,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指了指桌上的新衣,淡淡地道:“给你准备的,试试看合不合身。我已经让范伯为你收拾了一处新的院子,一会儿会有丫鬟来带你过去。” “你之前让我考虑的事,我考虑好了。我。” 宋惜年打断她,道:“现在不说这个,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的态度让让她有些不舒服,忍不住道:“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想瞒你。”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卷深紫卷轴,递给酒儿。 卷轴上一个个金色的字似刚从火炉里炼出来的,“。宋惜年。昭蕴公主。择吉日完婚。”这些字眼跳跃着蹦进酒儿的眼里,灼得她的眼晴生痛。 “旨意什么时候下来的?”她竟然十分平静。 “今天早上一早。” “你接旨了?” “圣旨已下,我不能不接。” 她慢慢地将圣旨重新卷好,放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的衣服,于是问道:“我的衣服呢?” “桌上不是有新衣服吗?” 她又重复问了一遍,“我的衣服呢?” 宋惜年对屋外道:“把容姑娘的衣服拿过来。” 容姑娘三个字刺痛了她的心。她一言不发地等着,衣服送过来之后她有条不紊的穿好。 她太过平静了,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他不由得问道:“你做什么?” 她穿戴整齐,“这里没我的事了,我就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 她懒得再回答他,她懒得再和他多说一个字,大步向门外去。 他起身挡在她面前,“你要去哪里?” 她抬头对他笑了笑,道:“这就不牢侯爷费心了。” “酒儿,”他拉住她,“你不用走。我会去和皇上说明。” “说明什么?”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道,“说明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吗?你说让我嫁给你,其实只是想打消皇上赐婚的念头吧。” 宋惜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已说明了一切。 酒儿苦笑道:“事以至此,你不能抗旨,我也不会做你的小妾。侯爷,咱们就此别过吧。”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拉住她不想让她就这样离开,“酒儿,我” “你如果对我心生愧疚,就把查到的消息都告诉我。咱们就算两清了,至于其他的,你不必太在意。” 他蹙眉看她,“不用太在意?” 她笑嘻嘻地凑近他,“侯爷是第一次吧。” 他松开她,神色冷了些,“我是愿意对你负责任的,你自己也要有些分寸。” 她却笑得更加暧昧,道:“男欢女爱本就是平常之事,你不用对我负责,我也不必对你负责,这样不是更好吗?” 他似乎有些失望,道:“你是这样的人?” 她扬了扬下巴,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咱们后会无期。” 见她离开,宋惜年下意识地想拉住她。她手中却已握了半月,轻轻一转一道焰火样的刀光直切向他的手腕。 饶是他收得快,手背也留下了一道血痕。“酒儿。”两个字哽在喉头,他分明看到她转身时眼角有亮晶的一点泪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人生何处不相逢 赐婚的旨意一传开,侯府和京城里就炸开了锅。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失望透了,金龟婿又少了一个。大部分人还是很为宋侯爷开心,这样的忠良之后,总算是要后继有人了。 宋侯爷却不开心。他非常清楚这道旨意为什么下得如此突然。明月郡主秽乱宫廷,对像还是当朝宁国侯。 这样的事要是传出来,啧啧啧 那药实在非比寻常,连跟随他多年的薛大夫也无能为力,也不知她怎么弄来的。 其实宋月致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最后她是怎么驱除药性的他不敢深想,总归太后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丢了性命。那天过后长欢殿里服侍的宫人全都被处死了。 而提议让宋惜年进宫的李贵嫔也受到了牵连,但她抵死不认是自己为郡主提供了那种药。太后震怒之下命人全宫搜查,却是在陆昭仪的玉芙宫里发现了那种药的残渣。陆昭仪身边的宫女跳出来说那药是她的,她私下里和一个侍卫有染,但她实在不知道明月郡主怎么拿到的。这种龌龊的事太后听也不想听,即刻命人将那宫女乱棍打死,而她至死也没有说出侍卫的名字。 事情出在陆昭仪宫里,虽然她赌咒发誓说自己毫不知情,但还是被太后降为婕妤,禁足思过。至于那位不知名的侍卫,太后并没有下令查找。毕竟不是光彩的事,要尽力掩盖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弄得人尽皆知。 司墨是在事情发生后才知晓来龙去脉的,惊怒交加。立即派明正堂对皇城军进行严密的调查,上到统领下到站岗侍卫,无论发现任何人有和后宫来往的迹象,都要即刻上报。在明正堂繁琐细致的调查之下,就算是鸡蛋也能被挑出骨头来,更何况不是鸡蛋的皇城禁军。 一时之间,朝堂后宫都有些不得安宁。 “客c客官。小店要打烊了。”这个客人实在奇怪,从中午就开始喝,店里不同的酒都叫了一遍。常人早就倒了,可他脸色如常,连喝没喝过酒都看不出来。真是神了。 酒儿看着眼前这条街从白天的人来人往到夜里的悄然无声,酒一壶壶喝下去头脑却越来越清醒。时间不停地流逝,这一刻和上一刻永远不同,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她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吗,那还有什么好介怀的。 她看着堆了一地的大小不同的酒壶,指着其中一个道:“这酒还不错,给我打上一壶,我就走了。” 店小二忙不迭地点头,看她的眼神满是佩服,竖着大拇指道:“客官,你真是酒神啊,这酒在我们店都没人敢喝,太烈了。” 她淡淡一笑,取出两锭银子,“够吗?” “够够够。”店小二递上酒壶接过银子,看她的眼神更加崇拜。 她的酒量是天生的,还记得第一次喝酒是她因为好奇带着妹妹偷了爹的酒喝,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但是被爹娘发现之后就不让她喝了,说是她年纪还小对身体不好。那时她就盼着能快快长大,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喝酒了。 后来跟着昌叔到了边州,他管得没那么严。但昌叔的酒很劣质,酒液辛辣呛喉,这么多年下来,倒养成了她好喝烈酒的习惯。 街上的店铺都关得差不多了,零星昏黄的街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快速地转过一个街角,隐在阴影里。一直尾随她的人跟上来,被她一酒壶拍在头上,整条巷子顿时溢满酒香。 她一出手,立刻就有四五条黑影围拢过来,将她堵在角落里。 酒儿冷笑一声,喝完酒的她感知能力比平时更灵敏。来人功夫不弱,出手阴毒狠辣,招招致命。且几人配合得很好,前一人招式未老后一人杀着已到。酒儿仗着自己轻功了得来回周旋,刚开始还好,渐渐就有些招架不住。胸口的伤也在隐隐作痛。 她的身形稍有迟缓,对方已经看出端倪。两人同时左右夹击过来,一人将她后路封住,立刻成了合围之势。外围有使暗器的人看准空隙嗖嗖嗖几镖掷出,酒儿腾挪之间躲避不及,被一只飞镖射中右肩。她强忍痛楚,以一招拼命的打法向其中一人撞了过去,他稍稍后退一点,她却中途变招,身体似一尾滑鱼向着空出来的缺口冲去。眼看就要突出包围圈,却有一柄长剑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追到,直刺她气海穴。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直叹完蛋。就在此时,突然有一柄长剑斜里伸出将那剑架住。一条闪着银光的长鞭也从天而降,灵活的鞭身横扫一圈将黑衣人们迫开。 “姑娘,你没事吧。”回头,见其中之一是苍术,而另一个人身着黑衣包得严实看不出是谁。 “我。” 一个字才出口,她心头突突猛地两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暗道不好,飞镖淬了毒。 苍术和另一人的到来让整个战局发生了逆转,杀手们显然不是对手,死了两个之后其他人四散而去。 待苍术收剑回身看她,她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刚才的黑衣人也不知去向。苍术皱眉,一面担心酒儿的伤势,一面又对那黑衣人的来历起了疑心。那条长鞭他似曾相识,招式打法他更加印象深刻,是宗政淮礼身边的阙风无疑。 “找大夫看过了吗?”沈栾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瘦削女子,不是中秋那晚结识的容九又是谁。 夏容道:“看过了,大夫说她中了毒,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沈栾点头,转眼着着夏容眼下乌青一片,柔声道:“姑姑辛苦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照看就好。” 夏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出来久了终究不太好,还是早点回去。” 沈栾微笑道:“你放心吧。现在沈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把持在孙氏手里,她和钱氏不同,我现在出府很方便。” 夏容放心了一些,道:“孙氏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她无儿无女却能得相爷看重宠爱,应该不简单。你还是要当心。” 沈栾点头应了,看了初五一眼。 初五立即道:“姑姑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服侍。” 夏容自断臂之后身体和精神都不如从前,当下也不坚持,嘱咐了初五看着炉子上的药也就离开了。 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身影,那空荡荡的袖子总是沈栾心中的隐隐一根刺。还有她鬓边陡增的白发,沈栾心里发酸,连忙转开了眼。 酒儿睡得很不安稳,她似乎被梦魇住了,眉头紧锁,冷汗涔涔,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胡话。 “昌叔昌叔你让我回去吧,让我去找我爹我娘” 昌叔?这个称呼唤醒了沈栾久远的记忆。那个沉闷的黑夜里,靠在寺门外形容狼狈眼睛却似星子般明亮的孩子。她靠上前细看,没错了,虽然相隔八年,但大致的轮廓是没变的。 “酒儿?”她试探着唤了一声,“酒儿,你放心睡吧,这里很安全。” 大概是她的声音太温柔,酒儿果真安静了许多,这一次睡得格外沉实。 如豆的油灯在酒儿眼前跳了几跳,她头痛得很,似是有人拿大锤子使劲锤了她的脑袋。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耳边已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小姐,她醒了她醒了。”还带着高兴劲儿。 待她的视线彻底清晰起来,首先便看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她怔了怔,“喻夫人?” “你醒了?”沈栾笑得温和,吩咐初五道,“去把药端过来。” “哎。”初五高兴地应了一声。 酒儿挣扎着起身,一动,便牵扯起肩上的伤,心口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躺了回去。 “你先别动,你的伤可不轻呢。” “你。”酒儿满脸疑问地看着她。 沈栾在床边坐下来,笑吟吟地道:“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她记得自己被人围攻,记得被飞镖射中,那飞镖还淬了毒,后来苍术来救她了,再后来她跌跌撞撞地乱走了一通,倒在一个不辨方向的地方 “是你救了我?多谢夫人了。” 她道:“我还不是喻夫人呢,我们还没有成亲。” 酒儿道:“那,那我称呼错了,请问姑娘。” 见她有些尴尬,沈栾笑道:“不怪你,当时我们是那样对你说的嘛。其实我姓沈单名一个栾字。” “沈栾!”这名字有些耳熟,酒儿霍然想起,那个风停寺的漂亮小尼姑,好像也是叫这个名字,“你是。” 沈栾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笑着点头,“是我,咱们真是有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试探 “属下没有完成任务,请主子责罚。”阙风单膝跪地,上首白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看着风景。 一时堂中只有风穿过厅堂拂起纸张的声音。 “是本王无能,自己引以为傲的无字营却连一个小丫头也抓不回来。”宗政淮礼依然背着身,白色长衫的袍角轻轻飘动,为他颀长的背影添了一种飘逸风姿。 “属下万死。”阙风的头垂得更低,沉默了片刻提议道,“不如,直接杀了她。” 杀了她?他不是没有这个念头的,增县一事被她撞见,总归是件麻烦事。 “她还有用。”宗政淮礼最终否决,“安家遗孤,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阙风不敢多问,只道:“那,属下再去找。” “不必了。”他道,“这件事交给阙鸣吧。听说林起云近日就要进京,他花重金请了不少高手保护,一路上我们的人连连失手,你去搞定他。” 林起云进京,不光是宗政淮礼在关注。宋惜年已经对增县一事有所耳闻,少不得要见一见这位富商。 其实林起云进京并不是为了这桩案子,而是他收到酒儿的信说在京城遇到了林芸娘。 当初林芸娘死心塌地地跟了个穷秀才,爹不同意她还私奔了,闹得人尽皆知,爹一气之下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爹虽然话说得狠,但去世之时还是很放心不下她的。他这些年多方打听都没有她的音信,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哪里还坐得住呢。 林起云要进京的事酒儿还不知道,她正在夏蓉的小院中养伤,难得的闲适清静。 沈栾每天都会抽空来看她,也问过她怎么受的伤。她不想把太多人牵扯进自己的事里,什么都没说,沈栾也就不再多问了。 酒儿伤势渐好,便想着要离开。一言不发就走似乎有些不太好,正寻思着要不要和沈栾打个招呼,沈栾就来了。 她每天来都会带一些吃的,汤品点心,样样都精致味美。今天却没有,只带了一个尺许长的精致木盒。打开来,里面是几样一看就很贵重的首饰。酒儿不解其意地看着她。 “今天我是来同你告别的。”告别两个字却是沈栾先说出来,“我没什么银子,这几样首饰留给你,一个姑娘家在江湖上行走没有点钱傍身终究不方便。” 酒儿摇头,“你救了我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情了,这些东西我万不能收。” 沈栾道:“其实也不是白给,我想请你代我照顾姑姑。她一个人在外面,我终究不放心的。” 酒儿听得云里雾里,打断她道:“你要去哪里?” “再有半个月就是宫里选秀的日子了。入宫参选前有些规矩要学的,还有许多零碎的事情要办,我以后出来就没这么方便了。” 酒儿越发疑惑,“你不是和喻公子。” 沈栾据实以告,“他不姓喻,他其实是当今圣上。” 酒儿霍然起身,“什么?” 那位面如冠玉气质温润的年轻公子竟然是当今天子。她进京是为了帮安家平反,想见的就是皇上。可是在她掌握有力的证据之前最怕见的也是皇上,谁知道他是昏是明,万一把她当成安家余孽办了可就冤枉大了。 沈栾将她的反应收进眼里,道:“我不是有意想要隐瞒你,只是他的身份特殊,我也不敢乱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才想请你帮忙照顾姑姑。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的,”酒儿心中念头百转,“夏姑姑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照顾她是理所当然的。” 沈栾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你功夫这么好,又是个姑娘家,我才敢拜托你来照顾姑姑。不过,你是个姑娘也怪可惜的,皇上不知道多欣赏你呢。” 酒儿的神色已恢复如常,自嘲地道:“皇上身边能人多的是,我这点末微伎俩哪里能入他的眼。” “你不可妄自菲薄,这世间男子多不如你。皇上用人除了看能力品性,多半还要牵扯到朝廷里的利益关系,像你这样干干净净的背景找不出一个来。可惜你是女子,否则一定会得到皇上重用的。” 她这番无心之语却轻轻敲在了酒儿的心头。如果能入朝为官,那查出当年的真相是不是会容易许多。 女子为官听都没听说过,可是这念头就像生命力极强的种子,一旦挨着点泥土就疯狂生长,无法遏止。 “酒儿,酒儿。”沈栾见她发呆,摇了摇她,“你没事吧。” 酒儿回神,“没事,”接着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在想如果我入朝为官会是什么样的。” 沈栾莞尔,“你如果做官的话一定是个清官。” “这么相信我?” “你想啊,贪官一般贪什么?财和色。我觉得你不是个爱钱的人,至于色嘛,更不用说了。主要是你一身正气,一看就是个清官。” 酒儿笑道:“照你这样说,我不做官倒是可惜了。” “可不是。”沈栾点头,“说来也是,为什么女人不能做官呢?” “很多男人怕老婆,如果家里也要听女人的外面也要听女人的,怕是自己大丈夫的颜面要扫地了吧。” 两人又笑谈了一阵,沈栾看着时辰说要告辞,走的时候道:“最近京城里又有些不太平了。你的伤好得虽然差不多了,但还是尽量不要出门。” 酒儿好奇道:“你前两天不是说戒严令已经撤了吗?” 两人一边朝院门走,一边听沈栾说道:“是撤了。但我昨天去给我爹送茶,无意中听到他和敬巡院的一位孙大人说起有个什么姓林的人要进京,这个人和朗星国的人还有些牵连,朝廷已经布下了许多眼线。他们还提起前朝一桩旧案,正是你以前说起过的安云柏,好像皇上有意重新调查。”她说着摇了摇头,叹气道,“事情多得很,还是小心一些好。” 沈栾这番话让酒儿大惊,她在听到“安将军”三个字的时候极力保持住表面的平静。皇上对这桩案子起疑了吗?还有林起云进京的事,她明白他一定是收到了自己的信来接林芸娘的,可是林芸娘被宋惜年安置到哪里去了她还不知道呢,看来还是得去一趟宁国侯府啊。桩桩件件把她的心绞成了一团乱麻。 沈栾临出门拉住她的手,道:“姑姑这里你就多费心了,如果有什么事要找我,就派人到沈府来找来我。” 沈栾又细细地嘱咐了许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她自顾自说着。似乎没有发现酒儿的心不在焉。 回到马车上,初五才忍不住问道:“小姐,夏姑姑虽然身子不便,但是你给她找的那两个丫头奴婢看着也很老实本份。反倒是这位酒儿姑娘,一个江湖女子,又来历不明的,小姐怎么放心让她照顾姑姑呢?” 沈栾对她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初五虽然不解,但没有再追问下去。 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 沈栾对当年的安家旧闻是听过一些的。当初安云柏因为通敌大罪被抄了家,两个女儿却不知所踪。从中秋之夜认识她到现在再次遇到,加上她从沈煜那里偷听到的,种种事情结合在一起,酒儿的身份来历已经呼之欲出了。刚才酒儿一听到安云柏这三个字,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是沈栾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慌乱和震惊。 “让夏姑姑暗中留心她一些,不管有任何动向都要告诉我。”沈栾吩咐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宗政淮礼 林起云到京城时已经半夜,他根本无心休息直奔报福街,这是酒儿的信中提到的地址。他这一路上可以说是险象环生,朗星国的人数次暗杀,好在他花重金请的高手的确是高手,次次都有惊无险。 可是到了那宅子,却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林起云失望之余在宅子里转了转,想看看妹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东西没有找到,等来的是尾随不放的杀手。 酒儿在屋顶猫了大半天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轻燕一般从窗户掠进来,人还未落地,一条长鞭就带着罡风扫了过来,酒儿足跟轻旋,半月在长鞭上一点就荡了开去。 这武器和招式,是老对手了。 她几历生死,功夫却是长进不少。对方的长鞭虽然灵活狠辣,但是应付近身攻击就没那么自如了。而这,正是酒儿的拿手绝活。她强行欺近他,快攻快打。对方果然连连失误,很快就落了下风。 她眼看就要将其擒住,突然有劲风从后面袭来。她立即往旁边让去,准知正中了偷袭之人的下怀,腰间突然一阵刺痛,酸麻之感很快漫延至全身,她头重脚轻,顿时软倒在地,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刹她看见了一双雪白的靴子。 酒儿自离开边州后仿佛就一直在受伤晕倒,每次都以为自己会没命,但每次都活了下来。只是醒来后都在不同的地方。 这次她醒来的时候意识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看,两指粗的麻绳像捆粽子一样将她捆了个结实。 “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冷不丁一道温柔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费劲地扭了头去看,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貌公子正优雅地端坐在窗边饮茶。 她想看得更清楚,扭动中发现连椅子也被固定住了,她哀叹一声,道:“你能不能坐到前面来。这样太费力了,脖子痛。” “好。”美貌公子笑得温柔。 他端了一只白玉茶杯翩翩然坐到她对面,道:“好久不见。” 他那副老友姿态让酒儿想翻白眼,奈何人为刀俎,还是客气点好,“是啊,好久不见。你何不把我放开,咱们好好聊。” 他摇摇头,道:“在增县你坏了我的事。你不是个听话的人,还是绑着一点比较省心。”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冷了脸。 他笑得越发无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就不关心一下林起云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 “我宗政淮礼的原则是,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他不肯做我的朋友,对付敌人嘛,我向来是不客气的。” 酒儿的脸色变了变,“你能和我这样说,就是说明你还没有杀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费这么大劲到底是要干嘛?” 他缓步踱到酒儿面前,一张好看到挑不出一丝缺点的脸慢慢凑过来,酒儿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脖子。她越往后缩,他就靠得越近,直到她再也缩不了了。她的舌根因为脖子后缩梗得生疼,声音都变了,“停,你想干嘛?” 两人的鼻尖只余一指宽的距离,他轻声道:“肌肤虽然粗糙了点,但只要好好保养一下也能恢复。如果你换上女装,也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 他说话间呼吸扫着她的鼻尖,她一个喷嚏不受控制地打了出去。他云淡风轻地快速移开,道:“他能不能活还得由你来决定。” “什么意思?”她打喷嚏打出了点鼻涕,想擦一下也不行,心中懊恼得很。 他似是看出她的想法,十分贴心地拿了雪白的绢子过来轻轻帮她把鼻涕擦掉。动作那么温柔,害得她又想打喷嚏了,好不容易忍下去脸却憋得通红。 “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放了你们俩。要是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他。” “什么条件?” “皇帝选妃在即。我要你入宫参选。”他将那块绢子重新叠好放回袖中,她本想提醒他一声,但被他的话给惊到了。 “我?入宫参选?不可能。” 他轻轻地耸了耸肩,一副很无奈但是尽力了的表情,对外面的人道:“阙风,去把林起云的人头取来。” 阙风应了一声,酒儿急道:“等等。” 宗政淮礼转头看她。 “再商量一下嘛,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让我进宫你好歹也得让我知道为什么啊。” “我是朗星国四王子宗政淮礼。”他悠闲地坐下来,“至于为什么要进宫,因为林起云在我手上,你要是想保住他的命,你就得答应我的要求。” 他不肯如实相告,于是她道:“你不说,那让我猜猜看。你们来安泽国,是为了收买拉拢有权有钱的人帮你们做事。除了林起云,想必你已经搞定了不少人。你现在用林起云来做制衡我的筹码,是想让我进宫接近皇上,做你的奸细?” 他也不否认,“差不多吧。” “看来,朗星战败之后不服气啊,这是要卷土重来的架势啊。” 他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她道:“其实你想错了,我不爱管闲事。救林起云这是只是偶然,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听命于你?” “其实进宫对你来说也不算是坏事啊。你不是想查清当年的事,给安家平反吗?还有什么比在皇上身边更方便行事的呢?” 这回换她不说话了。 他微笑道:“你的身份来历我一清二楚。安云柏将军是被冤枉的,安泽皇帝负了你们,你还有什么必要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 “你说的没错。”她点头表示同意,“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但是我实在没有必要进宫。你大概不知道,我和皇上已经见过面了。当然,是以男人的身份。他还挺欣赏我的,劝说我去参加武举。武举多麻烦呀,费时费力。不如你帮我立个功,让我在皇帝面前露个脸。他一定会重用我。” 见他不说话,她再道:“让我去选妃实在是个下策,不,是下下策。且不说那些参选的千金们个个美艳绝伦,主要是皇上他已经有心仪之人了。你让我进宫,我得不到他的宠爱不也是白费嘛。” “我怎么帮你立功?”他的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来。 她点一点下巴,“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宗政淮礼想了想还是依言上前,半俯下身子打算听她能说些什么。刚刚靠近她就突然暴起,凌厉的刀风拖着长长的尾光直刮他的面门。他轻而易举地避开,看她咬牙切齿来势汹汹的样子忽然很想笑。 他撇一眼散落在地刀口整齐的绑绳,有点后悔只用普通的绳子来绑她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割开的。 她心里气愤,手下一点也不留情。见他避开便再次攻了上来,几度将他逼到死角他却总是能轻易躲开。 “哎,刚才你的提议我其实觉得还不错。”他突然停下来,看似不经意地一挡一拉,就将她握刀的手扣住了,他的手铁钳一般,竟半分也挣脱不开。 “你真的不管林起云的死活了?他为了你都松口了。” 酒儿眼看着他将自己的刀轻易夺下却毫无办法,心里又惊又气。 “你不用急着回答,好好考虑一下,想通了再来找我取刀吧。”说着放开她,对外面扬声道,“阙风,带安姑娘下去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脱身 宗政淮礼为她安排的房间布置得还挺豪华,锦被软枕,沐浴香汤,甚至在桌上还放了一套新衣服,只不过是一套女装,酒儿拿起来比了比,大小还挺合适的。 她被麻晕了带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先去宁国侯府,起码有人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如果不答应和宗政淮礼合作,那他到底会把自己怎么样呢? 酒儿只是被夺走了刀,他既没有想办法限制她的武功,也没有安排人看守她。不知道他是太自信还是太不把酒儿放在眼里了。不过片刻后酒儿就明白他为什么让她这么自由了,因为这个院子根本就走不出去。 当她再一次绕回到熟悉的走廊,她懊恼得一脚踢在栏杆上。这院子竟然是布了阵的,不管她从哪个方向出发,最终都会回到这里。 她气得不行,却又不肯就此罢休。结合前几次的经验总结教训,她深吸一口气又趁着夜色摸出去了。 这一次她走很极慢极认真,连一些细微的轻易不可察觉的异样也记在心里。果然,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所见的景致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她无声地欢呼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哼,想困住我,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只是问题又来了,林起云在哪里呢?她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走吧。 院子里寂静无声。她施展轻功在回廊间穿梭,连找了三四间房间都是空的。这处院子似乎没有人居住一般,只有黑夜里长风呜咽,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好在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酒儿很快看到了亮灯的地方。靠近了才发现这里正是和宗政淮礼见面的地方。 她偷偷戳破一处窗纸看进去,屋中虽有点着灯,但没有人。她还是不放心,运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明明有呼吸声,轻浅但略有些乱。 她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顺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几步。她轻轻地撩开垂着的厚重布幔,宗政淮礼正盘腿坐在一个巨大的蒲团上。 听到声响,他慢慢地睁开了眼。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比白天苍白,让酒儿吃惊的是他的瞳孔颜色也不一样了,浅棕色还泛着一点冷光,像猫的眼睛。 他轻轻笑了一声,“竟然困不住你。” 她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有些紊乱。 她试探道:“你受伤了?” 他挑眉道:“你如果是在考虑我能不能像之前一样擒住你,那我告诉你,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虽然知道他的功夫在她之上,但现在她却没那么怕他了,“是吗?白天是我没认真,现在再比比?” 他坐得端正,平静地看着她缓步上前。可他越是波澜不惊,她心里越是能肯定自己的猜想。他现在很弱。 她上前来,伸手点了他的穴,他竟然躲也不躲。她两指搭在他的脉上,稍稍一探便发现他此刻内力全无,只怕比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还要弱。 他轻轻叹口气,“罢了,你现在想怎样?” 她十分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他道:“和你无关。你不是想走吗?现在不走,一会儿可走不掉了。” 她突然不那么着急了,四下看了看,“你的护卫呢?你这种情况他们竟然不在这里保护你么?”见他不语,她猜测道,“你这院子设了阵法,别说外人进不来,就是里面的人也不能到处走动。所以你自信就算没有人保护,你也不会出事。我猜,连你身边的护卫也不知道你的情况。”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他闭目养神不看她,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半月就放在不远处的小几上。她把它收起来,道:“你的事我不感兴趣,也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惹我。林起云在哪里?” 他这次不再隐瞒,道:“林起云已经答应和我合作了,我把他放了。” “你胡说。” “我没胡说。我拿你要挟他,他答应了。林家在京中的宅子在八泉街,你可以去那里证实。你的提议我觉得可行,我可以和你合作。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离开以后,可以马上去向皇帝报告我的位置。你带人来抓我,我保证不跑。这样的功劳够大了吧。” 他的眼神语气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反而让酒儿心里没了底,只道:“我如果没找到林起云,绝不会罢休。” 八泉街是泽京有名的富人区,林宅在最里面。 酒儿到时,林起云正在书房中坐立不安。宗政淮礼放他回来时说,会让酒儿来这里找他,可这都大半夜了,为什么她还没来呢。他一回来就吩咐了不许关门,让管家在门口等着,如果有年轻的公子来,就带到书房来见他。 “你终于回来了。”林起云一见酒儿,立即上来想抱她一下,手伸出去才想起她是女儿身,又硬生生收了回来,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起云年少便接管家业,多年来把林家产业经营得蒸蒸日上,他一心扑在生意上乃至耽搁了婚事,眼看着就要三十了还没成亲。平日里交好的朋友虽多,但也大多是生意上的来往。管家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可眼前这年轻公子。管家告退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她没心情和他寒暄,问道:“林大哥,宗政淮礼说你答应他了?” 说起这件事他的表情就黯了下去,微微点了点头。 她气道:“你糊涂,在增县的时候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现在反倒屈服了?” 他无奈地道:“当时我一个人,只想着生死由命。可,可我不能连累了你啊。其实他们只是要我每年给他们些银子,其他的没什么。” “既然这么简单,当初你怎么不答应呢?你的命还比不上一些银子么?” 林起云不说话了。 她道:“你心里非常清楚,他要这些银子做什么。用安泽商人的银子去收买安泽官员为他们朗星所用,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见他脸色也不太好,酒儿的口气稍软一些,“林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现在我已经出来了,你不要再理会他了,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办。芸娘在什么地方宁国侯知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宁国侯府吧。” 林起云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他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应了。 —— 宁国侯府正厅之中。宋惜年c酒儿和林起云三人分别落座。 林起云刻意准备的礼物在桌子上堆成了小山,宋惜年看也不看一眼,他的目光只在酒儿和林起云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酒儿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道:“侯爷,这些礼物是林兄为了答谢你这一段时间对芸娘的照顾,他这次进京主要就是为了接芸娘回去。” 林起云接道:“是是是,在下已经听容兄说了事情的经过了,真是多谢侯爷了。” 宋惜年淡淡笑了一下,问道:“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不意他有此问,林起云下意识地看了酒儿一眼,道:“容兄说她在京城惹到了地痞,这地痞颇有来头,还是侯爷” “地痞?京城里有这么厉害的地痞吗?”他打断林起云的话,似笑非笑地看向酒儿,“本侯从未听说过。” 林起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酒儿略皱一皱眉,道:“侯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林兄想把芸娘母子三人接回去,还请侯爷行个方便。” 宋惜年笑得客气,“有些不巧。负责林家母子安全的护卫离京办差事去了,怕是还要四五天才回,本侯也不知道他们的住处,看来林兄要多等几天了。” 苍术明明就在府里,酒儿对林起云道:“林兄,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着起身对宋惜年拱手道,“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离开正厅,在府中随意走着,宋惜年意态悠闲,并不先开口。 酒儿开门见山,“苍术明明就府中,为何不让他们兄妹相见?” 他答非所问,“林家是景州首富,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 酒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不接话,只是安静听着。 “你甩掉苍术的地点就是在增县吧?我听说林起云被朗星人绑架了,最后却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中,解了生意上的危机。”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酒儿表情,“时间地点都很巧合,救他的人不会是你吧。” 她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救他的人是谁有什么要紧。” “事情可还没完呢。他被朗星人绑架,绑架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怎么逃掉的,这些我都要知道。而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和朗星人有没有关系呢?” 酒儿挑眉,“没错,当天是我救了他。看来他的行踪一直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但是他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你控制着林芸娘也没有用。” “他的事我会去调查清楚,现在说说你,把你当天救出他的情形告诉我。” 酒儿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仔细回忆了当天的情形,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听完之后,宋惜年道:“你知道绑架他的朗星人是谁吗?” 酒儿也如实相告,“当时不知道,后来听说朗星的五王子来安泽国了,我猜是他。” “除了增县,你后来还遇到过他吗?” 她答得干脆,“没有。” 宋惜年似乎没有怀疑,道:“宗政淮礼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林起云,这段时间,让他也留在我这里吧。” 酒儿不悦,“你要软禁他?” 宋惜年纠正她的用词,“是保护。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住进来。” 她自然不肯,躲他还来不及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会宗政淮礼 酒儿和林起云说明情况,既然是宁国侯的安排,林起云也不敢反对,只好在宁国侯府住了下来。而她心里一直在来回思索着沈栾和宗政淮礼的话,越想越觉得可行。 酒儿去找沈栾,想要见皇上,她是一条最快捷的路。 沈栾轻蹙眉头,“皇上确实是很欣赏你,可他只是欣赏作为男人的你。如果让他知道你是女子,那可是欺君大罪。” 酒儿道:“我保证不让他知道我是女子。” 沈栾面露警惕之色,打量她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我不告诉你我的来历身份,是不想让你惹麻烦。”酒儿脸上的表情更加诚恳,“但是你放心,我绝不是坏人。我有我的苦衷,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帮忙引荐,那我也不勉强你。” 沈栾考虑良久,见她脸上的神情逐渐转为失望,终于道:“好吧。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告诉我你见着皇上之后你想做什么?” 她露出喜色,道:“朝廷最近在追踪的宗政淮礼,我知道他在哪里。” 沈栾思索片刻,道:“我可以帮你见到皇上,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酒儿点头。 —— 沈煜下朝回来就在自己的书桌上看到了一张字条,内容很简单——有宗政淮礼下落,要当面禀报皇上。下面留了个地址和见面时间。 他又惊又疑,连忙找来管家和在书房伺候的下人询问,结果谁也没有发现异常。沈煜不敢大意,立即派人去那个地址搜查,但是带回了另一张纸条——只面呈皇上,宗政淮礼不日即将离京,从速。 沈煜无法,只得带着这两张纸条进宫面圣去了。 —— “小姐,这次的花汁比上次的调得好,你看看。”初五小心翼翼地帮沈栾染指甲,颜色出来后满脸欣喜,捧到沈栾面前邀功。 沈栾微笑着点头,话却是对寸心说的,“怎么样了?” 寸心答:“老爷已经进宫去了。” 初五又专心地帮沈栾染另一只手,说道:“小姐,你自己为什么不和皇上说呀。不是更省事吗?” 寸心道:“小姐是大家闺秀,如何能知道朝廷的事。再说小姐马上就要入宫参选了,后宫不得干政。” “哦。”初五一声语调拉长,似是她手下正慢悠悠画着的笔画一样。 —— 沈煜原想将茶楼包下,但司墨说低调一点,不要引人注意,只得作罢。酒儿远远看着,见果然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喻公子,才慢悠悠地晃了进去。 沈煜一脸严肃,正要喝斥这姗姗来迟的人,却听司墨笑道:“还以为你离开京城了,没想到又见面啦。” 他只得将话咽了下去,心里吃惊,看这样子,两人似乎早已相识。 “草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酒儿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冒犯,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司墨笑意越浓,道:“好了好了,起来吧。你这样毕恭毕敬的,朕却觉得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酒儿面带微笑,垂手而立,道:“皇上多心了。” 司墨道:“给沈相的字条是你送的?” “回皇上的话,是草民送的。沈相素有贤名,送到他那里草民比较放心。” 沈煜的表情和缓了些。 司墨微笑道:“沈爱卿去忙自己的事吧,其他人也退下。” 司墨微服出巡,看着只有刘林一人在旁,但是沈煜知道,这周围不知道布下了多少明正堂的高手。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司墨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谢皇上。” 司墨道:“你真的知道宗政淮礼的下落?” “是。” “你既然能把纸条递到沈煜的书桌上,为何不直接告诉他,非要见到朕才肯说?” 酒儿实话实说,“因为这个功劳草民想自己领,不想让给旁人。” 司墨含笑看她,“之前朕提议你去参加武举,你似乎不愿意做官,既然不愿意做官,领这功劳又有什么用?” 酒儿起身,跪于他面前,道:“男儿当存报国之志,草民当日不识天子真身,自顾自地发了一通牢骚,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现在你愿意做官了?” “草民一直有报效朝廷之心。” 司墨一时没有说话,只默默看着她,半晌才淡淡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朕的身份的?” 酒儿面不改色,“草民不知,刚才进来一见也是吃了一惊。” 他觑着她的神色,“朕怎么看也没看出吃惊来。” 她微笑道:“心里吃惊不一定会露在脸上。” 司墨哈哈一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起来吧。你是怎么知道宗政淮礼在哪里的?” 她起身,道:“草民自有草民的渠道,总之请皇上放心,绝不会有错。” 司墨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也不再追问,道:“好,那朕就派一组人给你。要能抓住他,自然是大功劳。可要是抓不住呢?” 她的神色坚定,“任凭皇上处置。” —— “皇上,你相信这容九真能抓到宗政淮礼吗?宁国侯和孙大人都不敢保证呢。”刘林从旁递上一杯茶。 司墨笑意深深,却没有回答刘林的问题,只道:“去传沈煜来,弹劾张白河的折子还没批复吧?” —— “容兄弟,你确定他在这里吗?”一队人在酒儿的带领下已经埋伏到了宗政淮礼所在的小院外面,此时低声询问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 酒儿看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孟程。” 酒儿点头,“我确定他在这里,不过还要等,子时的时候咱们进去。” 孟程便也不再多问什么。只做了个手势,让下面的人继续安静地等待。 好不容易等到子时,孟程一个手势,早已摩拳擦掌的官兵立即纵身跃进。不愧是受过训练的,起落之间无一人发出声响。 酒儿带队在前,众人紧跟而上,院子里偶有路过的侍从,都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到了宗政淮礼的房间,她直接推门进去,房内无人。她心中咯噔一下,糟糕,被他耍了。下一瞬,身侧就有长鞭卷到。 阙风的鞭法就如他的名字一般,风一样让人循不着痕迹。酒儿向一旁退开,“锵”一道金属相撞的声音清脆地在耳边响起,孟程不慌不忙地以剑相迎。 酒儿急忙掠向内室,果见宗政淮礼白衣翩翩地端坐在桌边。 “你是专门等到这个时辰才来的。”不知他是在发问还是在确定。 酒儿道:“没想到你真的在。” 他淡淡笑道:“不是说好让你立个大功吗?”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似是将一切都算好了,酒儿反而有些迟疑,这莫非是他下的套?可现下也容不得她再退缩,心想着不论如何,先点了他的穴送到皇上面前再说吧。 可这次却没有像上次一样轻松得手,他身体一转,不避不让地将酒儿搂了个结实。她反应也快,下一瞬,早已握在手里的刀直刺宗政淮礼胸口。 他唇角挂着的那丝笑意瞬间收起,放开酒儿退了两步,“真的想要我的命啊。”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丝隐约的失望。 她以一个防备的姿势对着他,道:“外面全是我的人,五爷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轻轻一笑,扬声道:“阙风,咱们就跟他们走一遭吧。” 外间打斗的声音瞬间停止。 出来,见孟程气定神闲,和阙风各站一边,丝毫没有落败的样子,酒儿对他暗暗留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功劳 酒儿虽然不知道宗政淮礼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既然已经抓住了他,她就毫不放松,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侧。 走出院子,他道:“莫非要本王这样走着进宫?” “已安排了马车在巷口等候,只不过马车窄小,只能容得下两人。我和五爷同坐一车,阙护卫和孟大人同行。” “王” 阙风一个字才说出口,宗政淮礼便将他打断道:“如此甚好。本王对泽京的风土人情很有兴趣,你正好可以和我介绍一番。” 他都这样说了,阙风便再无一言。 一路上,他仿佛真的是对泽京风物很有兴趣,时不时问酒儿一些问题,半句不提现下发生的事。 对答了半晌,大概是酒儿的冷淡态度让他觉得意兴寥寥,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车里的光线十分暗淡,大街上的昏黄街灯只能透进一丝半缕。突然安静下来的车内气氛有些怪异,她开口打破沉默道:“你为何不走?” 他低低笑了一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我帮你立功,你帮我做事。” 她道:“你记错了吧,我并没有答应你,怎么能说是说好了的。” 他的声音沉缓,道:“林起云的死活还是我说了算呢。” 她听出他不对劲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起云什么都没对你说吗?他答应帮我做事,为了防止有变,我给他吃了点东西。只要他听话就不会有事,否则” 她怒道:“你简直卑鄙。”难怪她让他别管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色不太对。 他突然靠了上来,对她耳语,“怎么样,和我合作吗?”他呼出的热气抚着她耳垂,痒丝丝的让她觉得十分怪异。 酒儿条件反射地一掌拍出,想将他推开。手却被他牢牢捏住,动弹不行。 他欺上来,声音越发暧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 “滚开。”她梗着脖子道。 “滚开?”他玩性大起,凑得更近,唇瓣已经挨上了她的面颊,“还从来没有人会叫本王滚开呢,你的心跳得好快。” 酒儿又惊又怒,抬腿就踢了出去。黑暗中见不着对方的招式,她的腿也被牢牢锁住了。他的武功今夜并没有消失,酒儿知道自己上当了。 车内空间狭窄,她整个人被扭锁在了小小的凳子上,毫无借力之处,连呼吸都快要不畅了。 “宗,政,淮,礼。”她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你们安泽国的马车内竟不装灯笼的,我真想看看你的表情。”对方谈吐轻松戏谑,丝毫不将她的怒气放在眼里。 她几乎要将眼前的黑暗瞪穿,“你想干嘛?外面可都是我的人。” 他的指尖准确无误地抚上她的脸,道:“你猜呢。”说话间已经游走到了她的脖子上,看意思还要一路向下。她再顾不得许多,拼上了扭断自己骨头的力气,咬牙将腿扳正,一脚蹬了出去。 “嘭”的一声,一侧的车壁被生生踢飞,大街上传来一声惊呼。清凉的风顺势灌入,后面的随从也慌忙上前,嘈杂声立起,“怎么了怎么了。” 车壁被毁,两人在车中的景象全部暴露。宗政淮礼单膝跪地,半个身子压住酒儿,而酒儿衣衫不整脸色绯红 这阵势,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酒儿心头的怒气如沸水翻腾,宗政淮礼稍一放松,她立即翻身而起。刀光闪处,他雪白的长衫立即有血色滲出。阙风大喝一声,人未到长鞭已到。 阙风一动,孟程也立即上来招架。 她手中刀光连翻,招招点着他的要害而去。宗政淮礼轻松应对,眼看着这边动静越来越大,他一个侧身滑过她的身畔,小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个地方,城南隐玉街青雪轩,有空去查查看。刀我帮你收着,有空再来拿。” 她稍愣了愣,肩膀骤然传来剧痛,他以一个极快的手势夺下了半月,毫不客气地砍伤了她,血汩汩而出,他却已经飘远了。 耳边传来孟程的喝声,“给我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她捂着伤口站在已经快要散架的马车上,眼见那抹白色的身影瞬间融入了夜色中,银牙咬碎也是无用。 “容兄弟,你没事吧。”孟程上来查看她的伤势。 宗政淮礼下手真是不留情面,一条三寸来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再往右一点就要切到筋脉了。 她摇头,“我的伤没事,可惜让他跑了。” 孟程叹道:“这不能怪你,谁也不知道他武功如此高强。”他们在通往君临城的正街上动手,这动静可不小,敬巡院的人很快就到了。 宗政淮礼没有抓住,酒儿当初可是信誓旦旦立过口头军令状的。她受伤的右臂包得跟粽子一样,丧眉耷眼地跪在司墨面前。 开阔的大殿中寂静无声,沉香袅袅地从铜鼎中漫出来,真是好闻,酒儿悄悄地吸了一口。不知为何,她虽没有完成任务,但她心里一点也不害怕。 沈煜垂手站在一旁,怎么说也是他把酒儿带到司墨面前来的。酒儿的余光看见他藏在衣袖下的手相互交叠,右手的食指正快速地点在左手手背上。她想,他心里一定在暗暗骂自己吧。 “皇上,容九虽然没有将人带到御前来,但也不能说他没有抓住人。”沈煜终于开口,打破了大殿里的安静。 司墨道:“孙拂在京城搜查了这么久连宗政淮礼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样说来,容九还算不错。” 沈煜不知他是褒是贬,半低了头没有接话,只悄悄打量着司墨的神色。片刻后才试探着道:“宗政淮礼的事容九的消息最快,不如就让他来继续调查吧。如果能再次抓住宗政淮礼,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司墨似在考虑,半晌才道:“这件事朕已经交给宁国侯了,既然沈爱卿如此提议,那你就去协助宁国侯吧。”他缓缓说着,“敬巡北院刚好空了个位置出来,就暂时由你补上吧。沈爱卿,你安排一下。” 酒儿听到宁国侯三个字,心里已是咯噔一下。沈煜却是松了口气,接着是一种押对了宝的喜悦。他追了一句,“那,委任状。” 司墨却翻开了一本折子看起来,似是没有听到。 从大殿出来,酒儿有些茫然,她三两步追上沈煜,问道:“沈大人,皇上是让我去哪里啊?” 沈煜微笑着看她一眼,问道:“容大人,你和皇上是怎么认识的?” 容大人?她愣了一下,“这。” 沈煜见她为难也不追问,道:“皇上对容大人你格外赏识啊。从平头百姓一跃成为从五品的敬巡北院院司,可以说是鱼跃龙门了。” 她恍然大悟,没想到司墨竟然给了她一个敬巡院院司的位置。 她道:“哪里哪里,皇上也说了,这是暂时的,等这件事了了,我也还是个平头百姓。” 他笑道:“容大人,平头百姓的日子你可是过到头了。陛下金口,委任状也不过就是个形式了。”他拍拍她的肩,道,“正好我要去吏部,就一起吧。一会儿需要备录一些基本的信息,晚点会有人把官服和腰牌送到你府上。容大人住在哪里?” 她住在哪里?林芸娘搬走后她还没回过林深巷,最近一直在各处辗转,一时有些愣神。 沈煜还以为她没有住处,马上就要将自己名下的一处宅子拨给她住。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被人打上沈煜门生的标签,于是婉言谢绝。 酒儿在吏部捧了官服出宫,还没走几步,就碰到前来找她的刘林,皇上有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新官 敬巡院的前身是泽安军,而当时的泽安军掌握在庆王手里,庆王是先帝的十弟。泽安军十万兵马,驻守着帝都。 先帝登基前朝中也有臣子建议改立庆王,他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但是他没有动,反而帮助先帝稳定朝局,将其他对帝位有想法的皇子们驱逐出京。如果当时他起了异心,可能安泽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皇权交替时风云变幻的过程已不可考,后人只知道结局——庆王不仅助先帝登基,还交出了泽安军。先帝为表谢意以及展示兄弟之情让他任选封地,他选了最南边的东岛,上封其为东岛主。自此,庆王搬离泽京远去东岛,直到先帝去世都再没有回来过。 先帝收回泽安军之后,其中大大小小的将领们要么被调往别处,要么解甲归田。两三年后,泽安军便被彻底重组,其中一部分改名叫敬巡院,又分南北两院,负责泽京的日常秩序和巡逻。另一部分改为皇城军,和宋家培养的黑羽军共同驻守泽京。 是以,敬巡院院司这个位置不大不大小,但眼红的人还是不少的。前几天张白河被弹劾降职,多少人开始找门路拉关系送礼想补上来,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从天而降。 大家自然不服,各种打听小道消息,一来二去知道这位容大人竟然是皇上亲点,沈相推荐,不光如此,听说他和宋将军还有些来往,更有爆炸性的消息说他和宗政淮礼关系暧昧,啧啧啧 一时之间关于这位新任院司的八卦消息满天飞。 朗星国好男风的事不是什么秘密,看这位容大人细皮嫩肉五官清秀,能讨宗政淮礼的喜欢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怕是他为了升官发财,把宗政淮礼给卖了,无情无义得很啊。 —— 这一天她刚点过卯,院正张白川就派人来请。 她暗暗叹一口气,又来了,她上任五天,天天被张白川叫去训话。他亲弟弟被降到小地方当知府去了,这位院正有气没处撒,全算在她的头上了。 到了院正的书房,发现孙拂也在。 “容大人,你那边有线索了吗?”张白川端坐正中,面无表情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 他道:“容大人,你来这里都五天了,每天给我的回话都是没有。皇上催着我问,我也回答不上来。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宗政淮礼在哪里的人啊。” 她在心里翻个白眼,道:“下官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正在全力追查。” 他声音刻板地道:“虽说你现在是北院院司,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们总不能无休无止地等下去吧。”说着看一眼孙拂,“这件案子本来是孙大人的,本来孙大人已经有些眉目了。皇上在这个时候交到你的手里,你可不要辜负皇上的信任啊。” 她道:“其实,下官已经请示过皇上,请孙大人和下官一起联合办案,皇上已经允了,”说着看向孙拂,“不知孙大人可有时间?” 孙拂被她撬走了案子正在不爽,此时听她这样说心情稍好,也不拿乔,当下应道:“下官谨尊皇命。” 张白川的脸色越发阴沉,“那本官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如果。”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把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半个月的时间恐怕不够。” 张白川正要喝斥,却见进来的人是宋惜年,他立即换了一副面孔起身相迎,行礼恭敬。 宋惜年虚扶了一把,道:“张大人只肯给半个月的时间吗?本案是本侯主理,只怕半个月交不了差啊。” 张白川客气地把宋惜年让到上座,笑着解释道:“不不不,下官说的是给半个月的时间让容大人熟悉敬巡院的规矩章程。” 宋惜年似是没有看到酒儿和孙拂还弯着腰拱着手在下首行着礼,坐下后和张白川寒暄起来。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他仍然没反应,她咬一咬牙,再重重地咳了一声,孙拂吓了一跳,侧目看她。 张白川也皱眉,正要喝斥,宋惜年的声音在他前面响了起来,道:“两位大人的礼数也太周到了,快快免礼吧。” 她起身抬头,正见他眼中闪着促狭的光。 孙拂快速地扫了两人一眼,灵敏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赶紧垂眸,把听来的八卦在心里快速地过了一遍。 张白川却没有他这样的嗅觉,道:“容大人,皇上命你协助侯爷办这件案子,现在侯爷亲自到敬巡院来了,你赶紧把你这几天查到的报给侯爷听听。” 酒儿没说话,宋惜年笑道:“本侯和容大人还有些话要单独说,张大人这” 张白川稍愣了一下,道:“下官有些折子需要亲自送往礼部。容大人,好生协助侯爷办案。” 孙拂也趁机告辞,退了出来。 —— 待屋中只有两人,宋惜年随意指了指椅子,酒儿也不和他客气,径直坐了。他面色已经阴沉下来,而她垂了眼帘看着地面,两人均一时无言。 安静的房中只有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的声音,半晌他道:“你不是说自增县后你没见过他吗?” 她面不改色,“的确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的?” “我,下官有自己的渠道,不方便透露给侯爷。” “皇上让你协助我,你就这么协助我?” 她抿了抿唇角,道:“只要下官一有他的消息,保证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侯爷。” 他上下打量着她,她这身青色官服剪裁合身,官帽将一头乌丝拢得齐整,一丝碎发也没有。眉毛刻意留得像男子一般浓黑粗长,直入发鬓。肤色也比一般的女子要深上两分,却不粗糙,细看仍光滑若瓷。举手投足皆不见半分女子的娇弱,潇洒英姿比男儿更加倜傥,半个多月未见,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突然冷笑一声,眯眼看她,“我早看出来你不是个安分的人。却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是欺君大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冷静地道:“何为‘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又没有做坏事,我只是想查清当年的旧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只看侯爷要怎么做了。” 他起身,道:“我宋家绝不会做欺君妄上的事,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自动消失,我可以只字不提。” 她笑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走了吗?你对我的决心应该很清楚。”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那我就把你押到御前去。” 她抬起头和他对视,毫无惧色,道:“侯爷,你难道忘了宋将军给你的遗言吗?他要你帮我们安家平反,洗刷冤情。可你呢,却要将他的女儿亲手送上刑场。”他眼中冷光渐消,她步步紧逼,声音逐渐低沉,“就算你不念上一辈的旧情,你也不念我救了你一命么,春宵良辰,那可是我的第一次呢。” 她渐靠渐近,那夜的情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突然后退,和她拉开一段距离,面上已带了薄怒,“你做什么?” 她微笑道:“我只是希望侯爷能顾念旧情,高抬贵手。” 他看着她,眼里逐渐带了鄙薄失望之色,“为了这件事,你真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啊。” 她面色不变,道:“随你怎么想,当年的事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帮不帮忙,全看侯爷你自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沈府寿宴 八月二十二,沈煜寿辰。这一天沈府自然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而且今年,连皇上也到了。 天子圣驾莅临沈府,全城哗然。都道沈家的荣华恩宠无人可比,沈相在新帝心中的地位不同凡响。 沈栾一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初五给沈栾挑的衣服首饰一水儿的大红大绿珠光闪耀,大有要艳压群芳的意思。看得沈栾直皱眉,还是寸心稳重,重新挑了一袭月白渐变薄花色曳地纱裙配同色绕臂长纱,假发套也只梳了个简单庄重的发髻,大小不一的珍珠如星子般点缀其上,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明艳,简简单单的往那里一站就让人挪不开眼。 初五还不甘心,道:“小姐,今天皇上要来呢。听说有的大人还都带了千金来,打扮艳丽一点才能吸引皇上的注意啊。” 沈栾扶一扶耳垂上的米珠耳珰,道:“正因为如此才要越简单越好。有些风头不抢也罢。” 寸心细细地为她梳平最后一丝毛燥的发丝,道:“奴婢听说二小姐早几天就已经着人去珠光阁看首饰了,只怕这次想要艳压群芳的是她。” 沈栾但笑不语,想到有这么多的千金闺秀以后说不定都是司墨的妃子,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红汀呢?”她随口问了一句。 寸心答道:“不知道,一早起来就没见着人影。许是前院人手不够,叫她过去帮忙了吧。” 心里不舒服的不光是她,还有当朝皇后宋惜荷。沈煜在朝中门生遍布,权势已经无人可比,如果皇上再如此抬举,那以后只怕更不好制约。和司墨隐约说了自己心里的顾虑,他却是不以为然,反而邀她同去沈府。道:“朕初登大宝,少不得还有许多地方要沈相出力。这次去沈府也算是和朕的臣子们聚一聚,相互之间加深一些了解。皇后不要想太多了,朕也叫了你哥哥,你们兄妹平时难得一见,这次也可以好好说说话。”  帝后到时沈煜已领着全家人在大门外跪迎了,后面跟了乌泱泱一片的大臣,齐呼万岁的声音十分壮观。 “做官做到这份儿上当真是光宗耀祖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这么风光一把。” 话音还没落地,后脑勺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回头一看,立即站得笔直,“卑职见过容大人。” “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许出半点差错。”酒儿表情严肃,剪裁合身的官服挺括硬朗,自有一种清俊夺目的气质。她先前在布置防务的时候有几辆轿子进府,坐在里面的千金偷偷掀开窗帘看她,四目相对时个个都红了脸。原来这就是近日在京城名声大噪的容大人,当真是青年才俊,真希望京城里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酒儿可不知道那些千金小姐心里在想什么,在沈府里布防时远远看到沈栾,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心照不宣的互相点了点头。 “小姐,离开席还有些时辰,听说来了不少千金小姐,陆小姐应该也来了吧。”沈栾吩咐寸心去把红汀找回来,初五待在院子里有些无聊,于是提议道。 今天司墨亲自来了,那些大人们哪里能错过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把家里的宝贝女儿都带上,万一被他相中了呢。 沈栾闲着也是闲着,主仆两人便往花院里去。 一路上家丁仆妇们来往匆忙,都在为一个时辰后的寿宴做准备。前院已经有锣鼓声响起了,钱氏请了京城最大的戏班过来唱戏。听说点的是一出《添花记》,锦上添花,正是应景。 “小姐,那是二小姐吧。”初五眼尖,沈姗的身影不过是在走廊中一闪而过,也被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方向好像是沈煜的书房,不一会儿,沈融也出现了,他一脸怒气,快速地跑进书房,脚跟还没站稳又跑了出来,像是在找人。 “我们去看看。”沈栾带着初五找过来时,那兄妹俩人早已不见踪影,而沈煜书房的门却没有关上。 她心里一动,吩咐初五道:“你快去找到大少爷,问问是怎么回事。” 见初五远去,她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沈煜书房的门。房中无人,鬼使神差的,她来到了书桌旁。书桌上摆放整齐,有一本翻开一半的书,她拉来抽屉,也都是些叠得整齐的纸张。一直拉到第三层,最面边放了一个加锁的小盒子。她翻看了书桌上的东西,没有找到钥匙。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她心里发慌,连忙把盒子重新放回去,快步走了出去。刚刚关好门,就迎面撞上一个人,他一袭佛头青锦袍,眉目疏朗英武,肤色比一般的男子要深一些,是个陌生人。 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陡然出现在眼前,仿佛是在做梦。她长大了许多,容颜比小时候看来更加美艳。 沈栾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心里生出戒备之意,往后退了两步,但见他气度不凡,想到今天府中来了许多贵客,又怕惹上麻烦,只道:“请问阁下是?” 他回过神来,目光流连,微笑道:“请问姑娘芳名?” 她蹙眉,明明是自己先问的他。 见她不答,他继续道:“好吧,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你就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叫宋惜年。” 她的记忆飞快流转,宋惜年宋惜年,她对他行了一礼,“见过宁国侯。” 失望的情绪立即包围了他,他脱口道:“你不记得我了?” 她突然抬头望定他,调皮地笑了起来,道:“我真的有在佛前为你日夜祈福哦,你果然平安回来了。” 他心里的喜悦如烟花一般炸开,“你还记得我。” 她再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道:“如果你不说你的名字,我真的还认不出来了,你和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 他笑着看她,眼里有一种自已发现不了的柔情,“你却和小时候没大多的变化,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她道:“我自回京后就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年纪轻轻就为安泽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我原以为赫赫有名的安泽战神只是和我认识的那个男孩同名同姓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也没想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他想到司墨,心里有些黯然,“我回京后也打听了你,你。” “栾儿,你怎么在这里。”他的话突然被打断了,来的人是陆蕴儿,“我找到了你好久了。” 她乍见宋惜年吃了一惊,连忙对他施礼,“见过宁国侯。” 对上陆蕴儿探寻的目光,沈栾笑道:“侯爷第一次来沈府做客,迷路了,我正要带他去前厅呢。” 宋惜年暗暗叹一口气,微笑着点头。他的话被陆蕴儿打断了,但是如果不打断他又说些什么呢?难道直接向她提亲吗?抑或问认不认识皇上,如果她不想入宫,可以考虑嫁给自己这些话如何说得出口,总归都是太唐突。 —— 因为宾客的人数实在太多,为了安排好座位,孙氏也是绞尽了脑汁,后来干脆把宴席搬到了花园中,再命人搭起三层高台,层叠循环往下,刚好能让到贺的宾客全都坐下,沈煜直夸她心思灵巧,钱氏又在心里记了她一笔。 女眷们的席位设在第二层的最末端,再以一道纱帐稍做遮挡,从最上的主桌看下来,却又能将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栾儿,你和宁国侯以前认识啊?”台下的戏正唱到最精彩的部分,沈栾看得十分专注,陆蕴儿轻声问她。 她头也不回,目光仍在那身段婀娜的旦角身上,摇头道:“不认识。” 陆蕴儿笑道:“哦,那是我误会了。选秀在即,最怕就是有人拿这种事来作文章,可不要太大意了。” 沈栾微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笑着为沈栾夹了筷菜,话头一转,道:“本来像这样的场合,女眷是应该要独摆宴席的,你知道为何只以一条薄纱相隔吗?” 沈栾摇头,一副愿闻其祥的表情。 陆蕴儿的眼神往主桌瞟了一下,道:“这都是皇后的意思。说是让皇上提前看一看来日要参选的闺秀们,要是有喜欢的跳过参选直接入宫也可以。” 沈栾奇道:“你怎么知道?” 她道:“我入宫陪伴太后的时候听说的。” 沈栾笑道:“还看什么,如果真有人能跳过选秀直接封妃,那自然是非你莫属了。” 陆蕴儿的脸上带了一抹红晕,凑到沈栾耳边低语道:“你看皇上,你喜不喜欢?” 沈栾不意她说得这么直白,红着脸轻轻推了她一把,“说什么呢,小心叫人听了去,被人笑话。” 她却突然握住沈栾的手腕,语速变快了,“怕被人笑话,那你还在我家花院和皇上私会。” 沈栾心跳加速,脸上笑意瞬间凝住,那天被她看见了?正在想着要如何应对,她却率先笑开了,道:“我诈你一诈,却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莫不成这是真的?” 沈栾惊疑不定,见她笑得止不住,一时分辨不出真假,只好也笑道:“越发胡说八道了。看来是今天的酒后劲太大了。” “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庭中突然有清越的女子歌声响起,伴随着琴音绕进席间众宾客的耳中。相比之前热闹,此时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 戏台上有一帘幕垂下,看不清帘后的人是何模样,但这把声音却是让人惊叹不已。旁人看不分明,沈栾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沈姗无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沈府寿宴2 沈栾原不知道沈姗的歌喉如此惊艳,一曲毕了,席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沈姗自帘幕后袅袅步出,脸上用细锦蒙住,露出的一双眼睛更显得清亮摄人。她缓缓拜倒,道:“小女献歌一曲祝父亲万寿无疆,吾皇江山永固,千秋万代。” 沈煜当即起身,带领众臣齐声道:“吾皇江山永固,千秋万代。”把宴会推向了高潮。 司墨龙颜大悦,赏赐沈姗北海东珠一斛。席上的千金不肯落在人后,也纷纷出来表演自己的才艺,却再无人能出其右。沈煜和钱氏面上有光,钱氏眉眼间的得色掩也掩不住。 陆蕴儿笑着调侃了一句,“二小姐今天可是大出风头了。” 沈栾笑着点头,眼光扫过沈融,却发现他一点笑容也没有,反而是闷闷地喝着酒。他的寿礼呢?不是为了讨沈煜的欢心做了个治河版图吗? “蕴儿稍坐,我去去就来。”沈栾笑着离席,走得远了,才唤过初五,“之前让你去找大公子,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吗?” “是二小姐和大公子吵了一架,听积石台的下人说,二小姐把大公子要送给老爷的寿礼毁了。” 说话间,正见沈融起身离席。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踉跄了两步,她连忙上去扶住他。 他看清是她,笑道:“原来是栾儿妹妹啊。” 他面色绯红,说话酒气直冲过来,沈栾极力忍住才没有把脸转开,她道:“哥哥这是怎么了,宴席才过一半。你喝成这样,爹爹看到又要不高兴了。” “他看到我何时高兴过。” “哥哥,你不是专门为今天做了一份礼物吗?你把礼物送上,父亲一定会高兴的。” 不提还好,一提他就生起气来,忿忿地道:“没有礼物了。栾儿,你说我怎么会有她那样的妹妹,只是不想让我盖过她的风头,就把我的礼物毁了。那是我辛苦了一年的心血啊。” “好了好了,哥哥不要生气了,还是让下人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沈栾见他突然激动,怕他闹起来,赶紧让初五去叫服侍他的下人过来,把他搀回了积石台。 沈姗为了今天一定也准备了好久,中秋那夜惹得沈煜不快,这一来就都不存在了,不禁重新嬴得沈煜的宠爱,还引起了司墨的注意。也难怪她要毁了沈融的礼物,鳌头只能独占。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姗远远地看到沈栾站在这里发呆,一脸得意地绕了过来。 “二姐的歌喉真叫人惊艳,恭喜二姐得到了皇上的赏赐。” 沈姗鄙夷地看她一眼,道:“别叫我二姐,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你是我的妹妹。” 她微笑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们身体里总归都流着沈家的血。” 沈姗道:“你别得意,小心一会儿死得很难看。”她这话说得奇怪,但她并不理会沈栾的反应,说完给她一个白眼就离开了。 “她什么意思啊?”沈姗走了老远,初五才疑惑地问道。 沈栾哪里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想理会,“寸心回来了吗?” 初五摇头,“没有,她去找红汀,找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沈栾一时觉得哪里都透着蹊跷,却又摸不到头绪,心中烦乱决定不再多想,道:“哥哥喝多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们去积石台看看他。” 沈融喝了醒酒汤,清醒了许多,正坐在那一堆残破的版图旁边发呆。沈栾在他旁边坐下,温言安慰道:“哥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太难过了。大不了再重新做一个更好的。” 他摇头,“做不出来了。” 她道:“与其做这死的版图,哥哥不如去考个功名,把你的治水方针用到地方上去。哥哥如若能建功立业,父亲不是比收到你的这份贺礼更加高兴吗?” 他扭头着她,眼里却是不确定,“这个版图不过是我做来好玩的,怎么能用做实际。” 她鼓励他道:“当然可以,这虽然只是一副版图,但是哥哥为了做这副版图也学了许多东西,那些总不会是假的吧。把它们用到实际的情况里去,才是学以致用啊。” 他眼中的迷茫渐消,喜道:“栾儿说得对吧。” “哥哥只要把自己所学和地方的水患做一个结合,一定能有不小的建树。” 沈融被她点醒,激起了斗志,先前的郁闷心情一扫而光,滔滔不绝地和她聊起了治水策略。她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坐在一旁认真倾听,时不时地提一两个问题,沈融越说越高兴,直把她引为知己。 兄妹俩聊得忘了时间,直到管家钱远找过来。 “有什么事?”沈融向来不喜欢他,对他把两人的谈话打断很不高兴。 钱远赔着笑道:“回大公子,奴才是奉老爷的命来传三小姐去明珠阁问话的。” “问什么话?” “这,这,奴才也不知道。三小姐请吧。” 来者不善,可她却不能不去,对初五道:“寸心这大半天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你回去帮我拿件披风来,起风有点冷了。” 沈融站起身来,理一理衣襟,道:“我与妹妹同去。” 钱远不敢拦他,只在前面带路。 沈姗的明珠阁沈栾还是第一次来,直接取用“掌上明珠”之意,沈姗在沈家的地位由此可见。 进到厅中,见沈煜面色阴沉,钱氏眼眶发红,司墨宋惜荷还有宋惜年都在。 司墨正淡淡地品着茶,宋惜荷十分体贴地为他奉上一块精致小巧的桂花糖糕,帝后和睦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沈栾沉着地缓步上前,分别向众人见过礼。 沈煜闷闷地应了一声,钱氏却控制不住,喝道:“把她给我拿下。” 左右家丁立即围了上来。司墨轻轻咳嗽一声,就听沈煜道:“胡闹什么。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钱氏道:“老爷,这还不够清楚吗?就是她,嫉妒姗儿,一心想置姗儿于死地,否则,还能有谁?” “娘,你在说什么呢?”沈融听得一头雾水,从沈栾身后步出。 钱氏的眼泪又下来了,指着沈栾道:“她在你妹妹的茶里下毒,想害死你妹妹。” 沈栾吓了一跳,道:“大娘何出此言,我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怎么可能给二姐下毒。” 钱氏冷笑道:“大娘?哥哥?二姐?叫得真是亲热,我们可当不起。” 沈栾正要分辨,有大夫从里间出来,道:“二小姐中的毒已经逼出来了,好在发现得早,毒性还未完全发作。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定时服药清除余毒,就会没事的。” 钱氏追问道:“中的是什么毒?” 大夫答:“依草民所识,中的毒应该是用蝴蝶满院春的果实提炼出来的。这种花是从关外传过来的,并不常见,非富贵人家培植不起。请问相府可有蝴蝶满院春?” “她,她院子里有。”钱氏气得发颤,指着沈栾的手指笔直地戳过来,重重地似要在她心口上戳出个洞来一般。 沈栾极力保持冷静,道:“那花早已经谢了。” 钱氏的声音立即追到,“是啊,花开谢了,你还保存着它的果实,可见想毒害姗儿的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跪下。”沈煜的声音似一记重锤,低沉有力地敲在她的心上。 沈栾压下心中委屈,依言跪下。 沈煜问道:“你为何要下毒谋害姗儿?” 这就给她定罪了,她苦笑了一声,道:“我没有害她。不是我下的毒。” 钱氏冷道:“人证物证都有还要狡辩。蝴蝶满院春只有你院子里才有,老爷原是疼爱女儿之举,没想到你却包藏祸心。另说人证,姗儿领完皇上的赏赐回席之后,是你身边的丫鬟红汀送来一壶梅酒,说是你恭喜姗儿。” “我早起就没有见过红汀,她”她突然住口,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已经明白沈姗先前那话是什么意思了,她看向沈煜,道,“父亲也像别人一样怀疑女儿吗?” 她眼中漫起了一层泪雾,泫然欲泣却又拼命忍住的样子十分可怜,“父亲细想女儿回府以来的种种,我怎么可能下毒?况且今天是父亲寿辰,亲贵云集,连皇上皇后也来了,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融道:“这件事大有蹊跷,三妹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叫人去下毒。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想下毒也不会选在今天这种日子啊,还叫自己身边的人去,不是明摆着让人抓把柄吗?” 儿子跳出来维护沈栾,钱氏气得打了他一巴掌,怒道:“你妹妹还在里面躺着,你倒好,在这里帮着凶手说话。” 宋惜年轻咳一声道:“我觉得沈公子说的不错。此事蹊跷太多,还是先把那个送点心的丫头叫过来问一问吧。” 钱远见沈煜点头,立刻去了,不一会儿就独自一人回来了,摇着头表示没有找到。 “哼,”钱氏冷道,“现在还去哪里找,说不定已经被灭了口了。我看就不该把她从风停寺里接回来,真是” “咳。”沈煜重重地咳了一声,将钱氏未出口的话截住。她不知道将沈栾接回来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就坐在这里,他怕钱氏再说出什么有辱圣听的话来。 沈栾心中委屈极了,眼中含了一包泪将落未落,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于心不忍。 宋惜年道:“此事还未有定论,三小姐还是不要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宁国侯发话,沈煜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微微点了点头,就有仆妇上来把她扶起。沈融又为她搬了把椅子,沈栾抹着眼泪在一旁坐了。钱氏最看不惯她这副样子,可偏偏此时发作不得,只气得咬牙。 初五已经赶来,见这个阵势立刻跪在当中,一五一十地把沈栾今天从早到晚做过些什么交待清楚。和沈栾所说没有丝毫偏差。 钱氏的气无处可撒,此时道:“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拉下去打一顿,再问。” “不行。”沈栾拦住家丁不让他们把初五拉走,“她又没说错,为什么要打她。” 一时间家丁不敢乱来,都迟疑着看向钱氏。 钱氏的脸色越发难看,咬牙道:“把三小姐一起拉下去,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是我这个做主母的没有教导好。” 宋惜年正要开口,却听“叮”的一声,司墨的茶盖叩在茶盏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厅中突然安静下来。 “容九,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有什么话进来说。”原来是敬巡北院院司容九容大人来了。 酒儿大步进去,目不斜视地走到司墨身前三步的地方停住,恭敬地道:“禀皇上,微臣发现了一名行为鬼祟的丫鬟。” 司墨道:“带进来。” 话音一落,就有一个身着淡绿色裙装的女子被推了进来。沈栾抬头一看,不是红汀又是谁。 寸心也跟在后面,进来扯住红汀一起跪下,道:“红汀,当着皇上皇后相爷夫人还有侯爷的面,你把自己做的事都说个清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