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看沙场美娇娘》 第01章 仇母催婚 这世上有种情叫执念。但爱不是执念。 ——题记 孱国建兴三十六年,文丞相仇赁主动辞官,新丞卫重洋即位。 仇徒闻讯,连夜从校场赶回。及至仇府门前,管家等人上前相迎,道:“大公子,您可回来了。不知为何老爷要辞官,老夫人气一天了,老爷也不劝,干耗着。” 仇徒话不多说,只道管家先将自己回来的事按下,莫要告诉老夫人。而后穿过游廊,到东苑的仇赁的书房,推门便直接开口叫了一声爹。因为每次他爹娘吵架,他爹都要到书房来避难。 果然,仇老爷在屏风后听见儿子的声音,立即站起身,走了出来,“子虚,你怎么回来了。” 仇徒上前作揖,才道:“孩儿收到书信,说您辞官了,爹,好端端的,怎么……” 仇老爷虚手按下他的话,笑笑,带他到里厢坐下,叫人奉了茶,不急不燥,抿了一口,这才道:“你是武将,官场上的事,很多你都不懂。也不愿你懂。不过啊,事关我仇家,所以,还是得与你说上一二,以防哪天爹不在了,你还能维系咱们百年家业。” “爹。”仇徒皱起眉头,不想让自己的父亲说这不吉利的话。 “哈哈,你这孩子,惯来不信鬼神之说,怎的还计较言语上的吉祥祸福。”仇老爷笑着摇摇头,端起杯盏靠近仇徒,说:“子虚,你看这水里有什么。” 仇徒仔细看了看,杯中除了青黄的茶水,什么也没有,不禁困惑地抬起头来,问:“有什么?” 仇老爷笑着收回手,看着仇徒,说:“茶叶。” 仇徒不解。 仇老爷站起身,边踱边说:“这茶叶虽然滤掉了,可它的味道却早已溶于这水。你爹从前就是太理想化,以为能把这茶和水完全分开,却忽视了这茶的影响。” “孩儿不懂,这和爹你辞官有什么关系?”仇徒也站起身来。 仇老爷转过身来看他,见他眸中清澈,无奈地摇摇头,“当今圣上贤明,有意变法,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漫漫长路,若成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必须要有人负责。” “所以,皇上要治罪于您?” “哈,是也,却又非也。”仇老爷换了眼神,赤胆忠诚,说:“皇上自知变法不成,已同我想了这两全之策。我辞官既平息那些反对变法之人的怒气,也能避免有朝一日,皇上不得不亲自推我出来平官愤的两难时刻。” “那爹你岂不是当了替罪羊?”仇徒有些不快。 仇老爷笑笑,坐下,“这也是保全爹的性命啊。你这孩子,本以为你能比你娘明白点,怎的也这般冲动。来来来,既然回都回来了,陪你爹手谈一局可好啊?” 仇徒不通政事,见仇老爷说得云淡风轻,想替他发义愤又不知从何而出,只得憋在心里。 几局手谈下来,仇徒也想明白了不少,本来官场肮脏,自己也不想年事已高的父亲继续在其中殚精竭虑,辞官便辞官罢,自己也该独当一面了。 到了午膳的时间,仇徒一边收棋子,一边说:“爹,一会儿,去找娘一起用膳吧?” 仇老爷闻之色变,“不去。你娘什么脾气你应该知道。她情理不通,我一过去,她准又叫我去找皇上求情,让我把官讨回来。这妇人家,真是把这官场之事当做儿戏。” 仇徒摸摸额角,等了片刻,继续道:“这不是有孩儿吗。我都三个月没回来了,我娘看见我,肯定把您的事全忘了。” 仇赁看看他,确实,他那个夫人一向宝贝儿子,说不定正能借此机会掀过此篇。 “好吧,不过说好了,我可不是要去跟你娘说好话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和她一起用膳的。” 两人来到肴馔轩,仇徒命管家去将老夫人请来,没一会儿,就见一衣着华丽的妇人疾步赶来,身后领着十来个丫头,好不气派。 “子虚我儿……”妇人张开双手呼道。 仇徒早已起身迎上去,作揖,“母亲。” 仇老夫人平淑娴平氏托住仇徒的小臂,眼睛上下打量,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又围着左右瞧瞧,好一会儿,才问:“练兵很苦吧?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这次在家待几日啊?是怎么回来的?何时准备娶亲啊?这事可不能在耽搁了,你都二十有二了,娘可是操心得很呐。” 仇徒无奈看了仇老爷一眼,只见他匆忙躲开眼神,嘴角满是笑意。 “你不会是为你爹的事回来的吧?” 此话一出,仇氏父子齐齐望她,又齐齐移开视线。 平氏立即眯起眼睛瞥向一旁的仇赁,“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仇赁立即给儿子使眼色。 “诶,娘。”仇徒上前挡住平氏的视线,“孩儿好容易回来一次,赶了一夜的路,至今还没吃过一口饭,您就先陪孩儿用膳吧?” 平氏瞧他,“赶了一夜的路?哎呀我的孩子,怎么这么傻,快快快,坐下吃饭。” 终于落座,却还是绕着辞官的话题争论不休。终于,平氏在仇徒的劝说下,答应把仇赁辞官之事翻篇,只是又正色道:“你爹这事娘可以先放下,可是你的事,怎么办?” “嗯?这又关孩儿什么事?” 平氏看看仇赁,再转过头来,对仇徒说:“我跟你爹一直帮你物色着好人家的姑娘,寻思着等你回来叫你看看,你……” “娘。”仇徒打断她,说:“孩儿的心意早就说过,今生非她不娶。您怎么还提。” 平氏急了,“诶,子虚,话不是这么说的。头几年你说这,由着你的性子也就罢了,毕竟你还年轻,可你今年都二十二了,怎么还说这胡话?那姑娘你都找了七八年了,要能找到早找到了。我跟你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怕是你一早就想好用这话搪塞我们。” 仇徒皱起眉头,“人是真的。罢了,说了你们也不信。总之孩儿自由决断。” “……怎、怎么?你们父子俩,一个个地,今日是要气死我?”平氏指指点点,怒气横生,血冲心口,一时间眉头紧锁,细汗涔出,不多时接不上气,眼前一黑,昏厥了。 “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章 仇府招亲 老郎中直起身,说:“老夫人身子并无大碍,是急火攻心,静心修养就是。只是且不可再动怒,恐伤心脉。待我开一副养心通气的方子,给老夫人用之即可。” 仇徒点点头,“先生,我送您。” 待仇徒将药方交给老夫人的陪嫁静初,方才回到房中。平氏已经醒了。 看见儿子进来,平氏余怒未消,别过头去,仇赁见状打起圆场,说:“还不过来给你娘道歉。” 仇徒皱着眉头走上前,“娘……” “也光别说儿子,这里还有你的份。”平氏对仇赁道。 “好好好,我错了,你别再动气了。”仇赁伸手抚着平氏的背,无奈道。 平氏缓了几口气,这才看向仇徒,“过来。到娘这里来。” 仇徒上前几分,有丫鬟搬来凳子在床边,仇徒落座,看着平氏,“娘。” 平氏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子虚,你听娘说。这年纪也不小了,比着别人家的公子哥,孩子都抱两个了。你爹昨日辞官,咱们家往后的日子必然不如从前。趁着还没倒,娘想尽快给你找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以后也好帮衬着你。” “我知道,娘,你放心,孩儿一定建功立业,不让您和爹受苦。只是这婚事,恕孩儿不能从命。”仇徒抱起拳头。 平氏见自己这孩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禁皱起眉头。忽地想起前日里和其他贵妇闲游时听来的只言片语,便有了主意,开口道:“行。娘今天也跟你交底了吧。早些日子我就叫人筹划着为你招亲的事,你也别说娘不通情理,娘可是面向整个孱国招的这门亲事,届时所有人家对你有意的姑娘都会送来画像,供你选择。就是皇上纳妃也不过如此,定有你心仪的。你看怎么样?” 仇赁听平氏信口开河,不禁避开视线,不打算淌这淌浑水。 “娘!你怎么能私自替孩儿招亲呢?”果然,仇徒生气了,严肃道:“弱水三千,孩儿只取一瓢饮。” 平氏也动了怒,“听听!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不过是替你招亲,还许你亲自落锤定音,你竟还不识好歹,对你娘发火?” 仇赁见平氏又有窒息之嫌,便立即对仇徒劝说道:“子虚,你娘到底是为你好。都这么大了,当尽的礼数,怎么还要爹教你呢?” 仇徒眉头紧锁,抱拳谢罪,“孩儿失礼,望爹娘恕罪。” 平氏气得别过头去。 仇徒也气,不语。 仇赁心里叹了口气,出言和解道:“好了好了,这样吧。淑娴继续招亲,子虚你继续找你的那个姑娘,以一月为期,若是子虚你找不到,便要从那些画像中选一个妻子出来。如何?” 平氏听了心里舒畅,神色缓和,没有应话,算是默认。 仇徒却不甚满意,道:“一月?父亲这是要孩儿上哪里找人,分明是为难。” 仇赁眉目愠色稍显,正色道:“那你是叫爹娘如何做?由着你任性下去吗?你胞弟就因为你迟迟不婚,也不得娶妻,你几时才能为旁人想想?” 因为仇老爷很少生气,仇徒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心里虽堵,却也在脑海中权衡父母说的话,纵使心里不情愿,可父母句句在理,他也只好说:“三个月。给我三个月。若是再找不到,我便认命了。” 仇赁和平氏相视一眼,算是答应了。 仇府热闹的招亲顿时席卷整个孱国,不仅是因为仇府家大业大,仇老爷是前文丞相,或许日后还有机会翻身,更因为仇徒年少有为,二十二岁官拜正三品,羽林将军,前途无量。不过,这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一张画像。 就因为这画像,甚至周邦的游吟诗人也特来孱国等候佳音,以待日后在别处传讲这段情话。 原来,仇徒思来想去,自己多年来寻她未果,原因有三: 一,自己不知她的芳名,也不知她家在何方。 二,旁人不知她的相貌。 三,自己一直私下寻找,所追范围有限。 这第一点,他解决不了。至于二三点,都多亏仇老夫人的“提醒”。 仇徒一直忙于军务,从来没有真正思虑过婚姻之事,对那女子的寻找也不过是每到一个地方,便追问认识不认识一个如何如何的女子,所以七八年过去,也没什么线索。 如今仇老夫人提出画像二字,仇徒方决定要描绘一张那女子的肖像。 他请了很多画师,照自己的描述,叫他们绘制推测画,即是推算那女子今时的样貌,最后用得上百个画师,废尽上千张稿纸,终于定了一张画像,命人临摹,题字述说前因后果,与招亲的榜单一并张贴于各城繁华之地。 一时间,天下感怀此痴情种。 话分两头。昔年仇徒与他所寻的女子初遇的泰威山上,住着一户人家,几乎与世隔绝。 夫妇俩育有一儿一女,女为长,年方十七,唤作越宁;弟年十五,唤作越泉君。夫妇二人男耕女织,本是一家合乐,奈何为父者越正义为改善家境,流连赌坊,赌债堆积,为母者戚素罗戚氏依靠一手绝妙的绣活补贴家用,但仍入不敷出。 这天,戚氏将绣品装入篮中,欲下山卖来还钱,却还没出家门,就被兴冲冲归来的越宁拦住。 “娘,我有话跟你说。” 戚氏温柔地笑道:“怎么了?娘赶着下山,回来再讲吧。” 越宁这才注意戚氏提着篮子,问:“又去卖东西?” 戚氏点点头,“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好多人家办喜事,都需要喜帕,而且成亲这大事,他们都舍得花钱。等娘卖了钱回来,给你和泉君买些好吃的。” “娘,你看看你的手,天这么冷,还绣这些做什么嘛。夏时咱们就把过冬的衣食准备好了,你还忙来忙去的,真是闲不住,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人家山下有的是布庄绣房,成亲的人要准备的东西都是在一个地方办好,哪里会单独买喜帕嘛。”越宁心疼地捧着戚氏冻伤的手。 戚氏忙将手收回来,“这不是想给你们买点新鲜玩意吗。你弟弟前两天还想要买把新剑呢。” “那小子,武功没见学得多好,剑换得到是挺快。” “好了好了,最后一次,卖了这些,娘就不做了,回来好好陪你们姐弟俩读书写字。怎么样?” “那好吧,娘,你路上小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章 除夕之约 越宁自小在山中长大,与草木为伴,以鸟兽为友,山水为知己。所认识的人,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何宸算是其中一个。 何宸是山下铁匠何铸剑的儿子,因为越宁和越泉君从儿时起就都喜欢舞刀弄枪,所以其父就常常光临何铸剑的铁匠铺,买些小孩戏耍的兵器。后来戚氏见两个孩子都有习武的天分,便叫越正义去给孩子量身铸剑。 剑打好了,何铸剑叫何宸送到山上去,戚氏见这孩子浓眉大眼,精气十足,又讲礼守礼,便留下玩耍。这样,何宸就和越宁在这山中的小屋见了面。自此,何宸得空就来山上找越宁和泉君玩乐,切磋武艺。 一晃十年,越宁已长大成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和越宁率真单纯的性格都叫他情愫暗生。 为了今早赶来陪越宁晨练,他三更天就起来往山上走,可把越宁惊了一跳。 两人比试了一会儿拳脚功夫,便在山中散起步来。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不想途中越宁险些绊倒,何宸拉她时握住了她的手,之后,便再不松开了。 等了好半天,越宁才说:“你这样拉着我,要是我爹娘看见了,肯定会说的。” 何宸眼睛不敢看她,也不敢松手,怕自己下次再没胆子了,便说:“那就不叫他们看见。” 越宁嗤嗤笑了,何宸被她独特的美丽所吸引,忽然停下,看着她,叫道:“越宁。” “怎、怎么了,何宸哥。”越宁不知道自己为何心跳得极快。 何宸抿起嘴巴,“我、我想告诉你个秘密。” “嗯?”越宁仰起头询问他。 他忽然松开手,“等除夕我再来,到时定然告诉你。”跑了。 ----- 越宁坐在窗前,猜想着何宸要告诉他的秘密,难不成,他要说出书里的男人对女人说的话? “阿姐,看什么呢。” 越宁手里的书被人抽走,一时惊醒。见是越泉君,便没好气道:“进来不知道敲门啊!” 越泉君双手一撑,坐上书桌,“唉,我跟阿姐无分彼此,还敲什么门啊。这看得什么书啊,”说着,就翻看起越宁刚才拿的书,越宁忙伸手夺过来,塞进书奁中。 越泉君偷笑道:“阿姐,不知道你还喜欢看这种书。” “去去。我还没说你呢,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买剑。你不知道爹娘赚钱多辛苦啊!”越宁可算找到了泉君的短处。 越泉君无辜地皱起眉头,“我就随口一说,怎么,他们要给我买新剑了?” “哼!买买买!买个鬼!”越宁站起身敲了他的脑袋,然后声情并茂地说:“你都没见娘的手,冻得,啧啧,红疮横生,腐肉遍布……” 越泉君听得五官拧在一起,忙抬手打断:“阿姐!阿姐,别说了。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 “哼,夸张是夸张了点,但娘的手确实冻伤了。”越宁认真道。 “说起来,最近你没发现,爹都不怎么回家。”越泉君极具保密地低声说。 “嗯?娘不是说爹上外面讨生计去了吗?许是去卖笛子了。”越宁不经意地说着。 越父会做些吹奏的乐器,所以在地里出产不好时会下山去卖这些玩意,越宁也曾跟着下山去卖过。 “也许吧。不过,不排除爹跟何宸哥给咱们讲的那个故事里的人一样。”越泉君眯着眼睛,仿佛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一提起何宸,越宁立即有种自己做坏事被人揭发了的感觉。 “就那个陈世美的故事啊。你说,咱爹会不会带着别人跑了?” 越宁对他又是一记爆栗,“瞎说什么呢!等爹回来我就告诉他,你骂他。” “诶呀我就是说说嘛。爹怎么可能带别人跑呢。他那么爱娘,我知道的。” “油嘴滑舌。” 等戚氏回来,姐弟二人已经做好了饭,泉君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怎么还等我。”戚氏看看屋外的黑色,怜爱地说。 “娘辛苦了嘛。”越宁说着,揪起泉君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喊,“越泉君!” “啊啊啊!”越泉君捂着耳朵跳起来,正要骂,就看见戚氏,忙手脚并下,站好了,“娘。你回来了…” “嗯,吃饭吧。” 饭间,戚氏想起早上的事,便问越宁:“宁儿,你早上相与娘说什么来着?” 越泉君闻之也看向越宁。 越宁见他在这,而且过了整整一天,自己的情绪也褪了许多,边摆摆手:“没什么。就是早上在山里遇见个兔子在刨坑,感觉好笑,想跟你说说让你笑笑。” “又不是没见过。”越泉君撇撇嘴,继续吃起饭。 戚氏一笑,“没什么事就好。诶,对了,泉君啊,你何宸哥最近怎么不来了?” “问阿姐啊。她和何宸哥的关系比我还好。”越泉君端着碗,没吃相地扒着饭。 越宁闻之,努力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也情不自禁地用碗筷挡住脸。 戚氏瞧瞧越宁,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笑着说:“问谁不都一样吗。” 越泉君笑笑:“马上过年了,铁匠铺很忙的。他还说叫我有空下去给他帮忙呢。” “那你怎么不去,天天在家里赖着什么也不干。”越宁下意识地接了话茬。 越泉君狐疑地看着她:“怎么回事,我发现今天只要提起何宸哥,你就怪怪的。” 戚氏投来目光,越宁忙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今夜你刷碗,叫你话多!”说罢,便逃回房间去了。 “娘,你看看她。莫名其妙。”说罢,越泉君见越宁还剩半碗饭,便一并拿来倒扣进自己碗里,“刚好,便宜我了。” 饭后,泉君去刷碗,戚氏进了越宁的房间。 “睡了?”戚氏坐到床边。 “没有。”越宁掀开被子,脸颊上的绯红依然清晰可见。 戚氏温柔地看着她,“说说吧,怎么了。” 越宁将早上的事讲了一遍,她本是英气的眉目却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情意不言而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章 除夕之夜 除夕夜,仇府。 “爹,娘,孩儿回来了。”仇愆踩着炮声进门,呼喊道。 “二公子回来啦,二公子回来啦!”仇府上下传递着仇愆回家的消息。 在佛堂烧香的平氏听见这喊声,立即谢过神佛送自己孩子平安回家,然后匆匆起身出去相见。 仇赁和仇徒放下棋子,也往院内疾步走去。 全家人之所以如此激动,实在是因为这二公子仇愆终年在太白山上求学,一年只这一次下山,让人着实挂念。 “子恕!”平氏遥遥看见仇愆,立即站住,热泪盈眶地呼道。 仇愆闻声看来,喜上眼角,“娘!” “子恕!”仇赁和仇徒在另一边叫道。 一家人相见,激动不已,仇徒和仇愆来了个久违的拥抱,又互打一拳,测测彼此进来可有用功练武。说来也巧,这仇赁不通兵理,两个孩子却分外有行军打仗的兴趣。 “怎么样?在山上可学了什么大哥不会的?”仇徒笑着问他。 他立即作揖,道:“小弟是如何也比不上大哥的造诣的。” “你们兄弟二人莫要再互相客套了。外头冷,快进屋。管家!人齐了,可以叫后厨上菜啦。”平氏里里外外忙碌着。 父子三人笑着到屋内寒暄,互相切磋这一年的收获。 只是聊着,仇愆忽然道:“爹,听说你辞官了?” 话音刚落,平氏的脚就迈进来,说:“瞧瞧,这消息都传到太白山了。” “娘。孩儿是到都城外的茶馆才听人说起的。”仇愆笑着解释道。 过了多日,平氏也没那分火气了,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笑道:“那他们有没有提你大哥招亲的事?” 仇愆看看仇徒,仇徒撇嘴别过头去,他笑笑:“孩儿就是不想听,也躲不过啊。那消息,确实连太白山上的樵夫都在传。我早就迫不及待回家问你们了。” 仇徒冷言冷语道:“你就继续乐吧,下一个就是你。” 仇愆眯眼一笑,“有人在先,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真不知道大梦先生这一年是怎么教你的,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气人。” 一听这话,平氏微微瞪眼,“子恕全是被你跟你爹带坏的。” “淑娴。” “娘!”仇赁和仇徒都不大高兴。 “哈哈哈~”仇愆笑道,“还是娘最疼我啊。”说着,就起来搂住平氏的肩头,亲昵地微微俯身蹭肩。 泰威山,越家。 越宁一家四口围坐一起,越正义举起褐色陶杯,微醺道:“有一件事,趁着今天高兴,我要公布。咯~” “有什么事说就是了,别喝了,你都醉了。”说着,戚氏就要拿他的杯子。 他虚晃一躲,说:“我要喝。这天大的喜事,我得喝。” 泉君好奇道,“什么事啊,爹?说出来,叫我们也高兴高兴,是不是这些日子您在外面卖笛子发大财啦?” “卖什么笛子。”越正义微嗔道,旋即笑起来,“不过确实是发财的好事。” “真的?”泉君期待道。 戚氏宠溺地望了泉君一眼,温柔道:“傻孩子,你爹醉了。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啊。” “就是,起什么哄。”越宁不悦道。她一整天都不大高兴。戚氏知道,这是因为何宸没有来。 “诶,你们这是不信我?”说着,越正义就站起来,身子摇晃,道:“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们了,真有个发财的机会!而且非咱们家宁儿不可。” 戚氏一听,觉得不对劲,问道:“你胡说什么啊,快坐下吃饭。” “我没胡说。那城里的画像跟宁儿像极了,等她嫁过去,咱们可不就发财了嘛!哈哈~”笑声未断,越正义就整个人倒了下去。好在戚氏和泉君眼明手快的托住,这才没摔。 “什么画像?”越宁看看醉倒的越正义,不禁侧目问戚氏。 戚氏摇摇头,“不知道。我进城的时候没注意什么画像。” “阿姐,你不会是被通缉了吧?我听人说,官府会把罪犯的画像贴在城门口,你…嗯?”泉君眉目传阴情,挑衅道。 戚氏笑道:“你们姐弟俩都没怎么下过山,怎么知道这些的?” “师父讲的呗。”泉君托着越正义,说:“诶,娘,我先把我爹拖床上去,这不行,太沉啦。” “去吧。”戚氏松开手,由泉君背着。虽说泉君才十五岁,但已经七尺有余,又常年习武,这点小事,对他自是绰绰有余。 等泉君去了那边,戚氏才有机会和越宁说话,说;“何宸那孩子向来言而有信,你且再等等看。” 越宁叹口气,“兴许他也不是那个意思,算了,不想他了。娘,你忙一天了,快吃两口吧。” 戚氏温柔地看着她,“宁儿,你这么懂事,将来谁娶了你都是他的福气。” “诶呀娘~怎么还说呢。快吃吧。唉,我爹也真是的,几天不进家门,一回来就要这个要那个,也不帮忙,也不说心疼你…” “好了好了,你爹也没少在外面受苦,你就原谅他吧。”戚氏拍拍越宁的手。 越宁反手抓住她,不快道:“我这是替你抱不平啊。娘,我爹这是怎么了,从前,他可不是这般样子。难道,他真的……”越宁顿了顿,回想起这些日子他爹反常的举动。 戚氏心道:莫不是叫孩子们看出什么来了? “宁儿, 娘……” “嗯,不可能。”越宁回过神,说道:“我爹他又没读过什么书,考不了状元,当不成陈世美。” 戚氏一怔,“嗯?陈世美?”戚氏心思一转,笑了,拍拍越宁的脑袋,“这小脑袋里天天装些什么啊。你爹才不会是那种人,放心吧。” 越宁点点头, 想起讲这个故事的人,不禁看向屋外。 何宸哥,你为什么还不来啊…… 而正在这时,何铸剑已经带着何宸和彩礼往山上来了。本来是要早些出来的,但何宸说一定要恰好赶在年末年初交接的节骨眼上才最为吉利。 何铸剑膝下就这一个孩子,与之相依为命,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眼看离越家越来越近,何宸不禁紧张起来,问道:“爹,你当年娶我娘,是一求亲就成了吗?” “哈哈,臭小子,我真当你有十足把握呢,到现在才想起来找你爹取经啊。” “所以,是一次成的吗?” “那当然,我和你娘也是青梅竹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章 上门提亲 “我睡了。”越宁红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进屋去了。 戚氏一怔,看着失落的女儿,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娘,我阿姐怎么了?她不等年兽了吗?”泉君打着哈欠,倚在戚氏的腿上。 戚氏宠溺地帮他理着头发,“你阿姐困了。” “我也困了…”泉君又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睡吧。”戚氏温柔地笑笑,旋即忧心忡忡地看向屋外。 正义说的发财之道是什么?难道有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看上宁儿了? 戚氏眉头深锁。自己的丈夫这些年一直醉心赌术,渴望发迹,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捷径可言,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血本无归,终日被人追着讨债,最近几个月,就是连家也不敢回了,唯恐别人发现,以后再不得清宁。这要不是过年,恐怕,他仍是不回来的…… 月亮一点点偏移,终是一年将至,新年伊始。 戚氏紧忙叫起泉君,叫他一同许愿。 泉君困意全无,扑通跪地,双臂张开到极致,然后双手聚拢,狠狠地合了十,以表心诚。他默念道:“泉君在此求老天赏新剑一把,再给我娘和阿姐求得绝世美貌,谢过老天,谢过老天。” 泉君振振有词,叩首三下,又胡言乱语一番,这才起身,笑着问:“娘,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戚氏求上天保佑儿女康健快乐,让这个家合满幸福之后,缓缓睁开眼睛,方才站起身,拍拍泉君的肩头,仰看着他,“娘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被人听见就不灵了。” 泉君嘿嘿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外面礼花盛放,顿时林中鸟兽虫鸣,好不热闹。 “这是谁家的烟花,怎么好似在咱们山里放得一般?”泉君激动地出去观看。 戚氏也欲上前端详,谁知见越宁开门出来,“娘,是不是何宸哥?” 戚氏一怔,立即反应过来,笑着上前推越宁回屋,“那孩子定是存了大心思,你快进屋,让娘替你看着。” “娘,我也想…” 话未说完,戚氏笑着抬手止住了,说:“这不合规矩。女孩子家,到底要矜持一些。” 越宁总是心神盼之,却也大不过一个“礼”字,只好委屈地点点头,“那好吧。”像是不放心一般,又交代道:“不过,娘啊,你可不要为难他。” “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戚氏笑着揉揉她的手,再拍拍,“放心吧,你且等着。” 说罢,戚氏退出越宁的房子,关了门,正了正衣襟。 正待这时,泉君激动地跑进来,“娘啊!阿姐!你们快出来!是何宸哥还有何叔,带了好多人,好多礼物,肯定是来拜年的!娘啊!你们快来看啊!” 戚氏上门前迎他,说:“这孩子,就是拜年也是要等天亮了。他们这不是拜年,是来提亲的。” “提亲?”泉君愣了愣,旋即张大嘴巴,“我阿姐?哎呀,娘,不要啊,阿姐走了,我和谁玩啊。” “你何宸哥家也不远啊,快站到娘身后,规矩些,他们过来了。”说着,戚氏站在门前,一副端庄的模样。 越宁此时正趴在窗口,借着缝隙看屋外,果然是何宸。 天啊,如果真的嫁给何宸哥,我…… 越宁羞涩的捂住脸,不敢再往下想。 屋外的何铸剑一行人停下,拱手道:“想必这就是越夫人吧,久仰。” 何宸拱手拜之,“见过大家(同‘姑’)。” 戚氏看泉君一眼,泉君忙跳上前,拱手拜道:“见过何叔,何宸哥。” 何氏父子二人笑笑,戚氏行了礼,这才将二人请进屋里,让泉君招待抬礼的人。 落了座,戚氏迟迟没有开口,只是温柔不失礼地笑着。 何氏父子对视一眼,何铸剑笑道:“越夫人,深夜造访,多有打扰。” 戚氏莞尔一笑。 “今天携小子前来,想必这原因,越夫人也能猜到一二……哈哈,我也不是什么文人,就不绕圈子了,此次前来,实在是为小子,向令嫒提亲所致,不知夫人的意思……”何铸剑看着戚氏的眉目,心中竟也有几分忐忑。 这戚氏他不曾见过,就连越宁也只见过一两面,没想到这越夫人虽然住在山上,却如此贤淑端庄,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戚氏笑笑,没有作声,只是又给何铸剑添了点茶水。原来他也是初次做这种事,口干舌燥的,将茶水一饮而尽。 何铸剑摸不透戚氏的心思,有些急了,“越夫人,您,倒是说句话啊。这是我们的礼单,您看,若是还有什么要求,我们能做到,一定做到。” 泉君忙完了,在门口看着,也是干着急。他虽然同这何宸关系要好,却不赞同这门亲事。在他心里,他阿姐和母亲世上最美的人,他看得那些书里都说自古英雄配美人,何宸哥固然厉害,可只是个铁匠,哪里配得上阿姐啊。 再说,阿姐是这山林里,唯一和自己说得上话的人,阿姐若是走了,剩自己一个人可怎么办。他可是看书里描写过嫁人的场面的,那女子和父母都是要哭半天的。所以成亲才他的印象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戚氏按下礼单,只是轻轻扫过一眼封面,便说:“这成亲不是卖女儿,礼物固然可以显出夫家对女方的重视,可过日子毕竟是人在过。” 何宸忙道:“大家,我发誓,我一定会对越宁好的。” 越宁附耳贴在门上,听见这话,攥紧了拳头贴在胸口,自语道:“娘啊娘,说好了不为难的,你可别把何宸哥吓走了。” 戚氏看着何宸,笑了笑, “大家知道你的秉性。你是个好孩子,不过这成亲啊,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过日子不是有雄心壮志就够了,就是再热情的一个人,也终有一天,会被这岁月熬炼得淡漠。” “我不会的。”何宸急于保证。 何铸剑仿佛想起过去的日子,没有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章 不欢而散 “岁月鉴心。”戚氏笑了笑,“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有人一二年,有人八九年,有人或许半生,但那份热忱终会逝去。” “大家,你相信我,我会用一生珍爱她的。”何晨激动地跪地伸手发誓,何铸剑在一旁看着也动容,只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眼前的这个女人,隐居深山,不为名利所动,世间事犹如过眼云烟,实在不知能用什么说动她。 戚氏扶他起来,“何宸啊,你也算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了,你言出必行,大家是知道的,可有时候啊,人是会输给人性的。” “大家,何宸不懂。”何宸仍跪着,不愿起来。 戚氏不禁皱起眉头,叹息道:“你性子沉稳,本是好的,可你有时,也吴牛喘月,着实让大家担忧将来若真是将宁儿嫁于你,会被这性子所殃及。” 何铸剑不懂戚氏说的“吴牛喘月”,但也必然不是什么褒奖之语,不禁看向儿子,指望他能有所应对。 何宸读书不多,此时也不知戚氏所言为何,只道:“何宸若有什么过错,还请大家告知,何宸必定改过。” 戚氏叫他先起来,他本打算再跪,何铸剑怕戚氏恼怒,便给儿子眼色。 待何宸落座,戚氏这才说:“你打小就上山里来,也知道宁儿没怎么下过山,对于许多事,都只是从书里、故事里知道的。所以,就是比起普通人家的姑娘,在与人交涉方面,也是比不得的。” “何宸知道。”何宸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他没想过这些。 但何铸剑听了,却能想到一些具体的事,但很快被戚氏后面的话断了细思的念头。 “所以,也不怕你们觉得我不讲情面,有些事,还是丑话说前面,对大家(jia)都好。”戚氏平静地说道。 何铸剑忙跟着附和。 戚氏继续道,“宁儿她虽然相貌姣好,但全然不是女儿家的性子,自小在这山野中长大,自是英气多,性子直,难免日后有所冲撞。” “孩子还小嘛。”何铸剑笑道。 戚氏却不甚满意。她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夫家全然接受女儿一切的好与坏,这才能放心托付。 “三岁见老,有些根性是不会变的。”戚氏柔弱的外表下透着几分刚硬。 何铸剑面容一僵,压了半天的话也终是忍不住了,脱口道:“越夫人,我敬你是越宁的娘,这才好声好气地顺着您说话。可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是在反对这门亲事,您要是不愿意,一句话就可打发了我父子二人,何必在这儿兜圈子,说些有的没的。您可真没有越老爷的爽快劲。今日算我父子来错了。告辞。何宸,走。” “爹。” “泉君,送你何叔他们下山。”戚氏起身端庄道。 泉君不明就里,站在门前不知如何是好。 越宁待不住了,忙出来,“娘,你怎么答应我的。” 不等戚氏开口,她就跑到何宸面前,“何宸哥。” “宁儿,你…”戚氏叹息一声,这女儿是一点沉不住气。 “娘,我相信何宸哥会一辈子对我好的。”越宁开口求情道。 何铸剑趁机端详越宁,对这儿媳的相貌很是满意。 “不管怎么样,天色晚了,叫你何叔他们先回去休息吧。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都这么多年了。”戚氏上前拉越宁过来,给泉君递了眼色。 泉君忙上来恭敬道:“何叔,何宸哥。” 何铸剑看戚氏一眼,再看越宁,而后拱手道:“打扰了,告辞。” 见何宸他们真走了,越宁立即甩开戚氏的手要追出去,戚氏一改温柔,威严道:“站住。” 越宁闻声驻足,心有不甘,却没再动一步。 “进屋。”戚氏说罢转身进了越宁的屋子。 越宁只得跟了进去。 一进屋,越宁扑到床上,锤着被褥,“娘~你骗人!你答应我不为难他们的。” 戚氏任她闹,待平静了,这才说:“气消了?” 听着娘亲温柔的声音,越宁叹了口气,翻过身,看戚氏:“这下可好了,女儿真要在这山里孤独终老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戚氏摸着她的头发,说:“娘不是要为难你何宸哥,只是婚姻之事实在太为重要。你不谙世事,娘不能不提你操心啊。” “娘,女儿不懂。”越宁揪着被子提到胸前搅弄着,“这书里都说了,男女两情相悦,就能幸福美满的过一生,为何到女儿这里就不行了?” 戚氏笑着,“你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吗?” 越宁想了想,“就我和何宸哥这样啊。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 “那泉君和你呢?娘和你呢?”戚氏问。 越宁皱起眉头,想不通,便索性嘟起嘴巴,说:“娘就是为难我。” “傻孩子。娘都是为你好啊。他虽然沉稳,但确实缺少点胸襟。” “娘是觉得何宸哥不够大度?”越宁打算就“胸襟”二字与戚氏辩论。 哪知戚氏继续道:“还不止,这孩子心思深,你太单纯了,娘害怕。” “何宸哥哪里有娘说的这般不堪了。”越宁越听越气。 戚氏叹了口气,“你现在看不出来,因为你们都还小,没经历什么大事。可以后总是要自己面对风雨的,那时后悔可来不及的。” “那娘怎么看出来的?”越宁心里不服气。 戚氏捋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小事见大,你慢慢也会懂的…你还记得那一次何宸上山找你们玩,泉君捡了块鸡血石的事吗?” 越宁点点头,“我们都不认识,何宸说那是人血染的石头,还追问泉君在哪里捡的,说那里肯定有很多死人。这怎么了?泉君还猜想是山猪的血呢,谁知道是石头自己长的颜色。” 戚氏摇摇头,“后来呢?你们跑来问我,我告诉你们鸡血石是什么了,你和泉君怎么做了?何宸呢?” 越宁挠挠头,“女儿不知,这么远的事,不记得了。” “你和泉君第二天就忘了,但何宸两三个月都没上过山,再来时,还问那些死人找到了吗。后来还是我找到书籍给他看,他才信了。” “这刚好能说明何宸哥治学严谨。” “你,唉,这事不算,那你和他生气的时候,你记得吗?” 越宁扯住被子,“谁还没生过气啊,我和娘不也生过气嘛。” “可娘不会那般说你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章 初闻仇府 越宁和泉君、何宸之间斗嘴动手都是常有的事,本也是些转眼就忘的“仇恨”,但有一次不是这样。而且这事,就发生在前几个月,记忆犹新。 那几个月越宁发现后山有个山洞,里面有只受伤的小豹子,她不敢告诉何宸和泉君,因为何宸速来看见这些动物,就只有手起刀落,厌恶得很,而泉君呢,玩性大,保不齐会把小豹逗弄死。所以她只说与母亲一人知道,还讨了救治之法,要帮那豹子。 可多日神出鬼没,何宸同她发了火,问她是不是遇见了别的男子,说她一个女孩子家,要恪守妇道什么的。 那时,越宁没有情爱的意识,所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来,确实,如果日后同何宸在一起,他要这样说自己,自己定不饶他。 “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告诉他以后不许那么说我,他肯定不会再说的。而且,确实是女儿让他误会了嘛。”越宁坐起来冲戚氏撒娇道,“哎呀,娘,你平时不是夸何宸哥这个,夸他那个,老让泉君像他学习吗,怎么今天光挑着难听话说。” 戚氏摸着她的脸,“我的傻女儿,这些话,现在不说,嫁过去就说不得了。” “可是不说不是更好,也不会伤和气。”越宁天真地说。 “不想伤和气,就得你吞声忍气。娘舍不得。”戚氏搂着她。 她搂住戚氏的腰,“真麻烦,那女儿不嫁了。只有娘对我最好。” 戚氏浅浅一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丈夫晚上酒后说得那些话。 翌日中午,越正义醒了,坐在床边沉思的戚氏忙将桌上的汤端来,说:“刚好,汤还暖着,喝吧,醒醒酒,暖暖肚子。” 越正义一口气干了半碗,突然想起城中的画像,连忙把碗交给戚氏,说:“素罗,你以后都不用下山去卖那些绣品了。我找到还债的办法了。” “嗯?”戚氏见他这么高兴,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你不知道,我昨天去山下买酒,看见城里贴的那个画像,我一看,这不是咱家宁儿吗,就上去看,结果你猜怎么着。”越正义卖起关子。 戚氏摇摇头,心里有些担忧。好端端的,越宁的画像怎么会在城里张贴呢? “哈,原来咱们女儿曾经在这山上救过一个公子哥,还和他私定终身。你不知道,那公子哥可是当朝丞相的儿子,诶,不是,这丞相已经辞官了,该怎么称呼呢……” 越正义还在想词,戚氏却耐不住了,急忙问:“你等等,宁儿什么时候和人私定终身了?你可不要乱说话,女儿家名节最重要。” 越正义摆摆手,“当然不是宁儿了。诶呀,不过可以是。”越正义想着,起身要下床,一面穿鞋一面说:“麻烦,我还是直接找女儿去说。这等好事,帮她也帮她爹我。她肯定答应。” “你说清楚…”戚氏话还没说完,越正义就跑了出去,喊着越宁的名字。 越宁和泉君正在屋前切磋,听见喊声,便跑了过来,“爹。怎么了?” 越正义招手叫她进屋,“有好事。” “什么好事啊,没我的份?”泉君笑着追进来。 越正义看他一眼,摆摆手,“你还能娶个公主回来不成?这事儿只能靠你阿姐。” “什么事啊?”越宁笑着被越正义按到凳子上坐下。 戚氏欲加阻拦,想告诉越正义昨夜何宸来提亲的事,可没等开口,越正义就毫无前戏地把重头戏交代了:“爹给你寻了一门亲事。” 越宁一怔,看了戚氏一眼,高兴地从凳子上弹起来,“爹、娘,你们同意啦?” 泉君皱起眉头,“太草率了吧?昨晚上还拒绝呢。” 戚氏想说不是何宸,可越正义看看她,再看看女儿,虽然不知道女儿怎么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不过看她这么高兴,就放心了。 “爹当然同意了,这么好的事,是吧,素罗。”越正义拉起戚氏的手,小声道:“没想到你早就背着我把这喜事告诉女儿了,刚才还跟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差点都信了。” 戚氏一个头,两个大,这父女俩说的都不是一件事,竟然还搞得皆大欢喜的模样。 “女儿以为你说的是何宸那孩子。”戚氏无奈道。 越正义一怔,正在欢喜的越宁也停了动作,问:“怎么?爹说得不是何宸哥?” “何宸?”越正义一拍桌子,对戚氏道:“他也配得上咱家宁儿?” 泉君忙点头附和,“是啊是啊,配不上。” “你起什么哄。”越宁把泉君推到身后,来到父母身前,说:“何宸哥哪里不好了,他一直到咱们家玩,也没见你们说什么啊。我就喜欢他。” 越正义眉头一皱,指着越宁对戚氏道:“我才多久没回来,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口无遮拦,你怎么教孩子的?” “……”戚氏看了越宁一眼,满是无奈。越宁毕竟还小啊。 “总之跟何宸我肯定不答应。”说着,越正义背手于身后,“我女儿,那必须是嫁到仇府去。” “仇府?”泉君和戚氏异口同声。 “求那画中女子的,就是仇府大公子。”越正义对戚氏说。 越宁看着父母两个似乎在商量她的婚事,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不禁道:“你们想让我嫁给我不认识的人?” 戚氏摇摇头,越正义却率先说:“这婚事都是这样的,父母看好了,然后女儿直接出嫁,嫁过去就认识了。” “娘?”越宁不相信她娘亲会这样对自己。她甚至不知道什么仇府。 “正义,我们都还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什么仇府,什么画像,你总得说清楚了再商量啊,别说孩子了,我也是一头雾水啊。”戚氏从中周旋道。 越正义想,也对,反正那边还有两个月才停止招亲,这又是过年,讨债的人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自己,不必操之过急。 想着,他坐下,说:“这仇府啊,是京都第一府。不是说他园子大,而是住在里面的人了不得。” 见阿爹大有说书的架势,泉君立即搬来小板凳做好,双手托腮。 越宁却没什么兴致,坐在那里想着对策,甚至想到了私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章 父债昭昭 越正义讲完故事,看女儿神游天外,不禁问:“怎么样?宁儿,你意下如何啊?” 越宁忽然回过神,“嗯?”旋即想起自己要为何宸据理力争,便也不追问前文,直接表态:“女儿说得明明白白,要跟何宸哥,其他人,什么囚服的,都别谈。” 说罢,越宁就站起身,要回屋去。 “你是一点不为爹娘考虑?!”越正义站起身。 戚氏心道不好,拉住他,“正义,这事说好了不让孩子们知道。” “什么事啊娘?”泉君随口问道。 越宁看着他们,等着下文。 越正义摆开戚氏的手,“不让他们知道,那他爹什么时候死了,他们都不知道。” “正义?”戚氏虽然知道他有欠人钱财,但不知有这么严重。难道,他在吓女儿? “爹,什么死了?”泉君紧张地起身抓住越正义的手腕上下看,问:“您病了?” “你爹被人追杀啊。几个月不敢回家。怕连累你们。”越正义激动道。 “什么追杀?”越宁全然忘了刚才在心里决定的立场,忧心地上前。 戚氏将他转过来,低声问:“这事你为何不说与我知道?” 越正义转过身,大声道:“说给你又有什么办法!靠你的刺绣吗!” 戚氏一怔,神色黯然。 越宁扶住戚氏,“娘。” 越正义见越宁在眼前,拉住她,说:“女儿,现在只有你能救你爹了。” “我怎么救您啊,您到底得罪谁了?”越宁不喜欢父亲现在癫狂的状态。 “你爹在外面赌钱,欠了别人很多钱,我一直做刺绣,就是想帮你爹还债的。”戚氏叹口气,坐在椅子上。 越宁心疼地拉住她的手,“这事,你们怎么早不说。我和泉君也能下山做活帮你们啊。” “你们会做什么。”越正义喝道,“整天只知道在山里打打闹闹。出去了只能被人说是废物。” “正义!”戚氏生气了。当年,是一起决定在山里定居的,养儿育女,如今说这样的话,着实叫人寒心。 越正义自知说错话,忙敷衍过去,“就算你们下山做活,几时才能凑够五百两!我是别想活了。” “五百两?!”戚氏不自觉地从椅上弹起,声音都在颤抖。 “五百两是多少?”泉君困惑地向越宁投去求助的目光。 越宁想了想,“书里没说。” 戚氏无力道:“五百两,寻常人家一年的活计,也就三十多两…” 越宁和泉君惊讶地对视一眼,泉君道:“那爹岂不是欠了别人十几年的钱?” “爹,你怎么…”越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越正义见女儿动容,便趁势说:“宁儿,现在只有你能救你爹了,如果你嫁到仇府,他们自然不会看着他们的亲家被人讨债追杀吧?再说,他们家条件比何宸那小子好几千几万倍,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越宁无力地看着泉君,又看看戚氏,不知道怎么拒绝。 戚氏站起身,护住越宁,“我们不能卖女儿。” “这怎么能说是卖呢?”越正义急道,“素罗,你别误导孩子。宁儿,这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那个仇府的大公子找你都找了七年了,这么痴情,你嫁过去,他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找我?”越宁愣住,这辈子她也没见过几个人,对什么仇府的大公子,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是找你,不过你去了,就是你了。”越正义笑道。 越宁糊涂了。 戚氏道:“我是不会让宁儿去做这种事的。你没想过,如果那画像里的女人出现了,你叫我宁儿后半辈子可如何是好?” 越正义腰板一挺,“怎么可能出现?要出现早出现了,会等到今天?” “就算这样,也不行。”戚氏抓紧了越宁的手。知根知底的何宸她还有几分不满意,更别说一无所知的仇府大公子了。 “这都是天意!素罗,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女儿嫁过去又不会吃苦,可她不嫁,我就要拿命赔啊。”越正义声情并茂。 戚氏不看他,怕自己心软。 越宁见状,也不知说什么,一跺脚,跑了。 “宁儿!” “阿姐!” “泉君,快跟上去,别让你阿姐遇到什么危险。”戚氏焦急道。 泉君点点头,立即飞奔出去。 越宁一出家门,就朝山下跑去,想要找何宸,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叫他带自己远走高飞。但跑着跑着,她就停了下来。 泉君上前道:“阿姐,你…”不知说什么。 越宁看着他,叹了口气,挑起一根树枝,就是一通剑式飞舞。 泉君看着她,心里不是滋味。爹娘不管要把阿姐嫁给谁,都是要离开自己的。 想着,他也生气,耍起剑来。 姐弟二人不禁对起招来,打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才袖手一脱,树枝落地,二人也倒在地上,望着天空。 “阿姐,我不想你嫁人。你走了就没人陪我练剑了。” 越宁喘了会儿气,“我嫁到何宸哥那里,你也可以下山来找我们啊。” “你真要嫁何宸哥啊,那爹怎么办?” “……” “唉,我要是会变钱就好了。”泉君叹息道。 越宁想起爹娘刚才的模样,也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了。 “你说,何宸哥为什么就不是个公子哥呢?那样,你嫁给他,爹也可以还债,两全其美。” 越宁手背一抬,拍他额头,“刚还说不想我嫁。” “阿姐,说真的,你喜欢何宸哥吗?”泉君翻身起来,好奇地问,“到底什么是喜欢啊?” 越宁也思想起这个问题来,停了一会儿,她道:“就是想一直一起玩呗。练剑什么的。” “那我也喜欢何宸哥?”泉君捂住嘴巴,“难道我……” “诶呀被你气死了。回家了。”越宁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泉君追上来,“啊?这就回家了?我还以为今晚上能跟你在山里抓兔子了。” “这么冷,兔子都回家了,咱们抓什么兔子啊。” “那你想好了回去怎么跟爹娘说吗?你到底要嫁谁啊?” 越宁瞪他一眼,“这还用说吗!” “何宸哥?” “那爹怎么办啊!”越宁说罢,气汹汹地朝家走去,“何宸哥又没有钱,只能嫁给那个大公子了。” “那你和何宸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章 四口下山 自从越宁答应嫁到仇府去,越正义就天天围着她,上百遍的给越宁讲整个计划。 夜里,戚氏来到越宁房中,拉住她的手,问:“宁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越宁几日没见何宸,心里也没太计较要嫁过去的事,便冷静想了想嫁到仇府的事,现下被娘亲问及,她一本正经道:“想好了吧。反正就算嫁过去,我也能常回来吧,听爹说,仇府就在山下的都城里。离咱们家只有一日的路程。到时候,还可以和娘一起做饭,和泉君、何宸哥一起练剑。也挺好的,还能帮爹还债。” 戚氏看着懵懂无知的女儿,叹了口气,心道:傻孩子,这婚姻之事,哪里是你想的这般容易。 “唉,娘是断舍不得你去受这委屈的。做别人的替身,欺骗自己的丈夫,宁儿啊,你一辈子都会在愧疚中度过啊。”戚氏说着,泪珠就汩汩落下。 越宁急了,“娘,爹说了,他们家大业大,不会亏待我的。女儿不会受委屈的。” “孩子,物质的清贫不叫苦,人的凉薄才真叫人哭叫无门。娘宁愿你嫁给何宸,小打小闹地过日子,也不愿意你到那大家族里被人算计,看到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 越宁被戚氏的眼泪惹得也泪目了,说:“女儿嫁过去一定会小心谨慎,不让娘担心的。” 正月初七夜,仇徒和仇愆在房顶上观星,仇愆忽然问:“大哥,你那个梦中情人能找到吗?” 仇徒一怔,“不知道,看天意吧。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吗,总有希望。”说着,仇徒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了,换了口气,说:“就算找不到,被爹娘逼着娶了别人,我也会把正妻之位留给她。” 仇愆看他,“不是,大哥,我很好奇,那个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啊?七年过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仇徒想了想,“特别之处?长相好算吗?” 仇赁见过画像,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要说好看,那些送上来的画像,我看了,虽说比不上你的梦中情人,但也差不多了,你的要求怎么那么高。” “相貌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我答应人家了,怎么能食言呢?”仇徒撑着屋脊,望着天空中最亮的星。想起七年前和那女子的事。 本来都城外是有专供贵族们打猎骑射的林场的,但他觉得无趣,便去山势险峻的泰威山,却不甚失足跌入山谷,昏迷数日。 醒来时看见那张脸,那一刻的容貌,在自己脑海里足足印了七年。 自己问她的名字,她只说叫“丹丹”便可。问及她是否要报答,她便嬉笑说:“以身相许?” 那日,自己当着她的面,对神明发誓,今生必娶她为妻。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言而无信? “唉,大哥,你带兵打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一根筋啊。”仇愆摇摇头。 仇徒瞥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嘿,不说便不说咯。祝大哥早日找回大嫂,我也好解决人生大事啊,哈哈。” “借你吉言。” “说起这个,大哥,我过完十五便要回太白山了,你婚期定下来的话记得早些知会我,我好回来观礼。” 仇徒笑道:“放心吧,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 正月十五日,有赌坊雇的打手到山上来,要从越正义那里讨些银子,晚上好去花街戏耍。半路遇着出来打猎的泉君,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越正义”的人。泉君摇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几位大哥,你们是要打架吗?我能加入你们吗?” “去去去。” 被人打发掉,泉君立即调转脚步往家跑去,要报信。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那群壮汉往自自己屋里去。泉君心道不好,刚打算前去帮爹爹应对,就见那群人又丧气的出来,说:“居然没人。” “没人?”泉君躲在树后面,不禁蹙眉,这爹娘和阿姐做什么去了?不是叫我打些野味回来吃吗,难道他们等不及自己去了? “再找找,说不定这山里还有别的人家。”壮汉们说罢就往别处去了。 泉君待他们走远,这才进屋张望,喊道:“爹,娘。阿姐。” 空荡荡的,泉君不由得摸起自己的下巴,“真的不在…” “真笨。” 忽然一道携着回音的女声飘荡在屋子里。 泉君忽然想起家中地下置放杂物和粮食的甬道,立即往灶房移步,果见越正义三人从地下上来。 越宁拍拍身上的浮沉,对泉君说:“唉,早知道我和你一并去打猎了。” “我都见着他们两回了,凶神恶煞的。”泉君立即吓唬道。 戚氏忧心道:“正义,不然,你还是跟之前一样,找个无人寻迹的地方躲起来吧。” 越正义一听,皱起眉头,“不行,宁儿,咱们要尽快实行计划了。你爹这条命,可就攥在你手里了。” 越宁一怔,看看戚氏,戚氏眼中满是不忍,拉着她,说:“我们都还不知道那个仇府公子是个怎样的人,怎么能让女儿嫁过去。” 越正义将越宁挡在身后,对戚氏不快道:“素罗,你这话说的,我能坑自己的女儿吗?这样,你同我一起去那个仇府外面转转,保证你满意。” “我也去。”泉君兴奋地举起手,不愿放过这个下山的好机会。 越宁跟着道:“我也想下山。”她是想去见何宸,跟他说这件事。 “那刚好,今天就要让女儿和那仇府的公子见面。”越正义陷入翩翩幻想中,嘴角淌着笑意。 戚氏拉他衣袖,“若是那仇府公子不好,你就要同那公子说他认错了,切不可让女儿嫁给那登徒浪子,纨绔之辈。” “知道知道。”越正义胡乱地答应着,说:“再不是还有你在吗,咱们远远地瞧着,要是不对劲,咱们再出面。保准不让女儿吃亏。” 戚氏见越正义已经做出妥协,也不好再求他让步,毕竟这事关他的生死,便挣扎着点头许了。 一家人下了山已是黄昏,越宁看看天,说:“爹娘啊,不早了,咱们找个客栈什么的,歇息歇息,明日再去那个仇府吧。” 戚氏知道女儿的心思,想去找何宸,但毕竟于礼不合,便也没做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街头生事 是夜,越家四行人来到都城最繁华的街口,便停了脚步。 街内烛火照耀,人来人往,完全不像山里的夜晚那般寂静。泉君和越宁都被眼前的热闹所吸引,但被越正义拦着,没能上前去。 越正义道:“女儿,这条路人多,你进去走一遭就会有人认出你来,运气好的话,直接被那仇府公子认出来,皆大欢喜。你且去,我和你娘、泉君在你后面看着,去吧。” 戚氏不放心道:“宁儿头一次晚上下山,人这么多,万一…” “放心吧,寻常人也伤不了你女儿。”越正义笑着,对自家女儿的武功很是肯定。 越宁看着他们,泉君出面道:“这样,我跟着阿姐,刚好也能做个证人。如何?” “我也跟着吧。”戚氏想要帮衬,但越正义搂住她,道:“就让泉君去吧, 父母跟着像是刻意寻来的。” “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他们姐弟俩在一块儿,谁能伤他们分毫?你也许久没来花灯会了,我陪你逛逛,买些首饰?”越正义温柔道。 戚氏想起从前,不禁动容,点了点头。 姐弟二人一见母亲许可,飞也似的就扎进了灯会里。 街上车水马龙,还有许多别国的商人,服饰千奇百怪,各色各样的花灯、小吃、新鲜玩意,瞧得越宁和泉君眼花缭乱,不知道先看什么好。 “阿姐,这山下太好了。”说着,泉君就拿起一个面具带在脸上。 “公子,五文钱一个。”摊主热情地笑着。 泉君眉毛上抬,下唇包住上唇,眨眨眼睛,放下了面具,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然后袖手一甩,背在身后,“等我有钱了再来光顾吧。” 越宁看泉君的眼睛还时不时瞥瞥那色彩斑斓的猴脸面具,便看向别的行人,只见那些人在摊位前停驻,瞧上什么心仪之物,都会掏出一个好看的钱袋来,然后在里面摸索出几文钱,和摊主们完成交易。 越宁瞧瞧自己,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方绢帕,“这位…阿叔,不知道,我这个能不能换你一个面具?” 摊主看了那方帕一眼,立即亮了眼睛,拿过来细瞧,“这绣工好精致啊。”旋即看看越宁和泉君,见他们着实单纯,便抬手从摊子上挥过,道:“这样,你们随便挑五个吧。也别说我欺负你们。” 姐弟二人一听,激动地笑对彼此,然后唯恐老板反悔一般,泉君先拿起了猴脸面具,搂在怀中,然后又拿了一个无常的面具,罩在脸上,说:“阿姐,以后你可要小心,喔吼吼~” 越宁不屑地看他一眼,然后拿起两个一个穆桂英的面具,念道:“这是我的,”一个西王母的面具,“这是娘的。” 她又看看,选了个龙王的面具,“这是爹的。” “谢谢阿叔。”越宁作揖谢过。 泉君也忙停下嬉戏,拜谢道:“谢谢阿叔。” 摊主笑着摆摆手,心想这二人许是外乡来的,说话措词都怪怪的。 姐弟二人拿着面具轮换着在街上戏耍着,宛如旁边没有别人一般。 没一会儿,泉君又看见杂耍的,激动地拉着越宁过去围观。 越宁也是头一次见,学着旁边的人拍手叫好。 只是过了许久,也没有人注意这姐弟俩。 泉君忽然想起他们来的目的,不禁在越宁身边说:“阿姐,爹不是说这里人多,肯定会有人认得你嘛。怎么这么半天也没人说话。” 越宁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人家都没看咱们吧。” 他们环视一圈,果然大家的眼睛都专注地看着杂耍。 泉君见众人都往那铜锣上放钱,他激动地晃着越宁的胳膊,道:“阿姐。你看他们,打两下,喷个火就有人给钱,咱们要是对剑,兴许也能赚点钱回去。” “能赚多少啊?” “你看嘛,好多呢。”泉君指着那个收钱的人。 越宁瞧着那闪亮亮的铜币,也有几分心动。 “那,你来耍,我来收银子。如何?” 泉君笑着点点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先戴上猴脸面具,然后去杂耍团中,拿了人家搁置的兵器,还对旁边站着的人说:“我借来用用哈。” 那旁边的人不是杂耍团的,便没有理他。 他刀戟相撞,发出响声,学着那边的人喊道:“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人经过此地,有一绝活要露,给诸位助兴。” 说着,泉君长戟擦地,大喝一声,一个腾空在空中翻转起来。 周围人瞧见了,纷纷指点:“你看。这人好厉害。” 泉君一面耍,一面喊,“阿姐,说话啊!” 越宁回过神,忙将手里叠的面具翻过来,模仿着别人的口气,说:“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然后学人到看官前讨银子。 有的人摆手拒绝,有的人盯着泉君,假装没看见越宁。 正在越宁质疑这个方法到底管不管用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抓住她的手臂,“诶,你、你不是……嘶,在哪见过?” 周围人本来想说他老套,可一看越宁的相貌,便都皱起眉头,“诶,好像是在哪见过。” 见状,人们纷纷投来好奇地目光,突然有人说:“是仇府画像上的女子!” “哦!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众人恍然地相视。 忽然,一道尖锐的女声喊道:“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吗!” 原来杂耍团发现自己生意被抢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围了过来。 泉君这才从舞剑的乐趣中抽身出来,看着围上来的壮汉们,不禁楞道:“怎、怎么了。”他忙看向越宁那边,只见她被一群人围着,刚才拿铜锣收钱的女子带着那两个会喷火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过去,似乎要找阿姐的麻烦。 泉君意欲过去帮忙,却被几个壮汉拦住,“小子,抢生意抢到我们头上?” “什么抢生意。”泉君心系越宁,没怎么看他们。 而越宁被那凶悍的女子从背后扯住头发,吃痛地向后缩身看去,“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初次相遇 “得赶快去仇府报信。”有机灵的人瞧瞧从人群中溜走。 而越宁哪里任人欺负,一手抓住自己的青丝,一手扼住那女子的手,虎口一掐,痛得那女子不禁脱手,越宁趁机翻身将她踢到,两个喷火大汗见越宁身手了得,发了狠,直接扑来。 交手之下,越宁知道自己力气不敌,便利用灵动的身手在其中周旋,只是半天不能制服这二人,陷入焦灼的状态之中。 那女子见自己的人不能奈何越宁,环视四周,瞧见行人手里的剑,便径直抽出来,朝越宁刺来。 “阿姐!”另一面的泉君刚脱身逃向越宁这边,就见此惊险一幕,一个健步,提长戟而跃。 却不料有人捷足先登,那女子手里的剑被一柄乌青长剑半道拦下,她的手也被震脱了剑。 路人忙上前捡起自己的剑,慌乱地对长剑的主人施礼,要解释这事与自己无关。 那人没等他开口,就摆手让他离开。 女子本想发狠,可一见来人,便匆匆叫自己的人撤。 看戏的众人也退了好几步。 “阿姐!”泉君上去看越宁。 越宁整理着头发,见泉君过来,忙拉着他看:“没受伤吧。” “二位没事吧。” 闻声,越宁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一个一对一字长眉,一双睡凤眼,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非常。一个一对一字长眉,桃花眼,看着非常和善。 知道是这二人救了自己,越宁忙拜道:“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 “哥,这……”仇愆看着仇徒。 仇徒紧紧盯着俯身做拜的越宁,待她起身,望着那熟悉的脸,仇徒犹如做梦,声音颤抖,“真的是你吗?” 越宁一怔,见这人眼神不对,忙再一拜谢,就拉泉君要走。谁知这一回身,就看见四下追问路人的爹娘。 许是察觉到越宁的目光,越正义二人朝这边看来。 “宁儿!”戚氏一见越宁,急忙跑来,上下检查,见她狼狈,心疼地搂住,“我听人说有对姐弟被人教训,就知道是你们,怎么样,伤哪里了,就不该带你们下山…” 越宁被戚氏说得也红了眼眶,搂住戚氏。 泉君围了过来,“都怪我,没保护好阿姐。” “这不是仇府的大公子吗,您怎么会在这。”越正义认出那伫立的二人中的一个,压住自己心中的笑意,上前作拜道。 仇府大公子? 一家人闻之看了过来。 越宁和仇徒目光交接,不禁一怔,这就是那个大公子? 仇徒绕过做拜的越正义,到越宁身前,心中复杂,说:“我找了你七年了。” 越宁紧张地看着戚氏,戚氏将她护在身后,还没开口,越正义就跑过来,说:“仇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小人一家常年居住在这泰威山上,小女也是头一次下山来都城,怎会和公子相识。” “泰威山?”仇愆走上前,“大哥,那不就是她?” 仇徒抬手打断仇愆,因为他看越宁的反应似乎不对,便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虽然越正义已经教了她很多遍,可这会儿她却全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求助地看向戚氏,“娘,我们回家吧…” 戚氏搂着她,要走,越正义抬手拉住,然后转身对仇徒拜道:“看公子这样子,莫非是认识小女?” 仇徒看他,再看看越宁眼中瞧自己时那陌生的样子,心凉几分:“不算认识。” “哦,那便没什么。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先前生过一场大病,许多事都忘了。所以,我还当你是她失忆前认识的人。” “失忆?”仇徒惊诧地看向越宁,不禁呢喃道:“难怪……” “是小人打扰了。告辞。”越正义拜别一声,便假意拉着泉君他们要走。 “等等。”仇徒叫道。 越正义背对着仇徒,不禁一笑,看看越宁,给她眼色,叫她主动点。然后便转身作拜,道 :“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仇徒没管他,上前几步来到越宁面前,认真道:“就算你失忆了,昔年我说的话,依然作数。” 如此近距离,他身上的气息都混入越宁鼻息,越宁不禁想起刚才他挥剑救自己的一幕,想来也是个武艺高强之辈,若真嫁他,以后切磋武艺,也不会无聊了。不过看起来似乎他不太高兴啊。 戚氏也观察着仇徒,见他气度不凡,不自觉地对他生出好感来。 “这位公子,小女刚受了惊吓,您若是没有什么事,我想先带小女回家。”戚氏道。 越正义深谙这欲拒还迎的道理,也上前说道:“对对对,宁儿头一次下山就受了这样的事,看来以后还是在山上待着比较妥当。” “唉,你们说吧,我先带阿姐回家了。”泉君心里还很后怕,若不是那个人,只怕这会儿阿姐已经…… 想到这里,他一把拉着越宁就往街口的方向走。 越宁被拉扯中,回头看了仇徒一眼,见他也瞧着自己,心里有些异样。不过很快就忘诸脑后了。 戚氏见状,微微施礼,也跟了上去。 仇徒一直盯着越宁的身影,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地找到了她。看来天意都要让他们在一起。 “啊,哈,既然这样,小民也先告辞了。”越正义拜道。 “诶,前辈留步。”仇愆上前拦道,作揖。 越正义回施一揖,“敢问公子……” “哦,我是仇府二公子,不常露面的。这是我大哥。刚才前辈说,你们一家都住在泰威山上,可是真的?” 听仇愆问及此事,仇徒也不禁看向越正义。 越正义困惑道:“怎么了?是官府嫌那山势险峻,土地也不适合种地,主动不要的。我们开垦的那点地只够养活我们一家四口,官家收回去也赚不了什么钱的,你们还是劝劝官老爷们,不要和我们抢这口饭啊。山上也不方便他们打理不是?” 仇愆闻之一笑,“前辈误会了。”顿了顿,问:“前辈可曾留意这仇府招亲的事?” “什么招亲?”越正义一脸茫然。 仇愆笑着拍拍仇徒的肩膀,“自然是我大哥寻妻的事。” 越正义看看仇徒,忙作拜道:“恭喜大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仇愆离府 越正义一赶回家,还没见着一个人,就放声笑起来,边进屋边说:“你们今天表现得可太好了。这仇府大公子想必要不了几天,就会来提亲了。” 戚氏从越宁屋里出来,关了门,“小点声,女儿刚睡下。” 越正义看看屋外都快泛白的天空,笑笑,“也是,辛苦了。” “你还说,女儿今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内就一辈子的。”戚氏说着,心疼地红了眼眶。 越正义连忙搂着她,“这不是没事吗。听那二公子说,今夜还是那大公子救的宁儿。你说他们两个多有缘分。” 戚氏摇摇头,看着越正义,“我看那大公子是个好人,我们还是不要骗他了。” 越正义脸色一变,“不骗他,那我就得被人乱刀砍死。” 戚氏不想与他争吵,无奈道:“唉,可是这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哪天他发现了,宁儿不就…” “诶!呸呸呸!你怎么天天都说些扫兴的话。”越正义一挥手,“不同你这妇人一般见识,我去睡觉了。” 戚氏独自一人站在屋里,冷风席卷,她不禁紧了紧领口,吹了灯。 翌日中午,一家人徐徐醒来,戚氏先生火做饭,越宁躺在床上,想起昨夜做梦又梦到那大公子英雄救美的场景,果真同书里写的一样,叫人每每回想,都会激动万分。当真是魂牵梦萦。 “阿姐,出来练剑!”忽然,泉君瞧着她的窗子叫道。 越宁翻了个身,“不去!” 窗前的影子一闪,没影了。 再一会儿,越宁的门就被人推开,是泉君,他提着昨夜缴获的长戟,来到越宁床前拉她,“哎呀阿姐,快陪我试试我的新兵器嘛。” 越宁紧紧拉住被子,“你出去,娘教你的礼数你全忘了吗。男女授受不亲。” “这又没什么外人,再说你不是穿着衣服呢吗。都正午了,你快起来啊。”泉君不罢休,扯着她的被子。 越宁心烦意乱,没好气道:“不想耍,自己玩去。”然后大力一拽,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泉君受了冷落,气鼓鼓地提着长戟走了。 来到灶房,抱怨道:“娘,我阿姐变了,我叫她练剑,她居然不来。” 戚氏转过身,笑着说:“你阿姐太累了,等她起来再练剑也不迟。” “她早就醒了,躺床上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左右就是不想跟我玩了。我看,她就是想嫁人了,哼。”说着,泉君就自己到院子里用长戟横扫尘土了。 戚氏笑着看他,却又若有所思地朝越宁房间的方向看去。 而仇府方面,仇徒早在昨夜回家就将越宁的事告诉了仇府二老,还叫仇愆作证,说确有此人。 仇府二老追问女子的家世,仇徒怕他们知道越宁出身山野之后会反对这门婚事,便先隐瞒下来,打算等确定了再告知。 十六这天中午,用过膳,仇府二老又问起越宁的家世,仇徒见瞒不住了,便使眼色让仇愆想办法解围,仇愆立即笑着吸引二老注意,说:“怎么,大哥是儿子,我就不是了?都没人关心我今天要起程回太白山吗?” “今天就走?”仇徒也惊诧道。 “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仇愆反口问,见仇徒茫然,便坏笑道:“你怕是一门心思就只有嫂嫂,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弟弟了。” “…”仇徒辩不过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就不能再多留几日?”平氏满眼思念之色,仿佛这会儿仇愆他已经离家一般。 仇愆笑着说:“等大哥成亲之日,孩儿还会回来的。哈哈,所以,你们可要早点办这事啊,那我就有借口下山了。” “那姑娘你大哥不是找到了吗,家世好的话,很快就能成。” “那要是家世不好呢?”仇愆问。 “怎么?她条件很差?”平氏敏感地抓住一丝细节,追问道。 仇愆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瞧瞧看向仇徒,仇徒说:“又说回来了。能不能专心地谈子恕的事情。” “是啊,娘,我都要走了。”仇愆说。 平氏看着猫腻十足的兄弟俩,眯起眼睛,“哼,你们兄弟二人也别想瞒着我。子虚至少也要娶个五品官家的女儿。其他的,想都别想。” 仇愆不禁看向仇徒,替他遗憾。 而仇徒不为所动,起身说:“我去准备车马,好送子恕。” 晚些时候,一家人到府门前,平氏抓着仇愆的手臂,泪目道:“这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到那边记得按时吃饭,练武也要小心身子,多注意休息。太白山冷,我也没看你都带了什么行李,衣服带够了吗?娘给你做的皮袄装起来了吗?” “娘,你看看你, 我又不知不回来,每次你都哭哭啼啼的,真是,叫人看见还以为儿子不孝呢。”仇愆拍拍她的肩,“好啦,你快点给大哥办婚事,我就早回来了。不瞒您说,我那嫂嫂真人比画像上还好看。” “你还说呢,你常年在太白山修习,身边都是些男人,也没机会考虑自己的婚事。”平氏擦着泪,埋怨道。 仇愆笑笑,“这事我可比大哥靠谱,全听娘的安排。” “算你有孝心。”说着,平氏还小瞪了仇徒一眼,仇徒权当没看见。 几人又寒暄一会儿,仇赁叮嘱道:“这还有一年就能出山了。可得好好跟大梦先生学习。” “孩儿明白。”仇愆拜道。 真的要走了,仇愆一改嬉笑,郑重地拜别父母,上了马。 仇徒也翻身上马,对二老道:“孩儿把子恕送到泰威山下,在那住一晚,明日回来。” “好,路上小心。” 待二人出了府街,仇愆笑着打趣道:“哥哥,你是准备上泰威山找嫂嫂吗?” “我去看看她住在哪里。”仇徒皱起眉头,“这下面人办事还是靠不住。我多年前就叫他们搜过泰威山,可他们说上面没有人家,如今才知道,七年了,她就在山上没离开过。我真该自己上去一寸寸地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宝剑英雄 泰威山下,仇徒勒住马,“好了,送你到这儿,剩下的路自己走吧。” 仇愆看了看巍峨高耸的泰威山,笑道:“希望大哥能早早过了娘那一关,也好和嫂嫂修成正果。” “承你吉言,快上路吧,天黑不好走。” “嗯。走了。” “路上小心。” 仇徒望着仇愆远去的背影,调转马头,把马儿寄存在驿站中,自己独自上了山。 根据越正义的说法,这里有条小道,平稳,方便上山,是山下的村民为上山砍柴修的。不过路不长,只修到山腰下。而他们家在山腰上。这中间还有一段距离,十分不好走,但这么多年下来,也被他们一家走出来几条路子。 仇徒按着指引,来到了山腰下这村民修的路的尽头,已是入夜。他见四周漆黑,自己对山路又不熟悉,便决定在此修整一夜,明日天亮再上去。 他找来树枝,点燃火折,点亮四周,取些温暖。 这山中不比山下,不仅寒气逼人,还阴森可怖,时不时传来几声猛兽的叫声。好在仇徒常年在山中校场练兵,偶尔野营,也遇着过这样的情况,倒也不至于惊慌,只是谨慎地熄灭了取暖的火,以防吸引来野兽。 仇徒后悔自己没加件衣裳上山,此时坐靠在树下,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 “阿姐,那边好像有动静。难道是狼?”越泉君指着山腰下面黑乎乎的林子说。 越宁用棍子往下一扔,落入深坑,她拍拍手,“这是个大坑好吧,就算是狼,掉在里面也爬不上来。” “我说的不是坑,你没听见有什么动静?”泉君耳朵极好,说话间他已是屏息再听。 自幼在这山中长大,他那一对招风耳,可凭声音判断方向,辨别极细微的声音。 “这边,阿姐,跟我来,今夜能吃狼肉了。”他定了方向,说罢便往下走。 越宁见他不是玩笑,便跟着他,顺手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以便不时之需。 “阿姐你看!那!”泉君见一团黑影在不远处地树下,便停步,压低声音对越宁说道,还指给她看。 越宁将他拦在身后,“我去看看,你别动。” “什么人!”仇徒警觉地拔出剑,指向来人。 “是个人!”越宁向后惊呼道,不想越泉君已经绕过她迎了上去。 仇徒听声音有些耳熟,吹亮了火折,往前照去,想看清人面。 “怎么是你。”泉君认出了他,有些惊讶,旋即被他手里伸出的宝剑所吸引,上前端详,“这剑肯定不便宜吧。” 仇徒也认出了他,收起剑,越宁朝他们走来,对仇徒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山里晚上很危险的。” 仇徒瞧她说话时小心张望别处的模样,不禁道:“你都不怕,我有何惧。” 越泉君拍拍他的肩膀,“兄台,可否看看你的剑。” “泉君。”越宁制止道。 仇徒却说无妨,把剑递给了泉君,泉君在一旁痴迷得抚剑。 越宁抱歉地笑道:“仇公子,家弟从小痴迷剑术,失礼了…还请公子莫要介怀。” “不会。”仇徒看着她,“你爹…没跟你说我们的事吗?” 越宁一怔,皱眉眯眼看向别处,“说、说了啊。不就是成亲吗,何时啊?”说着,越宁看向他。 他一愣,觉得发展有点快。 “你都不记得我了,对于成亲之事,不考虑考虑吗?”仇徒好奇道。 越泉君插话道:“你有那么好的功夫,还考虑什么啊。是吧,阿姐。” 越宁笑了,泉君懂她。 “功夫?”仇徒不解。这成亲和功夫有什么关系。 “是啊,昨天看你那一下子,就知道你武功高强啦。”说着,泉君来到越宁身边,一手拍在她肩头,冲仇徒说:“我阿姐最怕没人陪她玩啊,你会剑术,以后成亲了,就可以和我阿姐一起切磋,不怕无聊啦。” 仇徒看向越宁,越宁笑着点点头。 仇徒一怔,“对你们而言,这成亲是什么?” 越宁和泉君对视一眼,越宁道:“就是吃住在一起,然后,一起玩耍…不是吗?” “……”仇徒看着这姐弟俩,昨天听他们父母说二人几乎与世隔绝,还没放在心上,今天是真的见识了。 “阿姐,你好像说错了。”泉君在越宁耳边嘀咕道,“还得一起赚钱养孩子。你看爹娘。” 仇徒听见泉君的话,不禁想起多年前那女子说出“以身相许”四字时的神情。他看向越宁,问:“那你多年前说什么叫我以身相许的话,也只是叫我一起…玩耍?” 越宁一怔,有点慌。 仇徒摆摆手,“忘了你失忆了。不过想来也八九不离十,唉,可笑,我居然把你这童言当做誓言相守。” “阿姐,他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娶你了?”泉君扯着越宁的衣袖。 越宁困惑地看着仇徒。 仇徒叹了口气,“你们放心吧。君子之言,一出必行。若是丹丹姑娘不嫌弃,仇徒一定以正妻之位侍之。” “丹丹姑娘?”泉君看向越宁。 越宁皱起眉头,“公子,我叫越宁。” “那丹丹……”仇徒话到一半,心想,这“丹丹”或许是昔日她胡乱编的名字,便释怀道:“抱歉,越宁姑娘。” 越宁瞧他风度翩翩,客客气气的,便摆手道:“不必多礼。公子,这是我弟弟,越泉君。” 越泉君忙上前一步,拍着胸口介绍道:“龙泉剑的泉,君子剑的君。”然剑抱拳作揖,道:“还请兄台以后教我剑法啊。” 仇徒不禁笑道:“你怎知我剑法在你之上?” 越宁瞧着仇徒,心道:原来这个人是会笑的嘛。 “诶,是不是高手,一招就看出来啦。”泉君笑着把剑还给他,“而且英雄配宝剑。你这把剑是我见过最好的,肯定是个大侠。”说完,还眼放光芒地盯着那乌青的剑身。 仇徒看看剑,再看看他,笑了:“既然如此,那这把剑就赠于泉君公子吧。算作见面礼。” “这怎么行。”越宁惊诧道。 “真的?”泉君喜出望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初访越家 “仇公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越宁怕仇徒吃亏,要从中阻拦。 泉君也是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虽然想要,却也搓手退了一步,“唉,仇公子,这剑太贵重了,小弟受不起啊…你快快收起来罢,别叫我看见啦,我要忍不住了。”说着,泉君紧闭眼睛,将头扭向一边。 仇徒见状,起身抬起泉君的右手,将剑柄放在他手中,说:“以后我和你阿姐成了亲,也算是你的大哥。这把剑权当哥哥的心意,你收下吧。” 越宁楞道,“可是这剑也太贵重了。” 泉君瞧着越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 “泉君是你的弟弟,以后,便也是我的。对于家人,这不算什么。”仇徒说罢,脱了手,剑便交予了泉君。 泉君连忙拜谢,说:“多谢哥哥!”然后直起身,笑着说:“以后你要是想吃什么野猪野兔啊,尽管告诉我,我去给你打来。” 越宁看着泉君,无奈道:“可趁了你的意。” 泉君对越宁耳语道:“阿姐,这个姐夫我中意。” “墙头草,之前还追着何宸哥跑。”越宁鄙视他一眼。 仇徒一怔,似乎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多谢仇公子了。”越宁冲仇徒拜道。 仇徒微微点头,心想着“何宸哥”是何人,与越宁又有何关系。 “不知道公子深夜上山,是有什么事啊,我姐弟二人若能帮到,必然相助。”越宁豪爽地抱拳说。 泉君也连忙应声,“是啊是啊,哥哥可是要找什么草药、野兽?我跟阿姐对这山里熟得很,你需要什么只管说。” 仇徒瞧他们,不免有些尴尬,看向一旁,而后对越宁说:“我就是来山上看你的。” “啊?找我阿姐?”泉君惊讶后,笑了,“你是不是看我阿姐昨天被人欺负,担心她不会武功,怕娶回去不能和你切磋武艺啊。” 仇徒一怔。 “你可别小瞧我阿姐啊,那纯粹是坏女人偷袭,我阿姐才不敌的。”泉君怕仇徒瞧不起越宁,替她正名道。 仇徒心中无奈这姐弟二人的单纯,只好说:“我明白。我来,只是想确认,”顿了顿,看向越宁,“我找了七年,不敢相信你真的住在这山上。” 越宁不敢和他聊真相,只好浅浅一笑,说:“天色不早了,仇公子,现在下山也不安全,你不如随我姐弟二人回家,与泉君一处歇息吧?” 泉君激动地表示赞同。 仇徒看她是真的一点不记得过去,便点点头,随他们上了山。 第一次到越宁的家,看他们房屋虽然简陋,却整洁温馨,别有一番意境。 戚氏听见脚步声,笑着从灶房走出来,“刚好包子出炉,你们……这是…” 一见仇徒,戚氏错愕地结住口舌,看向越宁。 “拜见大家(同‘姑’)。”仇徒行礼道。 泉君拉着仇徒上前道:“娘,子虚哥是特地到山上找我阿姐玩的,人可好了,你看,还送了我一把剑。” 戚氏温柔一笑,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仇徒,仇徒忙又再施一礼,“请大家不要误会。仇徒本打算在山腰下小憩一夜,明日清晨再登门拜访的,着实是巧合,碰见泉君他们,这才上来叨扰。” “是啊,娘,我们在山腰下看见子虚哥,还以为他是野兽呢,哈哈。”泉君笑着说。 戚氏看越宁,越宁点点头,“嗯。山里冷,他一个人,我就叫他上来到泉君屋里睡一晚。” 戚氏见越宁泉君二人没什么异样,又看那仇公子似乎有些紧张,便笑道:“嗯,既然来了,就一块儿进屋吧。你们先小坐一会儿,我这就端包子出来,刚出炉的。” “是吗。子虚哥,你可有口福了。我娘蒸的包子,特别好吃。”泉君完全把仇徒当自己人一般,拉进屋里说长说短。 越宁看着他们,笑道:“你俩倒是真熟悉了啊。” 没一会儿,戚氏走进来,端着一屉包子,“来,快趁热吃。我再去给你们把粥热热。”然后瞧见仇徒,便说:“仇公子,我们家不必您府上,都是些粗食,还请您不要介意。” 仇徒忙起身,“大家说笑了。您这般招待,仇徒已是感激。” 戚氏笑笑,转身回了灶房。 “诶,子虚哥,你不要动不动就行礼啊,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我们家没什么规矩的。”泉君爽朗道。 仇徒看向越宁,越宁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娘脾气很好的,你完全不用担心她会生气。来,吃个包子。” 越宁随手递给仇徒一个包子,仇徒不禁愣了一下,看看她,接了过来。 等戚氏上粥的时候,三人已经聊开了。 仇徒发现这姐弟二人虽然对一些事懵懂无知,但博览群书,对很多事都有独到的见解。 戚氏一边盛粥,一边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泉君说:“娘,你不知道,子虚哥都参军好多年了。唉,我何时才能参军啊。” “你今年不是已经十五了吗,根据咱们孱国的律法,及笄之年就可以入伍了。”仇徒道。 戚氏忙笑着把粥递到泉君面前,说:“你都没下过山,没见过军队,就说要参军啊。快吃饭吧。” 越宁道:“那也不是啊。泉君和我虽然没见过军队,但书里不是有写吗。我能想象到那军中的景象。” “你也喝粥吧。”戚氏笑着递给越宁一碗粥,然后坐下,对仇徒说:“我这两个孩子都没见过世面,希望仇公子不要介意。” “哪里,他们姐弟二人都很聪慧。”仇徒赞许道。 戚氏笑笑,“说着他们一会儿就骄傲了。” “娘~”姐弟二人不快道。 “好了好了,天很晚了,你们快吃,吃完歇息了。”戚氏温柔地笑笑,然后不经意看了仇徒一眼。 这孩子礼数周全,说话行事都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且身上没有一丝轻浮之气和骄傲之态。或许,越宁跟了他,也未尝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越宁烙饼 翌日清晨,越宁起了个大早,去灶房帮戚氏做饭,母女俩闲聊着。 戚氏问她:“宁儿啊,你觉得那个仇公子怎么样?” “仇徒?”越宁一怔,“没怎么样啊,挺好的。武艺高,人又慷慨,很像书里写的大侠。” “娘是问,如果叫你和他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越宁不自觉地停了择菜的动作,看向远处,“一辈子啊…我也不知道。娘,昨天他问我和泉君了一个问题,我感觉我可能回答的不对。”说着,越宁回头看向戚氏。 “哦?什么问题啊。”戚氏温柔笑笑。 越宁思想道:“就是关于成亲的事。他问我们知不知道什么是成亲。” “哦。”戚氏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然后笑着问:“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越宁皱起眉头,“不就是在一起吃住,一起玩耍吗?泉君说还要一起赚钱养孩子,像爹娘这样。” 戚氏掩嘴一笑,“你们说得对。” “那我怎么感觉他听了答案后不是很满意啊。”越宁来到戚氏身边。 戚氏笑道:“那是因为你们说得不全对。”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不过这怎么讲呢?嗯…娘先问你,你对你何宸哥是什么感觉?” 越宁皱眉细思,“什么感觉?就像你们咯,是家人,是哥哥啊。” “那仇公子呢?” “他啊,才认识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啊。朋友?”越宁问道。 戚氏沉思着点点头,“时间是有点短,不足以了解他。” “嗯?” “没什么。”戚氏笑笑,“这要和一个人成亲啊,必须要有一种感觉。一种离不开他的感觉。” “啊?那我岂不是要和你们都成亲吗?”越宁想起自己读书时确实见人婚配有时不是一双人,也有许多人的。 戚氏笑了,“不是家人这样的。是陌生人。你遇见他,然后不想再和他分开,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为他生、为他死…生同衾,死同穴…” 戚氏体会颇深地凝望远方。 越宁也学她看向远方,呢喃道:“生同衾,死同穴?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仇徒和泉君起来后,切磋了一会儿,仇徒不禁问他:“泉君,你师从何处啊。我看你打得很有章法,想必是有名师指点吧?” 泉君嘿嘿一笑,“我师父是世外高人,在这泰威山山巅住着。我和阿姐的武功都是跟他学的。” “哦?世外高人?可有名号啊?” “不知道,阿姐可能知道吧。一会儿吃饭你问问她。她最先遇见师父的,我是跟着她喊的。”泉君指了指灶房的方向。 “哦。”仇徒看了看远处灶房内忙里忙外的越宁,忽然想起来昨夜的事,故作随意地问泉君:“对了,你们说的何宸哥是什么人啊?” 泉君一笑,“何宸哥啊,他是我和阿姐的好朋友。经常来山上找我们玩。嘿嘿。” “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仇徒见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不禁问。 “我想知道你跟何宸哥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你觉得呢?”仇徒好奇道。 泉君思量一番,“不好说。何宸哥从小就练剑,而且很勤奋…力气还大,我和他打起来,还得靠三分巧劲才能险胜。至于子虚哥你…你出招快而准,我还得专门练练,才能应对。” 仇徒点点头。 戚氏母女从灶房出来,叫道:“开饭啦开饭啦。” 泉君紧忙跑到里面坐下,仇徒要去帮忙,被越宁劝进屋里去了。 戚氏端着菜到桌上,对泉君说:“去把你爹叫起来。” “叫我爹?”泉君不乐意道:“那他能起来吗。一会儿该教训我。” 戚氏看仇徒一眼,仇徒微微颔首,戚氏对泉君道:“你就跟他说仇府大公子来了。” 仇徒错愕,看向泉君。 泉君瞧他一眼,笑了,“是了,爹肯定起来。”说罢,便跑进主屋,去叫越正义。 戚氏落座,说:“大公子,我们这些山民,都不懂什么规矩,你别笑话。” “大家叫我子虚便好。”仇徒受宠若惊道,“至于规矩,仇徒倒是觉得这样的家风也别有一番风韵,叫人很放松。” 戚氏莞尔一笑,叫越宁过来坐。 越宁一坐下,就对仇徒说:“仇徒啊,你一会儿一定要尝尝这个烙饼,就吃这张,我亲手做的。哈哈,做得没我娘做的好看,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算是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啦。”说着,越宁将一张相貌奇怪的烙饼抽出,放进仇徒面前的碗碟中。 仇徒瞧她,心里暖暖的,微微颔首,“多谢越姑娘。” 戚氏瞧他们,心中也有说不出的感觉,莫名觉得他们般配,郎才女貌的。但另一方面又忧心谎言暴露的事。 不多时,越正义洗漱一番,匆匆来到桌前,拜道:“哎呀,大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仇徒忙起来施礼,比头一次见到时恭敬许多。越正义察觉到这变化,心里更是乐开了花,道:这事儿,十之八九要成啊…… 泉君不快地皱起眉头,“爹啊,能不能坐下先吃再说,我们都等半天了。” “哦,好好好。仇公子,你先请。”越正义规矩道。 仇徒瞧瞧越宁他们都在看自己,便勉为其难动了第一筷,说:“冒犯了。” 泉君敲敲筷子,兴奋道:“开动!”然后便是一张一张烙饼的狼吞虎咽起来。 见仇徒盯着越泉君,越宁便冲他傻笑一下,“泉君他就是这样,你快点吃,不然一会儿都进他肚子里了。” 仇徒浅浅一笑,默默吃起饭来。 越正义哪里愿意放过这个说话的机会,趁势道:“仇公子啊, 你是昨夜来的?” 仇徒正要开口,泉君便积极地把昨夜之事讲了一番。 越正义笑笑,“那仇公子是为了婚事来的?” 仇徒面色一僵,些许尴尬。 戚氏瞧了,以为他是嫌弃越宁的出身,便心觉得这人也不过如此。 越正义也有些慌了,自己是否说错话?太心急了? 越宁倒是没注意仇徒脸色的变化,吃着看着父母同他说婚事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戚氏良言 越宁一怔。不提亲? 戚氏听了仇徒一番肺腑之言,倒是很满意。 越正义则是皱起眉头,仇大公子这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没有提亲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便道:“那你这……” 只见仇徒再拜,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仇徒只是晚辈,哪有登门提亲的资格?仇徒这次来,没有半分轻视越姑娘的意思。若是姑娘仍愿意让仇徒履行七年前的约定,他日,仇徒定叫父母亲自登门,备好厚礼,再来提亲。” 越正义恍然,看看戚氏,戚氏冲他流露出对仇徒的赞许之色。 越正义忙起身,“好好好,那今日便不说此事,来,坐下吃饭。” 仇徒落座,越宁悄悄在他耳边说:“看我娘好像对你很满意的样子。你怎么做到的?” 仇徒一怔,看她。 还没等开口,越宁就被戚氏拉过来,叫她坐好吃饭。 自己这女儿…… 饭后,仇徒帮着他们收拾碗筷,戚氏打发越宁去外面摘野果回来招待客人,趁机给和仇徒聊起来,以期多了解他一点,问:“仇公子,你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回大家(同‘姑’),二十有二了。” “哦,那早该娶妻了。家里人一直由着你等到如今?” 仇徒怕戚氏觉得他不孝,犹豫一番,说:“回大家,仇徒不愿意撒谎。但也怕大家误会仇徒是不孝之人…说来惭愧…若是仇徒没有答应旁人,定会是顺着父母尽早成家,只是仇徒实在不愿成为背信弃义之人,所以才与父母抗争至今。” “哦,”戚氏笑笑,“我瞧你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入伍之人,倒是个文人。” “文人哪里有我这拙笨的嘴…”仇徒浅浅一笑,自谦道:“只是家父常年熏陶罢了。仇徒其实不善交谈的。” “因为你身边都是些达官贵人,在他们之中,你这样当然不算善交谈。”戚氏直言不讳,道:“仇公子,你太诚实了。这样虽好,却也不好。” 仇徒本就觉得这越夫人不一般,此话一出,立即拜道:“请大家(同‘姑’)赐教。” 戚氏笑着摇摇头,“赐教谈不上。只是山野小民的一些无稽之谈罢了。” “大家教我。”仇徒再拜。 “你且先起身。”戚氏扶起他,却看越喜欢,说:“这做人啊,须知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你太诚实,势必眼中揉不得沙,如此太偏执,活得不自在。” “可古圣先贤,不也教人说实话?”仇徒不解。 戚氏洗着碗,说:“你看这水。来时是清澈的,洗过是浑浊的,就算滤掉渣滓,它也不再是初来时的清泉。” “这倒与家父的茶水说不谋而合了。” “嗯?” 仇徒将仇老爷与他说的话又讲与戚氏,并直言自己不是很明白这些道理。 戚氏看他一眼,见他一双睡凤眼虽然冷漠,可眼中却是清澈见底,毫无城府,便问:“你年纪轻轻就官拜正三品怀远大将军,想必行军打仗很是厉害吧?使用兵法,怎能保证自己不欺人?” 仇徒一怔,“那是对敌人的伎俩,莫不成,仇徒也要这样对身边的人?” 戚氏摇摇头,“孩子,真诚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之一。大家(姑)并非叫你改变自己的本性,而是希望你明白,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会用谎言的。就连你,也难免被这尘世浑浊的命运。纵使去净渣滓,也不再是当初的清水。所以,人无完人,有些时候,还当糊涂些。” 戚氏心里想着越宁。 仇徒沉思片刻,抱拳拜道:“多谢大家提醒。仇徒受教了。” 下山回家后,仇徒几番思量戚氏的话,却也不得结果。索性将之与父亲的茶水说一并写下来,待日后再反复咀嚼。 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娘的门第之见。如何才能让她不介意越宁的出身呢? 时间飞逝,转眼正月就过去了。一进二月,春风真正席卷大地,柳树抽新芽,泰威山上又是一片生机盎然。 越正义因为被人追杀,是故又躲进了深山老林中,由戚氏每日送饭于他,他还挂念着越宁和仇府的婚事,每日都要问及。 而越宁自从仇徒十六那日下山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终日和泉君在山林中戏耍。只是奇怪的是,何宸也不上山来了。 这天,越宁与泉君练完剑,商量着去溪边摸鱼回来养。 二人行到溪边,正玩闹着,就远远地看见何宸渐进的身影。 “何宸哥!”泉君扔了鱼,赤着脚朝何宸跑去。 越宁也放下鱼篓,穿了鞋,走上前。 “宁儿,泉君,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说着,何宸就将自己手里提着的荷叶捆放下,剥开荷叶,香味瞬间弥漫出来。 “烧鸡!”泉君垂涎三尺地蹲下来。 越宁也咽了口唾沫,坐在地上,“哇,何宸哥,还是你了解我们啊。我早就想吃鸡了,可是后院的母鸡还要留着生蛋,不能吃。” 何宸笑笑,“你喜欢就好。”说着,就摘下一个鸡腿递给越宁。 泉君见状,忙自己把剩下的那一只腿拔下来塞进自己嘴里。 何宸笑着说:“都是你俩的,慢点吃。” 姐弟二人也不见外,笑着把鸡分了。 越宁吃着,问:“何宸哥最近干什么来,怎么都不上山找我们了。是不是铁匠铺太忙了。” 何宸尴尬一笑,没有接话。心里又想起提亲那晚的事,也不知道她忘了没有。希望她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己那么丢脸…… “何宸哥啊,你不知道,我阿姐现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泉君炫耀道。 何宸笑笑,“是吗。” “是啊。阿姐这些日子都不好好练剑了。”泉君擦了一把油乎乎的嘴,说:“天天想着成亲的事。” “成亲的事?”何宸不禁看向越宁。她没忘啊。 越宁一怔,忽然想起那件事还没有告诉何宸,不禁咽了口唾沫,然后暗暗瞪了泉君一眼,泉君这才想起何宸不知道这事,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后悔是来不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母女夜谈 越宁把越正义欠债的事和仇府招亲的事和盘托出,何宸的眉头是越拧越紧,看得越宁和泉君都不敢大声喘气。 “何宸哥…”越宁低声叫着,“那个,你别生气啊,以后我嫁人了,也会回来找你和泉君玩的。” “是啊,何宸哥,阿姐又不是不回来。子虚哥家也不算远。我们也可以去找阿姐嘛。”泉君帮衬着。 “在你心里,和我在一起,只是玩乐吗?”何宸袖子下的手暗暗成拳。 越宁一怔,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泉君。 “当然不只是玩乐啊,还有吃喝嘛。”泉君出面解围道。 只是说了还不如不说,何宸怒火更甚,站起身,“我先下山了。” “何宸哥!” 姐弟二人同声喊道。但何宸没有停,反而越走越快,留下坐在地上的姐弟二人,面面相觑。 晚上回去,越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想不通,不知道何宸为什么生气。明明说了会回来找他玩… “娘!”越宁躺在床上叫道。 不一会儿,戚氏就走进来,瞧她皱眉噘嘴,不禁笑了:“还在想你何宸哥的事?” 越宁点点头,然后坐起身,“娘啊,女儿不懂。何宸哥为什么生那么大气。本来他也不是天天上山找我们玩,我都答应他,以后就算嫁人了,也会隔三差五去找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戚氏坐在床边,温柔地拉着女儿的手,说:“娘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成亲啊,是很重要的事。它不仅意味着你要跟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还意味着你不能再和其他人分享这仅有的余生。” “嗯?” “你何宸哥,和仇府大公子,你只能选一个。”戚氏怜惜地看着女儿,抚摸着她的头发,“你选了仇公子,就再不能和你何宸哥像从前那样玩了。反过来,你选了何宸,就要和仇公子断绝关系。” “为什么?”越宁不想选择。 “因为这人的爱啊,只有一点点。给了这个,便不能给那个。”戚氏又想起自己的经历,不免惆怅。 “爱?成亲就是爱吗?” 戚氏一怔,笑笑,“是吧…”目光轻轻投向一旁,她忽然念头一闪,转过来对越宁说:“就像娘和你爹这样,如果你爹天天找别的大家(姑)玩,你觉得,娘会高兴吗?” 越宁想了想那个场面,皱起眉头,“那怎么行,爹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跟别的大家玩……” “呵呵,”戚氏温柔笑起来,“那娘再问你,如果娘天天和别的叔伯在一处,你爹会高兴吗?” 越宁又想了想这个场面,也皱起眉头,唏嘘道:“不会吧…别说爹了,我和泉君都不喜欢。” 戚氏笑着点点头。 越宁似乎明白了什么,抓着戚氏的手:“那我要怎么选择呢?” 戚氏的笑容停在脸上,沉思道:“娘也不知道你心里的感觉。” “我心里的感觉?” “嗯。这成亲啊,就是你选择一个人,和他风雨一生。无论他遭遇什么,你都不离不弃。他对你亦然。他们二人之中,你对谁可有这样的意志?” 越宁想了想,呢喃道:“不离不弃?” 戚氏点点头,“嗯。就是……不管他是不是被野狼咬断了腿,或者瞎了眼睛,或者变笨,变老,变丑……变得不能和你练剑,你都不会离开他。能做到吗?” 越宁随着母亲说的话想着一幕幕,想到练剑的时候,叹了口气,“那他不能练剑了,我找谁切磋啊。” 戚氏笑笑,“爱一个人,注定会牺牲一些东西啊。就像你本来打算跟你何宸哥在一起,可是因为爱惜你爹的性命,所以你答应嫁到仇府去。” 越宁伏在戚氏腿上,“那这样的话,爱一个人,也太痛苦了,不如不爱,也不用牺牲了。” 戚氏捋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笑笑:“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爱你,为你牺牲,你不会觉得幸福吗?” 越宁不语。 “就像娘守护你一样,你不喜欢吗?” 越宁抓着戚氏的手,不语。 戚氏语重心长道:“这两个人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缺点。娘不能替你选择,只能你自己决定。无论你怎么选择,爹娘都会支持你。” “那爹怎么办?”越宁问。 戚氏不禁看向前方,“你爹……自有娘来护他。你只管选你余生的人就是。” 就在越宁和戚氏谈完话的三天后,仇徒上山了。 “子虚哥,你怎么来了。”泉君提剑来到仇徒面前,“你看,我把你的剑保护得可好了,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越君。别人一听就知道是我越泉君的剑了。” 仇徒浅浅一笑,问他:“你阿姐呢?” 泉君一听,撅起嘴巴,“你们一个个的心里都只有我阿姐,没人管我了。” “哦?还有谁?”仇徒不禁想起了那个叫何宸的男人。 就在前天,自己的马被人半路拦下,那人说自己叫何宸,还说什么他会想办法帮越家还钱的,叫自己离越宁远点。 “不就是何宸哥咯。他一听到阿姐要跟你成亲的消息啊,气得连烧鸡都不吃了。”说着,泉君摇摇头,“真不明白,唉。” “所以,你阿姐在家里吗?”仇徒问。他不管越宁和何宸是什么关系,只要越宁说要嫁,他便会信守诺言,娶她。 “不在。她跟着我娘去后面撒种了。我说一会儿过去,既然子虚哥你来了,那我这就带你过去吧。” 仇徒点点头,跟越泉君去了越家开垦的田地。 戚氏和越宁正在聊仇徒的事,就见仇徒上来,戚氏便笑:“你瞧瞧,你梦里的人来了。” 越宁一怔,回头一看,瞧见仇徒,脸刷一下红了,“娘~” “好了,去吧。我自己忙。” 越宁俏脸一笑,“哦~那女儿等会儿说了话就来帮忙。” 说罢,越宁就兴冲冲跑过去,“仇徒!” 仇徒见到越宁,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作揖道:“越姑娘。” 越宁笑笑,“你怎么想起找我们玩啦。” 仇徒略显尴尬,道:“我是来跟你辞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上山辞行 “是。我向皇上请命,要去郢丘剿匪。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就回来。到时,我便叫父母来提亲,迎娶姑娘。” “一个月?”越宁惊诧道。 “是久了一些。”仇徒微微蹙眉,“不过也是为了婚事能顺利进行才想的这样的主意。不过请姑娘放心,无论如何,仇徒都会信守诺言,娶姑娘为妻。” “不是,我是想啊,那郢丘有多少匪徒,要抓一个月才能抓完?”越宁问。 泉君兴奋道:“要不要我帮忙啊?我很能打的。” “匪徒倒是不多,只有几百人,但郢丘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所以去了几批人都没能拿下来。不过我想,应该不止这么简单。不过皇上说只要谁能拿下郢丘,就能得封赏。所以我怎么样都得去试试。” “很危险?”越宁担心道。 仇徒见她的神色,心中一暖,想到自己如果成功拿下郢丘,就能请皇上赐婚,便笑起来,“没什么。” “那我能跟你去吗,子虚哥,我想见见军队都是怎么打仗的。”泉君期待道。 仇徒看看远处的戚氏,想起自己上次只是在饭桌上和他们说起入伍的事,戚氏就有些不悦,想必是不愿他们受伤,便说:“下次吧。等有机会,我带你去我的校场看看。” “真的?” “嗯。” “那我能去吗?”越宁也有些心动。 仇徒一怔,咽了口唾沫,“来日方长,机会多…” 说完话,越宁泉君本想留他吃饭,但他说急着出发,下山路不好走,不能耽误,便只能送他离开。 戚氏问:“仇公子走了?” 越宁点点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过了一会儿,她停下撒种的活,抬头问:“娘啊,剿匪危险吗?” “剿匪?”戚氏愣了愣,问:“怎么,仇公子要去剿匪吗?” “嗯。他说收复了郢丘,皇上会给他封赏。娘,郢丘在哪啊?远不远?” 戚氏沉思道:“封赏?” “嗯…也不知道打了胜仗皇上会给什么封赏。”越宁羡慕道。她读书时也常看到那些立功的人被皇上一千两一千两的打赏,如果自己也能立功的话,那阿爹的债就不用担心了。 戚氏望向下山的路口,“难道……” “嗯?” “快撒吧。完了娘回家给你熬汤补补身子,兴许你就要嫁了。”戚氏若有所思地凝视起远方,轻声道。 越宁看着她,“什么嫁了?娘,你说什么啊。” 戚氏温柔一笑,没有回话。那郢丘上可不是什么匪徒,仇徒这么说,应该只是为了让宁儿安心吧… “宁儿,娘先去山上看看你爹,你且和泉君回家吧,明日我自己来撒就好。”戚氏收拾着种子袋,说道。 越宁一怔,把东西拿过来,说:“哎呀,娘,您尽管去,这点小活,我和泉君一会儿就干完了。泉君!过来!” 泉君跑来,笑着说:“是啊,娘,我阿姐一个人就能干完,我陪你上山去看我爹。” 越宁一把揪住他耳朵,“去哪啊?” “啊、阿姐,诶哟,你听错了,我哪都不去,我肯定留下来帮你干活啊。”泉君脱身后,冲戚氏道:“娘,你自己去吧,儿子不能保护你了…唉,可惜。” “别装了,快干活!”越宁拉着他一边撒种去了。 戚氏见两人打打闹闹,着实舍不得这样的时光逝去。她目光骤然坚定,转身上山去了。 越正义所在的这个山洞是个天然的石窟,外面还有密林遮挡,着实隐蔽。他自己在此处布置了一张床,一副桌椅,一副弓箭,一个简单的灶台,也算是个落脚之地。重要的是,这儿很安全。 戚氏盯着洞口,攥了攥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为女儿说句话了。 “正义。”戚氏掀开帘状的藤蔓,进入了山洞。 “素罗啊, 你来的正好,你看,我刚打的野兔。”越正义坐在烤架前,冲戚氏招了招手。 戚氏满怀心事地来到他旁边,坐下。 越正义瞧她两手空空,也不像是送饭的样子,便道:“怎么想着这会儿过来了?难道那些讨债的又来了?” 戚氏微微一笑,“没有。我就是来看看你。” “怎么,想我啦?”越正义说着,腾出一只手臂搂住戚氏,“要我说,今夜你就别回去了,孩子们都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一提起孩子,戚氏不禁心一紧,抓住越正义的手,说:“正义,说起孩子,我想和你谈谈越宁的婚事。” “仇府来提亲了?”越正义微微低头看她。 她摇摇头,靠在越正义的肩头,想起多年前这个肩膀的温度帮自己熬过了最难的岁月,便又迟疑了。 “那,你想说什么?”越正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 “正义,我始终觉得,让女儿因为我们的事被迫嫁给……” “怎么能是被迫。”越正义径直打断,“素罗,宁儿答应的时候,你也在场。” 肩膀忽然撤去,戚氏一时僵住,看着站起身的越正义,不禁叹了口气。昔日那个弹琴吹箫的公子一去不复返了。 戚氏缓缓起身,“你别着急,我知道,你想让宁儿嫁过去,是因为那五百两。” “怎么能说是为了钱呢,这也是为她好!”越正义强调道。 “是,仇府家大业大,也许真能给宁儿非常好的生活。可是,那大氏族里免不了门第之见。刚才仇公子上山来找宁儿,他说…” “什么?仇公子又来了?”越正义激动道。 戚氏无奈道:“已经走了。他是来辞行的。” “辞行?他不急着提亲,这是要去哪?” 戚氏将仇徒去郢丘剿匪的事说了,然后忧心道:“郢丘那里的问题从现今皇上登基的时候就存在了,这都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仇公子何故在这个时间去收复郢丘?” “兴许是这阵子太乱吧,我去年就听说那群乱臣贼子在扩地,孱国皇帝可能看不下去了。不过他也真是的,好端端派这仇大公子干什么。”越正义气道。 “这恐怕是那孩子自己提出要去的。” “哦?他是为何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多年误解 原来仇徒想不出让母亲摆脱门第之见的办法,就索性绕过这一关,找个比母亲说话更管用的人。而自己父亲刚辞官不久,他肯定不能直接找皇上讨要这恩典,便自动请缨去收复那个在皇帝心头萦绕了三十多年的郢丘。 皇上很是高兴,就应许他,如果他真能解决郢丘问题,就封他为二品神策大将军。而仇徒说,他不要功名,只求回来时皇上能答应他一个小小的要求。皇上问他是什么,他却神秘地说“总之臣定不会让皇上为难就是”。 这任务是秘密进行的,满朝官员都不知道,仇母他们则更不可能知道。 仇徒对外称自己回去练兵,其实已是带着一万士兵去了郢丘之地。 山上,戚氏和越正义提及此事,已是猜到这一层,便道:“若是皇上真的赐婚,那不管女儿愿不愿意,这亲事都要成了。” “那不是更好。没想到这个仇公子如此至情至性。”越正义更是欢喜。 戚氏眉上一分愁容,“他是至情至性,但他对何人至情至性,你我还不清楚吗?” “那又怎样,这夫妻之间,许多都是成婚后才有的亲密。以后他慢慢就会发现咱们女儿比她找的那个人好多了。那女子就是他做的一场梦!梦里的东西,哪有现实的东西来得真切。” “你。”戚氏攥起手,她从未对他发过火,可如今却怎么也按捺不住了。这些年,他的种种变化,轻浮、势利、胆小、懦弱,毫无男子气度,再不见当年那个翩翩君子。在这一刻,戚氏的心冰凉。 越正义最是了解戚氏,他竟然在她眼中看见一丝鄙视。多年前被人围堵讥笑的一幕忽然重新浮现,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戚氏,冷漠道:“我意已决,女儿必须嫁到仇家去。没得商量。你若不愿意,便不要再来了。” “正义……” “你走!”越正义甩开戚氏的胳膊,又向前走了两步, 和戚氏拉开距离。 戚氏眼中挣扎着,吸了口气,“正义,我们夫妻相伴十八载,从未大声言语,激怒彼此。今日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越正义想起昔日之景,不禁张开口,眼珠上抬,叫自己冷静些。 “你让女儿嫁过去,无非是为了还那些赌债。”戚氏不想说这些话中伤自己的丈夫,可她实在不愿再这般下去,便道:“既然如此,我来还便是。” 越正义一怔,转过身,“你说什么。” 戚氏不禁流下泪,“我没想到,有一天,你我会为钱财至此。” “你拿什么还?”越正义质问道,眼眶通红。他没想到戚氏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他。 “牺牲女儿,不如牺牲我。”戚氏缓缓闭上眼睛。 越正义气急败坏地箭步上前,抓住戚氏的肩膀,“牺牲你?你早就想去那个人的怀抱了吧!”说罢,一把松开她,怒火攻心,不知气往何处撒,在洞内走来走去,见东西便砸,喊道:“去吧!走吧!你们早该在一起,这样,你也不用和我受这些罪了,对吧!” 戚氏痛哭,“正义,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越正义身子一顿,瞪着眼睛来到戚氏面前,本想吼,却瞧她泪流满面,不禁收敛了几分气势,痛心道:“你若对我还有半分心思,就不会说刚才的话。” “可我难道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命运左右吗?” “那我就该被命运左右吗!”越正义气道。 戚氏一怔,她万万没想到,终有一天,他后悔了。 “你后悔娶我了吗。”戚氏的声音颤抖着。 越正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吭声了。 “我去找他,是为你。也是他欠我的。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戚氏失望地看向一旁。 “你若是还对我有半分情义,就永远别在我面前提他,跟别说去找他!”越正义想起多年前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样子,就忍不住恶心。 “那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吗!”戚氏反击。 越正义难以置信地看着戚氏,指着自己,“因为我?” 戚氏眨着眼睛,想停止这番争吵,可似乎心里还有许多话想说,便僵持着。 “因为我赌钱吗?”越正义凄惨一笑。 “难道不是吗?”戚氏委屈道,她不止一次问越正义为什么要去赌钱,明明家中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多余的钱财傍身。 “是吗!”越正义哽咽一声,笑起来,“我可能真的后悔当年没让你们在一起了。” “你偏要说这样伤我的话吗?你明知我不爱他。” “是你先说的。”越正义终究没有忍住泪,仰天冷静一会儿,擦干泪,坐在烤架旁,盯着那糊一半生一半的野兔,眼睛徒睁,泪水横流,他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自己还是要讲出真相来。 “那年你大病…卧床数日,难以起身,我请了郎中,他说需要一百年野山参做药引。我想到山里找,但郎中说泰威山不适合人参生长,不可能找到。我就只能下山去买。” 戚氏心中一惊,想起几年前自己病重的那些日子。她对丈夫的积怨,似乎也是那段日子开始的。因为在自己印象中,他没有守着自己,一直到自己康复,都是两个孩子和郎中的照顾。 后来自己不想为此和他生了嫌隙,所以假装不介意。 “我做琴、做萧…拿去卖,杯水车薪,努力数日,不过二两银子。可那山参要七百两……七百两啊,我上哪里去弄。” 戚氏的心揪起。她似乎错了。 “我只好去求他。”越正义闭上眼睛。 戚氏瞪大双眼,泪如泉涌,跪坐越正义脚边,“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相公…” 越正义揪心道:“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是如何为了七百两,被人视如犬马,当街戏耍吗?”越正义哽咽一声,冷漠道:“我宁愿被你当做流连赌坊、嗜钱如命的小人!” “正义——”戚氏伏在越正义膝上痛哭。 原来这些年,越正义说自己去赌坊赚钱,其实是去谋生赚钱,以期待早日还上那个人的七百两。 “好了,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怕他再威胁我要来山里告诉你了。”越正义站起身,“还有,仇府的画像张贴出来第一日我便看见了。我是观察了一个月,确定他为人可靠,才出此下策。” “正义,你干什么去。”戚氏叫住往外走的越正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皇上赐婚 “你要做什么?”戚氏紧张地站起身。因为他在自己丈夫的身上看见了赴死之意。 “我先说好,何宸太穷,我不同意女儿嫁给他。其余的,你做主吧。”说罢,越正义就掀帘而出。 “正义!”戚氏匆匆跑出去,抱住他,“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去。我们一起想办法还钱给他。你不要离开我…” 越正义的身子轻颤着。昔年,身后的这个人,也是这样请求自己和她一起远离尘世,到山上做一对自在夫妻的。 “你以为我真要卖女儿吗?”越正义不敢想象,自己在妻子心里的形象已经跌落成什么样。 “对不起,对不起,素罗不该不信你。我早该想到的…亏我一生自诩看人很准…我,我这次真是错了。”戚氏无力地啜泣。 越正义心疼她,转过身,搂住她,“是我错了。我不该动这样的心思。你全是为宁儿考虑。” 戚氏摇头哭道:“不是,我全错了,全错了。我不该这么多年都没有察觉到你的难处。我竟然还真以为你变成那种人…” 夫妇二人敞开心扉,终于化解了多年的心结。 只是对于越宁这桩婚事,越正义心里还是期盼能成的。他自己舍弃功名利禄,求一生安宁,然而现实却教他明白,爱固然重要,身外之物亦是必须。 无论怎么看,仇徒那人,都很值得托付。至少,宁儿病重之日,仇徒是那个能救她的人。而何宸,只能哭求无门。 越正义心里这么想着,便说:“我们说一切都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要看宁儿的心思。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嫁,我自是不可能逼她。” 戚氏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她不愿嫁。我就怕,她真喜欢上那个仇公子,那仇公子真求来皇上赐婚,这个谎言就得瞒一辈子…” 话分两头,仇徒率一万军士讨伐郢丘乱臣,历时一月,终于破城,大败郢丘军队。郢丘头目郢山王自知无路可退,在宫中自尽。仇徒命人找到白王的尸骨,将其带回都城。 说起这郢丘,是个远离都城,土地贫瘠的破落之地,只是在三十六年前,孱国当今圣上为夺皇位,弑父杀兄,将他同母的胞弟白王吓得逃至边缘的郢丘。皇上念及手足之情,自己的地位又不可撼动,便将郢丘做为白王的封地赏给了他。 但皇上一直担心白王会造反。因为白王在郢丘修建沟渠,引水通田,建树颇丰,当地的百姓都很爱戴他,所以皇帝经常派间谍来此,想抓住白王的把柄,好有机会除掉他。 哪知这机会一等就是三十多年。白王晚年体弱多病,重用奸佞小人,他们贪污腐败,抢占土地,肆意杀人,搞得民不聊生,后来有个叫李成的人起来把白王杀了,重修法度,自称郢山王。 皇帝见时机成熟,就叫人以郢山王造反为由,要收复郢丘。 只是前前后后派了三批人,都被郢山王打败,便没人敢来。 仇徒此番胜利,除了谋士献计离间城内官员,收买权臣,让郢丘内部彼此猜忌之外,还因为仇徒声名在外,让郢丘士兵人心惶惶,先颓了气势。 不管过程如何,终究仇徒是回了都城。 他衣不解带,入了宫。 皇帝见他,大喜,问他要何赏赐。 只见仇徒激动地抱拳跪地,说:“还请皇上为臣指婚!” 而此时,越宁还对此事一无所知。这两个月,戚氏和越正义一面想办法筹钱,一面多番留意越宁的心思。只是他们这女儿着实不懂情爱,每次提起婚事,都是一句“听爹娘的”。索性见仇府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便也不再提此事。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仇徒时不时就写信给越宁,都是问候她的话,越宁和泉君也一人一封地写书回复。只是越宁没把这当要紧事刻意提起罢了。 这天,四月十三,越宁生辰,泉君打来一头大野猪,用绳子背着拖到家中,喊道:“阿姐!阿姐!看我给你送的大礼。可把我累死了。” 泉君倒在院中的躺椅上,喘着气。 戚氏从厨房端着水出来,一见野猪,惊叫了一声,“泉君,这你是怎么弄回来的。也不说叫爹娘去给你帮忙。” 泉君见戚氏手中有水,忙起身拿过来一饮而尽,摆手道:“不用,我力气大着呢。” “阿姐!诶,我阿姐怎么还不出来。我去看看。”说罢泉君就要进屋。 戚氏忙拉住他,“诶,你阿姐去后面练剑了。” “又拿我的越君剑?”泉君这么一说,紧忙去屋里看自己的剑,果然不见了。 戚氏跟进来,说:“那不也是别人送你的嘛,你阿姐借来也没什么。” “哼。关键她老借。”泉君不大高兴,“我明日就写信告诉子虚哥,叫他管管阿姐。” 戚氏一怔,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泉君说话间,戚氏才知道仇徒一直和越宁他们有信件往来,不禁责怪起自己的粗心来。 “那,你阿姐的信,你可看了?”戚氏问道。 “那当然。她敢不让我看。” “都说些什么?” “嗯…就是什么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回来带我们去军营之类的话,跟我写的差不多。”泉君不在意地说。 戚氏满怀心思地点点头,决意等越宁回来,再与她谈一谈。 日头一点点的偏移,越宁练剑累了,看看天,也快正午了,便收拾着要回家吃饭。只是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好多脚步声,她忙躲起来,以为是讨债的人。 “我真是没想到啊!你放着名门之女不要,偏要找个山野村姑。呼呼……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亏得你能找到!”一个妇人的声音靠近,越宁探出头瞧,竟然看见了仇徒。 她激动地跳出来,喊道:“仇徒!” “何人啊?”平氏不悦地看过去。只见越宁绕过人群,直接来到仇徒身边,笑道:“仇徒,你打仗回来啦?” “这,这就是那个女子?”平氏上下打量,心生不满。一见越宁手里的剑,不禁惊诧,“子虚,你把自己的佩剑都送给她了?” 仇徒瞧越宁,只见她一身男装,头发微乱,大汗沾巾,定是刚练完剑。又见平氏眼神睥睨,便对越宁道:“越姑娘,这是我爹娘,我们要去你家,正好,你带个路吧。我记不大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约定婚期 越宁在前方带路,仇徒瞧她灵动跳着走着,嘴上还不停地给他爹娘介绍山山水水,嘴角不禁上扬。她隐隐有些期待越宁来他家中后,能改变一下仇府的氛围。 半晌,越宁似乎说完了,转过来,看仇徒,说:“诶,对了,仇徒啊,你今天可来的太巧了,保证你能吃上丰盛的大餐!”越宁手随声动,夸张地比划着。 仇徒看看平氏不悦的神色,然后假装没看见地问越宁,“怎么了?今天是什么节吗?” 越宁悄悄一笑,“不是什么节,是我生辰。我爹娘都去给我准备好吃的了。” “你生辰?”仇徒一怔,这么巧吗? “嗯。刚好,我看书里说,那些人们会请打了胜仗的将军吃饭,庆祝他们凯旋。我这顿,也当是你的庆功宴啦。” “真的是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平氏在一旁气道。 仇徒和越宁纷纷看她,仇赁忙从旁压制。 越宁不禁小心问仇徒,“你娘怎么了?她在说谁啊?”越宁瞧瞧看了看旁边,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很多人,都抬着大红箱子。 “啊!”越宁大叫一声。 仇徒不禁看她,“怎么了?” “你,你是来……” 越宁慌张地闭了嘴巴,匆匆跑了。 “娘!娘!”越宁跑回家。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打了一头大山猪。”泉君忙着炫耀。 只是越宁让他别捣乱,然后冲进屋里,大喊戚氏。 戚氏忙迎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宁儿,这么急,出了何事啊?” “娘,仇徒,仇徒他们全家都来了,拿了好多大红箱子,好像是提亲来的。”越宁拍着胸口,顺着气。 戚氏一惊,“泉君!” 泉君没好气地走进来,“我打了山猪都不看一眼,真是…” “泉君,快把你爹找回来,就说仇家来提亲了。” “什么?”泉君张大嘴巴, 看看越宁,越宁神色慌张,他也不敢耽误,说:“我这就去。” 泉君走后,戚氏这才看见女儿的打扮,忙问:“你不会这样叫人家看见了吧?” 越宁点点头。 戚氏叹了口气,说:“你且去换身衣服再出来。” “我还出来吗?”越宁想起上次何宸来时,娘亲明明让自己在屋里待着不要出来。 “嗯。他不是提亲,是来订亲的。” “什么意思?” “好了,快去换衣服。一会儿不要多说话,小心失了礼数。”戚氏推着越宁,越宁懵懂地点点头,进了屋。心道:那自己刚才已经说很多了啊… 没一会儿,仇徒家的队伍就来了。 因为是皇上赐婚,仇府不敢怠慢,媒人请了三个,聘礼足足备了十大箱,父母二人也是亲自登门。 然而如此纡尊降贵地来到越家,一进门就看见一头死猪拦在门前,可把平氏气坏了,捂着胸口,“子虚,你瞧瞧,你这找的都是什么人家…” 戚氏刚从屋里出来,就听见这话,不动声色地笑着迎上来,“不知诸位今日要来,也没提前准备,失礼了。” “岂止是失礼,你…” “娘,确实是我们来的突然。”仇徒拦住要发作的平氏,对戚氏拜道:“见过大家。” 戚氏笑笑,点点头,“诸位屋里请吧。”只是遥遥看了看仇家这队伍,人实在有点多,戚氏道:“不过寒舍简陋,恐怕还要委屈后面的客人。” 平氏看看后面,冷语道:“都是些下人,自然站在外面也没什么。” 这下人二字格外刺耳,戚氏心生他意,只希望自己想错了,仇徒没有求来圣旨,那一切就还有转机。她是断然不愿自己的女儿和这样的人同住一屋檐下的。 把仇家几口请进屋中,戚氏也没开口,坐着等越正义回来。 平氏见男主人迟迟不出来,不免心里不快,“这圣上指的婚,你们家也如此怠慢吗?” 戚氏一惊,不由看向仇徒,果然,他去请旨了… 仇徒起身道:“此事没有事先和大家(姑)商量,是仇徒的疏忽。” “说得自己好像跟谁商量了一样。”平氏气不打一处来。 仇赁眼睛瞥了一下她,她这才正襟危坐。 越宁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开门出来,咽了口唾沫,“叔伯、大家。”然后匆匆跑到戚氏身边坐下,挽住戚氏的胳膊。 仇赁冲他笑笑,平氏则是继续打量着她。人倒是看得过去,只是这行径也太粗鄙了…日后还要好好。 仇徒冲她微微一笑,叫她放心。 她附耳过去要与仇徒说话,戚氏忙拉她回来,她只好憋着。 干坐一会儿,越正义和越泉君匆匆回来。越正义瞧门口的山猪,不禁回身看了泉君一眼,“这又是你弄的?” 泉君挠挠头,“我哪知道他们今天来啊…我不是想着帮阿姐庆祝吗。唉,便宜他们了,到时候分他们一些就是了。” 越正义瞧泉君和自己驴头不对马嘴,便不与他多说,变了笑脸,迎进屋中,“哎呀失礼失礼。” 这议亲一事才进了正题。 为了交谈愉快,最后这桌上就剩下两个家主在说话,其余的人默默喝茶。最终把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八。 越宁听见日子,不禁看了仇徒一眼,难道自己以后真要和他过一辈子了吗?到时候,要不要叫何宸哥呢? 两家人说完话,越正义留他们吃饭,平氏急着离开,便只好作罢。 越宁想出去送仇徒,但戚氏拦着她,只叫泉君去。 泉君对仇徒说:“子虚哥,咱们还没说话呢,你这就走了啊?” 仇徒回头看看屋里站着的越宁,对泉君说:“过两天我再来找你们。” 泉君一听,笑道:“好啊!一言为定。我把这猪肉给你留点。” “好,我也带好酒来。” 送走仇徒,泉君兴奋地跑回院子里,“分猪咯!阿姐!快来啊。” “猪蹄得留我一个啊。”越宁一转眼就忘了刚才沉重的气氛,提着刀跑出来。 泉君笑笑,“咱家一人一个嘛!给子虚哥留个耳朵,回头下酒。” “嗯?” 泉君神秘兮兮地贴在越宁耳边,说:“他说过两天就来看咱们。嘿嘿。” “真的?”越宁高兴道。 泉君得意地晃着脑袋:“那当然。他可想我了呢。” “那两只耳朵都给他留着吧。一只不够吃。” 仇徒回家后,第一时间给太白山上的仇愆写了封信,告诉他自己的婚期,然后飞鸽传书送去。 心头大事已了,仇徒放松地躺在椅子上,回想起今天在山里遇见越宁的场景。 “越、宁。”仇徒念叨着,然后起身画起像来,便是越宁男装的模样。 五月初八,大婚日,三更天。 “阿姐,阿姐,你这回可真下山了。”泉君哭着。 越宁也哭,“你哭什么啊,搞得我也难过了。” “我见娘哭啊。”泉君擦着泪,张着嘴继续哭。 越宁见戚氏给她梳头,满眼泪水,哭道:“娘,你哭什么啊,女儿不能回来了吗?” “你当然能回来了。傻丫头,娘是看你长大成人了,心里高兴。”戚氏替她挽起发髻。 “高兴还哭。”越宁擦着眼泪,“泉君,你听见没!娘是高兴,你是干什么!快把眼泪擦干净。” “阿姐,我不想让你走啊,没人陪泉君玩了。” 这一说,母子三人又哭了起来。 越正义瞧见花轿来了,便进来催促,只见三个泪人,心中不免感怀,但吸了口气,平复道:“素罗,快些,轿子来了。” 话音未落,外头唢呐声就吹了起来。 “这高兴的日子,宁儿,泉君,都不要哭了。”戚氏先擦干眼泪,然后露出一抹微笑。 泉君看戚氏笑了,又听见外面那么热闹,便也擦了泪,对越宁说:“那阿姐,你去了那边,我去找你玩好不好?” “好啊。我听说他们家房子可多了,到时候给叫他们分出一两间给你和爹娘,你们都来,这样我们就又在一起了。”越宁提议道。 泉君拍手叫好,然后出去热闹去了。 戚氏见女儿心思单纯,也不想破坏她的兴致,便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给她装扮着。 “娘,我叫泉君去过何宸哥那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他都生我好久的气了。” 戚氏温柔道:“娘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成了亲,就只能选一个人。除了家人以外,你就只能对他一个人好,再不能对别人亲近了。” “那何宸哥也是我的家人啊。” “傻孩子,你这么想,何宸他不这么想啊。” “嗯?” “罢了,今天一过门,什么你都明白了。”戚氏顿了顿,叹息道:“是爹娘对不起你。”她终究还是爱丈夫多一点。 “怎么又这么说啊,娘。女儿不是说了吗,嫁给仇徒是女儿自己的选择。一来他能陪女儿练剑,二来他能帮爹爹还钱,三来嘛……” 越宁故意拖着长音,戚氏好奇地看着她。 她嘿嘿一笑,道:“女儿日后想跟他一起打仗。” “打仗?”戚氏一惊,虽然知道女儿尚武,却也不想,她竟还有参军的念头。 “是啊,听说他是大将军,我怎么也得比他厉害吧。” 戚氏眨眨眼,“宁儿,这打仗是男人家的事,太危险,你嫁过去之后可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这件事。” “为什么啊?那女儿还嫁他作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大婚之夜 泰威山的路不好走,所以这新娘越宁并没有一出门就上轿子,而是穿着平日的鞋子,跟着轿子一起走下山去。 其实仇徒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提出要让他们先到山下住些时日来准备,等婚事办完再上山也不迟。可越宁不愿意,说别人都从家里出来,自己也得从家里出来。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新娘遮眼下泰威”。原来根据婚俗,新娘的面貌在这一天只能有新郎看,所以越宁这一路都是蒙着盖头下山的。 到了山脚,轿夫气喘吁吁地靠在轿子上。 有人搬来板凳给越宁,叫她歇息。 越宁要把位子让给戚氏,戚氏却让她坐着,然后给她换鞋,送她上轿子。 媒人叫娘家人止步,越宁不舍地拉着戚氏的手,泉君吵着要一起去。越正义拉着他,“之前都说好的,不许闹。” “阿姐,你记得回来看我啊!”泉君叮嘱道。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爹娘。”盖头下的越宁又流下泪来。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过家。 但这股难过劲随着轿子起来,晃了几下,不一会儿,她就全忘了。 这八抬的大轿宽敞得很,她自己在里面看上看下,时不时还掀开帘子偷看,只见外面的路人似乎都在看她。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花轿路过山脚下的一间铁匠铺,有双眼睛也望着她,但她没有瞧见。也不记得何宸住在这里,毕竟上次来,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到了城门口,围观的人更多了,越宁好奇地张望着,许多人都在指着她笑。一个媒人发现了,忙伸手拉住她的轿帘,挨着轿子低声道:“我的姑奶奶,这脸不能露,不要再看了。” 越宁悻悻地咽口唾沫,老实坐好。缓了缓,她心想:这老妈妈竟然叫我姑奶奶,难道她是我的远方侄孙?一会儿找到机会,定要问问她。这头一次出来,也没有亲人,有她陪着也放心些。可能是娘找来照顾我的。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都城,越宁坐在轿子里都能听见外面的人的议论声,只是太嘈杂了,越宁又不敢掀开帘子,只好附耳在轿子上,竖起耳朵听着。 “仇大公子真痴情啊,真的娶了那个山姑。” “听说是皇上赐婚。” “可不是,仇大公子去收复了郢丘,还把白王的尸骨迎回来,立了大功的。” “是吗,郢丘不是很难打吗?” “唉,不要小瞧一个男人的痴情。” 有女人道:“哼,你们这群在这里,可见你们薄情。” “诶,那也得要你们女人都跟那画像上一样美才行啊。哈哈。” “……” 越宁收回耳朵,摇摇头,说:“好吵,好吵。” 清静一会儿,迎亲的队伍也到了仇府的街门前。 “放!!!”一声声的回音,轿子稳稳地落了地。 越宁身子一晃,问:“到地方了吗?” 媒人吓得走上前,“姑奶奶,您可别再说话了。” “哦…你是我侄孙吗?” 媒人脸色一黑,“别说话了!”然后一刻也不愿多留地上前去,笑着对仇徒作揖,“仇公子,到您了。” 仇徒看着花轿,心里有些激动。七年了,终于要兑现诺言了。 媒人掀开帘子,越宁感觉有风进来,不禁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等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温暖的指尖碰到自己,不等自己反应,一只手就完全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越宁。” 越宁心中一颤,听出这是仇徒的声音,只是他从前从未这样叫过自己,无论怎么说,他都叫“越姑娘”,便也不强求他了。没想到今天他喊出来,倒是让自己慌了神。下次还是叫他喊越姑娘吧,搞得我心慌慌的。 越宁一手扶住自己的胸口,一手被仇徒牵着,从轿子上走下来。 眼睛盯着仇徒拉着自己的手,不禁想起何宸牵自己的时候,心道:何宸哥拉我时也不见这么面烫心跳啊,我怎么了,完了,我呼吸不上了,我要死了…娘,爹…泉君…救救我。 “我想回家。”越宁靠在仇徒身侧,紧张地说。 仇徒回头看她一眼,盖头挡着,也不知道越宁的神色,便握紧她的手,和她贴近几分,“别怕,有我在。” 仿佛仇徒的话是灵丹妙药,越宁发现自己竟然好多了。 她连忙又贴近几分仇徒,心里踏实了。 迈过仇府的门槛,越宁道:“这门槛好高啊。” 仇徒看看门槛,没有说话,带着她进去了。 宾客纷纷道贺,仇徒一一应对,然后进了正堂,仇氏夫妇正在上坐着。 媒人这就开始喊了,叫宾客纷纷落座。 “一拜天地!” 四字一喊,越宁想起之前娘教她的,忙跟着仇徒面朝天地,飞快鞠了一躬,惹得宾客大笑。 “慢一点…”仇徒在旁边低声道。 媒人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新娘,撇撇嘴,被平氏瞪了一眼,忙又笑起来,高喊:“二拜高堂!!” 越宁慢慢地转过身,等得仇徒眼皮直跳,等她转过来,仇徒低声道:“太慢了。” 越宁低声“哦”道,跟着仇徒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仇徒松开她的手,她心里一慌,忙又拉住,周遭又是一串笑声。 平氏捂着额头,没眼看下去。 仇徒对她说:“别怕,我就在这儿呢。”然后松开手,看了媒人一眼。 媒人忙再喊一声“夫妻对拜”。 仇徒越宁面对面站着,拜了下来。 “礼成!!送入洞房!”媒人似乎迫不及待地想把越宁弄下去,话音刚落就拉住越宁的胳膊,要带她走,仿佛她多待一刻,自己的招牌就褪色一点。 “仇徒。”越宁慌张道。 仇徒拍拍她,“等我。” 越宁无奈地被人送进婚房,媒人们似乎都被她气得够呛,也不愿多留,都到外面去了。 越宁一个人在屋里坐着,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里没人。 她瞧瞧掀开盖头,四下乱瞟,确定无人之后,她舒了口气,然后又难过起来,“唉,成亲太不好玩了。娘,爹,泉君,我想回家…” 仇徒心系着越宁,可是宾客们一直不散,他眼见着天色黑下来,只能期盼越宁不要太害怕。 他哪里知道,越宁这种敢一个人在野兽出没的泰威山横着走的人,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就镇定了。然后因为太无聊,就开门出去了。 任谁都不知道,这新娘跑了。 越宁一直不敢摘盖头,在院子里乱走,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突然看见一个湖,便来了兴致,脱了鞋,把红裙一扎,下了湖。 仇府的人早就跑去前面热闹了,自是没人管她,她一个人抓了好多鱼,放在捡来的木桶里,说:“这里鱼可真多啊,还笨的很,我闭着眼都能抓,哈哈,一会儿给仇徒烤鱼吃。” 而这厢仇徒在宾客中谢罪过后,终于脱身,迫不及待地到东厢房找越宁。媒人们眼尖,瞧见仇徒要去东厢,忙带着几个本该在婚房照看新娘的丫头先行一步。 “大哥~想去找嫂嫂?”仇愆忽然出来拦截。 仇徒不欲和他纠缠,便说:“明日再聚。”说罢便要走。 仇愆拉住他,“大哥,小弟千里迢迢赶回来,今天咱们可是一句正经话都没顾得上说啊。” “吃饭的时候没说吗?”仇徒直言。 “诶,大哥,那都是当着外人说的客套话,怎么能一样。你弟弟我可是从太白山来啊!我那师父还非要掐算着脚程放我下山,我今天赶到的时候,你俩都拜完堂了。唉,此生憾事啊。” “少在这儿演戏。拜堂时,我分明见你在低下带头笑来着。”仇徒戳穿道。 仇愆糊弄地笑笑,然后说:“大哥你这都成亲了,该办我的事了吧。” “你有心上人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仇徒好奇道。 “那也得有机会说啊。” “上次你回来,也没见你透露什么口风。莫不是这几个月遇见的?”仇徒思虑着。 仇愆笑笑,“我逗你呢。这不是让你帮我留意点嘛。爹娘看得我也不放心啊。” “不知谁总在爹娘面前说,全凭爹娘做主。”仇徒看着东厢。 “大哥可是心不在焉啊。”仇愆勾着他的肩膀。 仇徒看他一眼,“你大婚之日,我拦下你,你就知道了。” “七年你都等了,还在乎这一会儿?” “我…” 仇徒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夫人不见了~” 仇徒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立即跑过去,见着人,拦下问:“发生何事?” “大、大公子…”下人慌张地躲着眼神。 仇愆跟上来,瞧那人被仇徒吓个半死,便笑道:“莫慌,好好回话。” 下人忙对仇愆施礼,然后道:“刚才我们看见大公子回来,就进屋知会大夫人,结果,结果发现大夫人不在房中…” “什么?”仇徒提起下人的衣领,“你们这么多人,还能把大夫人看丢了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小心家法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仇徒知道下人们一下午都不在越宁房中服侍,便猜测这越宁是无聊自己跑了,便叫那几个下人谨慎言行,且不可将此事传到宾客和老爷老夫人耳中。找到大夫人后,立即送回房中。 他们自然怕担罪责,一个个闭紧嘴巴,在后院中找起越宁来。 “大夫人…”下人们低声喊着。 越宁遥遥听见,也不知喊的是她。她正在湖边烤鱼,等着一会儿给仇徒带点。 “大哥,那夜安池好像有人生火啊。”仇愆拍拍仇徒,指着夜安池。 仇徒远远看去,那蒙着红盖头的,不是越宁还能是谁? 仇徒舒了口气,但马上提步上前,仇愆站在原地,摸着下巴,笑着:“老天造物,果然一物降一物。” “越宁。”仇徒上前不由分说就拉住越宁的胳膊,要将她拽起来走。 越宁起身被他拖了两步,忙脱手叫道:“诶诶诶,我的鱼!” 仇徒回身看她,只见她拿起两根插着鱼的树枝,然后递给他一只,“差不多能吃了,你是闻着香味来的吧。” 仇徒见她蒙着脑袋,赤着脚,鞋在一旁,不禁皱起眉头,“你下夜安池了?这鱼是池子里的?” 越宁看看湖水,点点头,“是啊。这里的鱼可多了,而且特别好抓,你看。”说着,越宁就指向一旁的木桶,“我抓了好多。什么颜色的都有,我都不舍得吃了。我挑了两只最丑的, 哈哈…” “你…”仇徒看着这自己面前笑得颤抖的红盖头,心生无奈。 “这是我娘最爱的锦鲤…”仇徒将桶里的鱼倒入夜安池,四下看看,“罢了,明日我再托人寻两条,你快随我回屋,别叫人看见。” 越宁被他拉扯着,“我还没穿鞋。” 仇徒心道自己把这事忘了,便停下来,蹲下身子,叫她抬脚。 她看着仇徒,一下老实了。 晚风吹来,越宁问他:“你帮别人穿过鞋子?” 仇徒给他穿好,站起身,盯着那红色的盖头,牵起她的手腕,“当然没有。” “哦~”越宁笑着上前,“我也是第一次有男子给我穿鞋。” 仇徒心中叹口气,加快了步伐,唯恐叫别人看见越宁,日后拿她涉世未深的天真笑话她傻。 越宁快步赶齐,看着自己手里的鱼,问:“你这么慌张,这鱼莫不是吃不得?” “岂止不能吃,在仇府,他们比下人还金贵些。” “比人还金贵?”越宁看着手里的鱼,“难道它们会说话?” 仇徒停下来,看越宁一眼,很是无奈,只能拉着她继续往东厢走。 “我特意给你烤的。如果不能吃,也太可惜了。闻着挺香的。” 仇徒没有回头,说:“既然是心意,就留着吧。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及至进了屋,关了门,仇徒才松了口气。 见她还拿着那两条鱼,便找地方把鱼架起来,然后叫她坐到床上去,自己去找媒人回来。 越宁老老实实地回到床上做好,宛如一切没有发生。 等媒人们和丫头们回来,笑声一起,之前的风波就算掀篇了。 媒人们递给新郎官一根秤杆,叫他掀盖头,仇徒盯着那一动不动的人,心道:还算听话。 便用秤杆挑起盖头,然后抬手掀开,媒人们笑着说:“称心如意,称心如意。” 虽然仇徒见过越宁,但此番看她穿红装的模样却是头一次。往日见越宁都是一股英气,今日确有小女子之态了。 越宁瞧仇徒打量她的眼神,不禁眨眨眼,“仇徒,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脏了?” 越宁去抬手擦脸,被仇徒止住,“没有,很好看。” 越宁笑了,“是吗?我娘给我画的。” “来来来,二位新人,该喝合卺酒啦。喝完从此夫妻一体,永结同心。”媒人领着丫头端着合卺酒上前。 仇徒拿起酒杯,递给越宁一只,自己一只。 这动作越宁和泉君练习好多遍了,早已轻车熟路,不等仇徒说话,她便交过仇徒的手臂,“这个我会哦。” 仇徒一怔,笑着同她饮下此杯。 “好了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祝福两位新人天长地久。” 随着媒人的呼喊,丫头们漫天撒花,落下来,越宁笑着接着。 媒人和丫头识趣地退出屋去,屋里就只剩下仇徒和越宁。 仇徒看着越宁,不知如何开口。 越宁见花瓣都落下了,说:“这好看是好看,可明日打扫起来,又很麻烦。”她坐到床上,仇徒的心跟着紧起来。 “你说的是。不过,下人们就靠打扫活计,总要找些活叫他们得些赏赐不是。”仇徒去关了窗。 这下气氛更是紧张起来。 越宁没心没肺地环顾着四周,然后看见了自己的鱼,忙跳下床,“差点把你们忘了。” 仇徒看她,只见她又围着鱼去了,也是无奈。 “给。你的。”说着递给仇徒一只,自己就啃了起来,“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成亲也太不好玩了。” 仇徒一惊,看了看桌子,桌上本该放着新娘夜里的吃食的,这群下人,也太轻慢了一些… “那我这条也给你吃吧。”仇徒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说。 越宁看看他,摆摆手,豪爽地笑道:“不用不用。专门给你烤的,你不吃,岂不浪费我心意。我一条足矣。” 仇徒瞧她这模样,不禁一笑。 越宁忽然伸出手,“对,你就一直这样。” 仇徒一怔,困惑地看她。 她眉头一皱,“没了。” “什么没了?” “我说仇徒兄,你这脸长得天生冷漠,你再不多笑笑,别人该以为你是个骄傲之辈,哪能想到你如此谦恭。”越宁说得仿佛头头是道。 仇徒瞧她,“我若有你的眼睛,便不显得冷漠了。” “你说得对,这也不能怪你。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罢了,我懂你就好了。”越宁拍拍他的肩膀,旋即想起自己手脏,便在自己身上抹抹,笑了笑,“没注意,没注意…” 仇徒摆摆手,不介意。 越宁的心思跳跃得很,一转眼,她又看向别处,道:“这房子倒是挺大的,可只有一张床,你我二人怎么睡呢?” 仇徒一怔,这可让自己如何是好。 “当然是睡一起了。” “睡一起?”越宁皱起眉,想起爹娘的屋里也是一张床,便释怀了,“那好吧。不过我向来都是一个人睡,所以,晚上若是碰到你,你不要介意啊。” 仇徒心道:碰到…只怕你不要介意才好。 “那是自然。”仇徒看着她把一条鱼消磨干净。 她看看仇徒,“诶,你怎么不吃啊。” “我在前院吃得饱了,这鱼,我尝尝,余下的你还吃了吧。”仇徒提议道。 越宁摸摸肚子,点点头。 仇徒笑笑,撕扯下一片鱼肉,将剩下的递给越宁。 越宁三下五除二将鱼吃了个干净,仇徒只是吃了一片鱼肉,便蹙眉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 这鱼什么味道都没有,腥味还没去干净,仇徒即使在军营里,也没吃过这样的鱼。 但看越宁吃得尽兴,他也不好说什么。 越宁把鱼消灭净尽,说:“吃饱了。我们练会儿剑吧。” “练、练剑?”仇徒一怔,自己这娘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嗯,这地方不够,咱们去院子里。”越宁拉起仇徒的手。 仇徒心中一暖,站起身,反拉住她。越宁一个踉跄,靠到仇徒胸膛之上,仇徒趁势搂住她,两人完全地贴在一起了。 越宁的心砰砰直跳,不敢乱动,四肢僵硬,结舌地问:“这、这是做什么。” “我们成亲之后,就是夫妻了。”仇徒贴在她耳边说道。 越宁被他弄得痒痒的,笑着躲闪道:“我知道啊。我娘说,成亲之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娘说的对。”仇徒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夫妻就该做点夫妻该做的事。” “夫妻该做的事?啊——”越宁还没想到答案,就被仇徒横抱起来,不禁吓得大叫一声,连忙捂住嘴巴,怕人进来看见自己不敌仇徒。 仇徒快快将她放在床上,说:“小心家法。” 越宁一怔,想起书里说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家法,不是藤条就是板子,越宁想了想,打了个寒颤。“不就吃了两条鱼吗,还要打我板子不成。我明日上山给你们抓来几条就是了。” 竟然还在想鱼的事…… 仇徒拍了她的脑袋,“能不能把鱼先忘了。” “那我…唔…” 越宁挣扎眼睛看着仇徒贴近的脸,咫尺的距离,她注意到他睫毛浓密,眼睛闭着时是极为好看的线条。 仇徒心道:此法果然好用。 等了一会儿,仇徒松开她,问:“现在可知道该做什么了?” “嗯?”越宁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伸开胳膊,“脱衣睡觉。” “我帮你脱?” “当然了,娘子帮相公去衣更衣,是天经地义的事。”仇徒现身说教。 越宁回想自己的娘确实经常帮爹爹穿衣,便起身解开仇徒的衣带。 外衣褪去,越宁见旁边有衣架,便搭了上去,然后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了挂上,说:“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坦诚相见 “全、全脱?”越宁紧张起来。 “怎么?还有你越宁怕的事?”仇徒刺激起她来。 越宁果然上当,回到:“我自然没什么怕的。” “那还不快快替为夫去衣。”说着,仇徒又张开手臂,只觉得这娘子风趣可爱。 越宁怪怪地看他一眼,脑海里回想起娘亲戚氏这几日说得极为隐晦的教导,什么成亲后,和夫婿之间就没有男女大防的芥蒂。 “发什么呆呢?”仇徒望着她。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仇徒放下胳膊,自己解起衣带来。要是等自己这个娘子开窍,可能就天亮了。 越宁却忽然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起我娘说,夫妻之间不必介怀男女大防的话。” “哦?是吗?”仇徒笑着看她。自己还以为岳母大人对这事一点都没有交代,现在倒是自己误会了。 “嗯。”越宁看着他的肩膀,又看看她的脚,“或许这就是坦诚相见吧。” 仇徒一怔,笑道:“我自是不知,原来坦诚相见是这么用的。”他张开手,“那娘子快快同我坦诚相见吧。” 越宁不知他笑什么,给他解了衣带,忽然抬起头,认真道:“我等下看见了,就要对你负责了。” “嗯?”仇徒一怔,忍俊不禁,“那你是不想负责了?” “我虽是女子,却也可为君子。怎么会做那等事。你放心吧。”说着,越宁就褪去了仇徒的衣衫,露出他结实的胸膛来。 越宁的目光被他身上的伤痕吸引,不禁伸手触到:“这都是打仗留下的吗。” 仇徒被她弄得急火攻心,抓住她的手,搂住她,吻起来,说:“你脱衣服太慢了,相公我都等不及了。” “相、相公…” 越宁重复着他的话。 只是这两个字到了仇徒耳中,就变成了另一种催化剂。 仇徒伸手褪去越宁的衣服,将她逼到床前,她说:“衣服掉地上了…” 仇徒心中叹息一声,将她按倒,“明天下人自会收拾。我们就做我们该做的事…” “你…”越宁被他压着,心砰砰的跳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仇徒抚摸着她,她只觉得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犹如电流席遍全身,她紧握双拳,僵硬着。 “越宁…”仇徒呵着她的名字。 她心一颤,不禁搂住了他,这个人,怎么就连喊自己的名字,都这么好听呢? “啊——”越宁吃痛地叫起来,“仇、仇徒,你弄疼我了。” 仇徒吻住她,放轻了动作。 一番巫山云雨后,仇徒搂着她,亲吻了她的额头,“辛苦娘子了。” 越宁娇羞地趴在他的胸口,然后好奇地问:“这就是成亲吗?” 仇徒一怔,浅浅一笑,“今夜是成亲,往后就是过日子了。” “那你以后还会那样对我吗?”越宁轻声问。 “那样?”仇徒愣了愣,戏问她:“那你是想,还是不想?” 越宁皱起眉头,想了想,“这跟品茶似的,先苦后甜。倒也是一桩美事。自然是想的。” 仇徒紧紧搂住她,“那便常常和娘子共品之。” “好。” 两人依偎在一起,仇徒感慨道:“七年了,娘子,到今日,我才知道,老天对我这样重信重义的人,还是不薄的。不仅让我重遇你,还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你。” 越宁一愣,心里怪怪地,不禁问:“那你是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自然都喜欢。只要是你,我便喜欢。”仇徒搂着她,她的心思却早已跑了。 这仇徒把我当做另一个人,那他今日究竟是和我成亲,还是和那个人成亲呢? 越宁心里想着,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越宁睁开眼,瞧见仇徒,不禁想起自己成亲了。昨日发生的一切,都犹如做梦一般。 越宁翻身趴着,一手托住自己的腮骨,看着仇徒,见他眉眼英俊,不禁看入了迷。 “为夫的魅力已让娘子不能自拔了吗?”仇徒闭着眼睛说着,睁开了一只眼瞧越宁。 越宁一惊,“你闭着眼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仇徒翻身压住她,双臂撑着自己,看着越宁的眼睛,“那是因为为夫与娘子已是一体,心心相印。自然能知道。” “是吗?”越宁抚上自己的心口,察觉着心。 仇徒吻住她,“要这样才能感觉到。” 夫妻二人交战一番,仇徒道:“一会儿要去给爹娘奉茶,咱们可不能这么躺下去了。” 越宁看看光线,坐起身,“那我们奉完茶可以去练剑吗?” 仇徒给她被子遮掩身子,说:“练剑没问题,可怎么也得吃了饭吧。你昨天就没好好吃。” “哦,险些忘记这头等大事。”越宁深以为然。 仇徒笑笑,然后冲外面,道:“来人。伺候梳洗。” 话音刚落,一行人就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捧上更换的衣服,头也不抬地先退了出去。 仇徒看着越宁,“娘子?” 越宁皱着眉头,挑起一件衣服,说:“这男人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女人给他穿衣服?” 仇徒悄悄在他耳边道:“因为男人都笨。你看泉君。” 越宁想起泉君有几次都将衣服里衬外衬不分,颠倒着穿,颇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大气地说:“那以后便有我来照顾你吧。等我先穿好啊。” 越宁飞速地换好衣服,说:“你们家这衣裳也太繁琐了些。” 仇徒点点头,“嗯,娘子说得对。” “好了,到你了,起来吧,我给你穿。”越宁抖落起仇徒的衣服。 正穿着,仇徒忽然叫道:“娘子。” “何事啊?”越宁给他系着衣带。 “你都还没有叫我。”仇徒拉住她的手,“昨天就喊了一声。” “什么?”越宁站起身,与他对视。 久久,越宁挑起一直眉毛,“相公?” “嗯。”仇徒抱抱她,“乖。一会儿带你去街上吃好吃的。” “上街?”越宁兴奋道。 仇徒点点头,叫了下人进来伺候梳洗,便一道领着越宁去主屋奉茶了。 “爹。”越宁乖巧地跪着给仇赁奉茶道。 仇赁笑着接过杯盏,“诶。”呷一口,放下。旁边的下人紧跟着躬身举着放绿如意的托盘到仇赁面前。 仇赁拿起绿如意,递给越宁,“来。收下吧,好孩子。” 越宁看看仇徒,仇徒冲她扬了扬下巴,叫她收下,她这才笑着拿了过来。然后旁边有个丫头捧着空托盘到她面前,她楞道,“这么快就还回去?” 平氏鄙夷道:“这是帮你收着。” “哦…”越宁从另一个丫头盘中拿了茶,奉给平氏,“娘。” 平氏没好气地接过来,匆匆抿了一口,然后放下,从下人那里拿来一本《女戒》,递给越宁,“好好读。学学规矩。” “娘…”仇徒怕越宁心里生气,忙出面道。 哪知越宁跟没事人一样,还翻看,问:“这女戒讲了什么?是专门给女子的兵书吗?” 仇徒心知她天真烂漫,便将书拿过来,丢在下人那里,拉她起来,拜别二老,说:“既然没什么事了,孩儿就带越宁上街了。午膳晚膳也在外边用了。孩儿告退。” 仇徒动了动越宁的手,她也忙学着拜道:“孩儿告退。” 然后仇徒便拉着她朝外面去。 “相公,那女戒到底是什么书啊?”越宁还在好奇。 “是一本把你变成我娘的书,你想学吗?”仇徒站住,吓她。 “变成你娘?”越宁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变作平氏的模样,瑟瑟地摆摆头,“还是不学了。” “嗯。那就乖乖同为夫到街上去见见世面吧。”仇徒心道,自己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越宁涉世太浅的问题,不然,她走哪都会被人笑话。将来懂了这人情世故,怕是要责怪自己没有早些教她。 “那之后我们能回山上去看看我爹娘吗?” “是咱们爹娘。” “可你刚才也说…” “好了,夫妻之前和睦最重要。”仇徒打断道,“你想吃什么?咱们去廊坊吃吧?嗯…说了你也不知道,还是为夫决定吧。” 说着仇徒就领着她往府外去,到了门口,想起来,问:“你是想坐马车去,还是步行去?嗯…昨晚累着了,坐马车吧。” “马车?”越宁激动道,“马车好啊。” 见这神色,就知道越宁没做过马车,仇徒高兴道:“看来这世间繁华,注定要为夫带你走第一遭了。” 待马车来到门前,仇徒引着越宁上去,然后对马夫交代了地方,自己便也钻了进去。 “这便是马车啊。”越宁拍着车厢。 仇徒掀开帘子看看外面,说:“是啊。以后你想做了,告诉管家他们就是。嗯…府里进来还收了几个下人,晚些时候我带你去看看,要是有中意的,就挑来伺候你吧。” “叫她们做工,我要给他们钱吗?” 仇徒一怔,“各房的丫鬟自然是各房出钱养着。罢了,这些你也不用管,我叫他们从我的例银里面扣就好了。以后你慢慢跟着管家学,自然也能明白些。” “哦……”越宁看着外面,早上人少,却也比山上热闹。 仇徒牵过她的手,“娘子,若是有一天,你懂了这山下的事,会不会后悔我把你带出来?” 越宁看他,不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秋燕竹绣 新婚燕尔,仇徒和越宁在都城转了一日仍不想归家。 越宁看着灯红酒绿的街巷,说:“这都城也太繁华了。” “不然怎么是都城呢。”仇徒给越宁倒上一杯酒。 越宁小酌一口,表情狰狞,“好辣。” 仇徒道:“这是他们家店里最烈的酒。今日叫你见识见识。” 越宁指着杯子,“满上,我再试试。” 仇徒也不怕,给她斟满,她咽了口唾沫,仰头灌下。 “娘子好酒量。”仇徒赞叹道。 越宁晃晃脑袋,“我不行了。”说着,便伏在桌上。 仇徒笑笑,将他抱回了马车,叫马夫回府。 车上,仇徒让她伏在自己膝上,说:“叫你嘲笑这都城的酒没你师父的酒好,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何宸哥……”越宁叫道。 仇徒一怔,表情恢复如常,一双睡凤眼透着冷漠。 到了府上,仇徒将她抱在床上,看着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婚事是自己求来的,现在难道要反悔不成? 仇徒心中郁结,便独自坐在桌边看起书,以图忘却越宁的“酒后真言”。 然而静坐半天,书未动一页,他着实不能冷静,便到床前,亲吻起越宁。 “嗯……”越宁翻了个身,睡的正香。 仇徒叹了口气,坐在一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些事。” 一夜无话,翌日起来,越宁捂着脸,“我醉了。” 仇徒被她弄醒了,睁开眼,“头疼?” “我梦见何宸哥了。”越宁皱起眉头。 仇徒没想到自己纠结一夜的问题,她竟然自己直接说出来了。 “梦见他什么了?”仇徒故作随意地问。 “唉,我梦见他生我气,说再也不理我了。”越宁撑住脑袋,伤心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越宁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我娘说跟你成了亲,就不能再和别的男子有什么瓜葛了。所以,我可能只能写封信,跟他道歉了。” 仇徒满意地搂住她,“嗯,那便写吧。” “你说我写了信他会原谅我吗?”越宁趴在仇徒肩膀上。 仇徒问她:“原谅你什么?这事你没做错,只是遵循自己的心罢了。” “心?”越宁想想。这事自己确实没做错,不过是为了还爹的钱罢了,何宸哥又没有钱。就只能和仇徒成亲啦。 “娘子。”仇徒翻身看她。 “嗯?” “你如果再在睡梦中喊别的男子的名字,为夫可是会难过的。” “我说梦话啦?”越宁捂着嘴巴。 仇徒翻眼道:“还不止呢,你还抱着我,说何宸哥,求你原谅我。” “真的?”越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仇徒。 仇徒心道:这个傻姑娘。 “嗯。”仇徒郑重道;“你还说,等跟我仇徒玩腻了,就回去找你,你放心吧。” “不可能,”越宁推开他。 仇徒楞道:“怎么不可能,昨夜你就是这么说的。”仇徒一本正经。 “亏我娘还说你为人诚实,你竟然睁着眼胡说八道。”越宁坚定道。 仇徒好奇道;“你如何知道这不是你梦话呢?” “我就是知道。娘说了,成亲后要从一而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断然不可能说抛弃你的话。” 越宁的一番话,深入仇徒的心灵,仇徒感动地抱住她,“从一而终…我记下了。” 用过早膳,仇徒叫管家带那些新来的丫鬟们过来,让越宁挑几个得力的。 人来了,越宁心想,自己没什么钱,又没什么需要别人做的,为什么要雇个丫头呢?唉,算了,既然仇徒让挑,那便挑一个算了。 左看看,右看看,有个丫头清灵可爱,一直眨着眼睛看自己,越宁瞧她与自己有眼缘,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夫人,我叫竹绣。”竹绣一双新月眼笑得像月牙似的。 越宁转过身,拉着仇徒的胳膊,“就她吧。竹绣。” “一个?” “嗯,一个就够啦。” “你喜欢就好。” 正此时,老夫人平氏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咳嗽一声。 “娘。”仇徒拜道,越宁也忙回过神,施礼叫了一声。 平氏瞧她那四不像的礼仪,蹙起眉头,对仇徒道:“这人不让你娶,你也娶了,规矩让你教,总不成也不教吧?非要将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仇徒瞧越宁一眼,越宁正不解地看他们,他半面身子挡着越宁,对平氏施礼,道:“娘,越宁她自幼在山中长大,自然不能同寻常女子计较。总之,孩儿日后慢慢教她就是。” “你听听,你还不曾教会她礼仪,自己倒先跟她学会了失礼。”平氏皱眉道。 “嗯?” “我头一次见她,”平氏瞥了越宁一眼,越宁睁着大眼睛站在仇徒身后瞧她,她气得挪开视线,说:“她就直呼你的名讳,无礼极了。如果人人称名,何故还要表字?” 仇徒一怔,“娘,是越…是她不曾表字,所以孩儿才这般称呼。” “不曾表字?”平氏瞧她,心中更是失望。 “好了,娘,您来这东厢是有什么事。”仇徒道。 平氏知他在护着越宁,便打算等仇徒不在府中时再越宁,便说:“也没什么事,听管家说你要给大夫人挑几个下人,我便来瞧瞧。”说着,看向越宁,“怎么?挑得如何了?” 越宁看看仇徒,仇徒抬手指了一下竹绣的方向,“已经挑好了。” “一个?”平氏楞道。 “我不习惯人伺候嘛。”越宁解释道。 平氏睨眼看她,道:“那也得习惯。”说着,身子往后一侧,叫道:“秋燕。” “秋燕在。”一个丫头从平氏身后下人的队伍中小碎步上前躬身道。 平氏挥手指了指,“你今后就在东厢留着伺候大夫人。” 秋燕闻言,稍稍抬眸看向大夫人。 越宁也看她,见她二十岁上下,五官端正,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 两厢视线交接,秋燕速速低头,拜道:“是。”然后到越宁面前施了一礼,便随竹绣站到一处去。 竹绣瞧瞧打量她,也是欢喜。 平氏又看看那几个站着的新人,然后随手指了几个看着还合意的,说:“你,你,还有你,都留下,其余的回去吧。” “是。” 晚上,仇徒被仇赁叫去说话,越宁一个人在屋中,闲着无聊,见竹绣在屋里打扫,便问:“竹绣,你今年多大了?” “刚好够入府的年纪。”竹绣答道。 孱国律法规定,人若不及及笄之年,便不得做工。 “十五?” “嗯。”竹绣笑笑,“夫人呢?” 越宁笑道,“十七。长你两岁,你可以叫我阿姐。” 竹绣一听,脸色一变,扑通跪下,“竹绣不敢。” “怎么了?这有什么?”越宁瞧她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一时也无措起来。 竹绣俯首在地,“夫人,竹绣知道您不懂这些,可以后千万莫要再说这话了,要是叫懂得人听见,竹绣就会被赶出府去。” “为什么?” “尊卑礼法,不可逾越。”竹绣又大拜叩首。 越宁无趣地皱起眉,“好吧,又不让我帮你干活,说怕扣工钱,又不让你我做姐妹,说会被赶走……唉,这是什么规矩。” “夫人,您有所不知,这都城里,到处都是尔虞我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越宁不禁寻声看去,只见秋燕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然后将盆子放下,施礼,继续道:“若是一个不慎,便会被人揪住把柄,主子如此,下人更是如履薄冰。”说着,秋燕看了竹绣一眼。 越宁跟着瞧过去,果见竹绣面色惶恐为难。 “秋燕知道夫人心地善良,所以也希望夫人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将来日子好过,也学些规矩礼数,以期做事周全。”秋燕屈膝施礼不起,等着越宁。 越宁看看这二人,“你们先起来。我当学什么规矩,才能让你们不害怕了?” 竹绣盯着秋燕,见她起身,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来到她后边。这秋燕跟着老夫人五六年了,做事沉稳,竹绣不由自主地以她唯命。 秋燕微微一笑,拜道:“规矩繁多,当以大夫人之身份自居为首。” 越宁一怔,面向梳妆镜,无奈道:“那便伺候梳洗吧。” 她不是笨,只是不曾真的接触这些,只是在书里瞧过,但她向来学东西快,依葫芦画瓢,怎么也能做个模样出来。 秋燕给她卸下发簪,瞧她镜中发呆的眼神,便没有打扰。 越宁心道,这府里说话做事,处处要顾及,倒不如山里自在。这些下人虽然干活有钱赚,可也着实可怜。 等仇徒回来了,见越宁靠在床上,拿着书本发呆,愁眉不展,便上前坐下来,“娘子?” 越宁一愣,“仇徒,你回来了。” 仇徒忽然想起早晨的事,便拉过她的手,说:“娘子,你我二人,如此叫我便罢了,我自是不介意,可是外人在时,你还得唤我相公或大公子。” 越宁盯着他的眼睛,叹口气,“就是什么都要照书里教的那样,尊称为敬,对吧。” 仇徒见她不高兴,不禁问,“怎么了?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越宁鼻头一酸,靠在仇徒胸口,搂住他的腰,“山下不好玩,我们回山上去好吗。我可以给秋燕竹绣他们再盖两间房子,把她们也带上去。” 仇徒瞧她这样,忽然明白,这骤然来的规矩,必是叫越宁压力巨大,紧紧搂住她,温柔道:“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到时为夫陪你在山上多住几日,可好?” “回家?”越宁兴奋地直起身子。 仇徒笑着点点头,“嗯,不过明日要先去面见圣上,叩谢赐婚之恩。还得委屈你今夜跟我学些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面圣回山 三朝回门的日子,越宁一大早就起来,晃着仇徒的胳膊,“相公,相公。” 仇徒半坐起身子,双手在身后撑着,“怎么了?”他不禁看看光线,还昏沉着,“几更了?” “四更,我们是什么时候去见圣上?”越宁眼中闪着期盼的目光。 仇徒瞧她,揉揉她的脑袋,“皇上还没起来呢。来,再陪相公睡一会儿。”说着,便搂住她躺下。 越宁被他胳膊压着,见他瞌睡,便不敢动,但还是兴奋地盯着床帐,想着回山上要做的事。 约莫五更天寅正四刻,仇徒醒了,睁开眼,看见越宁睁着眼朝天发呆,瓮声道:“你没睡?” 越宁瞧她醒了,翻身过来,“我睡不着啊。相公,皇上起来了吗?” “唉。”仇徒摸摸她的脸,“真是。” “嗯?” “陪为夫一战可好?” “现在?” 越宁话音未落,仇徒就上下其手,越宁忙闭上了嘴巴。 翻云覆雨后,越宁问:“现在皇上起来了吧。” 仇徒无奈道:“夫人,你总惦记着皇上,为夫我心里不是滋味。”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 见越宁慌张,仇徒笑着搂住她,“为夫自然知道。就是逗逗你。娘子,你很有趣,你知道吗?” “……这是好话?” “自然是。”仇徒亲她一口,“好了,起来吧。回家。” 待夫妻二人收拾妥当,便去了皇宫。 新婚头一日仇徒就递了折子,说今日会去宫中拜见,皇上也批了,还说要他们一同来用早膳。 所以此时,越宁揉了揉肚子,站在皇上寝宫门前,皱眉道:“皇上还没起来啊,我好饿。” 仇徒叫她不要乱说话,然后拉住她的手,一起等着。心里却是很疑惑。虽说今日不是朝会的日子,但皇上向来守信守时,今日是怎么了? 又等了一会儿,寝宫里皇上的近身大侍监行色匆匆地走出来,瞧见他,一怔,忙道:“仇将军,皇上这会儿怕是见不了你们,你们先回去吧。”然后便要走。 仇徒拦下他,“曾公公,皇上……” “唉,仇将军莫打听,快快离宫吧。”曾公公摆摆手,然后便是四下张望着离开了。 仇徒望着曾公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是怎么了? 越宁却好奇地借着曾公公没有关紧的门缝中向里窥视,只见一个老伯扶着屏风咳嗽,叫人送水,然后几个下人跑去送水,他用绢帕捂着嘴继续咳嗽,结果一看见绢帕就变了脸色。 “走吧。”仇徒牵动越宁。 越宁反手拉住他,指着门缝,“你看,那老伯好像咳血了。” 仇徒一怔,瞧见门没关严,忙拉着越宁朝外走,“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出去不要乱说。” “怎么了?那老伯是什么人?他都病成那样了还要伺候皇上?”越宁边走边问。 仇徒忙张望四周,道:“什么老伯,那就是皇上。你千万别再说了,这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越宁脖子一凉,捂住前颈。须臾,她又懊恼道:“那我昨夜岂非白学那些礼仪了?” “日后总用得上。” 匆匆离宫,仇徒为了不让越宁再问此事,便岔开话题,说:“等下就要上山了,你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给他们?” 越宁一呆,“带东西?好啊,好啊。” “你爹娘喜欢什么” “我爹娘?没什么喜欢的吧。我娘就喜欢刺绣,我爹就喜欢赌钱。” “赌钱?”仇徒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的越父的样子,似乎是有点不务正业,便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有时间劝劝他。” 越宁点点头,“确实不是好事。赌钱就会欠好多钱。” “怎么?爹他欠了别人银两?” 越宁刚要开口,一怔,捂起嘴巴。忘记爹爹嘱咐过,这事不能告诉仇徒,不然他该发现自己送去的聘礼银子都被爹爹用去还债了… “真欠了?欠了多少,你说,我帮爹还。” 越宁瞧他,锤了他胸口一拳,“仇徒兄果然仗义。” “……” “哦,相公…” “所以爹欠了别人多少银两?”仇徒问。 越宁摆摆手,“都还完了。不用挂心了。”心道:这也不算撒谎吧? 仇徒点点头,“那便好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我好帮你。你我夫妻二人,要同患难,共生死的,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你要信我靠我,知道吗。” 越宁不知怎的,心里暖暖的,搂住他,“相公,为什么你每次说话我都让我心里很舒服,好像我们是一家人一样。” “因为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啊。”仇徒揉揉她的肩膀,“我的傻娘子。” 马车走到山脚下, 不便上去,夫妻二人便带着几个抗礼物的家丁上了山。 一见熟悉的茅屋,越宁远远地就跑过去,喊道:“爹~娘!泉君~我回来啦!” 见越宁孩子一般地奔跑着,仇徒心里也快乐起来,不禁看向这泰威山,兴许日后,他和越宁在此安度晚年也未尝不好。 “宁儿!” 知道是回门的日子,越氏夫妇早就起来在家中准备,这时听见越宁的声音,便急着出来相迎。 “阿姐!!”泉君直接跳窗飞奔出来,向越宁跑去。 “泉君。”越宁看见他,也是高兴不已。 姐弟二人从小便没有分开过,这一走三天,分外想念。 “阿姐你可回来了。”泉君上下瞧她,“怎么头发弄成这样,怎么练剑啊?” 越宁摸摸脑袋,发髻盘的很高。她悄悄道:“我也不想啊,可是他们说成亲了必须这样。” “我早说不叫你成亲了。”泉君撇撇嘴。 “不过有的东西还挺好玩的。”越宁想起自己和仇徒的闺房之乐。 “哦?说来听听。”泉君期盼着。 越宁脸色一红,推开泉君,“想知道,自己成亲去。” “阿姐?你居然对我有秘密。”泉君受伤道。 “那哪是什么秘密,诶呀,不跟你说,去见爹娘了。”越宁匆匆跑向屋子,越氏夫妇已是在门口看着她笑等半天了。 “爹,娘。”越宁见到他们,不知怎地,眼睛就红了。 “宁儿,你这是……”夫妇二人瞧她,以为受了委屈,正打算问她怎么自己跑回来,就看见仇徒带着人朝这里走来。 戚氏忙藏了心里话,打算等越宁一个人时再说。 “子虚哥,你把我阿姐带走了,我可无聊了。”泉君围着仇徒叽叽喳喳地抱怨着。 仇徒走向越氏夫妇,拜道:“爹,娘。” 越宁挽住他的胳膊,俏皮地说;“你走得也太慢了吧。” 越正义和戚氏不禁对视一眼,竟然没想到二人这样好了,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些。 “进屋说罢。”戚氏笑着说。 “好。”越宁拉着仇徒,“娘啊,我想吃你做的蒸饼,你做给我吃吧。” “都有,什么都准备了,都是你爱吃的。”戚氏笑着给他们倒水。 仇徒忙起身要来,越宁拉住他,“诶,你别动。你们家有你们的规矩,我们家可不讲。” 仇徒看她一眼,她眯着眼笑笑,虽是无心之语,可戚氏却听了进去。不动声色地倒了水,笑着说:“自己家,随便些。” 仇徒微微颔首,算作答谢。 戚氏笑笑,走出去准备吃食。 泉君一下钻进越宁和仇徒中间,一手挎一个,说:“练剑嘛?” “好啊。我都好几天没动了。”越宁说着站起身。 仇徒看她一副憋坏了的样子,也不禁站起身。 “子虚,你坐。叫他们去吧,刚好我也有话跟你说。”越正义开口道。 越宁瞧他,“爹,什么话不能等我们玩完了回来再说啊。仇徒,走。” “这孩子,嫁了人还这么不懂规矩。泉君,把你阿姐带走。” “是!” “哼。”越宁被泉君拉着,冲越正义做了个鬼脸,然后对仇徒说:“那我先跟泉君去啦啊,你要是觉得我爹无聊了,就快点溜出来找我们啊。” “…好。” “好了阿姐,快走啦。” “等下等下,我把头发散了。”说着越宁就窜到屋里把匆匆发髻拆了,换了根簪子挽住一些头发,然后跑出去,“好了,爹,相公,我出去了哈。”说罢,拉着泉君就跑了。 一声活泼的“相公”叫得仇徒恍了神,刚才听她叫自己仇徒,还以为她忘了自己教她的东西呢。 “坐吧,子虚。”越正义指着凳子。 仇徒不禁看他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坐下。心道,岳父大人怎么跟前些时候见到的不一样了呢? “不知爹想和仇徒说什么。” 越正义笑笑,“我这女儿我是知道的。她很少见人,连对她爹娘都没什么规矩,所以到你们那大户人家,难免会被你们笑话。” 仇徒一怔,施礼道:“爹说笑了。” “这可不是说笑。”越正义严肃道。 没一会儿,戚氏也走了进来。她刚才看两个孩子跑出去,没见仇徒,便知道是越正义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留仇徒谈谈。这便进来一道说话。 “宁儿她不懂事,是我们没教她,可不是这孩子天生顽皮。”戚氏坐下道。 “仇徒明白。爹,娘,你们放心,我会慢慢教她的。” “嗯…我们留你只是想让你给宁儿她一点时间。多点耐心。”越正义委婉道。 仇徒知道这二人的担心,便直言道:“爹娘放心,我不会容人对她指手画脚的。规矩礼仪,自有我慢慢教她,总之,不会让她受了委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山中闲日 仇徒跟二老商量在山上要多住几日,虽然不合规矩,但越宁毕竟没怎么出过山,这几天心里都有所郁结,能回家住几天,对她未尝不是一种放松。 二老自然欣然接受,心中也赞许这仇徒对女儿的体贴。 等越宁和泉君回来了,吃饭时,越正义提起道:“对了,宁儿,我前几天和泉君又抓了一头山猪,过几天下山回去的时候你带些肉干回去。” “下山?”越宁惊讶道。 “嗯,怎么了?”越正义拿了个饼,递给仇徒,又自己拿了一张吃起来。 “爹你要赶我们走吗。”越宁将求助的目光递向戚氏。 戚氏笑笑,“傻孩子,不是说了过几天吗。哪里是赶你啊。” “过几天也不行啊。我还没玩够呢。”越宁遥遥仇徒的手臂,“相公,你快跟我爹娘说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泉君道:“哎呀,爹,娘,我阿姐不想走,你们干嘛非要她走啊。” “你吃饭。”越正义对他严肃道。 他悻悻地啃起萝卜。 “始终是要回去的。”仇徒对她道,“总不好一直麻烦爹娘照顾咱们。” “爹娘才不觉得麻烦。”越宁看向父母,见他们面色为难,一时察觉到什么,不说话了,吃起饭来。 “宁儿…”戚氏脱口叫了一声。 越宁没回音,几个人便是无奈地吃起自己的饭来。总不能由着她不下山吧,还是不说了。 饭后,收了碗筷,越宁进了屋,仇徒跟进去,关上门,“娘子。” “我不高兴。”越宁托着腮坐在窗前的桌边。从前她这样子,都是娘进来哄自己。现在自己才走了几天,爹娘就不要自己了。 仇徒坐到她身边,随着她的目光向窗外瞧,已是黄昏。 “娘子有何心事啊, 说出来为夫替你分担。” “我不想下山。”越宁看向他,“我爹娘居然要赶我走。” 仇徒一怔,“爹娘才不是要赶你。”他抓起越宁的手,“只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不得不跟你分开。”话总是要说,仇徒决定就一次说清楚,也好叫她趁着在山上的这几天就想明白。 “什么叫不得不?如果他们想让我留下,我也想留下,那还有什么叫我们分开?” “傻娘子,这规矩就是这样的。以后泉君娶了别家姑娘,那姑娘也要和家人分开,从山下到山上来,也不能想回去就回去。” “这是什么规矩。她想和谁玩,就和谁玩啊。泉君才不会扣着她,不让她走。” 仇徒一笑,“那你是怪为夫扣着你了?” 越宁一愣,“我才没怪你。你又没不让我回家,现在是我爹娘让我走。哼。” “嗯…怎么跟你讲才明白呢。”仇徒单手肘在桌上,撑着头,看着越宁。 越宁揉揉他的脸,“你说爹娘为什么变了呢。” “他们可没变,他们仍然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不过,因为你多了一个我,所以,你就有了两个家。你想跟你爹娘住一起,我也想跟我爹娘,对吧。难道我们要分开吗?”仇徒拉着她。 她盯着仇徒,看了一会儿,心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问:“那你在山上会不会跟我在你家里一样不大自在?” 仇徒一怔,虽然他早就感受到了,可听越宁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大一样的。越宁到底是不适合自己家的生活…… “你在仇府很不自在吗?”仇徒问道。 “唉,我也不想骗你。可是你们家规矩太多了,我都不能练剑。而且你娘好像不喜欢我,每次看见我,她就不开心。”越宁沮丧道。 “还有吗?”仇徒心里想着折中的办法。 越宁想了想,“还有竹绣,我叫她喊我阿姐,她吓得跪到地上,把我都吓坏了。秋燕说,在都城里,人人都得小心谨慎的过日子,不然就会被人抓住把柄,然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唉,比山上的猛兽还可怕。” “还有呢?” “还有?”越宁继续想,“不让烤鱼,不让披散着头发,不让大声说话,不让……总之什么都是不许、不许。无趣的很。” “那我呢?” 越宁看看他,“你怎么了?” “你愿意为了我忍受这些吗?” 越宁一怔,愿意吗? 还记得母亲曾经对自己说,爱一个人,注定会牺牲一些东西,自己因为爱惜爹爹,所以嫁给仇徒。如今,自己如果能为仇徒忍受那些,就是爱吗? 仇徒拍拍她的手,“好了,不必回答了。我明白。” “嗯?” 仇徒浅浅一笑,“如果你不想下山,我不会逼你的。” “那我爹娘……” “放心吧,如果我不介意,他们就不会介意的。” “嗯?” “好了,我去外面走走。”仇徒站起身。 越宁忙拉住他,“我也去。” 仇徒一怔,浅浅笑道:“好啊。” 夫妻二人出了门,戚氏看到,问:“做什么去?” “我们去走走。”仇徒浅浅点头。 戚氏笑着回身,不一会儿提了个灯笼出来,递给他们,仇徒接了过去。她道:“路上小心。” “放心吧, 娘,这里我很熟的。”越宁笑着。 戚氏看看她,不禁投了个疑惑的目光给仇徒,不知越宁怎么这么快想通了。 仇徒却只微微颔首,和越宁一道离开了。 越正义抱着琴走出来,见戚氏一个人站着,问她:“杵在这儿做什么?来,快随我试试这新做的琴。” “你说,宁儿能在仇府过下去吗?”戚氏还望着越宁他们离开的方向。 越正义放下琴,拉着她,“你怎么忘却荣华,和我上这泰威山,生活十八载,宁儿也能习得在那四方园子里的生存之道。” “可,这样真的好吗…” “老天又曾恩待过谁。” 仇徒和越宁在林中漫步,这时已是入夏,景色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仇徒却心事重重。 “相公,你怎么不说话。”越宁踢着石子,问道。 “嗯?”仇徒看向远方,“没什么。” “你怪怪的。你是不喜欢这里吗?” 仇徒心一紧,看她,“娘子,如果要在我和这里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越宁想起母亲叫自己在仇徒和何宸哥之间选一个时的痛苦,不禁皱起眉头,“为什么要选?”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仇徒叹息一声,“算了,何必为难你呢。” “越宁不懂。相公,我留在山上让你很为难吗?” 仇徒瞧见她眸子里的清纯,他多想呵护这一抹天真,可他身处尘世,如何不让她染指分毫呢?只能让她在这里… 娶她的诺言也已兑现,既然她不想跟自己下山,何必勉强她。 “没有。”仇徒浅浅一笑,“娘子,我明早还想吃你上次给我做的烙饼。” 越宁一怔,笑笑,拍着自己的胸脯,“那有何难。我明天就给你做。” “嗯。”仇徒笑笑,目眺远方。 四更天,越宁翻身起来,敲了敲戚氏的房门,戚氏披着衣服出来,一见越宁,楞道:“宁儿?怎么了?” “娘,我想让你再教我烙饼,我答应早上做给相公吃的。”越宁笑着说。 戚氏一顿,瞧向越宁的房间,心里有一丝困惑,但还是说:“好。等我换好衣服,你先去把火烧起来。” “好。”越宁笑着跑了,戚氏瞧着,不禁笑起来,转身进屋换了衣服。 “宁儿,火烧好了吗。”戚氏走进来。 越宁洗着盆子,说:“烧起来了,我准备揉团呢。” “我来吧。”戚氏挽起袖子。 越宁一把拦下她,“我来,娘你在旁边给我指点就好了。我要亲手做给相公吃。” “你这一口一个相公的…”戚氏觉得好笑。 “他不让我喊他仇徒嘛。他娘还说什么表字的,娘,我为什么没表字?”越宁想起上次的经历,前言不搭后语地问。 戚氏一怔,笑了,“表字是为了避免直呼人家名字,显得不尊重人。咱们家不是没什么外人吗,也就没表。娘倒是把这个忘了。” “唉,那你快给我想一个吧。仇徒喊我名字,他娘就说他跟我学坏了。”越宁摇摇头。 戚氏见话说到这里,便接着话茬,问:“那他娘还说什么了?对你如何啊?” “不常见。但见到了就是这样。”越宁学着平氏的表情,然后说:“可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我还得叫她娘。” 戚氏笑笑,“是为难你了。” “娘,你不要赶我下山好不好,相公已经答应让我留在山上了。他说只要他不介意,你们也不会介意的。” 戚氏一顿,“他当真这么说?” 越宁笑着点点头,“对啊。我相公对我可好了。” 戚氏不禁看向越宁房间的方向,然后问越宁:“那你可知道,你留下,就要和他分开?” “知道啊,他也要回去见他爹娘不是。”越宁和着面说。 “这才新婚三天,你们就舍得分开吗?” 越宁不禁看她,“怎么了?相公说他还会回来看我的。” “…”戚氏不曾想,仇徒竟然愿意为越宁至此。只是,这仇徒顶着压力,能坚持多久? “孩子,子虚他对你很好,你要珍惜啊。”戚氏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啊。我这不是给他做饼吗。”越宁笑着说。 “唉,”戚氏叹口气,这孩子还不懂情爱,如何跟她讲呢?不行,子虚不愿做这个恶人,那便只能自己来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山中情缘 仇徒起来,见身侧没人,愣了愣,心里忽然想到以后自己下山了,便再不能醒来看到她,自己当真舍得吗? 本来是为了承诺娶她,可这几天,自己发现对她越发喜欢。 “相公啊,起来了吗,我给你做了烙饼哦,你快起来吃。”越宁忽然脑袋钻入窗口,说道。 仇徒看见她脸上的炊灰,笑笑,“辛苦娘子,我这便来。” 等仇徒出来,越宁已经准备好毛巾脸盆,叫他清洗,说:“没帮你更衣,不要怪我哦。” 仇徒一愣,笑笑,“男人有手有脚嘛。” 一听是自己说过的话,越宁嘿嘿一笑,“孺子可教。等着,我去端饭。泉君!起来啦!” 见越宁出去,仇徒心中又有几分不舍。不禁劝说起自己想点别的办法,把她带下山去。不如,把岳父岳母接下山去住? 不好,看他们的举止,分明也是昔日官宦门第出来的,愿意隐姓埋名,在险峻的泰威山上生活这么多年,必然是不愿再染尘世。自己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可是,如果不这样,娘子下山了也不会高兴… “烙饼来咯!”越宁匆匆跑进来,笑着说:“快尝尝,这真的我亲手做的。我娘没有帮忙哦。” 戚氏端着菜走进来,说:“是啊,四更天就起来叫我在旁边看着,非要自己来。”说着,看向仇徒。 仇徒一愣,“四更天?”他不禁心一动,“辛苦娘子。” “应该的。”越宁笑笑,“来快尝尝味道。” 仇徒咬了一口,笑着点点头,“好吃。” “嘿嘿,那当然,我越女侠亲自出马,自然非同凡响。娘,你也吃。” 戚氏笑笑,“现在娘能吃啦?刚才怎么说也不行。” “那不是想让相公先吃嘛。”越宁傻傻笑笑。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泉君洗完回来,看越宁手里有烙饼,顺手取了一张,说:“娘,你今天烙饼了啊。”塞进嘴里,呜咽着。 “你阿姐做的。”戚氏叫他们坐。 泉君四下看看,没见越正义,便说:“我爹还没起来?我去叫?” “诶,”戚氏和越宁同时叫住了他。 “你爹早起来了,去山上抚琴了。”戚氏笑着说。 泉君一怔,看向越宁,越宁点点头,“是啊,爹抱着琴走的。他说是他新做的。” “爹还会做亲?”仇徒问。 泉君则是难以置信地笑笑,“爹怎么了?怎么变回去了?” 仇徒不解。 越宁摇摇头,“可能是心情好了吧。”她不敢直接说是因为钱。 泉君明白地点点头,“那看来爹过一阵子又会天天吵着教我弹琴吹箫了。” “哈哈,我会帮你向山神祈祷的。”越宁笑着捧起粥。 “你爹从前可是个翩翩公子,你跟着他学,以后娘也不愁你的亲事了。”戚氏说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目光朝远方看了去。 “我看泉君啊,和他的剑就能过一辈子。”越宁道。 泉君不在意地笑笑,一张饼接一张饼的吃着。 等到了午后,天忽然起了凉风,越宁猛地抬头,“不好,要下雨了。” 仇徒从书中抬首,看她,只见她开门跑了出去,也忙站起身跟了上去。 哪知他们一出去,就撞见了戚氏和泉君从各自的屋里出来,他们一家三口相视一笑,仇徒纳闷地在旁边看着。 “我去吧。”戚氏笑笑,然后走到院子的一个墙边,仇徒才看见那里靠着一排纸伞,只见戚氏拿起一把撑开,对他们道:“你们回屋吧。” “好。”越宁和泉君笑笑,泉君最先跑进了屋,而越宁盯着戚氏的背影看了会儿,就被稀稀拉拉滴下来的雨勾去了心思。 “娘是去接爹?”仇徒想起越正义还没回来。 越宁点点头,然后拉起他,“相公,你有没有试过在雨中比试?” 仇徒一怔,笑道:“好啊。” 说着,二人一人挑起一根树枝,退出院子,在门前切磋起来。 细雨飘落,转至倾盆大雨,越宁喊了停,扑到仇徒身上笑起来,“相公,回去吧,下大了!” “好!” 雷声阵阵,二人相拥着跑回房中。 瞧着对方落汤鸡的模样,都不禁开怀大笑。 “相公,我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越宁一边拿来毛巾给他擦,一边说。 “淋湿的样子?”仇徒大抵是真的开怀,说话时嘴角还保留着上扬的形状。 “不是。”越宁替他擦着,“是你这样高兴的样子。” 仇徒一怔,悄悄道:“那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因为我平日练兵,必须严肃一点。” 越宁一见他神秘的样子,忙慎重地点点头,“明白明白,我懂。” 仇徒觉得好笑,憋着。瞧她身上也湿漉漉的,拿过毛巾,说:“为夫也帮你擦擦。” “相公啊。”越宁叫道。 “嗯。” “你会画画吗?” “嗯?”仇徒忽然想起自己上次作画还是在看见越宁穿男装后情不自禁之作。 “我们这山里的景色可美了,我一直想画下来,可惜我学艺不精。”越宁遗憾地说。 “你想画哪里?”仇徒问。 “家。” 窗外雷声大作,雨声密如锣,可窗内,仇徒专注地握笔勾勒,越宁瞧他认真的模样,也不禁入了神。 她想起早晨娘亲对自己说的那番“严厉”的话。 “自古女子出嫁,就易夫家姓,作夫家人,入夫家坟,与娘家不过昔年之恩,记挂报答即可。就算不通礼法,也该知晓人情。子虚待你好,不仅是他仁义,更是他珍重你。他许你遵照自己的意愿留在山上,过自在的生活,可他要承受多少的压力。你没生活在过那种地方,所以你不懂,可娘是过来人。光是那些人刀子般的言语就能剥人一层皮,更别说这婚事还是皇上赐的,要是别人抓住把柄做了文章,他恐怕前途、甚至命都要搭进去。 你才住三天,别人尚且对你不过一个眼神,你就受不了了,你就没想过子虚一个人回去,要独自承受怎样的议论?他是不说,可你不能不想。娘虽然不想让你沾染这些是非,但既然已经嫁过去了,就得为你后半辈子计较。夫妻可贵的不是那些欢声笑语的时刻,而是彼此牺牲,彼此成全,互相扶持,共患风雨的时刻。他既愿为你,你呢?” 你呢? “好了,娘子,看看,是否满意?”仇徒放下笔,手掌对着笔迹未干的画作。 越宁一怔,“画好了?”她站起身,瞧见画中雨幕里的家,是她窗子看出去的角度,格外亲切。 她不禁抬头看仇徒,仇徒正瞧画,见她看自己,不禁楞道:“怎么了?画得不好?” “相公。”越宁站直了身子,认真道。 “嗯?哪里不好,你说了我看能不能改改。”仇徒说着,打量起画来,似乎是有点瑕疵。 “方才我们一起淋雨,算不算共患风雨?” 仇徒不解地看她,“娘子在说什么?” “相公,”越宁抓起他的手,“我决定跟你下山。” “嗯?”仇徒楞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跟你下山。” 轰隆隆。 哗哗哗。 “我要跟你回家!”越宁在雷雨声中笑着喊道。 仇徒瞧她完全不是开玩笑,虽然不知为何,可脸上却诚实地笑起来。 “为、为什么?你怎么突然…唔。” 越宁第一次吻他。 他不由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俯下身子,不让越宁一直踮脚尖那么辛苦,搂着她,亲吻起她来。 从外面回来的戚氏和越正义不小心看见,忙避开了视线,越正义道:“这女儿和他真的很般配,你觉得呢?” 戚氏笑笑,“是郎才女貌。不过是否真的般配,还要看今后的日子才知道。” 久久,仇徒松开越宁,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越宁搂着他,“我娘说,如果我不跟你回去,你会被别人说的。” 仇徒一愣,心中一暖,紧紧地抱着她。 越宁察觉到仇徒的反应,心中不禁内疚起来。娘果然说的是对的。 又在山上玩了两日,仇徒跟越宁姐弟在山上还野炊了一夜,记忆格外深。 终于到了要下山的日子,越宁起了个大早,趴在仇徒身上,说:“相公,今天就要下山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越宁昔日在后山上发现一个山洞,救过一只小豹子,和它感情极好,后来这个山洞就成了它的家,越宁时不时会上来看它。 今天她带仇徒来此地,就是将仇徒介绍给它认识。 “老胡,我来看你啦。”越宁钻进山洞。 “吼~~”凶神恶煞的吼叫声伴随着回音,仿佛将整个山洞都摇晃了。 仇徒一怔,“这里面是…” “我兄弟。”越宁激动地拉着他进去。这可是她头一次带人来,就连知道老胡的戚氏也只是出谋划策,未曾亲临过。 “吼吼吼~~” “娘子,你一女子,竟然丝毫不怕?”仇徒瞧着这阴森恐怖的洞,惊叹自己夫人的勇气。 “老胡是自己人,它也就能吓吓别人。” 说着,他们就来到洞中身处,看见了黑豹老胡。 老胡朝越宁跑过来,亲昵地拱着她,越宁从包里掏出猪肉来,这是戚氏给她准备的,让她带下山去的,不过她想了想,仇府不缺猪肉,老胡更缺一些,就不要浪费了。 “这是你养的?”仇徒看那豹子极为温驯,便道。 “我可没有那本事。老胡是天生山养的。我只是个好心的路人,是吧,老胡。”越宁给着它肉,顺便靠坐在它腰弯中,舒服极了。 “老胡,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相公,以后,你也得叫他一声大哥,知道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泉君下山 从后山回来,戚氏已经做好饭等他们,一家人用早饭间,越宁说:“娘,我想带泉君下山。” “真的啊,阿姐?”泉君激动道:“我就知道你最仗义。” 越正义和戚氏不禁看向仇徒,只见仇徒放下碗筷,正经道:“爹,娘,越宁她在山下没什么相熟之人,我平日公事繁忙,恐怕有时不能陪伴她,叫泉君到仇府住下,他们也好彼此照应。” “这……”戚氏虽然知道仇徒说的有道理,可她实在舍不得一下送走两个孩子。 “也好。”越正义拍拍泉君地背,“你陪着你阿姐,我跟你娘也放心些。” “谢谢爹娘。”泉君高兴地拍着桌子,脑海里已经是把书里写得好吃的好玩的都过了一遍,准备下山后一一体验。 “本想叫你们一同下山的…”仇徒惋惜道。 越正义和戚氏对视一眼,笑笑,“心领了。在山上呆太久,下去也不习惯。” 仇徒点点头。 “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的。”泉君笑着。 “照顾好你阿姐。”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我阿姐的。有的话,得先问问我的越君剑。” 三人下山,一路上泉君兴奋地四处乱蹦,问着他们哪里有好吃好玩的。 越宁头痛道:“也不知道带他下来干什么。” 仇徒笑着,“我是打算过几天带你们去军营的,有他在,你也方便些。” “去军营?”越宁眼睛放着光芒。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去吗。那里可跟仇府不一样,从早到晚都是练武,你到时不要嫌累就好。”仇徒知道越宁是为他下山,那他也得尽量让越宁过得自在一些。 索性就带她去军营吧,刚好自己的假期也快结束了。 “不嫌累,不嫌累,只要不让我天天坐在那里,我就心满意足啦。”越宁笑着跑上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泉君。 泉君一听,匆匆跑到仇徒身边:“子虚哥,阿姐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要带我们去军营?” “嗯。不过你们不是参军,没什么危险的,所以你回头对爹娘说话时,可一定要强调这个。我看他们不是很赞同你去参军。”仇徒嘱咐道。 “嘿嘿,参不参军,他们可管不着。”泉君悄眯眯一笑,转身跑了。 越宁问:“相公啊,有女子参军的吗?” 仇徒一怔,“有啊,咱们孱国是允许女子入伍的。不过,做将领是不大可能的,因为打仗的时候,女兵都在最后面,基本负责一下饮食、浣洗一类的活,没什么立功的机会。” “是吗。”越宁眼中闪烁着光芒。 “你可别动什么心思,我可是不会让你参军的。” “为什么?”越宁抓住他的手臂。 “爹娘连泉君的安危都担心,何况你呢。” “那你呢?你也觉得我去了没能力保护自己?” 仇徒一怔,“我当然相信你,可是刀剑无眼,难免的。” “…”越宁沮丧地皱起眉头。 见她失落,仇徒便委婉道:“当然了,为夫是很想让你参军的,因为那样我们就能常在一处了,不过,爹娘的意愿也要考虑。” “啊,你支持我就好啦。他们我会说服的。”越宁笑起来。 仇徒眉头一跳,不再接话。 越宁也没在意,找泉君合计着怎么说服爹娘去参军的事。 等到了山下,仇府的马车已恭候多时。泉君一看见马,立即冲上去,“这马好威风。” 下人们匆匆上来施礼。 仇徒问他,“会骑马吗?” 他摇摇头,珍视地摸着马儿,“我就见过几次马,还是远远地瞧见的,唉。” 仇徒看看越宁,“这么说,娘子也不会咯?” 越宁瞧他的样子,不仅靠近他,“相公是要教我们咯?” 泉君闻言,看向他。 “先回府再说。”仇徒压着笑意,上了马车。 两人相视一眼,匆匆上了马车,在仇徒跟前软磨硬泡。 仇徒借着他们这个劲头,说:“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等到了军营再说。” “好啊好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军营?”泉君问。 “还得等见过皇上才知道。”仇徒想起越宁说皇上咳血的事,不禁思虑起三皇子的事,说:“娘子,等下到仇府,你和泉君先回去,我去趟其他地方,晚些时候回来带你们去外面用晚膳。” “嗯?你要去哪?”越宁问。 仇徒想想,万一和三皇子说得晚了,回不去也不大好,便说:“如果到了晚上我还没回去,你就让秋燕吩咐后厨给你们做点。” “你不在,我不敢去。”越宁抓住他的手。 泉君笑着,“阿姐,你怎么这么胆小了?” “你才胆小。”说罢,越宁又看向仇徒,问他:“你去哪,带上我们,我们保证不捣乱的。” “…”仇徒看着他们,心想自己在山上都住了好几日了, 兴许三皇子已经知道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便决计明日再去。 “好了,今日哪都不去了,就好好陪你们,带你们熟悉熟悉都城。” “好啊。” 他们坐在马车上沿着都城的大街小巷走马观花一般逛了一遍,好几次都想下车去,但都被仇徒的好东西还在后面的说辞拦下了。 终于到了戏园前,那锣鼓声把二人的魂都勾去了,吵着要下去。 仇徒心想,叫他们看看戏未尝也不是件好事,可以叫他们快些知道山下的是是非非。便叫停了马车。 姐弟二人匆匆掀开帘子跳下车去,泉君迫不及待地伸几个懒腰。 仇徒看看戏楼前的牌子,见上面写着《追鱼》《状元打更》《铡美案》,便问越宁他们想看什么。 越宁说不懂,叫他推荐,仇徒便给他们简单地讲了讲这几个戏都在说什么,叫他们自己选。他们一听见“陈世美”三个字,连忙打断仇徒,“就看这个,就看这个,铡美案。” “嗯?”仇徒一怔,不知道二人怎么会对铡美案如此感兴趣。 “就看这个,就看这个。”泉君兴奋地走进去。 越宁忽然想起来,问:“相公,看戏要钱吗?” “有我呢。进去吧。” 三人进了院子,正与人说话的班主一见仇徒,一眼认出了他,忙上前迎道:“诶,这不是仇府大公子吗,呵呵,小店今日真是有福气。不知大公子想看什么啊。” “铡美案。留个二楼的厢。”仇徒淡淡地说。 “诶,好嘞。您这边请。”班主弓着身子引路。 仇徒边走,边给自家下人交代道:“刚才叫你们记下大夫人和越公子要吃的东西,你们现在速速挨家买来,带到这儿。” “是。” “相公,他们怎么都走了?”被戏园子吸引的越宁瞧见人都走了,不禁过来问仇徒。 “他们有事。不必管他们。” “哦。” 一进戏楼,那宾客的交谈声、后台的开嗓声、老先生们拉弦的声音,一下子将越宁和泉君带入了一个新天地。 “那些都是什么啊。”姐弟二人见过的乐器极为有限,都只在书里见过名字,也不知其长相,根本对不上号。 “那应该是二胡吧。”二人边走边指点着说道。 “不是,二胡是竖着拿的。” “诶,那是鼓吧。” “好像是。” “那个是铜锣,上次你成亲的时候,我问人家,人家说的。” “我也知道。” “哎呀,好想摸摸。” 班主见二人似乎有些傻,不过他们毕竟是仇徒带来的,所以见他们有兴趣,忙迎合道:“一会儿唱完了,公子小姐可以下去叫他们给你们再近距离展示展示。” “可以吗?”越宁问着,看向仇徒。 “班主既然说可以,那自己是可以。”仇徒不喜欢这些溜须拍马的人,但是既然越宁对那些器乐感兴趣,便由着他们吧。 “班主?您就是书里说的戏班主吗?”泉君好奇地打量着班主。 班主勉强笑笑,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 三人到了二楼的正厢房,落座,班主亲自给他们斟茶倒水,叫人准备茶点。 戏还没开始,被分出去的下人就一个个拎着东西回来了,“大公子,煎白肠,皂儿糕,粉羹,还有馓子,义粥,豆子粥,重阳糕。”一一摆出来,继续道:“春卷,馄饨,炒鳝面,油酥饼儿,灌藕,炊饼…这个三鲜面,笋泼肉面,银丝冷陶…一样买了点,够吗?” “哇哇哇。”泉君留着口水。 “够吗?”仇徒问他们。 越宁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原来你叫他们去买吃的啦。” “嗯,够吗?不够再叫他们买些别的吃食回来。” “够啦够啦。”越宁笑着站起身看着那各色各样的小吃。 “先吃哪个好呢?”泉君为难道。 “都是你们的,慢慢吃。”仇徒道。 “子虚哥,你真的很仗义啊。阿姐,你可是嫁了个好人。” 班主听他们这对话,忙道:“这不会就是大夫人吧。” “怎么?画像贴了几个月,班主会没见过?”仇徒冷漠地问道。 班主一怔,天天戏园子进进出出百十号人,他倒是忘了画像的事。这么一看,还真是。 “呵呵,小的眼拙。大夫人。”班主恭敬行礼。 越宁看看仇徒,“我说什么?” “不必说。”仇徒低声道,然后对班主说:“你先下去吧。” 班主一怔,忙退了出去,嘱咐优伶们伺候好里头几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忘记过去 前奏响起,好戏开始了。泉君和越宁趴在栏杆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随着大幕拉开,一桌一椅正在戏台中央,正好奇为何没人,就听见一声高喊,只见一个涂着白脸的人走了出来,念念有词,“张三阳开客店,开客店……” “相公,他脸上是什么?”越宁好奇地回头问。 仇徒淡淡道:“那叫白抹子,民间也称大白脸。快看吧,马上秦香莲就登场了。” 正说话,果然一个白衣“女子”带着一双儿女走上台来,立即便把越宁的视线勾去了。 “那就是秦香莲啊?”泉君喜滋滋地看着,“倒是生得好看。” 进来添茶水的优伶闻言一笑,“公子有所不知,那可是我们戏园的角儿,嗓子身段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哦?”泉君更是兴致浓浓。 越宁打趣道:“你不会是看上人家,要成亲了吧。” “许你不许我啊。”泉君的眼睛盯着秦香莲,一刻也不肯离开。 没一会儿,幕布一拉,上来一个武生,泉君又不自觉地学起他的动作来,说这脸画得威武,自己等下也要扮一个。 正说话,陈世美就上来了。 越宁和泉君彼此相视一笑,倒是让仇徒想起他们在戏园子门前提起这名字时二人兴奋的劲,不禁问道;“你二人为何对陈世美如此感兴趣?” “因为何宸哥曾经给我们讲过这个故事啊。那陈世美可不是什么好人。”泉君说着,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戏台。 越宁附和道:“泉君之前还以为我爹整天不回家,是学了陈世美。” “你不要说你没有怀疑哦。”泉君指着她。 “我没有。” “你骗人。” 姐弟二人斗着嘴,仇徒却只将“何宸”二字放在了心里,“何宸……”他不禁呢喃。 戏唱一半,秦香莲在驸马府前被赶走,两行泪下,越宁看着气愤,坐到仇徒身边,“相公,你说,这香莲大家(姑)的命怎么这么惨。” “这就是提醒看戏的人,要睁大眼睛嫁个如意郎君。”仇徒淡淡地品着茶,说道。 “那相公可会那般对我?”越宁瞧着戏台问。 仇徒瞥了一眼正在落泪的秦香莲,放下杯盏,握住越宁的手:“昔年我答应娶你,便已经决定此生只对你一人好,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也不可能移情别恋。” 越宁一怔,下意识地从仇徒手中脱开,立即移开视线,不知如何自处。 “怎么了?娘子?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仇徒以为她是不信。 越宁站起身,“我,”我能说吗?我不是那个人,我能说吗。 越宁看着一桌子被她和泉君搅得倍显狼藉的小吃,眨眨眼。 “我……” “怎么了?”仇徒看她不对劲,站起身,拉住她的手问。 这手心里的温度让越宁更是心乱如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说不出口。 “娘子?”仇徒有些担心。 “阿姐,你怎么了?”泉君回头瞧见,不禁问道。 越宁看他一眼,对,找泉君商量一下。 “急事。”越宁拉着泉君说,然后对仇徒眯眼一笑,说:“相公,我们去去就回。”窜到门口,又不放心地转身对仇徒说:“千万不要跟来哦。” 然后匆匆拉着泉君一路小跑,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阿姐,我还看戏呢,你到底什么事啊。”泉君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越宁看看四下无人,便道:“我想把我冒充画像的事告诉他。” “啊?”泉君一愣,忙道:“那可不行。你说了,他准不理咱们了。” “那我们就这样骗他?”越宁心里不是滋味。 “…骗他自然是不好,可……”泉君绞尽脑汁,想着骗人的好处。 “你也觉得这样不对吧。”越宁寻找着支持。 “怎么不对。阿姐,你这样想,”泉君想着办法,“为什么书里说骗人不好呢?那是因为说谎就会有人不开心。可,你想想,现在,是不是大家都很高兴?子虚哥以为找到了画里的人,可以成亲,自然高兴,你和我也可以下山,还可以参军,是不是也很高兴?还有爹娘,书里不是说了吗,父母都望子成龙,咱们将来有出息了,他们是不是也会开心?” “……” “好了我的阿姐,你心里内疚,你就对子虚哥好点不就行了吗。咱们又不是害他。”泉君也没了主意,小声说道。他实在舍不得越君剑和戏园子。 “可是…” “那大不了这样,”泉君又想一计,说:“你先不告诉他真相,然后我们私下里把那个画像里的人找到,到时候,你跟子虚哥说清楚,也算是赔礼道歉,他也没损失什么,对吧?” “那他们不是要成亲?”越宁心一紧。 “成亲就成呗,人家本来就该成亲的嘛。”泉君无所谓地说着。 “那我怎么办?” “诶呀,多一个人玩不是更热闹?”泉君拍拍越宁的肩膀,“再说,不行了咱们就回山里玩去嘛。你不是前几天还不想下来。” “嗯,”越宁感觉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不过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了,没事了吧?走走走,回去看戏。” “诶,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那个画里的女子啊?”越宁拉住他。 “嗯……可能那女子已经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爹不是说,子虚哥是在泰威山上遇见的那个人?这么多年,咱们可从没在山上遇见过别的人家。”泉君反手推她,“好了阿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兴许你还做了个大好事呢。要不然那女子被吃了,子虚哥这辈子就要做和尚了。” “做和尚?”越宁脑补了一下仇徒做和尚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不行不行,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还要剃光头,太惨了。” “是吧,你做了大好事,他真知道了,以后感激你还来不及。” “那这样,我们告诉他不是更好?” “诶,阿姐,娘怎么教咱们的?做好事帮别人是应该的,怎么能到处告诉别人,像是领功劳似的。” “你说的也是…”越宁被泉君说得好像明白了,又好似糊涂着。 泉君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在胡说,只想上去看秦香莲。 “诶呀你不走,我不管你啦,我上去了。”说着,泉君噔噔跨上阁楼。 越宁也将这事抛之脑后,上了二楼。 “回来了。”仇徒在厢房门前等着她。 她一怔,笑笑,“昂,相公……” “怎么了,娘子,不能与我说吗?”仇徒靠近她。 她僵着身子,皱起眉头,“我知道该与相公无话不谈的。可是……” 仇徒看着她,以为她是在说何宸的事,便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你知道?”越宁惊讶地看他。 仇徒点点头,抓起她的手,认真道:“娘子,我不管过去如何,我只问你一句,你如今待我可是真心?可是一心一意?” 越宁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仇徒欣慰道:“那便不要提过去的事了。你我夫妻,今后相知相守,坦诚相对。” “坦诚相对……”越宁眉头一跳,看了看不远处的优伶。 仇徒忽然想起越宁的“坦诚相对”,不禁一笑,又迅速正经道:“出门在外,娘子还要忍耐些才是。” “明明是你说……” “好了,快进去吧。戏马上就唱完了。” “啊?杀陈世美了吗?”越宁匆匆跑进去。 “今天不会杀的…这戏要唱两场才能唱完。今天只是第一场。下一场还要等半个月呢。”仇徒跟进来说道。 大幕拉上,班主带着戏子们在戏台上拜谢,又说了一通话之后,看热闹的宾客才退了场。 班主忙绕上二楼,领着越宁和泉君去画脸谱,弄乐器。 仇徒坐在一旁,看着越宁玩乐的模样,倒也欢喜。 “班主,为什么非要杀陈世美呢。”越宁往泉君脸上扑了一坨,笑着抬起头问班主。 班主一怔,见仇徒在旁边坐着,便笑道:“这戏文是这么写的,他本有妻子,又骗娶了公主,如此欺君罔上,当然要斩啊。” 越宁皱起眉头,“可那样,公主和香莲大家都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她们不会难过吗?” “可是他骗了人啊。” 越宁一怔,泉君忙上前道:“骗人就该死吗,总要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可,” 班主为难了,这两个人怎么偏偏对这戏如此认真呢,“他骗的不是一般人啊,他是骗了皇上和公主啊。” “哦,那这么说,只要不骗皇上公主,就没事咯?”泉君问。 “……这。”班主为难地看向仇徒。 仇徒道:“陈世美之死,错在他抛弃妻子。假若秦香莲找他时,他能反省自己,将事情合理解决,秦香莲也不会去报官,自然可能不死。” “也就是说,犯错也有机会改过的,对吧。”泉君笑着问。 “那当然,这世上谁能不犯错呢。”仇徒不禁看向越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泉君下山 等三人回到仇府,已是子时。 老夫人平氏在正堂坐着,一脸怒意。 “娘,你怎么还没睡?”仇徒看见她,愣了一下,不禁将视线投向侧面立着的管家。 管家瞧瞧摆摆手,一脸着急。 “你还知道回来。”平氏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我看你是不知道还有我这个娘了。” 泉君站在越宁旁边,不知这是什么阵仗,只知道自己也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地摒弃呼吸来。 “娘,孩儿做错什么了,还请您明示。”仇徒看着这两边站着的家丁丫鬟,竟跟审判自己似的,不禁觉得平氏是在给越氏姐弟下马威,明明说了会带客人回来。 “大公子,老夫人算着你们午时就能到,一早就准备了膳食,还叫我们等着给越公子接风,谁知这一等……”平氏的陪嫁静初上前解围道。 “哼。”平氏心中愤愤。 仇徒一怔,“娘……” “早知你们不回来,我还做这些准备做什么。”平氏站起身,“都下去吧。下去吧!真是自作多情一番。” “娘。”仇徒拦下她,“孩儿误会您了。是孩儿错了,不曾叫人回来通报。不过孩儿实在没想到你会迎接…” “没想到我会这样重视他们越氏姐弟?”平氏将话茬接过来,没好气道:“我就是再不喜欢这个儿媳,你不也想尽办法娶回来了吗?” 说着,平氏看向越宁,越宁下意识后退半步。 “娘…”仇徒没想到自己的娘竟然当着越宁的面将这话说了出来。 “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那我就只能接受他们,好好相处,才不让你为难。可你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吗?”平氏气势汹汹。 泉君悄悄在越宁耳边说:“阿姐,我突然想回去了。” “娘,你别再说了。孩儿明日亲自去给您赔罪,先让越宁他们下去休息吧。”仇徒说着,就打算遣走越宁和泉君。 “这就是越家公子?”平氏来到泉君身前,打量着他。 “大家…”泉君拜道。 平氏瞧着他相貌堂堂,却行礼同越宁一般粗糙,不禁皱眉,“果然是一个娘养大的。”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泉君和越宁再不明白事理,这下也都听出她对自己娘亲的不敬。 “大家,我娘和您无冤无仇,您为何出言讥讽?”泉君不快道。 “来人,带越公子和大夫人下去歇息。”仇徒吩咐道,然后不管平氏是否愿意,拉着她,“娘,你少说两句。” 泉君气呼呼地跟着引路的下人出了门,对越宁说:“阿姐,我明天就回去。你跟我走吗?” “你不陪我了?” “那个大家明显就不欢迎咱们。”泉君双臂环胸,气道。 “越公子,您刚才也听见了,老夫人她为了欢迎您,从午时就等着,这会儿都子时了,换作您,您也会说两句气话吧?”管家替平氏解释道。 泉君想想,一怔,“好像是哦。那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可,她不该说我娘啊,唉,我明日在和大家赔礼吧。” 管家笑笑,“您是客人,只要不以为我仇府招待不周就好了。” “不会不会…”泉君转眼就忘了自己说要回山的话。 越宁注意到,心里偷笑。 不一会儿,到了客人住的厢房,管家停住脚步,说:“越公子,这是老夫人特地叫人给您准备的厢房,这是之后服侍您的下人。”说着,管家一抬手,身后队伍里出来两个少年,来到泉君面前,拜过。 “您要是还有其他吩咐,尽管找我就是。”管家和善地说。 “谢谢您啊,老伯,您人可真好。”泉君笑着说。 管家慌忙拜道:“公子可折煞老奴了。我只是这仇府的一个小管家而已,公子只叫管家便是。” 越宁想起竹绣秋燕她们的话,便也附和道:“你就听管家的吧,别叫他为难。” 泉君自是不明白这些,不过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便道:“那好吧,管家,多谢您。” “谢老夫人便是。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老夫人那边可能还有别的吩咐。”管家作拜。 “好的,麻烦管家了。”越宁说道。 等管家走了,越宁领泉君进屋,说:“这里的人啊,尊卑什么的,都分得很细,他们叫你喊什么你就喊什么,不必计较。” “好吧。”泉君看看四周,“这房子可真好啊,想不到老夫人人看着挺凶,倒也不坏。” “嗯,娘她应该就是书里写的刀子嘴,豆腐心吧。”越宁点点头。 泉君不禁坐下,“阿姐,你这多了一个娘,是什么体会?” 越宁一怔,想了想,“也没什么吧。叫着是有点不习惯,但以后就会好吧。” “哦…”泉君一怔,才注意到那两个下人在他屋里站着,便说:“诶,你们回去睡觉吧。我不用伺候的。”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没敢动。 越宁无奈地敲敲脑袋,对泉君说:“算了吧,你不让人家干活,人家怎么拿钱呢?” “哦?”泉君一愣,“那好吧。诶,你们随便做点什么吧,也算交差了。” 两个人看看四周,也不知随便干点什么好,便站着不敢动。 越宁和泉君只好不理会他们的存在,继续说话,聊得天马行空,但都是之后在都城怎么玩的事。 等越宁说自己困了,泉君才说:“那明日再说吧,我也困了。” “好。”越宁站起身,见那二人还站着,便道:“诶,你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啊,都还没问。” “回大夫人,小的张浩。” “小的梁力。” “哦,你们好好照顾越公子。”越宁嘱咐道。 “大夫人放心。” 越宁转身对泉君笑笑,“那我就先走了。” “好~” 越宁离开泉君的住处,要往自己和仇徒的卧榻之处去,却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这路怎么走,一时站在偌大的院子里,茫然无助的看着四通八达的路。 “这可怎么办…”越宁为难地原地转着。 “多亏我知道出来找你。” 越宁一愣,转过身,惊喜道:“相公!” “嘘。”仇徒抵住唇瓣。 “怎么了?”越宁压低了声音四下张望。 仇徒心中觉得好笑,正经道:“你总不想让别人都知道仇府大夫人在自己家院子里迷路吧。” 越宁一怔,“还是相公考虑周全。那我们快回去吧。我困死了。” 两人到了房里,越宁直接扑到在床上,竹绣和秋燕在旁边站着,“大夫人…” “你们去睡吧。”仇徒吩咐道。 她们相视一眼,识趣地出去了。 仇徒叫越宁起来脱了衣服再睡,她却困得不想动弹,仇徒只好为她脱衣,说:“娘子,这该你做的事,你却叫为夫为你做。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才好。” 越宁睁开眼看他,笑了,“以身相许吧。”说着,张开双臂。 仇徒心中一动,拥她入怀,“七年前,你也是这副语气,不过是叫我这样报答你。” 越宁一怔,僵住了。 “虽然你失忆了,不过,人倒是没变。”仇徒笑笑。 越宁推开他,看他,“你不是说你都知道了吗,还说要忘记,都是骗我的吗?” 仇徒一愣,笑笑,“我怎么会骗你呢,好吧,忘记过去。为夫错了,不该提过去。自罚今夜抱娘子入睡。” “好,这惩罚我中意。”越宁翻坐起来,“我来帮相公宽衣。” 一夜无话,翌日,仇徒早早起来,想叫越宁多睡会儿,自己刚好趁这个时间去找三皇子,便嘱咐竹绣和秋燕,无论大夫人去哪,都要跟着,能避免和老夫人碰面,就要尽量躲着。大夫人想吃什么,就叫后厨做什么,不要让她感觉不自在。 总之说了许多话,这才出门去。 驾马赶到长平王府,勒住马。门前的护卫认出仇徒,见他上来,便拜道:“将军。” “嗯,王爷可在府上?”仇徒问。 “在,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劳烦。” 不一会儿,护卫跑出来,“将军,里面请,王爷在练功房等您。” “多谢。”仇徒跨进门,熟门熟路地找到练功房,推门进去。 “子虚。” 仇徒闻声看去,见三皇子长平王在长枪架旁站着, 便快步上前拜道:“王爷。” “子虚啊,你来找本王,是为何事啊。本王可听说,你找到那个梦中女子了,还是父皇赐婚,可惜,你成亲那天我还忙着处理公务,没赶上,什么有机会到你府上瞧瞧啊。”长平王选了一根长枪,递给仇徒,“练练?” 仇徒拿着枪,握着没动,“王爷,我是为了皇上的事来的。” “哦?父皇的事?”长平王一怔,“何事啊?” 仇徒见他完全没有心领神会,看来是毫不知情,不禁更加确定了这事的必要性,便看看周围的侍从,王爷瞧他谨慎,便咳嗽一声,说:“到本王书房说罢,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 “是,王爷。”侍从们领命道。 跟着王爷进了书房,仇徒关上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啊。”长平王坐到书案前。 “王爷,我前几日携妻去宫中谢恩,结果荆妻不慎瞧见皇上咳血。” “什么?父皇他……”长平王回过神,忙压低了声音,“你可确定?” 仇徒抱拳道:“仇徒不敢逾越,没亲自瞧见。但见曾公公的神色,应是八九不离十。” “这么说,父皇病重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了……”长平王似乎自言自语。 “王爷还听谁提起过?” “在太子府上的内线传回来的只言片语,本王还当是太子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没想到竟是真的。”长平王皱起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忘记过去 前奏响起,好戏开始了。泉君和越宁趴在栏杆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随着大幕拉开,一桌一椅正在戏台中央,正好奇为何没人,就听见一声高喊,只见一个涂着白脸的人走了出来,念念有词,“张三阳开客店,开客店……” “相公,他脸上是什么?”越宁好奇地回头问。 仇徒淡淡道:“那叫白抹子,民间也称大白脸。快看吧,马上秦香莲就登场了。” 正说话,果然一个白衣“女子”带着一双儿女走上台来,立即便把越宁的视线勾去了。 “那就是秦香莲啊?”泉君喜滋滋地看着,“倒是生得好看。” 进来添茶水的优伶闻言一笑,“公子有所不知,那可是我们戏园的角儿,嗓子身段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哦?”泉君更是兴致浓浓。 越宁打趣道:“你不会是看上人家,要成亲了吧。” “许你不许我啊。”泉君的眼睛盯着秦香莲,一刻也不肯离开。 没一会儿,幕布一拉,上来一个武生,泉君又不自觉地学起他的动作来,说这脸画得威武,自己等下也要扮一个。 正说话,陈世美就上来了。 越宁和泉君彼此相视一笑,倒是让仇徒想起他们在戏园子门前提起这名字时二人兴奋的劲,不禁问道;“你二人为何对陈世美如此感兴趣?” “因为何宸哥曾经给我们讲过这个故事啊。那陈世美可不是什么好人。”泉君说着,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戏台。 越宁附和道:“泉君之前还以为我爹整天不回家,是学了陈世美。” “你不要说你没有怀疑哦。”泉君指着她。 “我没有。” “你骗人。” 姐弟二人斗着嘴,仇徒却只将“何宸”二字放在了心里,“何宸……”他不禁呢喃。 戏唱一半,秦香莲在驸马府前被赶走,两行泪下,越宁看着气愤,坐到仇徒身边,“相公,你说,这香莲大家(姑)的命怎么这么惨。” “这就是提醒看戏的人,要睁大眼睛嫁个如意郎君。”仇徒淡淡地品着茶,说道。 “那相公可会那般对我?”越宁瞧着戏台问。 仇徒瞥了一眼正在落泪的秦香莲,放下杯盏,握住越宁的手:“昔年我答应娶你,便已经决定此生只对你一人好,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也不可能移情别恋。” 越宁一怔,下意识地从仇徒手中脱开,立即移开视线,不知如何自处。 “怎么了?娘子?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仇徒以为她是不信。 越宁站起身,“我,”我能说吗?我不是那个人,我能说吗。 越宁看着一桌子被她和泉君搅得倍显狼藉的小吃,眨眨眼。 “我……” “怎么了?”仇徒看她不对劲,站起身,拉住她的手问。 这手心里的温度让越宁更是心乱如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说不出口。 “娘子?”仇徒有些担心。 “阿姐,你怎么了?”泉君回头瞧见,不禁问道。 越宁看他一眼,对,找泉君商量一下。 “急事。”越宁拉着泉君说,然后对仇徒眯眼一笑,说:“相公,我们去去就回。”窜到门口,又不放心地转身对仇徒说:“千万不要跟来哦。” 然后匆匆拉着泉君一路小跑,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阿姐,我还看戏呢,你到底什么事啊。”泉君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越宁看看四下无人,便道:“我想把我冒充画像的事告诉他。” “啊?”泉君一愣,忙道:“那可不行。你说了,他准不理咱们了。” “那我们就这样骗他?”越宁心里不是滋味。 “…骗他自然是不好,可……”泉君绞尽脑汁,想着骗人的好处。 “你也觉得这样不对吧。”越宁寻找着支持。 “怎么不对。阿姐,你这样想,”泉君想着办法,“为什么书里说骗人不好呢?那是因为说谎就会有人不开心。可,你想想,现在,是不是大家都很高兴?子虚哥以为找到了画里的人,可以成亲,自然高兴,你和我也可以下山,还可以参军,是不是也很高兴?还有爹娘,书里不是说了吗,父母都望子成龙,咱们将来有出息了,他们是不是也会开心?” “……” “好了我的阿姐,你心里内疚,你就对子虚哥好点不就行了吗。咱们又不是害他。”泉君也没了主意,小声说道。他实在舍不得越君剑和戏园子。 “可是…” “那大不了这样,”泉君又想一计,说:“你先不告诉他真相,然后我们私下里把那个画像里的人找到,到时候,你跟子虚哥说清楚,也算是赔礼道歉,他也没损失什么,对吧?” “那他们不是要成亲?”越宁心一紧。 “成亲就成呗,人家本来就该成亲的嘛。”泉君无所谓地说着。 “那我怎么办?” “诶呀,多一个人玩不是更热闹?”泉君拍拍越宁的肩膀,“再说,不行了咱们就回山里玩去嘛。你不是前几天还不想下来。” “嗯,”越宁感觉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不过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了,没事了吧?走走走,回去看戏。” “诶,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那个画里的女子啊?”越宁拉住他。 “嗯……可能那女子已经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爹不是说,子虚哥是在泰威山上遇见的那个人?这么多年,咱们可从没在山上遇见过别的人家。”泉君反手推她,“好了阿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兴许你还做了个大好事呢。要不然那女子被吃了,子虚哥这辈子就要做和尚了。” “做和尚?”越宁脑补了一下仇徒做和尚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不行不行,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还要剃光头,太惨了。” “是吧,你做了大好事,他真知道了,以后感激你还来不及。” “那这样,我们告诉他不是更好?” “诶,阿姐,娘怎么教咱们的?做好事帮别人是应该的,怎么能到处告诉别人,像是领功劳似的。” “你说的也是…”越宁被泉君说得好像明白了,又好似糊涂着。 泉君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在胡说,只想上去看秦香莲。 “诶呀你不走,我不管你啦,我上去了。”说着,泉君噔噔跨上阁楼。 越宁也将这事抛之脑后,上了二楼。 “回来了。”仇徒在厢房门前等着她。 她一怔,笑笑,“昂,相公……” “怎么了,娘子,不能与我说吗?”仇徒靠近她。 她僵着身子,皱起眉头,“我知道该与相公无话不谈的。可是……” 仇徒看着她,以为她是在说何宸的事,便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 “你知道?”越宁惊讶地看他。 仇徒点点头,抓起她的手,认真道:“娘子,我不管过去如何,我只问你一句,你如今待我可是真心?可是一心一意?” 越宁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仇徒欣慰道:“那便不要提过去的事了。你我夫妻,今后相知相守,坦诚相对。” “坦诚相对……”越宁眉头一跳,看了看不远处的优伶。 仇徒忽然想起越宁的“坦诚相对”,不禁一笑,又迅速正经道:“出门在外,娘子还要忍耐些才是。” “明明是你说……” “好了,快进去吧。戏马上就唱完了。” “啊?杀陈世美了吗?”越宁匆匆跑进去。 “今天不会杀的…这戏要唱两场才能唱完。今天只是第一场。下一场还要等半个月呢。”仇徒跟进来说道。 大幕拉上,班主带着戏子们在戏台上拜谢,又说了一通话之后,看热闹的宾客才退了场。 班主忙绕上二楼,领着越宁和泉君去画脸谱,弄乐器。 仇徒坐在一旁,看着越宁玩乐的模样,倒也欢喜。 “班主,为什么非要杀陈世美呢。”越宁往泉君脸上扑了一坨,笑着抬起头问班主。 班主一怔,见仇徒在旁边坐着,便笑道:“这戏文是这么写的,他本有妻子,又骗娶了公主,如此欺君罔上,当然要斩啊。” 越宁皱起眉头,“可那样,公主和香莲大家都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她们不会难过吗?” “可是他骗了人啊。” 越宁一怔,泉君忙上前道:“骗人就该死吗,总要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可,” 班主为难了,这两个人怎么偏偏对这戏如此认真呢,“他骗的不是一般人啊,他是骗了皇上和公主啊。” “哦,那这么说,只要不骗皇上公主,就没事咯?”泉君问。 “……这。”班主为难地看向仇徒。 仇徒道:“陈世美之死,错在他抛弃妻子。假若秦香莲找他时,他能反省自己,将事情合理解决,秦香莲也不会去报官,自然可能不死。” “也就是说,犯错也有机会改过的,对吧。”泉君笑着问。 “那当然,这世上谁能不犯错呢。”仇徒不禁看向越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泉君入府 等三人回到仇府,已是子时。 老夫人平氏在正堂坐着,一脸怒意。 “娘,你怎么还没睡?”仇徒看见她,愣了一下,不禁将视线投向侧面立着的管家。 管家瞧瞧摆摆手,一脸着急。 “你还知道回来。”平氏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我看你是不知道还有我这个娘了。” 泉君站在越宁旁边,不知这是什么阵仗,只知道自己也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地摒弃呼吸来。 “娘,孩儿做错什么了,还请您明示。”仇徒看着这两边站着的家丁丫鬟,竟跟审判自己似的,不禁觉得平氏是在给越氏姐弟下马威,明明说了会带客人回来。 “大公子,老夫人算着你们午时就能到,一早就准备了膳食,还叫我们等着给越公子接风,谁知这一等……”平氏的陪嫁静初上前解围道。 “哼。”平氏心中愤愤。 仇徒一怔,“娘……” “早知你们不回来,我还做这些准备做什么。”平氏站起身,“都下去吧。下去吧!真是自作多情一番。” “娘。”仇徒拦下她,“孩儿误会您了。是孩儿错了,不曾叫人回来通报。不过孩儿实在没想到你会迎接…” “没想到我会这样重视他们越氏姐弟?”平氏将话茬接过来,没好气道:“我就是再不喜欢这个儿媳,你不也想尽办法娶回来了吗?” 说着,平氏看向越宁,越宁下意识后退半步。 “娘…”仇徒没想到自己的娘竟然当着越宁的面将这话说了出来。 “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那我就只能接受他们,好好相处,才不让你为难。可你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吗?”平氏气势汹汹。 泉君悄悄在越宁耳边说:“阿姐,我突然想回去了。” “娘,你别再说了。孩儿明日亲自去给您赔罪,先让越宁他们下去休息吧。”仇徒说着,就打算遣走越宁和泉君。 “这就是越家公子?”平氏来到泉君身前,打量着他。 “大家…”泉君拜道。 平氏瞧着他相貌堂堂,却行礼同越宁一般粗糙,不禁皱眉,“果然是一个娘养大的。”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泉君和越宁再不明白事理,这下也都听出她对自己娘亲的不敬。 “大家,我娘和您无冤无仇,您为何出言讥讽?”泉君不快道。 “来人,带越公子和大夫人下去歇息。”仇徒吩咐道,然后不管平氏是否愿意,拉着她,“娘,你少说两句。” 泉君气呼呼地跟着引路的下人出了门,对越宁说:“阿姐,我明天就回去。你跟我走吗?” “你不陪我了?” “那个大家明显就不欢迎咱们。”泉君双臂环胸,气道。 “越公子,您刚才也听见了,老夫人她为了欢迎您,从午时就等着,这会儿都子时了,换作您,您也会说两句气话吧?”管家替平氏解释道。 泉君想想,一怔,“好像是哦。那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可,她不该说我娘啊,唉,我明日在和大家赔礼吧。” 管家笑笑,“您是客人,只要不以为我仇府招待不周就好了。” “不会不会…”泉君转眼就忘了自己说要回山的话。 越宁注意到,心里偷笑。 不一会儿,到了客人住的厢房,管家停住脚步,说:“越公子,这是老夫人特地叫人给您准备的厢房,这是之后服侍您的下人。”说着,管家一抬手,身后队伍里出来两个少年,来到泉君面前,拜过。 “您要是还有其他吩咐,尽管找我就是。”管家和善地说。 “谢谢您啊,老伯,您人可真好。”泉君笑着说。 管家慌忙拜道:“公子可折煞老奴了。我只是这仇府的一个小管家而已,公子只叫管家便是。” 越宁想起竹绣秋燕她们的话,便也附和道:“你就听管家的吧,别叫他为难。” 泉君自是不明白这些,不过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便道:“那好吧,管家,多谢您。” “谢老夫人便是。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老夫人那边可能还有别的吩咐。”管家作拜。 “好的,麻烦管家了。”越宁说道。 等管家走了,越宁领泉君进屋,说:“这里的人啊,尊卑什么的,都分得很细,他们叫你喊什么你就喊什么,不必计较。” “好吧。”泉君看看四周,“这房子可真好啊,想不到老夫人人看着挺凶,倒也不坏。” “嗯,娘她应该就是书里写的刀子嘴,豆腐心吧。”越宁点点头。 泉君不禁坐下,“阿姐,你这多了一个娘,是什么体会?” 越宁一怔,想了想,“也没什么吧。叫着是有点不习惯,但以后就会好吧。” “哦…”泉君一怔,才注意到那两个下人在他屋里站着,便说:“诶,你们回去睡觉吧。我不用伺候的。”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没敢动。 越宁无奈地敲敲脑袋,对泉君说:“算了吧,你不让人家干活,人家怎么拿钱呢?” “哦?”泉君一愣,“那好吧。诶,你们随便做点什么吧,也算交差了。” 两个人看看四周,也不知随便干点什么好,便站着不敢动。 越宁和泉君只好不理会他们的存在,继续说话,聊得天马行空,但都是之后在都城怎么玩的事。 等越宁说自己困了,泉君才说:“那明日再说吧,我也困了。” “好。”越宁站起身,见那二人还站着,便道:“诶,你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啊,都还没问。” “回大夫人,小的张浩。” “小的梁力。” “哦,你们好好照顾越公子。”越宁嘱咐道。 “大夫人放心。” 越宁转身对泉君笑笑,“那我就先走了。” “好~” 越宁离开泉君的住处,要往自己和仇徒的卧榻之处去,却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这路怎么走,一时站在偌大的院子里,茫然无助的看着四通八达的路。 “这可怎么办…”越宁为难地原地转着。 “多亏我知道出来找你。” 越宁一愣,转过身,惊喜道:“相公!” “嘘。”仇徒抵住唇瓣。 “怎么了?”越宁压低了声音四下张望。 仇徒心中觉得好笑,正经道:“你总不想让别人都知道仇府大夫人在自己家院子里迷路吧。” 越宁一怔,“还是相公考虑周全。那我们快回去吧。我困死了。” 两人到了房里,越宁直接扑到在床上,竹绣和秋燕在旁边站着,“大夫人…” “你们去睡吧。”仇徒吩咐道。 她们相视一眼,识趣地出去了。 仇徒叫越宁起来脱了衣服再睡,她却困得不想动弹,仇徒只好为她脱衣,说:“娘子,这该你做的事,你却叫为夫为你做。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才好。” 越宁睁开眼看他,笑了,“以身相许吧。”说着,张开双臂。 仇徒心中一动,拥她入怀,“七年前,你也是这副语气,不过是叫我这样报答你。” 越宁一怔,僵住了。 “虽然你失忆了,不过,人倒是没变。”仇徒笑笑。 越宁推开他,看他,“你不是说你都知道了吗,还说要忘记,都是骗我的吗?” 仇徒一愣,笑笑,“我怎么会骗你呢,好吧,忘记过去。为夫错了,不该提过去。自罚今夜抱娘子入睡。” “好,这惩罚我中意。”越宁翻坐起来,“我来帮相公宽衣。” 一夜无话,翌日,仇徒早早起来,想叫越宁多睡会儿,自己刚好趁这个时间去找三皇子,便嘱咐竹绣和秋燕,无论大夫人去哪,都要跟着,能避免和老夫人碰面,就要尽量躲着。大夫人想吃什么,就叫后厨做什么,不要让她感觉不自在。 总之说了许多话,这才出门去。 驾马赶到长平王府,勒住马。门前的护卫认出仇徒,见他上来,便拜道:“将军。” “嗯,王爷可在府上?”仇徒问。 “在,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劳烦。” 不一会儿,护卫跑出来,“将军,里面请,王爷在练功房等您。” “多谢。”仇徒跨进门,熟门熟路地找到练功房,推门进去。 “子虚。” 仇徒闻声看去,见三皇子长平王在长枪架旁站着, 便快步上前拜道:“王爷。” “子虚啊,你来找本王,是为何事啊。本王可听说,你找到那个梦中女子了,还是父皇赐婚,可惜,你成亲那天我还忙着处理公务,没赶上,什么有机会到你府上瞧瞧啊。”长平王选了一根长枪,递给仇徒,“练练?” 仇徒拿着枪,握着没动,“王爷,我是为了皇上的事来的。” “哦?父皇的事?”长平王一怔,“何事啊?” 仇徒见他完全没有心领神会,看来是毫不知情,不禁更加确定了这事的必要性,便看看周围的侍从,王爷瞧他谨慎,便咳嗽一声,说:“到本王书房说罢,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 “是,王爷。”侍从们领命道。 跟着王爷进了书房,仇徒关上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啊。”长平王坐到书案前。 “王爷,我前几日携妻去宫中谢恩,结果荆妻不慎瞧见皇上咳血。” “什么?父皇他……”长平王回过神,忙压低了声音,“你可确定?” 仇徒抱拳道:“仇徒不敢逾越,没亲自瞧见。但见曾公公的神色,应是八九不离十。” “这么说,父皇病重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了……”长平王似乎自言自语。 “王爷还听谁提起过?” “在太子府上的内线传回来的只言片语,本王还当是太子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没想到竟是真的。”长平王皱起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西凉闹事 长平王叹息一声,“唉,你这几日忙着婚事,有许多事本王都没机会同你说。” 仇徒目光询问道。 长平王顿了顿,“这冬日里那西凉国就几次进犯边境,掳掠粮草。本来这也是他们常做的事,毕竟冬日他们那边日子不好过,所以就只是派了点军队去压制压制,也没在意。可这都几月份了?他们不趁着夏季好好放牧攒些口粮,竟然还在我边关骚扰,实在叫人费解。” “他们可是打算”事关重大,仇徒没有问出那个词。 长平王摇摇头,“西凉国和我孱国已经四十年没有过大仗,也算是和睦,应该不至于。” “那王爷你…” “唉,本王也是怕万一,所以不敢松懈。谁想父皇身体这般差了,叫本王现在倒是难做了。”长平王皱起眉头。 “王爷,仇徒知道您心系边关百姓,可一旦这江山……”仇徒没说出易主二字,但彼此心照不宣,便继续道:“您手握重兵,难免惹太子忌惮啊。” “可他实在无勇无谋,本王着实不放心他……” 仇徒也无奈起来。太子广和王确实不是大将之材,和常年混迹沙场的长平王比起来,确实稚嫩。这军队若是交在他手里,维系多年的边关安宁怕是又要一去不复。 从长平王府中出来,仇徒心事重重地回头望了一眼“长平王府”的匾额,便是将所有的事都放进心底,一转身便换了气质,扬长而去。 瞧着这时辰,越宁只怕已经起来了。 仇徒快马赶回,一进府,便抓人来问;“大夫人这会儿在何处?” “大夫人?”下人楞了一下,“好像,好像在客房和越公子练剑吧。” 仇徒不等那人说完,便直奔客房。 “娘子。” 仇徒远远叫道。 “相公。”越宁停了动作,扔了树枝,跑过去,“你去哪了,我一大早起来你就不见了。” “我出去办了点事。诶,你们用过早膳吗?”仇徒问。 “嗯。秋燕他们准备了。我和泉君在练剑,你来吗?”越宁笑着问。 仇徒看看地上刚被越宁扔掉的树枝,笑笑,“家里有练功房,一起去吧。” “真哒?”泉君凑近道。 “嗯。十八般兵器,样样有,跟我走吧。” 仇徒在前面带路,越宁和泉君跟着他,秋燕、竹绣、张浩、梁力跟在最后面,相视无奈。他们可是全然不懂什么武术。 “哇!!” 一开门,泉君几乎是翻滚进去,“这、这,这也太好了吧。” “这和军营里的兵器比起来,不过是冰山一角。”仇徒随意道。 “真的吗?子虚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军营啊。” “就这几天吧。我也有事要去处理。”仇徒挑了一把长戟,递向泉君,“试试这个,比你在集市上捡的那把如何。” 泉君兴奋地接过来,舞弄着。 越宁走到他旁边,问:“相公,你怎么看起来像有心事的样子?” “嗯?”仇徒一怔,自己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是不是出去偷吃东西,怕我知道啊?”越宁偷偷笑道;“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过下次你去哪得先告诉我一声,不然我该担心了。” 仇徒哑然一笑,“好。” “子虚哥,这三叉戟比着那个可重多了,实在过瘾啊。”泉君提戟过来,说道。 “我看你用戟比用剑更善,不如过阵子叫人给你打一把,你试试。”仇徒提议道。 “是吗?那你送我的越君剑岂不是要可惜了?”泉君挠挠头。 仇徒道:“多一样兵器而已,将来你建功立业了,自己修建府邸,定不止这两样兵器。” “哇,那我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府邸啊。” 仇徒一怔,“嗯…参军或者考取功名,不过,爹娘应该不会让你做这些吧。” “我都跟阿姐商量好了。”泉君说。 “是啊,我们要参军。”越宁附和着。 “这,就算参军了,想立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仇徒想打消二人的念头。 “为什么?那我怎么有自己的府邸啊。”泉君皱眉道。 仇徒沉思着,“因为如今战事少,没什么上阵打仗的机会,所以这立功的机会自然少。再者,真有了机会,千千万万的将士,想出人头地,也很难。” “那我岂不是没希望了。”泉君失落道。 “那也不是。”越宁说,“我记得《列国志》上说,西夏国从西夏武王时起就有了武举,若是谁能登科,自然少不了高官厚禄的待遇。如今都一百年多了,肯定比当年的待遇更好。你不如去西夏国考个武状元。” “西夏国?”泉君在脑子里回忆着。他读书向来没有越宁仔细。 “嗯,西夏确实有武举,无论出身,只看才能,实在为西夏选出不少能人武将。爹和我也一直希望孱国可以变法开武举,可,唉…”仇徒知道自己说远了,他们也听不懂,便说:“说多了也没用,总要你们先参了军再说。” “嗯。我已经等不及啦~” 这日上午,平氏领着人来到东厢,越宁忙出来迎接,问:“娘,你怎么来了。” “大公子呢?”平氏问秋燕。 秋燕忙躬身道:“大公子带着越公子去林场狩猎了。” “哦?你怎么不去?”平氏睨眼问越宁。虽然和越宁没怎么好好见过面,可她这么简单,只是看看就知道她是个好热闹好动的个性,所以眼下越宁自己在屋里,平氏只觉得奇怪。 “我……”越宁为难地看向一处。她也不想留在这里独自面对老夫人啊。 “大夫人她…”秋燕皱起眉头,“月事。” 平氏一怔,后退一步,“那还不叫大夫人回床上躺着去。” “娘,我没事,就难受一会儿,走走就好了。”越宁挑着眉眯起眼笑笑。 “那怎么行,月事来的时候少走动,回头坏了身子,怎么生孩子。”说着,平氏就让秋燕扶她进去。 她忙拦住,问:“娘,我等会儿就回去躺着,诶,您来找相公,是为何事啊?不如告诉我,我等他回来再转告于他。” “我不是找他的,我来瞧瞧你。”平氏看看她,“不过你眼下不舒服,便改日吧。”说着便要往外走。 越宁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住,笑道:“娘,你来都来了,不如进屋来同我说会儿话?你看,我过门也好几日了,一直也没机会跟您说话。” “说话?咱们有什么好说的?”平氏硬着态度,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起越宁,这野丫头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怎么忽然对自己这么殷勤? 越宁笑道:“娘,我知道您是书里说的那种刀子嘴,豆腐心。走嘛,我们也算是母女了,说说话不应该吗?” 平氏瞧她一直跟自己示好,一想到还要和她同住一屋檐下许多年,便甩开她的手,朝屋里走,“我倒要听听你说些什么。” 越宁偷偷一笑,忙跟了上去。看来我猜的没错,娘果然不像她看起来那么难说话。相公回来要是看见我和娘能这样和睦,一定很高兴吧? “娘啊,你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啊?”越宁与老夫人挨着坐下,撑着脑袋看她。 平氏见她的模样,便说:“打听着这个做什么?” “嗯,我才下山不久,对好多东西都不明白,娘你教我啊。” “你也知道自己无知。”平氏看向别处,打量起越宁他们的房子来。那窗台上放的书便是刚才自己来时越宁放在那里的。 平氏站起身,走了过去,拿起来要看她看的是何书。 “女戒?”平氏眉头一跳,转过身,“你刚才就在看这个?” 越宁点点头,“昂,怎么了?这书不是娘你给我的吗?难道不能看?” 平氏心想,难道这野丫头不过是外表清纯,其实心机满满?她若不是知道自己要来,怎会看这无聊的《女戒》?必然是故意迎合! “哼!”平氏将书一扔,气愤走了。 越宁愣愣地站在原地。 秋燕忙追了出去,竹绣站在越宁身边,小心道:“大夫人……” 秋燕跟出去,急忙跑到平氏的身边,随着她疾走,问:“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是大夫人她说错话了吗?” “哼,我一直以为她不过只是在山上呆太久,野性难除,没想到她还是个心机阴沉的主。”平氏冷笑道。 秋燕一愣,“老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她准是买通了谁,知道我今日会去,特地拿了我给她的《女戒》在那儿看,哼,想以此讨好我,真当我是她这黄毛丫头能糊弄的吗?”平氏余怒未消,疾步匆匆。 秋燕追得辛苦,道:“老夫人,您定是误会了。大夫人她都将那书看了两三遍了,还经常问我和竹绣一些问题,不过我们不懂几个字,所以也帮不上她什么。她是真的将老夫人您放在心上啊。” 平氏脚步停下,“当真?” 秋燕见老夫人脸色缓和,忙点点头,“秋燕没有半句假话,老夫人若是不信,还可以找大公子证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湖镇军府 仇徒带着泉君一走就是两天,越宁在屋中闲着,也不能动,便翻看着书籍。仇徒的兵书极多,越宁也是乐此不疲。 这天,二人终于从林场回来,一进府,仇徒就交代随行的人将打来的猎物都送到厨房去。 还没来得及走动,管家就匆匆迎上来,说:“大公子,您可回来了,老爷让你一进府就去找他。” “哦?”仇徒脑中闪过许多事,问:“我爹可说了是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管家想了想,“不过,今天皇上把老爷召进宫,说了好久的话。” 仇徒立即想起皇上的龙体状况,点点头,忙道:“泉君,你先跟管家回房去,我晚些时候再找你喝酒。” “好,子虚哥,你忙吧,我去找阿姐。” “嗯。” 仇徒说罢就急匆匆去了仇赁的书房。 “爹。” “子虚?快进来,把门关上。”仇赁从沉思中抽回思绪,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清掉,铺上地图来。 仇徒看这阵仗,不敢耽延,将门从里面挂住,疾步上前,“爹,出什么事了?” “你来看。”仇赁指着地图,“长平王手握这几个地方的兵权,都是要塞。再看这几处,是太子的势力,你瞧出什么来没有?” “爹,难道皇上他……” “嗯。”仇赁沉重地点点头,“你素来和长平王要好,皇上想让我问问你,这长平王主动放下兵权的几率有多少?” 仇徒皱起眉头,“爹,这兵权不在乎王爷他愿不愿意放下,而在于,放下了,谁来掌握?如今西凉滋事,边关正是紧张的时候,乱不得。” 仇赁眯起眼睛,想起皇上今日咳血的模样,不禁更是忧心。 “你说的问题,皇上也有考虑。不过,外头再乱,也比不上这内部出点岔子来得要命。”仇赁握起拳头,“这可如何是好啊。” “太医怎么说?”仇徒问,想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不好说。”仇赁模棱两可道。 仇徒想了想,说:“王爷说他不会和太子争什么,只要他不疑神疑鬼地自乱阵脚,便不会有事。” “唉,话是这么说,可太子他的性子……”仇赁话说一半,因为无计可施,也不想多做抱怨。 “长平王为人正直,一生夙愿就是国泰民安,他断然不会做什么忤逆之事,我能为他担保。” 仇赁一怔,哭笑不得,“子虚啊,你,这事儿谁能担保啊。罢了,不提这个,看皇上怎么安排吧。”仇赁卷起地图,问:“对了,那个越家公子什么时候回去?你也该回军府了吧?” “哦,孩儿打算后日动身,已经叫人收拾东西了。” “后日?跟你娘说了吗?”仇赁将地图放到架子上,转过来看他。 他一脸沉静,说:“还没,孩儿打算把越宁和泉君一并带上?” “谁?那个越家公子?你带他们去军府做什么?那可不是你们玩乐的地方。”仇赁略微生气道。昨日还听平氏在那里抱怨这仇徒跟越氏姐弟都学坏了,天天不务正业的玩乐,自己昨日还帮这小子说好话,今日倒一点也不想替他说话了。简直是胡闹。 “他姐弟二人想要参军,我带他们去也算考核考核。”仇徒不为所动,他早就料想到父亲的反应了。 “参军?那越家公子倒罢了,你叫咱们仇府新进门的大夫人去参军,别人听见了会怎么议论咱们家?你胞弟还不曾说要去军营呢,你倒把这家里的女眷带去了。”仇赁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爹。这孱国征女兵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您怎么还这么守旧?” “爹守旧?”仇赁摇摇头,“我看是你小子真冲昏了头。那收女兵完全是为了叫那些已经成家的士兵,又不想两地分隔的人而设的,指望他们全心全意地为国效力。你想,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你叫越宁去?那女兵都是什么素质啊,你也不想想。” 仇徒愣了愣,这他倒是没有留意过。他作为将领,每次巡查时,人人都是一副用功的模样,争先恐后的表现。 “总之越宁想去,孩儿就一定会促成此事。爹娘同意与否,后日,孩儿都会将她姐弟二人带走。”仇徒正色道。 “好啊,你关键时候,倒是挺会自己拿主意的。”仇赁揉揉太阳穴,“你去吧,你娘要是同意,这事就依你。” “孩儿知道爹你会劝娘的。这事就拜托爹了。孩儿告退。”仇徒生怕仇赁回过神来,匆匆开了门溜走了。 这仇赁站起身,仇徒已经跑了,他吹胡子瞪眼地说:“这个子虚,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罢,他叫了几个书从来,叫他们一块儿想个注意,看看怎么说服老夫人同意这大夫人去参军的事。 仇徒一路心情畅快地回了东厢,见越宁一个人在园中踱步,便问:“泉君呢?不是说来找你?” “相公!”越宁兴冲冲过来,上下看他,“嗯,倒是精神许多,看来打猎果然叫人心情好啊。” 仇徒一笑,“娘子观察入微,相公佩服。泉君呢?” “他走啦。叫我陪他练剑,我说不,他就带着张河梁力去练功房了。哼,才下山几天,就不是他了。相公,你说他要真教会张河他们练武了,还会找我玩吗?”越宁拉着仇徒进屋,一面走,一面说。 仇徒笑笑,“当然,他认识再多人,这阿姐也就只有你一个。” 越宁嘿嘿一笑,“那倒是。相公,你这两天不在,我自己快要闷死了。” “你好事过去了?”仇徒问。 越宁突然愁色满目,“还没有。”她无力地坐在床上,“唉,为什么女子要受这般苦。” “辛苦娘子了。等这过去了,为夫就带你和泉君去军营,教你骑马。” “好。说话算话。” 苦等到五月廿日,越宁月事彻底干净了,她活蹦乱跳地帮着下人们抬东西,可吓坏了一群人,幸亏仇徒来得早,将她拉走,这才消停。 平氏和仇赁到街门前来看,见他们整装待发,平氏的眼睛又红了,“子虚啊,这一去,何时再回来啊?” “娘,这孩儿休息了几个月,其他将士可是一日不曾歇,孩儿身为十二卫大将军,怎能常坐家中?下次回来,应是年末了。”仇徒一本正经道。 平氏抹着眼泪,“唉,娘知道,可是娘就是不甘心啊。别的十二卫大将军都在京中,偏生你要到那军府里去。” “这事你又不懂,别胡乱说话。”仇赁低声劝说道。 平氏止住眼泪,看看旁边站着的一脸茫然的越宁,道:“你也知道子虚是大将军,你去了军府,可莫要让子虚丢脸,知道吗?” 越宁一愣,见仇徒看她,忙点头道:“知道知道,越宁明白。” 平氏又对仇徒寒暄半天,这才作罢。 待三人上了马车,车轮转动起来,泉君和越宁才同时松了口气,“可算上路了。” 仇徒看看他们,也知道他们是受不了自己娘亲的啰嗦,便只当没看见,说:“这马的脚程大概要走一日半夜才能到军府,路程颠簸,必要时你们拉着这绳子,防止摔了。”说着,仇徒还给他们演示。 泉君握了两下,新鲜劲过了,急着问:“子虚哥,那军营在哪啊,怎么还要走那么久才到。” “咱们这次要去的是湖镇的军府,是我平日处理军务的地方,离都城隔着两个大县,两三百里的样子,比起别的军府,这算是近的。”仇徒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然后说:“要是单骑马的话也用不了一日一夜这么久,我有一次连夜策马回府也就用了四个时辰。” “哇,那我一定要学会骑马了。”泉君喜滋滋地幻想着。 越宁问:“相公,骑马难吗?” 仇徒看看她,“看个人天赋吧。有的人天生不是骑兵的料,坐上去就抖个不停,可有的人上马溜两圈就会了,所以,难不难还得看个人的体会。不过我相信你和泉君应该属于后者,到时再看吧。实在不行,还有别的兵种可以选择。” “别的兵种?”泉君搓着手。 “嗯,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这一路上聊了许多军营里的事,但泉君和越宁毕竟没有什么生活阅历,所以说了也如同书本里的印象一样,模糊,无法具象。 舟车劳顿一日,天一黑,泉君的激情全磨尽了,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侧身靠在车厢里,“好困。” 仇徒问他们要不要修整一夜再上路,他们虽然困,却齐声说不要,只想快点赶到。 既然他们坚持,仇徒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搂住越宁,叫她睡会儿。 越宁不客气地缩在他怀里,呼呼大睡起来,看得泉君好生羡慕,却只能蜷缩一隅,自睡自觉。 约莫丑时,马车遥遥到了可以看见军府的地方,仇徒将他们叫起,“马上到了。” 越宁和泉君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掀开帘子朝外看,虽然天黑得深沉,可巍峨的军府大门却被火把照耀得很亮,两个高台上伫立的精神抖擞的哨兵,看得泉君一下子钻出马车,在车辕上站了起来。 “喂——”泉君冲着高台上的哨兵招着手。 仇徒眉头一跳,越宁见状忙把他拉进来,“干什么呢你。” “打招呼啊,以后那些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我可不得热情一点。”泉君说着又要钻出去。 仇徒拉住他,说:“坐下吧。咱们孱国是府兵制,举国上百府,你就是参军了,也不一定是在湖镇军府,所以,不必刻意结交。以后自然就明白了,坐吧。” 泉君瞧仇徒那双冷漠的眼睛,虽然知道他生来如此,可还是乖乖坐下。不过双脚不老实地在马车上咚咚咚地踏着,心里责怪这马车磨磨唧唧,倒不如自己跑得快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伙夫大汉 “到啦”泉君刚要动,突然想起仇徒,忙看他:“子虚哥,我能……?” “等等。”仇徒越过他,先钻出马车。 “什么人。”哨兵在上面喊道。 仇徒露个头,呼道:“是我!” 哨兵一怔,“大将军??是大将军回来了,快开门!” 旋即仇徒收回身子,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 及至到了寨中,马车停住,仇徒才道:“可以下车了。” 泉君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越宁也随之而出。 仇徒下来了,几个巡逻兵上前来,“将军。” “嗯,继续忙你们的吧。”仇徒吩咐道。 叫来几个军中杂役,在自己房边上收拾了一个空房给泉君住,然后叫仇府的下人们把东西卸下来,命他们跟着杂役们去住处修整一夜,明日再行离开。 忙活一阵已是丑时四刻,越宁早早被仇徒安置在自己房中,等仇徒回来,越宁已是熟睡了。 仇徒坐在床边瞧她,辛苦一日的越宁像个孩子一样缩在床上,被子也只盖了一半,嘴里还咿咿呀呀念叨着军营的事。仇徒浅浅一笑,给她盖好被子,然后看了看四周,便坐到桌前,提笔在一缕布条上写道—— 已达军府,随时待召。 然后到屋前的信鸽笼里找到那只去都城的,将它抓出来,在腿上绑好信,将它放了出去。 翌日辰时,越宁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见身侧无人,忽然想起自己昨夜已经到了军府,便全然清醒了,坐起身子。 “竹绣。秋燕。”越宁喊着。 “夫人。”门被推开,秋燕竹绣匆匆而入,“您起来啦。” “大公子呢?”越宁从床上下来,秋燕竹绣忙伺候她更衣梳洗。 “大公子去校场了,说等您和越公子起来就让我们带你们去用早膳。”秋燕笑着说。 “哦?泉君还没起来?”越宁惊讶道,那小子不是该最早起来吗。 “我刚见张河他们进去了,应该是起来了。”竹绣猜测道。 还没等这边说完话,泉君就大着步子走进来,“阿姐,你好了没啊。” 越宁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对秋燕说:“不要盘起来,不方便动。” 秋燕楞了一下,“好吧……” 旋即秋燕放下越宁大半的头发,然后熟练地挑起几缕,给她梳了起来。 “秋燕姐姐,你的手真好看。”泉君在桌上坐着,称赞道。 秋燕脸色一红,“越公子说笑了。” 越宁瞪他一眼,“你出去等着。” 泉君吐了吐舌头,“略略。”然后跳下桌出去了。 等越宁收拾好出来,泉君忙从门槛上站起来,“走吧走吧。” “去哪里吃饭啊。”越宁问道。 “回夫人,大公子说军中不比家里,一切一视同仁,咱们都要去军府的伙房外头的棚子里用膳。我已经打听过路了,出了这门儿直走拐个弯就到了。”秋燕道。 “秋燕姐姐真不愧是照顾过老夫人的人,这我都没想到要去打听。”梁力谄媚道。 秋燕看他一眼,没理他,对越宁道:“夫人,听说今日军府里还有射箭比试,咱们吃完了,可以去校场看看。” “是吗?大公子怎么说?”越宁问道。 “就是大公子交代的,说如果你们想去的话。”秋燕道。 “当然想去。”泉君兴奋地抓住越宁,“阿姐,咱们快去吃饭,等等人家开始了,就错过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越宁便与他一道飞奔起来,看得后面四个人直瞪眼睛。 “夫人!” “公子!” 四个人哪能比得上这自小在山里上蹿下跳的姐弟二人呢?张浩和梁力还好些,毕竟是男人,可秋燕和竹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没到一半就停下喘了起来,姐弟二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唉,累死我了。”竹绣捂着胸口。 张浩梁力停下等他们,也喘着,梁力咽口唾沫,道:“这大夫人和越公子吃什么长大的,跑这么快。” “要不是这样好的身体,人家会想参军吗?”张浩反口道。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吧。”秋燕看他们一眼,说道。 “什么”梁力投来目光。 秋燕扶着竹绣,站好,说:“越公子和夫人如果参军了,别说你们,我们也得跟着入伍。” “什么???”梁力张浩竹绣都纷纷看她。 秋燕心想,老夫人出门特地交代自己要打消大夫人入伍的念头,正好可以借他们之手。 秋燕讥讽道:“怎么,你们两个大男人还不如我们?”说罢,便扶着竹绣往伙房走去。 张浩和梁力在原地面面相觑。 竹绣瞧瞧问道:“秋燕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秋燕无奈地点点头,“主子做什么,咱们就得做什么。走吧。” 等他们四人相继到了伙房,越宁和泉君已经将饭囫囵地消灭干净,擦擦嘴,站起身,“秋燕姐姐,竹绣,你们怎么才来,我和阿姐都吃完了。你们吃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去校场啊。” “我们都吃过了,现在就可以去校场。”秋燕勉强地站着,腿酸的不行。 “越公子,夫人,竹绣不行了。”竹绣也顾不得形象,歪坐在长凳上歇着。 “竹绣,你这是怎么了?”越宁关心道。 “竹绣和秋燕为了追夫人和公子,跑了那么远,自然是累的。”梁力喘着气说道。 “那怎么办,谁给我们带路啊。”泉君沮丧道。 伙房的一个伙夫闻言,走出来,“我带你们去吧。” 越宁瞧那人,身长八尺有余,魁梧挺拔,五官戾气很重,大抵因为天气太热,袒着半个膀子,衣袖在外面晃荡着。不过她从小没见过几个人,倒也不觉得这人与其他人有什么迥异之处,便笑着道:“好啊,竹绣,秋燕,你们就留在这里歇息吧。叫这位大哥带我们去。” “将军夫人,这声大哥小的可担待不起。”那大汉抱拳道。 泉君笑着拍拍他结实的手臂,“大哥这身子练得好生魁梧。自然担得起大哥的名头啦。” 大汉也不是扭捏之人,本来军中也不是什么讲关系的地方,索性也就应下,带着越宁泉君二人往校场方向去了。 泉君问他:“这位大哥,你看着如此厉害,竟然只是个伙夫?” 大汉眉头一皱,越宁以为他要发火,忙扯了扯泉君的衣袖。 大汉随即道:“我本是闾长,但因前阵子犯了军规,就被罚来做一个月的伙夫,再有一旬就可以回去了。” “啊?闾长犯错也要被罚啊?”泉君惊叹道。 “那就是大将军犯错,也要受罚。何况我还只是个闾长。”大汉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继续道:“不过这伙房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我起初以为就是做做饭,没想到学问可大着呢。” “说来听听啊。”泉君好奇道。 “一般的伙夫是做不了厨子的,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我就是这个水平。切菜也不会,只会砍。捡柴、烧柴、挑水、摘菜,总之不管干什么,都比寻常士兵要起得早,头一天晚上还要把一切都准备好。唉,实在是个辛苦活。”大汉感慨道。不禁想起自己之前还总抱怨军府的伙食难吃。 “哦,阿姐,娘要是来军营,应该能胜任伙夫。”泉君道。 越宁附和道:“那咱们是干不了这个了。” “怎么?将军夫人和小舅子想要参军?”大汉来了兴趣。这孱国自打开始招女兵以来,还从没有招过将军夫人。 “是啊,诶,大哥,你看我姐弟二人如果加入咱们军府,能干什么好呢?”泉君说着,就提起双臂,做了个力大无穷的样子。 “哈哈,你这细胳膊细腿,只能试试弓弩啦,站得远,不用和人对拼。”大汉笑道。 泉君挠挠头,“该不会军中的人都跟大哥你似的吧?我看子虚哥也没这么大块儿头啊。” “哈哈,那要都跟我似的,就不会吃败仗了。不过怎么着,也比你壮啊。你该多吃点,还长呢。”大汉笑着,“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有我们将军那本事,你在这军中可就是香饽饽。” “什么本事?”越宁追问道。 “嘿嘿,自然是这统帅三军的本事。人家读过兵书,随便挥挥笔就能打胜仗,不像我们这种粗人,想要出人头地,只能刀口舔血。”大汉羡慕地咂咂嘴。 泉君看看越宁,忙问大汉:“那这么说,只要读过兵书,就能当将军咯?” 大汉一怔,噗嗤笑道。 “怎么了?”越宁泉君好奇道。 大汉瞧瞧他们,低声道:“我可听说你们是从山里下来的。” “昂。”泉君乐呵呵地点头,“山里下来了怎么了?” “那你能识字儿?”大汉笑道。 “怎么不能?”泉君茫然道,旋即为了证明自己,拉越宁过来,说:“不信你问问我阿姐,虽然我读的书没她多,但我总也是读过的,对吧,阿姐。” 越宁点点头,然后问大汉:“所以真的只要读过兵书就能当将军吗?” 大汉一怔,以为这俩跟自己一个水平,没想到人家不仅认字,还读过兵书,悻悻道:“懂兵书只是当将军的其中一个条件而已,还有武功啊、胆识啊,就像我们将军这样,得能服众吧。最重要的是,得有个将军这样的爹啊。不然在咱们孱国,想出人头地,可不知等到哪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耍枪出丑 大汉愣了愣,“西夏,你说笑吧。虽说现在夏孱关系不错,可是跑去别国参军,有的受了。不过……他们好像是不论出身,只看才能的。那也得你有本事才行,对吧。” “嗯,阿姐,你觉得怎么样?”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走的。”越宁撇撇嘴。她可是知道西夏在孱国的最北面,远着呢,她可不想泉君跑到那种地方去。 “啊,你不去,那我去干嘛呀,那么远。”泉君打消了这个念头,又围着大汉,“诶,大哥,这校场怎么那么远啊。什么时候到啊。” “别急,那射箭比试还早呢,这会儿他们在校场操练,无聊的很。”大汉看看日头,指着说:“等过了正午,伙房把饭推过来,那时候才是好戏呢。” “是吗,还负责送饭啊?”泉君眼睛闪着光。 “那可不,两个月才闹这么一次,大家都盼着呢。如果谁拔得头筹,还能得到将军的指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几天假期,唉,可惜我不会拉弓。” “你力气这么大都拉不开?”越宁看着他粗壮的手臂。 “这就是那么一说,我能拉开又不会射,总之就是玩不了那玩意。你叫我拿盾拿刀比都好,偏生是个弓弩比试,我站着当靶子还差不多。”大汉悻悻地摆摆手。 “怎么,还要对阵哪?”泉君好奇道。 “诶呀,等开始了你们不就知道了。”大汉加快了脚步,“我把你们送到校场边上,你们自己进去,我还得回去帮忙呢。” “好啊,诶,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泉君问。 “名字?”大汉一怔,摆手道;“不知道的为好。免得你在将军面前把我名字说出来,让将军以为我是想攀关系,我才不做那种人。” “哇,大哥,你真让小弟佩服啊。”泉君抱拳道。 等大汉把他们带到校场外边,便离开了。泉君看见仇徒了,给越宁指着,然后就要跑过去,越宁急忙拉住他,说:“刚才那个大哥说的话,你都忘了啊。” “嗯?说什么了?” “就是他不想让将军以为他是攀关系的人,所以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咱们。结果咱们反而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军营里走,以后,人家都会说我们是攀关系来的,不是凭实力,那我们还怎么在军营里混啊。”越宁皱起眉头。 “啊,对啊,阿姐,你想的可真周到。”泉君搓搓手,然后又问:“可是,咱们就算不说,人家看也看出来了啊。” 越宁一怔,看看自己一身富贵的打扮,无奈道:“这我倒是没想到。” “好了阿姐,想那么多,累不累。总之咱们尽兴玩,谁要是说咱们,就跟他比试啊,看看我们是势力,还是关系。”泉君比着拳头。 越宁笑笑,“好啊,先派你出去迎战。” “嘿嘿,走吧。”泉君快步朝仇徒的方向过去。 今日仇徒穿着一身武服,竖着高马尾,看着格外精神。他一见越宁和泉君,便朝越宁他们走了过去。 “看,那就是将军夫人。”军中将士们一边操练,一边议论道。 “将军怎么带着家眷就来了,不像他的作风啊。” “你懂什么,将军从前是孤家寡人,现在新婚燕尔,可不得如胶似漆。” “啐。学了几个字就拽上了。” “将军夫人可真好看啊。” “你们管好自己的眼睛,让将军看见你们这副模样,只怕全都得军法处置。” “啧啧,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 仇徒来到越宁身边,“娘子,去过伙房了” “嗯。知道有比赛,就来啦。”越宁笑着看他,然后看看正在操练的士兵,都是男人,不禁问:“诶,相公,不是说有女兵吗,怎么不见她们?” “哦,她们每日的功夫少,就跑几圈、拿拿枪棍能自保就成了,对她们要求不是很高。所以在营地练练就可以,不必特意来校场的。”仇徒随意地说着,忽然意识到越宁是要参军的人,便补充道:“不过,女兵中也有很厉害的,她们自己私下也会组织训练…但是和娘子你的身手就没法比了。日后你进去,可以帮为夫好好带带她们。” “我?我不行的,我在山上连一群野兔子都养不好,全跑了,后来发现还是进肚子里比较老实。”越宁嘟着嘴无奈道。 泉君想起越宁从前立志要养兔子的经历,嘿嘿一笑,“阿姐,那群兔子还是我帮你抓的呢,到现在我都没叫你还。” 仇徒微微舒眉,说:“你们来都来了,不如跟着一起练练?” “啊?可以吗?”姐弟二人眼睛闪亮地看着仇徒。 “这有何不可。”仇徒微微转身,“虞信,拿两把枪来!” 话音刚落,一个站在一旁督促士兵操练的小将匆匆跑去取了两把长枪跑了过来,“将军。” 仇徒扬了扬下巴,虞信便将长枪递给越宁和泉君,笑着欠欠身子,“将军夫人!将军小舅子!” “去。”仇徒看着他那贫样便故意凶他。 他继续冲越宁和泉君笑着,“在下虞信。是将军的亲兵。” “还不走?”仇徒挑起眉头。 虞信呵呵地笑着倒退几步,冲越宁和泉君低低地摆摆手,这才回去继续盯着人训练了。 “这个虞信哥也看着有趣。”泉君说着,眼睛就扫起自己手里这支枪来,还不等仇徒说话,他自己倒先一声大“呵”,然后撑枪直起。 这枪比戟轻巧的多,不等泉君飞起,枪身就轻飘飘侧向一旁,泉君始料不及,摔向地面,好在他平日使剑练过身法,连忙一翻身子,蹲落在地,这才没显得太过狼狈。 “哈哈。”有的士兵看地哈哈大笑。 泉君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笑话,紧张地站起身,躲在越宁身后,“阿姐…” “有什么好笑的!”越宁凶巴巴地瞪着那群人,倒是让众人不由一愣。 众人瞧见仇徒的眼神,立即专心起自己手上的长枪,假意认真操练起来,议论道; “这小舅子看起来也只是个娃娃啊。” “是啊,听说他还想当兵,连个枪都不会使。” “你们少说两句吧,你们进来的时候会用枪似的。” “……” 泉君在一旁懊恼地看着地上躺着的那支长枪,说:“阿姐,这真不是我不行,那个玩意儿太轻了。” 越宁是知道泉君的厉害的,可眼下那些人的议论声,实在想听不见都听得见。 “这枪和戟还是有些区别的,”仇徒捡起长枪,对泉君说:“它比较轻便,适合作战。身法和戟也完全不一样,你看,”仇徒摆起姿势来,要给泉君演示,“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 仇徒的舞动让旁边的人又投来羡慕的眼光,什么时候能像将军一样,把这些招式信手捏来,还耍得有模有样呢。 仇徒收了手,对泉君道:“你看这舞花是否有点像你耍长戟时的连舞?” 泉君点点头,羡慕道:“子虚哥,你好厉害啊。” 仇徒摇摇头,“是你不知道长枪怎么用而已。你要知道,你那戟可不是一般人用得了的。”说着,把长枪递给泉君,“练一练就知道了。” 泉君看看一旁的士兵,有些不敢耍了。 越宁拉着他,“记得吗?谁不服,就打他。” 泉君看看越宁,“可是,这枪我真的用不来。” 仇徒看看那些士兵,确实让泉君他们在这里练习,是有点吓着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了,便道:“私下里教你们吧。这校场没有长戟,不然可以让你威风威风。” “唉,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出师不利了。”泉君懊恼着。 “不必丧气,”仇徒看着远处,“你们有底子,稍加点拨,勤加练习,一定会突飞猛进。” 泉君心里燃着火,握紧拳头,“好,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努力!” 越宁揉揉自己的脸,“看来当兵不容易啊,我也得加把劲啦。” 正午一到,伙房那边推着车就来了。 仇徒一声解散,士兵们如释重负,各将领组织自己的人回校场边上落座,等待伙房的分食。打饭的场景热闹极了,泉君吆喝着要去帮忙,仇徒便让虞信带着他去搭把手,自己则和越宁坐在台子上。 越宁叹了口气,仇徒看她,“怎么了?” “都是男人,我怎么玩啊。”越宁无趣地用袖子扫着桌面。 “嗯?” “娘说成亲了就不能和别的男人多说话,可这里都是男人,唉,无聊。只能让泉君玩了。”越宁托住自己腮帮,一脸不快。 仇徒浅浅一笑,“无妨的。就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相公我,你不嫌弃他们就好了,尽管交谈。” “真的吗?”越宁眨着好看的眼睛。 仇徒点点头,“自然。我可不愿看到我的娘子为了我而变得毫无灵气。你只要心里有我,知道我是你相公就好了,其他的,你自己能知道分寸。我相信你也不是胡来的人。”仇徒心想,这娘子不经世事,总也得成长,与人接触或许快些。而且军中军纪严明,那些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对越宁礼让三分,自然无须担心。 越宁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臂,“相公最好啦,那我也去打饭啦,哈哈哈……” “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五十丈跑 “泉君!我来啦。”越宁窜到泉君身边,撸起袖子。 “阿姐,你快,让虞信哥给你个勺子,咱们一起打,肯定是最快打完的。”泉君手上一边挥着勺子把饭盛进碗中递给士兵,一边催促着越宁。 虞信忙笑着递给她一把大勺,“将军夫人,您请。” 越宁立刻埋头大干,不亦乐乎。 士兵见越宁毫无架子,一脸爽直,不由道:“将军夫人,您给我们打饭,我们可受不起啊。” “哈哈,将军夫人是个什么官职?”越宁笑着继续打饭。 士兵闻言,也跟着笑起来。 泉君讲道:“你们别看我阿姐是个女子,这干起活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巾帼不让须眉。厉害着呢。” “我瞧将军夫人就是个爽快人,哈哈。” “夫人,听说你要参军啊。” “我不行吗?”越宁直起身子,看着那个问话的人,一本正经。 那人见越宁一脸认真,立即缩缩脖子,“那将军说行,就行呗…” 越宁皱起眉头,勺子往桶里一扔,“来,比试比试。” 泉君乐了,想起他们在校场外商量的,如果谁不服实力就比一比的话来,立即拍手叫好,“比比!” 旁边的士兵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起哄,“比啊!什长,你别说你不敢啊!” “我是不想跟女人动手。”什长朱强偷偷瞄着仇徒的方向。 越宁瞧见了,看看仇徒坐的位置,远远瞧着,仇徒也在看这边,她才不管那么多,插着腰指着那人,“你别管你们将军,就说你打不打。” “什长,别怂,上啊!” 说着,就有人把朱强往外推。 远处的队伍也看见了,都在打听发生了何事。 虞信见势不妙,忙去通知仇徒。 朱强被推出来,心想自己再怎么也是个什长,要是什么都不干地坐回去,以后就会被人说连女人都怕。便硬着头皮问道,“怎么比。” 越宁看看泉君,为难了,“怎么比啊?” 有人道:“夫人说怎么比就怎么比咯,刺绣他也能。”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仇徒走了过来,士兵们立即闭上嘴巴,还有人将朱强往回拉,朱强却不敢动弹。 越宁看见仇徒,怕他说自己胡闹,也有点不知所措。 仇徒抬手向朱强道:“你是个什长?” 朱强抱拳道:“是。” 仇徒点点头,随意道:“夫人说要跟你比试,那就比试吧。” “可……”朱强不禁打量起越宁来,不足七尺,眉宇虽有些英气,可怎么看还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这要是打伤了,到时候赖谁啊。 仇徒瞧瞧越宁,正好秋燕竹绣找了过来,他便对虞信道:“你带着她们去女兵营里借身干净的兵服来,挑夫人合适的。她们应该知道。” 等虞信三人走后,仇徒领着越宁走到前面,众将士都纷纷看去,安静了下来,仇徒说:“我旁边站的这位,就是我新过门的夫人。你们也听说了,我夫人她,想要加入军府,但我仇徒从不做徇私舞弊的事,有没有能力大家一看便知。刚好借着今天弓弩比试,叫夫人和三闾的什长比试比试,权当开场,给大家助助兴。” 众人一听,闹哄起来,纷纷打赌,猜测到底谁会赢。 饭吃的挺快,伙房收得也快,炎炎烈日下,众人却没有一点睡意,都等着看美丽柔弱的将军夫人是如何战胜一个军府的什长的。就算不能赢,看将军这么有把握的神色,这将军夫人应该也有两把刷子,不会输得太难看。 越宁换好衣服,扎高马尾,从房里出来,宛如一个女将军。 “呵,你瞧瞧,这人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可你看咱们将军夫人,那别的女兵穿那都跟村姑似的,咱们夫人穿着跟那女将军似的。” “嘿,可是我听说咱们将军夫人就是个村姑啊。” “你们知道的还挺多。” “……” 仇徒看着越宁,问:“怎么样,有把握吧。” “比什么啊?”越宁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要我说,比打猎。”泉君想着越宁的特长,说道。 “我都半年没拿过弓了。”越宁有点不自信。 “不比兵器,比拳脚。”仇徒道。 “什么?”泉君和越宁纷纷看他,连竹绣他们听了都有点怀疑。 那个朱强怎么看也有七尺半的样子,身形还壮,再看越宁,六尺七寸,外表端的是弱质芊芊,纯良无害,纵使眉宇间有几分英气,但也总归是个女儿身。 “赛跑。你没问题的。”仇徒微微一笑。这军府的兵脚程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大部分人跑五十丈都是50滴上下,而观越宁在山中奔袭的速度都可以达到这个水平,更别提平地奔袭。 “只是跑而已”泉君和越宁都有点怀疑,因为他们从未将自己跑步当做一项强项。 “嗯。” 仇徒叫人抬来滴漏计时,让虞信宣布规则。 朱强和越宁站在划定的线旁,不禁又将越宁打量一遍,实在不以为然。 泉君站在越宁身边,不自信地说:“阿姐,这能跑过吗?那人的腿可比你长多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相公说可以,应该可以吧。”越宁瞧瞧那朱强,心里没底道。 “什长,看起来将军夫人很没有把握的样子啊,不然你等下让让她,别让将军脸上挂不住啊。”朱强的“后援队”好心提醒道。 这话让仇徒听见了,道:“只管使出浑身解数,若是作假,军法处置。” 朱强一怔,抱拳称是。 等到计时的人、敲锣的人、监督的人都预备齐了,仇徒点点头,那边锣声一响,越宁如电光闪过,泉君几乎和她一同其跑,朱强一愣,忙也起步,只是似乎越宁身上长了翅膀似的,他刚加起速度想要追赶,却叹时间转瞬即逝,那边越宁抵达终点的锣声已响,他虽用尽全力,却也是后来者。 “将军夫人,35滴!” “朱强什长,45滴!将军夫人胜!” “喔喔喔~~~~” 士兵们乱做一团。45滴水已是不俗的成绩,没想到一个弱质女流竟然能跑到35滴,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阿姐,你又进步咯。都快跟我一般快了。”泉君拍拍她的肩膀。 “哪里,本来就不输于你。”越宁喘了口气,见有人给她上水,便不客气地拿来豪饮,剩下半碗又分给泉君。 朱强饮了水,不好意思地走到越宁旁边,“将、将军夫人……” 越宁看他,皱起眉头,“还要比?” “不比了,不比了。”朱强忙摆手,笑道:“朱强有眼不识泰山,夫人别和小的一般见识了。” “嘿嘿,朱大哥,什么时候咱们比比啊。”一场比试下来,泉君自是发现并非所有人跑步都如同他姐弟二人一般迅速,虽然是陪跑,倒也算是挽回了自己今日失去的颜面,此时更是趁机想要再找些出彩的机会来。 朱强为难地看看四下,“将军小舅子,您就别跟着起哄了,你刚才跑五十丈,这会儿气都不带喘的,肯定没用尽全力,朱强才不强自讨没趣。” “朱大哥你也别妄自菲薄啊。我还不会耍枪呢。”泉君属于别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的脾气,一见朱强恭维他,他又不好意思起来,怕伤了人家的心,忙自谦道。 总之一场比试下来,越宁要参军的非议声就少了许多。大都是自叹不如的。不过,也有人说她这是拿自己长处比人家的短处,所以胜之不武。 不过无论如何,此事揭过,花鼓咚咚敲响,两月一次的弓弩比试终于正式开始,红蓝军纷纷登场,在校场两边对立,十分气派。 “咱们湖镇军府一共五个团,除去女兵和伙夫那些人,还有四个团,每个团都有自己的弓箭手,那穿红衣服的是青龙团、白虎团的弓箭手,而蓝衣服的则是朱雀团、玄武团的。平常都是红方取胜,今日嘛,应该也不例外。”虞信给泉君和越宁讲解着。 越宁好奇道:“红衣服的为何比他们厉害?大家不都是一样的练习吗?” “话是这么说,可武学到底还是因人而异的。”仇徒道,“那红方能赢并非是他们每个人都比蓝方强,而是个别人太过厉害,优中选优,自然是红方的实力强过蓝方。” “对,这个别人啊,就是那个,瞧见没,正在擦箭的那一个,低着头。”虞信热心地指着。 “看见了看见了。”泉君眼瞅着,“是不是那个蹲箭筒旁边的。” “就是他。”虞信搓搓手,“他可是湖镇军府的神箭手,左济。” “神箭手?百发百中那种?岂不是跟阿姐一样?”泉君眼睛闪亮。 虞信和仇徒纷纷看向越宁,越宁一怔,皱起眉头笑起来,“我也就是比泉君厉害一点。算不得神箭手吧…” “夫人要不要等他们比完了,试试?”虞信惊奇地看着越宁,想知道她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杀手锏。 “还是看看再说吧。”越宁半年没有拿过弓,心里依旧没底,只记得临行前老夫人门前叮嘱的那一句,叫自己不要给仇徒丢脸,所以没有十足把握的事,还是冷静点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弓弩比试 “咚咚咚!!!” 鼓声密集,士兵们纷纷呐喊,给自己的团队助威。 “左济!左济!” 泉君听见这名字的呼声,不由看向越宁,低声道:“阿姐,你如果赢了那个左济,就没有人怀疑你的能力啦。” 越宁瞧瞧那个左济,他试着拉弓的姿势不知道多标准,就像师父给的书籍里画的一样,而自己只是在山里打猎时才拉弓,光是气势就输了一半,便道:“这个人看着很厉害的,我不敢保证赢得了他。” “怎么会赢不了,不就是射靶子吗?大不了你们都射中红心,也是平局,不丢人啊。”泉君笑着。 越宁撇撇嘴,“应该不会是这么简单的比试吧,那样大家都能射中红心吧。” 虞信笑笑,“夫人啊,能是能,可有的人不知道要射多少箭才能中啊。看来您一定是个神箭手,因为只有自己厉害的人,才会以为别人都跟自己一样厉害。这叫……智者见智,仁者见仁。” 说话间,裁判就已经组织第一波人上前,红方五人,蓝方五人,齐齐向五十丈外的靶子上射箭,几道“嗖嗖”声,结果揭晓,换第二波人,左济在这批人里,所以呼声更大。等靶子结果揭晓时,果然左济击中红心,更是引来人人称赞。虽然蓝方也有人射中靶心,却没有左济耀眼。 第二轮继续,红蓝双方又各有两人射中靶心,其余人按照各自环数进行登记比较,第三轮继续,红方除左济一人没有中靶心者,而蓝方却又有两人。 三轮已到,综合环数,蓝方竟然取胜了这第一局的五十丈弓箭比试。 坐在看台上的仇徒不禁问:“那两个蓝方的看着挺面生的,以前比试怎么没见过。” 虞信看了看,笑道:“哦,是康灼果毅上上个月新招的兵,早就听说他们兄弟二人的厉害,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看来今日的比赛还是挺有的看头的。” “上上个月?”仇徒回忆着。 “哦,那时候将军带着南边几个军府的人去郢丘平乱了,自然不知道。”说着,虞信瞥瞥眼睛,“这立功的机会不带我,将军可是不仗义啊。” “康灼果毅在哪里招的他们?”仇徒完全不接他的话茬。 “他们自己来投奔的。听说是夜里来的,在军府外头,像是难民,哨兵赶他们没赶走,好在那夜康灼果毅没睡,见他二人身板硬朗,就试了试,嘿嘿,只以为他们是赤膊的高手,没想到他们也是神箭手啊。”虞信笑着。 “那他们是哪里来的难民啊。”越宁好奇道。 “回夫人,这黄河一带常有水患,虽说有的灾情不大,没有惊动都城,但不代表它对那里的人来说不严重。这兄弟二人应该就是黄河附近某个村子里的农户。现在看来,可能是猎户。”虞信一副很懂的模样。 仇徒看看那兄弟二人被蓝军围起称贺的模样,眼中也是难掩的欣赏之色。 他一直以来在物色能人异士,替三皇子收揽人才,这兄弟二人或许可以胜任。 “比试完,你叫他们来找我。”仇徒随意地说。 “哦,好。”虞信轻快地应道。 第二局开始,负责的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猎物都推到校场一侧,所有的参赛士兵皆握紧弓箭,一手放进箭筒,等待号令。 裁判一声令下,所有笼锁打开,猎物呼啸而出,铜锣声起,弓箭手们纷纷拔出箭矢,搭弓拉射,不停地有猎物倒地,看得人眼花缭乱。 泉君拍手叫好,“这些人好厉害。” “是吧,他们都是各个军团里出类拔萃的弓箭手。”虞信赞许着。 “你们看那个左济。”越宁指着,“他竟然三箭齐发,天啊!!全中了。” 泉君目瞪口呆,看着三只落地的鸟,问越宁:“阿姐,你能行吗?” “我也不知道,林子里不适合三箭齐发,所以我没怎么试过。”越宁盯着左济,只觉得他叫人钦佩。这或许就是书里说的能人异士。 不一会儿,比赛结束,负责的人员出来统计分数,地上跑的是一分,天上飞的是两分,红蓝双方综合相比,红方多出一分险胜,单人最好成绩是红方的左济,一人攒了32分。 “最精彩的要来了。”虞信说道。 “什么?还有更精彩的?”泉君看着那些人收拾校场,伙房的人将死掉的猎物用板车推走,还以为比赛结束了,没想到竟然还有。 仇徒道:“第三局比的是骑射。” “骑射??” 话音未落,马倌就带着马队进入校场,一时间看见这么多马匹,越宁和泉君都很兴奋地站起身来。 “相公,我什么时候可以学骑马啊。” 仇徒见她跃跃欲试,怕她这会儿就会冲过去,便说:“明天吧,明天就可以。” “真的?”越宁欣喜地看着他。 “子虚哥,我也要。”泉君转过身靠近仇徒,求道。 “嗯,一并学吧。” 说话间,红蓝双方都换上了软甲,走到战马边,看着对手,眼中都透着凶狠的目光。 “这次要射的是什么呢?”泉君好奇地看看四周,发现没有猎物,也没有靶子。 “越公子有所不知,这第一局,人不动,靶不动,第二局,人不动,靶动,第三局自然是人也动,靶也动,所以,考核的难度大大提升了。”虞信卖弄着。 仇徒见他所问非所答,便对泉君道:“这一局比试的是对攻。第二局比试中,那些动物虽然会逃跑,可他们毕竟无法预知人的动作的含义,所以,光靠这样,还不足以锻炼一个弓箭手的预判能力。” “哦~我明白了,人会根据对方的动作做出判断,不仅会躲避箭,还可以将箭用弓打开,最重要的是,自己射箭时还要考虑到别人可能也会趁此攻击自己。”泉君站起来,笑着说:“这样确实有趣多了。” “可会不会射伤人啊。”越宁思想道。 虞信笑着说:“夫人果然高义。不过您放心吧,这一场的剑都是去箭头的,而且前端还缠了布,打到身上最多痛一下,是不会受伤的。” “哦,泉君,下次咱们也可以试试这么玩啊。”越宁笑着幻想起自己用特制的箭将泉君一通乱射的场景。 “我才不跟你玩啊。到时候你肯定把我变成那只黄鼠狼。”泉君有意躲避越宁的视线。 “什么黄鼠狼这里面有故事啊。”虞信眯起眼睛。 越宁翻翻眼睛,“那也是怪它有错在先好吧。” “什么情况,趁比赛还没开始,讲讲啊。”虞信多事地贴着泉君,希望多扒一些猛料。 泉君低声说:“你是不知道。有次在山上,有只不长眼的黄鼠狼把我家唯一的一只鸡咬死了,把我阿姐气得,直接提着弓箭,追了那黄皮子半个山头,然后一通连射,咻咻咻,十三箭。十三箭啊,把那黄鼠狼射成筛头才收手。我可不想步那只黄鼠狼的后尘。” “是、是吗?”虞信看越宁的目光里有点摇动,悄声问:“将军夫人这样剽悍?” “我都听见了。”越宁斜着眼睛。 虞信忙笑着摆摆手,“我说将军夫人可真勇敢啊。” “没关系啊。剽悍就剽悍嘛,怎么说也算是个褒义的词。” “我怎么感觉将军夫人在说反话?”虞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仇徒。 “诶,我可不说反话的。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你根本不用怕。”越宁搓搓下巴。 “好了,开始了。”仇徒插话道。 越宁和泉君匆匆盯向赛场,虞信松了口气,挨近仇徒,“将军,你听见了吧,以后你可小心点,不然夫人生气了,你就变成筛桶了。”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仇徒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到越宁身边。 比赛开始了,越宁随着场上的士兵一起呐喊着左济的名字,仇徒瞧着她的侧颜,不禁浅浅一笑,除了越宁早上对着那些士兵凶的那一嗓子之外,他还真没见过越宁发脾气的样子。不禁脑海中想象着越宁提弓追黄鼠狼的一幕,只觉好笑。 “将军,你这是吃了蜜了?”虞信在旁边错愕地扬着眉梢。 仇徒一回神,冷冷地扫他一眼,他忙眯着眼睛嘿嘿地赔笑,“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去看着他们,兴许有人作弊。啊哈哈…我…将军我先过去了啊。” 不等仇徒回话,虞信飞也似的跑了。 “虞大哥这是怎么了?”泉君问道。 “尿急吧。”越宁随口道。 “……”仇徒看看越宁,不禁眉头轻跳,“娘子…” “嗯?” “没事。”仇徒摸摸额角,拐回去坐着了。越宁毕竟正在兴头上,说些琐事要求的,未免扫兴。还是慢慢来吧。 “好!!” 在左济又一次击败一人之后,泉君和越宁跳着拍手喊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师父左济 “喔喔喔~~” 随着锣声敲响,比赛终于结束。左济凭借自己娴熟的身法,最后将那蓝方仅剩的一人击败,代表红方取得了胜利,欢呼声从校场的一侧涌到中间,青龙白虎两个团的人将左济抬起,将他抛起。 越宁和泉君也加入到队伍中,随之庆贺着。 “将军夫人,您也是支持我们的?”几个青龙团的人笑着问。 泉君笑答:“你们又没比试,我们支持你们什么啊。阿姐和我自然是支持左济大哥的。” “哈哈,左济就是我们青龙团的啊。”那几个人笑着。 越宁和泉君看看他们,便又随着队伍喊起左济的名字来。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拜那左济当骑射师父。一路游窜到中间,跟着抛左济的人动着胳膊,却没处使劲,因为人太多了。过了好一会儿,人们才将左济接下来,并纷纷对他表示钦佩。 待众人散开,越宁和泉君才凸显出来。他们跟着左济,左济这才注意到他们,一看有女人,立刻认出她,忙转身拜道:“将军夫人。” 越宁笑着跳到他跟前,“左济,你收我们做徒弟好不好?” “啊?”左济一怔,看看越宁,再看看泉君。 泉君忙拉着越宁,跪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将军夫人,这位兄弟…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左济也忙跪下扶他们。 “夫人他们那是…?”仇徒在看台上问旁边倒茶的亲兵。 虞信正跑过来,说:“将军啊,那边似乎拜师呢。” “拜师?”仇徒眉头一跳。不是说好让自己教他们的吗。 而这边越宁和泉君却对左济软磨硬泡,一人一边地挎着胳膊,巴结着。 “师父,你就收下徒儿吧。”泉君曾着左济的胳膊。 越宁也点头道:“是啊,左济师父,我们很聪明的,肯定不会有辱师门。你就收下我们吧。” “可是…”左济为难地看向将军台。 仇徒正朝这边走过来。 左济道:“这事还要问过将军。”然后匆匆脱身,来到仇徒面前,躬身道:“将军,我……” 仇徒抬手示意他不必说,然后朝越宁他们走来,越宁和泉君也围过来,对仇徒说:“相公,你帮我们劝劝左济师父,叫他收下我们吧。” “是啊子虚哥,你说话师父他一定听的。” 虞信见状,上前要帮仇徒说话,却被仇徒止住。 仇徒转向左济,说:“你可愿意收他们二人?” 左济额间细汗涔涔,不知道仇徒到底是何意思,便道:“可将军…” “既然他们有心拜你,你只管说你愿意与否,其余不必考虑。”仇徒打断他的话。 左济再看看越宁和泉君,左想右想,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便说:“我都还不知道夫人你们想学什么。” “自然是骑射之术啦。”越宁坦言道,眼里闪着光:“左济师父你都不知道,你的动作简直和书里画的一模一样。” “可是这很难学的。”左济再道。 仇徒说:“我说了,你不必考虑我,你骑射之术在湖镇军府算是最好的,有你教他们,也没什么。” “将军!”虞信皱着眉头插话,被仇徒再次拦下。虞信只得在一旁长吁短叹。 “将军,可…”左济只觉得自己似乎得罪了仇徒。 “好了,就这么决定吧。他们从明天开始就到你青龙团去,你负责教他们骑射之术。”说罢,仇徒转身即走。 虞信跟上来,问:“将军,你为什么让他们拜左济啊。虽然他厉害,可你……” “他们既然愿意,左济又不差,我没什么理由阻挠。”仇徒再次打断他,然后说:“你去到女兵那里,叫他们给夫人和越公子做几身合适的武服,就这几天,越快越好。” “是。”虞信软绵绵地应道。 再看泉君和越宁,一听仇徒让左济收了他们,便高兴得在地上叩头行拜师礼,可把左济吓得够呛,忙把他们扶起,说:“我教你们可以,但不算你们师父,你们别再拜我了。” “要的,要的。”泉君和越宁坚持着,左济叹了口气,站在那里,左右不是。 士兵们看见了,都纷纷议论。 晚上,伙房的人将猎物全炖了,分给士兵,还推来酒,整个军府上下狂欢,宛如打了胜仗一般。 “哇,当兵实在太好了。”泉君饮一大口酒,由衷地感慨道。 “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不好的。”虞信笑着摇摇头,端起碗一饮而尽。 越宁坐在仇徒旁边,给他倒酒,说:“相公,你今天似乎不太高兴啊。” 仇徒看看她,“为夫不过是长得不高兴而已。” “哪里。你平时对我还会笑笑,自从我拜师以后,你就不笑了。”越宁说着自己的观察。 “哦?有吗?”仇徒心不在焉地饮着酒。 “有啊。是不是你也想让左济师父教你,但是被我们抢先了?” 仇徒一眉高,一眉低地看着她,楞着。 “你别不高兴了。我知道嘛,你是将军,如果找手下拜师,会显得很没面子,你放心吧,以后我从他那里学来东西,都偷偷教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怕了。”越宁出着主意。 仇徒哑然一笑,灌了一碗酒。 “你终于笑了,哈哈,我就知道,你是想拜师。”越宁给他再填满酒,笑着说。 “是啊是啊,”仇徒看着她,“那你以后偷偷教我,我岂非要拜你为师?” “那倒不用。”越宁得意地晃晃头,“谁让你我是夫妻呢,我免费指点你。” “那就谢过娘子了。”仇徒笑着摇摇头,饮着酒。 将士们在篝火旁喝酒唱歌,还玩起了投壶游戏,泉君和越宁没见过,相视一眼,便明了对方心意,立即拉着彼此窜到校场中间。 “我们也想玩,加个我们。” “哟,将军夫人,小舅子。”士兵们让开一点位置,“给他们箭。” 仇徒坐在看台上看着越宁,品着酒。 越宁拿着箭,问:“就是投到那个壶里吗?” “是这样。”左济拿过三支箭,然后对着铜壶,说:“第一根要投到中间。”话音刚落,箭矢也随之落进铜壶中间的洞中,越宁和泉君羡慕地看着他,只见他又投一根落到铜壶右耳的洞中,说:“第二根落右,第三根落左。” 声音未落,第三根箭矢已达铜壶左耳。 “好!!”周围的人叫好。 “你们试试。”左济将位置让给他们,然后不小心看见仇徒的目光,发现他盯着越宁,这才放了点心,退到一旁。 泉君先来,只中了第一箭。 越宁在众人的呼喝声中屏息,盯着铜壶,脑中想着自己在山里无聊时用石子砸树洞时的场景,一箭丢出。 “好!” 中了,众人拍着手。 越宁不分心,将注意力集中在铜壶右耳,屏着气息,一击而出。 “好!!将军夫人好厉害。” 越宁一怔,忙摆摆手,“我不行的。” 然后盯着铜壶左耳,想了想刚才左济的姿势,一击击出。 “哇~~~” 泉君兴奋地晃着越宁,“阿姐,你太厉害了吧!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过。” “哪有。”越宁推开他, 到左济面前,“师父,这个和射箭是不是有共通之处?” 左济一怔,点点头,“是,也不是。不过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需要花点心神。将军夫人,你射箭的本领一定不低吧,这样问。” “那可不,师父,我阿姐跟你一样,是,是那个什么神,神箭手。”泉君说道。 “真的假的。”旁边的士兵们起着哄,“将军夫人,要不要露两手。” 越宁暗暗瞪了泉君一眼,然后对众人道:“我不行的,我没左济师父那么厉害。” “露两手不就知道了吗。”士兵们喊着。 泉君怂恿道:“阿姐,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你就给他们射两箭看看嘛。” “万一失手了呢。我都跟你说了,我都半年没拉弓了。你还跟着起哄,不就是想让我也出丑吗。”越宁没好气地瞪他。 左济听之,又结合方才越宁投壶的神态,想来她射箭也是行的,便说:“夫人大可一试。若是失手,我便陪一箭。” 越宁看他,“师父,你失手,别人根本不信的。罢了,出丑就出丑吧,拿弓来。” 一个士兵借给她一副弓,她问:“射什么好呢?” 众人看看四周,讨论道:“射铜壶吧。” “那多没意思,应该射空中飞物。” “你这不是为难将军夫人吗,要我说就射一下火堆算了。” “不如叫人顶物来得刺激啊。” 越宁听闻,看了看泉君。 泉君一怔,咽了口唾沫,“阿姐,你……你不会……” “你们不是有那个包头的箭吗?”越宁笑着问旁边的人。 “哦,对啊,我去拿。”有人高兴地跑着去拿箭,等着看好戏。 将军台上,虞信见状,便说:“我也去凑凑热闹,看他们玩什么。” 不一会儿, 箭拿来了,越宁拍拍泉君的肩膀,“你不是叫我露两手吗?那你就祈福我射的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初登马背 “嘿,来,顶这个。”越宁随手拿了一支小碗放在泉君头上。 泉君苦着脸,“阿姐……” “不想别人说你懦弱吧”越宁激将道。 周围还有人起哄助攻,泉君只好叹口气,说:“唉,阿姐,你可要准点啊。” “好啦,知道啦,你去,五十丈(注:合现代120余米),拿着火把哦,小心我看不清。”越宁露着坏坏的笑容。 虞信赶过来,一听说这样好玩的东西,便主动要帮泉君拿火把。泉君丧气地走了五十丈,在远处站住。 “五十丈啊?能射到吗?”士兵们笑起来。 站在泉君身边的人也劝他不要紧张,说这么远,将军夫人很难射到的。 泉君确实知道越宁的厉害,一脸丧气。 左济看看越宁,见她完全没有刚才紧张地模样,便猜这五十丈对她而言应该不难。 果然,越宁拉开弓,那专注的神情、标准的姿势不亚左济分毫。左济暗暗吃惊,周围士兵也安静下来,一时周围只能听见火堆的燃烧声。 “咻——” 箭矢弹出。 五十丈外,“啪!” 瓷碗落地,泉君的青丝被飞过的箭矢擦起一缕,晃了一下,垂在泉君眼前,他出了口气,在原地愣愣地站着。 “哇喔!”士兵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随之而来的是叫好声。 “夫人箭法了得。”左济称赞道。 越宁回过神,看向左济,笑道;“不比师父。献丑啦。” 经次一出,泉君越宁和士兵们就玩到了一处,一起喝酒吃肉玩闹,完全没有一点生分,特别是青龙团的人,听说越宁他们明日会跟他们一起训练,便将这姐弟二人当做自己人一样护着。约到亥时,校尉们才纷纷组织各团的士兵离开。 越宁醉醺醺地趴在木桩上,说自己还能喝。 泉君被虞信叫来张河梁力背了回去。 仇徒来到越宁身边,将她抱起,上了马。 马儿前蹄扬起,越宁身子后倾,笑着:“相公,我们在马上。” “喝这么多。”仇徒驾马往住处去。 “我还能喝。”越宁笑着缩在他怀里。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说:“今日玩尽兴了?” 越宁咯咯地笑着,“嗯。” 仇徒瞧她醉得可爱,不禁问:“你觉得是你左济师父厉害,还是为夫厉害?” “当然是我师父啊。”越宁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胸口。 仇徒冷了脸,“那为夫岂不是无用?” “嗯啊。”越宁搂着他,醉态尽露。 仇徒自讨没趣,到了住处,将越宁放在床上,让秋燕竹绣进来伺候,自己在屋外吹风冷静。 等秋燕竹绣退出来,仇徒站在床前,将越宁翻过来,问她:“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 “相公,你怎么又皱眉了。”越宁迷迷糊糊睁开眼,抬手摸着仇徒的额头。 仇徒抓住她的手,看着她,“你喜欢我吗?” 越宁嗤嗤醉笑着,“喜欢啊。我最喜欢相公了。”说着,她勾着仇徒的脖项,主动送吻。 一吻过后,仇徒见越宁又不知不觉睡过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算你会说话。睡觉。” 翌日,越宁和泉君、张河、梁力四人去了青龙团找左济。 左济是青龙团的闾长之一,越宁他们便在左济的队伍里跟着操练,先是跑,再是拳,再是枪,忙活一早上,终于左济下令休息,越宁和泉君身子一软,靠在柱子上喘着气。 “真是骗人。”泉君哭丧着脸,“说好的骑射呢。唉,唉,唉。” “我也不知道。”越宁锤着腿。 左济走过来,说:“一会儿吃过饭,士兵会有午休,你们到时来,先学骑马。” “真的?”泉君和越宁站起身。 左济看看他们,点点头,“嗯。只要你们不觉得辛苦就好。” “不辛苦,不辛苦。” 左济点点头,组织人集合一起去伙房用午饭。 及至午时最热的时候,连马都垂着头,越宁姐弟二人却在原地跳着走着,等待上马的那一刻。 牵马的马倌士兵打了个哈欠,对左济说:“左闾长,大中午的,这是折腾谁啊。” “辛苦,将军说你们中午来的,下午可以回去休息。”左济道。 士兵们彼此一看,皆是喜色。 “你们看,这是马镫,踩着这个,然后上马。”左济演示着,说:“试试,小心别摔了。” 越宁和泉君笑着学左济的模样上马,马儿被马倌牵着,都是温驯的。他们二人上了马,马倌给他们牵马,马动了,他们虽然有点慌,但还是很享受这新奇的感觉,觉得骑马也不是很难。 仇徒在房中看了一会儿军务折子,秋燕给他换茶水的功夫,他忽然问:“夫人回来了吗?” “啊,公子,青龙团那边张河传话回来,说夫人和越公子中午不回来休息了,左闾长要教他们骑马。”秋燕答道,看仇徒盯着折子没有反应,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仇徒抬起头,看看外面毒辣的日头,“这么热的天,寻常士兵都受不了,左济这是要吓退他们啊。” 话音刚落,虞信就进来,说:“将军,你还没休息啊。” “说了多少次,进来要通报。”仇徒放下折子,站起身。 “嘿,忘了。诶,将军,你知道吗,这会儿左济正训练夫人和您小舅子骑马呢。”虞信宛如在讲什么军机大事一般,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仇徒打开柜子,拿出一支小瓶来,“你一会儿去把这个给夫人他们拿过去。” 虞信拿过来打开一看,诧异道:“这不是司医给配的耐火膏吗?哦~你怕夫人和越公子晒伤啊。我还真以为你要由着左济胡闹呢。” “他这是自作聪明。不过,我倒也想看看他们学技的决心。你去吧。”仇徒一挥衣袖,又回案前坐下。 虞信拿着耐火膏,想了想,笑道:“那,将军没什么话要我捎给将军夫人吗?” “有什么话,她夜里回来,我自然会说。你快去,少些聒噪。”仇徒看起折子,不欲理他。 虞信摇摇头,“唉,好吧,那我就这样去咯。” 仇徒见他磨磨唧唧地迈着步子,道:“顺便再告诉左济,夜里更能考验人。” 虞信一笑,“就知道将军心软,不舍得夫人受苦。虞信这就去叫那左济放人。” 仇徒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虞信笑着跑出去,“解救”越宁了。 左济看着太阳,又看看越宁姐弟,他们竟宛如没有察觉到着日光的毒辣一般,兀自驾着马在场子上比谁骑得快。 其实二人也都没跑起来,马一加快速度他们就拉住,然后喘口气,假装自己没被吓到。 “左闾长!”虞信跑来。 “虞卫,您怎么来了。”左济看见他手上的瓶子,一愣,“将军给你的?” “是啊,耐火膏,给夫人他们用的。唉,我说你也真是的,将军都让你教了,你便好好教就是了,自做什么聪明。”虞信看看越宁他们,奇怪道:“诶,这俩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所以,将军是真的不介意我占了他的位置?”左济问。 “怎么说话的,你占什么位置了?将军之位?还是夫君之位啊?你可真笨啊,难怪你这么多年还是个闾长。”虞信白他一眼,他无趣地看向一旁,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将军是试夫人的心呢。你只管大胆教,教好了还有赏呢。”虞信笑笑,“将军让我告诉你晚上训练更磨练人的意志,你自己想吧。我去送药了。”说罢,虞信就冲朝越宁他们去了。 左济叹口气,这拉弓射箭自己一点问题没有,偏生少根情筋,不明白别人话中之意。将军这是打算让自己连夜晚休息的时间也不要给将军夫人他们留着吗? 下午各个兵种的人进行专长操练,越宁和泉君就跟每队里的弓箭手们一起练习臂力、眼力和射击。 夜里,左济又叫越宁和泉君留下,继续训练他们骑马。一整天没怎么休息的二人骑了一会儿,伏在马上聊起天。 “阿姐,这个左济师父比郭奇师父还要狠啊。”泉君叹了口气,想起在山上时郭奇师父逼自己练剑时的模样。 越宁惆怅道:“我想师父,想娘,想爹,想泰威山了。我想回家。” “阿姐你别说了,我也想回家…”泉君眼中泛起水雾。 “你别哭啊,你弄得我眼睛都酸了。”越宁拉着缰绳,她现在驾马慢走已经不是问题。 “我也不想哭啊,可是我真的好想娘啊。以前师父练咱们,天一晚,娘就会来求情。呜呜~”泉君摸着眼泪,别过头去,不叫人看见。 越宁扬着眼睛,“我不能哭,我还要参军呢。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上阵杀敌。” “阿姐,你说得对。我一定要当大将军。”泉君目视前方,要试试让马跑起来,“驾!” “危险!”左济吓得大呼,马倌们也紧忙上去要控制马,唯恐泉君坠马。 谁知道那马只是抬起前蹄,根本没动,左济忙叫人上去把马牵起来,然后呵斥泉君下马。 “基本的走、停还没学会,你就想学跑?”左济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马跑起来,把你甩下去,你可能这辈子就不用骑马了。” “师父,他不是故意的……”越宁来到泉君身边,低声对左济认错。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吧。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们就不用学了。”左济拂袖离开。 越宁和泉君对视一眼,偷偷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仇徒离府 一进屋,越宁就扑向床,连仇徒在案前坐着也没看见,秋燕和竹绣跟了进来,见越宁在床上倒着,便看仇徒,道:“公子,这……” “应是累坏了,伺候着吧。”仇徒走出屋外,望着满天繁星,心生无奈。 等秋燕和竹绣走出来,他问:“夫人身上可有伤口?” 竹绣和秋燕一怔,摇摇头,下去了。 仇徒进屋关好门,来到床边,说:“娘子,你睡着了吗?” 越宁闭着眼睛,“快了,我感觉自己一闭眼就要睡着了。” “累坏了吧。” “左济师父太严厉了。”越宁又想起在马背上和泉君的谈话,不禁翻身趴着,脸朝枕头,不让眼泪溢出来。 仇徒见不对,便给她揉着肩膀,问:“左济欺负你们了?” “没有。”越宁声音闷在枕头里。 “娘子。”仇徒将她转过来,她挣扎了一下,还是被仇徒瞧见脸上的湿润,仇徒一怔,“娘子,你,你为何哭了。” 越宁心中委屈,蒙着头,缩在被子里,“我没哭。” 仇徒心生怜爱,揭开被子一角,拨开越宁的青丝,“都是为夫不好,我明日就同左济说说,这样练习太严厉了。” “不关师父的事。”越宁抽泣着,“是我想家了,相公,我和泉君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仇徒一怔,心里叹口气,不知道怎么说。 越宁仿佛明白了什么,啜泣着却没说话,仇徒坐在床边,不知如何。 “相公,你抱着我好不好。”越宁闭着眼睛说。 仇徒楞了一下,“好。” 他站起身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将越宁揽入怀中。 虽然天气炎热,可越宁却不在乎,紧紧地搂着仇徒,说:“相公,我知道我长大了,不能总依赖爹娘,所以我不能回家,但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仇徒听她那孩子般的抽噎,又心疼又好笑,揽着她,说:“自然。夫妻是这世上陪伴彼此最长的人。” “那我要快点给泉君找个娘子了。不然他一个人,太可怜了。” 如此跳跃的思维,仇徒不禁一笑,“好,不过女兵多是已经有家室的,没有的也相貌不佳,可能没有适合泉君的。” “啊?那我上哪里找啊。”越宁抬起一张泪脸看仇徒。 仇徒趁势吻了她的额头,“上天会安排的,就像我和你。睡吧。” 日光飞逝,泉君和越宁渐渐融入军队,左济也不再如第一日那样锻炼他们,张弛有度,二人获益匪浅,到六月六日这天,他们已经能熟练地在马背上走、停、转,不可不畏是突飞猛进。 “很好,你们明天就可以试着跑一跑。”左济称赞道。 “真的吗?” “嗯。”左济点点头。 马倌们竖着大拇指,“你们是我们见过短时间内和这马最合得来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泉君从马背上翻下来,问道。 “因为这马有脾气啊,有的人一上马就会被甩下来,所以学骑马才要先学喂马、摸马、牵马,让它熟悉你。不过你们没这么做,这马就已经认可你们了,可真神了。”马倌道。 “可能因为我们从小在山上和动物一起玩吧。”越宁猜测道。 马倌点点头。 左济说:“那你们以后或许可以试试驯服烈马。” “烈马?” “嗯。千里马都有点脾气。”左济让马倌把马带下去,对越宁泉君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为什么?”泉君和越宁一怔,明明时间还早。 “你们不得陪将军吃饭吗?”左济随口道。 “吃饭?他自己就能吃,什么时候需要我们陪了。”越宁笑笑。 左济一怔,“你们不知道吗?今日是将军的生辰啊。” “生辰?”越宁一愣, 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他生辰,也不曾关心过。 “阿姐,你这娘子怎么当的,这也不知道?”泉君看着她,“怎么办,送点什么好呢。” 左济看看他们,道:“军中一切从简,你们心意到就好了,先回去陪将军吃饭吧。晚上军中将士准备了活动,你们只要负责把将军带到校场就好了。” “什么活动?” “我也不太清楚,这些日子我一得空就跟你们在一处,他们商讨我都没去。”左济坦白道。 “那好吧,我们先去伙房找他。” 姐弟二人到了伙房,各军的人都还没来,他们看见大汉,就上前打招呼,“大哥,要帮忙吗?” “是你们啊。将军的饭一会儿就好,今天日子特殊,你们给他带回去?”大汉问道。 “怎么你们人人都知道。”越宁不禁问道。 大汉笑笑,“因为我们都特别敬佩将军啊。而且他日子这么好记,六月六,想忘也很难啊。” “六月六。”越宁将这三个字记在心里。 “嗯。你们稍等啊,我去帮你们把将军的饭打包来。” 见大汉进去,泉君对越宁说:“咱们带饭回去,子虚哥肯定不知道咱们不知道他生辰,还会以为咱们是早有准备。” “这是我陪他的第一个生辰。”越宁有点不高兴,自己本该早些打听这事的。 “那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大野猪,不然咱们就能抓一只送给他了。”泉君为难地撑着脑袋。 “野猪。你就知道野猪。”越宁叹口气,“相公他都不怎么喜欢吃猪肉的。” “是吗?那他喜欢吃什么啊。” “喜欢吃什么…”越宁想了想,“唉,我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个娘子也太失败了些。都没有好好关心过相公。” “哇,那你可要好好检讨一下了,阿姐。” “好了,饭好了。”大汉提着一个简易的食盒出来,放在二人面前的小方桌上。 “谢谢大哥。” 二人从伙房出来,便往仇徒那里去,路上仍然合计着要送些什么好,却到了门口也没计较出什么来。 “夫人,越公子。”秋燕竹绣见面相迎。 越宁推门进屋,却见仇徒不在屋中,便问:“将军去哪了?” “回夫人,公子一早接到书信便出去了。”秋燕回道。 泉君上前,“阿姐,那这饭…” “等等吧,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诶,张河,你去伙房等着,如果看见将军,就告诉他,他的午膳被我带回来了。” “是。” “秋燕,你到军府门前等着。竹绣,你随我进来。” “是。” 越宁关上门,看看泉君、梁力和竹绣,郑重道:“现在,一起帮我想想,要给将军准备个怎样的礼物。要可行的。” “啊,夫人,我们想啊。”竹绣看看自己的“同伴”,实在不觉得这两个大男人能给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将军比起这里的人,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小的实在想不出能送什么好。”梁力一出言便是丧气话。 越宁苦恼地坐在桌前,“平常爹过生辰,娘都会提前给他做双鞋子或者衣服,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现在做,实在来不及。” “诶,阿姐,你还记得吗,有一年,娘给阿爹做了个背上靠着的枕头,叫靠枕什么的。那个应该挺容易,就几片布缝一缝,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对吧。” 越宁一怔,旋即摇摇头,“不好不好,那枕头上娘还绣了东西呢。” “诶呀,先送了总好过没送啊。日后你再绣上去不行了。应急嘛。” 越宁想了想,问竹绣:“带来的布匹都在哪里放着?” “我去拿来。梁力,过来帮忙。”竹绣叫道。 等二人将布匹都抱来,越宁挑了藏青色,找来棉花、阵线,便开始缝制。 这是很简单的功夫,但越宁比划比划,还是觉得什么都不绣的话会很难看,苦恼道:“总觉得这太丑了。” “是有点。”泉君搔着头,“不然用毛笔写几个字吧。” “毛笔?能行吗?” “试试吧。”泉君找来笔墨。 竹绣看着两个人这样糟蹋东西,也不敢吱声,但见越宁提笔写了一字,她才放下心来。 靠枕做好了,越宁还算满意,道:“先混过今天,改日再用丝线绣上,就无碍了。” “夫人真聪明。”竹绣道。 “阿姐,你弄这个都半天了,子虚哥怎么还不回来,饭菜都凉了。” “是啊,相公怎么还不回来。”越宁站在门口看着,“该不会是知道咱们忘记了,所以生气走了吧?” “不会吧。”泉君心里也没底。 “夫人,越公子,秋燕姐姐不是说了吗,公子是看见书信后才出去的,应该是有事要办。”竹绣提醒道。 “那也该说一声啊。”越宁担心地望着门外。 左等右等,泉君都回房去了,越宁坐在门槛上,撑着脑袋,眼皮欲垂。 日落西山,越宁站起身,“竹绣,你去把秋燕和张河叫回来吧。” “夫人…” “我去看会儿书。”越宁无精打采地走进屋去,看见桌上的食盒,心里不是滋味。也无心看书,便拿针线在靠枕上绣起来。 到了左济说的时间,仇徒还没有回来,越宁怕那些人像自己一样空等一下午,便带着泉君去校场与那些人说清楚。 校场内外坐满了士兵,男女都有,比比赛那天还热闹。 泉君不禁问:“阿姐,他们都来了,要是说子虚哥不来,他们岂不是很难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泉君坠马 姐弟二人进了校场,好多人都看着他们,看看他们身后,竟然没人。 “将军夫人, 将军呢!怎么没把将军带来啊。”士兵们起着哄。 “他不来了。” 越宁四字一出,众人哗然,虽然每年给将军庆祝时他其实都没怎么参与,只是在那里坐着,由着他们玩闹,但将军从未缺席过。今日竟然不来了? “将军怎么会不来。” “是不是将军夫人不让将军来,他们想自己过。” “可能吧,新婚燕尔。” “那咱们怎么办,还准备了节目,岂不是浪费了。” “明年表演吧。” “哎呀,走吧走吧。” 场上散了大半,有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越宁领着泉君往回走,夜里,她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都觉得仇徒不会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就贸然离去,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那封书信,是谁写的呢? 辗转一夜,清晨起来, 仇徒仍是未归。 越宁坐不住了,要出去找仇徒,被秋燕拦下,说:“夫人,咱们连将军去哪里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啊。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里等消息。将军不会一走了之的。” “可是都一整天了,我不放心。” 竹绣笑笑,“夫人啊,竹绣还是头一次看见您这么紧张公子呢。” “好你个竹绣,这会儿还拿我打趣。”越宁翻她一眼,又张望起外面,说:“这样,我去军府门口等着,你们把那个枕头和针线帮我拿着,我在那里等你们。” “夫人!” 秋燕和竹绣眼瞧着越宁奔走,急忙捡了越宁要的东西追了出去。 越宁到了军府门前,今日的哨兵是青龙团的,都纷纷给她打招呼,她却心不在焉地笑笑,上了哨台,眺望着远方。 “夫人。”竹绣搬着小凳子上来,“你坐,我去从伙房帮你带点饭来。” “夫人,这是针线。”秋燕在地上放下盛针线的小箩筐,将靠枕交给越宁。 越宁看看她们,说:“你们回去吧,我不吃了,等他回来,我和他一起吃。” “夫人…” 越宁抬起手打断了她们的劝说,兀自拿起针线绣起字来。 竹绣看着秋燕,不敢动弹,秋燕摇摇头,带她下去了。 两个哨兵在一旁看着,不禁问:“将军夫人,您这是在等将军啊?” 越宁不禁看向远处空荡的大路,“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夫人,您真是多虑啊,这军府附近,哪有贼子敢作乱,安全得很。”哨兵笑笑,“而且将军那身手,寻常人谁能奈何得了他。您就放心吧。” “这么说,他就在这附近了?”越宁欣喜道。 哨兵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将军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 越宁皱起眉头,又绣起靠枕来。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越宁忽然听见有人喊她,不禁看那两个哨兵,“你们听见有人叫我了吗?” 哨兵往军府里一看,只见竹绣高举着左手,一面跑一面喊着“夫人”。 “夫人,是竹绣姑娘。”哨兵答道。 这时候竹绣已近大门,喊声渐进,“夫人!公子来信了!” 越宁忙站起身,下去迎她。 二人在楼梯上撞了面,竹绣忙将信塞给她,说:“夫人,是飞鸽传书,竹筒上写着您的名字,我不敢看,就直接取出来拿给你了。” 越宁将信条展开,只见信上写道: 事急未告,娘子勿念。十日必返,见字如面。——徒 “夫人?公子说什么了?什么时候回来?” 越宁眼睛眨了几下,松了口气,将信攥在手心里,对竹绣笑道:“不知道,走吧,回去,把东西带着,我晚些时候再绣。现在…我要和泉君继续学骑马去。” 校场上,越宁和泉君在马背上晃悠着,泉君笑问:“阿姐,你怎么不去找子虚哥了。” “他写信来了,知道他没被野兽抓去就好了。”越宁晃着马鞭,“我要在他回来之前学会跑,到时候叫他好好夸夸我。” “十天,能行吗?”泉君看着他坐下的马,听它鼻中发着嗤嗤的响声,就不敢催促它。 越宁捋着自己坐下的马儿的颈项,笑着说:“以我现在跟小白的默契,我断定,最多三天,我就能跑了。” “真的假的”泉君看着越宁的马,眼中满是羡慕,说:“为什么我这个老牛哥就这么凶呢。” “谁让你喊人家老牛哥。你看,它又不高兴了。”越宁指着泉君大出气的马说着。 说话间,左济朝他们跑来,但他们没注意,还在笑谈,突然,泉君的马前腿一屈,泉君一个踉跄,向前倾倒。 “泉君!” 泉君来不及反应,从马头上翻滚而下,头不慎撞在木桩上,额间流血,越宁立即翻身下马,冲到他旁边,左济和马倌也赶了过来。 “泉君!”越宁见他昏迷,血流不止,忙撕了衣服给他包扎。 左济叫人去请司医,然后对越宁说:“夫人,先把泉君抬到屋里再说吧。” 越宁点点头,和左济一起把泉君抬进屋中,简单地包扎之后,越宁不禁看向校场,几个马倌正围着那匹倒在地上的马,越宁问:“左济师父,那马怎么了,是不是生泉君的气,气病了…” 左济看越宁一眼,看向校场:“不是。我刚才见它不对劲,好像是得了暑热,本来要过来提醒你们,没想到它这般严重。”左济内疚地看向泉君,“希望泉君没事吧。这司医怎么还不来。” 越宁摆摆手,“我刚看了泉君的伤口,都是些擦伤,不要紧的。” “那也不能马虎。”左济近前探察泉君的伤口,果然如越宁所言,便放心了。 等司医来仔细处理了伤口,又写了一副药方交给越宁,叮嘱道:“将军夫人,令弟的伤并无大碍,照这个方子喝两济,便无事了。不过其中有两味药材没了,还得等明日药材才送来,到时,夫人再派人来抓药吧。” 越宁点点头,将司医送了出去,然后对左济说:“师父,真是麻烦你了,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天应该也学不了什么了。” “可是泉君…” “哦,等他醒了我带他回去。师父你先走吧,这里真的太热了,连马都病倒了,你回去也要注意避暑啊。”越宁忧心道。 左济一怔,看看泉君,点点头,“那好吧,有什么事再叫我,我先走了。” “嗯,师父再见。” 送走左济,越宁坐到泉君旁边,瞧着他,思绪纷杂。也许娘不让泉君参军是对的。这还没有上战场,就猝不及防有了这样的“危险”,一匹马生病都能害人受伤,何况战场上千军万马,刀剑无眼,万一泉君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如何与父母交代? 相公这会儿在哪里呢…天气这样热,他的马会不会也病倒了?或者,他自己病倒了呢? “阿姐。” 不知过了多久,泉君睁开眼睛,瞧见越宁伏在他旁边睡着,便推了推她的肩膀。 “嗯…”越宁揉着眼睛坐起来,见泉君坐着瞧她,不禁笑道:“你醒啦。” “阿姐,我怎么了?” “你从马上摔下来,撞晕了。”越宁学着泉君落马的动作,然后撇撇嘴,“你那个老牛哥啊,被热病了。估计短时间内不能再用它了。” “病啦?”泉君穿上鞋子站起来,整着衣衫说:“我说呢,它今天一直喘啊喘,我还以为我真把它得罪了呢。吓死我。” “看见不对劲还不下来。还好咱们只是叫它们走着,这要是真跑起来出了这事,你就不是受点轻伤这么简单了。”越宁白他一眼,“要我说,骑马太危险,你还是别学了。” “为什么。这只是意外。” “我想了想,这要是真上战场,意外肯定更多,太危险了,你还是别参军了。” 泉君一怔,“阿姐,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怕危险。” “你不怕我怕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跟爹娘交代啊。”越宁盯着他脑袋上缠的白布,更加笃定自己想得没错。 “那你呢。你不让我参军,你会跟我回山上吗?”泉君见她不是开玩笑,便也认真起来。 越宁一怔,和仇徒成了家,自己和越家就像是隔了一层纱,虽然瞧得见,却摸着不再是原来的感觉。 “我能跟你回去,但是不能常住。你也知道,我成亲了,不能随便回家的。” “那你还会参军吗?”泉君问她。 “我当然会了。你子虚哥就是将军啊,他在军队,我要是不参军,就得待在那个仇府里,我才不要。” “你自己都说参军危险了。” “…可。”越宁看着泉君,说不出话来。 “今天就是个意外,以后我会小心的。你要是不让我参军,就得跟我回家。你别想丢下我。” 越宁一怔,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倔,我也是为你好啊。” “我不管,你不在家,爹娘他们两个玩,没人陪我,我宁愿在这危险的军营待着,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在山里孤独终老。”泉君撅着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生辰之夜 躺在床上,泉君不断地思想着越宁的话,“冒着危险,做个马前卒,值得吗?” 泉君翻个身子,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想起自己小时候怕黑,在山里,阿姐牵着自己的手,明明她也很害怕,还说些大话,劝自己以后不要出来。 可自己后来为了克服这一点,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就半夜起来,头几天先是在屋子里转圈,后来围着家转圈,不出一个月,自己就敢在午夜时分独自去离家很远的地方。 所以,他相信,这世上一切的事都是人自己吓自己,如果有困难,想办法克服就好了。 “对,想办法…”泉君呢喃着,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泉君不顾旁人的劝说,非要在马厩和“老牛哥”一起休养,说是增进感情,理论是患难见真情。 而越宁每天跟着士兵操练,抽空习马术,晚上回来又坐在案前挑灯夜绣,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这天晚上,越宁从校场回来,见竹绣和秋燕在房中收拾她和仇徒的衣物,便问:“为什么把衣服都翻出来?” “哦,夫人,今天竹绣在屋里瞧见虫子,我们就想着将屋里上上下下打扫打扫。而且这夏日日头好,晒晒衣裳也能防治那些脏东西,这不是才将衣服收回来,没想到您回来这么早。”秋燕说着,加快了手里叠衣裳的速度。 越宁笑着上前,“累了,便早点回来休息。”她拿起一件衣服,学着秋燕的手法叠起来。 “诶,夫人,您既然累了,就坐着歇会儿,我和竹绣马上弄好。”秋燕拿过越宁手里的衣服说着。 “是啊夫人,您坐下歇会儿,我去给您倒杯茶。” 越宁拦住竹绣,说:“诶,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叠吧。你们大公子又不在,我也无趣的很,就让我做些活吧。” 二人对视一眼,只得由着越宁跟她们一道收拾。 沉默间,越宁拿起一件仇徒的衣裳,叠着,不由想他,便感慨道:“你们说,是不是人成亲了,就会一直想着那个人?” “夫人说公子吗?”竹绣天真地笑着。 “是啊,他不在的这几天,我特别想他。”越宁坐在床边,继续叠着衣服,没两下,又抬起头来,说:“你们说,这就是喜欢,就是世人追求的爱吗?” 秋燕莞尔笑道;“我们都还没成亲,可不知夫人所说的是什么滋味。” 越宁一怔,傻傻一笑,“这我倒忘了。”说着,她又沉浸在和仇徒的回忆中。 距离仇徒来信的第八日,泉君的马恢复如初,他驾马来到校场,只见越宁在校场上策马而奔,虽然是小跑,却看得泉君眼中直是羡慕。 越宁看到他,故意策马而来,到他马前半丈外才止住,说:“泉君,你瞧,我说什么来着,我是不是会跑了?” 泉君见她神气的样子,不屑地看向一旁,“要不是老牛哥病了,我也会了。” “好吧好吧,不刺激你了。我继续练习了。”说着,越宁就策马而去。 泉君无奈地看看老牛哥,拍拍它的脖子,“牛哥,你争点气啊。” 十日一到,越宁就叫竹绣和秋燕去伙房请些好饭菜,然后让泉君从别处士兵那里借来烛火,便将屋子布置起来。 泉君自个儿在校场上习马术,左济问他:“你阿姐呢?” 泉君嘿嘿一笑,“她有更重要的事。” 正此时,仇徒忧心忡忡地驾着马在官道上走着,哨兵远远瞧见他,便去通知越宁。 越宁匆匆赶来,仇徒似乎有所察觉一般,望向哨台,两相对视,仇徒将心事压在心底,直起身子,策马而归。 军府大门打开,越宁站在门里瞧他,他翻身下来,“娘子何必亲自前来。” “我想你啊。”越宁脱口而出,旁边开门的士兵听着忙捂着嘴跑了下去。 仇徒看看那些人,低声对越宁说:“上马,回去再说。” “哦…” 和仇徒贴坐在马上,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可上次是喝醉的,而且对马术也不是很了解,这一次越宁可真是感受到自己身后这位的厉害,不禁道:“我什么时候我能像相公这样骑马啊。” “对了,你马术练得如何了?” “只是能小跑,唉。”越宁叹息一声。 仇徒一怔,“你学来不过几日,便能跑了?” “只是小跑,和你们没法比的。”越宁羞愧地说。 “娘子不必妄自菲薄。为夫我自幼学习骑射才这般水平,你学来不过半月的功夫,已是会跑,前途自是无量。”仇徒一手搂住她的腰,浅浅一笑,“来日等娘子学成,还希望不要嫌弃为夫才好。” 越宁低头一笑,“是吗,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超过你,我也这样带你。” “好啊,不过就怕我坐在前面,娘子会看不见前路。”仇徒亲昵地贴在她肩头上,低声说:“刚才在府门前,娘子说的话,我还想听。” “什么?”越宁一怔,思路没跟上。 仇徒侧面看她,没说话。 她缓过神,脸一红,“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想我吗?” “想啊。”仇徒瞧瞧天色,“都黄昏了,离夜里可不远了。” 越宁一怔,“相公要和我玩那个夫妻游戏吗?” “你不想玩吗?”仇徒学着越宁的用词。 越宁一笑,“想啊,不过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东西。” “哦?” 说话间,二人来到房前,下了马,叫人牵马去喂,越宁急忙抓住仇徒的手,“相公,你快来。” 仇徒盯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心里暖暖的,由着她引自己进屋。 “大公子!” 秋燕竹绣二人一见他,都高兴地上来行礼,然后冲越宁神秘一笑,说:“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先退下了。” 说罢,二人出了门,将房门紧紧关好。 仇徒看见屋里新的帘帐,不禁搂住她的腰,叫她紧贴自己的腰身,低声道:“娘子,为夫可是越来越好奇了,你到底准备了什么?” 越宁抬头望着他,笑道;“随我进来不就知道了。” 越宁脱身出来,叫仇徒闭上眼睛,然后将帘帐两边挂起。 “可以睁眼了吗?”仇徒急着问。 越宁推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好啦。睁眼吧。” 仇徒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屋中点着烛火,桌上摆着精致的膳食,窗前的几案上还盖着一块红布,看起来像是盖着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动,问:“娘子,这全是你为我准备的吗?” 越宁不大满意屋中的景象,叹息道:“可惜了,天还没黑,不然肯定很好看。” 仇徒突然搂住她,紧紧地抱着她,猝不及防的越宁僵在原地。 “娘子,你对我真好。” “生辰快乐。”越宁在他耳边轻轻道。 仇徒一怔,松开她,“生辰?” “那天晚上你没回来,”越宁看着他,“本来他们还在校场给你准备了节目呢。” 仇徒眉头一皱,眼睛一眯,“嘶,我忘了。” “别遗憾啦。我补给你。”越宁笑着挥向她准备的一切。 仇徒浅浅一笑,“多谢娘子。那我们用膳吧?” “嗯。” 坐在饭桌前,越宁不停地给仇徒夹菜,讲起泉君坠马的事,还有马居然也会生病,说起自己操练时遇见的有趣的事。 仇徒瞧她开心的模样,多日来心中的苦涩也化开一些,跟着她浅浅地笑起来。 “相公啊,你看,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越宁揭开红布,拿来靠枕,“你天天坐着看兵书、看那些折子,一定很辛苦,我就给你做了这个,只要把它放在背后,坐着就会舒服点。”说着,越宁自己坐在椅子上演示起来。 这样还不算,她拉着仇徒也要他感受感受。 仇徒坐在椅子上,她期待地问:“怎么样?舒服吗?” 仇徒盯着她,心中一动,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 “相、相公…” 仇徒紧紧抱着她,看向窗外,夜色已至,微风吹走一丝炎热,他闭上眼睛贴在越宁的肩头,说:“娘子,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啊,所以下次你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要不是你写信回来,我还以为你被野兽叼走了。”越宁握着他的手臂。 仇徒心里叹了口气,搂着她没有说话。 “相公,你怎么了。”越宁终于察觉到仇徒的异样,“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开心啊。” “没有,就是有点累。”仇徒闭着眼轻声说着。 越宁心中动容,转过身,抚着他的脸庞,“这些日子没休息好吧?真是的,我居然没想到给你准备热水,叫你好好洗个澡,可以放松放松。” 仇徒微微一笑,“现在也不晚。” 仇徒叫人准备热水,然后拉着越宁到耳室去,那里是平日沐浴的地方,里面有个简易的池子。 热水倒满,仇徒打发了众人,叫越宁服侍自己,他坐在池中看着越宁,热气打在越宁的脸上,令她脸色绯红,额间细汗涔涔,仇徒道:“娘子,要不要一起来?” “啊?” “你看看,你都出汗了,一起洗洗吧。” “啊——” 越宁半个身子被仇徒拉进水中,惊慌地叫了半声,怕人听见,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回过神,推开仇徒,“叫人看见可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出征前兆 是夜,欢娱过后,越宁和仇徒躺在床上,仇徒睡不着,盯着床帐,想事想出了神。 越宁抱住他,仇徒一怔,回过神,握住越宁的手,问她:“娘子,你怎么还没睡。” 越宁的脸贴在他的背上,说:“你没睡,我也睡不着。” 仇徒还没完全收回思绪,虽然听着越宁说话,却注意力在别处,所以没接上话。 越宁问:“相公,你怎么了?从你回来就怪怪的,你出去办的事办好了吗?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仇徒一愣,心中动容,翻过身,盯着夜色下的越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难道,是我让你为难吗?”越宁猜测着。 “……” “是我?”越宁绞尽脑汁,却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叫仇徒为难的事。 “娘子,我知道何宸去你家提亲的事。” 越宁一怔,慌了神,不知道说什么。 “你别怕,我不是想怪你。”仇徒抓住她的手,给予她几分安全感。 “我同何宸哥没什么的。”越宁下意识地解释着。 “我知道。”仇徒叹了口气,“不过,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岳父大人欠债,娶你的人就不会是我,而是他了。” “相公……” “我在想,是不是我不该娶你。”仇徒心事重重地说。 越宁心中一紧,难道相公找到了那个人…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对不起,我……”越宁难过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不是怪你,娘子,我不是怪你。”仇徒察觉到她的慌张,忙将她搂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越宁一怔。 “我怕有一天我离开了,没办法保护你,你会被人欺负。也许,何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相公?” “唉,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你已经嫁给我了。”仇徒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 “我不懂,相公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越宁的声音都在颤抖。她听说过休妻,可没想到这事会临到自己,或者,是没想过这件事会来得这样快。 仇徒一怔,“当然不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解释道:“我是舍不得。太舍不得……所以才害怕自己是葬送你的幸福的那个人。” “到底怎么了,相公,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好怕。” “唉,娘子,我可能要离开好长一段时间了。”仇徒坦白道。 “为什么?不是才回来吗,你要去哪儿?”越宁反手握住他。 仇徒回忆起这几日回都城的事,不由沉默。 原来西凉国滋事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征集军队,伺机而动,打算挥师东出,进攻孱国。也不知是谁走漏了孱国皇帝病重的消息,西凉国便开始在边塞屯兵驻扎,这行为无异于宣战。 孱国皇帝连夜召集十二卫寻问各地军府事宜,从兵力到粮草的寻问,皆是在暗示着传言的真切。 皇帝命十二卫将所有可行的出征路线绘制出来,兵道、车道、粮道,事无巨细,都要一一安排,上递皇帝裁决。 所有的事都在暗示大战在即。 只是出征的统帅人选遇到了问题。 本来这样的大事自然该交给一向统领三军、骁勇善战的三皇子长平王的,但长平王的生母,也就是当今皇后也突然病重,素来以孝义闻名的长平王,自然不敢离京,以此推辞统帅之位。 仇徒知道长平王这是在和皇后唱一出大戏,因为皇帝此刻病危,随时都有宾天的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万万不能离京。虽说长平王常对自己说,他无心皇位,可是事实却告诉仇徒,长平王对皇位的渴求与当朝太子无异。其实仇徒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太子无能,没有建树却总想着邀功,而长平王征战多年,出类拔萃,爱戴他的人毫不逊色于支持立长的那群人。 只是无奈,皇帝偏偏对这个嫡子有某种偏见,像是假装看不见他的优秀一般,对他忽远忽近,令人费解。 仇徒和仇赁说起自己的困惑,仇赁却道出其中各种不为人知的缘由来。 当今孱国皇帝既非嫡子,又非长子,按资排辈,他根本没资格奢求皇帝之位。皇帝小时候,几个嫡子仗着皇后撑腰,自小便欺负其他兄弟,有一次,皇帝忍无可忍还了手,结果被皇后罚跪午门一昼,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先皇却纵容他们,此后他们变本加厉,多次羞辱皇帝。皇帝将此事记在心里,后来夺位的时候,传言他将皇后和嫡长子囚禁在一处,逼另外两个嫡子弑母弑兄,他们不肯,皇帝就用极为残忍的手段将四人折磨致死。 虽说这与当今三皇子长平王和当今皇后没什么关系,可他们担着皇后和嫡子的名头,就让皇帝不由自主地反感。皇帝也知道过去的是是非非和这一代无关,想要器重、疼爱自己这个才华出众的儿子,可长平王越是优秀,太子越是忍气吞声,他就越有代入感,想替太子挣回这口气。所以,在外人看来,皇帝对长平王的态度总是反复无常。 仇赁说这是心病,医不得。 仇徒也没办法,他心里是希望长平王接替皇位的,可是人总要面对现实。 仇赁说皇上根本知道皇后没病,他任由长平王推辞挂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长平王打胜仗,那自己以后不在了,太子就算继位,长平王功高震主,难保他不会扳倒太子。所以,长平王不能选。 可是自己上一辈能打的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一辈又没什么特别的人才,事情就耽搁下来。仇赁给仇徒分析了形势,说十有八九会选择他当这个三军主帅。首先,仇赁是个已经告老的丞相,而且是个文官,军事上没什么后盾,和现在的文丞相政见还不太和,有着很好的制衡。相比起其他势力,仇徒的势力比起更弱一些。最重要的是,他是长平王的心腹,打发他出去,可以削弱长平王的势力。 虽然没有确定,但仇徒也感觉照这个趋势下去,自己很有可能是挂帅出征的那个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挂帅,随军出征也是难免的,看西凉国的架势,大有鱼死网破的感觉,所以这次出征少则两三年,多则……可能命都要留在战场上。 自己和越宁才成婚一个月,就要让她独守空房,甚至可能会一生守寡。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娶她,毁她幸福。 “相公,你为什么不说话。”越宁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仇徒回过神,道:“西凉国陈兵边塞,我们可能有一场恶仗要打。出征都是九死一生,我害怕你会……”仇徒话说一半,凝望着越宁的眼睛,没能再说下去。 “你要出征?那我也去。”越宁脱口而出。 仇徒一怔,“娘子…” “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不怕危险,我只怕你留我一个人。”越宁望着他的眼睛。 仇徒心中动容,搂住她,久久没有说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行吗?”越宁低声问道。 仇徒出了口长气,说:“娘子涉世未深,在市井已是不易,军中生活更比想象中还要艰难。出征太过危险,娘子不如回山中等我归来。” 越宁一怔,回山上? “那…你几时能回来?”越宁心动了。 仇徒心中苦涩,浅浅一笑,“一两年吧。” “那么久?”越宁撑起半个身子来。 “也不是很久。如果顺利的话,不到一年就能回来了。”仇徒出征过两次,还算是有经验,说话间也很坦然。 越宁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觉得时间很长。我怕我太想你了。诶,相公,你出征后我能去找你吗?” “找我?”仇徒楞了一下,笑了,“这倒是个办法。好了,娘子,睡觉吧,我好困。” “哦~你这些天辛苦了,睡吧睡吧。”越宁一听能去寻他,便没了烦恼,笑着拍他,哄他入睡一般。 仇徒望了她一眼,心里明知道自己出征后和越宁再见并不容易,但却不愿意让她跟自己一样陷入这无尽的烦恼中,便闭上眼睛,睡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越宁和泉君的骑射之术突飞猛进,叫人不由得惊叹二人的天赋。因为军中用戟的人很少,所以泉君耍起长戟来,那威风,在军中也收获了不少眼球。仇徒还教二人读兵书,学习排兵布阵的本事,当真是把二人从前读得乱七八糟的知识融会贯通了。 而出征之事,上面虽然没有明文通告,但却叫各军府召回种地的士兵一同参与操练,还叫各军府修整兵器,囤积粮草。在一些通往边塞的府镇上,征集农民修路。这一切都暗示着出征在即。 这一日,七月既望,泉君和越宁仇徒他们一起吃饭时用筷子敲起碗,说:“我有事要讲!” 越宁仇徒看他,他嘿嘿一笑,道:“阿姐,子虚哥,虞大哥,我觉得在军府这么久,我已经学了很多东西,是时候离开了。” “你要回家?”越宁问。 泉君笑笑,“才不是。我学了这么多东西,自然要找个地方施展才行啊。” “那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姐弟之约 “去西夏国?”越宁站起身。 泉君见她表情不对,也跟着站起来,“怎么了,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了,阿姐,你可不能不支持我啊。” “什么就考虑很久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越宁不高兴道。她可不愿意泉君去那么远的地方。 “怎么没提起过。之前来军府的路上我就有所表示吧。”泉君本以为越宁会明白他,谁知道竟然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你阿姐不是那个意思。你们都先坐下。”仇徒说。 越宁坐下来,挽着仇徒的胳膊,“相公,你快劝劝他,那个西夏国又远又荒,根本不是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泉君坐下看着仇徒,说:“子虚哥,我知道西夏国可都是从你们那里听说的。是你们将,那里可以凭本事吃饭,靠能力取功名,在孱国没有出头之日。那我去西夏国怎么了。” 越宁不禁看他,说:“不怎么,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么远的地方,你谁也不认识,你自己能行吗?爹娘和我怎么办?” “你有子虚哥,娘有爹疼她,爹有娘照顾他,我谁也没有,去哪里都一样。”泉君撇撇嘴,“总之这事情我考虑很久了,等我回家跟爹娘辞行后我就走。” “好啊,爹娘要是同意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越宁心想,爹娘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参军的事,就跟别说去别国参军了,泉君根本不用想着离开的事。 “哼,阿姐,你变了。”泉君站起身,气呼呼地走了。张河和梁力急忙跟着他。 越宁也气,手肘抵着桌子撑着下巴,“这个泉君,太气人了。这都过去多久了,根本没听他说要去西夏国的事,现在提起来就是说要去了,搅得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恼人!” 仇徒捋捋她的背,说:“泉君这些日子一直勤学苦练,他刚才一说要去西夏国,我才想明白他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读兵书、练兵器是为何。所以,这个想法一定是在他心里许久了。娘子,你们自小无话不说,可是这段日子,是不是我们对泉君的关心太少了?” 越宁一愣,她只顾着接触这些新鲜事物,顾着仇徒的衣食起居,好像确实忽略了泉君的感受。不禁想起这些时日和泉君照面时的一些细节。 有时候在军府中遇见,因为自己心里装着别的事,所以和泉君是匆匆而过,没有寒暄,甚至连微笑都忘记。 一起练习马术的时候,自己比泉君学得快,所以早早就卖弄起骑射的本领,和泉君也没什么交流。 每天操练完回房中歇息,虽然泉君就住在隔壁,但也不曾主动找过他。他有时会不敲门进自己屋里,像过去一样,但自己却似乎赶了他几次,之后泉君就不怎么来了。这几次要进来找自己,泉君好像都敲了门。 不刻意细想,倒真是没发现竟然有这么多疏忽。 越宁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可能伤害了泉君。 从伙房回来,越宁没有和仇徒回房,说是要去找泉君,可她自己一个人站在泉君门前好半天,也没有进去。她想起过去自己若是和泉君之间有了矛盾,就会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但问题永远不会延续到第二天。她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泉君之间有了这样的嫌隙,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 所以,泉君是没有察觉,还是刻意疏远呢? 抬起手要敲门,越宁停住了,攥起拳头,将手放下。 在越宁的心里,敲门是娘教的礼数,可在泉君眼中,敲门是生分。 越宁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鼓足勇气直接推门进去,还是抬起手敲了门。 “你要是劝我不要去,你就回去吧。”泉君没有开门也知道是越宁,因为只有她才会敲一长一短两声门,并非刻意,而是习惯。他还在气头上,拿着越君剑在地面上乱画着。 越宁一愣,站在门口,说:“泉君,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泉君拿着剑站了一会儿,鼓起腮帮,鼻子呼了一口气,将剑放在一旁,去开了门,“进来吧!”他看都没看越宁一眼就进了屋,拉张凳子伏在案前,眼角瞧见越宁的脚迈过来,便说:“有什么话快说,劝我的话不必说。” 越宁看着泉君,不禁心里动容,来到他身边,坐下,“泉君,阿姐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泉君一拍桌子,“我何止伤心啊。你根本不懂我。你自从成亲了,你就不在乎我了。你的心都给子虚哥了。” 越宁一怔,道:“泉君,阿姐承认这些日子没怎么陪你,可阿姐对你的心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过。” “你没变的话,怎么会不支持我。”泉君看向一旁。 “我!”越宁眨眨眼睛,“我不是不支持你,只是,太突然了。你一个月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泉君张着嘴巴,“阿姐。一个多月了,你第一次和我坐在一块儿吃饭。我是该在马背上追着你说,还是在大家操练时偷偷跟你说?” 越宁愣住,看着泉君委屈的模样,心里顿时惭愧。 泉君呼了口气,“反正这件事我考虑的很清楚,根本不是冲动做得决定。你支持也罢,不支持也罢,西夏国我是一定要去的。” “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如果我不去,你是不会去的。”越宁终于找出自己心中的结点。 泉君绷着嘴巴,然后道:“我也要过自己的生活。” 越宁的心咯噔一下,目光空洞。 “上次坠马的时候,你问我,在孱国参军值得吗,我想了很久,不值得。从那天起,我就打算去西夏国。不过我知道自己能力几何,所以我这些日子用功学习,希望去那里参加武举考试的时候能博得好名次。我也知道你是不会陪我去的。”泉君冷静地说着。 越宁看看他,问:“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打算跟你一起回家了,你还会去西夏国吗?” “你要回家?”泉君一怔,看向越宁。 “你子虚哥可能要出征了,要很久,我不回家就要去仇府。”越宁皱起眉头。 “原来是这样…”泉君淡淡一笑,“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因为我回家。” “泉君……” “阿姐,我明白。我这些日子认识了好多人,他们也教我许多事,我都懂。只不过,我的答案可能要让阿姐失望了。就算你回家,我也要去西夏国。”泉君叹了口气,“在山上的时候我就幻想着自己能成为书中的大侠,除暴安良,或是当一个大将军,所向披靡。虽然山中岁月静好,我也怀念和阿姐一起在山中打猎的日子,可…阿姐,你说句实话,你还会回去过那种日子吗?” 越宁一愣,这个问题在自己脑海中已经不止一日的盘旋。从仇徒跟她说要离开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问题。自己就算回山上等仇徒,那心境,还能如从前一般自在吗?头几日或许会开心如往日,可一月、两月、一年的过去,自己会忍受山中的寂寞吗? 这也是她迟迟没有告诉泉君这件事的原因。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是拒绝回山上的。 “我,我也不知道。”越宁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泉君呵出一口气,“承认吧,阿姐,我们虽然都舍不得过去,可也回不去过去,也不太想回到过去。古语有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娘讲过许多次,如今正是选择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要去闯荡,这心,恐怕是收不回去了。” 越宁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说:“我明白了。” “我过几日就会回家和爹娘辞行。”泉君认真道。 越宁点点头,沉默一会儿,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泉君一怔,看着越宁,“你……打算和子虚哥…” 越宁一笑,“你能闯荡,我凭什么不能。” 泉君也笑了,“那好啊,你有子虚哥这个大靠山,就算没有武举考试,你的能力也一定不会被淹没的。我呢,就到西夏国去博个功名,到时咱们比比谁的官职高,如何?” 越宁推他脑袋一把,“你什么时候赢过我,这么笨,去了也考不上。” “你小瞧我啊。”泉君揉揉脑袋,“我最近读兵书可有心得了,我相信,有朝一日我若统领三军,所过之处,必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是夜,越宁回到房中,仇徒放下兵书,看她,“谈得怎么样?” 越宁叹了口气,爬到床上,不说话。 仇徒打发了秋燕竹绣,坐在床边,想了想,说:“实在不行,明日我找他再聊聊。” “唉,相公。”越宁翻过身,皱着眉头。 “嗯?” “我可能等不到你出征那日了。我过几天就要带着泉君回家了。” 仇徒一愣,虽然明知道要和越宁分开,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又有些失神。 “好、好。左右也是要分开的,早些也好。”仇徒心不在焉道。 越宁哭丧着脸点点头,“嗯。希望你们出征能早点回来。我会常给你写信的。” “……嗯。” “睡吧,相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再见爹娘 两人到了客栈,泉君进到越宁房中,看她心不在焉地揉着腿,便搬了凳子坐到床前看她,“阿姐,你怎么了?何宸哥欺负你了?” 越宁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何宸哥。” “唉,我也觉得何宸哥有点可怜。”泉君揉着腿,说:“咱们都走了,他自己一个人,没人陪他玩。” “嗯。不过他不是要参军了吗,到时候会认识好多人。我也可以找他玩。诶,泉君,既然何宸哥都参军了,你不如别去西夏国了,跟着我们一起吧?” 泉君一怔,摇摇头,“我是要做大将军的人,才不跟你们一起。何宸哥就交给你了,你好好陪他玩啊。” “你说得倒容易。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越宁又想起何宸看他的眼神,从前不理解,可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你不就是怕子虚哥会说你们吗,你放心吧,我看子虚哥没那么小气。你在军队里可比现在放得开。” 越宁想了想,也是,军队里和人摔跤都不见相公说什么,自己和何宸哥不过是隔着衣服,抓了下手腕,自己怎么如此矫情了。 在客栈休憩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上了山。 “阿姐,你腿还疼吗?”泉君拍了拍膝盖,望了望上山的路,还有好大一截,不禁皱起眉头。 越宁也好不到哪里去,靠在一旁的树上,说:“嗯,不然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吧。” “唉,我以后可不再这样赶路了。”泉君顺着树干坐在地上。 “也不知道你子虚哥会不会等急了。早知道我就告诉他了。”越宁后悔自己没同仇徒说自己要随他出征的事。 “让你非要捉弄他。如果这几天大军就出征了,可有的你后悔了。”泉君看看天,打了个哈欠。 “之前也没见你说,现在倒会落井下石了。”越宁撑起身子站起来,“我这就上山去,争取明天赶回去。” “啊?阿姐,我说着玩的,那个大军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啊,你还是在家住几天再说吧。”泉君起来跟着她继续爬山。 姐弟二人斗嘴斗了一路,看见家的时候,两个人不禁相视一眼,莫名感动。 “爹,娘~”他们撑着最后的气力往家跑去。 戚氏正在屋里做衣服,一听见声响,手一顿,忙放下针线跑出来看,一见越宁和泉君,她笑中带泪地迎上来,“孩子…” 越宁和泉君一头扎进戚氏怀里,“娘~” “你们怎么回来了,这样子,难道在仇府受欺负了?”戚氏瞧姐弟二人带着狼狈的模样,不禁心疼起来。 “怎么会受欺负。”泉君笑着,却不敢说要去西夏的事。 越宁一切的大话在见到戚氏的时候,也全憋回了肚子里。 姐弟二人互看一眼,都在责备对方“怂”了。 戚氏倒没想太多,只当他们是想家了,将他们迎进屋里坐着,说要给他们做好吃的。 戚氏一走,他们两个对看一眼,越宁说:“你怎么不告诉娘?” “你不也没说。” “我那是见到娘太高兴,一时忘了。”越宁看向别处。 “那我也是高兴得忘了。”泉君搓着拇指。 过了一会儿,泉君撑不住了,说:“好吧,我怕娘伤心,我不敢说了。” 越宁一怔,“那我们明天再说吧。一回来就说要走,确实会让娘伤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泉君站起身,“我去床上歇会儿,药还有吗?” 越宁递给他一瓶药,说:“给我留点。我去帮娘做饭。” “嗯。” 越宁进了灶房,见戚氏忙碌着,她心中一动,更是不忍心告诉戚氏她和泉君的事。 “诶,宁儿,怎么在门口站着,你快回去坐着,饭一会儿就好。”戚氏侧身见她,温柔地笑着说。 越宁将心事放下,笑着迎过去,看看四下,说:“我来看看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好久没跟你一起做饭了。” 戚氏笑笑,“你和泉君不在的日子,可把我和你爹闲坏了。” “对了,我爹呢?”越宁才注意到从回来到现在还没看见阿爹。 “你爹啊,出去找竹子了。他想给你做个新笛子,原先那支不是坏了吗。本来打算等过些日子我们一起下山看你们时带给你,谁想你们先回来了。”戚氏笑着和面,心里满是欣喜。 “笛子啊,都坏了一年多了,我爹终于想起来给我做了。” 戚氏叫越宁在一旁歇着,说:“你爹可想你们了。” “娘也想我们吧。”越宁趴在戚氏的肩头,看她朴素的衣着,想起仇徒给自己了那么多钱,自己竟然也没有想过要给娘买点什么,实在不孝啊。 “唉,那当然了,娘围着你们过了半辈子啊。”戚氏不禁看向窗外,“这些日子我总想起你们小时候,围着这屋子打啊闹啊的,虽然叫人头疼,可是一家人在一起,那日子是真的快乐。” 越宁也唏嘘起来,心中更是愧疚。 “一转眼你们都是大人了,唉。”戚氏手里和着面,眼里却全是过去的景象。 “娘~” “还没问你呢,你们怎么就回来了,子虚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说实话,是不是在仇府受气了?”戚氏看向越宁。 越宁心虚地退了一步,“怎么会,相公他对我很好的。” “那他……” “他在军府,我和泉君无聊,就回来了。诶,娘,我去看看泉君。”说着,越宁就往屋外走。 戚氏瞧她腿成“o”型,不禁问:“你的腿…” “啊,我的腿没事。”说着就慌忙跳走了。 戚氏愣了愣,笑着做起饭来。 等越正义回来,看见越宁他们在屋里吃饭,一怔,不禁看向灶房,戚氏正端着汤出来,笑着说:“傻站着干嘛,孩子们回来了。走,进屋吃饭。” 越正义干笑一声,“我做梦呢?” “不是做梦,是真的。快进屋。”戚氏说着便先一步进屋。 越宁和泉君看见越正义在院子里站着,立即笑着招手喊道:“爹!” 越正义这才回过神,笑着小跑进屋,“宁儿,泉君,你们怎么想着回来。宁儿,你来看。”越正义亮出手里的竹笛。 越宁眼前一亮,跳了过去,拿过竹笛抚摸起来,“真好看。” 说着,越宁将竹笛放在嘴边,吹起一段旋律。 越正义投入地看着女儿,仿佛看见昔日的戚氏。 “爹,这支笛子比从前那支更空灵,你没少下功夫啊。”越宁喜欢地将笛子攥在手里贴在胸前。 “诶,用不了什么功夫的。”越正义笑着坐下,“我在下面多打了一个孔,想着明日去都城转转,给你挑个好的坠子挂上,嘿,你这孩子,倒先自己跑回来。是不是受欺负了。” 越宁笑笑,“怎么你跟娘都这么问啊。就不能是女儿想你们了,所以回来了?” “切。”泉君撇着嘴,在一旁冷坐着。 一家人这才看向他,越正义说:“你小子,有什么意见就说,瞧你那小气的样子。” “我小气。哼,你们一见阿姐就围着她问东问西的,还给她做礼物,我呢。我也下山好久了吧,你们真是……我伤心死了。”泉君一把抓起一只包子塞进嘴里,看着屋外。 戚氏揉揉他的脑袋,温柔道:“爹娘自然也挂记着你呢。不过你可以常回来,你阿姐不是不行吗。你想要什么礼物,明日就叫你爹给你寻来。” 泉君一怔,看向越宁,越宁也少了几分自如,迟疑着。 “诶?你们姐弟俩这眉来眼去的,藏着什么大事呢?”越正义无心地开起他们的玩笑。 谁知道越宁和泉君更是心虚,对望中皆是慌张,泉君撑不住了,站起身,“哎呀,我坦白,我要去西夏了!这次回来是跟你们辞行的。” “泉君…”越宁开口拦他,却已经晚了。 “西夏?”戚氏愣着,“哪个西夏?” “还有哪个西夏。不许去。”越正义目光一聚,站起身,对着泉君,说:“越长大越没规矩。叫你在仇府照顾你阿姐,你不想陪着就回来,在这添什么乱。” “我没添乱。”泉君急了,看向越宁,“阿姐,你说句话啊。” 越宁为难地缓缓站起身子,“爹…” “你别帮他说话。这事一准他在你跟前软磨硬泡过了,你跟你娘一样,耳根子软,由着他胡闹。”说着,越正义又对着泉君,道:“你知道西夏国有多远吗?你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仇府,还是这两个月的事,你知道什么你就要去。” “我怎么不知道。我都打听过了。我早不是小孩子了。”泉君越说越没有底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越宁。 “你看你阿姐干什么!”越正义挡着他,说:“别指望谁帮你说话,这事没得商量。” “娘?”泉君看向戚氏。 戚氏锁着眉头,坐下,说:“听你爹的,坐下吃饭。” “一点不让人省心。”越正义唠叨地坐下,拿起筷子,还没动,便又放下,指着泉君说:“天天想起一出是一出,就不能叫你爹和你娘少担点你的心吗?好好学学你阿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探访何宸 七月十八日,越宁和泉君一大早就起来要赶路回家。 仇徒劝他们多装些东西,可越宁偏生不要,说山上什么都有,还说仇徒出征比自己更需要一些东西,如果不需要,可以分给其他士兵,毕竟一两年的功夫,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旁人用。 听这口气,越宁是一点都不留恋,也不在乎他们共有之物,仇徒心里憋着气,却不能跟这个不懂情爱之事的人计较,只当她是无心之语。 其实最让仇徒寒心的是,昨天晚上,越宁早早就睡了,说什么明天还要赶路的话,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夜,可把仇徒的心伤透了,自己一个人憋了大半夜的气,勉强睡着,醒来的时候越宁根本没叫他,而是自己收拾完东西就要走,好在仇徒睡得浅,自己起来了,不然可就要错过和这个“无情”娘子的告别。 “娘子。”临行前,仇徒还是忍不住叫住她。 “嗯?”越宁眨着眼睛看他。 仇徒气自己还不如越宁淡定,眼中挣扎片刻,道:“路上小心。” “好。那相公保重,我们走了。”越宁灿烂一笑,和泉君上马离去。 仇徒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气自己竟然和越宁一般计较,她不说什么,自己就真的不说什么吗?明知道她是不懂,自己何必较真她的“不在乎”呢? “公子,你就这样让夫人走了?”秋燕心里着急,问道。 “公子,夫人这一去,可就不回来了啊。”竹绣催促着, 仇徒回头看了一眼军府,出征在即,拖下去对谁都不好,罢了。 “嗯,你们过几天也回都城去吧,没事多上山转转,看越家缺什么就买些什么补贴着,知道吗?” 竹绣急得跺脚,可也不能说什么,眼瞅着越宁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能说“是”。 越宁和泉君策马飞奔,来了兴致,要赛跑,看谁先到驿站。 这马是驿站昨日特地送到军府的,越宁和泉君都是第一次接触,不过这寻常的马和军府里的战马又不同,性子更温顺,叫走就走,叫跑就跑,虽然速度没有战马快,却怎么也比人两条腿走得快。 越宁先到驿站,泉君随之而来,笑着下马叫人去换马,两人坐在茶棚里歇息。 泉君笑道:“阿姐,你骑得这么快,是想快点回家见过爹娘,然后再赶回去吧?” “是你说要跟我比试,我自然要用点实力啊。”越宁灌了一口茶,擦擦汗。 “诶,阿姐,你说你既然决定要回去,干嘛不直接告诉子虚哥啊,你都没见,他这几天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胡说,他表情天天就那一个样,你哪里看得出什么别的。”越宁想起仇徒那天生的睡凤眼,一脸麻木,便觉得好笑。 “瞎子都看出来啦。子虚哥就像个桶,一点就着了。” “哈哈,我就是想逗逗他,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越宁不以为然。 泉君抖抖脖子,“祝你好运。” 歇息过后,姐弟二人快马加鞭,夜里便到了泰威山脚下。 泉君望着高耸的山,搓着大腿内侧的肉,跳着,说:“阿姐,我们休息休息,明天再上山吧,我腿疼的不行。啊,真佩服子虚哥,他经常这样赶路,我还以为很威风,谁知道这样难受。” 越宁也是难受得紧,晃着腿靠在一旁,“唉,我回家要让娘给我缝个马鞍垫子,这也太辛苦了。” “我也要。” 此时,仇徒一人坐在床上,无趣地将兵书放在越宁平时睡的位置,自己一个人靠在越宁给他做的靠枕上望着床帐,悠长地叹息一声,侧身睡去。 翌日,越宁和泉君在林子里起来,发现腿更酸痛了,实在不便上山,便寻思着正经地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休息,或许可以去买点药,擦擦好的快一些。 两厢计较,他们便往山下的村庄去。 路过一处药店,二人讨了些膏药,问及客栈的方向,知道还有段路程,便就近找了个地方吃饭。 泉君吃饱了,等着越宁,自己四下张望着,忽然道:“诶,阿姐,我想起来了,这里好像是何宸哥他们那个村子。我记得他家就在前面不远处。” “何宸哥?”越宁一怔,几时开始,这几个字竟然有点陌生了。 “是啊,铁匠铺,刚好一会儿要去客栈,路过他家,顺便去道个别。”泉君笑着。 越宁点点头,“嗯,不过,我怕何宸哥气还没消。” “这都多久啦,不会的。”泉君摆摆手,往桌上放了钱,站起身,说:“店家,钱放这儿了,走啦。” 二人离了饭桌,便往铁匠铺的方向走去。 “何叔!何宸哥!” 泉君一见到门口的“铁”字招牌就激动地走进屋里喊道。 越宁跟了进来,却没见到人,不禁问:“人呢?” 泉君摊开手,然后掀开帘子朝屋后走去,“何叔!何宸哥!我来看你们啦!” 越宁也跟着进去,正好何宸从屋里推门出来,两厢对视,越宁忽然心中一紧。 “你们怎么来了。”何宸眉头一皱,进屋里去了。 泉君看看越宁,然后笑着追何宸进屋,“何宸哥,你还生气啊。” 越宁跟进来,看见何宸在叠衣物,便要帮忙,何宸一把挡住她,说:“这些事我自己就能来,大夫人千金之躯,就不劳您动手了。” 越宁一怔,“何宸哥…” 何宸心中气恼,将衣服顺手拍在床上,转过身,问:“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泉君身子微微后倾,不知说什么。 “我们只是路过,想来看看你和何叔。”越宁皱起眉头,“何宸哥,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何宸笑了笑,“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何宸哥…”泉君轻声叫他。 何宸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们为什么回来,我听说你们跟着仇大公子去了军府。” 一见何宸态度缓和,泉君立即笑起来,说:“哦,我打算去西夏国,这次回来是给爹娘辞行的。刚好到你们村子里来,就想着也跟你道别的。” 何宸不禁看向越宁,“你…也要去吗?” 越宁一愣,摆摆手,“我不去,他自己去。我要跟相公一起出征去。” 相公…… 何宸心一揪,转身过去继续叠衣服,“你们这些决定,大家(姑)和越叔一定还不知道吧。” 越宁和泉君对视一眼,有些尴尬,“昂…” “那祝你们能如愿吧。”何宸淡漠地说着。自己明明决定忘了越宁,可她真的出现了,自己却又控制不住心中情绪的汹涌。 越宁搓搓手,上前道:“何宸哥,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在收拾包袱啊,你要去哪?何叔呢?” 何宸手上动作一顿,背对着越宁,说:“朝廷征兵,我要去应征了。我爹他,去集上给我添行头了。” “什么?你要参军啦?”泉君跳上前,扒着越宁的肩膀,说:“阿姐,何宸哥也要跟着出征啊,到时候你们可以作伴啦。” “何宸哥,你入的是哪只军队啊?”越宁也兴奋道。 何宸不禁转过来看她,见她一如既往的清纯,要恨她忘她的那些狠话全都烟消云散。她根本不懂… “湖镇军府。我知道仇大公子在那里批军务,不过那只是他管辖的军府之一,你就算出征,我们也不会见面。”说着,何宸又转身去收拾行囊,拳头不自觉握在一处。他和仇徒见过面,如果仇徒看见名册,难保他不会公报私仇,将自己分到最低等的兵种。 越宁笑道;“那也不一定啊。我如果入伍,肯定是走湖镇军府。人一共就那么多,我们肯定能见面的,到时候一起玩啊何宸哥。” “玩…”何宸呢喃着,从一开始,越宁只不过就当他是玩伴。 “何宸哥,让我们帮你吧,快些。”说着,越宁又捡起衣物来帮何宸叠着,泉君也动起手来。 何宸瞧她忙碌的身影,心中那股遗憾又填满胸腔。 泉君说自己要出去烧点水喝,一见他出去,何宸的心更是骚乱。 “越宁。” “嗯?” 何宸话到嘴边,叹了口气,“没事,我是想说,你们不用帮我了,你们上山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们快点回去吧。” “哦,没事啊,我和泉君本来今天就没打算上山。我们昨天骑了一整天的马,腿疼的不行,这不是买了药膏,打算找个客栈休息休息再回山上去。”越宁将叠好的衣服放到何宸手边,侧头冲他笑了笑。 何宸心一动,想起昔年和越宁相处的日子,不禁握住她的手腕。 “何宸哥…”越宁一怔,不禁后退了一步,却被床壁挡着,与何宸近在咫尺,她的心忽然乱起来,仇徒的模样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一把推开何宸,然后下了台阶,理了理衣裳,“我,我已经成亲了,我娘说要和别的男子保持距离,抱、抱歉…我先走了。” 说着,越宁就拿起药包朝屋外跑去,“泉君!走啦,泉君!回家!” 泉君从灶房探出头来,“怎么了阿姐?诶?你等等我啊。” 看着越宁一股脑跑出去,泉君立即冲屋门前站着的何宸挥挥手,然后追越宁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无名书生 “什么?!” 越正义扬着眉毛看向越宁。 “我要去参军了。”越宁鼓起勇气。 戚氏忙起身拉越宁,“宁儿,你可不要气你爹。” 越正义皱着眉头,看着这姐弟二人,怒火填胸,“你们这是商量好了,一块儿来气我们的吗?你们知道什么就一个要参军,一个要远行的,你!”越正义指着泉君,“你去西夏国干什么去?” “我去讨功名。西夏国有武举考试,我可以当大将军。”泉君骄傲地说。 “大将军?”越正义冷笑一声,“那是说当就当的?”他站起身,扫过越宁和泉君桀骜的脸,气道;“好啊,你们这是在山下享了几天福,做了几天人上人,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们沉默着,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戚氏自然不愿意两个孩子从戎,在一旁劝道:“宁儿,泉君,当兵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很残酷的。” “娘,我知道。”泉君道,“可是你不是常说吗,这世上要得到一样东西,势必要牺牲一样东西。我愿意为了功名放弃生命。” “那你就别要你爹你娘了吧。”越正义气得拉过戚氏的手,“咱们走,他们已经不是咱们的孩子了。” “正义…” “爹!”越宁和泉君完全没想到父母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还以为只要撒个娇就能说服他们。 “你们要是当我还是你们爹,就给我忘了从戎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越正义站在原地等他们妥协。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好啊,你们这是铁了心要去是吧。”越正义四下看看,目光忽然锁定泉君腰上的剑,一下拔出来。 “正义!”戚氏害怕地拉着他。 “爹?” “你们如果非要去,今天就在这里,杀了我们罢!”越正义将剑丢在泉君的脚下,扬着脖子,“就当我和你娘从来没有生过你们。” “爹,你这是做什么,”越宁看着地上的剑,眼中含泪,“我们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越正义看着女儿,心疼却又生气,瞪着眼睛望着房梁,等姐弟二人耐不住而“投降”。 戚氏叹了口气,“你们以后当了父母就明白了,我和你爹全是为了你们好。” “可是如果不让我们参军,为何又从小叫师父教我们学武,娘又为何教我们读书认字,爹你又为何给我们买兵书?”泉君质问道。他以为爹娘最多会笑着说他几句,但一定会全心支持他,却没想到是这个场面。 戚氏一怔,看向越正义的侧脸。 “我早说不让他们接触这些。”越正义气得背过身坐在门槛上,看着一山林木。昔年就是看这里景色好,离水源又近,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亲手所搭,从两个人相依为命,到一家四口美满和乐,这其中多少辛酸,自己不都是笑着走过来? “这只是让你们打发山中岁月罢了,你们何必追逐呢?”戚氏心里恐怕这两个孩子已经定了心意。 “娘,你和爹选择与世隔绝,我们也想选择自己的生活。”越宁说道。 越正义轻笑一声,望天道:“素罗,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不用我们了。”说罢, 他站起身,“我去外面走走。” “正义…”戚氏望着越正义大步离去的身影,不禁转过身看着姐弟俩。 “娘。”他们心虚着。 戚氏眼中挣扎,“你们全都想好了?” 他们对视一眼,点点头。 戚氏心顿半拍,无力地走到堂前椅子边坐下,盯着木头做的桌子,轻轻抬手抚摸着粗糙的边角,感慨道:“这张桌子是二十年前你爹亲手做的,头一次当木匠,做的不好,不过因为是第一张,就留到了现在。修修补补,倒也撑了这么多年。” “娘…” “当初我跟你爹到这泰威山上来,一眼便相中了这里的环境。你爹说将来要生一儿一女,要你们出生后有自己的屋子住,就多盖了两间房。每一处角落都是你爹精思细想,亲手搭建的。” “娘,你别说了,我错了。”泉君跪在戚氏膝下,眼中带泪。 越宁也跪在戚氏膝前,伏在她膝上,内疚地看着她。 “不过我们想的不周到。”戚氏的眼泪悄然盈出眼眶,“一直以来,我们计较的都是你们小时候的事,没想过有一天你们会长大。不然,你爹早就想到要给你们的孩子盖几间屋子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娘…” “你们长大了,是该选择自己的生活了。我和你爹不能逼你们……不过,宁儿啊,泉君,爹娘都是担心你们啊。”戚氏泪如雨下,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 泉君眼眶通红,“娘,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戚氏看着天真的泉君,擦擦他脸上的泪,温柔地噙着笑容,说:“娘也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可你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娘…” “罢了,鸟儿总是要会飞的,孩子大了,也总会离开父母的。”戚氏站起身,走进房间。 “娘。”他们跟了进去。 只见戚氏从柜子里拿着衣裳,一件件分开放好,说着:“这些是给你们今年过冬准备的新衣裳,还有一件没做好,等我今夜赶出来。如果你们要走,就把这些一并带走。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没人会像爹娘一样由着你们…” 戚氏的声音有些打颤,背对着姐弟二人,偷偷抹了眼泪。 “娘,我们…”他们话到嘴边,却谁也没说出来留下。 戚氏笑着转过身,“娘都明白。爹娘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闯吧,人总是要磨炼磨炼才会真的长大。” “娘。” “嗯。打算在家呆几天,什么时候走?我好帮你们收拾收拾。” “我什么时候都行,阿姐我就不知道了。”泉君看向越宁。 本来打算明日就走的越宁迟疑了一下,说:“后日吧。” 戚氏点点头,“我去找你爹,你们在屋里歇着吧。” 戚氏一走,姐弟二人站在屋里,酸涩道:“阿姐,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我不能不陪你子虚哥啊。”越宁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放弃当将军…”泉君看着床上的衣服,走了过去,抚摸道;“唉,娘这样疼我们。” “我不懂,又不是不回来,爹娘这样我真没想到。”越宁靠在墙上想着。 泉君目光失去焦距,盯着前方,说:“我也不懂,可能是怕我们死在战场上。” 越宁一怔,想起泉君之前坠马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提到嗓子眼,那种担惊受怕,着实印象深刻。她不由道:“泉君,你可要好好活着啊。太危险的时候,该跑就跑,就像咱们从前遇见野猪一样,没什么丢人的,知道吧。保命要紧。” 泉君点点头,然后看向越宁,“你也是啊。别一见子虚哥就傻了,注意着点,小心缺胳膊少腿的,以后回来我不认识你。” “真是不会说话。” 湖镇军府,仇徒将所有折子装进箱子里,箱子打包挂在马背上,然后和虞信一起上路回都城。一大早仇徒就接到圣旨,任命他为西征大元帅,即刻回京接印,所有政务转交其余十二卫。 仇徒坐在马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 虞信看他,问;“将军,你还在想夫人啊?” 仇徒眯起眼睛,“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泰威和她道别。” “肯定有时间啊。这又不是一去都城就受印受旗,以他们那办事效率,不得等个七八天?再不说还有祭天什么的,一定够你去看夫人的时间了。”虞信笑着说。 “嗯。”仇徒丝毫没有因为虞信的话高兴起来。 “诶,将军,你这样的状态怎么挂帅啊。” 仇徒冷冷看他一眼,“军事和家事我还是分得开的。” 虞信赔笑道:“那是那是,将军一向公私分明。上路吧,上路吧…” 另一方面,何宸跟着新兵的队伍一起往湖镇方向走去,约莫一千人,队伍极其壮观。他遥遥看着前方先行的富家弟子,一个个都带着随从,走得又慢,还不停地聒噪,心中不快,撇嘴道:“这些人,上了战场,我们还有打赢的希望吗。” “怎么?不痛快?有本事你也可以到前面耍耍威风。”旁边有个男人促狭地眯起眼睛。 何宸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男子与自己身长不相上下,一身儒衣,眉眼狭长,八字胡将他青涩遮掩,却也不过二十余岁的模样。 “书生?” 男人微微一笑,展了展衣襟,“书生如何?” “你是要挑事?你能打吗?”何宸打量着他,虽然行走间有几分气度,但可以肯定他不会武术。 “兄台莫要误会,我是方才听你说,有那些人我们就打不了胜仗,所以想要激励激励你。” “激励?” “是啊,这些无能之人偏生是掌权之人,你若有才,取而代之,必然可胜。”书生微微笑笑,深不可测地看向远方。 何宸不禁重新审视起这个人来,看看四周,问:“不知兄台尊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挂帅受旗 何宸见那人没有深交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继续跟着部队前行。只是他心里一直在想刚才书生说的话——“取而代之”。 就像泉君说的那样,在孱国,没有权倾朝野的爹,出人头地就只能等苍天开眼,让自己在万万士兵中脱颖而出,还没有上级抢功劳,加官进爵何其难也。还好,自己本来也无意参军,若不是强征兵卒,自己根本不会来。现在只盼望熬过征年,早日归家给爹养老。 仇徒马不停蹄赶回都城,带着虞信在仇府住了一夜,第二日便一道上朝去了。 这时候越宁和泉君早起,在林里练剑。越正义走过来,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姐弟俩才注意到他,不由得停了动作。 “爹。” 越正义一言不发地找了一块儿石头坐下,看向别处。 越宁和泉君走过来,搁着四五步的距离就停下了,迟疑着要不要说话。昨晚睡觉时爹都没有回来,还以为他一夜未归,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看见了,娘又不在,想好的说辞又全然忘了… “我一会儿下山买坠子,你们还要我带点什么吗?”越正义突然看向他们,问道。 越宁一怔,“爹…” “昨天是爹不好,冲动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们能忘就忘了吧。”越正义看向地面,拿起一根树枝将其掰断了,丢在地上,又看向姐弟二人。 他们对视一眼,泉君道:“爹,我们也有错。” 越正义轻轻一笑,“我现在要是问你小子错在哪里,你肯定又要想半天。” 泉君一愣,尴尬地笑起来。 越正义怅然道:“爹是舍不得你们啊。想了一日一夜,也才勉强说服自己放你们走。”说着,他不禁笑起来,“其实是不放不行。” “爹。” “嗯。出征、武举,都是很难的事,你们不要给越家丢脸啊。”越正义指点着他们。 “怎么可能丢脸。”越宁和泉君见爹爹恢复了以往的风趣,便也跟着笑起来,吹嘘道。 越正义摇摇头,撑着膝盖站起来,说:“你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年纪。爹说再多也比不上现实给你们一点点经历。也罢,你们师父那么厉害,你们也不会太差了。” “爹~”越宁不乐意地皱起眉头,“师父虽然教的好,可也得我们天生聪颖不是?” “是啊爹,师父从前在的时候,天天夸我和阿姐是习武之材,一点就通。你看,他走了四五年也不见回来,可见是我们太厉害了,他没什么能教我们的了。” 越正义眯起眼睛,“听听,听听。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你们要是超越了你们师父,那爹就全然不担心你们了。唉,不知天高地厚。”他又嘟囔了一句,转身走了。 越宁看看泉君,学着越正义的模样指点道:“不知天高地厚。” 越泉君笑着推她一把,“学得一点也不像。” 越宁笑笑,忽然想起什么,问:“诶,泉君,你还记得师父叫什么吗?” “……”泉君愣了楞,想了一会儿,甩手道:“师父的名字你都不记得,出去了别说是师父的徒弟。” 越宁斜眼瞧他,“你也不记得了吧。” “我…师父一直叮嘱不叫咱们对外称他名号,一直不提,我自然不记得。”泉君理直气壮道。 越宁捡起树枝戳戳他,“神气什么啊。不记得还骄傲得不行?来。比划比划。” “来就来。怕你啊。” 越正义下山买坠子,结果看见一群人都蜂拥着往皇城的方向去,随手拉了个人问:“小兄弟,这人都急着干什么去?” “哎呀,大叔,你山上来的吧?选元帅这等大事你都不知道?听说西凉国那群蛮子不自量力要打咱们,皇上就征集几万大军要打回去。今儿元帅受印,大家伙都赶着去看看元帅是谁。赌档开了赌,所以好多买了注的人都急着去揭盅呢。我也得去了,我买了长平王,诶呀不跟你说了。” 眼见那人钻进赌坊,越正义立即跟了进去,只见赌坊正堂上悬挂着一张大牌,上书五个元帅的候选人,分别是:三皇子长平王、太子广和王、镇国大将军蒙勒、武丞相庄惠、羽林将军仇徒。 越正义一怔,不禁找了个人问:“为何这羽林将军也在上面。” 那人轻蔑一笑,“这马上就揭盅了,你现在才准备下注?” “呵呵,”越正义干笑着,虚晃道:“我前几天一看见长平王就买了,这不才注意有羽林将军吗。” “诶呀,买长平王的太多了,我感觉赢面不大。这仇大公子能出现在牌上,必然是赌坊的人听见了什么风声。”那人一脸深谙赌坊操作的模样说道。 旁边的人窃笑道:“我刚还见你又加注了长平王。” 那人慌乱地摆摆手,原来他是不想让人再买长平王胜,因为那样赔率就会降低。 越正义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离开赌坊,跟着其余的人一道去皇城下等信。 谁会是元帅?仇徒何以被人们猜测为元帅的人选?那些孱国昔日的将领都哪里去了?越正义不禁想起多年前列国联军伐齐时,孱国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唉…… 不多时,皇城墙上多出一排守卫军来,再一抬头,就见文武大臣都上了城墙,后面还有皇辇,不一会儿,皇帝就到了皇城楼上。 越正义一眼就看见了皇上身后跟着的仇徒,他心一惊,莫不是… 授印授旗仪式开始,只见仇徒上前听封,皇城下哗然一片,各个信使都掉头往自家赌坊跑去,喊着“羽林将军胜”,越正义眼中挣扎,为孱国这一战忧心,更为女儿和新女婿的未来担忧。 仇徒的能力他是有所耳闻的,可选仇徒出来为帅,势必会让西凉国以为孱国内中空虚,可以灭之。这到底是孱国皇帝的无奈之举,还是深谋远虑地刻意为之? 越正义眼睛一眯,转身逆着人群挤了出去,或许,女儿会死在沙场上…他心中一紧,快步往市集走去,要给越宁打一副服身的软甲。如果不能改变她的心意,就只能尽力护她周全。 等越正义回到山上,已经是夜半时分。戚氏睡得浅,一听门动,便从屋里出来,正瞧见越正义关门,走近他,轻声问:“怎么这么晚。” 越正义闻声转过身,见戚氏睡眼惺忪地,微微揽住她的肩头,“先进屋吧。” “你买了什么?”戚氏注意到越正义手里的包袱。 越正义将包袱随手放在寝堂的桌子上,半推着戚氏坐到床上,说:“给孩子们买的软甲,出门安全些。你猜我今天下山看见什么了?” 戚氏仰着脸看着站着说话的他,一脸神秘,不禁笑起来,“看见什么就说吧,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越正义轻轻一笑,“这不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情吗。”坐下来,叹息道:“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女婿多有出息。” “什么?子虚有出息你不高兴吗,叹什么气。”戚氏瞧他说话没头没尾的,不禁趴在他肩头,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越正义怅然地转过身看着戚氏,说:“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今天我瞧见城楼上孱国皇帝给子虚授帅旗和帅印,叫他作西征大元帅。” 戚氏一惊,捂住嘴巴,忧色爬上眉心,“真的?” 越正义点点头,叹息道:“西凉国来势汹汹,不好打啊。打赢了,是大功臣,输了……可就是一世骂名,甚至连命也要搭进去。” “孱国那么多将军,查木、庄惠、闫旭晨他们,哪个不比子虚资历老?怎么就选了子虚了?”戚氏不解道。在她的印象里,孱国能臣将士还是很多的。 越正义摇摇头,“查木和闫旭晨早就被孱国皇帝找借口处理了,你也知道,功高震主,难免的。” “庄惠呢?”戚氏想起曾经列国伐齐时庄惠可是猛将之一。 “再猛的虎也得向岁月低头啊。二十年了,庄惠也老了。听说他现在当了孱国的武丞相,你想,能坐到这个位置,他早就不是将军,是个舞弄权谋的人了。还怎么舍得京中地位,去沙场上冒那个危险啊。”越正义惆怅道。 戚氏皱起眉头,“怪我们在山上太久了,对天下大事再不如从前那般了解了。” 越正义想起戚氏年轻的时候,不禁笑笑,“那是,公主年轻的时候可是…” “嘘!”戚氏紧张地食指抵唇,看向四周。 越正义小声道:“又没外人,孩子也睡了。” “那也不能提,小心驶得万年船。”戚氏嗔道。 越正义笑着点点头,“好吧。不过那时候的你,简直是个万事通。我都自叹不如。” 戚氏羞笑一下,眼中却是毫不褪色的自信之色,说:“让你这个四国上先生夸奖,实在不敢当。” “哈哈…”越正义沉溺在回忆中,感怀地看向一旁。 戚氏环住他的腰,下巴贴在他肩头,说:“醒之先生,选择了我,你可有后悔过?” “醒之”二字一出,越正义愣了一瞬,听完问题,他不禁握住戚氏的手,浅笑着,说:“虚名怎比知己贤妻。” 戚氏感慨道:“希望宁儿和泉君都能如你我这般,真的遇见人生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辞行离家 翌日清晨,戚氏和越正义一起在灶房给越宁和泉君准备早饭,也是越宁的践行饭,所以将屋后酿的酒也挖了出来。 越宁和泉君起来后瞧见,不禁对视一眼,站在灶房门前,问:“爹,娘,你们受什么刺激啦?” 越正义笑道:“骂你们就高兴了?” 他们连忙摆手摇头,呵呵笑着,“当然还是你们这样比较好,我们练剑去、练剑去。” 姐弟二人急忙溜走,看得夫妻俩唇角直扬,不过这感觉一旦回味,便是五味杂陈。 “他们真的长大了。”戚氏目光穿过窗口,看着越宁他们消失的方向。 越正义欣慰地微笑着,“是啊,还记得宁儿刚出生那会儿才这么大点。”他比划着,“时间过得真快。” “嗯…我都不敢相信她都嫁人了。以后如果她当了娘…”戚氏幻想着越宁抚养孩子的情形,不禁笑起来。 越正义忽然想到什么,问:“说起这个,出征时间没个准头,万一宁儿有孕,那可是个麻烦事。” 戚氏一怔,“我倒忘记这个。那孱国起初招女兵时,应该想过这个问题吧?” 越正义想了想,摇摇头,“不清楚,不过这是个大问题,宁儿下山前你要叮嘱她几句。要我说还是先别要孩子,反正年轻着,出征回来再要也不迟。要不然在那种环境下,也没人照顾,孩子要受大苦。” 戚氏赞同地点点头,“我这就去把方子写给她。你把饭一盛,一会儿叫孩子回来吃饭。” “知道,去吧。” 戚氏进了屋,将那张早已烂熟于心的避子药方写在纸上,将之叠起,放在了给越宁收拾的包袱中。 一家人吃过饭,夫妻俩围着越宁又说了许多话,直到泉君都不耐烦地说了句“再说天黑了”,他们才噙着泪眼笑道:“时间不早了,下山吧。走,我们送送你。” 越正义将刻有“越”字的玉坠系在越宁的竹笛上,递给她,然后提着给越宁准备的包袱陪她一道离开了这越宁生活十七年的地方。 到了山下村民修的山路的尽头,越宁忽然停步,转身道:“爹,娘,就送到这里吧。” “到山下吧。” 越宁笑笑,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再送我我就要哭了。女儿不想哭,又不是见不到了,你们回去吧。泉君,扶爹娘回去吧。” “可是阿姐……” “好了,你们送到这里就好了。”越宁迅速从越正义手里取过包袱,然后推着他们三个人,说:“剩下的路该我自己走的。你们放心吧,快上山去。” “宁儿……” 越宁极力推着他们,劝他们上去。 他们无奈,只好说:“那你自己小心…” “知道啦。”越宁笑着摆摆手和他们再见,然后故作高兴地一步一跳地下山去。 “宁儿!”越正义忍不住叫道。 越宁身子一顿,停下来,站了一瞬,转过身,笑着抬头看他们。 越正义挥手的动作还停在半空,一见越宁灿烂的笑容,便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笑容,眼中水雾缭绕,声音微颤道:“记得爹娘在家等你。” 越宁瞧着那三张熟悉的面孔,不禁鼻头一酸,忙笑着应道:“知道啦!爹娘你们快回去吧!泉君~” 泉君忍着泪,帮忙劝爹娘回家。 越宁转身下山,笑着抬眼望天,将泪水倒灌回去。又不是见不到,为什么要哭啼。 下了山,越宁靠着问路寻了方向,大步朝都城走去。她收拾了心情,攥着越正义亲手为她做的笛子,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辜负这次出征的机会,必须要当个将军回来给爹娘威风威风。 “驾~” 越宁身边擦过一队马队,她不禁好奇看去,只见那为首的马背上的人影十分熟悉,不过马脚程极快,只是这一思想的功夫,那马队已经跑出三丈。 她正打算继续自己的路,却瞧见马队忽然停住,她正奇怪出了什么事,为首的那个人就调转马头侧过来。 “相公!”越宁惊喜地叫出声,索性声音不大,只有她自己听见。 没等她迎过去,仇徒就自己驾马而来,一双睡凤眼俯视着越宁,问:“你怎么在这儿?” 越宁想起自己没告诉他要陪他出征的事,不禁低头一笑。 仇徒皱起眉头,看看身后跟着他的人,那些人纷纷避开目光,他又盯向越宁,问:“笑什么?你早猜到我会来找你道别?” “这我可没想到。”越宁看看别处,这里是上泰威山的必经之路,看来相公果然是要去找我的。 “那你?” 越宁抬头冲他灿烂一笑,“陪你出征啊。” 仇徒一怔,困惑地看她。 她扬着天真纯洁的笑脸,说:“相公难道不想我陪着你吗?” “你一早决定的?”仇徒还是难以相信地看她。 她眨着眼睛,不置可否。 仇徒心中动容,看看四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相公?”越宁仰着头叫他。 他心中窃喜一阵,然后一本正经地看过来, 伸出手,“上马。” 越宁一愣,他“啧”一声,越宁连忙搭上他的手,一用力,上了马背。 仇徒紧紧用双臂扣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样戏弄你相公,不怕家法吗?” 越宁咽了口唾沫,“我,我可不是戏弄。你不要打我啊,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还手。” “还手?”仇徒浅浅一笑,“好啊,到家了让我看看你是怎么还手的。驾~” 站在仇府门前,越宁望着匾额,说:“感觉上次来跟做梦似的。” “本来也不常回来,进去吧。”仇徒说着已是跨过门槛,越宁急忙跟上。 一进府,路旁的丫鬟下人都纷纷上来跟着行礼。 仇徒是一个都没理地直奔东厢。 越宁不解地跟着他进了寝堂,见他停住,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为什么走这么快,就瞧他“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相公?” 仇徒锁好门,转过身看她,见她一脸慌张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动,上前搂住她,“你知不知道这几日为夫有多想你。” 越宁一怔,缩在他怀里,腹部咕咕叫了两声,她羞涩道:“饿了…” 仇徒无奈地紧紧抱抱她,然后松开,牵起她的手,“出去吃。” 越宁不愿走远,仇徒便带着她去了仇府街门外不远处的一山茶楼,刚一进店,小二就躬身腰过来迎接,慌乱道:“大大大大元帅,您、您您您是要吃点什么…” 越宁一怔,看向仇徒,仇徒忽然想起还没告诉越宁这件事,便随便对小二说了句将招牌菜都上来,引着越宁登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这才说:“没来得及告诉你,皇上昨日给我授了帅旗,我是这次西征元帅。” 越宁微微起了半个身子伸手拍拍仇徒的肩膀,“我相公就是厉害,呵呵…”她坐下敲起碗筷,丝毫没有什么权谋的概念。 仇徒难得轻松,瞧她不甚在意,便也将之忘却脑后,说:“他们家的膳食还是不错的。虽说是个茶楼,不过他们掌柜更喜欢酿酒,你要尝点吗?我闻着你身上有酒味。” “哦~早上爹娘给我践行来着,就喝了几杯。呵呵…”越宁想起自己上次嘲讽都城没有好酒时,仇徒就带她去见识了一把,简直是一杯倒,都不敢再对外称自己酒量好。 “那还能喝吗?他家的酒真的不错。”仇徒虽说不贪杯,可对好酒也是极为欣赏的。若有个能同品的知己,便是再好不过。 越宁一笑,“相公要喝,我自然不能缺。” 仇徒会心一笑,叫小二取一坛烧酒来。 两人吃着喝着聊起来,兵书兵马兵器,上天下地地聊,似乎没有越宁没听说过的东西,不过她毕竟没见过,所以说起一些东西时就未免带着些童稚,引人发笑。 仇徒喝的有点多,不禁冲她痴痴一笑,说:“娘子,我打赌,你若在这世间走一遭,以你之学,必为大家。” “哈哈,相公,你醉了。看来我酒量比你好。”越宁笑着站起身要扶他。 “我没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仇徒由她扶着站起身。 越宁侧目看他,笑着说:“那我考考你?” 仇徒想起上次越宁喝醉时自己问她的话,不禁装傻道:“好啊。” 越宁一边扶他下楼回府,一边问:“你如果没醉,你说说,马有几条腿啊?” 仇徒忍着不笑,说:“四条,这么简单,你醉了吧。” 越宁一皱眉,“你才醉了。换一个!嗯……你要是没醉,你说说你家中都有什么人。” “娘子,你是真的傻啊。”说着,仇徒抬手贴向她的额头。 越宁一把推开他,“干嘛说我傻。” “你真是可爱。”仇徒笑笑往府里走去。 越宁跟着他,好奇地打量他,“你到底醉没醉?我怎么糊涂了。” “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咯。”仇徒往东厢行去,随便点了两个路过的丫头,叫她们明早过来伺候大夫人。 越宁这才想起来没带竹绣和秋燕回来。她跳到仇徒身边,说:“看你还记得叫下人,看来是没醉。” “可算动了回脑子。”仇徒搂住她的肩膀,带进屋,一关门便张开双臂,说:“娘子,许久没有替为夫宽衣了。” 越宁水灵灵的大眼睛瞧他一眼,他好看的脸上映着酒红,叫人移不开视线。 仇徒见她呆呆地立着,便靠近她,揉揉她脑袋,“发什么呆。不愿意就不愿意,为夫帮你宽也是一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祭天西征 清晨起来,仇徒去了长平王那里商讨事情,越宁一个人在屋里看兵书,忽然想起来在山上时娘一直叮嘱自己什么避子的事,那昨夜与相公同房,是不是做错了? 正思想着,忽然外头传来喊声,再仔细一听,是叫自己,便连忙从椅子上下来,穿上鞋走了出去。 “大夫人。” 一个下人在门口挡住她。 “方才是你在外面?”越宁瞧他,只觉得陌生。 下人解释道:“您这厢没有通报的人,小的只敢在屋外叫您。” 越宁又想起秋燕她们还在军营里,便道;“哦,不怪你,有什么事?” 下人忙道:“是老夫人,她请您过去叙话,说是谈大公子出征的事情。” “哦,那赶快,别让娘等急了。”越宁说着就跟下人一道去了老夫人平氏那里。 平氏坐在椅子上,瞧见越宁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继续手里的针线活。 “娘,给相公做衣服吗?”越宁毫不生分地近前来,拉过小板凳坐在平氏膝边看她做针线。 平氏睨眼瞧她,“从前还胡乱行个礼,这去了一趟军营,倒是连礼都省了。” 越宁一怔,忙起来笑着补了一个礼,“娘。”然后笑嘻嘻地坐下,“可以吧?” 平氏瞧不上她,没出声,继续做活。 “娘,这是给相公做的吗?”越宁丝毫不觉得尴尬,盯着衣服问。 “这本该你做的。”平氏白她一眼。 “我看了,相公的衣服多得穿不完,我怕做出来也是浪费,就没做。” 平氏眉头突突乱跳,只觉得越宁这是话里有话。但她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过了一会儿,平氏说:“出征前会举行祭天大典,为出征将士祈福,届时所有皇宫贵胄官宦人家,但凡有头脸的,都会去。你可选好穿的衣裳了?” 越宁一怔,“有什么讲究吗?” 平氏瞧不上她,抬手向后示意一下,静初嬷嬷就从后面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匣子,走到越宁前微微俯身,打开匣子,方便让蹲坐的越宁瞧见。 越宁伸着脖子往里看,只见一身女子甲胄,她诧异地看向平氏。印象里这个娘也是不支持自己去参军的,至于原因似乎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自己有辱家声。现在何故给自己送来甲胄? “娘你不是不希望…” 平氏一扬手,静初关上匣子站在平氏旁边,平氏悠悠地说:“我就是再不肯,你们也这么做了。我只能尽力让这坏事变成好事。” 越宁不解地歪着脑袋看她,“什么坏事好事?怎么变?” 平氏将手里的冬衣翻了个过,继续添扣子,说:“将军夫人入伍可是孱国头一遭。要想不成为别人的笑柄,就要快人一步,先把声势壮起来。至于后面你在战场上怎么样…”平氏拖了音,瞥越宁一眼,弱质芊芊,虽然听下人说她会舞剑,却也只当她是那种舞枪弄剑的歌舞伎水平,不值一提。 眼下轻笑一声,不屑道:“那就另当别论了。”若是死了,正好为儿子再续一房好人家。 越宁也不知道自己听明白没有,这个娘究竟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她弄不清楚,只好干笑几声,说:“越宁一定尽力为仇家争光。” “凭你?”平氏掩嘴笑着看向静初嬷嬷,静初也难掩嘲笑之色。 这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这个娘明显是瞧不起自己,越宁不禁皱起眉头,站起身,“娘,你好像累了,越宁先走了。” “站住!” 越宁急走几步便被身后的平氏叫住,不由得停了步伐,立在原地。 平氏放下东西,走向她,冷冷道:“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跪下!” 越宁不敢忤逆,径直跪在地上,却倔着脾气问:“越宁不敢顶撞母亲,只是越宁不知错在哪里。还请娘指点。” “不知错在哪里?”平氏走到她面前,拖长了音,忽地,她弯腰盯住越宁的双眸,犀利道:“你嫁进来便是错!” 越宁心一惊,下意识避开视线,没敢说话。以她的家世,是断然配不上仇徒的。 平氏眯起眼睛,瞧着越宁慌乱的眼神,更是不加掩饰自己对她的嫌弃,说:“你一届山野村姑,凭什么嫁给子虚?除了一张脸,你便是连都城的歌妓都不如!她们好歹逢人行礼说话都还装得有个模样,可你呢?” 越宁被这般劈头盖脸的质问激动了心,却想起戚氏教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隐忍下来。 平氏又瞧她一会儿,以为她被自己吓怕了,满意地直起身子,对静初说:“送大夫人回去吧,她还要钻研礼法呢。” 越宁起身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平氏,见她又拿起冬衣要缀扣子,便抬脚离开了。 静初将她送到门口,把匣子交给她,说:“老夫人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她做一切不是为你,而是为了大公子。所以,大夫人出门在外的时候,还请记得自己的身份,多替大公子和仇家想想。” 越宁抱着匣子看她,她说完便浅浅倾身施礼,不等越宁开口就回去复命了。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从老夫人小时就跟着,那架子、气度,都不是寻常下人可比的。 越宁低头看一眼匣子,心里回味着静初嬷嬷的话,思想间,抱着匣子的手指不禁用力,将匣子紧紧锢在自己身前,感觉它有如千斤。 整个都城,甚至整个孱国都在为祭天大典忙碌着,人员、粮草、兵器,都在朝这个方向流动,因为大典过后军队就要出发。这不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举国上下都透着几分沉重。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越宁就是特殊的一个。她不知道多期盼祭天快点开始,军队好早点出发,自己就可以早日上阵杀敌,饱尝浴血奋战的酣畅淋漓之感,一验书中真伪。 越正义打听了祭天的日子,特地提前一夜带着戚氏和泉君下山,要赶来送越宁最后一程。他们已经决定,要出山,和泉君一起去西夏国,不然他们实在放心不下十五岁的泉君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全都城的人都涌动到都城三十里外的天坛去,还有些别州别城的父老乡亲都在这一日赶来,和越正义他们一样,是来送参军的孩子最后一程。其实他们根本没机会和孩子再说话,甚至见面都很难,毕竟十万大军,找一人面孔实在如大海捞针,何况寻常百姓根本没资格靠近天坛,只能在远处一同跪天而已。 越宁虽然才参军,可是她参加祭天大典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来的,所以她和其他官宦女眷站在一处。 最前面是皇帝,然后是皇子和文武丞相,后是出征将领,仇徒便是在这一排里,位置稍稍比旁人靠前一点,一身甲胄,威风凛凛。再往后是其他大臣,紧接着就是女眷们,妃嫔在前,其他官宦女眷按照品阶站,因为越宁是元帅之妻,所以位置不过是在妃嫔后,和平氏一道站着。 她今日一身红衣银甲的服身甲胄,青丝以红绳高束,薄施粉黛,英气咄咄,在一众女眷中不可不畏耀眼。 大典迟迟未开,女眷后便有人嚼起舌根,对越宁评头论足起来。 “神气什么,花拳绣腿罢了。穿成这样,真是怕人不知道她加入行伍一般。” “就是,放着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当,非要去男人窝里找什么刺激。” “人家是山里下来的,自小跟些牲畜野兽打交道,那神思自然是我等书香门第所不及的。” “哈哈哈…” 越宁离她们还远,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这样说她,不然只怕她这几日的气就要撒到那些人头上了。此刻站在平氏身边,见她皮笑肉不笑地同别家女眷嘘寒问暖,突然心里的委屈和气焰就消退了,她也说不上来,似乎懂得了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仇家。娘或许是在教我,只是方式我不能理解吧。 “拜!”拜…拜……… 忽然一声呼叫由远及近再传向远方,席卷了整个天坛。越宁被平氏一拉,连忙同众人一齐下跪,大呼,“上天庇佑,孱国必胜。” “再拜!”拜……拜…… 反复四次,起身,望向天坛,肃穆感油然而生。 “大拜!” 这是第五拜,要五体投地的大拜,上至君王,下至贱民,凡在场的,都必须行此礼,以示虔诚。 一切作罢,元帅随皇帝一齐登上天坛,一番鼓舞士气之后,展帅旗,兽血祭之,随着血液挥洒,四周忽然鼓声大作,士兵热血澎湃,大呼“孱国必胜”! 何宸站在士兵行列中望着军旗,虽然不想参军,可这一刻随着鼓点,又见那军旗旁的人,他似乎燃起了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斗志。 越正义和戚氏在百姓中听着天坛的鼓声、呼声,仿佛被拉回了许多年前,戚氏不禁缩在了越正义怀中。 泉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目光炯炯,热血沸腾,对日后去西夏国的情形更加憧憬,不知道自己此生有没有挂帅出征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章 马菊 大军开拔,帅旗顶着风摇曳着,仇徒一身戎装,在军队中央驾马前行。 太子广和王望着仇徒的背影,凑到三皇子长平王身边,低声笑语:“你就算不出征,留在都城,也没机会和我争。”仇徒是长平王的左膀右臂,如今仇徒挂帅出征,如此重职,其实是将仇徒束之高阁,叫他无力插手都城的事。这样一来,唯一能与他争皇位的长平王的威胁就大大减小了。 长平王波澜不惊地笑笑,目光始终盯着移动的大军,说:“太子说笑了,臣弟要和您争什么呢?若非母后病重,臣弟早就随大军出征了。” 太子冷冷一笑,“少装蒜,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早就看透了。如今仇徒已走,我看你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说罢,太子广袖一拂,扬长而去。他这会儿别提有多畅快,仿佛明日自己就要登基一般。对他而言,皇帝病重,长平王臂膀被除,那皇位对他来说就已是囊中之物,如何不喜? 长平王眯着眼睛望着太子的背影,冷笑一声,“狂妄。” 太子回到府上,迫不及待地跟自己那群门客分享长平王如今的窘境,众人附和笑之,忽然有一人扫兴道:“太子切不可太自满。” 太子睨眼看去,挑起一只眉毛,问:“我自满了吗?”然后他又以同样的眼神扫过众人,众人哄笑,皆说那扫兴之人是故弄玄虚。 那人却站出来,恭敬一拜,说:“虽说羽林将军已走,但不代表长平王断了这一臂,他仍可以帮长平王夺位。” “你是何意思?”太子上了心。 那人神色凝重,说:“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大军中,虞信晃着马来到仇徒身边,笑着说:“将军,这夜里扎营,还要把夫人给您叫来吗?” 仇徒看看天色,也确实不早了,便下令全军就地扎营,自己也翻身下马。 虞信见状也跟了下来,说:“那我现在就去叫夫人?” 仇徒瞥他一眼,冷漠道:“多管闲事。”他早就和越宁在家中达成过共识。越宁说不想凭他尊贵,而要自己一步步凭实力爬上来。那自己也希望她能远离危险,所以自然是愿意她不跟着自己,而是名正言顺地叫她去女兵营里。这女兵无论是行军还是打仗,前面都有男兵挡着,后面也有伙夫杂兵跟着,相对安全一些。 不过越宁是不知道仇徒的考量的,她祭天大典一结束,军队一开拔,便到湖镇军府编制的女兵营报道去了。之前都是和男兵打交道,头一次见女兵,越宁还是很兴奋的。不过她在军队里问东问西的,大部分人都因为出征而烦恼,又瞧她身上价值不菲的甲胄,便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越宁却没有在意,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扛着兵器,走了一整天也不减出征的热情。 到了安营扎寨的时候,她积极地围着扎帐的士兵看来看去,要学会这门手艺。不少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她是仗着自己是将军夫人就目无法纪,便存着气,要找个时候给她点颜色看看。 与越宁同什的人叫她去打水,然后一个面色蜡黄,包着红头巾的女人低声道:“这个将军夫人,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以后准要骑到咱们头上来。” “人家可是将军夫人,咱们能怎么样。”另一个肤色黝黑的女人嫉妒道。 “不过都是军中女眷,将军夫人又怎么了?一整天了,她说个没完,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只怕是等冲锋陷阵的时候就让我们打头阵,自己躲在后面抢功劳吧?哼。”扎帐扎出一身汗的女人抬起头没好气道。 红头巾的女人忙凑到那女人的身边,说:“霞姐,你看,咱们要不要……” 同什的人闻言都纷纷凑过来,打算听霞姐吩咐。这方霞就是她们的什长。 方霞想了想,摆摆手,沉声道:“干活吧,犯不着闹事。” 红头巾的女人闻言,丧气地回去做活了。 不一会儿,越宁打水回来,笑着给她们倒水,方霞看看她,又不像有架子的样子,难道只是个话痨? 方霞思忖片刻,决定试试她,站起身,“将军夫人,一会儿开饭我去给您带回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方霞和越宁,红头巾的女人更是一脸错愕,什长这是怎么了? 越宁笑着摆摆手,“不用啦,我不想搞特殊,一会儿跟你们一起排队打饭去。” “这怎么好呢。”方霞继续试探道。 越宁拉过她按她坐下,说:“这有什么,你是什长,要打饭也是我帮您跑腿啊。” 众人一怔,纷纷互瞧,眼神仿佛在问“这将军夫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将军夫人,这你就说错了。职位越高,责任越大,以权谋私不是我方霞的作风。” 越宁微微一笑,“我与什长大人的想法一样,所以,谁也不要再客气咯。” 方霞一怔,笑笑,“好。” “嗯,既然如此,大家以后也就叫我越宁吧,不要再喊我将军夫人了,这出征的路上将军可多了去了。”越宁笑着说。 一旁围坐的同什的人面面相觑,没有应声。 方霞拍向她的肩膀,“好。越宁。” 出征将士吃饭都是各团负责各团的伙食,只是各团粮草官定点去总粮官那里领资源就好,至于怎么吃,是各团自己的事。越宁所在的女兵团一说开饭,各闾就组织队伍排队去打饭,顺便领第二天行军的干粮。 越宁站在什长后面,看了一眼前面蜿蜒的队伍,不禁揉揉肚子,说:“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这么早来排队。” 方霞还没说话,站在越宁身后的红头巾女人就翻了个白眼,说道:“上面怎么说,下面就怎么做,哪那么多问题。还说不搞特殊,呵。” 越宁不禁回头看她一眼,在脑海里思索着早上大军开拔时点名时的经历,记起这个人叫马菊什么的,便说:“马菊?” 马菊眼皮一跳,“干什么?你还想去元帅跟前参我?” 越宁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参你?我跟你是一样的,一个普通的士兵而已。只不过你知道我相公是谁,所以你不能像看待其他人一样看待我。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越宁,而不是将军夫人。” 马菊见越宁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像是认真的,怕她记仇,便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说:“知道了。” 越宁看她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又注意到后面的人围观的视线,自己一看她们,她们就躲开视线,索性自己转过身去,只当一切从未发生。她想,自己就不该到湖镇军府的女兵团里,她们全都见过自己。 夜里,越宁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调到别的女团去。 忽然,马菊踢了她一脚,说:“你还能不能睡了?烦不烦?” 越宁一怔,感觉自己受了羞辱,坐起身,“你为什么踢我?” 马菊也来了脾气,坐起来,指着她:“踢你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一直翻来翻去很影响人休息?明天还要走一天,你这样我休息不好,明天怎么赶路?” 越宁皱起眉头,“那你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踢人?” 马菊一怔,只觉得自己在和黄口小儿斗嘴,不禁轻蔑地讥讽道:“有病。”说完,她倒头就睡,还刻意背对越宁。 其他人虽然被她们吵醒了, 却没一个人起来,都在装睡。 越宁看看帐中熟睡的其他人,想起这才出征第一天,无论怎样,自己都不能给仇家丢脸,睡觉! 见越宁作罢,马菊不禁得意地扬起嘴角,想起出征前一夜相公交代自己的话,一定要让这个将军夫人好好受受罪。 次日清晨,大军开拔,越宁在队伍里比昨日沉闷了许多。方霞见状,不禁问她:“怎么了?没休息好?” 越宁摇摇头,看向一旁。她心里还在想转团的事。相公的队伍离她们可远着呢,自己怎么才能联系上?见着了又要怎么开口呢?用相公来转团,不也是在搞特殊吗?可是这里的人看自己的目光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方霞见越宁不语,以为她后悔出征了,便说:“你是将军夫人,应该随时都可以离军吧?” 越宁一怔,侧头看她,“离军干什么?” 方霞一愣,浅笑着摇摇头。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越宁回过味来,心里无奈,目视前方。只能等有朝一日她们见识了自己的决心和实力,才能改变她们对自己的印象吧? 这一日,太阳十分毒辣,大军不得不离开官道,退进林子荫蔽,等日头小些再赶路。越宁靠在一棵大树上,望着十里林木,有一种回家的错觉。她闭着眼吸了口气,炙热的气息却叫她认清现实,这不是泰威山。她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披上一层蓝色的纱,犹如做梦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章 东方葵 越氏夫妇带着泉君去西夏国,本来打算从都城里出来后就直接北上,穿过益州北部,就可直接到达西夏国的雍州,然后再东进往西夏国都城黄埠去,顺道可以带泉君熟悉熟悉西夏国的民风,谁知这益州北部的几条要道都被出征的军队征用了,他们只好往孱国东面的荆州去,由荆州北上西夏国,穿过豫州、司州到达黄埠。 这天,他们来到宿县,却被守军拦下,越正义上前问:“兵大哥,为何拦着我们过关呢?” 守军没有开口,身子一侧,一队人马从他后面走了出来,越正义不禁看去,瞳孔骤然缩进。 “娘,怎么了?”泉君见爹娘的脸色变得难看,不禁问。 靠近他们的队伍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为首的人扬起嘴角,缓缓走进越正义,稍稍停留便越过他,停到戚氏面前,笑着说:“这是要去哪啊。”然后凑近戚氏,用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玩味道:“公主。” 戚氏身子紧绷,口退一步,将泉君拦在身后。 越正义立即挡到戚氏面前,面向那人,正色道:“你到底要干什么。钱已经全部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人微微一笑,“我不想怎么样。只不过,当初你们承诺过不会离开泰威,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们要去西夏呢?” “你监视我们?” “哈哈,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越兄。不过是关心,关心而已。”那人说话间视线不停地扫过戚氏。 越正义侧目看了一眼戚氏,盯着那人,说:“我们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承诺。上泰威是我们自己的决定,离开自然也不用向你汇报。” 那人也不恼,看向越正义,说:“越兄说的极是。不过现在我是孱国的将军,你要去西夏,我有理由怀疑你是细作。来人,将他们抓起来,全部带走。” “车彦哲!” 车彦哲宛如没有听见越正义的喊声一般,带着一抹微笑径直向前走去。 这车彦哲原是齐国上将军,后来齐国被灭,他就投奔了孱国现在的这个皇帝刘光,刘光爱才,拜他为龙武大将军,是二品大官,不过毕竟是昔日敌国将领,所以多年以来一直没掌握多少实际的兵权,若非他与太子结交,只怕益州这块儿肥肉也要让给别人。 至于他和戚氏的过往,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越正义三人被关进了就近的衙门,车彦哲也没理会,县太爷问他如何处置这三人,他只说好好照看,让县太爷也摸不着头脑,只能由着这三人占着两间牢房。 再说越宁这出征的队伍,一进林子,士兵们就打起瞌睡,各团组织人放哨,分配到闾,决定一什出一人,马菊便怂恿方霞叫越宁放哨,说她最精神,夜里都不用睡,白天就更不用。 方霞为难地看向越宁,怕她不情愿,越宁却很爽快的答应了,说:“我放哨吧,你们休息。” 士兵们都睡了,越宁四下里环视着,她们在整个大军的最中间,左右也有其他什里的放哨人盯着,她便拿出一本兵书读了起来。 马菊本想找个机会给越宁使绊子,谁知这一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起来时已是下午。 仇徒看天气炎热,士兵疲乏,便下发命令,白日修整,夜里开拔。 女兵团收到命令后传令下去,方霞便让越宁去休息休息,换自己放哨,马菊却自告奋勇地说自己来。 越宁睡下后,马菊趁无人注意时悄悄抓了几只毛虫放到越宁衣服里,想吓她一吓,谁知越宁被虫子搔醒,迷糊地坐起来,摸了摸身子,抓住那几只虫子,不禁皱起眉头,捧着它们,说:“你们几个调皮鬼,不回家睡觉,到我怀里做什么。我睡觉压着你们可怎么办,快回家去吧。” 说着,越宁就将它们放生了。 马菊张目结舌地看着那几只地上的蠕虫,生气地跺跺脚,又绞尽脑汁地思虑着对付越宁的办法。 一连几日,马菊不断暗中捉弄越宁,什么毒虫入账、饭中虫尸、被褥浇水、干粮丢失,越宁竟然不是幸免,就是对此毫不在意,使马菊挫败感横生。 这天夜里,韦碧端着热水回来要到帐中擦身,马菊见她前行的方向越宁在那里坐着看书,便故意伸出脚,韦碧一不留神,一个踉跄,水盆脱手,当啷落地,热水飞溅,韦碧的手不慎扎到盆中,脸也被水溅到,惊叫一声,站起身抖着手,眼泪簌簌落下。 越宁离她最近,腿上大片全被水淋到。夏日穿衣少,这一浇,她不自觉地缩回腿,低声叫了一声,却被大叫的韦碧吸引去目光,急忙上前问:“碧姐,你怎么样?” 韦碧痛得握住手腕,不敢碰手,一会儿弯腰一会儿站起来,十分痛苦。 周围的人急忙扶她坐下,拿了烫伤药来给她用,方霞还替她边吹边上药,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韦碧哭道:“哪里是我不小心,分明是有人存心。” 方霞不禁看向马菊,马菊立即翻了个白眼,“看我作甚。” 方霞和她认识最久,不想为了点小事就伤和气,便不再理会她。给韦碧上完药后,嘱咐她休息,便叫马菊到一旁说话。 越宁瞧人都围着韦碧转,知道她会有人照顾,便兀自走到一个角落,借着微弱的火光揭开裤管查看自己的腿,却见小腿通红,微微有些肿,她皱起眉头,想去找方霞要烫伤药,却找不着她,唯恐腿上留疤,便寻思着上别的什去借。 她并不认识什么人,到了另一个什的领地,人家都在帐中歇息,她也不好进去打扰,准备再去寻,却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坐在火堆边,觉得面熟,便上去打招呼。 “诶,姑娘。” 女子稍稍抬眼,见是越宁,便起身去迎,“将军夫人,你这是……”她注意到越宁的腿脚不大利索。 越宁勉强地笑笑,说:”受了点小伤,能从你们这儿借点烫伤药吗,我家什长出去了,我找不到她。怕耽搁久了会留疤。” 女子一听,转身往帐里去,“你等等。” 没一会儿,女子拿着一盒药膏出来,说:“用吧,不过用完我得放回去,你也知道军中各什分到的药有限。” “嗯。”越宁席地而坐,将药均匀地涂在腿上,因为药膏中有薄荷的成分,所以晚风吹过时,越宁感觉腿上清凉凉的,十分舒服。 擦完药,她将盒子还给女子,笑着说:“多谢。” 女子微微一笑,说:“应该的。” 越宁瞧她为人和善,年纪又与自己相仿,便问:“诶,你多大了?你也是嫁给军人了?” 女子一怔,笑着摇摇头,“我十六了,不过还没嫁人。” “哦,这么说,你比我小咯?”越宁顿时觉得面前的人亲切。想起每天赶路时偶尔也看见这个女子,虽然没说过话,可有的人就是这样远远看着就觉得与旁人不同。 女子笑笑,“应该是吧,夫人十七?” “嗯。你叫我越姐姐吧。”越宁说完就后悔了,她想起从前叫竹绣喊自己姐姐时,那丫头可吓得不轻。 谁知女子低头一笑,说:“好啊,越姐姐。” “哇,军中女子果然不同。”越宁眼前一亮。 “什么?” “爽快啊。”越宁相见恨晚地拉着她,说:“你不知道,我还以为这山下的人都是满口尊卑规矩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女子愣了愣,笑道:“越姐姐说话真是有趣。” 越宁以为她笑话自己,便自嘲道:“我是不太会说话啦,唉,在山上呆的太久,实在不太懂得这说话的礼节。你不要见怪啊。” 女子笑笑,“怎么会,越姐姐这样率真,是澜玉喜欢的性格呢。” “你叫澜玉?”越宁问。 澜玉微微一笑,“嗯。东方葵,字澜玉。” “真好听。”越宁羡慕道,“你人长得好看,名字又好听,性格也好,真是十全十美的人。” 澜玉掩嘴一笑,“澜玉哪里有越姐姐说的那么好。” “有的。诶,澜玉,你刚说你没有嫁人,那你为什么来参军啊,我听说这女兵都是将士女眷的。”越宁好奇道。 澜玉一顿,视线微微上移,看向皎洁的月光,甜甜一笑,“我在找一个人,他说他湖镇军府的人,我就来了。” 越宁闻言,窃笑道:“哦~心上人。” “才不是。”澜玉羞涩地红了脸。 “还说不是,你脸都红了。诶,那人叫什么,你找到他了吗?” 一听这话,澜玉眉头爬上愁色,摇摇头,叹息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跟着新兵去的湖镇,还没来得及找,大军就西征了,到现在我都没机会去别的团看看。” 闻言,越宁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这军中纪律的森严她是切身领教过的,出征多日,自己都没机会去找相公。唉,说是陪他来出征,结果却连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你放心吧,有缘总会找到的。”越宁鼓励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章 车彦哲(新年加更) 自从越宁被烫伤之后,马菊就安分了许多,还主动去照顾被自己误伤的韦碧。其实这都是方霞教化的结果。 没有了马菊的暗中作梗,越宁的日子又恢复悠闲平静,更让越宁欢喜的是,她收获了澜玉这个好朋友。她们每天一起赶路、吃饭,偶尔夜里睡前还会找个机会聊聊天,实在亲昵如同姐妹。每当越宁问出令人觉得可笑幼稚的问题时,都是澜玉为她解惑,抽空还专门给她讲些生活常识,教她快速融入这个与山上不同的世界。 这日,天降暴雨,仇徒下令全军休整,他和几员大将到驿站议事。 仇徒看着墙上悬挂的地图,沉声道:“照这个速度,至少还得走四十日。” “不止,前面还有盆地、山路,难走着呢,不会像这些日子走得顺利。”镇国大将军蒙勒直言道。 仇徒点点头,道:“看这雨的来势,恐怕要下几天了,前面有山,不好赶路,安全起见,这几日就扎营吧。” 另一方面,越家三口被车彦哲关了小半月,也不见他面,越正义坐不住了,叫牢头来,要问个清楚。 牢头看看他,无奈道:“大哥,你再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来啊。我也知道你们没犯什么事,可上头是这么交代的,我也没亏待你们吧,上面给的银子我是一分都没贪啊,全给你们吃穿用度,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我要见车彦哲。”越正义道。 牢头叹气道,“大哥,车将军要是愿意来,他早来了。您就别再为难我了,唉,你们这坐牢,却要给我们找事,我们也希望你们早点出去啊。” 戚氏拉拉越正义的衣襟,示意他不要为难牢头。他也知道这牢头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只好气得坐回桌前喝酒去了。要说这牢头,待他们确实不薄,牢里不仅叫他夫妻住在一处,还给他们添了桌椅板凳,铺了床褥,一日三餐是一顿不少,还顿顿有肉,夜里发酒,实在比寻常人家在外面过得还滋润。 只不过牢里再好,它也是监牢,不得自由的鬼地方。 泉君在隔壁房问:“爹,娘,我们还能出去吗?” 越正义看看他,依旧是沉默。 戚氏坐在越正义旁边,亦是愁眉紧锁,车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听说有人十分想见我。” 牢门外忽然传来车彦哲玩味的声音,紧跟着,他的身影便出现在门楣下的阴影里。 “车彦哲。”越正义冲到牢门前,双手抓住栅栏。 车彦哲悠悠地投来视线,看看他,扫过去,将目光定格在戚氏的身上,提起嘴角,说:“戚…素罗。” 戚氏身子一颤,他从未叫过自己的名字。 “你想出去吗?”车彦哲一双摄人的眼眸勾着戚氏,问道。 戚氏来到越正义身边,说:“车将军,你将我们关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 车彦哲的目光扫到泉君的脸上,那五官将他最钟爱的人和最厌恶的人的脸融合在一起,叫人又爱又恨。他手一抬,身后的士兵匆匆打开泉君的牢门,将他抓了出来 “娘。爹!”泉君惊慌地挣扎着。 “车彦哲!”越正义威胁着喊道。 “车大哥!”戚氏心口揪着扑向牢门。 车彦哲眸中刹那失神,旋即提起嘴角,戏谑道:“这孩子我挺喜欢的,你们放心,我不过是借来用用。”旋即脸色一变,转身道:“带走。” 士兵们押着泉君到了车彦哲的住处,为了不叫他逃跑,将他五花大绑,这才退出房去。 车彦哲看着一脸凶神恶煞在地上打滚挣脱绳索的泉君,不禁一笑,“你那小身板,就不要挣扎了罢。” 泉君闻言停下动作,恶狠狠地瞪他,道:“你个坏蛋,你小心我杀了你。” “哟?”车彦哲挑起一只眉,含着笑意地蹲下,凑近泉君,泉君不自觉地后移一寸,提防着他。 车彦哲盯着他那双与戚氏几乎无二的眼睛,问:“你杀过人吗?” 泉君狠厉地说:“你就是第一个!” 车彦哲一怔,哈哈大笑,“好啊,我等着你。” 说完,车彦哲向泉君伸出手,泉君欲躲闪,却无奈可移动的区域实在太小,没躲几寸便退到桌脚,避无可避,眼见着车彦哲的手靠近自己,他凶狠道:“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车彦哲瞧他紧张地闭上眼睛,不禁轻笑一声,替他解开绳索。 泉君察觉到手腕上的轻松,缓缓睁开眼睛,车彦哲已经站起身。 他一怔,边脱绳索边打量车彦哲,这个人虽说抓了爹娘和我,可是好像也没伤害我们,现在又不杀我,反倒放我,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看够了吗?”车彦哲突然对他说话,吓得他身子不禁后仰。 车彦哲微微一笑,说:“听说你要去西夏国参加武举考试?” 泉君见他身上没有武器,便仰着脖子凶巴巴地说:“怎么样?你也要去?怕我比你厉害,就把我困在这里吗?” 车彦哲一怔,前仰后合地笑笑,说:“我已经是孱国的龙武大将军,官从二品,还需要去西夏国参加什么武举吗?” 泉君狐疑地看着他,“那你抓我们是做什么?” 车彦哲笑笑,“是我庸人自扰,你年纪小,不懂,来,坐下陪我喝两杯。”说着,车彦哲坐在桌前一边倒酒一边冲泉君招手。 泉君盯着酒杯,没有动。 “怎么?怕我下毒?”车彦哲说着便送进腹中一杯。 泉君瞧他喝了无碍,便冷笑一声,“我越泉君怕过谁!”说着,他大步往桌前一站,端起一杯酒仰头灌下,“啪”一声将酒杯按在桌上,仰着脖子,仿佛在说“服不服”。 车彦哲嗤嗤笑起来,虚手按着示意他坐下,说:“你同你爹娘一点也不像。” 泉君刚沾上凳面,听他这么说,“噌”一下又窜起来,说:“你不要挑拨离间,我和爹娘长得像得很,肯定是他们的孩子。” “哈哈哈……”车彦哲笑得有些腹痛,好半天才止住。 泉君羞愤地指着他,“你笑什么!” 车彦哲摆摆手,“没有,哈哈,你这孩子太可爱了。不如你也别去什么西夏国了,跟着我,一定给你谋个好官职。” 泉君瞧他笑个不停,又说出这种话,只当他是在嘲讽自己,气愤道:“我才不需要!凭我的实力,有朝一日肯定会超过你现在的官职,你等着看吧。” 车彦哲本来也只是有感而发的无心之语,听他这么说,笑着点点头,“随你吧,我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坐,喝两杯。” 泉君半信半疑地坐下,看着他的面相,剑眉星目,鼻挺唇薄,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眼角的褶皱和发间几缕银丝叫人知道,他已不再年轻。 泉君皱起眉头,说:“大伯,看你也不像坏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车彦哲一怔,大伯? 他恍然失神一瞬,旋即恢复常态,嘴角微提,道:“这是我和你爹娘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只管陪我喝酒就是。” “我陪你喝酒你就会把我们放了?”泉君扫过酒杯,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那就要看你酒量如何了。” 泉君瞥了一眼细口圆身的酒壶,比起在山上爹爹一坛一坛的老酒可量小多了,他握住酒杯,正色道:“好!让你见识见识我越泉君的厉害。” 一壶下去,泉君咧嘴一笑,“怕了吧?” 车彦哲不急不恼地冲他一笑,然后拍拍手掌,房门忽然被推开,几个士兵一人抱一个酒坛鱼贯而入,将酒坛“当当当”往桌上一摆,乖乖退了出去。 泉君盯着一桌酒,张目结舌,“这……我就是不醉也会撑啊。” 车彦哲笑起来,“怎么?认输吗?” 泉君看他一眼,再看看酒坛,想想爹娘,不禁咽了口唾沫,“不认!”他抄起一坛酒仰天便饮,那豪迈的样子让车彦哲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请”越正义喝酒时,越正义也是这样豪饮。 当真是一对父子啊。 车彦哲心中感慨道,越危,便宜你了。 “啊…”泉君喝了一半,忍不住将酒放下,擦擦嘴,喘着气。 “不行了?” 泉君看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斗志更强,眉毛倒竖,抓起酒坛,“谁说我不行!” 就在泉君要拿起酒坛再饮的时候,车彦哲却抬手按住了酒坛,眯起一双笑眼看着泉君,说:“就到这里吧。来人,送越公子回去。” “什么意思?我还能喝,你答应我的,我只要喝了你就会放了我们。诶!”泉君被人架着越走越远,声音弥散在风中。 车彦哲望着他消失的地方,轻轻一笑,叫人撤去酒坛,兀自坐在窗边发呆。这样困着他们有什么意思呢?难道能关一世吗?她要走,自己几时拦住过?为何又要自讨没趣呢? “公主…” 车彦哲怅然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章 戚氏别彦哲 一从牢里出来,闻到新鲜空气,泉君激动地跳了几圈,然后凑到越正义和戚氏身边,说:“爹,娘,看来那个车大伯还是很守信用的。说我陪他喝酒就放了咱们,果然。哈哈。出来了。咱们快赶路去西夏吧。” 刚才在狱中,越正义见泉君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他被车彦哲拉去干什么了,就被牢头放了出来,如今听到泉君说自己被“请”去喝酒,他不禁想起多年前车彦哲也是这样将素罗放了交给自己。 这个车彦哲,多少年了,竟然一点没变。 “等等。”越正义抬手拦住泉君,“我和你娘有话说,你先到一边等着。” 泉君看看母亲,咂咂嘴,乖乖地去一旁等着。 越正义对戚氏说:“素罗,你去见他吧。” “正义…” “他虽然用钱羞辱过我,可是说实话,他对你的感情不比我少。你们青梅竹马,这些年你为了我刻意疏远他,我都明白。现在要去西夏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生或许你们都不会再见了,素罗,我不希望你后悔。” 戚氏眸中挣扎,看着越正义。 她和车彦哲自幼往来,关系非比寻常,只是因为许多的原因,她不得不和他保持距离。索性他也懂得,几乎不曾逾越,除了过去抓过自己一次,以考验越正义对自己的真心,还有几年前自己病重时,正义去求药时被他奚落一番… 算上这一次,自己要去西夏国,他“无端”扣留自己…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为自己没有跟他好好道过别而心有遗憾。”越正义轻轻牵起她的手,说:“夫妻十八载,你我之间,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去吧。” 戚氏心中动容,点点头,然后微微侧身环视四周,以她对车大哥的了解,这会儿,他只怕在哪里躲着看自己。 果然,自己视线触及斜对面的茶楼时,分明有个身影从窗户里蹲下去了。 “我去去就来。”戚氏脱开越正义的手,往茶楼走去。 越正义瞩目着戚氏,神情复杂。 “爹,娘去哪里啊?”泉君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叫他身子颤了一下。 越正义回过神,摆摆手,“你娘去买些东西,走吧,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咱们父子俩先去找个客栈等你娘回来。” 戚氏刚走到茶楼门口,就瞧见有个人匆匆从另一个门借着旁人的身影一道混出去,还以剑柄挡脸,戚氏一眼就认出了他,微微侧前一步,开口叫道:“车大哥。” 车彦哲身子一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他才玩味地笑着回头,“诶,越夫人,你怎么还在这里。诶,就你一个人啊,相公孩子呢?该不会是又被抓进去了吧。” 戚氏眼中水雾泛起,走近他,说:“车大哥,我…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车彦哲神色一僵,视线仓促落在一旁,淡淡道:“找我做什么,还想让我抓你吗。” “我知道你是怕我不回来了。”戚氏看着车彦哲,那熟悉的脸上已被岁月添了几道无法填平的沟壑,头上的白发也让戚氏伤感时光流逝的残忍,曾经那意气风发,一人一骑的白衣少将的影儿,已经在这张面孔上所剩无几了。只有那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还是当初的模样… 车彦哲嘴角微提,笑道:“越夫人真是说笑。你不回来,同我有何关系?这十八年,我可上过一次泰威?” 戚氏心中动容,但身边人来人往的,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等了片刻,车彦哲笑起来,“越夫人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军务繁忙,你这种平民,是不会懂的。” 车彦哲咬重了“平民”二字,微微点头示意,转身便走。 戚氏盯着他的背影一呆,匆匆追了上去,却又保持着距离。 车彦哲察觉戚氏一直跟着自己,想要甩掉她,故意加快了步伐,却又怕真的弄丢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悄悄回头看她。 几番纠缠,车彦哲再次悄然回头时,却找不到戚氏的身影,他心中顿然一空,回身去找戚氏,在人群中穿梭,被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搅得懊悔不已。 他茫然无所地站在街道上,任凭人与他擦身而过,他后悔自己竟然又一次因为倔强不肯低头,错过和她说话的机会。 “车大哥。” 车彦哲猛然抬头,回身去看,戚氏正站在他身后。 他心中一动,上前抱住她。 戚氏一惊,僵直站着,“车、车将军…” 车彦哲倏地醒神,松开她,手掌在衣衫上轻摩,眨眨眼,说:“我认错人了,嗯…我先走了。” “车大哥。”戚氏急得叫出声。 他身子一顿,背对着戚氏,嘴角流淌着苦涩地微笑,说:“一声车将军,我便知道,我从未入过你的心。” “车大哥…”戚氏看着他的背影,憔悴,单薄,再没有曾经在城楼下坐在战马上高举尖枪说要守卫大齐的骄傲了。 “回去吧,你我要说的话,十八年前就说完了。”车彦哲眉心拧成川字,口中宛如吃了黄连。 “对不起,车大哥,我对不起你。” 车彦哲眸中含泪,飞速眨眼之际,他笑着转过身,说:“越夫人,你没有对不起我。这叫命运。从我拜入孱国,我就认命了。” “我……” “好了,回去吧。我知道你是来道别的。”车彦哲自嘲地笑笑,“不然,你是不会主动见我的。” “车大哥…”戚氏眸中晶莹,仿佛再一眨眼,便是会落下泪来。 车彦哲笑笑,“你看,你这是何必。我将你们关在牢里这么久你都不曾服软,这会儿放出来你倒要在我面前掉泪吗?”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戚氏心里内疚。 车彦哲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指着自己,“看见了吗,我很高兴。多亏有你,我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做大将军,你可是我的福星,你哪里有对不起我啊。好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快回去找你相公吧。” “车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戚氏见他强颜欢笑,心里更是自责,“我早该来找你道歉的。” 往事一时间重回心头,车彦哲紧绷着嘴巴,纵然面前站的是戚氏,他也耐不住心里的火气,凶道:“说了不要再提!”说罢,不顾戚氏,转身怒走。 戚氏一路追他到住处,他猛然停下身,转过身,戚氏避之不及,二人近在咫尺。车彦哲怒火中烧,也不顾男女大防,盯着她的眼睛,说:“过去的事,已成定局,我不想再追究,你要走便走,西夏西凉,你爱去哪去哪,与我无关。我只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叫我想起不该想起的事!” 劈头盖脸一顿骂,戚氏的眼泪一落,他的火气立即全灭了。 “公主……”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她发火。 戚氏痛心道:“车大哥,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怕自己以后没机会同你说这些…” “求你了,什么也别说。收拾东西,赶紧和他们上路吧。”车彦哲虽然不欲对她发火,可过去的恨,岂是一句抱歉就能烟消云散的? “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车大哥,我那时候…” “别说了!”车彦哲红了眼睛,央求道:“我求求你,给我留一点尊严。” 戚氏皱着眉头,眸子里全是歉意。 车彦哲闭着眼睛吸了口气,“我原谅你。”他睁开眼,“行了吧,你可以走了吗?” 戚氏知道无论今天自己怎么说,他也不会听进去了。看来,当年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车大哥,我今天来不是求你原谅我。”戚氏心疼道,“我只是……希望你原谅自己。” 车彦哲一震,轻笑道:“原谅自己?” “我了解你。”戚氏眼中稍稍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说:“投靠敌国,比杀了你还难受。这些年,你并不好过吧。” 车彦哲瞳孔放大,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和自己较真。”戚氏温柔道。 “你凭什么说我较真?” 戚氏出了口气,道:“以车大哥的能力,在孱国不至于十八年寸职未进,若真如此,只可能是一个理由,就是你不想进。你还在为自己叛国的事耿耿于怀,你还无法融入孱国,你还记得自己是齐国人!” 车彦哲眸子大睁,一言不发。 “放下吧,车大哥。”戚氏下意识地搭上他的手腕。 车彦哲目光稍稍移向手腕,看见她略显粗糙的手,眼中夹杂着怜爱和苦涩,却讥讽道:“在山上的日子太清贫了吧?看看你的手,那双曾叫天下绣娘嫉妒的手,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 他抓住戚氏的手,又狠狠甩下。 “如果你眼中我的不幸会让你心中好过,那你就尽情嘲笑吧。我只希望你能真的放下过去。”戚氏道。 车彦哲肩膀轻抖,笑声渐大,说:“越夫人,您可真是心怀天下。我和你不过萍水相逢,如此为我着想,倒真叫我受宠若惊了。” 戚氏见多说无益,心中叹息一声, 道:“算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谅……嗯…我走了,以后恐怕真的不会再见了。车大哥,你自己保重。” 戚氏蓦然转身,车彦哲盯着她的背影,手掌从额头划到下巴,挣扎着。最后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章 仇徒探越宁 车彦哲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僵直在原地。她从来没有主动抱过自己…哪怕是小时候,她都规行矩步,举手投足间都苛求完美。 戚氏第一次任由血液冲击自己的头脑,放弃礼教,放弃一生的骄傲,紧紧地抱着面前的这个人——守护了她大半生的男人。 “公主…”车彦哲一动未动,低声提醒着戚氏。 戚氏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声音颤抖着,说:“叫我…任性一次吧。” 车彦哲心一惊,那个多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他却不敢问,怕这一刻只是在梦中,而自己一旦戳破真相,梦境就会如镜花水月,一触便支离破碎。 他微微抬起手,迟疑片刻,搂住了素罗。她发丝间的香气顷刻间拂平了自己十八年伤痕累累的心。 “彦哲。” 素罗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这一声唤出,竟然是将两个人眼中的泪水都吸引出来。 这一刻,车彦哲清醒地意识到,这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梦。他选择暂时忘却那些叫他恨的过往,安静地享受这永不再有的幸福时光。 等戚氏回去已是入夜,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穿过几个行人也是匆匆闪过,秋风席卷,她稍稍清醒一些,想起自己主动抱车彦哲的事,眉头不禁锁住。又后悔又感激自己这冲动的举动。 正想着,她眸子忽然瞧见茶楼下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越正义坐在茶楼门前的台阶上,守候着戚氏归来的方向。一见她,再看她的神情反应,他的身子不禁顿了顿。 戚氏望见他,迟疑地停下脚步。 越正义吸了口气,笑着站起身迎上去,“素罗。客栈已经找好了,泉君都回去睡了。” 戚氏一见他的反应,便知道他已察觉八九… 戚氏心照不宣地温柔一笑,道:“那我们也回去吧,醒之。” 一声“醒之”,越正义明白,这是戚氏在告诉他,她的心一如既往。 他微微一笑,牵起戚氏的手往前走去。从此,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再无旁人。 西征部队在遇暴雨后在畦田郡扎营休整,雨势极大,下了一天一夜方才停了,不过乌云未散,仇徒一行人推测这雨怕是还要下个几天,便在畦田郡停留下来。 大雨第二日,趁着雨势停住的功夫,仇徒捡了伞,拿些补给的药物,就打算去女兵营看看越宁去。 这一出门,虞信眼尖瞧见他,忙抄了伞和兵器跟上,问:“将军,这是去哪儿巡视啊?” “女营。”仇徒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虞信眯眼笑着,“看夫人啊。将军,你这样算不算徇私?要知道无论是士兵去女营探望,还是女兵去男营探望,都得递申请,排队等安排。你可倒好,说去就去,要是别人知道,你这名声…啧啧。” 仇徒冷漠地扫他一眼,“谁说本帅是去探望?” 虞信一怔,僵笑着。 “这叫巡视。”仇徒一板一眼地说道。 虞信灿烂地咧着笑容,“是,将军教训的是。” “我看你是闲的,要不要给你找个活做?”仇徒眯眼看他。 他兴奋道,“做什么?” “刚好积蓄了一些雨水,你去给栾麒洗洗澡,我回来检查。”说罢,仇徒提脚便走。 虞信一怔,想起自己上次主动要求帮仇徒牵马时,栾麒毫无征兆地抬起前蹄便踩,追了他几丈远才罢休。他打了个哆嗦,连忙追上仇徒,巴结道:“别,别啊,将军,栾麒那脾气,只有你应付得了,我…我就算了吧。我还是跟着您巡视,保护您吧…” “那你就管好自己的嘴。”仇徒不客气地说。 “是。”虞信积极地担保着。 仇徒直奔马倌那里,将栾麒牵了出来,虞信见他要上马,便道:“将军,你是要骑栾麒去啊?” “怎么?”仇徒翻身上马,拉着缰绳看着他。 他皱起眉头,“感情您刚才拿我打趣啊?” “你要是想替它洗洗,我也可以换别的马。” 虞信一惊,忙上了自己的马,拉住缰绳与仇徒并驱,说:“我就是随口问问,啊哈哈,我当然是要保护将军的。” 仇徒扫他一眼,便驾马往女兵营去了。 栾麒速度奇快,没多久,仇徒就到了女营。 几个女团的校尉得到消息,立即出来相迎。 仇徒给虞信了一个颜色,虞信立即对校尉们正色道:“咳,你们忙自己的事吧,元帅就是视察一下,散了吧散了吧。” 校尉们对视一眼,见仇徒没有说话,便抱拳告退了。只是一下去,立即传令给闾长,叫她们整顿军务,以防被元帅看到什么不好的现象。 仇徒假模假样地在女营中驾着马,终于叫他看见了湖镇军女营的位置,他不动声色地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这边越宁正在帐中看书,却见方霞钻进帐里,急切道:“都快收拾收拾,元帅正在女营巡视呢,闾长交代了,叫好好表现。” 众人一听,都看向越宁。 越宁回过神,喜道:“真的?” “嗯。”方霞点点头,说:“不过这不是探望,所以你们应该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但我猜元帅会特意来问你几句,你……” 方霞刻意拖了长音,暗示着。 然而越宁心智不全,完全没有察觉到方霞话里有话,扬着眉毛,问:“嗯?问我什么?” 方霞皱起眉头,以为越宁是在装糊涂。 马菊冷冷道:“当然是问你在这儿过得好不好。你一会儿要敢说我们一个字的坏话,你可小心着点。” 越宁一怔,侧目看了马菊一眼,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总觉得她对自己似乎总是充满了敌意。 “看什么看!”马菊心虚地凶道。 方霞立即拦下她,低声说:“元帅马上到了, 你这会儿顶撞他夫人, 你不要命了吗?” 马菊悻悻地移开视线,心里仍是心虚,怕越宁把自己整她的事告诉仇徒——虽然越宁可能都不知道是自己在整她。 方霞凑近越宁,说:“你别和马菊一般见识。大家都是自己人,等会儿元帅来了,你说话,可要顾及一下我们。” 越宁点点头,“放心吧,什长,你们对我都挺好的,我不会说什么的。” “……”方霞看了越宁一眼,心想同这将军夫人说话着实费劲,她似乎真的没开窍。这坏的不说,好的可以说啊。 还没等方霞她们给越宁开窍,仇徒的马蹄声就传进了帐中。 几人一动,“坏了,元帅到了。” 越宁哪里还记得她们,急忙钻出帐去,四下张望着仇徒的身影。 仇徒也在找她,但沿途都是从帐中出来迎接他的女兵,各个穿着一样的衣服,让仇徒好生头大。 虞信道:“将军啊,这些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闭嘴,帮忙找。”仇徒冷冷道。 虞信哭丧着脸,从一张张女兵的脸上扫过,还不敢怠慢,唯恐错过。 越宁一回身,瞧见两匹高头大马,那上面坐的,不正是自己的相公吗? 多日未见,这番一瞧见,越宁着实激动,连忙奔过去,“相公!” 众人纷纷瞧去,仇徒不禁皱起眉头,娘子啊,你的聪明怎么就用不到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上呢…… 越宁这一跳出来,自己这假公济私的罪名岂不坐实了? 虞信也心道这嫂夫人心思单纯,竟然冒冒失失跑了出来… 仇徒正在马上纠结,越宁已是到马前,兴奋道:“相公,你来啦。” 仇徒叹了口气,翻身下马,眸子不经意间扫过旁人,她们一惊,纷纷钻回帐中。 虞信也叹了口气,说:“将军夫人啊,你可是把将军的名声毁咯。” “嗯?”越宁不解地看他。 仇徒翻身下马,瞪了虞信一眼,虞信便悻悻地牵着马往别处去假装巡视了。 “不用理他。”仇徒说,“走,我们去别处走走。” 越宁不懂这些事,笑着点点头,挽着他的手臂,说:“相公,这几天我可想你了。诶,我告诉你,我在军营交了个好朋友,特别好的那种,她什么都知道,教了我好多东西呢。” “是吗?”仇徒丝毫没有介意灰蒙蒙的天空带来的压抑,反而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扬起,“你喜欢就好。” “嗯。相公,你这些日子一直赶路,累不累?你今天怎么想着来看我了?我要不是听什长说,我还不知道呢。”越宁笑着。 仇徒眉头轻皱,就算知道我是来看你的,也不必这样直接吧…我是巡视的… “哦,这不是大军要停几天再走吗,我怕再赶路就没机会看你了,这会儿雨正好停了,便来看看。你在这里,一切都习惯吧?那些人对你怎么样?我听说女营的是非很多。” “没有吧。她们都挺好的。”不过好像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看我的眼神总是那样的。我还有点运气不好,似乎天天都能碰见倒霉的事。我的腿还烫伤了,现在还有些疤。我想换军营,不想在湖镇军……越宁想起同什的人的交代,把这些话都藏在了心里。 “那就好,为夫还怕你不能融入她们呢。”仇徒浅浅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章 废马菊 “对了,娘子,我还给你带了些补给的药品。”仇徒便从栾麒上卸下小包袱,一边说:“之后山路多,天气多变,这里有治湿毒的药、金疮药,还有防蛇虫的草药,知道你不怕它们,但是总归还是远离些好。还有一瓶解毒药,怕你被蛇咬了,虽然不是所有的毒都能解吧,但是总好过没有。以防万一吧。你把这收好。” 越宁呆呆地结果包袱,望着仇徒,“相公,你对我真好。” “傻娘子,为夫不疼你疼谁啊。”仇徒宠溺地笑笑,将她揽入怀中,怅然道:“你我夫妻日短,便叫你受这样的苦,实在是为夫对不起你。” “相公,你别这么说。是我自愿来的,我想跟着你。哪怕不能经常见面,但总好过我在家苦等你几年,不知你几多辛劳…不是说了吗,夫妻要同甘苦,共患难。”越宁认真道。 仇徒紧紧搂着她,千言万语,只在心间。 两人叙了一会儿话,仇徒便将她送回帐中歇息,方霞几人都给仇徒打了招呼,仇徒却淡淡地颔首离开了。 仇徒一走,马菊掀开帐帘四下张望一番,见无人,然后拉下帘子盯着越宁,问:“你都跟元帅说什么了?从实招来!” 越宁一怔,“我什么都没说。” “没说?”马菊狐疑地看她,“你会什么都不说?” “马菊!”方霞嗔道。 马菊皱起眉头,“霞姐,她没准在将军跟前怎么告咱们的状呢。她不说清楚,咱们怎么知道如何应对呢?到时为什么死都不知道。” 方霞闻言,不禁看向越宁,问:“越宁,你跟将军都说什么了,这么半天,总不会什么都没说吧。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刻意抹黑我们,但没准你一不小心说了什么……比如你烫伤的事啊,正午时执勤太热之类的…你知道不是我们照顾不周,但元帅他听了,可不一定不这么想啊。” “是啊,越宁,你告诉我们你都跟元帅说什么了,也好叫我们大家伙万一被抓去问话,也好有的交代。”贾芬忧心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越宁不禁皱起眉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我和将军不过是说了些私房话,没什么能告诉你们的。” 马菊冷哼道:“她准是说了咱们的坏话,在这儿唱大戏呢。” “菊姐,我真没有骗你们。”越宁解释道。 “我才不信。”马菊站起身,对众人道:“你们别被她迷惑了,像这种小姑娘,花店里多的是。有的是那魅惑人的手段,两面三刀,最信不得。” “菊姐!”越宁有些生气。 “看看,马上就要现原形了。”马菊阴阳怪气道。 越宁拧着眉头,见旁人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心里气愤,站起身便要往外走,“懒得跟你说。” “你站住。”马菊伸手勾住越宁的肩膀。 “马菊。”方霞提醒着,叫她不要把事情闹大。 马菊却不愿放弃这个机会,直接抓上越宁的胳膊,按住她肩膀,要给她一个过肩摔。在马菊心里,越宁不过是个毫无经验的新兵,她虽然不算优秀,可怎么说也是有五年军龄的老人了,对付一个柔弱的新兵,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谁知她这一动,激怒了久久以来压抑情绪的越宁,她此时发了狠,反手擒住马菊,一下将其甩了出去。 “马菊!” 方霞惊得起身上前。 马菊在地铺上吃痛地按住后腰,浑身不舒服,扭动着,仿佛伤了脊椎。 “就算你是将军夫人,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吧!”其他人生气了。 越宁瞧马菊那模样似乎不是装的,自己下手确实重了…怎么办,会不会影响相公的名声? 见越宁一动不动,贾芬撸起袖子走向她,怒道:“你也太嚣张了吧!” “贾芬!”方霞叫住她。看马菊这伤势,是必须请司医了,到时,上头一定会知道。与越宁交恶,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霞姐!就这么算了?你也看到她是怎么对马菊的了。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贾芬不满地回头道。 旁人也跟着附和,说:“是啊霞姐,菊姐不过说她两句,她就这样,这次算了,以后她还不知道怎么作威作福呢。” “都别说了,快去请司医。”方霞沉静道。她和马菊同年入伍,一直就在一处相处,虽然马菊为人斤斤计较、脾气坏了一些,可到底不坏,对她也不错,也是她当什长后一直力挺她的人,所以她这会儿可是十分紧张马菊的伤势。 见春禾要去请司医,韦碧立即拦住她,对方霞道:“什长,不能请啊。司医来了,事就大了。” 方霞也知道,可看马菊疼得汗珠子都下来了,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咬咬牙,说:“先救人再说。” 那春禾回过劲来,也不敢动了。真请了司医,上头准知道她们什里的猫腻,到时保不齐全都要军法处置。 “你们……”马菊疼地就连伸出来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越宁见状,皱起眉头,“我去。” 谁也没想到越宁会这么做,她离帐门最近,韦碧来不及阻拦,她便已经出去了。 马菊眸子微动,不知想些什么。 一帐的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 没一会儿,司医曹炎提着药箱来了,路上越宁已经简单地给她讲了马菊的伤势,所以一进来她只是稍作检查就掌握了马菊的情况,平静道:“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伤了脊梁,以后可能无法行走了。” “什么?”马菊激动地抓着曹炎的胳膊。 曹炎自幼从医,见过比马菊更惨的病人,早就习以为常,镇定道:“说了是可能,还有康复的机会。你好好休养,这几天下雨潮湿,对你伤势不利……等等我开几服药给你,”曹炎顿了顿,环视着帐中的人,不紧不慢道:“你们负责煎药照顾她。要注意保持帐中的温度,不能叫她后背受凉,一会儿跟我去拿几副膏药回来贴着,四个时辰换一贴,你们轮流守着她,有什么不对劲再来叫我。” 说着,曹炎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她眸中清冷,说:“至于她是怎么受伤的,你们自己到校尉那里去交代,与我无关。我只会如实上报她的伤情。” “多谢司医。”方霞谨慎地皱起眉头。 曹炎不欲多说,点了越宁,“你,跟我去拿药。” 越宁扫了众人一眼,她们都又怕又恨地看自己,她心有愧疚,所以目光扫到闭着眼的马菊时,立即自责地跟曹炎出账去。 帐中的人纷纷聚集一处,围着马菊,贾芬说:“菊姐,上面问起来,咱们可怎么说啊。” 马菊艰难地睁开眸子,看向方霞。 众人也不禁朝她投去目光,她是什长,她管辖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她责无旁贷。 方霞皱起眉头,“只能实话实说。伤你的是将军夫人,上面应该不会她较真,如果她没事,别人也不好惩罚咱们。”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认可。 只是韦碧却道:“越宁为什么要伤她,咱们可都是一清二楚,到时候上面不怪她还手,反倒追究马菊的事,呵呵,那她可真是受了伤也免不了刑罚。”说着,韦碧冷冷地扫过马菊。 马菊瞪着她,想要说话,却没什么力气。这个韦碧不过一个新兵,自己就是不小心害她烫伤而已,还送了药,照顾她多日,竟然还耿耿于怀。 “那你在旁边也不帮忙,你以为上头会放过你?”贾芬不快地睨眼看向韦碧。她可是三年军龄的老兵,都不敢得罪马菊和方霞,这个新兵真是不知轻重。 韦碧倒也不怕她,冷冷道:“不会放过我,你们就逃得掉吗?” 大家刚才都是冷眼旁观,不知你牛气什么。 方霞见状,喝道:“吵够了没有!去捡柴火回来生火,贾芬,你去打热水回来,给马菊擦身。” “是。”其他人都纷纷下去,这韦碧却是慢腾腾地站起来,见方霞看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待她走后,马菊没好气道:“这个韦碧,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如此嚣张。” “你少说话吧。”方霞又气又忧心道,“还嫌不够乱。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和那个越宁有什么过节,怎么她一进来你就到处给她使绊子?” 马菊有苦难言,要不是自己相公交代的,自己哪里愿意得罪这样的人物?巴结还来不及呢。 方霞见她不愿说,便叹口气,道:“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你总得动动脑子吧?就算要对付她,你也不要这么明显啊。” 马菊一听,眼前一亮,“你愿意帮我?” 方霞无奈道:“我帮你什么啊,我都不知道你究竟要她怎么样。” 马菊一怔,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上面只说让我惹点事,不要叫将军夫人过得太滋润。” “上面?”方霞猜测着军中将领,到底是谁和元帅夫人有过节?非要整她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章 越宁请罪 “到底是谁啊。”方霞越来越好奇。她倒是不介意给那将军夫人下点绊子,毕竟如果能“吓”走她,往后的日子也容易一些。不然天天供个神佛在这里,实在叫人不痛快。只是马菊这上面的人物,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目的。万一有什么阴谋,倒时牵连了她,当她是共犯可怎么办? 马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这么做,不然……”相公可能会休了我,甚至引来杀身之祸。毕竟听相公话里话外的意思,驱使他的人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们之于那个人,不过是蝼蚁,随便就能捏死。 “不然怎么?” 马菊苦涩道:“不然我全家性命不保。” “这么恨?”方霞惊道了。看来果然是有什么阴谋,自己要不要告诉越宁,告诉元帅呢? “现在我恐怕废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从咱们什里找人来做。”马菊想起上次相公的威胁,说如果她办不成,自然会找人替她。 “是吗?”方霞将同什的人回忆了一个遍,不晓得哪个会被选中。 “霞姐,我不想死。”马菊抓住方霞的手腕。 方霞安慰道:“你别激动。司医刚才不是说你没有性命之忧吗,你好好休息。” “霞姐,你帮我啊。要不然,我就只有死路一条,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马菊央求道。 方霞想要甩开她的手,却见她青筋都起来了,也是心疼,无奈道:“我、我怎么帮你啊。我以为你只是想吓走越宁而已。” 马菊痛苦道:“求你了霞姐。我跟你五年了…” 方霞动了恻隐之心,她们这些军中女眷,素来不招人待见,军中相伴寂寞,有个说话的人实在不易。眼下昔日姐妹哭求,她心中飞快地权衡着利益。 就算不帮,那所谓的上面的人还会安排别人来动手,到时将军夫人若是出了大事,她这个什长同样难逃干系,不如,便做个顺水人情,也好叫一切都在自己控制范围内。 “霞姐!”马菊攥住方霞的手腕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方霞无奈道:“好吧,不过你要告诉你上面的人,叫他们不要找旁人了。我怕节外生枝。” 马菊点点头,想起自己的相公,苦涩道:“我会告诉他们的。”说罢,她整个人无力地躺在铺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方霞心疼地给她擦汗,添了衣被。 等越宁她们回来,给马菊擦身上药,马菊这才熟睡过去。 方霞在此期间心里思想个七七八八,已经大概想好要怎么对付越宁。她叫来同什的其余人,和她们一起商量如何不叫越宁将实话说出去,反倒将所有罪责拦在自己身上? 说是商量,其实方霞早已有了计较。 她假意引大家商讨出她自己心里想的办法,便最后投票,叫韦碧去说服越宁。因为今日韦碧曾拦住过去请司医的贾芬,这样一来,她说一些话就比较合情合理了。 与韦碧交代一番,韦碧便回到帐中。 见越宁还在熬药,韦碧道:“越宁,你跟我出来。” 越宁一怔,刚掀开帘子进来的贾芬立即站在炉子前,笑着说:“我来看着吧,你有事就去忙吧。” 越宁将蒲扇交给贾芬,心里思想一瞬,跟着韦碧出了帐。 这韦碧出了帐却没有停下,一直往前走,也不说话,越宁心里疑惑,不好开口,便一直跟着。 她们几乎离开了女营的范围,韦碧这才停下身,悠悠转过身。 越宁不禁看看四周,困惑道:“韦碧,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韦碧眼珠一转,道:“将军夫人,我叫你来,是有话想跟你说。” 越宁一听这称呼,微微蹙眉。 “今天你伤马菊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韦碧故意拖延道。 “我知道,你们就算不说,我也会主动向校尉请罪的。” 韦碧一怔,她本来还打算忽悠越宁一下,叫她自己认罪去,谁知道越宁自己就说出来了,不由道:“那你准备怎么向校尉说啊?” 越宁一听这味,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禁道:“韦碧,打伤马菊是我不对,可是她先出手在先,我会如实告诉校尉。” “好啊。”韦碧微微一笑。 越宁一愣,难道自己理解错了?她不是来说情的? 也是,她似乎不怎么喜欢马菊… “你只管如实禀报,到时候追根溯源,马菊出手的原因也会被追查出来,到时,元帅大人违反军纪来女营探望你的事也会被三军知晓,有元帅同我们一起受军法处置,想想就不觉得那么严重了。”韦碧不紧不慢道。 越宁一怔,“他来看我是违反军纪?” 韦碧本是诧异,但一想到这越宁平日就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便也理解了,“好心”给她解释着男女军互相探望的原则。原来三军将士哪怕带女眷出征,女眷也必须在女营中随军,不得随意出入男营,男人亦不可随意出入女营,若是要相见,必须要上报,然后按照上报的时间先后、军功等因素安排会见时间。 所以在军中有一处特殊的地方,叫做鸳鸯帐。排上见面的军人夫妻可以在鸳鸯帐中共度一夜。 相对的,如果没有轮到见面的时间,夫妻擅自见面, 那两个人都是要军法处置的。元帅也不例外。不过之前从没有将军以上的女眷随军出行过,所以这军法制定以来,可是没有对将军以上的军职有过制约。 “怎么会…”越宁失神地想着和仇徒见面的场景,自己跳出来的时候,相公似乎真的有一瞬为难的神色。可他,什么也没说啊。 “虽说女营中不少人都看见你去见元帅了,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现在因为你们见面,闹出这样的事,你还指望这件事善了?”韦碧冷冷道。她来军队是被逼无奈,她只想平安凯旋,所以谁不叫她在军中好过,她也不会让谁痛快。她虽然不像其他女兵一样有军侣,可她就是有一颗鱼死网破的决心。 越宁慌了神,她对这些事的轻重一概不知,眼下韦碧说得这样严重,她不禁问:“那我…我该怎么做。” 韦碧见她果然跟自己预想的一样笨,元帅这样重要的角色,军中怎么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对他军法处置?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怕是还会有将领主动提出叫元帅的夫人和元帅一起去帅帐里住来巴结元帅呢。她敢这么唬,就是认准了越宁是个山野之女,又笨又傻。 韦碧故作沉思,开口道:“你愿意为将军牺牲多少?” 越宁一怔,想起戚氏的教诲,道:“既是夫妻,自然愿意舍命。” “那倒不必。”韦碧摆摆手,说:“你按照我的办法去跟校尉请罪,保准元帅没事。你就这样……” 听了韦碧的一席话,越宁独自站在校尉帐前思虑再三,终于请门前的守卫进去通传。 其实守卫早就看见她了,不过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对方没开口,他们也不敢冒然说话。这一说要通传,便立即挣着进去,要给越宁留下个好印象。 越宁在门前站了片刻,守卫就笑着迎出来,说:“请吧,元帅夫人。苏校尉让您进去呢。” 越宁想起之前澜玉同自己讲过湖镇军府的女校尉苏盏,说她是个厉害的角色,十五岁参军,没有背景,不过二十三岁就当了都城外第一军府湖镇军府的女校尉,但因为是女子,所以七年才未进一职,不然以她的能力,当个大都尉都不是问题。 这么想着,越宁进了帐中,只见一个一身戎装的女子坐在临时支搭的书案前看竹简,或许因为知道这几日不用赶路和操练,所以她没有将头发盘起来,而是叫它自然垂着。越宁只是看见她的额头便知道她是个好看的女子。 果然,察觉到越宁进来,苏盏抬起头来,端的是一对嫦娥眉,圆眼深陷,高鼻尖挺,唇虽不薄,却也生的得体,大抵是常年操练的缘故,她的皮肤没有那么白皙,但毫不影响她的美感,是那种叫人望而生畏的美,因为她眼睛很深邃,叫人捉摸不透。 苏盏倒是认识她的模样,没有多做打量,随手指了一下自己对面的垫子,“过来坐。” 越宁满怀心事地来到她跟前,屈膝跪坐,“校尉。” “嗯,曹司医都跟我说了,你们什里有个人受伤了,怎么,你们什长不来,反倒叫你来?”苏盏参军十五载,见过的人和事太多了,她语气虽不起不伏,却在说话时留意着越宁神情的变化。她一看,就知道这将军夫人没打算跟自己说实话,便等着听她要说什么。 谁知道越宁直接拜道:“求校尉治罪。” 苏盏一怔,“何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章 三军手册 苏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说:“你是要罚。” 越宁抬头看她,壮志如归。 “不过不是因为你伤害同什,而是你不知军纪。”苏盏站起身,越宁的视线随着她,只见她从箱中取出一本线订书来,刚要递给越宁,却又收回手来,问她:“听说你是山里长大的,你识字吗?” 越宁一怔,点点头。 苏盏见她虽然眼中有些懵懂单纯,可并不像是缺乏修养之人,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将书递给她,说:“趁着大军不动,先抄个三遍。” 越宁拿过书,见封皮上书“三军手册”四个黑字,小心收下,然后抬头看苏盏,“还有呢?” 苏盏嘴角微微动动,背过身回到书案前坐下,看起书简,说:“抄完再说吧。” “哦…”越宁站起身,就要告退。 苏盏不禁抬头瞧她,“去哪儿啊?” “我…我回去抄书啊…”越宁站了一半,弯着半个身子没敢动。 “就坐这儿抄,抄地上,写完抹掉再写。晚上罚你守夜,今夜不用睡了。”苏盏丢给她一支粗糙的细木棍,便继续钻研起兵书来。 一听这话,倒像是个正经的惩罚,越宁放了心,不过又想起她在书中看到的那些军法处置,不都是打板子关禁闭之类的吗?这个女校尉莫非心疼我? 偷瞄了苏盏几眼,越宁捡起木棍,翻开手册抄了起来。 这手册并不薄,里头的正文是几年前写的,不过偶尔有些文旁有红字批注,是对近几年军纪修改内容的备注,还有些许心得体会和建议,有待日后调整。 因为手册可能是上头统一发下来的,由众人赶工而抄,所以正文虽然写的工整,却也可见抄手的心浮气躁,有些地方未免字迹粗糙。与之对比的是旁边批注的红色蝇头小楷,笔触有力却不失镌秀,像是出自女人之手,越宁不自觉看看校尉,对她的认真仔细心生敬佩。 这么想着,越宁也细心背记起书中的内容来。 无规矩不成方圆,越宁越抄越觉得这军纪的重要性。有许多细节是她之前不曾注意的,比如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虽说她常见书里这么说,可对其重要性却是十分模糊。然而手册头一篇便是讲运粮的。 从粮道的修建修整,到粮官的监督制度,再到粮食的征集、分发分配,一环扣一环,学问大得很。甚至要细分场合和时节,士兵不同兵种的进食需要,从而合理分配粮食,保障士兵的体力。 正在感慨就连一个军规手册都这么深奥时,越宁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有些温热,回过神时意识到有个人在自己肩头轻轻压着,她不禁侧目瞧去,这一看,书本从手中脱落,好在有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书,才没叫它落在泥泞中。 “相、相公,你怎么在这儿…”越宁在帐中寻找着苏盏的身影,却不知道她几时出去了。 抱着书的虞信被仇徒扫了一眼,便冲越宁呵呵笑了一声,把书往书案上一放,退了出去,站在门口替仇徒把风。 这个将军啊,一听见夫人营中出事,便什么也不顾地来了…自己就不该告诉他… “谁欺负你了?”仇徒看着她,像是在审问。他听苏盏说是越宁打伤了人,还主动请罪,当真是气得没脾气。他倒不是气越宁给他惹事,而是气越宁竟然会任人摆布。 他知道,越宁虽然武艺很高,可绝不会无端出手。照苏盏转述越宁的自白,倒全是她一个人的无知和无理取闹造成的事了……自己的娘子怎么会隐忍了?那个在街口与人大打出手的越宁去哪了?军府里怒吼那些嘲笑泉君的人的越宁去哪了?面对别人的质疑,大胆提出比试的越宁去哪了? 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越宁因为他带她下山,而失了她曾经的模样。 “是我欺负别人了…”越宁自责地皱起眉头。 仇徒看到那眼中的自责是真的,不禁问:“人真是你打伤的?” 越宁叹了口气,“我从前都是和泉君练剑,后来在军府与人动手也全是男人,我是不知道女人的身子板这么差,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废掉……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以后可能都不能走路了。都怪我。” 一见仇徒,越宁就忍不住倾吐心事。 “为什么动手?”仇徒倒是不关心那人的伤势,他只想从越宁口中听到,是别人先欺负她的。那样,那个人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越宁想起韦碧跟她说的话,不禁蹙起眉头,推了推仇徒,“相公你别问了,你快走吧,别人要是看见你探望我,该治罪你了。我不能让你的名声受损。” 仇徒挡住她推搡的手,说:“比起你,那名声对我而言算得了什么?” 越宁心中一动,眼中挣扎,“可就像你怕我受欺负一样,我也怕你被人指点。书里都说人言可畏,我虽然没经历过,但在山下生活这些时日,也大抵能想象出那种场景。相公,你不要为了我破例。” “我是军中元帅,别说探望你,就是邀你同住帅帐,那些人又能说什么?”仇徒抓住她的手。 越宁脱手出来,“可是……” “你先告诉我,那些人真是因为你和我见面就对你动手?”仇徒将她的身子正对自己。 越宁没敢看他,但这样的举动在仇徒看来无疑是默认。 “我不能任由你被人欺负,你这就跟我回去,离开女营。”说着,仇徒就要拉她走。他是不能假公济私地将那些人处理了,但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越宁连忙脱手溜出来,站在一旁,为难道:“相公!你知道我不想靠你。” “可那些人并不会因为你不愿意,就不将我与你联系在一起,今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仇徒皱着眉头,心里思量着怎么才能说服越宁。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越宁跟着女营这群乌合之众,出征这么危险的事,自然是在自己眼皮子下面看着才放心。 “我不管。”越宁不知道怎么还口,只能站在那里表明态度。 仇徒瞧她紧绷着身子,也不想拂她的意与她生气,沉思一瞬,说:“那这样,我叫苏盏收你做亲兵,她虽然看着难相处,但心明眼亮,是个公义之人。她入伍年久,你跟着她也能学些本事。” “这怎么行。校尉亲兵可是堪比闾长的,我一个新兵,哪里能做。”越宁连忙拒绝。 仇徒眉头紧蹙,本就不太和善的脸看起来有些凶冷,周围的温度都降低几分。 越宁心虚地看他一眼,“相…将军,你生气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新兵,元帅的话你就随便顶撞的?”仇徒威严地盯着越宁的眸子。 她怔怔地看着仇徒,有些害怕。 仇徒本是吓唬她,这会儿见她呆了,立即走近她,道:“好了,我是吓你的。我叫你同我去帅帐你又不去,没法时刻护着你,只能给你找个还算靠得住的人。” “可是……” “别可是了。”不给越宁辩驳的机会,仇徒立即搂住她的腰,说:“以你的能力,这里哪个闾长是你的对手?你又没抢她们的位子,只是做校尉的亲兵,堪比闾长毕竟不是闾长,别人能说什么?好了,这件事我做主了,你要再拒绝,我就把你捆回帅帐去,你自己选择吧。” 越宁幽怨地看他一眼,这哪里是叫人选择啊… 越宁想想苏盏的模样,又睨眼扫过那本《三军手册》,叹气道:“我选苏校尉。” “这才乖。”仇徒揉揉她的脑袋,将她紧紧搂住,说:“为夫是真的怕你受委屈。” 越宁心中一动,靠在他的胸口,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 忽然,她仰起头,问:“那苏校尉罚我抄军纪的事呢?” 仇徒一怔,不知道她这样问是想抄还是不想抄,表情微微有些怪异,问:“依你看呢?” 越宁当仇徒是在暗示她,便拧着眉头说:“那…当然是要抄的啊。苏校尉也是为我好,把自己多年的军纪心得都给我研究,我可不能浪费她的好意啊。等我抄完三遍,怎么也能记个七七八八吧?到时候就不会犯错了。” “你高兴就好。”仇徒浅浅一笑,又抱了她一会儿, 说:“我得走了,还有军务。你要是有事,就叫易正清去找我。” “易正清?” “嗯,湖镇军女营里唯一一个男兵,也是苏校尉的亲兵,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认识了。我走了,苏校尉那边我已经跟她交代过了。”说话间,仇徒已经走到帐帘前。 越宁一愣,回过神,“好啊,你一直在骗我!”刚才还演什么装生气威胁自己去帅帐的戏码,其实早就拿定注意让自己给校尉当亲兵了。 仇徒微微一笑,拦住要扑过来的越宁,“娘子,你应该说是为夫了解你。不然怎么能让你答应呢。好了,真的有军务,走了啊。” 说罢,仇徒在她额间轻啜一口,转身出了军帐。 越宁站在帘后,俏脸滚烫,羞愤地锤了帘帐一拳,犹如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的,只能回去继续抄军纪去了。 谁知仇徒没走多久就下起大雨,越宁连忙出帐去看,想看看仇徒走远没有,自己也许还能赶得上给他送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章 易正清 越宁目光一转,看见一个撑着油伞的男人,想起仇徒说这湖镇军女营只有一个男人,便问:“你就是易正清?” “你认得我?”他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得意,“我就说我名气大,苏盏还不信。” 这人竟然敢直呼苏校尉的名字? 越宁细看那人,体态微胖,皮白细腻,圆头大眼,嘴小色红,下巴微双,笑起来有酒窝,竟然有点可爱。 心里想着仇徒,越宁问他:“元帅往哪个方向去了?他带伞了吗?” “哦,你是为将军啊。你放心吧,他就算你不带,虞大人也会帮他带。”易正清眯起眼笑着,凑近越宁,道:“倒是夫人你,听苏盏说,你我日后就是同僚了,还请夫人多多替我在将军面前美言才是啊。” 越宁皱起眉头,“他走时还说若我有什么事,叫我托你去找他。怎么反倒让我去了?难道这也是骗我的?” 易正清一怔,果然传言是真的,这个将军夫人是有点不谙世事… 他笑着解释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当然是我去传话,怎么能叫你跑呢。诶,校尉不是说罚你抄什么军纪,你写完了?” 越宁回过神,立即掀了帘子钻进帐中。 ---- 方霞喂马菊喝下药汤后,拿着药碗失了神,寻思这越宁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韦碧就踩着急步进来,说:“不好了,我去那边打听越宁的消息,听说校尉补单没罚她,还让她当了亲兵。” 方霞一惊,药碗掉在地上,见自己失神,她立即捡起碗,调整神情,视线有意无意地和马菊紧张的目光打了个照面。 其他人也慌乱着,没有留意,七嘴八舌地说:“她该不会是告了我们吧?” “那校尉岂不是要惩罚咱们?” “那怎么没见动静啊。” “兴许知道咱们还要照顾菊姐,这是等时候呢…” “她怎么是这样的人。” “那谁愿意把罪责揽自己身上啊。” “可她不是说自己很爱将军吗?一点都不为将军名声考虑?” “这事儿能影响将军什么名声啊。咱们一开始商量这样威胁她,不过是当她傻,哄她一下。谁知道这女娃比我想的精明…诶,韦碧,你不是说她当时吓住她了吗,她是装的?” 韦碧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越宁那样子分明是被自己唬住了,不像是装的啊。 她摇摇头,“应该不会,不过也说不准。哪有人真的会那么傻…看来咱们平日都低估她了,她放着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做,来女营当个小卒,保不齐就是替将军微服私访……” 众人一听,倒吸一口气,“真的假的?难咱们岂不是完了?” “诶呀呀,她要是微服私访,那元帅看她就不是探望,而是交涉军务,难怪她有恃无恐地出去相迎。” “是了是了,肯定是。她去校尉那儿再把咱们对她的那些事一说,这就升了亲兵。太有心机了…” “咱们也没做什么吧…平常她遇到的那些倒霉事也跟咱们无关啊,是老天看她不顺眼…” 马菊和方霞不禁交换了一下眼神,细腻的韦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早猜到越宁往日接二连三地遇事不会只是巧合、倒霉那么简单,现在看来,只怕是这两个黑心鬼在暗中使绊子。只是不知道她们是和越宁有过节还是喜欢捉弄新兵,如果是后者,那自己可要小心一点。毕竟上次马菊绊倒自己,害自己烫伤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这时候众人仍然叽叽喳喳议论着,越说越慌,自乱阵脚。韦碧轻蔑地看着她们无知无胆的模样,凶道: “都给我闭嘴!” 刹那间帐子安静下来。 “你敢吼我们?”几个老兵回过神,向韦碧施压。 韦碧冷冷地扫过她们的脸,“有胆子就闹,我看这一帐九个人,谁也别想好过!” “你!” 有个人还要发作,却被贾芬按住了,她们都知道今天已经够乱了,再经不起一点是非。 “咱们担心也没用。等等看吧。今夜依旧按照下午商量的顺序,轮着照顾马菊,越宁的时辰我来替,都收拾收拾睡吧。”方霞开口道,一副老大姐的模样。 韦碧暗暗轻蔑她一眼,转身回去收拾睡觉了。 方霞看看马菊,从她眼里瞧出与自己一般的忧心来,不禁愁色更上眉头,这个越宁到底跟校尉说什么了呢? 夜色凄凄,雨点又自天飘零,方霞照看着马菊,叫她起来换药,其他人都熟睡着。 贴了一半,方霞心里惦记着越宁的事,唏嘘一声,道:“我还是想不通,她去认罪, 怎么当上的校尉的亲卫?你我在军中五年了,都熬走几波人,也没见当上个闾长,她一个新兵,凭的什么本事?” “本来人家就是将军夫人。”马菊没好气地说。 “那她怎么不直接去?非要在咱们底下过几天?” 马菊思虑一瞬,摆摆手,“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倒霉死了。” “诶,你那个靠山到底是谁啊?”方霞问道。 马菊眉头一皱,捂着腰,“疼。” 方霞狐疑地看着马菊,她明明没使劲,这马菊分明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念及多年的情分,她看破不说破,道:“那我轻点。诶,话说回来,她这去了苏校尉那里,我可没法帮你了。” 马菊沉思着,其实她一直也没睡着,就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当初相公费了一些功夫才安排这个越宁到自己什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留后手。偏生自己现在还残了,也不知道怎么去问他。 “你想什么呢?”方霞给她贴好药膏,来到她面前的褥子上坐下,那是她的床铺。行军在外,他们都是一席草席,一个软褥。天冷的时候会拼在一起,挤着睡,如今虽然下雨,天气却也不算凉,所以她们都分席而睡。 马菊抬眼看了夜色下的方菊,这个人她认识五年了,对自己虽说没有太好,却也算是照顾有加,为人倒也可靠,但骨子里就是有些胆小,不过面儿上装得镇定,所以是个烂好人——无论公理,哪边人多她就站哪边,说她是墙头草也不为过。 马菊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和她摊牌。苦涩地撇撇嘴,“能想什么。只能算了呗。” “那你上头的人不会说你吗?”方霞紧张道。 “应该不会吧。我都这样了。”马菊半真半假地说着。 方霞点点头,看她那样也算是废了,估计伤好了就得送驿站去,等家人来接吧。也好,自己始终没有明面上说过将军夫人一句,在众人面前对马菊也好,无论事情怎么发展,自己都能脱身。 等换岗的时候,方霞去推了推韦碧,韦碧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嘟囔道:“才几更天就换我。” 方霞没理她,只催她快快醒来看着马菊,然后自己就去睡了。 见方霞躺下,磨磨蹭蹭的韦碧忽然扬起嘴角,站了起来。原来她睡觉轻,方霞和马菊一说话她就醒了,这对话她可是全听见了,看来这马菊一直对付越宁是因为她上面有人吩咐。不知道这上面的人来头有多大,是否能成为自己的靠山呢… 等换药的时间到了,韦碧推了推马菊的肩膀,故作不快地说:“起来!换药了。” 马菊一宿没睡好,一双眼睛高肿着,被韦碧一推,她烦躁地回头瞪过来,低声凶道:“别戳我!” 韦碧哪里会任她拿捏,一见她发火,自己则更是作势,提高了分贝,“那你还换不换药?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真是会惹麻烦!” 众人都被她吵醒了,虽然不想被发现,可她们微微翻动的声音全都入了韦碧的耳朵。 韦碧冷冷一笑,“一个个都会躺着听笑话?” “你到底要干嘛?”马菊不想被隔壁帐的人听去,低声骂道。 其他人也纷纷侧起身子看她,虽然黑夜里韦碧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但也猜到她们的不满。 不过跟她们相处的这段日子,韦碧将每个人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这些人根本是欺软怕硬的东西,你越凶,她们越不敢造次。而且这里除了马菊的相公是个校尉,其他的人的相公最多就是个什长。 这也是马菊为何在这个什里这么吃香的原因。 不过,她韦碧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也别想跟她比凶狠。 “我想干嘛?你们这群人,一堆窝囊废。当兵年,屁都不是一个。”韦碧眼露凶光。 “你怎么说话呢?”众人不满道。 方霞劝道:“韦碧,你不想照顾马菊,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之前有过节,你说出来,我们都能替你。犯不着和大家置气。同什的人,和睦团结最重要。” “是吗,什长,你可真是个大好人。”韦碧微微一笑,靠近她,眼睛却瞧着马菊。 马菊盯着夜色里那晶亮的眼珠,不禁眯起眼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知道明天你会不会被处罚,真是叫人担心呢。”韦碧故作忧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韦碧的交易 韦碧环视一圈,小心翼翼道:“唉,都知道越宁当了校尉的亲卫,她自然不会受什么罚了,可是咱们什里动手是事实,上头不可能坐视不理,总要找个人负责, 什长,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啊?” 方霞身子不禁一颤。 韦碧眼尖,趁势惊讶道:“总不会叫马菊负责吧,她都这样了。什长你人再好也不能自己去顶罪吧,可是这样一来,该找什里的谁呢?”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嘀咕道:“那还不是怪菊姐先动手招惹人家。” 马菊凶道:“说什么呢!” “菊,她们说的也没错吧……”方霞开口劝道。 马菊心一怔,立即明白了这韦碧的用意,她这是要激方霞出卖自己,好让自己顶包啊… “你们这是看我不行了,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马菊眯起眼睛,“你们别忘了我相公可是湖镇军白虎团校尉。你们相公可都在里面。” 众人一怔,默不作声了,都看着韦碧,意思是这事儿是她挑起来的。 “对啊,韦碧骗的越宁,推她出去最合适了。”胡可看看旁边的人,小心翼翼说道。 韦碧不急不闹,微微一笑,“好啊,推我出去。我就将你们全抖落出去。一个都别想落下!”说罢,韦碧眼神陡然犀利。 方霞身子一震,起身道:“这…一个人受苦总好过全什受苦,再说,其余人也可以求情不是。马菊,”她看向马菊,“这事是你挑起来的,你负责最合适。你都这个情况了,应该能免罚的。你认错,我们都会帮你的。” “方霞?”马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竟然这么不要脸地说出来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劝说马菊去认罪。 韦碧嘴角微微一动,旋即上前严肃道:“你们太过分了,我和马菊有过节都没想着推她去受罚,方霞,亏你是什长,这点担待都没有?就会落井下石?” 马菊震惊地看着韦碧,她竟然会替自己说话?打的什么主意! 方霞脸色一变,“这事儿本来就是她挑起来的,越宁也是你劝去请罪的。从头到尾,我们就没参与过,我们为何要替你们顶罪?” 方霞环视一圈,众人纷纷点头应声。 马菊听着心凉,抬起手指向方霞,“你!” “马菊,你就认罪吧。”方霞蹲下身子抓住她的手,一副担心的模样,“你这情况,最多被罚回家去,我好不容易才当了个什长,在你姐夫家里多了点地位,你也知道我的不容易,我可不能被贬回去啊。菊…你就当为了我,为了大家。去认罪吧。你也不希望自己欺负越宁的真相被人知道吧。” 方霞刻意咬重“真相”二字,马菊眼睛一瞪,“你…好啊,我认罪,不过…你,我记住了。” 方霞心里咯噔一下,想再说点好话挽回点情分,但是一想到自己会被拉出去担责,便沉默着起身回铺上躺着去了。 众人也纷纷躺下背过身去。 马菊斜眼看了韦碧一眼,只觉得她是一早就打好算盘,要自己担责。忽地,韦碧回过头看她,她猛地一震,僵在那里。 “这你也能答应?”韦碧恨铁不成钢道。 马菊动容,难道她是真心替我说话? “要是我,谁也别想跑。”说罢,她又环视众人,她们只觉得脊背一凉,不禁拉紧了被单。 “你不懂。”马菊叹息一声,趴在铺上。早知道就不把事情告诉方霞了,还好留了个心眼,没跟她提相公,不然就真的没退路了,只不过现在怎么联系相公呢? “我就不明白你了。”韦碧点起火照明,拿起药膏,掀起了马菊的衣裳。 “你要干嘛…”马菊急得一扭头,看见她手里的药,脸色稍显尴尬。 “上药啊!当我打你啊?”韦碧凶道。 马菊又狐疑看她两下,见没什么异样,便转过身去想自己的事去了。 韦碧轻蔑地勾起嘴角,帮她上完了药。 “好了。这能管到天亮了。”韦碧站起身,故作自如地来到马菊面前,看看方霞,呼吸规律,应该真的睡着了,她大方地转过身看向马菊,蹲下,刚好挡住方霞。 “干什么?”马菊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韦碧的眼睛扫过其他人,摇摇头,在地上写道:“不要认罪,找人帮忙。” 马菊抬起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是何意。 韦碧擦掉字,写着:我能帮你对付越宁。 马菊心一惊,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还有旁人,而且韦碧这性子,不从她的意,她定会把事情闹大,这么一想,马菊吃力地伸出一只手,在地上写道:怎知? 意思是你怎么知道。 韦碧擦掉她的字,写道:现在你只能信我。 马菊迟疑一阵,这韦碧难道是想套自己的话去邀功? 马菊:你要? 意思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韦碧:我要你背后的靠山。 马菊眼睛一眯,这韦碧倒是一点不藏着掖着。她心想,自己相公未必有什么别的法子整越宁,不然也不会叫自己出面。如今自己已经不能胜任这件事了,找韦碧也未尝不可。而且如果她能帮助自己联系上相公,问清楚下一步,自己也好有个底。 马菊:我能信你? 韦碧盯着她的眼睛,真诚地点点头。然后写道:我求征年安稳顺心。 马菊望着她,然后指指地,示意韦碧擦掉,写道:相公。 韦碧立即写道:找他? 马菊点点头,然后翻出一个穗子递给韦碧,意思是这东西一看,她相公就知道这是她托付的了。马菊如此放心也是相信自己相公背后的靠山来头不小,这韦碧精明如斯,又要找靠山,肯定不会无故得罪她相公背后的人。所以这 翌日清晨,众人都起来,韦碧还在睡着,她们将韦碧叫起来,问如何让马菊去认罪。 马菊看向韦碧,韦碧立刻避开目光,对着众人冷笑一声,说:“上头都没说话,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有本事自己去校尉帐里伏法啊。”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散开。 韦碧心里轻蔑道:一群蠢货。上面要真打算计较这件事,昨天就已经派人来了,笨。 她站起身,目中无人道:“我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说罢,她有意无意扫了马菊一眼,其他人纷纷叫她快去,马菊则是暗暗冲她点了点头。 这天大雨,天色昏暗,兵营里除了偶尔巡逻的士兵,便再不见其他人。 韦碧走的很顺畅,不到一个时辰就找到了湖镇军白虎团的位置,她大眼一扫,就找到了校尉的帐,悄悄靠近,帐外有两个撑伞的士兵看着,她迟疑一下,稍整仪容,冲了过去。 “兵大哥,我要见孔校尉,他娘子出事了。麻烦你们通传一声。我是湖镇女营的。”韦碧五官算是好看的那一种,此时一脸惊慌,看得两个士兵也不禁紧张起来。 韦碧顺势取出信物塞进左边这个亲卫手中,“校尉看见这个就明白了。” 那人不敢耽延,立即拐入帐中通报。 不一会儿,韦碧就被请进了帐中。 “她出了什么事?”孔词淡漠地盯着手里的穗子,两个指头来回地搓着滚珠。 这东西是他给马菊的,是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她出个什么事,好托个值得相信的人来说一声,只是没想到这没用的东西,这么快就用到了。 韦碧本以为这男人会紧张,没想到是这个态度,立即明白这男人根本不爱马菊,便冷笑一声,“马菊如何,你根本不关心,你在乎的不过是越宁怎么样。” 孔词抬起眼皮来,一见来人,是个比马菊年轻好看的女子,那皮肤白皙柔嫩,虽然穿着一身军装,但想必也是个新兵。只是看这女子的眼睛,是个精明的人物,比自己那蠢笨的娘子,不知高出几等来,一时对她兴趣大发。 “哦?她什么都跟你说了?”孔词起身围着韦碧转了几圈。 韦碧冷冷一笑,“她那么笨,我想知道什么很难吗?” 孔词板起脸,“你这么说我娘子?” “呵,想吓我?你娶她不过是利用她吧。听说你们是出征前一个多月才成的亲,那时候…元帅大人可表示要让越宁参军吧。你这蓄谋可不是一天两天的。”韦碧有意无意地用眸子勾引着孔词。 孔词眯起眼睛,勾起她的下巴,“你不怕自己知道的太多,我会杀了你?” 韦碧嘴角勾起,不惧地说:“马菊已经被越宁打废了,被送回去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越宁不仅没有被惩罚, 还被送到了苏校尉那里当亲卫,你觉得除了我,你还能用谁呢?” 孔词闻言,心中暗暗惊讶,这马菊竟然没脑子的打元帅夫人?而且还没打过?这就是她将事情闹大的办法?可真会给自己找事。 孔词神色淡定,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过是个新兵,有什么能耐整死苏校尉身边的亲卫——元帅夫人呢?” “你想让她死?”韦碧瞳孔放大。她看马菊出手都是小儿科,那种恶作剧形式的手段,怎么也不像是要命的那种,所以一时间没有想过这方面。 “怎么,怕了?” 韦碧是杀过人的,这么一听,她勾起嘴角,道:“还没有我韦碧怕的东西。” “其实弄死不弄死都不重要,太子只是希望事情闹大一点,最好能影响咱们这个大将军的心情,省得他立军功,长平王会碍了太子的事…你明白吧?” 韦碧一怔,感情这靠山是当朝太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澜玉的过去 越宁三军手册才抄了一遍多,天就大晴了,仇徒下令全军开拔,准备翻山,苏盏就叫她等以后再继续抄,立即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而方霞她们也不再担心上面的调查,因为前天韦碧回来的时候已经告诉她们自己去找了马菊的相公孔词,孔校尉已经和苏校尉那里打过招呼,说不会再计较这些事。 不过只有韦碧知道,上面从来没打算细查,就更不需要他们上去打点了。所以这一切说辞不过是为了让什里的人对马菊和她重新有个认识而已。 果然,这几天所有人都见她和马菊关系好起来,不敢得罪她们,干活也不敢叫她们多做。 这会儿收拾东西上路,也是其余的人收帐篷,韦碧则是坐在马菊旁边,陪她等着马车。因为曹司医说马菊这种情况不能再赶路,苏校尉就叫她留在驿站修养,等身子大好了,就回湖镇去领银子,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没什么大惩罚,上面还给发钱,看样子相公也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这时候马菊心里美极了,她已经问过曹司医,曹司医说她这几日修养的不错,以后应该还能下地走,日常生活不受影响。这样一来,自己不仅没什么大损失,还能不用出征送死,真是赚了。 不一会儿,马车来了,方霞和韦碧一起将她抬到板子上,韦碧趁势在马菊耳边说:“我看见方霞偷了你的钱,这是我的,你自己路上小心。” “什么?”马菊看着韦碧掏出来的钱,一怔,转头怒瞪方霞。 方霞一愣,“怎么了?” “菊姐,算了,大军马上要动了,你身子这样,还是算了吧。”韦碧劝说道。 方霞看向韦碧,“你跟马菊说什么了?” 韦碧为难道:“我没说什么。” 马菊冷笑道:“怎么,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威胁韦碧了?小心你们相公在白虎团吃不了兜着走。你赶紧把我的钱还给我,别耽误我上路。” 方霞一怔,“什么钱?” “你少装蒜。”马菊凶道。 “我装什么啊,马菊,你说清楚,别血口喷人。” 马菊见方霞不像是假装的,不禁看向韦碧,难道她骗我? 韦碧唯恐穿帮,没看马菊,立即上前对方霞道:“什长,不是我说你,我本来不打算拆穿你,自己给菊姐钱就算把这件事了了,可你都被拆穿了,居然还不承认。” “韦碧?”方霞皱着眉头。 韦碧无辜地用眼神寻求她人的帮助,说:“你们都看见了对吧?” 众人面面相觑,早些时候她们确实看见方霞翻了马菊的包袱,不过不知道她是在拿钱,这时候也没胆量帮方霞说话了。 马菊一见众人的脸色,立即断定韦碧说的是真的,她平常没理都会和别人争执,这会儿占了理,她岂会饶过方霞? “你还有什么好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方霞拧起眉头,“你也不信我?” “说这些干什么,搜一搜不就知道了。”马夫等急了,开口道。 众人对视一眼,没人敢上前翻什长的包袱。 这时候闾长叫人整合,方霞害怕上面怪罪,立即说:“搜什么搜!我没拿就是没拿。赶紧列队,别跟这个残废多说。” 说着,方霞就上前去集合,其他人也胆小怕事,都跟了过去。 韦碧无奈地看向马菊,“菊姐,我刚才悄悄跟你说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走了,我还得在这儿好多年呢。这是我的钱,你收好,没有我们帮你上药,你自己雇个手脚轻快的丫头。” “韦碧……” “好了,师傅,快送她去驿站吧。”韦碧对车夫说道。 马菊拉住韦碧的手,“有什么事就找我相公,他能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当初她和孔词结婚,没有高升,是因为孔词要她留在那个什里整越宁,现在越宁升职了,如果自己没事的话,应该也能当个什长闾长什么的。唉…… “你别操心我了,去吧。”韦碧脱开马菊的手,目送她离开,然后跑回大军集合上路了。 东方澜玉的什和韦碧她们是邻里,这一上路,几日没见越宁的澜玉不禁四下张望,却不见越宁的身影。她凑近贾芬,问:“这位姐姐,你们什里的越宁去哪里了?我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她。” 贾芬撇撇嘴,“那可不,人家是将军夫人,这会儿已经升到校尉亲卫了,哪是你能见的。” 东方澜玉一怔,悻悻地远离贾芬,不再说话了。原来越宁当了苏校尉的亲卫,难怪几天都不来找自己… 而这时候,越宁走在苏校尉身后,易正清的旁边,易正清比她话还多,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直求在山里的生存技巧,说她在山里长大,还没缺胳膊少腿,皮肤也好,一定有什么寻常人不知道的法子。 越宁也不是那种腼腆的人,一提起泰威山,她自认山上每一寸土地她都踩过,所以别人吹捧她,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大大方方讲起在山里的奇闻异事。 易正清虽说加入军队年头已久,可从未出征过,常年打仗也不过是剿匪而已,又在女营里当差,所以每次就算跟军队入山,他也是随女营住山脚的存在,根本没进过山林。这会儿远远看着大山,犯怵的同时,还有点激动。再加上越宁绘声绘色的演讲,他就更期待进山的日子了。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前面的苏盏,他眉毛下意识摆成一个八字,眼里似乎还有许多故事。 “诶,正清,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女营呢?如果你可以在女营,是不是我也可以去男营啊?”越宁笑着问。 易正清一愣,尴尬一笑,“我…你学不来。” “为什么?”越宁好奇为何每次问易正清这个问题,他就目光躲闪。 “这么闲?”苏盏在马背上回过头,目光淡漠地扫过越宁和易正清。 越宁鼓起腮帮,摇摇头。 这个苏校尉,虽说相处几天下来,她人不坏,可这脾气倒真难琢磨。 易正清盯着苏盏转过去的背影,嘴角轻轻上扬,眼中夹杂着欣慰与无奈。 行军五日,大军进了鹤崇山脉深处,因为是爬山,所以脚程不比平地时快,士兵们偶尔会沿途打猎,由伙夫给军中将士改善伙食,增强体力。 越宁身手最好,湖镇女营的野味几乎全靠她一人打,苏盏奖励她可以在女营驻扎时随意走动的权利,因为她天天念叨着一个叫做澜玉的新兵。 这天扎营早,越宁就寻了空,去找澜玉聊天。 将自己如何成为亲卫的事讲了一遍,澜玉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越姐姐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唉,这不是没机会跟你讲吗,我自己还没搞清发生什么事了。”越宁叹了口气,旋即又兴奋起来,说:“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现在在苏校尉那里,就没再遇见之前那些倒霉事了。可能倒霉到头,就转运了。” 澜玉素来不信神佛命理,闻之,想起从前越宁还在什里的时候总是和自己讲些她遇见的倒霉小事,如今联系在一起,她不禁道:“我可不认为这都是巧合,你小心点。” “小心什么?”越宁茫然道。 澜玉理不清头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之前的事肯定是有人故意做的,说不定就是那个马菊,你想啊,你一离开她,这些事就没了。” 越宁皱起眉头,“不能吧?我和她之前也不认识啊。不过我确实感觉她有时候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唉,是不是都无所谓啦,她已经回不来了。也不知道她伤好了没有,如果她以后都不能走路了,我可罪过大了。”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你也是无心的嘛。这样,等出征结束了,咱们去看看她,如果她真的行动不便,咱们也可以照顾她,或者…给她一些钱,雇个人照顾她,你觉得呢?”澜玉温柔地提议道。 越宁点点头,笑了笑,“澜玉啊,我觉得有时候你特别像我娘,说话柔柔的,不像习武的人。我还没问你呢,你家在哪里啊,以后我好去找你玩啊。” “这才刚出征没多久,你就想着以后的事啦。”澜玉一双眼睛笑得如月牙。 “这不是给自己找个盼头吗。快说快说,你家在哪里啊。”越宁追问道。 澜玉笑着摇摇头,“四海为家。” “嗯?” “我爹娘在我小时候就死了,是尼姑庵的几个姑姑把我养大的。十三岁那年,庵堂大火,吉祥姑姑把我救出来,给了我一笔钱,然后她就走了。” “啊?其他姑姑呢?” 澜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越宁心疼道:“那,那个吉祥姑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啊?尼姑庵的姑姑不是都无家可归的吗?” 澜玉看看天空,月明星稀,偶尔几只鹧鸪飞过,她眨眨眼睛,笑道:“火就是她放的。” “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孔词的刁难 越宁眉成八字,心疼道:“我也不知道…杀人啊……怎么都不对吧。” “那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对她?会报仇吗?”澜玉眨着一双明亮的眸子。 “报仇?就是杀了吉祥姑姑?”越宁立即摆手,“我才不会那么做…我娘说,每个人的因果报应都是有她自己的时候的,其他姑姑不可能活过来,所以,杀她根本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何况她还救了我…一码归一码,我会好好安葬其他姑姑,然后劝吉祥姑姑行善积德…” 见澜玉一直盯着自己,越宁不禁皱起眉头,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毕竟她杀了人,真的是不对。报仇也没有错…”越宁改口道。 澜玉轻轻一笑,“怎么,越姐姐以为我会报仇啊?” “我也不知道……”越宁尴尬道。其实在她眼中,报仇与否都没什么错。不过她实在想象不出来,澜玉这样温柔的女子杀起人来会是什么模样。 “那你猜猜,我是怎么做的?”澜玉笑着问。 越宁摇摇头。 澜玉看向天空,笑着说:“我把姑姑们的灵位放到她家门口,半夜敲门吓唬她……哈哈哈……” 越宁看见澜玉眼角的泪珠,不禁抬起手想要帮她擦泪,可是手抬一半,就停在了那里。澜玉太美了,美到让人无法破坏她的一举一动。 笑了一会儿, 澜玉自己随手抹掉泪珠,说:“然后我就行走江湖,学了些武艺,以男装示人。直到遇见那个人……” 越宁想起之前澜玉说的的参军理由,立即问:“哦对,你找到他了吗?” 澜玉摇摇头,微微一笑,“看缘分吧。” “你会画画吗?”越宁问。 澜玉摇头。 “那等咱们到了边关,我抽个空找你,你告诉我他的样子,我帮你画下来,这样找到的几率大些。”越宁想起仇徒当初找“自己”时的作法,说道。 澜玉莞尔一笑,“是了是了,这方法肯定有用。元帅大人找越姐姐七年,都不如画像一个月。” 越宁闻言嘴角苦涩,旋即掩饰过去,然后大大咧咧笑着说:“那也得我们有缘分。不然这举国上下,长得像的人可多了去了…” “那倒是。”澜玉笑笑,“不过我相信我和他肯定能见面。” ---- 这天,三军正行,孔词忽然收到飞鸽传书,他坐在马上,叫抓着鸽子的亲卫取信念给他听。这本来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谁也没有在意,只见亲卫拿出信来,正要开口,就忽然顿准,慌不择神地冲到马前,抬手举信:“校、校、尉…” 孔词不禁勒住马,“怎么了?”说话间,他将信接了过来,一看,手一抖,信飘落而下,其余亲卫立即将信接过来看,一见,也都慌了神。 “校尉?夫人怎么会…” 孔词面色悲戚,直接调转马头朝女营的方向奔去,非骑兵的亲卫干着急,催促着骑兵亲卫立即去追。这在军中乱行,可是犯大忌啊! 沿途一路,士兵们看着这倒行的飞马校尉,不禁猜测前方出了什么大事。 女营的苏盏骑马在前,瞧见前方策马逆行的人穿的并不是传令兵的衣服,手上也没拿旗,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胆? 再一看,那人已经近了几分,苏盏立即认出他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马菊受伤遣返的事,她可没来得及知会这个孔校尉呢…只是,就算知道了,他也该等大军扎营时来找自己,怎么撂下一堆士兵,倒行来寻自己问罪呢? 这么想着,易正清也察觉到前方的异样,上至马侧,边行边说:“苏盏啊,这孔词不会是来问他夫人的事吧?” 苏盏淡淡扫他一眼,没有言语。 孔词马速极快,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来到三丈前,叫住苏盏,以一人之力,阻挡女营行进。要知道,他这一挡,可不是挡湖镇女营的五百人,而是滞后了整个军队。 “孔词!你放肆!”苏盏勒住马,目光凌厉。 “苏盏,我敬你是前辈,一直以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如今竟然纵下包庇,我今日必须要为我夫人讨个说法以祭她在天之灵!”孔词两目通红,悲愤道。 苏盏闻言,冷静的眉目竟也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马菊死了?”越宁失神道。 “你把话说清楚。”苏盏恢复了神色,问道。这马菊走之前,曹司医明明来自己这里讲过情况,说马菊的伤再修养几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是好转的迹象,怎么这没几日的功夫,她倒是先走了呢?自己一定要问个清楚,如果是山匪打劫或者其他的天灾人祸,这事就与她女营无关。 孔词吸了口气,“说清楚?你心里不清楚吗?日前有人告知我,说我夫人在你女营中被人打伤,我念她平日冲动,必然理亏,所以没有追究,可如今她竟然……苏盏,今日我军法也犯了,你别指望我息事宁人。” 苏盏眉头深锁,看看身后乌泱泱的军队,对孔词道:“你先回去,等军队扎营后再说。” 孔词本也只是装个样子,这会儿苏盏给了台阶,他立即冷哼一声,说:“我谅你也没本事颠掉黑白,我就等扎营了再来找你。” 孔词掉马而走,苏盏迟疑一阵,想找曹司医来问话,但众人都看着她,她知道行军要紧,只好下了命令前进。 一日思虑,终于到了扎营的时候,苏盏立即找来曹司医问话,越宁也在帐中站着,因为这事与她息息相关。如果人死了,就算她是将军夫人,这事也没法善了。 曹司医一进帐,便感觉帐中气氛不对,淡淡施礼后,看了一圈,问:“校尉叫我来,是有何事。” “我问你,那个叫马菊的,走前你给她检查了吗?”苏校尉问。 曹司医一怔,点点头,“我记得当天就来跟校尉复命了,怎么了?她伤情恶化了?” “她死了。”越宁怔怔地说。 曹司医不禁看她一眼,眼中也是吃惊,旋即目光投向苏盏,询问着。 苏盏问:“她那伤,可能致死吗?” 曹司医瞧瞧越宁,立即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不敢开口,在脑海里想着所有的可能性。 苏盏着急了,叫道:“曹司医。” 曹炎为难地皱起眉头,说:“校尉,你也知道,小小风寒都能要人命,何况伤筋动骨呢。只是,我想不通,明明走的时候已经有好转了……我现在看不见尸体,没法断定死因。” 苏盏拧着眉头,现在离驿站很远,回去查是不可能的,可不查,元帅大人要怎么面对悠悠众口呢? 想着,苏盏不禁看向越宁。 越宁神色自责,脑海里满是马菊的身影,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手一甩,竟然要了一条人命。 沉默间,帐帘忽然被人掀开,众人纷纷看去,立即下跪,“将军!” 他们都是湖镇军府的,与仇徒算不上熟络,但这“将军”也是叫惯了,所以没有改口喊元帅。 仇徒身后跟着的是孔词,还有大司法陈廉。 仇徒叫旁人起来,自己来到越宁身前,抓住她的手。 越宁冰凉的手忽然察觉到一丝温度,抬起眼来,一见仇徒,她眼中水雾肆起,“相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死…我……” “我知道。”仇徒捏捏她的手,然后冷漠地转过身,命令道:“把人都带上来!” 说罢,仇徒屋子坐到帐中原本属于苏盏的位置上,还拉着越宁站在他旁边,看着曾经与越宁同什的人一个个被押进来跪下。 他神色淡漠,冷声命令这些人将当日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除了韦碧,这些人都被吓住了,马菊故意挑衅的一丝一毫的细节她们都没敢放过,唯恐说了哪句不利于将军夫人的话,会被将军记恨。 仇徒目光凌厉地扫过韦碧的脸,韦碧心漏跳一拍,立即低下头躲开仇徒的视线,唯恐他看出什么端倪。这马菊自然是她做了手脚弄死的,而且她能保证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就算这个大元帅真叫人去查尸体,也一定会得出马菊颠簸受苦、伤处邪风入骨的结论。 “曹炎,你说说马菊走时的情况。”仇徒淡定地问。 只是他心里却很难平静。孱国军纪虽不严明,却也没到可以放任士兵斗殴致死的地步。何况,这出手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三军主帅明媒正娶的夫人!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殊不知,地位越高,这罪行一旦揭露,就很难被糊弄过去。 曹炎将马菊的病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还说了自己的推论,按理说那几日天气大好,应是没有什么缘由会导致病情恶化。 孔词闻言,愤怒道:“曹司医说这话,就是要为某人开脱了!” 众人一惊,这孔词竟然敢直触将军逆鳞? 仇徒皱起眉头,淡漠道:“孔校尉,贵夫人的死因还未查明,你可要小心说话。” 孔词眯起眼睛,瞪向越宁,正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新来的刑役 仇徒看看陈廉,他刚正不阿的名头是出了名的,若越宁无辜便罢了,若那个孔夫人真是她害死的…… 陈廉也看着仇徒,知道他心里在担心什么,暗暗朝他摇摇头。 仇徒见状,立即知道这陈廉发现了什么。大司法果然是大司法,不过是看了一会儿,就察觉出来猫腻。 “好。就照你说的办。”仇徒决定后,看向越宁。 越宁自知有错,沮丧道:“我是戴罪之身,收押军司,对大家都公平。” 陈廉点点头,然后扫过跪在地上的人,大袖一挥,“这些人也有嫌疑,元帅若是不介意,我就全带走了。” “好。”仇徒自然不想只有自家夫人受苦,这些平日里给越宁使绊子的人,也统统去感受一下军司的厉害吧。 最后陈廉的军司处带走了越宁和方霞什里的所有人,顺道点了曹司医配合查案,要随传随到。 孔词见仇徒做了这样的让步,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这番便要告退。 哪知仇徒却叫道:“等等。” “将军还有何事?” 仇徒眯着眼睛站起身,冷漠道:“你今日才得知噩耗,心情不好本帅可以理解。但军队就是军队,若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因小家之事阻碍征程,耽误国事,那这队伍还没到战场便要散了!” 孔词低头不语。 “你身为校尉,知法犯法,就罚你一月禁骑,与士兵同走。”仇徒严厉道。敢耽误大军行程,怕是忘了赶路辛劳,就得这番好好惩治! 孔词心中恼恨,不快道:“是!” 仇徒推己及人,想到若是今日越宁身死,他必然也难冷静,如此一想,他拍拍孔词的肩膀,“罚你不是针对你,是让你知道法不可违。若是你夫人真因为我夫人的过失而亡,我也必会为你做主。去吧,军中不能烧纸,你姑且做个灵位,拜一拜吧。” 过失。 呵。 孔词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憋屈地告退。 等他走后,仇徒深深地吸了口气,苏盏见状,上前道:“将军,这事没那么简单。我调查过,这马菊从越宁到军队就百般刁难,这番离奇死了,更是把越宁推向风口浪尖,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个意外。” 仇徒深思道:“世事难料。”这人就算看越宁不顺眼,也不至于用自己的命去陷害吧? 苏盏一怔,沉声道:“她若真是越宁致死便罢了,本来就是她理亏,以越宁的能力,日后戴罪立功这事情便罢了,可若是小人作梗,将军,您可不能不防了。” 仇徒眯起眼,点点头,“我知道了。苏盏,我平日事多,你抽空帮我找人去看看越宁,有什么事,还像今日一样,及早知会我。” “明白。” ---- 十万大军,兵分多路,仇徒率的这一支主力军其实只占三万人,其中军司处包括司法和刑役、杂役等人也不过一百余位,全由大司法陈廉直管。他们因为行军位置就近湘军女营,所以就餐、领物资都是跟着湘军女营一起的。 越宁被带到军司之后,没有和方霞她们分到一间帐里住,而是被陈廉打发到其他两个女刑役帐中住,说是方便监管。 这女刑役一个叫尚慧玲,相貌平平,肤色黝黑,从越宁进来就没说过话,黑这个脸审视着她;另一个叫段明娟,肤色发黄,眉间英气逼人,五官算不得丑,但实在像个男人,一见陈廉亲自领着个女人进来,说要叫这人住下,她立即欢喜起来,以为是新来的同僚。 早些年,她和尚慧玲是一同考入刑役的,在镇上也算是共事多年,不过这个同僚不爱说话,牛脾气,便想着此次出征选拔军司,好换个环境,认识些有趣的人,哪想她们竟然又一同应试,还分到一支军司里,从多年邻居变成帐友…… 如今新来的这个人,不仅相貌好看,还是铁面无私的大司法亲自带进来的,一定能力非凡。今后就不会无聊了。 “你们认识一下,我先走了。”陈廉随便说了一句便要走。 越宁一怔,“就这样?” 陈廉侧头看她一眼,“路上怎么跟你说的?” 越宁想起陈廉在来时的话,他说叫自己在军司管好嘴,不开审就什么都不要说,透露一点,都会影响军心。他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接受就好。 “明白…” 陈廉又看她一眼,想起那并不复杂却难找证据的案子,忧心地转身离开了。 “诶,你叫什么啊?你是从哪个地方掉来的刑役啊,这些日子也没见过你啊,你是才来的吗?”段明娟豪爽地招呼越宁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 越宁看看她们,完全不像是囚犯的样子,又听见对方的问题,她一时猜不透这两个人的身份,不敢多言,怕说错话,便道:“我叫越宁。以后请两位姐姐多多照拂。” “哦,越宁,哈,我叫段明娟,你以后叫我娟姐就行呢,那个黑脸叫尚慧玲,你就叫她…大黑脸就好了,我俩是一个镇子出来的,一块儿考入军司当刑役的。你呢,是后招进来的吗?”段明娟憋很久了,好容易找个说话的人,她的嘴巴巴说个没完。 越宁也是活泛之人,只是眼下被马菊的死讯堵塞心扉,内疚自责,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还手,如今给相公惹了这么一个烦,还杀了人…… “算是吧。”越宁随便答道,然后扫视了一圈。 段明娟立即起身道:“哦,你就在我旁边打铺,明早上路前咱们一起收拾就好。” 看着段明娟真切的笑容,越宁忽然想家了。这是参军后,第一次有人不知道她是将军夫人,只当她是越宁相处。 “好。”越宁回以笑容,看得段明娟都有些出神了。 “越宁啊,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成婚了吗?多大年纪?我还有个兄长没娶亲呢,他长得比我好看,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军府,耽误了婚事。他可有本事了,才二十六岁就当了校尉,你要嫁过来,我们全家都会对你好的。”段明娟真心地说道。在她看来,越宁不过十七八岁上下,又在军队,成过亲的几率不大。 越宁想了想自己那二十二岁就当了三军主帅的相公…… “我已经成亲了。”越宁不好意思地说。 段明娟一愣,旁边的尚慧玲确实没忍住,笑了一声。 “诶,黑妞,你笑什么。”段明娟倒也没生气,本来也是随口问问,人家成过亲那就算了呗,只是破天荒的,这个大黑脸居然笑了。 尚慧玲脸一板,“到处给你兄长说亲,多少年了,还不消停?” 段明娟眼一斜,懒得搭理她,旋即又对越宁展着一张笑脸,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啊,越宁,姐姐可不是对你图谋啊。实在是你太好看了,所以才这么一问。” “我明白。”越宁瞧她们可爱,是好人,也展了笑颜。只是下一秒,越宁又想起马菊,眉头不自觉地挤在了一起。 “怎么了越宁?真生气啦?”段明娟见状,连忙问。尚慧玲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真相不能说,越宁只能摇摇头,说:“想家了。” “哦。”段明娟恍然,然后安慰地笑道:“也难怪,你年纪这么小就出征,得好些年不见家里人。对了,你相公是军人吗?他要是的话,你还有个念想,可以申请见见面。咱们军司有优待,现在申请的话,不出一个月就能排到你。” 越宁笑了笑,“我们才分开不久…过段时间吧。”一想到刚才苏校尉帐中仇徒凝重的神色,她就不能原谅自己。 “哈哈,是了,这刚分开,就容易想念。姐姐知道的,分开久了反而不想那么多。”段明娟出言安慰道。 尚慧玲又噗嗤笑了一下。 段明娟脸色不好看,这黑妞几个月不见笑一次,今儿一晚上就笑了两次,还都是嘲笑她。 “又笑什么。”段明娟没好气地问。 “你有经验吗,就跟人家小姑娘解说?”尚慧玲和段明娟都是二十四五还没出嫁的剩姑娘。 闻言,段明娟瞪了她一眼,然后笑着对越宁说:“越宁啊,姐姐虽然没有成过亲,可是对这男女之事还是很清楚的。你就听姐姐的话,睡一觉,过几天就没那么想了。来,我帮你铺床。” 越宁莞尔一笑,没再说话了。这两个姐姐还是蛮有意思的,看来自己想着换女营的思路是没错的,只要没人认识自己,还是可以正常相处的,只可惜…… 翌日,大军开拔,军司虽说掌管军中法纪,可是没有大事审讯的时候,他们军司的纪律倒没有其他军营那么多,一个个也没多凶神恶煞,反而行军路上还出现别的军营不曾出现的情况——边走边聊。 “诶,昨夜可是押了八九个女兵来,像是犯了大事。” 越宁和尚慧玲她们走在前面,身后的几个低级刑役忽然聊天中说起昨夜的事,越宁后背猛然绷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女司法羗媚 “那谁知道啊,大司法只说关起来好好看着,您看看,那不是在咱们军司后面带着呢?”有个低级刑役瞧瞧指着军司最后面。 段明娟踮脚看去,果然见军司后有几个生面孔,然后转身对越宁道:“你也是昨天来的,她们跟你有关系吗?是你抓来的?” 越宁一怔,不知道怎么说。 段明娟却没在意,本来也是随口胡说,然后笑笑,“不是也没关系,我看大司法亲自带你来,你肯定很有本事吧?说说,你擅长什么手段啊?” “手段?”越宁不解。 “是啊。我用鞭子,黑妞用斧,你呢?我看你也没有个傍身的兵器,难道是肉搏?”段明娟不禁打量起越宁的身子,旋即摇摇头,“你这么瘦弱,还是学点兵器比较好。虽说刑役不用上前线,但是平时管教那些违纪的士兵时,也难免要动手的。” 越宁这才注意到段明娟和尚慧玲腰间的鞭斧,再看看自己腰间,什么也没有。本来当士兵的时候还有长枪可以拿,后来去当亲卫,就罚抄了,也没有领兵器,如今戴罪之身,更别指望用什么兵器了吧? “我擅长用剑,骑射也可以…” “骑射?”段明娟像发现宝贝一样拉着越宁左看右看,“这可是男人才会的本事啊。” “女营里不是也有人会吗?”越宁倒是从未想过这是个“男人才会的本事”,因为湖镇女营里就有几个射手是她知道的。不过越宁不知道的是,湖镇军府是距离都城最近的军府,士兵普遍质量都高于别处。 “是吗?那是我见识少。我在几个军府里都没见过呢。”段明娟想了想,“不过我去的军府有的连女营都没有……所以可能真的有女人会。哎呀,不过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会的。真是厉害呢。” 越宁尴尬道:“姐姐还没见过我射箭,怎么知道我厉不厉害呢…” “那你是大司法亲自带来的人,当然厉害啊。”段明娟心直口快道。 越宁一怔,明白了。从前是将军的人,现在是别人眼中大司法的人。所以,不管走到哪里,别人一定会根据你旁边的人来判断你,可能自己根本不用在意这些…… 越宁淡笑不语,看向前方。 段明娟也没闲着,继续和别人打听昨夜那几个女兵的事了。 不过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但军司的人不知道,不代表别的军营不知道。孔词的亲卫不知道谁嘴快,将校尉夫人的死讯传了出去,又听说湖镇女营的一个什全被军司带走了,一时间众说纷纭,将无聊的征途都填了几分“色彩”。 仇徒此刻正牵着马往前走,此段山路崎岖,再骑马是不行的了。只不过有些人的目光比山路还叫人艰难…… 所有人都在给他施压,毕竟现在是命案,而且和这个大元帅还有关系,为了稳定军心,他们都指望仇徒出面解决,当机立断。他们倒不是逼着仇徒处理自己的夫人,而是叫他找个替罪羊,直接杀了便好。 只是仇徒还在想苏盏的话,哪里会听这些匹夫的建议。 仇徒虽然行军打仗颇有一套,可处理起与之大道同一的政事却怎么也转不过弯来。若不是苏盏点明,他可能也会和这些劝自己快速了事的将军一样,简单粗暴地找人替了越宁。 可若真如苏盏的说法,那些躲在背后的人又为何要诬陷越宁呢?难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会是什么人呢?出征不足一月就闹出这样的事来,后面还有怎样的事等着他呢? 而这时的孔词则挂着一抹阴暗的笑容看着前方的深山。 “他们抓了那几个女的,万一那个韦碧招架不住刑讯逼供,出卖你怎么办?”孔词的发小林虎问道。 孔词叫旁人牵着马,他一面爬山一面说:“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多有骨气,可惜了,要不是那个大司法非把人带走,那女人我还能睡几次。” “唉,这个马菊太没用了。”林虎幽怨道。本来如果马菊动作大些,在没进山前搞点大事,那不光军队里会知道,山下的人也会知道。可现在进了山,别说叫百姓们知道了,就连军队里面传个话都很难。 “这也不能怪她,天生太蠢。”孔词想到那个女人在自己身下的时候,不禁皱起眉头。要不是为了叫她办事,就这样的货色,自己怎么可能看得上。 “要是一开始就能发现这个韦碧,说不定就不用……”林虎话到一半,不忍道:“大哥,到时候,就让我来吧。” 孔词冲他微微一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主意是我和那个韦碧想出来的,自始至终你都不知道,没参与过,记住了吗?” 林虎还想说什么,孔词却虚手按住,说:“以大司法的能耐,不出三日,他就能查到我了。你一定要保住这条小命,好好替我告诉世人,他们是如何屈打成招的,替将军夫人开罪的。明白吗?这才是重要的事。” 林虎严重不忍,但他知道,大事要紧,只能重重点头。 这天夜里,方霞带着同什的人扎营,忽然一个女司法带着二十个刑役前来,有男有女,一时将方霞她们围着,威压逼人。本来行军一日,旁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可是被带到军司关起来,别人就不会给她们好脸色,受了一天的气,没想到晚上还要再被奚落吗? “都给我带走。”女司法羗媚威严道。 天色黑,又是深山,他们这里的动静是一点也没引起湘军女营的注意。 不一会儿,方霞她们就被塞了嘴,绑了身子,带到一处深沟,女司法举着火把,从每个人脸前走过,还刻意照清她们的神情。 “你就是韦碧。”女司法停在一个女子面前, 说道。其实她没见过韦碧,但是根据大司法的描述,这个女子与旁人的恐惧都不同,还有些心虚,是而开口诈道。 那女子被塞着嘴巴,不能说话,却在她开口的时候,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女司法冷冷一笑,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即押着她跪下。 女司法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杀人行凶!还嫁祸他人!”说着,就拔出韦碧口中的布。 众女一惊,纷纷看向韦碧,难道马菊是她杀的?不应该啊… “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杀什么人了?”韦碧问道。 “我们已证实了,马菊的伤被人做了手脚,所以才会死。”女司法诈道。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去验尸。 “什么?被人做手脚?”韦碧惊讶道,然后愤怒地审视身边每个人,像是在找凶手。 女司法想起大司法说的话,果然,这女人可真是演技拙劣…也就骗骗那些旁人。 女司法又使了个眼色,刑役们将众女口中的布取出,她们怕担责,纷纷开口,说:“大人,你可能误会了,马菊生前还是韦碧帮着照顾的。要说有人动手脚,也只可能是方霞啊。” 她们的观念里,韦碧的一切显贵都是马菊给的,怎么可能会杀了她呢。 方霞一惊,立即乱了神色,“不是我不是我。大人,冤枉啊。” 女司法看看方霞,眯起眼睛,指着方霞问旁人:“你们为什么说是她。” “因为她和菊姐闹掰了,菊姐临走前她还偷了菊姐的钱,和菊姐大吵一架,我们一直没说,就是因为她是什长,我们不敢得罪。”贾芬恶狠狠地看着方霞,没想到马菊竟然是叫人害死的。 “我没偷她的钱,都是韦碧陷害我的。”方霞本来骨子里就胆小,这会儿扯上的可是命案,她急红了眼,唯恐被诬陷。 “我们都亲眼看见你翻菊姐的包了。” “我……”方霞为难道。 女司法见方霞的神色,火把不禁靠近,把方霞的汗珠都吓了出来。 “你为什么偷钱?” 方霞挣扎着。 “你不说出真相,你就要和凶手一起受罚了。”说着,女司法侧目看了韦碧一眼,惊得韦碧心一揪,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慌张。 她自己问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将马菊的药里放了几味寒性的草药,还骗她吃了几个清热的药丸。这些东西无毒,但马菊的伤要温养,这样内外冷用,她很难不生病。曹司医来给她检查之前,韦碧给她伤口热敷了许久,还给她服了点促进血脉活泛的药,制造了她身子好转的假象。临走时韦碧给了她钱,叫她雇个人给自己勤换药,以求早日康复,这样错用药下去,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而仵作查,也只能查出来她是病死的,是如何查到自己的?难道是从马菊的药里?不可能,马菊过了四天才死,她的药按照自己算的剂量,应该早就用完了。 “我…我是想拿回我以前送给她的耳坠子……”方霞闭着眼一股脑说道。 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拿回来的道理,可马菊那样子,分明不再当自己是朋友,这耳坠子送她本也是希望结交她,叫自己相公可以在白虎团受点孔校尉的关照,可那时候她都废了要离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黑衣人 说出真相的方霞也不管其他了,直接道:“大人,我可以发誓,我只是为了拿回耳坠,绝没有偷钱,更不会杀人!” “我知道。你没那个胆子。”女司法笑着来到韦碧面前,邪魅一笑,旋即冷漠直起身子,命令道:“来人,将韦碧分尸扔进山林!” 分尸? 众人惊讶地看向韦碧。 韦碧也愣了,她没想过这些人会一点证据没有就能怀疑到自己头上,分明是在诈出凶手,可她们怎么如此断定就是自己?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韦碧也学着方霞喊道。这些人如果有证据,肯定会公开审理,这样半夜鬼祟,必然是没有把握叫三军信服,所以想给越宁找个替死鬼吗?那也绝不会是她韦碧。 “冤枉?”女司法微微一笑,“冤不冤,你心里不清楚吗?” 韦碧心一惊,旋即求助想其他人,“你们说话啊,我对马菊怎么样,你们都哑巴了?方霞才是杀人凶手,你们以后还敢跟那样的人住在一起吗?” 众人一愣,看向方霞。 为什么韦碧说是什长,而大人却非说是韦碧呢? “大人……” 众人纷纷替韦碧求情,希望大人明察。毕竟她们也怕处罚的不是真正的凶手,那留下的那个人…… “还敢蛊惑人心?带走!”女司法使了个眼色,叫众人将她带下去,然后迅速从一干女兵脸上扫过,确定没有共犯以后,就叫人带她们下去,并说:“回去以后你们都好好想想,你们之中还有没有人是帮凶,是怎么帮着韦碧作案的!我明日还会审。” 众女心惊,立即绞尽脑汁地回忆,唯恐错过了细节,被别人供成帮凶。 等众人都被带走以后,女司法翻过深沟,来到背出,三个刑役正押着韦碧跪着,女司法见状,变了脸色,“还不把人放开?” 韦碧一怔,被人解去束缚,疑惑地看向女司法。 “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不必害怕。” “你是什么人?”韦碧的脑瓜转得很快,警惕道。 “上面已经知道你杀害马菊诬陷将军夫人的事。大司法虽然没有证据,可是你演技太假,他一眼就看出你是凶手。所以你是不能活了,但上面念及你毕竟是给我们办事,所以,只能想出这个下策,打算放你一条生路。”女司法看看四周,“趁这会儿,你快走吧。这是给你的盘缠。” 韦碧看着手里的银两,愣道:“那我不是要改名换姓?” “那你难道想重新投胎”女司法眯起眼睛,威严道。 韦碧哑口无言。 “别不识抬举。我劝你离开以后好好找个地方藏起来。这里的事你敢对人说半个字,保管你走到天涯海角,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女司法身上的气息本就可怕,这会让再说着威严的话,韦碧直接吓得身子抖了一抖。 “好……可,可这银子是不是太少了点…”韦碧不甘心,本来要抱上大腿,可如今就得了这一点银子,还要在山林里跑路。 “你给我们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我们没直接杀你灭口,你就该知足!”女司法瞪着她。真是个贪心又大胆的人。 韦碧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命要紧,还是先走吧。这么想着,她便转身跑了。 一个刑役站出来,问:“羗司法,是不是……” “不急。”女司法一边嘴角提起,玩味地看着深林中隐匿在夜色中的韦碧的背影。 韦碧这厢逃命,不敢往军营的方向去,可她一个女子,也不敢往太远地地方去, 万一这遇见点危险,还能呼救不是… 这边跑着,她也没停止思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想不通。 正跑着,忽然,天空一声大喝,一个黑衣人自树上跃下,剑锋直逼韦碧。 韦碧本来就是狠角色,为了在军营生存,平日操练她可不是糊弄,眼下面对攻击,虽然慌乱,却也不是不可一战,她一个闪躲避开剑锋,下一秒抄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也不知是她能力强还是运气好,竟然直接砸中了来人的额头,将他砸得晕乎乎地靠在树上缓气。 韦碧见状立即夺剑,横在那人的脖子上,观察着四周是否还有同党。 见周围静悄悄的,她凶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要杀便杀。反正你也逃不掉。”黑衣人梗着脖子说。 韦碧一听,感情不止一个杀手,这是非要致自己为死地啊,难道是元帅派的人杀我灭口?不会,大司法并不知道那个女司法有问题啊,元帅怎么可能会警觉呢? 可如果不是元帅的人,那会是谁派的人呢? 急切得知真相的韦碧,先扒了黑衣人的面巾,一看相貌,完全不认识,这要如何才能知道他的来头呢?直接杀掉,岂非自己依然在明,敌人在暗? 脑筋飞快运转,韦碧心生一计,立改凶相,谄媚地靠近黑衣人的耳根,轻声说:“你何必为别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呢。你看,你帮我,一旦我从这里逃出去,找到靠山撑腰,到时,难道还不能许你富贵吗?” 说着,她的手不安分地在黑衣人身上摸了起来。 黑衣人身体有了反应,但却轻蔑一笑,“靠山?天真。” 韦碧一怔,手上功夫没停,却问:“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到底……是何人派你来杀我?派了几个人?” 黑衣人看看自己身下不安分的部位,又看看韦碧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猥琐一笑,“你要真把我伺候舒服了,说不定我会跟你说点东西。” 韦碧狐疑地看他,剑刃逼近脖子,将他的皮肉都压出一道血印子,半妩媚半威胁地说:“你的小命可在我手上。” “既然是杀手,自然早就把脑袋别裤腰上了,技不如人,死了便死了。反正,后面还有你来陪葬。”黑衣人扫过韦碧的胸,说:“不过爷一直没机会碰女人,或许死前风流一下会让我说出什么来也不一定。”说着,他还大胆地摸上韦碧的后臀,将她贴近自己。 韦碧紧张地收回手,握紧剑,喝道:“老实点!” 脖子上的痛让男人收回了手,不过脸上却依旧挂着猥琐的笑容,说:“不给就不给吧。反正我兄弟们会替我好好招呼你。来,手快点,给个痛快。”黑衣人脖子往前靠了一下,韦碧吓得退了几步,又慌忙回过神,剑锋直指黑衣人。 “怎么?不敢杀我?”黑衣人靠前。 韦碧凶道:“我要不是要知道你的身份,你早就死了!” “是吗?”黑衣人一直观察着韦碧,这会儿见她的注意力有所涣散,立即踢出一脚,击中韦碧握剑的手,趁韦碧脱手,他立即夺剑而攻,韦碧与之交手,却节节败退,最后被逼到一棵树干上,被黑衣人的剑扼制着脖子,竟与刚才的情形无二,只是角色调换了。 “现在呢?”黑衣人微微一笑。 “你!” “本来只是想杀了你就算了,现在嘛,我还想要点别的。”说着,黑衣人就抓住了韦碧的胸。 “你!”韦碧忽然意识到这会儿不是逞强的时候,便立即摆出可怜样,求道:“求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呢?”黑衣人的手不安分地游走起来,惋惜地说:“可怜了这么好的身材和脸蛋,要不是因为你活着会被人查到校尉,我倒真想叫你做了我的老婆。” “校尉?”韦碧惊讶道。 黑衣人一怔,旋即笑了,“罢了,既然说漏嘴了,再瞒着也没意思,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你会说什么。” “孔词?他为什么要杀我?”韦碧自认魅力还是有的,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分明还感觉到孔词对自己的渴望。 “为什么?谁让你那么蠢,被军司查到了你做的手脚,校尉一听说就派我来提前解决你,谁知道军司动作更快,要秘密处决你们。我还没问,你怎么出来的。”黑衣人好奇地打量她,“难道也是?” 韦碧念头繁多,女司法说的上面之人难道不是孔词吗?不对,女司法的地位比孔词要高,难道她说的上面之人是太子?可这孔词竟然敢忤逆太子的意思处死我?难道说他不知道女司法的存在? 是了,他才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太子的眼线、部署,怎么可能告诉他呢。 这么一想,韦碧冷笑道:“我需要吗?你真以为我是无名之辈?” “哦?何意?” “刚才我是被一个司法偷偷放出来的,孔词竟然敢忤逆上面的意思来杀我,笑话!你若现在动手,你必然自食恶果,还连累你那个狗屁校尉一起陪葬。”韦碧冷冷地说。 像是真的唬住了黑衣人,他怔了怔,问:“你是被一个司法偷放的?” “怕了吧。你那个小校尉,不过也是一条走狗,哪里知道上面的部署。我劝你快把我放了,助我逃离这里,到时候上头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嘉奖你们。” 黑衣人听着,噗嗤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孔词之死 “你连我们校尉都不如,会认识什么大人物?你陷害的可是元帅夫人,你知道自己罪过多深吗?我家校尉不过是讨厌那个马菊,想要找个办法休掉她,你倒好,给校尉捅了这么一个大窟窿,直接把人弄死了。你死千百次都不为过。”黑衣人冷笑道。 韦碧一怔,这个人看起来根本不知道孔词的背景,只是被孔词忽悠过来杀人而已…… 这么一想,韦碧灵机一动,道:“你对孔词如此忠心,可是他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告诉你。” “什么?”黑衣人疑惑道。 韦碧冷笑:“你有必要知道吗,要杀快杀。” 黑衣人一怔,迟疑了。 韦碧打量着他的表情,眯起眼睛,他似乎根本没打算杀我… “怎么?还不动手?”韦碧激将道。 黑衣人一顿,目光下意识投向一旁的夜色中。 韦碧亦投去目光,只见一片漆黑,道:“那有什么?” 黑衣人慌张一瞬,收回目光,凶道:“你少废话,你的死期到了。”说着,他手中的剑就从韦碧的脖子上收回来,蓄势向韦碧心口刺去。 之前攻击韦碧,她还会躲闪,可这次,韦碧竟然直愣愣地站着看他,眼神中满是笃定。 就在剑锋要刺入韦碧心脏的时候,黑衣人猛地停下来,问:“你怎么不躲?” “你又不会真的杀我,我为什么要躲?”韦碧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看来果然如自己想的一般。她目光又投向刚才那个方向。 幽幽的夜色中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女司法羗媚显出身影,笑着看着韦碧,衣袖一挥叫黑衣人撤去长剑。她身后还跟着三个手下。 “果然是你。”韦碧盯着她。 羗媚轻笑着:“你这脑子还不错嘛,可惜,竟然被你看出来了。差一点就知道孔词背后的人是谁了,真可惜。”说着,她微微侧头,说:“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边的黑暗中又晃出几个黑影,竟然是越宁和她帐中的那两个刑役——段明娟和尚慧玲。 “越宁?”韦碧愣愣地看着越宁,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越宁也很愣,被这两个刑役拉出来说执行任务,结果就一路追到这个地方,看了一出戏。 “孔词不是马菊的相公吗?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越宁不懂。为什么听起来好像马菊的死还有别的原因呢? “大人好手段,先让我以为自己是你们这条船上的,再找人唱白脸,叫我误解孔词,好说出他后面的人来自求保命。呵,真厉害。”韦碧鼻纹深皱,厌恶地看着羗媚说。 越宁听出不对,立即抓住韦碧的胳膊,“这么说,你真的和马菊相公有勾结?” “要不是你,我们有机会下手吗?”韦碧凶狠地甩开越宁的手,段明娟立即将她控制住。 羗媚眉头一皱,摆摆手,段明娟这才将她放开。 韦碧没好气地揉着手腕子和肩膀。 羗媚走到她跟前,阴冷地说:“从你逃跑,到你刚才面对我派来的杀手,你的罪行已经不打自招了。现在,你是配合我们抓孔词,还是自己一力担罪?你决定吧。” 韦碧眼珠一转,孔词在,兴许他还能想办法救自己,如果将他供出来,那岂不是没了后路?杀人、诬陷将军夫人,这两条都够杀头的罪了。 “马菊是我一人杀的,与孔词有什么关系,你们搞错了吧。要抓就抓吧,少废话。”韦碧伸出手。 越宁难以置信道:“为什么?”她不明白,马菊不过是绊倒了韦碧一回,这就要以命赔吗? “为什么?你这么傻,自己慢慢想咯。”韦碧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对羗媚道:“大人,还不把我押回去吗?我认罪。” “带走。”羗媚冷冷道。 越宁看着被押走的韦碧,眼中的震惊还没消散。真的是她… 羗媚看看韦碧的背影,低声对越宁说:“明日扎营时到大司法帐中受审,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元帅有意让你在军司留任。” 越宁一愣,羗媚看她一眼,便是离去了。 段明娟上前道:“越宁,羗司法对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还要咱们做什么?” “没有。”越宁立即回身尬笑。看来相公一直挂记着我,想办法叫我安心…… “诶,真是奇怪,这是个什么任务啊,一直叫我们躲着看,又不能出声。好不容易露个面,罪犯就伏法了…”段明娟皱着眉头,抱怨道。 尚慧玲扫她一眼,对越宁说:“越宁,这几个人是你之前处理的案子吗?” 越宁抬头纹轻皱,不知如何回答。 “黑妞居然主动说话了?”段明娟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笑着将一条胳膊压在尚慧玲肩头。 尚慧玲肩膀一低,摆脱掉段明娟,调转脚步,“懒得理你,我回去了。” “诶,别走啊。”段明娟正要追上去,突然想起越宁,笑着拍了她胳膊一下,叫她跟上,然后自己先追尚慧玲去了。 越宁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追究,不然就要坦白自己的身份了。可不能浪费相公一番好意啊… 翌日扎营时,越宁找了个借口去了大司法陈廉的帐中,一进帐,就见仇徒坐在主位上,她激动地笑着跑上前,“相公。” 仇徒脸色一变,看向一旁。 越宁立即注意到旁边站的陈廉、羗媚,连忙退到一旁,神情窘迫。 两人假装没有看见,陈廉对羗媚说:“可以带人来了。” 没一会儿,羗媚就率着手下,将方霞整个什的人带了进来,只是韦碧不在其中。 “冤枉啊,将军,不关我的事啊。”方霞紧张地喊着。 “吵什么。”羗媚冷冷道。 越宁看看仇徒,仇徒却一直低头看着书案上的卷宗,她只能按耐住心里话,受着方霞她们时不时投来的困惑和淡淡怨恨的目光。 “这个孔词,到底是什么意思。”羗媚眯着眼睛望着帐帘。明明说了时间,为何这么久还没到? 另一边,孔词来到关押韦碧的地方,按照羗媚的计划, 她要先套孔词的话, 所以不能叫韦碧在场,方霞那群人的作用就是用来告诉孔词,他们已经掌控了韦碧,吓唬孔词而已。 孔词打晕了看守的两个人,来到帐中,就见到笼子里的韦碧。 韦碧一见他,慌张地观察四周,“你怎么亲自来了,不怕被抓?” “你居然没供出我,我还有好奇呢。”孔词走近牢笼,拿起铁锁把玩一下,抬起眼皮看向韦碧。 韦碧眯起眼,“供出你,谁来救我。不过你也太没脑子了,居然自己来救我,这要是被人看见了,不是不打自招?” 孔词没有说话,敲了敲铁锁。 “喂,你轻点!一会儿把人招进来了。”韦碧紧张地抓住他的手。 孔词抬眼看她,冷漠道:“闭嘴。”说着,他抽回手盯着铁锁,思索着。 “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进来的?外头俩人身上有钥匙,你就不能找一找?”韦碧催促道。 孔词一怔,“是啊。” “天,你这么笨还来救人?快点去拿钥匙。” “在找这个吗?” 钥匙碰撞声随着帐帘被掀开变得清晰。 只见羗媚拿着钥匙诡异地看着他们。 不等韦碧他们开口,羗媚身后就进来几个人,看得韦碧和孔词脸色都变了。 “将军…”孔词愣着。 “你好大的胆子!”仇徒冷喝。 孔词和韦碧双双跪下,求饶着。 “说,是谁指示你们陷害将军夫人的!”羗媚喝道。 “这…”韦碧看向孔词。他已经没用了,那自己是不是能靠说出幕后人来保命呢? 孔词一见她眼中的神色,立即知道她心意,袖穷匕现,电光火石之间,他一刀刺入韦碧腹中。 “啊!”越宁冲上前要阻止一切。 仇徒见她动了,连忙上前,“小心。” 韦碧倒下,孔词见仇徒来拦越宁,嘴角不可察觉地微笑着,一刀刺向前。 越宁瞳孔骤缩,一把推开仇徒,踢中孔词的手,匕首当啷落地。 孔词慌张要捡刀,越宁见状顺手抄起,孔词伸手去抢,越宁却将刀背在身后退了几步,孔词眼尖看向仇徒腰中的剑,立即调转身子去夺。 “元帅小心。”羗媚声音与刀齐动,一下砍中孔词伸出的手,热血喷溅,残肢落地,惊得越宁一个踉跄,吓倒在地。 孔词嚎叫着抓着大臂。 仇徒立即去扶越宁,温柔问:“娘子,你没事吧…” 越宁呆呆地看着孔词打滚的模样,那血淋淋的手,吓坏了她。 “说,谁指示你做这一切。”羗媚刀指孔词。 孔词大汗淋漓,痛苦万分的表情里却挤出一个狠辣的笑容,“猜吧!” 话音刚落,孔词就没了生气。 羗媚紧张地上前打探,发觉他口中血肉模糊,不禁回头看向陈廉,“师父,他自尽了。” 陈廉看向仇徒,仇徒神色不好,眉头深锁。 “救我…”笼子里的韦碧微弱的声音飘了过来。 羗媚一怔,连忙上前查看,发觉她伤口不深,还有得救,急忙打开铁笼,叫人请司医来。 “大司法,这里交给你了。”仇徒看越宁情况不好,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羗媚的游说 “娘子,你怎么样了。”仇徒带越宁离开帐子,走远了一些,轻声问道。 “手…”越宁看着自己的胳膊,吓得缩进仇徒的怀里。 “别怕,为夫在呢。”仇徒紧张地搂着越宁,他之前一直担心越宁参军会有危险,倒是忘记人头一次见血腥场景时的恐惧了。 过了一会儿,见越宁脸色缓和,仇徒又问:“好些了吗?” 越宁摇摇头,贴在仇徒怀中,“太可怕了。相公…” “那你还要走下去吗?以后会见更多死人的。战场上,比这个还可怕。”仇徒紧紧地搂住她。不想让她走,可又不想她受这份折磨。 越宁没有开口,却在心里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最开始只是想见见军营是什么样子,想建功立业,却忘记书里写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惨状,或者说,她根本对这个没有概念。后来,仇徒要出征,她不想自己呆在无聊的家中独守空闺,也怕仇徒一去不回,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只是情况比自己想的要残酷的多… 还没到战场,身边的人就死了两个,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是不是如果自己不在,马菊就不会死,韦碧也不会犯错… “孔词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妻子?”越宁手脚冰凉,紧紧地抓着仇徒的胳膊。 仇徒一怔,“娘子,这件事很复杂…” “你会这么对我、骗我吗?”越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脑海里一直闪着过去的日子里,马菊总是会得意的提起自己那个做校尉的相公,说他如何厉害,说他对自己如何好…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仇徒擦去她的眼泪,叫她正视自己,郑重地说:“越宁,你听好,七年前我仇徒如何承诺娶你,今天我亦承诺,护你一生,不离不弃。” 越宁眼睛大睁,泪如决堤。他爱的不是我… “娘子,你怎么了…我说的都是真话…”仇徒看着她的眼睛。 越宁摇头,哭着缩在仇徒的怀里,她从前看书里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却不晓得,真会有这种刺心的感觉。 两天后,韦碧招出太子,换来免死改而流放的结局。 这天夜里,仇徒自己坐在坡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都城中形势的变化。如今皇帝病危,太子已经按捺不住性子,要对长平王动手了吗?算他聪明,知道要动长平王,必须先动自己… 仇徒又想起那日帐中孔词发作伤人的情景,不禁一阵后怕,若是他真伤了越宁… 再想想这军中,不知太子到底还有没有安放别的眼线。他们不敢直接动自己,就全把注意打在了越宁身上… “太子……”仇徒不禁攥起拳头,杀意横生。 是夜,仇徒将军中一切的事写在信中,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士兵,叫他亲自将信送于长平王。 曾经,长平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仇徒与之举事,但仇徒迟迟下不来这个决心,总觉得没有必要夺皇位。但也怕长平王有危险,所以一方面也替长平王留着后路,为他练兵。如今太子触了他的逆鳞,彻底激怒了他,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成为自己未来的皇! “虞名。”仇徒叫道。 虞信立即进入帐中,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将军只有在心情极极极不好的时候,才会直呼自己的名讳。 “将军,你好久没这么叫我了…” 仇徒一怔,“左右你的名与字也差不多。我叫你来,是跟你说,想个办法,直接安排越宁住我这里来,她在哪里我都不放心。” 唉,叫名和字怎么会是一个感觉… 虞信心里叹息一声,道:“可是将军你之前不是说,夫人她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立军功吗? ” “情况比我想的复杂,不能由着她了。你尽快安排吧。你全权出面,就当我不知道。想个法子。”仇徒交代道。 “我?” “不是你,难道要本帅来做这个恶人吗?”仇徒冷冷地盯着虞信的眼睛。 虞信一怔,苦涩地撇嘴道:“那你是大元帅、大将军,你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嘀咕什么呢?” 虞信咧嘴一笑,“没有,我是说,我保证完成任务。” “那还不快去?” “哦…是。” 看着虞信跑出去,仇徒又陷入了沉思,就算越宁住到自己身边来也难免那些有心人的构陷,还是要想个完全之法啊… 翌日晚,虞信又被仇徒催促去解决越宁的事,他愁眉苦脸地到军司去找越宁,没办法直接去,就叫大司法出面,谁知道大司法叫他去找羗媚,说女刑役都由她掌管。 虞信来到羗媚帐中,羗媚听他说了前后事由,点点头,道:“元帅想的不无道理。如果换做是我,于公于私,这个时候都该把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 虞信一听有戏,忙道:“那还请司法帮我把越宁夫人请来。” “好说,你且等着。”说罢,羗媚就招来亲卫去叫越宁,就说是有任务。 不一会儿,越宁就被带入帐中,她一见虞信,疑惑道:“虞大哥,你怎么来了?是相公有事吗?” 这几天她已经调整了心态,虽说还没有放下马菊孔词之死,但已没有之前那般内疚和恐惧了。反倒是旁敲侧击地和段明娟二人聊了许多她们见过的惨烈之事,成长了不少。 “呃…”虞信看了羗媚一眼,意思是要她见机行事,好好配合。 羗媚却没他那么磨叽,直接开口道:“越宁,我们打算叫你去元帅身边当差。” “为什么?他的意思?”越宁心里条件反射般地抵触着。 “不是,是我的想法。将军他还不知道。”虞信郑重道,“夫人,将军是元帅,统领三军,你的安危会左右将军的心情,更左右着整个军队的存亡啊。” “虞大哥,你这是危言耸听。我只是个小卒,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他说的没错。”羗媚走到越宁身前, 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想不靠元帅,凭自己的实力在军中打拼,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不当自己是元帅夫人,别人呢?我要是你,就不会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战场上,有没有本事,一看便知。” 虞信看着羗媚,眼里满是感激。 越宁看着她,也陷入了思考。 羗媚继续道:“我是大司法唯一的弟子,跟着他的头几年,我跟你一样,不希望别人以为我是凭关系上位,讨厌别人总是称呼我为大司法的徒弟,而忘记我是羗媚。” 越宁心中一紧,自己何尝不是在心里计较着这些呢?别人总是称呼自己将军夫人,而忽视自己是越宁。 “可后来我意识到,我越在意这些,就越没办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师父是关心我,更知道我的能力,所以一开始为我谋取高位,而我却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与他生气,偏要自己闯荡。别人戳中我的心事,我就会更抵触,以至于犯了许多错…” 羗媚迟疑一瞬,像是陷入了回忆。 越宁也想起自己当初拒绝仇徒的帮助,偏要从小卒做起,后来不光是害死马菊,也连累仇徒他被军中将士往来传舌。 ”其实只要换个角度想,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了。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弟子,以自己的能力,就算别人议论、阻挠,自己也不甘低位。可偏偏选择被那个所谓的‘关系’影响,为了力求所谓的‘公平’,一旦别人觉得有黑幕,就选择不晋升。呵……”羗媚轻蔑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谁。 越宁看着她,虽然没有经历那么多,却十分明白她说的。 “这是自己的心结,其实与人无关。你好好想想吧。但是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去元帅那里。因为就算你不在乎,元帅却没办法置你于危险之中。他的冷静与否影响着他的决策,出征乃国之大事,不能因为你一点私心而受影响。” 羗媚连连出言,听得虞信是一愣愣的,要是自己来说,会怎么样呢? 越宁眼中挣扎,羗媚继续道:“我知道你并非傻,只是从未接触过这么多是非,还没意识到这世上的事情有多么复杂而已。怎么说你也来过军司,去了元帅那里,做事情也要拿出点军司的气度来,别叫旁人看了笑话,丢了军司的脸,知道吗?” 本来就被羗媚说中心事,这番再一推,越宁立即点点头,“我会的,司法。” 虞信张着嘴巴,这就答应了?那夫人到底猜没猜到这是将军的主意啊?完了完了,一会儿还得给夫人好好解释解释,这全是自己的主意,与将军没有半点关系! “好,那你这就收拾东西,一会儿来我这里。”羗媚吩咐道。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因为越宁的元帅夫人身份而有半点讨好之意。 越宁自然顺命地去收拾东西。 羗媚这才看向虞信,说:“你去找身男装来,我要保证万无一失。” “什么?”虞信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子虚乌有 三军帐外,巡逻的士兵一支一支地穿梭,都碰见了元帅的亲卫长虞信大人,偶有个不认得的队伍,会将他拦下询问,在看到特殊的衣领时,他们这才识相的退下。只是众人奇怪,这虞信大人身后的伙夫是何人。 原来这虞信找了半天,军司的人他没敢找,怕他们机警地追问,就只好到附近的湘军女营里去借衣服,然而湘军女营只有伙房有几个男兵,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一幕——越宁穿着不合身的伙夫的衣服,跟着虞信在军营中穿梭。 约莫半个多时辰,两人才来到帅帐。 “将军,我回来了。”虞信掀开帘子进来。 仇徒正在看兵书,随便抬眼看了一下他,就低头继续看起书,漫不经心地问:“事情没办成还好意思回来吗?我知道夫人她性子倔了点,你明日再想个别的办法去。总之不带回来就不要见我。” 虞信张着嘴巴,干着急。这个将军啊!自己在路上跟夫人解释了半天此事将军绝不知情,谁知道这一回来,还没开口,将军自己就暴露了?! 虞信下意识地瞟了越宁一眼,想看看还有没有解释的余地,哪知越宁眸中淡定,对他摆摆手,意思是叫他先退下。 虞信再看看仇徒还在看书,明显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处境…… 微微给越宁行了个平礼,就在心里为仇徒默祷着退下了。 “怎么还成哑巴了?”仇徒又抬起头来,谁想哪里还有虞信的影子,只有个伙夫对着帘子。 “虞信跑了?”仇徒问。 伙夫缓缓转过身,仇徒一怔,“娘子?” 他急匆匆放下兵书,来到越宁身前,忽然想起刚才看虞信时,旁边似乎就有个“伙夫”的身影,那越宁她岂非全听见了? 仇徒面露尴尬,解释道:“那个,娘子,这件事…我……” 越宁笑着捂住他的嘴,摇摇头,“不用解释,相公,是我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娘子?” 越宁细长的双臂环住仇徒,道:“相公,以前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了麻烦。羗司法跟我说了好多话,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若真有实力,又何惧别人的眼光看法。” “娘子…”仇徒心动,搂着她,认真道:“为夫之前就说过,你的能力不输男兵,你的见识更是不输任何一个人,只是你没接触过这山下的事,一时不能将你从书里看到的东西融会贯通,应用起来。但为夫相信,假以时日,你从前的积累定会助你平步青云。” 被人夸是极好的感觉,特别是自己喜欢的人… 越宁情不自禁地笑着,说:“从前不知道相公你这样会说话。” “为夫说的是事实啊,而且已经同你讲过不止一遍了。” 越宁忽然意识到是自己从前闭塞着心,所以把仇徒说的一些话刻意忽视了。果然,羗司法说的对,自己对“关系”的排斥会让自己忽略许多东西… “唉,相公,我本来出征就是陪你的,现在想想自己真的好傻啊,居然和你分开这么久…还惹出这么多的事。”越宁皱起眉头。 “娘子,你别再内疚了,这些事就算没有你也会变着法的出现的。反而倒是因为我,害你被小人针对。”仇徒自责道。 “这怎么能怪相公你呢。都是我不好,不够小心…” 仇徒轻轻笑道:“娘子,你看我们多恩爱啊。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越宁不禁一笑,旋即抬起头来,说:“诶,相公,虽说那个孔校尉死了,可我感觉他死了比活着还麻烦。” 仇徒低头看着越宁,问:“怎么说?” “你看啊,现在好多人都在底下传,说他是替元帅夫人作了替死鬼,被屈打成招的。你又不能解释,因为他是太子的人,你一旦说出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空口无凭,一定会被人再加上一条诬蔑当朝太子的罪名。”越宁愁眉不展,想不到解决的法子。 仇徒不禁一笑,搂着她,“娘子倒是成长了不少,真应该感谢他们呢。” “我是说认真的呢。这两天真的好多人都在议论你。我又不能暴露身份,还没法替你说话。”越宁郁闷道。 “让娘子费心了。”仇徒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看见她一身打扮,不禁问:“诶,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穿着这一身就来了?陈廉不是说给你个刑役做做吗,你怎么当起了伙夫?”说着,仇徒还打量起越宁这一身,“而且这好像是男人穿的吧,这么大,都不服身。你怎么想的,穿成这样?” “哦,差点忘了,羗司法说了,如果相公你想万无一失,就得给我造个新身份,让我女扮男装,留在你旁边当亲卫。至于元帅夫人越宁……”越宁眨眨眼睛,眼生狡黠。想起羗司法说让旧身份回家去,也许这是个机会。 “嗯?怎么不说了?”仇徒好奇道。 越宁忽然悄眯眯拉过他,低声说:“诶,相公,那些人不是感觉你徇私枉法吗,这样,刚好元帅夫人这个身份需要摆脱,不如就对外说,我因误伤马菊心中有愧,请愿去守墓三月。如何?算算日子,三个月后正是交战激烈之时,谁还会记得这件小事啊。你说呢?” 仇徒看看越宁的打扮,想了想,道:“可以一试。娘子,你现在聪明不少啊。” “我以前也不笨好吧。”越宁嘟起嘴巴。 “是不笨。诶,娘子,虽然军中大部分人不知道你的名讳,可以防万一,越宁这个名字是不能叫了。得想个别的名字叫上一阵子。” 越宁一怔,“那我叫什么名字好啊?” “正好你没有表字,咱们好好想一个,以后可以作你的表字,如何?”仇徒提议道。 越宁高兴道:“真的吗?那可得好好想一个啊。” “嗯。宁,平静安定也。不如叫静安如何?” “越静安?”越宁皱起眉头,摇摇头,“我不喜欢。” “不喜欢啊…”仇徒细思一阵,忽然道:“那平心如何?” “越平心?哇,相公,你起名这样随意吗?我不喜欢。”越宁嫌弃道。 仇徒皱着眉,坐回岸边,随手拿起一卷兵书,说:“可这取字就是要补名之意啊。我名为徒,是空之意,子虚二字既是叫我谦卑虚心,也是空之意。古来取字都是如此,我也是遵循传统。” “可我不喜欢传统。”越宁来到仇徒旁边,“我喜欢跟你有关。” “跟我?”仇徒眨眨眼,“总不能我叫子虚,你叫乌有吧?” “乌有?子虚乌有?”越宁忽然笑起来,“这个好啊。越乌有,啊哈哈……” “这不是更难听?”仇徒不解道。这娘子难不成还相中这个了? “确实有点拗口。”越宁想了想,“不如借你‘子’字一用,叫子乌啊。” “倒不知咱们谁起字随意了。”仇徒无奈道。这子乌二字有何深意?用作一生,将来后悔怎么办? “你不喜欢吗?”越宁呆望着他。 仇徒见状,拉过她坐下,说:“不是不喜欢,是怕你这般随意取来,将来你不喜欢可怎么办。到时想起来为夫这厢没有阻拦,扣一个不作为的罪名,为夫可承受不起。” “越子乌,子虚子乌…有点像兄弟。我记得你弟弟叫子恕…算了,还是想个别的吧。”越宁作罢。 仇徒轻点她鼻尖,说:“什么我弟弟,也是你弟弟。” “可他比我大啊。” “辈分就是辈分。你嫁给我了,就算比他小,他也是你弟弟。” “那好吧…真是没道理。”越宁无奈道。 “我决定了,就叫长安吧。与宁也有关联。来,看会儿兵书,我叫虞信去取几件与你合身的兵服来。”说罢, 仇徒就走了出去。 越宁怔怔地呢喃:“长安…越长安?这也太随意了吧…” 越宁拿起兵书,没一会儿,就看入迷了,连仇徒几时进来都不知,还是仇徒说了声“差不多时候了,快来试下衣服”,越宁才回过神。 “相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越宁恋恋不舍地将目光移开,站起身走到铺边。 仇徒将衣服抖落开,说:“早都回来了,看你钻研得认真,就没打扰你。不过时候晚了,明日还要早起,我刚出去看了看星象,感觉过几日还要下雨,本来山里赶路就不方便,下起雨就更没法走了,所以要加紧赶路,尽早出山。来,快试试衣服,不合身还要再换。” 说着,就要帮越宁脱衣。 许久没有同住一处的越宁忽然有些羞涩,下意识退了一步,说:“我、我自己来吧…” 见越宁脸红,仇徒轻轻一笑,道:“娘子,你别说,你穿这伙夫的衣服还别有一番韵味呢。” “你转过去。我要换衣服。”越宁娇嗔道。 “又不是没见过。”仇徒斜躺在铺上,没有要动的意思,目不转睛地看着越宁。 “相公~!”越宁羞急道。 仇徒笑笑,背过身去,“好吧好吧,不看你了还不行。快换吧。” 越宁松了口气,心脏却还砰砰直跳,急忙脱了衣服,手脚并用地把兵服往身上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山体滑坡 越宁正穿单衣,肚兜上的绣花刚遮过一半,就见仇徒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急忙背过身,“相公!说好了不看的!” 仇徒翻身站起,从后面搂住她,“可为夫想你啊。”他低头贴在越宁肩头,替她系衣带,说:“这么久不在一处,娘子就不想为夫吗?” 说着,仇徒将她转过来,又为她穿上甲胄。 “我当然想你啊,可是……”可是人家害羞嘛…… 见越宁脸颊绯红,仇徒心中一动,旋即微微摇头,叫自己冷静,拿过军帽给越宁戴上,后退一步,看了看,道:“嗯,看着还行,你感觉呢?合身吗?” 越宁忍着飞快的心跳,动了动身子,感受了一下,笑着点点头,“正好。是我的尺寸。” “嗯,你这么矮的男兵可是不好找。”仇徒倒在铺上,看着越宁,“若是以后仗打起来,太缺人的话,会找些年龄不到及笄之年的少年来,那时你就好找衣服穿了。” “会打到那种程度吗?连小孩子都拉来打仗?”越宁从前只在书上看见过这一幕,但没想过自己会有亲眼看见的那一天。 本来仇徒是随口说来逗她的,见她这么认真地问,便是郑重地点点头,说:“先有国,才有家。在兵力不足的时候,妇孺皆为兵也是有的。不过这一仗应该不会到这样的地步。” 仇徒已经叫汉中军三千骑兵先行到边关支援,他们往边关去平地多,山地谷地少,支援快。根据之前的战报,边关已经遭遇几次突袭了,损失惨重,还失掉了一个小关口。但仇徒根据对方兵力和攻城速度,再比较自己手上的兵力,对于打胜仗还是很乐观的。 “哦,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越宁坐到铺上。 仇徒抓住她的手,说:“娘子,战场上刀剑无眼,血腥之象远甚当日孔词断臂之景,你能承受吗?” “我…”越宁迟疑一瞬,说:“其实我在山上也常见爹爹和泉君杀猪,对什么血腥并不害怕,只是我没想过,人对人也会那样……”孔词断臂的画面一闪而过,越宁立即道:“不过好在那不是在战场上,不然我肯定就没命了。我以后会慢慢练胆的。” “嗯。”仇徒拍拍她的手背,“害怕了不要硬撑,为夫一直陪着你。” 越宁笑着点点头,然后反抓住仇徒的手,说:“相公,你真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我以后也是要当大将军的人。” “我都不知道自家娘子这么有志向是好还是坏了。”仇徒躺下,将越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有些困意,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啊?”越宁看着他。 “你想啊,你当大将军去了,谁在家照顾我啊。”仇徒困倦道。 “相公,你困了吗?” “嗯…” “诶,你先别睡啊,我怎么办…”越宁看看四周,只有这仇徒身下这一张铺子,可是军铺是很简陋、狭窄的,哪怕是三军主帅,铺子也只是比寻常士兵柔软、宽敞些,并不足以容下两人。 好在主帅的大帐是真的大,越宁自己带了软草席,她见仇徒不答,便自己展开席子铺在仇徒旁边,给他盖好薄褥,熄灭火光,自己和衣躺下。 借着外面巡逻的火光,越宁看见仇徒的睡颜,偷偷轻啄他脸颊一口,然后迅速背过身躺下。 一夜无话,翌日天光未亮,虞信就在帐外示警,叫仇徒起床。 他知道越宁昨夜没出来,虽说他俩是夫妻,可总归是在军中,别人瞧见了总是影响不大好,还是叫他们注意些吧… “娘子。”仇徒晃晃越宁。 越宁迷迷糊糊睁开眼,“怎么了。” “要起来了,一会儿该赶路了。”仇徒轻声说道,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越宁缓了缓,立即翻身坐起来,精神道:“是!将军!” 仇徒一怔,旋即轻轻一笑,“你倒机灵。不过娘子,以后可不能睡在我这儿了,你现在是个男儿身了,知道吗。” “我昨夜不是问你了吗,你睡着了,没理我,我也不知道去哪…”越宁一边收东西,一边道。 “将军我进来了啊!”虞信大声说道。 越宁一怔,仇徒看她穿着衣服,稍稍给她整了整,然后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虞信就掀开帐帘,笑着作揖:“将军!夫人!” 看着虞信暗含深意的目光,越宁稍显羞涩地躲在仇徒身后,仇徒冷声道:“赶紧收拾,少贫!” “是!将军。”虞信殷勤地忙里忙外收书折案。 “还有,以后不要叫夫人了,叫长安。”仇徒说罢,又拉过越宁,对她说:“长安,见过亲卫长。” “长安?”虞信一怔,想起昨夜羗媚说的话,立即问:“真的要女扮男装当亲卫啊?那夫人怎么办?” “等过几天,你传下去,夫人自知摔伤马菊有错,给了小人可乘之机,故而要为马菊守灵三年,离开军队。而长安,是你的亲戚,你非要徇私把他带进来。明白了?”仇徒冷冷地问。 虞信瞪着眼睛,“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仇徒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虞信咽了口唾沫,看看越宁,“没了……那个,长安,你就是我八姥姥的大孙子…” 越宁眉头一跳,这也行吗? “我记得你们那个帐已经住满了,所以,长安自己住一个帐。以后不管扎营还是开拔,你都去照顾照顾。”仇徒平淡地说。 虞信张着嘴巴。这都什么事啊? “我自己也行…”越宁开口道。 仇徒背对着越宁,对虞信眯起眼,虞信立即笑道:“诶,那怎么成。要是累着你,八姥姥还不扒了我的皮啊。我自愿的。自愿的…” 见仇徒面色缓和,虞信心里咒骂着,自己怎么碰见这么一个主子! 大军开拔,虞信在仇徒的亲卫队里跟他们交代了,对外要隐瞒越宁将军夫人的身份,而要称呼他为长安。还叫他们平日帮助越宁扎帐收帐。 这些人平日就跟着仇徒出生入死,知道仇徒做此决定也是情非得已,所以自然愿意帮着隐瞒。至于扎帐收帐的事,他们都没成亲,长这么大,就见过几个村姑和女营那些凶巴巴的已婚妇人,难得有个漂亮的女人,虽然成亲了,可是以后要和他们共处,自然乐意帮忙,留个好印象。 而且人家是将军夫人啊,保不齐以后能给他们介绍许多漂亮小姑娘… 虞信倒是意外这些家伙居然满口答应,还隐隐有要抢活干的架势,不过总算找到干活的人,他也乐得清闲。 一行人围着仇徒前行,本来他们都是有马的,但在山里骑马不便,就都步行,如此也不显得没坐骑的越宁突兀。 有人路上不小心叫了将军夫人,被仇徒冷冷地目光扫了一下,便惊了一天没敢说话。 自那以后,几个人都在心里默念“长安”二字,唯恐说错话。 这夜没有扎营,而是连夜赶路,全军怨声载道,但不敢违抗军命,都只能私底下抱怨上面无道的安排。 这样少休多赶的走了五日多,大军终于出了山。仇徒下令全军修整一日,几日都吃干粮的士兵,一扎营,各团各军都架起大锅熬起肉汤,一时间漫山遍野弥漫起肉香。 虽说大中午食欲没那么高,却人人也都吃了好几碗。这几日实在太累了,也不知道元帅为何要这么逼人…… 午后众人正睡,天降暴雨,身后的山发出轰隆声,距离山最近的军队都纷纷出帐查看,只见山体滑坡,大石滚落,有几个跑的慢的,竟是被砸断了腿脚。 一时军中传开此时,都纷纷赞许元帅的先见之明。 这厢听着虞信的转述,越宁叹息一声,说:“可惜还是有人受伤了,只怕得回家了吧?” “能怎么办,将军计算的距离是正好的,是他们那个什的人走得慢,一听前面扎营了就不往前赶了,这能怪得了谁。”虞信见怪不怪地说。 越宁撑着脑袋,“相公怎么这么厉害,居然猜到今天会下雨,还知道那山上会掉石头呢?” “是将军!”虞信纠正道。 “哦…对,将军厉害。”越宁立即变粗了声线,说道。 虞信无奈摇摇头,说了几天了,还是不长记性。 “我给你说啊,将军会看天象,说下雨下雪什么的,一看一个准。至于那山落石,也只是将军猜测有可能而已,这不能算他神,只是小心谨慎罢了。嘿嘿,瞧瞧我,崇拜也不是盲目的,都能说得有理有据。”虞信自吹自擂道。 “歇会儿吧,亲卫长。”屠元困得打了个哈欠,在铺上趴着。 越宁见他们都倒下了,便站起身,“那我回去了,你们先睡吧。” 这么一说,虞信的精神头也褪去大半,揉揉眼睛,道:“好。那我也睡了。” 越宁一个人走出帐子,倒没先回去,而是进向仇徒的大帐,门口两个值岗的亲卫一见她,笑道:“长安,又来看将军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亲卫长卓狼 听见外面声音的仇徒已经放下书迎了过来,低声道:“娘子。” “长安!”越宁纠正道。 他轻轻一笑,俯身在越宁耳边,“娘子。” “讨厌~”越宁娇羞地后退一步,然后看他,“将军,你怎么还不休息啊。这几日赶路,你也累坏了吧。” “你还没来看我,我怎么能睡。”仇徒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而后。 “你怎么就知道我就一定会来看你?你真是神算子吗?”越宁打量着他。 “神算子?” “是啊,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很感激你呢。我说前几天他们私底下骂你的时候你怎么一点不生气,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越宁来到案前,拿起兵书看了起来。 “主帅做决定是没办法跟下面一一解释的,他们只能服从命令。既然他们不明白还要做,有怨言也是正常的。所以,只要我自己明白就好。”仇徒靠近越宁,问:“你不困吗,还看书。” “我本来以为自己跟你差距不大,可是经此一事,我发现我和将军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还需再努力啊。”越宁认真道。 “那为夫便不打搅娘子长进了。”仇徒揉揉她的脑袋,“别硬撑,困了就回去歇息,我先睡了。” “是!将军!”越宁正色道,旋即嘻嘻一笑。 仇徒轻轻一笑,回铺上躺着了。 越宁看书入迷,偶然跑神,抬起头,已是夜深。她惊觉站起,感触良多。从前看那些书,只觉得新奇,因为常年在山上,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如今再看,里面字字珠玑,一句句都是行军打仗的经验之谈,细细回味,总有茅塞顿开之感。 她走到仇徒身侧,指尖轻抚他侧脸,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将军,我几时才能像你一样厉害啊。” 她为仇徒掩好被子,走了出去。 这天,三军正行,仇徒收到前方军情,说是西凉国边关已有两万士兵集结,不日便要强攻,催促元帅快快派兵增援。 仇徒叫来其他将军参谋开会,决定催促汉中军速速支援,但也担心汉中将领以为是拿他们当肉盾,不把他们的命当命,所以仇徒决定先率轻骑赶往边关坐阵,后续部队交由蒙勒带领,尽早增援。 如此一定,仇徒便点了湖镇军男营跟随,女营只叫苏盏带了三十个能力尚可的人,一行人加快脚程往边关赶去。 本来三十多日的路程,这两千多人竟然缩短到二十多日就看见了边关的影子。 “将军,看样子,要不了两日咱们就能到袭营关了。”虞信拉着缰绳,冲仇徒道。 仇徒看看天色,点点头,道:“传令下去,修整两个时辰,继续赶路。” “将军,大伙儿都这样拼命赶了二十多天了,都没怎么扎过营休息,全是几个时辰的露天觉,女营的好几个都病着在沿途驿站没跟上,再这么走两天,就是男人也吃不消了吧。”说着,虞信还忧心地看看身后的士兵。 他们几个亲卫是有马骑的,路上驿站还给越宁找来一匹,但其他士兵赶路全靠两条腿,要不是常年跟着仇徒,了解他,只怕要把仇徒的祖宗八辈都问候问候。 仇徒回头看看,只是大眼扫过旁人,最后目光落在越宁身上,她虽然眼窝深陷,但眺望着边关景色,眼中还是难掩期待之色。 虞信也注意到仇徒的目光,看看越宁,心想,这个将军夫人是不知道累吗? “既然大家这么累,就休整三个时辰吧。” “将军…” “快去传令!”仇徒威严道。 “哦…” 虞信无奈地调转马头给传令兵交代着,没一会儿, 两千多人就全瘫倒在路边,倒地即睡。 仇徒靠在一棵树坐下,见越宁走过来,问:“还不休息?不累吗?” “还好。”越宁靠着他旁边坐下,头靠着树。 虞信眼尖地跟了过去,也在仇徒另一侧坐下,抱着个剑靠在树上,抱怨道:“我真佩服你们啊,这会儿还有功夫说话。唉,为了不叫别人起疑,我做了多大的牺牲啊,跟你们在这儿演戏。” 越宁笑笑,头一侧,靠在仇徒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一旁的亲卫们一见,“唰”一下站起将仇徒他们围在中间,坐成一个圈,彼此撑着疲倦的身体依靠在旁边人的身上。 仇徒一怔,嘴角微微一动,“这又是什么说法…” “还不是为了不叫别人怀疑你有断背之嫌。”虞信打了个哈欠。 越宁睁开一只眼睛,“断背?” “睡觉。”仇徒按住越宁的头,闭上了眼睛。 三个时辰后,仇徒被换岗巡逻的士兵叫醒,他揉揉眉心,感觉两肩酸麻,一看,这左肩被越宁枕着他倒是知道,可这虞信什么时候靠在他肩上的? “起来!”仇徒抖了一下右肩,把虞信的头撩了个空,令他猛然惊醒。 “怎么了?”虞信惊觉地拔出剑站着环顾四周,只是那睡眼还未全然睁开。 仇徒冷冷看他一眼,温柔叫醒了熟睡的越宁,说:“该上路了,娘子。” “是长安。”越宁迷糊地嘟囔着,然后揉揉眼睛,坐正身子。 “长安,洗把脸吧。”仇徒拿来水袋递给她。 越宁打了个哈欠,将水袋拧开,倒出一点冰凉的水,贴在脸上,瞬间清醒。 “叫他们集合。”仇徒站起身,对虞信说。 不一会儿,湖镇军就从地上都爬了起来,歪歪扭扭地站着,彼此撑着身体。 越宁见状,对仇徒道:“将军,还有几天到啊,我怕他们吃不消了。” “这样赶,明日夜里就能到袭营关了。我已经叫那边准备营寨、吃食,明日他们就能好好休息了。”说罢,仇徒翻身上了马。 越宁虞信见状也连忙上马,后面军旗一动,队伍又日夜兼程地赶起路来。 果然,翌日夜里,湖镇军就来到袭营关下,镇守袭营关的大都尉带着手下纷纷出来迎接。 夜半时分,二千多人进城还是影响不小的,有些睡觉浅的人家还偷偷躲在窗户里看他们。 不过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军队真正扎营的地方是在城西,他们需要穿过全城。 一到城西,几丈一个火盆架,把军营照得很亮,还弥漫着一股肉香。湖镇军一闻味,各个如狼似虎。快一个月了,他们只吃过干粮,嘴里都快淡出来一个鸟了。 仇徒被请入房间用膳,他点了虞信越宁随往,一坐下,大都尉和参谋们就说起边关大事,虞信倒是不在意,只盯着桌上的饭菜吃个不停,因为向来都是仇徒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所以这些令人头疼的事,还是交给将军去听吧! 而再看看越宁,她头一次议事(其实只是坐陪,也没有上主桌,只是在旁边和其他大人的亲卫们一道用膳),虽然背对着主桌而坐,可耳朵却是直愣愣地竖着,饭也没吃几口。 “小兄弟,怎么,饭不合口味?”一个高个大汉问道。 虞信见越宁没注意,用肘子戳了她一下,“长安,人家跟你说话呢。” 越宁一怔,“啊?” “无碍。”大汉笑笑,“我是看小兄弟没怎么动筷子,以为你不爱吃我们这儿的饭菜。看你细皮嫩肉的,难道是江南人士?” “江南?”越宁尬笑着摆摆手,“大哥别取笑我了,我长这么大就没去过南方。这些菜都很好吃,只不过是我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吃不多罢了。多谢这位大哥关心。” “哈哈,你这小兄弟倒是文气得很,不愧是跟着大元帅的人。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知…达……知……” 旁边人见他语拙,提醒道:“知书达理。” “哦,对,知书达理!我是个粗人,看你这样子就不简单,先敬你一杯。”大汉笑笑,拿起茶碗示意地敬了一下,然后豪饮而尽,以袖擦嘴,仿佛那是好酒一般。 虞信噗嗤一笑,手臂搭在大汉肩头,调侃道:“这位大哥,你是从哪里看出她不简单的?怎么不见你敬我啊,我可是跟了元帅好多年的人,是他的亲卫长,刚才跟你介绍过的,怎么不见你夸我。” 越宁笑笑,“虞大哥,你虽然不能像将军那样指挥千军万马,可是你也算一将之下,万兵之上的人物了,还用夸吗?” “小兄弟说话真有趣。”那大汉笑笑,问:“我就看你有眼缘,刚才我们都认识了,你呢,叫长安,对吧?我没记错吧?” 旁边的人答道:“没错没错。” 越宁微微一笑,回敬一杯茶,道:“小弟确实名长安,不过刚才累昏了脑袋,没注意各位的介绍,自罚一碗。” “无碍无碍。你是元帅的亲卫,而我们只是大都尉的亲卫,你位分高,不在意我们这些人也是情理之中。”那大汉满不在乎地笑着。 虞信笑着搂住那大汉的脖子,说:“这位大哥此言差矣。咱们都是亲卫,哪有位分上的高低,那么说就生分了。咱们军中子弟,不分那个。长安哪,我在给你介绍一边啊,记好了,这大哥是大都尉的亲卫长,卓狼,硬汉一条。”说罢,又一一把桌上的人引荐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易正清守夜 越宁看看众人的脸,点点头。 “可以啊虞卫,你这个脑子真让我们佩服。”一人称赞道。没想到只是说了一遍,虞信就记下了他们所有的人。 虞信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算什么啊,自己是将军的亲卫长,他每到一个地方,自己都要替他留意身边要接触的人,不然何谈保护?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来来来,不说那些,吃菜、吃菜。”虞信自己招呼着自己,仿佛这桌是他摆出来招待客人用的一般。 越宁摇摇头,继续听仇徒他们交流,却不想主桌上已经结束了交谈,正在说告辞的话。 越宁拉拉虞信的衣服,指指后面,虞信一见,忙起身跟同桌的人说:“诶哟,看来将军他们吃完了,咱们也该散了,有机会一起聚着喝酒啊。” “一定。”卓狼抱拳相送。 等从房间出来,仇徒被孙大都尉引入房中休息,又给虞信和越宁指了房间就告辞了。 虞信愣在门口,这他们二十个近亲卫,给分了两间大房,本也算是宽敞,可都是大老爷们的,这越宁住哪里去呢? “虞信。” 仇徒房中忽然传出声音。 虞信一怔,忙跑了两步,推开仇徒的房门,“将军,怎么了?” “打张地铺,叫长安进来。” “在这儿?将军,你可想好了,人家明明按照咱们报的人数安排了房住,结果却放着好好的炕不躺,偏要跟将军你这儿打地铺?别人指不定怎么在背后说你们呢。”虞信不满地嘀咕道。 本来因为湖镇军的人大部分人见过将军夫人,这阵子就没怎么敢让越宁抛头露面,所以注意到她的人并不多。但这要是闲话被传开,越宁被人窥视,那指不定就暴露了。 仇徒想了想,问:“苏盏带的女营住哪了?把易正清给我找过来。这会儿,先叫长安进来,外头凉。” “你打算叫长安跟他住啊?”虞信皱起眉头。 “想什么呢?把他找来。” “哦…”虞信转身跑出去,然后一本正经对越宁命令道:“去,给将军倒点茶水!” 军营中巡逻的士兵见了,并未有过多的停留就离开了。 越宁冲他吐吐舌头,然后溜进屋中,忍着笑,道:“将军,我来给您端茶倒水了!” “关门,别演了。过来坐。”仇徒坐到床边,特意留了一处空。 “你要干嘛?”越宁捂住胸口。 “娘子以为呢?”仇徒挑起眉,一双睡凤眼配着这眉,倒像是威胁。 “是长安!”越宁关住门,殷勤纠正着:“长安!长安!说了多少遍,就是记不住!” 说着,越宁就已经来到床边。 仇徒一把拉过她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膝上,暧昧道:“娘子许久没叫我相公了。” 越宁的心砰砰直跳,抬手挡住他的脸,“将军不要诱惑我,我是不会屈服的。” “自家娘子搂在怀里,倒要求一声相公了?”仇徒拨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 越宁呼吸急促,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 正此时,就听见门外两声咳嗽,越宁立即站起,整理衣衫。 “将军。”虞信推开门,看越宁慌张的神色,噙着坏笑说:“人我可给你带来了。” 仇徒瞪他一眼,他嘻嘻嘻地退了出去。 易正清本来也不知道仇徒为何找他来,这会儿若要议事,需要屏退人,也不该遣走虞信,而留一个别的亲卫啊,也没听说将军有什么旁的亲信之人胜过虞信大人的。 咦,这个亲卫怎么还长得有点眼熟呢? 易正清不由自主上前两步想要看清。 越宁立即躲开目光,低着头退了一步。 仇徒咳嗽一声,“易正清。” 易正清一怔,忙打躬道:“啊,将军,正清在。” “你这么多年跟着苏盏,也该是时候回报回报我了。”仇徒道。 易正清身子一顿,想起当年仇徒为他求来的参军资格,忙抱拳道:“请将军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借你用两个月。苏盏那里我会告诉她的。” 易正清皱起眉头:“将军,我武艺虽然不差,可比起虞信他们来说也没多厉害啊。什么任务要用到我啊?” “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给你换个地方睡觉而已。”说着,仇徒就往外室走,随手指着一处角落,“你看如何?” “床呢?”易正清看向仇徒。 “每个兵都配了席褥,你不会没有的吧?” 易正清拧着眉头,“这…我在女营也是睡地,在将军这儿也是睡地,又没有什么分别…” “叫你睡你就睡。回去拿东西布置吧。”仇徒淡漠道。 “不是,将军,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正清不明白…” “虞信!”仇徒开口冲外叫道。 虞信立即飞奔进来,看几人都在外室站着,愣了一瞬,旋即笑道:“将军,有何吩咐啊?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带他回去收拾东西,今后他就睡这儿守夜了。不过你们亲卫轮岗的事与这个不牵扯。”仇徒吩咐道。 “他睡这儿?”虞信看看外室,一般外室通常会支一张床供守夜的人睡,可这袭营关的军营的这间房却没有,想来这屋子是才收拾出来的,所以才没考虑周全。亦或者,他们这里像军府一样,守夜之人是轮岗的,在屋外站守? 总之,这外室什么都没有,除了洒扫还算干净,其他一无是处。叫易正清睡在这里,天越来越凉,也亏将军能想到找这么个肉厚的家伙来受… “快去。”仇徒冷声道。 易正清还打算讨价还价,虞信就一脸严肃地拖着他出去了,凶道:“少废话!将军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别逼我动手啊!”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易正清碎碎念道。 虞信心道:你要躲过了,将军可不得找我睡外室啊?不催你催谁? “少废话!快走。”虞信凶着推他。 “诶,虞大人,你说,这将军有你们亲卫按时轮岗伺候,为何还叫我一个女营的兵来守夜啊?”易正清挠挠下巴,“该不会是将军出尔反尔,打算叫我回他身边做事吧?” “你哪那么多话。将军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虞信一本正经地推了他一把。 “嘿,虞信,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啊?”易正清撸起袖子。 “就算打得过,你敢打吗?我记得苏校尉最讨厌军中滋事者。”虞信有恃无恐地扬起下巴。 易正清想了想,撇撇嘴,继续往前走,“懒得理你。” 等二人回来,外室已经打好一席地铺,易正清一见,皱起眉头,“我说将军,您这儿有东西,干嘛还叫我回去取?我知道您老嫌我体态过丰,可也不至于这样溜我吧。” 虞信靠在门边等着看笑话。 “这不是你的,是同与你守夜之人的。”仇徒见他来了,便转身进了里室,道:“赶紧收拾收拾睡吧,没事别进来打搅。” 说罢,仇徒就关上了门。 易正清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内门,眉头轻皱,侧转半身指着门,“这什么意思?” 虞信憋着笑,将易正清的东西丢在地上,“我也不知道,你快铺床吧。” 易正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蹲下拆开自己的包裹,见门边一双黑靴停着,他抬起头,看那黑靴的主人,问:“你还站这儿干嘛?还不叫你手下在门口值夜?” “我这不是还没休息吗,先叫他们歇息会儿。顺道看看你铺床,也是蛮有趣。”虞信微微一笑。 易正清狐疑地看看他,余光扫过旁边的空铺,忽然站起来,坏笑道:“该不会,我旁边这一套是你的吧?早说嘛,你我难兄难弟,我还为难你干什么。”说着,易正清的手就要勾住虞信的脖子。 虞信急忙退了一步,抖掉他的手,嫌弃道:“谁跟你难兄难弟。这么多年,你脑子是一点也没长啊。刚才里面的人你没看见?” 易正清一愣,想起之前一直在将军身边的那个亲卫,虽然刚才觉得面熟,可因为他以前也是将军亲卫,所以还当自己是从前见过,倒是把人家名字忘了,所以没好意思提起,可如今再想那人的面孔,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那是……将军,夫人?”易正清脸色不好地问。他素来不喜欢知道什么秘密,因为他怕自己保护不好,会因为知道太多而丢了性命。 “算你还有点眼力。”虞信拍拍他肩头,“如今她叫长安了,跟我们同为亲卫,现在是没有地方给夫人住,所以找你在这儿演戏,害怕别人怀疑。你机灵点吧。别打搅了夫人和将军的时候,知道吗?” 易正清看了一旁的空铺,感情这是将军夫人的……可她不是去给个死人守灵了吗?怎么混到将军身边了? 他嘀咕道:“这等好差事,怎么偏偏找我?只是求个人睡外室,你虞信不是更合适?” “你懂什么。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是将军,你只是个随从的原因。将军做事一向考虑周全,万一有个特别情况,夫人不得不与人共住外室,用你怎么都比用我舒坦些。”虞信说着,退出门槛,笑着道:“你好好收拾吧,我去安排人来值夜了。” 说罢,虞信将外室房门一关,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湖镇骑兵 里屋的越宁站在床边,看着心安理得坐在床边的仇徒,质问道:“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叫我和你睡一块儿?你就不怕别人看见了?” “外头有亲卫,还有易正清,谁会进来看见你我夫妻同床共枕呢?”仇徒站起身,抱住她,“好了,娘子,你就信为夫一次吧,你不困吗?为夫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歇息吧,好不好?” 越宁想想,确实也没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到仇徒住下来,而且外有一层亲卫把守通报,内有易正清假装同为守夜人,好像没什么破绽。 “那还不是怪你逼着大家赶路!”越宁推他一把,兀自脱掉外甲,“我睡觉了!你晚上安分点。” 仇徒微微一笑,张开双臂,“还有为夫的。” 越宁嘟起嘴巴,瞪他一眼,然后乖巧地为他解开衣带,“真不知道没有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 “没有娘子自然和衣睡啊。” 越宁羞笑一声,替他褪去衣服,吹灭了灯。 夜里,仇徒搂着她,说:“娘子,我们已经到了边关,你怕吗?” 越宁困意浓浓,嘟囔道:“睡吧。” ---- 湖镇军女营除了苏盏带走的三十个,余下的都和湖镇军编外的男兵一起,随大军在路上慢行着,何宸就在这队伍里。 出征路上认识一个无名书生,因觉得此人气度不凡,便多番打听。他本以为那男子是故弄玄虚,却不料人家本名就叫无名,是前丞相仇赁的学生。因为丞相辞官,新丞对他并不信任,特地嘱咐人阻挠他考试。他一介书生,不善刀枪,却因年纪至此,又无功名,故而被征。 这夜,值夜的人员里终于将他二人排在一起,犹豫再三,何宸发问:“无名兄,你还记得我吗?” 无名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向他,八字胡微展,笑道:“何宸,泰威山下铁匠之子。” “你怎么知道?”何宸惊喜道。莫非他同我关注他一样,关注着我? 无名摸起胡子,“同闾之人,无我不知。” 何宸闻言,略显失望,毕竟当初无名跟他说过那样的话,刚才又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和出处,搁谁都会以为说话之人对自己很重视吧?只是没想到,他对谁都是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是高人,不比自己这般普通,自然不会像自己一样追着他打听… “每一个人都了解?”何宸问。 无名不置可否地笑笑。 “无名兄如何做到?”何宸好奇道。他来军中一月,最多只能记住同什的人,还经常把几个人的家乡搞混,更别说同闾一百人的名字。 无名看他一眼,“用心即可。” “可同闾之间,也不是经常说话的。无名兄和每个人都聊过?” 无名轻笑,“我记性好于常人,听一遍,见一遍,大概也就记得了。怎么,你要学这本事?” 何宸连忙摆手,“那我可学不来。”旋即羡慕道:“你可真厉害。” “上苍造人,各赐所长。不必介怀。”无名巡视着四周。 “可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所长。”何宸忽然想起当初向越宁家求亲之事,拍拍无名,问:“对了,无名兄,你读书多,能告诉我,这吴牛喘月是什么意思吗?” “吴牛喘月?”无名想了想,说:“据说江浙一带的水牛害怕酷热,见到月亮也以为是太阳,因此发喘。《太平御览》卷四引《风俗通》上说:‘吴牛望见月则喘,彼之苦于日,见月怖喘矣。’ 后人用以比喻因遇到类似的事物而胆怯。有时也借指天气酷热。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能说的简单点吗?”何宸听得似懂非懂,尴尬地问。 “嗯…就是说人疑心太重,遇事过分惧怕,容易失去判断力。”无名道。 “疑心重…”何宸细思呢喃。 无名看看何宸,又巡视起四周。 “根本是因家境,竟然找这样的说辞…”何宸苦涩道。 “什么?” 何宸摇摇头,“没什么,我在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迅速发家致富的捷径。” 无名闻之一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世俗之人,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何宸自嘲道:“不怕你笑话,我之前去提亲,那家大家(gu)说我吴牛喘月,拒绝把女儿嫁给我,结果没过多久,她就把女儿嫁给了别人。我和那姑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而那个人,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我想不通,除了因为我家贫寒,那人家境殷实,还能因为什么?” 无名一怔,“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我可不好说。” “你也觉得是因为我性格有问题吗?” 无名哑然一笑,“人无完人。只是看人家是否能接受你这点缺陷罢了。” “唉,也许真像你说的一样。”何宸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越宁,我根本不相信你会杀人,那个仇徒,竟然罚你去守灵三月,他难道不知你根本没怎么下过山吗?他竟然放心你一个人在陌生之地生活…… 你如今在哪儿啊… 你是否也想我… ---- 袭营关内,仇徒收到前方军情,说他们丢了代越坡。 仇徒叫来大都尉,询问去代越坡的情况,得知从袭营关到代越坡只需三日路程,只是没有官道,途中还要经过一条峡谷,最窄的地方只能有一人经过,很容易被人设伏。 都说代越坡易攻难守,因为从西凉往代越坡,地势平坦,但孱国在代越坡的东面,偏偏地理位置险要,所以这代越坡一旦丢了,便很难夺回来。 不过好在因为代越坡通向孱国的路不好走,所以代越坡被攻下来也并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威胁。但两国交战,打的是气势,代越坡丢了,士气就垮了。 虽说仇徒来之前也丢了一个重要的关隘,但毕竟那时候主帅和援兵都还没到,边关将士不敌也情有可原,可之前丢关后就叫汉中军火速支援,如今竟把代越坡也丢了,如何不叫士气低落?他们可不管这地方是易攻难守还是易守难攻。 所以,仇徒的第一步计划,是展开防御线,不能再丢一关,并亲自带军,夺回代越坡。 “虞信。”仇徒盯着沙盘说。 “虞信在。” “找四个探子,去代越坡查看,留意附近可设伏的地方。” “是。” “长安。” 越宁一怔,毕竟仇徒从来没有交代她做过什么,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喊她,她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仇徒看她,她立即回神,上前抱拳,声线变粗道:“在。” “你去找左济,整合湖镇军骑兵,今夜随我一道出发。”仇徒严肃道。 越宁一听,这是许自己去前线打仗啊,忙领了命,兴冲冲地去找青龙团找左济了。 虽说出征仍是以军府为单位的,但府中编制还是与平日稍稍做了些变动。比如左济,非战时,他只是青龙团的一个闾长,而战时他就被调去当了整个湖镇军骑兵团长。而这些骑兵其实也并非都是湖镇军,还有附近几个军府整合来的,属于精锐军。 越宁到骑兵团外等候通传,不一会儿,传讯兵就把越宁请了进去。 “校尉,这就是将军的亲卫,长安大人。”传讯兵介绍道。 左济把手中的弓箭放下,看向越宁,一怔。 原来仇徒担心越宁在军中穿梭,难免被人认出,就让她贴了一字胡。虽说湖镇军的士兵都见过她,但都是远观,近处相识之人不过一二,若以男子形象示人,不仔细看,并不易看出端倪。 越宁冲他俏皮地眨眨眼,他见越宁身侧并无别人,又穿着男装,正对着传讯兵伸出的手,难道越宁就是长安? 左济见帐中人多,故作镇定地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 “是。” 一转眼,帐中就只剩下越宁和他。 “左济师父。” 越宁毫不避讳地跳上前笑道。 左济眉头一皱,“真是你。” “这才多久不见,难道师父不认得我啦。”越宁笑着。 “你不是去守灵了吗?”左济不知越宁来此是何意。 “唉,这不是没办法吗。师父你也知道,大家都不相信我没杀人,虽然有大司法出面解释,可大家还是觉得如果我没有伤人在先,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所以,叫我去守灵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左济打量着她,心想,这不会是偷跑回来,叫自己护着她吧?将军是否知道这件事? “嗨,你说我这身打扮啊。这是羗司法和将军想的办法,叫我女扮男装当亲卫,方便保护我。你也知道,我家相公,哦,不是,将军,将军他总是担心我会照顾不好自己,没办法,只能跟着他。”越宁虽是埋怨,却眼里含着笑意。 左济闻之,安下心来,原来是将军的计策…… “那你来找我,是……” “哦,差点忘了正事。左济师父,将军叫你整合湖镇骑兵,今夜随他一起出发。” “将军有说要去哪吗?”左济不放心地问。 越宁想了想,应该是去代越坡吧? “没说。我也是奉命转达,不敢揣测。”越宁谨慎道。 “好。那个,长安大人,既然你改了身份,千万别再喊我师父,万一被别人听见了,对将军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洛文部老头 是夜,仇徒率湖镇军三百骑兵,连夜北上,往蒹葭关去。 这代越坡与蒹葭关、袭营关正好形成“△”形状,代越坡就在两关之间,只是通往代越坡的路都是一条,必经一线天。白天的时候,仇徒叫探子快马加鞭往一线天那边的代越坡去侦查,不仅是看沿途伏击点是否有兵,更是侦查代越坡的守军和西凉境内的驻防。 这代越坡只是一个小关口,孱国从前也只是派了两百人驻守,不然也不会轻易被夺。所以想来西凉军当初打代越坡也只是壮声势,并不会真的把这个小关口放在眼中。夺得代越坡后的西凉军队肯定不会太警惕,更不会想到短时间内孱国会派军攻打。 所以,仇徒计划一旦知悉对方驻防,就率骑兵绕入西凉境内,由西面攻代越坡,不走一线天。 两国都知道代越坡对西面是易攻难守,对东面却是易守难攻。他们一定不会想到孱国主帅敢这么大胆,由本国境内攻打代越坡…… 蒹葭关离西凉国境十分近,只是有绵延荒山,地势复杂,往往都是被两国忽视的地方,别说骑兵,就是步兵也很难爬上去。 这天,仇徒叫其余骑兵在蒹葭关修整,独自带着越宁、虞信和左济骑马来到塔格格高地下。 仇徒看着一望无际的山脉,对越宁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叫骑兵翻过去。” 越宁一怔,“过去就是西凉国啦,将军要干什么?” “有办法吗?” 越宁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办法, 这山太险了,马会掉下来的。” “那你有办法上去吗?”仇徒问。 越宁一怔,笑了,“那当然,我可是从小就在山上长大的,泰威的上面比这个还要险呢。这上面又没有野兽,根本不用怕。” “哦~将军带我来,就是为了叫我带大家爬山啊。”越宁忽然明白为何一向不让自己涉险的相公会主动叫自己跟任务了。 仇徒闻言微微一笑,说:“左济,你这就回去把人带来,全部弃马,随本帅上山。” “是,将军!” 左济和虞信一人带两个马回了蒹葭关。 约莫半个时辰,三百骑兵就来了。 仇徒将指挥权交给了越宁,越宁看着他们,说:“塔格格山势险要,大家一定要紧跟着我的步伐,千万不要踩错地方。” 越宁知道这山里许多地方看着结实,其实一踩就软。 这厢叮嘱半晌,才谨慎地带三百余人上山。 仇徒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越宁心想,该不会是相公被自己刚才那些话吓到了吧? “将军?” “嗯?”仇徒抬起头看她。 她继续爬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说:“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刚才说那些是怕有的人没爬过山,不知轻重,但其实没那么可怕。” “我在想攻城计。” “你还没想好吗?”越宁以为仇徒早就成竹在胸了。 仇徒看看身后的士兵,说:“没有。” “弓箭手火攻呗。”越宁随意道。 她之前看过不少讲解攻城的兵书,对此还是不陌生的。 仇徒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毁城。里面都是孱国百姓。” 越宁一怔,是了,如果逼急了,里面的人把孱国百姓当做人质可就不好了。 “那你还没想好攻城计,怎么就叫大家翻山了呢?那边可是西凉国啊,很危险的。” 仇徒沉声道:“谁说我是叫他们攻城了?” “那你刚刚……” 仇徒笑道:“好好带你的路吧!” 仇徒没来蒹葭之前是打算带人越入西凉境内,亲率骑兵攻代越坡的,但看见这塔格格高地的时候,他就变了注意。 西凉既然夺他们的城池,他们也可以霸占西凉的土地啊。 八日的功夫,三百人才爬到山顶。途中还因一人乱踩,而丢掉了性命,更让他们对这个叫长安的亲卫刮目相看。他似乎就是这山上的人一般,不仅知道怎么走安全,更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水,什么野菜可以吃,什么地方适合避风休憩。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越宁当做了主心骨。 他们站在山顶往下看,都感慨一路的不易。只是塔格格高地的阴面,也就是靠西凉这一侧是与东面的荒凉全然不同的景象。虽不比泰威山的葱郁,却比起东面荒山,算得上是青草油油、苔藓疯长的绿地。 阴面不比阳面险要,看着还有几分怡人,仇徒谨慎道:“下面定有住户。小心点。” 越宁点点头,带着大家下山。 三百人下山的动静还是很大的,尽管越宁已经尽量往偏僻的地方走,这天,还是惊动了一户山上的人家。 一个老头倚着牧养杖跟在他们后面,被人发现,带到了仇徒面前。 “你们是哪里的军队。”老头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放着勇敢的光芒。 仇徒看看他,皱起眉头。他不想滥杀无辜,可他摸不准这老头对西凉和孱国的兵服有什么了解没有。 不等仇徒想,越宁就站出来,剑鞘抵住老头的肩膀,冷声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孱国没人了吗,派你这么老的细作?” 老头一听,慌了,举起一只手,两腿打颤,“军爷,冤枉啊,小人是西凉人啊,三十年前就搬来这里住了,是头一次见到山里来军队,以为你们是孱国那边的……” 众人一听,感情这山上就没有军队来过,想必西凉根本没想过孱国人会到此。 越宁腰板一挺,“你说自己是西凉人,有什么证据!” “如艾斯米也斯哦啾,哦吉斯咔,咯唔咳哞如哇米歪如也啼……”老头呜哩哇啦说了一堆。 越宁脸色一变,她可一句都听不懂啊。 “嗜,咯如唉哞。”仇徒冷漠道。 老头慌乱抱拳行礼,“哈哇啦哦吉斯咔。” 见老头走了,众人一脸崇拜地看着仇徒。 “他说的什么?你会说西凉话?”越宁好奇道。 虞信笑道:“将军十三岁时就随长平王去过西凉,自然会说西凉话啦。”旋即顿了一顿,皱眉道:“不过刚才将军说的好像不是西凉话,将军,你刚说的什么啊?” 仇徒看看远处,“那老头刚才说的是洛文部语。看来,这里离洛文部的位置很近。” “洛文部?怎么,他们西凉八部用的不是一个语言?”虞信好奇道。 仇徒没理他,看看四周,问越宁:“还有多久能下山?” “根据上山的情况看,咱们还有三日才能下去。”说完,越宁凑近他,“将军,你刚才和那老头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他只是用本地话证明自己是本地人而已。快些下山,西凉人不常用官话,我怕那老头察觉到什么。”仇徒谨慎道。 越宁也不敢怠慢,立即带众人往山下赶。 遥遥的,他们看见一个寨子,仇徒立即叫停了众人,叫他们隐蔽。 仇徒道:“这样子不像是军营。” “像是匪窝。”越宁伸着脖子看,说。 “啊?匪窝?那之前遇见的那个老头怎么不告诉咱们,叫咱们帮着剿匪啊?”虞信问。 仇徒一想,是啊,寻常的百姓连军人都怕,更别说匪贼了。结果那个老头不仅敢跟着军队,还一言不提山匪之事,确实奇怪… 越宁脑筋转的飞快,一拍大腿道:“完了,那老头是寨子里的人!” 仇徒一愣,是了,那老头一开口就说官话,想必就是在试探他们…… “他一定猜到咱们是孱国人了。”仇徒严肃道:“如果是西凉自己的军队,从那边上山的话,他们的人不可能没发现,咱们是从上面来的,老头刚才只是没想到被咱们发现,将计就计伪装的……左济,叫所有人戒备,小心埋伏。” 仇徒话音刚落,就听见几声惨叫,队伍后有人吐血而亡,吓得他们全拿起兵器,巡视四周。 “敌人在暗,咱们在明,不好对付。”越宁冷静道。 仇徒惊诧地看她一眼,旋即点点头,说:“左济,带几个好的弓箭手,随我来。其余人,就地隐蔽。” “我也去。”越宁抓住他的衣角。 仇徒看看余下的士兵,说:“兵书看了那么多,你想办法,把这些人的命给我保下来。” “我?”越宁有些不自信。 仇徒拍拍她的手,然后带着虞信左济几人往山寨去了。 三百人不好隐蔽,但他们七个人还是有地方藏身的。 刚才看那动静,这山寨的岗哨也没有多少。应该是他们声名在外,常年没有军队上来剿灭他们,他们的日子太过安逸,所以连基本的防御工事也下降了。 仇徒握了握手中的剑,往山寨靠去。 “咻!” 一支羽箭飞来,仇徒眼明手快,一剑将其斩断。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了一眼左济,左济老练地拉开弓,朝箭矢飞来的方向送出一箭,一声闷响,那人倒在了大石上。 仇徒指了指上面,打了个手势,带着六人迂回上去,将那人尸体放倒,叫虞信换了他的衣服,用泥土涂画了脸,往寨子走去。 左济和几个弓箭手在上面盯着四周,寻找着其他岗哨,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放倒了五人,也找到了这山寨岗哨的规律,左济叫一人回去联系越宁,将规律告诉他们,好叫他们有所应对。 虞信走到山寨外,竟然没有人拦他,他冲仇徒的方向随意挥了一下手,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胳膊酸痛,活动活动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塔格山寨 仇徒七人前前后后进入山寨,起先无人注意他们,他们也小心翼翼地打探寨中情况。 但到了一间房前,门外有两个喽啰把守,见虞信朝他们看,便注意到他,厉声用洛文部语问:“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虞信听不懂,心道瞒不住了,便顺手拿起一个箩筐丢了过去,转身就跑。 “乃可兜也无桌!(有人闯寨!)”把守的人大喊一声,然后追了过去。 仇徒从另一个方向带人过来,这房门却忽然开了,竟钻出一个九尺高的巨人。 “拉无可!(什么人!)”那人对仇徒他们喝道。 几个弓箭手都握紧了手里的弓。 仇徒低眉顺目地上前抱拳,用洛文部语回答道:“我们听见有人喊,就过来了。” 巨人狐疑地扫过他们三人,忽然发现后面两个人的弓不似寨中之物,正要询问,只见眼前一晃,一把利剑就朝自己眉心刺来。 他恼怒地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朝仇徒拍去,仇徒却灵活地窜到巨人背后,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口子。 一察觉到自己脸上那火辣辣地有些久远陌生的痛感,巨人彻底恼怒了,怒吼一声,改掌为拳,拳拳带风,朝仇徒砸去。 仇徒的身法出神入化,不一会儿,巨人就被仇徒划伤了数十道口子,气喘吁吁地瞪着仇徒,问他是谁。 仇徒看向旁边两个拉弓待发的人,以眼神示意他们趁机命敌,然后吸引巨人的注意力,说自己是孱国的商人 ,误入此地就被杀了好几个手下,气不过才来抱负。如果他们肯放行,并赔偿损失,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巨人打不过他,打算拖到自己人回来,竟开始和仇徒讨价还价。 仇徒假装生气,举起剑,冲后面两个人暗暗点下头,巨人立即戒备,哪料咻咻两支羽箭一前一后地穿过巨人的太阳穴。 巨人保持着瞠目结舌的神情,轰然倒地。 “咔哇叽!(大王!)”一个络腮胡男子扛着两把巨斧刚跑来支援,就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不由大喊一声,红了眼睛,怒喝一声,叫人将仇徒他们团团包围。 仇徒身手敏捷,三步两步一跳就上了悬梁,众人朝他丢东西,都被他轻易躲开,奈何不了他,就先对付下面的两个,两个弓箭手拼命射箭,却被那两把巨斧斩了七七八八,不一会儿, 众人就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仇徒正杀血路,见随从已经毙命,就踩着人头往外逃。 络腮胡男子立即上前追砍,并叫人围堵。 几番追逐,仇徒被一箭射中小腿,一个踉跄,坠在地上。 “将军!” 虞信围着山寨逃跑,身后也带着一堆追兵,这下撞见仇徒,二人竟然是被包围了。 躲在暗处的左济见敌我悬殊,看了看身边的严踪,严肃道:“你速去请长安大人他们,把情况告诉她。” “是。” 严踪溜走,左济没了顾及,跳上房顶,在众人都盯着仇徒和虞信的时候,他私放一箭,穿越人群,直击络腮胡男子的眉心。 “啜哑!(三爷!)”喽啰们慌乱起来,寻找着刚才射箭的人。 左济却早就借房子背脊面溜到另一处,伺机下一箭。 仇徒见这手法,便知道左济还没死,靠在虞信背上,低声道:“左济还活着,擒贼先擒王,那两个人看见没有,和我一起攻上去,给左济机会。” “好!”虞信看准了仇徒所指的那个长眉长髯,手拿铁锯的男人。 仇徒一声令下,两道身影齐齐冲出,仇徒长剑直奔那长髯男子, 引得众兵齐聚。 左济立即现身,朝另一侧防守减弱的拿锁魂钩的男子放出一箭。 眼看着那一箭要命中的时候,男子忽然警觉到身后疾风,钩子一抛,将箭甩了回去。 虽说准头不足,根本射不到左济,却令以神箭手著成的左济吓了一跳。 他射出去的箭,竟还有被打回来的一天? 急忙躲入背脊下的左济喘息一瞬,听得那侧骚乱,知道不是细思的时候,立即换了地方,游走射击。 仇徒本就只是为左济造势,根本攻不破那个长髯男的防线,一落地,就被人团团围住,虞信当场被捉。 控制住虞信,长髯男就不怕上面那个躲躲藏藏的人,反倒镇定起来,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仇徒轻喘着,注意到拿着锁魂钩的男子身后站着方才在山里遇见的老头,心想,这老头虽然年纪大,可是刚才逃跑时腿脚分明很利索,再说他在这里生活三十余年,肯定比他们更熟悉路,怎么他的主子会最晚赶到呢? 看来他们寨中几个当家并不和啊。这个锁魂钩男子应该是四当家,他必然是从老头那里知道自己兵力不少,想借刀杀人,除掉上头几个当家,呵…… 岂能叫你如意。 仇徒皱起眉头,畏畏缩缩地看向四当家,似乎有所隐瞒。 四当家眼睛一眯,不知他想做什么。 长髯男子狐疑看去,心下立即猜到什么,朗声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行刺!(洛文部语,同)” 仇徒一双睡凤眼里盈满畏惧,额间还出了细汗,看得地上被长枪夹着脖子的虞信一愣一愣的…… “你只管说!若是招出那幕后狗贼,我对你们今天的叛乱既往不咎!”长髯男说。 “二哥,你话里有话啊!”四当家遥遥眯着眼瞪向他。 长髯男冷笑一声,“不打自招了吗?我早就看出你有异心,想不到你今日敢当众行凶!来人,给我拿了那叛徒的狗头!”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今日谁杀了米骆拔,就是塔格山寨的二当家!” 两声令下,喽啰们迅速分开阵营,互相撕咬起来。 米骆拔直逼四当家而去,仇徒趁乱杀了扣住虞信的人,将他救起,躲在一旁查看。 左济在房上见两边竟然打了起来,也不知道帮谁,目光寻找着仇徒,却奈何百人混战,根本找不到,只能看向另一侧,期待救兵快点来。 哪知他们还没松口气,这混战的局面竟然几息的功夫就随着米骆拔被乱剑穿身而结束。 一时间,所有小兵都傻眼了。 原来这四当家阙元奎早就开始密谋造反之势,所以大部分人都私下被他收买,这会儿两个当家都死了,真正忠于米骆拔的人就没几个了,两边喽啰打个照面,就知道谁能赢了,下一瞬就全调转枪头,朝米骆拔去了。 米骆拔一死,阙元奎就是唯一的王了。 这时,阙元奎的目光就停在了仇徒和虞信的身上。 “抓住他们!” 一时间,一百多号人全都直勾勾盯上了仇徒二人。 话说严踪去请越宁,他们三百人已经端掉山寨的外哨,并用自己人替代,还余下二百五十余人,一听严踪说仇徒的处境,立时带兵前去增援。 严踪说,塔格寨中除去妇孺还有将近二百的精壮男子,不过武器不如他们,训练也不比他们,此去必胜。 了解了情况,越宁命严踪带五十弓箭手从右侧偷袭,越宁亲率二百人正面冲锋。 这边阙元奎大喝一声,带头朝仇徒刺来,小兵们全冲了上去,左济立即站起射击,哪知那阙元奎竟然又在箭矢快中之时,以钩链甩回。 左济心态全崩,满目惊诧。 仇徒本就有伤在身,被一百余人围着,也顾不得左济,只顾着杀眼前人。 虞信替他挡了几刀,不一会儿,两人就伤痕累累了。 小兵们杀红了眼,继续往前冲着,仇徒抓紧了虞信的肩膀,正欲说话,只听众喽啰后传来一声呐喊,仇徒一眼就看见了领头的越宁,身子疲软,半跪在地,以剑撑身,虞信颤颤巍巍地扶住他。 阙元奎没想到仇徒的人会这么快来到,毕竟他们寨子外面还有几十人站哨,而且躲藏隐蔽,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人攻陷了? 情况不容细想,阙元奎立即命人对战,自己则找草垛挡住半截身子。 越宁从未杀过人,但是看仇徒一身血污,跪倒在地,立时发了狠,见人杀人,往仇徒处靠近。 那阙元奎看着越宁,突然扬起嘴角,“女人……” 越宁剑法超然,杀了一会儿,就没人敢靠近她了,毕竟这会儿不像打仇徒那样百余人打两个人,他们现在可有一百多个敌人了,所以众人就主动避着越宁。 越宁担心仇徒,也并不恋战,直冲仇徒跑去,“相公,你没事吧?” “娘子……”仇徒正要冲她笑,忽然见越宁身后一黑钩飞来,立即以余力提剑格挡,竟被震退几寸,还划破了小臂。 “相公!” 越宁大叫一声,不容细想,身后黑钩再次飞来,她立即调转身形,回击着。 “小姑娘。”阙元奎以蹩脚的官话叫着越宁。 “伤我相公!”越宁眼神陡然犀利,以身带剑,朝阙元奎攻去。 “娘子小心!”仇徒知晓那四当家的厉害,眼下只恨自己使不上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拔箭 “小姑娘,你不如做我压寨夫人如何?” 越宁没有理他,反手抽剑,身形奇快,刺向阙元奎的身子,虽被他躲闪,却也划开了他的衣服。 阙元奎看向自己被划破的衣服,舔起嘴唇,笑笑,用洛文部语说:“好厉害的女人!” 越宁屏住呼吸,冷静下来,她以前从未跟耍钩的人交过手,所以才被动了,如今交锋两招,她以发觉那人臂力惊人,灵活的可怕,只是师父说过,这样的人,也往往下盘不稳,越宁刚才留意到,那人左腿力乏,应该是有旧疾,这番趁那人主动进攻,她立即钻了空子,直攻那人左腿。 阙元奎大惊失色,连忙格挡。 越宁却不依不饶,几个回合下来,那人恼了,也不说要娶越宁了,只想要她的性命来挽回自己丢去的脸面! 越宁剑法虽高,却奈何那人使钩也出神入化,又交手几回,越宁的剑竟然被那人的铁钩拦腰拉断。 一时失了兵器,越宁错愕地愣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十只羽箭忽自东侧疾来,阙元奎急忙回钩格挡,虞信趁机将自己的剑丢给越宁,她兵器一握,动如雷霆,只冲阙元奎冲去。 “呃!” 左右夹击的阙元奎被刺中后腰,滚落在地,鲜血流淌不止。 小喽啰一见,本来就打不过正规军,一时全都投了降。 “留活口。”仇徒叮咛道。 越宁点点头,叫人把他带下去,找寨中的郎中医治。 “将军!” 虞信大喊一声,越宁心一揪,忙回头去看,仇徒已是倒在地上。 越宁立即冲过去,叫了仇徒两声,查看了他的伤势,眉头深拧,对围上来的亲卫道:“快把他们寨子的郎中押来!先别管那个当家了!” “来两个人搭把手,帮我把将军抬到屋里去。虞大哥,你还能走吗?”越宁忧心道。 “我来照顾虞大人。”一个亲卫站出来,扶起虞信。 越宁点点头,和另外两个亲卫将仇徒移进旁边的房子里。 仇徒的亲卫们看仇徒伤得不轻,都着急得上火,冲那群被聚集在一处的俘虏们吼道:“你们寨子的郎中在哪!” 那些个俘虏一脸惊恐,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经投降了,这些人为何又发火。 “娘个痞,这些人根本听不懂人话!”一个亲卫怒地撸起袖子。 “大人,那老头……”有个眼尖的士兵指了指之前他们在山上遇见的老头,他讲官话是大家都听见的。 亲卫眼前一亮,立即大步到老头面前,不由分说提起老头的衣领,“说!你们寨子的郎中在哪!” 老头颤颤巍巍地抱拳求饶着,说自己知道郎中的住处,只要他们不杀他,他就带路。 亲卫丢开他,“别耍花样!你们当家的也需要郎中,你最好快些把他找来!” 老头连连点头,带着几个亲卫去了寨子深处。 这个山寨很大,越往深处走,人烟味就越浓,只是大概听到前寨的动静,人都躲了起来,所以走了半天也没能看见一个人影。 亲卫们警惕起来,靠近老头,一把剑抵在老头脊梁上,说:“快!” 老头四下看看,知道全寨的壮丁刚才都去了前寨对仗,如今想再拼也是不可能的了,何况几个当家都没了,一时间上哪推选个新首领呢…… 心里无奈,想起四当家这会儿还受着重伤,老头加快了步伐,还冲暗中的人摇头。 都是些妇孺,就算耍了计谋杀了身后这几个人又如何?惹恼了外面那群人,这寨子只怕就保不住了! 暗中的少年们凶狠地握着马鞭,却被几个妇人拦住,哭着说老祭司还在他们手里。 老头带着几个亲卫来到一处茅屋前,敲敲门,用洛文部语喊道:“加尕布,有人受伤了,需要你!出来吧!” 加尕布透过门缝看见他,又看见他身后的甲胄之士,高呼道:“你叫我出去医治敌人!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去!” “加尕布!四当家也受伤了!”老头无奈道。里面那个郎中一根筋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一他真不出来,惹恼了这几位爷可怎么办? “要不是他!三当家也不会死!刚才小猴他们都看见了!全寨的人都知道了!”加尕布喊道。 小猴是一个少年郎,他刚才跑着把前寨的事全传开了,还叫大家躲起来。 老头皱起眉头,冷漠道:“难道你真要他们屠村吗!” 一旁的亲卫心系仇徒,又听不懂他们说话,烦躁道:“到底哪那么多废话!里面那个是不是郎中!” “兵爷,再等下,他马上出来!”老头低眉顺目用官话答道。 亲卫烦躁地撇撇嘴,等着。 “加尕布!”老头又用洛文部语冲里面喊道。 不一会儿,木门拉开,一个满头小辫,长眉密髯的男人背着个药箱走了出来,凶道:“我不是怕死!我是为了全村的人!” “知道知道,快走吧!”老头无奈道,旋即又转脸对亲卫们说:“兵爷,这是寨子里唯一的郎中,加尕布。” “什么鸟儿名。”亲卫嘀咕道,但一想到“唯一”二字,又不得不对这人重视起来,说:“你告诉他,治好我们将军,重重有赏。治不好,就要他陪葬!” 老头嘴角抽搐一下,却还是翻译了,只是没说后面的狠话,因为他知道加尕布脾气古怪,威胁他的话,难免会激怒他。 加尕布不屑地说:“我根本不稀罕钱。这群瘟神!” “他说什么?”一个亲卫问。 老头咽了口唾沫,“他说兵爷们对你们将军的感情叫人感动…” “哼,拍马屁没用!最好是有真本事!”亲卫们也不远多耽搁,这就押着两个人往仇徒那里去。 越宁依照自己多年的经验,替仇徒简单地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只是小腿上的箭,她不敢轻易拔,唯恐伤了仇徒的筋骨。 “娘子…” 仇徒虚弱地睁开眼睛。 越宁哭着握着他的手,“相公,你不能有事啊…” “小伤……”仇徒勉强地扬起嘴角。 只是苍白的唇色叫越宁无论如何也不信他没事,委屈道:“还不如叫我来!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下次叫你来…咳咳……”仇徒笑着。 越宁擦了擦眼泪,“别说话了,我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 刚站起身,几个亲卫就押着郎中进来,说:“快去!” 越宁一见背药箱的男子,忙上前道:“先生,你快看看他的腿。” “他听不懂。”一个亲卫说着,推了老头一把,“叫他翻译!” 老头自觉地对加尕布说,“你看看这个兵爷的腿。” “叫他一定要保住我们将军的腿啊。”越宁叮嘱道。 老头也一并翻了给加尕布听。 加尕布看看床上的人,见众人都围着他,知道他地位不凡,再观那人的相貌,生得大气,顿生眼缘。 “麻烦先生了。”仇徒用洛文部语说道。 加尕布一愣,也不等人催他,忙屏住神色,上到床前,查看起仇徒的伤势。 医者父母心,不分国家与种族。加尕布剪开仇徒的裤管的一瞬间,看见那已经变黑的伤口,心揪了一下,对老头道:“热水,毛巾!” 老头俩忙对亲卫们转述,他们急忙下去找。 “你伤得很重。”加尕布对仇徒道。 仇徒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能医好我。别告诉我娘子。” 加尕布一怔,看向一直守在床前的越宁,发觉那人的胡子生得奇怪,竟然是个女人? 越宁楞楞地看他,“有什么需要?”知道对方听不懂,又茫然看向老头,希望他转述。 老头对上仇徒的目光,刚才的话他也听见了,一时没话说。 “怎么了?”越宁不解地问,“相公,你刚说什么了?” “郎中说你们在这里,他容易分心。我说你是自己人…” 没等仇徒说完,越宁立即到:“我马上出去。” 刚走一步,又郑重地看了加尕布一眼,走了出去。 加尕布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看见越宁那嘱托的目光,他立时被这夫妻二人的感情打动了。 他拿出一根木条,对仇徒说:“咬住它,我要拔箭了。” 仇徒淡淡一笑,咬住木条,点点头。 “你和你夫人感情真好。”加尕布在仇徒伤口边撒上麻沸散,说道。 仇徒知道他是在分散自己注意力,也配合着想起和越宁的种种。 第一次见她,她还是个小姑娘,在泰威山上,她救了自己,睁开眼看见她,问她要何报答,她说以身相许。 第二次见她,时隔七年,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在街头卖艺,被人追杀,幸好自己那天出手了不是吗?不然,又要错过她了…… 之后,在山中与她见面,发觉她天真烂漫,比第一次见她时更心澈澄明,也许是失忆的缘故吧,叫她更是多了几分童趣…… 去郢丘的那几个月和她写信互诉衷肠,发觉她善解人意,对万事万物都存着一分敬畏与好奇…… 自己去找皇上赐婚,带父母上门提亲,竟然在山中遇见练剑的她,她大汗淋漓,略显狼狈,却毫不在意,还能对山中趣事侃侃而谈…… “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夫妻夜谈 仇徒点点头,冷汗涔涔,无力地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看见越宁伏在自己身侧,不禁心中一动,抚上她的额头。 这一动,越宁立即醒了,迎上仇徒的眸子,喜道:“相公,你醒了。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说着,越宁就去倒了一杯水,端到床前,“我扶你起来。” 越宁刚伸出手,他却抬手示意,自己坐了起来,接过越宁手中的碗,喝了半碗,问:“外面是什么情况?” 越宁道:“已经都控制住了,他们都挺配合的。而且这里是西凉官府放弃的地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仇徒点点头,将剩余的水喝完。 “还要吗?”越宁伸出手接过碗。 仇徒摆摆手,靠在床上想着事情。 越宁将碗放回桌上,坐回仇徒床边,替他将腿边的被子掩了掩,说:“加尕布先生说,你这腿要修养很久才能下地走路。代越坡的事不如……” “你去。”仇徒打断她的话。 越宁愣住。自己是怕他放心不下代越坡的事,非要亲自去夺城,想劝他交给别人做,却没想到仇徒会毫不犹豫地说交给她。 “我知道你从小就读兵书,知道很多东西。这个寨子虽然疏于防守,咱们人数、兵器上占优势,但从今天伤亡的情况来看,你的带领还是十分有效的。” 仇徒说着话,越宁却愣愣地想着下午的事。如果自己指挥错了,那么是否会有很多人丧命? 那时候只想着去救相公,也没去担心这些,一下午又担心相公的伤势,也没来得及害怕,如今却觉得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轻率了。 “咱们的人死了三十多个……都怪我,我该派一队人绕后突袭的。”越宁自责道。 仇徒拍拍她的手,盖住她的手背,说:“第一仗,难免的。娘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今天杀人的时候,有害怕吗?” 仇徒话音刚落,越宁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抽了出来。 “怎么了?”仇徒身子往前倾了倾,看着越宁。 其实越宁下午照顾仇徒的时候,也猛然想起过几次杀人的场景,但很快就用照顾仇徒为借口麻痹了神经,叫自己忙乱起来,忘记那些在她剑下惨死的人。 她皱起眉头,没看仇徒,说:“我不敢想。那种情况,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越宁看向仇徒。 “没有人怪你。”仇徒伸手搭在她的肩头。 “可是我听赖季(仇徒的亲卫)他们说,寨子后面还有很多女人孩子,我杀的人可能就是他们的相公、阿爹…他们以后要怎么办…如果我阿爹死了,或者……就像今天,我看见你全身是伤,我吓坏了,如果你不在了,我可能……我…我……” “娘子…”仇徒见她慌乱,盯着她的眼睛,她目光却深陷在下午的场景里。 “娘子……娘子,我在。”仇徒搂住她,“我不会离开你的。” 越宁哽咽了,紧紧地搂住他,“我怕。相公…” “你知道吗,你很久没叫我相公了。”仇徒松开她,看看她,摸摸她的脸,“你一直怕别人听见,怕给我惹来麻烦。可你不知道,你今天来救我的时候,喊那一声……” “我那是着急了,忘记了…”越宁连忙解释。 仇徒淡淡一笑,“那我倒希望你多着急几次。” “还说呢,有好多人都听见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越宁懊恼道。 “知道便知道了。本来对外也是说是你自己要去给马菊守墓的,现在你看军情晋级,提前回来,又有什么?何况你今天救了他们的行军大元帅,谁还敢嚼舌根啊?”仇徒拍拍她的手,“别让这些小事坏了我娘子的心情。” “相公,你真的不在意吗?这可能会影响你的名声。”越宁问。 仇徒眉毛稍抬,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为夫这个年纪,正是在乎功名利禄的时候,但很多东西我自幼就有了,相比那些我从前没有、现在却有的,那些东西就不值一提了。” “不明白。”越宁茫然道。 仇徒笑笑,“就是娘子你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你,那些虚名怎么能比你珍贵呢?” 越宁心口一痛,喉咙滚动,强忍着哭腔,平声问:“相公,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好啊。”仇徒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你是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越宁问。 仇徒一怔,想了想,“怎么问这个?” “这对我很重要。”越宁说。 闻言,仇徒皱起眉头,在脑海里过着与越宁的经历。其实这些回忆并不久远,毕竟下午治伤时,他才重温过一遍… “我知道,”仇徒说,“娘子你失过忆,可能在你心里,你觉得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两个人。” 越宁看着他。 仇徒为了让自己神思集中,并没有看越宁,眼睛盯着床上垂挂的一根黄线,说:“我虽然并不能真的明白你的感受,但我能理解你。如果换做是我,可能也会想知道你心里更喜欢哪个我。” “所以……”越宁提着心拖着长音。 仇徒忽然看向她,笑了,说:“当然是现在的你了。” 越宁心中一喜,旋即又有些怀疑,问:“你不会是怕我伤心才这么说的吧。” 仇徒轻轻摇头,握住她的手,说:“娘子啊,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才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哪里说得上喜欢不喜欢。要不是答应你要娶你,为夫早就和别的姑娘成亲了。” “什么别的姑娘?你还认识别的姑娘吗?”越宁紧张地问。 仇徒一怔,旋即盯着越宁的眼睛,认真道:“娘子,你发现了吗,你变了。” “什么变了?”越宁错愕地摸上自己的脸。 仇徒凝视着她的眼睛,说:“以前你不会说这些话的。” “我变坏了吗?”越宁心里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何,她很在意仇徒的看法。从前她以为自己喜欢何宸,但何宸哪怕生气,一走几个月不上山来,她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但若是现在仇徒生她的气,她可能一个时辰都熬不住。 仇徒摇摇头,“不是变坏了,是长大了。” 仇徒抓住她的手,“娘子,你可能爱上我了。” 越宁心一揪,望着她,“难道你不爱我吗?” 仇徒眸中欣慰带点苦涩,道:“傻娘子,我早就动情于你了,只是你没有开窍啊…” 见越宁懵懂,他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之前,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是遵循你娘的教诲,谨守本分。哪怕你不懂,你也那么做,要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甚至只以为我们是玩伴…… ” 仇徒说起这些,是又无奈又心酸又好笑。 他多怕她根本不知晓、不理解自己的心意…… 虽说要守护她一生,可多怕这一生的情不被理解,只是孤独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新婚那夜的事吗,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新房等着,你也不知道我多着急想要回去见你。你就那样走了,去烤鱼……” 越宁忽然也忍不住笑了,居然仇徒说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滑稽。 仇徒无奈看她一眼,“你现在知道我那时候什么心情了吧?” “有点理解了。”越宁羞愧地小声说。 仇徒吸了口气,靠在床上,笑道:“不过那样的你也很有意思。” “这样我又不懂了,那相公是想让我长大,还是不想让我长大呢。”越宁皱着眉头。 仇徒看向她,“当然是想你长大了。你偶尔犯傻,叫可爱,你若一直傻下去,根本不懂我,那我这一辈子也太苦了。” “可是我不喜欢嫉妒,也不喜欢记恨。”越宁想起刚才仇徒提起别的女人时自己那心里不自觉地警惕,又想起书本上的故事,不由叹息一声,“难道爱一个人就要有这些情绪吗?” “当然不是。嫉妒,是能说明你对这个人的在意。但真正爱一个人,信任才是基础。” “可我不了解,怎么会信任呢?我又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其他女子。”越宁坦白道。 “不了解当然不会信任了。但你也不可能知道另一个人所有的事情。所以,有的事,你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你会凭着你对这个人的认识、感觉,去判断他做没做过。”顿了顿,仇徒道:“就好比我和别的女子,你觉得,我会和别人有染吗?” “我不知道啊…”越宁愣道。 “凭你对我的了解。”仇徒耐心道。 “不会吧。”越宁想了想,“你为了一句话,就等那……等我七年,应该不会轻易和别的女子发生什么。” 仇徒微微一笑,“那你在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为什么还那么大反应?” “我……”越宁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骗他? “你怎么了?”仇徒看着她。 越宁躲避开他的目光,“没怎么。刚才没细想。” “那娘子以后说话做事前,可要多分析分析。不然你真会误会一个谦谦君子。”仇徒自诩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戈汗爷爷 “当然,行军打仗更要用这里。”仇徒指指自己的脑袋,“想好每一步。因为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越宁严肃道:“所以……相公,你刚说,要让我去攻代越坡,是认真的吗?” 仇徒眨眨眼,“当然,这种事怎么能儿戏呢。” “你既然知道不能儿戏,你还交给我,不怕我搞砸了吗?”越宁不自信地说。 “怕就不交给你了。”仇徒看向屋子没被烛火照亮的地方。 越宁皱起眉头,想了想攻城的办法,说:“可我没攻过城,真的没有把握。而且今天只是打个防守很一般的山寨就损失了三十多个人,还有很多人受了伤,怎么打…” “这些人可不是攻城用的。”仇徒道。 越宁一怔,爬山的时候就听仇徒说过,这会儿更是引得她好奇难耐,问:“如果不用这些人,我自己去打代越坡吗?” 仇徒微微一笑,“娘子。” “嗯?” “成亲之前,我上山去找你,和你坐着一块儿聊天,你还记得吗?” 越宁一怔,“记得啊,怎么了。这和代越坡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不过啊,那时候我被你的博学惊到了。怕你下了山以后,就比我聪明了。到时候相公不如夫人,多丢人。” “就算我真比你聪明了,不还是你娘子吗?”越宁道。 仇徒笑笑,“还好,我发现啊,你永远不会比我聪明的。” “为什么?”越宁皱起眉头。 “因为你的经验永远不会比我多。”仇徒得意地靠在床头。 越宁撇撇嘴,“比你笨就比你笨嘛。我又没觉得什么。”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叫这些人干什么去?又为什么叫你来?”仇徒问。 “不知道。你带我来,不是为了带大家爬山吗?”越宁拧着眉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仇徒摇摇头,说:“这只是原因之一。而且虽然你从小在山里长大,爬山很老练,但军中也不乏住大山的人,我为什么偏偏找你来呢?” 越宁想了想,摇摇头,“如果有人会带你们爬山,那我真的想不通,相公你平时不是最怕我受危险吗?” “傻娘子,我是怕你有危险,可我要是因为担心有危险,就不让你做一些事的话,那我把你留在家里不是更好?”仇徒见越宁愣住,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在一些无端的事上受伤害而已。你脑袋里那么多东西,我会给你一个展示的机会,告诉天下人,你是越宁。” 越宁一愣,“你一直都知道……” “自己娘子的心思都不了解的话,怎么好意思做你的相公呢。” “相公……” “别急着掉眼泪啊。打不赢的话,这机会就变成枷锁了。知道吗?”仇徒看着她。 她眸中晶亮,说:“你真的相信能赢吗?” “你都还不知道我给你哪些兵呢。”仇徒提醒道。 “哦,是啊,你说了这些人你另有他用,那我拿什么兵打代越坡呢?” 仇徒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湖镇军两千余人,长安大人,二百守将的小城,可攻吗?” ---- 仇徒受伤的这些天,越宁也没有闲着,按照仇徒的指示去找了寨子里的那个会讲官话的老头,知道他叫戈汗,是曾经洛文部没分裂前的大祭司,后来跟着以前洛文部的可汗搬到这塔格格高地来。 起先一切都好,后来可汗死了,可汗儿子才十几岁,没能力与鲍咔(就是前面那个死掉的大巨人)那几个将军争,就屈位当了四爷,也就是那个阙元奎,使锁魂钩的男子。 老祭司一直照顾着他,暗地辅佐他,帮他造势,等着夺位。他一直想回去把洛文部夺回来,所以山寨是他的第一步。 只是没想到仇徒他们会打进来,还差点杀了阙元奎。 越宁对戈汗说,他们孱国是无意打仗的,若非西凉陈兵边境,还夺城掠物,他们是根本不会冒犯西凉的。她也是向往和平,不喜战乱的。 戈汗说,当年洛文部分裂,也是因为老可汗不想打仗,被下面的人篡位所致。所以,他也十分痛恨打仗。 越宁请他帮忙,希望迅速止息战乱,邦交友好,戈汗也表示乐意为之,减少牺牲。 这天,越宁内穿甲胄,外罩一身西凉的衣服,带了赖季、戈汗和十个骑兵,从寨子里挑了几匹马,就下山去了。 虞信听着外面的动静,守在仇徒床边,说:“将军,你真叫夫人去夺代越坡了?” “我之前叫你安排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吗?”仇徒问。 “探子回来那天,确定一线天没有设伏的时候我就送信去袭营关了。算着日子,这会儿,一线天上全是咱们的伏兵了。只等你的信了。”虞信一愣,旋即道:“哦…你!将军,你是故意的!你一开始就打算叫夫人去。你做这一切,都是为她铺路……” 仇徒默不作声,眼睛却空洞地看着什么,仿佛是在想事情。嘴角还扬着若隐若现的弧度。 “可是你之前并不知道塔格山寨的存在,你本来打算在哪里受伤呢?又叫我们这些人在哪里安顿呢?”虞信问。 “谁说我不知道呢。”仇徒神秘一笑。 虞信汗毛炸立,“不可能!我都不知道。袭营关和蒹葭关的大都尉们拿出来的地图上都没有标示,咱们说要翻山,他们提都没提一句。” “因为这寨子风闻西凉的时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西凉都把他们忘了,孱国的新将还能知道吗?”仇徒扬着嘴角。虽说功名利禄没有越宁重要,可偶尔感受这些来自别人的崇拜又是那么怡然的感觉。 “那您……” “西凉八部,洛文部最盛。要不是三十年前他们一支叛乱,占山为王,分割了洛文的力量,被风雷部钻了空子,当今的西凉王的位置恐怕就不是风雷部可汗了。这都是我从前在西凉商队那里听来的故事。” “我的将军!你敢凭一个故事就冒险翻山入西凉啊?万一这里早被军队接管了呢?”虞信后怕道。 “那两关大都尉怎么会不知道呢。”仇徒自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误。而现实也如此印证,叫他更是对此次出征信心满满。 “我知道这个塔格山寨虽然叛离洛文部,可别的部落要是敢动这寨子,就是公然和洛文宣战,所以这里就成了无人理会之地。我的计划一直就是夺寨,和谈洛文部。” “那也犯不着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吧?”虞信看着仇徒身上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扔掉的血染红的纱布。 仇徒捂着自己的胳膊,淡淡一笑,“受伤是为了找个借口不去代越坡,只是没想到低估了这里的人…” “你没听那个加什么的郎中说吗,那箭再深一点就入骨了,可是拔不出来的!将军,你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不要这么冒险?”虞信心情不悦。 仇徒却不以为然。他官拜二品羽林将军,靠得就是他一直以来出其不意的点子。 “他们之中如果有人的箭法能有入骨的力度,早就被安排到外面当暗哨了。外面那些人的箭法你也见到了,不过如此。”说着,仇徒顿了顿, 皱起眉头,“只是没想到我会中箭,还是有些大意。” “真不知说您什么好。”虞信叹了口气。和仇徒共战这么多年,每次他都不顾自己的劝说去做些危险的事,虽然他总能化险为夷,但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唠叨两句。毕竟那是真的怕啊! 这次更好,人家直接连计划都不事先知会一声,就直接带着自己来了…… “兵书有云,出奇制胜。我们要迅速安定边关。”仇徒说这话时,眼中明显凝重。 虞信一怔,“将军是担心……” 仇徒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虞信抿起嘴巴,看来自己这将军不是真的不知轻重,刻意以身犯险,求那险中富贵。而是他有着自己的担忧…… ---- 越宁下山后,根据仇徒的指示,一路往南,朝代越坡的方向行去。 有熟人好带路,戈汗在他们的队伍里,他们走的很顺利。 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就到了代越坡外的一个村庄中。 这村庄身处荒地之中,不见多少绿植,也无溪水傍村,越宁看了看四周,不禁问:“他们在这荒山边,无水可取饮,无地生土产,如何生活呢?还不比你们的塔格山寨。” 戈汗闻言知道是问自己,忙道:“小兵爷有所不知,这是天井村。他们这村子里面有一口古井,通着地下河,有取之不尽的水。也不知道井是谁挖谁造,所以叫天井。起先这也没有村子,是从前打仗的时候留下的伤兵,在这儿住下养伤,后来有的也没有回去,盖了房子,还买了来往商队贩卖的小奴做老婆。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村子,做来往商客的生意。” “原来是这样。”越宁眨眨眼,“那现在还有商队经过吗?” “头几年是有的,这几年我没下来,不太清楚。不过听你们说,两国要打仗,商队自然不敢随便来往了。”戈汗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不懂官话的越宁? 虽然不是头一次听越宁这么喊自己了,却还是在声音之后不由颤了颤身子。自己是洛文部祭司,一生不能婚娶,部中的人对自己的称呼由“大祭司”逐渐变为“老祭司”,但也没有什么人如此亲近地叫过自己。 他恍惚一瞬,立即道:“好。” 商量好后,一行十二人便进了天井村。 许久没有生意的天井村民一见来了人马,立即从屋里出来,准备接客,可看那些人的相貌,除了为首的一个老头和少年,后面十个人的身板都像是受过训练的。再观他们的行囊,并无辎重马车,实在不像商旅。 最近不太平,他们都留了心眼。 村长笑着迎上来,用风雷部语说:“几位客来自哪里啊?住店嘛?” 越宁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没有回话的意思。 戈汗冷起脸来,用洛文部语说:“这几年不下来,你们已经不将我洛文部放在眼里了吗!这可是洛文部的地界!” 村长面色一僵,这里两年前就被风雷部占领了啊,这老头何许人也,怎的这般气势? “村长,他们不会是塔格格上的那群老洛文部的人吧。几年不下来,不知道形势。”一个机灵地在村长边耳语道。 村长心一惊,是了,也只有塔格格上的那些人敢这个态度说话吧?虽说这些年没有人再提塔格格上面的老洛文部,可谁知道其他几部都是怎么想的,他们只是寻常百姓,还是不要惹怒这些人吧…… “不敢不敢。”村长赔笑道,用洛文部语说:“大爷你不知道啊,这里早两年就被风雷部的讨去了,不知道您说洛文语,得罪了哈。” “什么?!”老头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越宁。 越宁本就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这被老头一看,心里一惊,怎么能看我呢?我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接什么话啊。 戈汗也惊觉自己大意,只是刚才确实太过震惊了。他没想到洛文部竟然被风雷部打压如斯了…… “啊,洛文部何其厉害!我们都相信, 不久之后,洛文部还会把这里夺回去的。”村长没有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只以为他们是知道此消息后太过震惊而已,怕几人的余怒波及,连忙吹捧道。 其余的村民也跟着附和。 戈汗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板着脸,说:“真是几年不下来,世道都变了!” 村长几人一听,真是塔格格上的凶匪啊!他们这是要屠村吗? “啊、啊,不知,不知几位爷来,可是要过路去孱国啊?”村长旁敲侧击道。 老头看看越宁,暗暗示意已经达到想要的效果,越宁看懂了他的眼神,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叫他依照计划,跟那些人介绍自己。 村长看着两个人,明白了那个细皮嫩肉的少年才是正主,连忙展了个笑脸。 戈汗对村长用官话说:“这是我家公子,一直想去孱国游历,但没下过山。我们学了一些官话,但是不熟练,你们经常接待商旅,应该会讲官话吧?我们在你们这儿住几天,叫我家公子熟悉熟悉语言。” 村长一怔,这是什么道理? “怎么?有问题?”戈汗继续用官话说着。 村长正要说西凉话,一想,忙改用官话道:“不是。几位爷可能才下山,不知道当今的形势。” “什么形势?”戈汗问。 能听懂之后,越宁就盯着村长他们看了起来。 村长他们以为越宁是不满他们的态度,连忙更恭敬道:“咱们西凉要打那弱孱,可能好几年都不会太平了。” “几时的事?”戈汗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越宁也皱起眉头,但村长他们以为她是听不懂,连忙又用西凉话讲了一遍。越宁心里干咳。 “讲官话!”戈汗怒道,然后转向越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公子,你要习惯听官话啊!” 越宁故作苦恼,深拧着眉头,不语。 村长赔笑道:“这官话确实不如咱们西凉话说得顺……不过,这位爷,你家公子短时间可能去不了孱国了,打仗呢。” 怕越宁听不懂,他特意跟戈汗说道。 戈汗嘟囔道:“好端端地,打什么仗。” “谁说不是呢。我们这村里都一个月没来过人了。”村长也叹气道。 戈汗问越宁:“公子,你看……” 越宁故意结巴道:“你不是、是说,代越坡可、可……” “可以。”戈汗提醒道。 “哦,可以通往孱国吗。”越宁好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村长们更是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我怎么看着这公子有点娘气。”有个人用西凉话私语着。 戈汗一道犀利目光看去,那人忙低头噤声。他们村子里没几个能打的,人家那后面是个冷面的,一看就是武艺不凡的人,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公子爷,这代越坡本来是能去孱国不假。可是半月前咱们的军队把那城夺过来了!唉,这是彻底把孱国得罪了。”村上说。 “这样的小城,而且那边地界还险峻,为何费力夺它?如果不能去孱国,这城毫无用处啊!”老头惋惜道。 村长摇头叹息,“谁说不是呢。” “公子,代越坡被占不久,里面的孱国人肯定能教你官话,咱们先去代越坡等息战如何?”老头转脸问。 越宁皱起眉头,戈汗无奈地给她讲了一遍西凉话,她顿作恍然之感,说:“那、好。” “去不得啊。”村长见几人提缰绳,忙拦着说,“里面是风雷部的人。” 村长可是深知风雷和洛文的宿仇,这要是两边打起来,他们天井村作为必经之路,岂能不被波及?之前西凉军队打代越坡就从他们这路过,好在攻城比较快,没怎么掠夺他们的东西。可若是打内战,他们这儿可就保不住了。 老头眯起眼,“风雷部……” “去、不去。”越宁不是很清楚西凉八部的渊源,虽然计划是去,可这会儿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问问戈汗爷爷才是。 戈汗迟疑一瞬,说:“还是在这里住几天再说吧。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风雷和咱们不和。” 越宁皱起眉头。 村长说:“要去也不是不行,听说风雷部的军队过几天就走了。换百阜部的人接手呢。” 老头大喜,“百阜部?” 村长点点头,他知道从前洛文部还厉害的时候,百阜部与洛文交集最深。 “怎么。”越宁问。 “百阜亲近。等他们换时进城不晚。”戈汗说。 越宁想了想,问村长,“几时换?” “就这几天吧。我们的人也常去代越坡看情况呢。”村长说。 “那我们要住店。”老头说着,就叫后面的两个兵扶他下马。 这两个兵坐在马上时还不觉得什么,一下来,八尺有余的身高,把村里人可震慑住了。 老头暗暗扫过众人的神情,心中满意,叫越宁下来。 一行人就在代越坡中住下了。 因为出手大方,村里人更是对他们极力迎合,也乐得去打听代越坡的事。毕竟这是一个月来唯一一单生意。 夜里,越宁叫侍卫们在门口把守,以防隔墙有耳,问戈汗:“爷爷,那百阜部是什么来头,我们可以不战而取吗?” 老头一怔,“那怎么可能。” “那您当时一听百阜,怎的那么高兴……” “我高兴是因为百阜部早些年和洛文部来往很多,他们的兵和作战方式我都很熟悉,而且他们部落的人都有点胆小,叫他们放牛羊还可以,打仗是真不行。而且他们的部落在高原上,哪里住过城。像代越坡那样有墙的城,他们之中有的人可能都没见过,哪里会守城啊。”老头满不在乎地说着,“要我看啊,这提出夺代越坡的人和守代越坡的人不是同一个。” 越宁点点头,“是啊,发令夺代越坡的将领知道士气的重要性。可守将不以为然。” 越宁没有过多的说一线天上的事,因为这老头到底还是西凉人。 根据仇徒推测,这个代越坡的守将一定极其自满,深信代越坡对东面而言是易守难攻的,根本不信他们能攻进来。等孱国军队真的进入一线天,再出来迎击也不晚。 可那人哪里知道,兵家中还有出奇制胜的说法呢? “所以现在打,和百阜部来时再打,我们都会赢。”越宁说。 戈汗诧异地看看越宁,发现她神情专注,不是在说大话,不禁心里百感交集。这个小丫头和那个中箭的男子看起来都很厉害,若是帮他们止息两国之战,他们真的会收手吗?虽然他们答应帮小王爷(阙元奎)夺回洛文部,可若是现在洛文部的可汗对他们开出更好的条件,他们是否会背信呢? “不过如果真如爷爷你所说,百阜部的人不善守城又胆小的话,我们原先的攻城计可能要换一换了。”越宁想起仇徒给她的攻城计,说先混入代越坡城内,然后通知袭营关派兵前往一线天,故作败北而逃,引守将往东追赶,在一线天上设伏歼灭,他们在城中抓守将,里应外合。 但若是换胆小谨慎的百阜部的话,这一招可能就行不通了…… 仇徒之前也没想过代越坡守卫会有不追的情况,毕竟他想,这些人如此自满,看见落荒而逃的孱国军队,岂有不追的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人心莫测(上) 在天井村住了四五天,越宁也没怎么出门,出去应酬办事说话都是戈汗一人。 戈汗却稀奇得很,因为越宁说已经想到了办法,只等那边换人,他们便可一击即中。虽说越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戈汗心想,这代越坡虽是小城,却也有二百守将,越宁带的这十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轻易夺城吧?何况她整日在屋里坐着吃喝,也不与旁人说话,顶天了在屋里耍两剑,可这武艺虽高,难不成还能以一敌百? 这天,戈汗又见越宁在屋中琢磨剑法,实在憋不住,叫了一声公子。虽旁无人,可越宁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这样喊自己。 越宁停了身子,却保持着动作,侧过头看戈汗:“换人了吗?” 戈汗一怔,心说就算自己说了百阜部的人胆小,可也不会看见你们十一个人就投降吧? 为了两国停战,为了小王爷能夺回洛文部,自己不能不说了! 越宁见戈汗脸上阴晴不定,以为出了什么变故,放了手中的铜剑,上前道:“发生何事了?” 戈汗刚鼓起勇气说话,就被越宁打了岔,只能道:“倒是无事。不过……” 越宁见他欲言又止,便请他坐下,给他倒了茶,“爷爷只管说。这几日多亏有您,不然我等还无法在这天井村立足。以后还得多仰仗您呢。” 戈汗心下一顿,越宁这话说的…莫非他们真的心不止于代越坡?还要夺西凉地界不是? 越宁哪里知道戈汗的顾及,她不过是学书里的那些客套话,生搬硬套罢了。这番见戈汗脸色还不缓和,以为他还担心自己会取他性命,又道:“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不希望两国交恶才有了这结盟,所以,有什么话,爷爷但说无妨,不算外人。” 戈汗留了个心眼,笑道:“我只是个小部落的老祭司,本领全无,哪里有说话的份。”这是在告诉越宁,不必指望我帮你们夺西凉,我人微言轻,毫无用处。 越宁却心里坦荡,只说:“爷爷何苦妄自菲薄。我听人说,洛文部从前可是八部之首。你放心,有我军相助,小王爷一定能重登洛文部可汗之位。” 戈汗皱起眉头,虽然之前在寨子里就是这么说的,可如今想来,怕不是引狼入室吧?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们拿回洛文部也有六成机会,这些人之举,只算锦上添花,说不定还是帮倒忙… “唉,能不能重当可汗也不重要。只要西凉子民平安就好。”戈汗试探着越宁的口风。 越宁笑笑,“小王爷若是这么想,真是百姓之福了。我小时候读书时就常见书里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是好心还是歹意,争权夺位,大兴土木,苦得都是百姓。就拿这次出征来说,多少人都得为了上面的一个决定而赔上性命。” 越宁叹息一声,继续道:“不瞒爷爷说,那日攻取你们山寨,我们损失了几十余人。我是领兵之人,发号施令时不觉得,可战果摆在面前时,又后悔没有保全更多人性命的法子。” 戈汗看她一眼,见她真诚,又摸不准了,叹息一声,说:“我寨中又何尝不是…” “我也不知说什么,到底是我们先闯寨。”越宁觉得愧疚,“可若不借道进西凉,只怕我孱国还要再败,到时死伤更多。唉,戈汗爷爷,你说,人们打仗前,要是都能坐下来谈谈,不是能免去好多战事吗?” 戈汗一怔,摇摇头,“孩子,你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戈汗这“孩子”一叫出,就后悔了,这越宁虽然十七八岁的模样,可现在自己是在人家手底下当“人质”、当“俘虏”,这般称呼,岂不僭越? 索性越宁倒没有在意,他便继续道:“若不打一场,谁心里不存着个侥幸?总以为自己是吃亏的,该多占点,也有能力多占点。” 越宁撑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戈汗忽地一想,差点把正事忘了,越宁思想如此简单,怕是真没有什么攻城大计,指望这点兵力,如何夺城啊? 这般想着,他语重心长道:“战事难免,公子还是得多想想那打胜仗的良策,既叫士兵多活,又能打胜,这才是良将的作为。” 越宁点点头,却没搭话,好似还在想事。 戈汗见她不为所动,以为是自己点的不够明白,继续道:“这代越坡,你打算如何攻啊?” 越宁一愣,心道原来戈汗爷爷是来问自己攻城计来了,想来是见自己没什么动作,怕误了事吧? 她这几日叫手下的人做事都是趁戈汗不在的时候,一来是防备他,二来也是不想叫他为难。毕竟他还是西凉人的老祭司。 越宁笑笑:“爷爷不必担心,只等着坐看好戏便可。” 戈汗也不知她是真有把握,还是背着自己作了什么,只见她油盐不进,也不再多说,左右自己又不上阵,管她罢! 且说仇徒那边,叫人打了一副拐,硬是下地走了两圈,要带阙元奎洛文部。 虞信哪里依他,说非等他伤势好全了才可。 仇徒却知道自己这伤没个百日是好不全的,根本不理虞信,叫了阙元奎就来房中坐下。 阙元奎看着仇徒苍白的脸,虽然恨他毁了自己的寨子,可也佩服他的为人,此番见他带病也要去洛文部,便说:“我都隐忍这些年,还在乎这几天?你切休息吧!” 说着,阙元奎就要走,仇徒叫他一声,他站在门前,回过头:“你这副模样,还指望做什么?” 仇徒冷冷看他一眼,“我自有办法。” 他见仇徒不死心,便又坐了回来,说:“真不是我瞧不起你,加尕布说了,你这腿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的。你真打算这样去洛文?不怕病死在路上?” 虞信听不懂他俩说啥,只见那个阙元奎似乎把自家将军惹毛了,便凶神恶煞地上前两步。 阙元奎眉头一跳,仇徒拦住虞信,“下去吧。把门带上。” 虞信见阙元奎也大伤未愈,脸色奇差,想来也做不了大动作,便说:“我就在门口。” 仇徒点点头,等他走了,又用洛文部语说:“你我都受着伤,这样去洛文部,肯定讨不到半分便宜。” 阙元奎丢了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白眼。 仇徒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日前你说,当初你们洛文部分裂是你父汗不愿意争大可汗的位置,不想因为夺位而引发战乱,结果没想到他不争,底下有人叫他争,致使洛文一分为二,是也不是?” 以前仇徒一直都以为寨子里的是洛文叛党,却没想到分割洛文,占山为王是假,不忍战乱,退隐山林才是真相。想来那已经过世的洛文部可汗也是个仁义之人。可惜,他没想过,他不争,不代表别人会停止争。风雷部引领八部还不满足,短短三十年,他们的野心就打到了孱国头上。 与别国交恶,百姓苦不堪言,难道这就是善人隐忍的结果吗? “这都是我跟你说的。又问一遍,是不信我?”阙元奎自幼聪颖,文武双全,但因为形势所迫,一直隐忍,屈于人下,如今好容易除去上头几人,却仍难摆脱这缠人的命运,如何不气? 仇徒淡漠道:“洛文现在的可汗你知道是谁吗?” “我堂哥,钭和光。这你都不知。”阙元奎随口奚落道。他已经被仇徒拉来说过几次话了,知道他还需要自己,也不怕得罪他。 “我自然知道。你来此地时年纪尚幼,和你那堂哥应该没有过来往吧?” “有也不记得了。你问这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他禅位给我?”阙元奎随处不忘了讥讽。 仇徒冷冷看他一眼,他倒老实了。那日仇徒的本事他也见过了,若不是被众人围住,自己只怕打不过他。想来自己也没遇见过几个对手,倒也对仇徒有几分对手间的惺惺相惜。 不过这感觉自然比不上给自己这腰间扎一刀的那个小姑娘…… 可惜,听戈汗祭司的说法, 那小姑娘已经嫁给了自己面前这个男人… “禅位给你是不可能,但直接杀了他也不行。”仇徒道。 阙元奎眉头一跳,这人把杀可汗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是真自信啊…… “我都没想过杀他,你倒会说。”阙元奎撇撇嘴。 “你不杀他,怎么夺位?”仇徒看着他。其实他来之前就想了许多和谈洛文部的办法,比如攻掉山寨,嫁祸其他部族,引起内乱。但这计策毕竟阴损,自从得知阙元奎身份之后,他就改变了思路,打算推他上位,快速笼络洛文部。 一旦洛文退出八部联军,那联军自然互相猜忌,不战而退了。 只是,如何才能推阙元奎上位呢? 阙元奎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寨子里练兵吗?” 仇徒一怔,“何意?” “我当你无所不知呢。你想想,如果我打算以杀夺位,我怎么不练兵啊?我那几百人,我不给他们做做兵器?” 仇徒忽地一顿,是啊,这山寨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如果阙元奎真打算夺位,怎么就领这一群虾兵蟹将?难道他根本没想争位,只是为了拖延自己而出的缓兵之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人心莫测(下) 见仇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阙元奎以为他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想来是个好胜之人,怕他带着伤被自己气坏了身子,也不再卖弄,道:“算了算了,猜不到就算了,干嘛这副模样。” 仇徒看向他,心中的震惊还未散去。如果真是骗局,自己要如何才能救越宁呢?难道她已经中了圈套遇害了? 为何迟迟不闻代越坡大捷的消息? “你们孱国人真是叫人摸不透。”阙元奎瞧仇徒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趣,一股脑地说:“我不过就是问你个问题吗,答不上来我告诉你就完了呗。我们部族选可汗,虽然也是世袭,可不像别国传皇帝那样是一脉世袭,而是宗族世袭。” 仇徒看向他,不知这人提起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他不练兵是等他堂兄死了世袭给他?想来这个小王爷是没有别的借口拖延自己了,才胡言乱语吧? “这宗族世袭就是整个宗族血脉的人选能者居之。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苦练武艺?”阙元奎叹口气,“听说我堂哥本领高强,我一直没去挑战他,也是心里没底气。你也看见了,这寨子里我最厉害,平日都没个练手的。唉,一想到你夫人都能伤到我,想来我是个井底之蛙,自以为是罢了。” 仇徒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禁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阙元奎特别烦仇徒每次跟他说话都问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这人是被骗多了,还是对西凉人有什么误解,竟然几次三番怀疑自己人品,实在可恶。 “不信算了!反正我武艺平平,根本赢不了我堂哥,想当可汗,只怕痴人说梦。”阙元奎索性撑着脑袋,看向别处,等仇徒放他走。 仇徒眼帘低垂,想着事情。 不一会儿,他又拧起眉头,问:“你伤势如何?要几日可好?” 阙元奎一怔,知他心思,忙摇摇头,“好了也打不过。你忘记我连你娘子都打不过。那日要不是她兵器不行,我早交代了。” 仇徒心道,我娘子师从高人,自幼练习,天资聪颖,又勤勉,剑术独步天下只是时日的问题,哪个寻常人是她的对手?不过这阙元奎那锁魂钩也是使得炉火纯青,自己与他过招,只怕也得费些功夫才能拿下。 但这话却不说给阙元奎听,他这几次没少被阙元奎揶揄,如今也动了捉弄地心思,严肃道:“看来指望你这没用的是不行了。” 阙元奎眼睛一瞪,却一句也反驳不了。他自从见识过越宁的本事以后,心里是把孱国人都神化一遍的。想着一个小女子尚且如此,男人岂不更厉害? 沉默一会儿,阙元奎不耐烦了,说:“你已经知道我没能力夺位了,你还想怎样。没事我就回去了。” 仇徒看他一眼,淡漠道:“既然你们洛文不尚血斗,你就算这样回去,你堂兄也会对你以礼相待,高位以对吧?” “那是自然。”阙元奎脱口而出,旋即迟疑一瞬,临走时祭司叮嘱过,说要留几分底牌在,自己这岂不是全招了?本来还打算叫他们去洛文的时候受些阻碍,挫挫他们的气势,哪想自己就这么三言两语地被套出来了。 他怪异地看仇徒一眼,也不知道这人身上有什么魔力。 仇徒嘴角微微一动,“如此,你修书一封与你堂兄,只说你这里遭袭,你受了重伤,请他来一见。” “你想伤我堂兄?”阙元奎警惕起来。 仇徒道:“没见过还这般情义,你们洛文部当年为第一大部也算是名副其实。” 阙元奎白他一眼,谁要你夸奖似的。 “你放心,我不伤他,只是想与他谈谈。”仇徒说。 阙元奎看着他的眼睛,不怒不喜,也猜不透他的用意。摇了摇头。 仇徒皱起眉头。 阙元奎说:“你说破天也没用。只能咱们去,不能叫我堂兄来。我们肯定不会对你们不利,但你们,我真的信不过。” 仇徒心里想着阙元奎这话的可行性,洛文部究竟如何,他没有亲自体会过,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但阙元奎的性子确实也算直爽,只是他并不是心计全无,所以,此番去,难保不会遭算计。 “怎么,你一个大将军,还没这点胆识?既然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打胜仗,自然要付出点什么吧?”阙元奎道。 “你不必激我。”仇徒说,“洛文我势在必得。我是不屑陷害,才与你寨中周旋,你莫要触我底线,速速修书与你堂兄。” 阙元奎一怔,自己这寨子虽说与洛文部分裂了,可彼此也没真的断了联系,所以别的部族都知道,若动寨,则是与洛文为敌。如果仇徒真的将他们全杀了,嫁祸给别的部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想来,他也算是个君子了?他有这样的良计,还用得着和谈吗? “我要是你,就选陷害了。”阙元奎道。 “那你写还是不写?”仇徒问。 “自然是写。”阙元奎气焰矮了一大截。 仇徒叫虞信上纸笔,阙元奎又说:“你与我父汗一般,觉得不战为上策,以和为贵。可是,那也得别人不争才行。你退了,人家不一定退呢。” “你是说我说服不了洛文部撤兵?”仇徒问。 阙元奎写了几笔,说:“那倒不是。主洛文部那些人当年虽说要争,可风雷部真的打起来,他们也撤兵了。到底我叔汗也是心疼洛文子民的。我堂兄想必也大差不差,是主和派。” “那你是担心洛文撤兵,西凉其他部族也不会撤?”仇徒凝重起来。 阙元奎写了一半,停笔思索一会儿,眼中缥缈,道:“我也说不好。洛文现在的影响已经大不如前了。” 仇徒眉头一跳,看来,这仗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就停的。 等阙元奎写完信,将信寄了出去之后,仇徒又叫来虞信,给蒙勒写了一封信,叫他务必守住其他关口。 等虞信出去后,仇徒坐在床上,眉头不禁深锁。他本以为自己只要说服洛文部就可以结束这次出征,谁想阙元奎会那样说。想来,做两手准备是对的,眼下只希望能顺利和谈洛文部,越宁能成功夺取代越坡了。 话分两头,这天,戈汗激动地从外面回来,对越宁说:“换了!” 正吃饭的越宁手一顿,大喜道:“几时的事?” “昨儿夜里换的。今天早上天井村的人去看,里面的守将全变了。真是百阜部的那些草包。” 越宁心里一笑,想不到戈汗爷爷还会说这样的词。 “好,麻烦戈汗爷爷帮我再留意外面的情况。”越宁说。 “不准备动手吗?”戈汗问。 越宁笑着摇摇头,吃起饭来,“不急。对了,爷爷,我让准备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戈汗纳闷地看越宁一眼,这会儿不关心战情,问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他道:“嗯,准备好了。” “天井村的村民都可以去代越坡的吧?” “嗯。”戈汗点点头。 “叫他们把那些手炉送给代越坡的新守将,说天冷,是点心意。”越宁笑着说。 戈汗心想,百阜部的人再好说话,也不可能贿赂到他们把城给你吧? 但越宁这么说,他还是照着去做了。 待戈汗走后,越宁飞鸽传书与袭营关,并通知那十个骑兵准备今夜行动。 黄昏的时候,越宁叫几个骑兵两两一组拉着几辆板车,上放百根长棍和粗麻布,带着戈汗就往代越坡去。 戈汗见离天井村也有一段路程了,天色又黑得快,便问:“这是要做什么去?再往前就到代越坡了。” 越宁嗯了一声,等到能模糊地看见代越坡的距离时,她叫停了队伍,就让十个人布置起来。 这里没有大树,只是满目的荒石和些小树,越宁环视一周,指了几处,就见士兵们开始落地扎棍。这些棍子都是叫天井村民收罗的,有从外面买来的,也有各家的扫帚和铁铲,越宁统统借用。 这番插完,天色已经昏暗不清,他们席地而坐,望着代越坡的城楼。黄昏时还能看见些许影子,这时候却只能看见几个火星子,那是城楼上照明用的火架。 再说代越坡内,百阜部守将们瑟瑟缩缩地坐在一处,因为从昨夜来换城后他们就总是听见奇怪的声音,白天叫来几个会说西凉话的百姓一问,才知道这城底下埋了好多尸体,一到半夜就不安生,挨家挨户地找人吃。 这夜,他们都没敢睡,二百号人全挤在城楼上,因为百姓说城楼上有大仙画符,寻常鬼怪不敢靠近。 但城楼上冷,他们虽然扛着被子,可还是有人不禁冻,想起白日里有个西凉村子送来的手炉,赶紧拿来分给众人,一面还说,还是自家百姓知道疼人。 众人纷纷点上手炉,只觉得温暖异常。 他们将炉子摆放在侧, 不需要值夜的人都缩在被子里睡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夺取代越坡 几家百姓闻声起来,朝城楼看去,也心一惊。这还真有鬼? “相公,你看那城楼上……” “真是活该。想来鬼王都替咱们孱国不平,出来整治这些西凉人!” “这也太巧了吧。咱们说有鬼,就有鬼了?” “是有点巧。嗨,管他呢。就算有鬼,也是那个神秘将军找来的鬼,不会害咱们的。” “也是。你看,那鬼全在城楼上。” “……” 不一会儿,城楼上就点起了许多火把,将城楼照的通明。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戈汗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声轰隆巨响,吓得戈汗身子一颤,问:“什么声音?” 越宁不禁和骑兵们相视一笑,看得戈汗一惊,这小丫头背着自己干了什么? 不一会儿,整个代越坡的人家都点起了灯。 代越坡守将们简直是一波惊吓未平,一波惊吓又起,只听见远处继巨响声后又传来紧密地锣鼓声,随后一声鸣笛,他们心道不好,这是敌袭啊! 代越坡依山而立,分东西两个城门,西朝西凉,平坦无疑,东朝孱国,峡谷横生。因为地势奇险,所以只有十来个守将负责看守,若有一人过来,便鸣笛警示,城中的守将就会去支援。 本来军营是离的很近的,但这番他们被鬼说吓到西城楼去,支援总会迟延。更别说他们这会儿惊慌未定,一时全乱了章法。 不消片刻,峡谷里就钻出二十余人,且还有人继续出来。 东城楼上的守将不停射箭,却奈何那峡谷中人各个黑衣,在夜色里极难辨识,他们身形奇快,闪一闪就没了影子。 他们连忙改变策略,对准峡去,却奈何后面的人仿佛未卜先知一般,举着一面盾牌挡了出来。 连翻射击,十余人已是疲惫不堪,只期待那边速来增援。 西城楼上的守将们在主将稳军心后都拿着兵器举着火把往东城楼去增援,只是一路上还是听见那奇怪的声音,有个胆小的竟然昏了过去。守将们不由加快了步伐,只期待着白昼快些来到。 越宁见西城楼黯淡下来,知道守将已离开大半,对身边的骑兵点点头,几人将白麻布挂在棍子上,然后纵身上马,越宁对戈汗说:“等下如果看见人的话,直接点燃前我标记的那几个棍子。” 戈汗点点头,只见几人策马奔向西城楼,他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越宁的背影。 再说越宁一路往西城楼去,却也不靠近,只叫十个骑兵散开,披着白麻布围着城楼乱跑。 城墙上只有十几个守卫,根本看不清城下的东西,不禁喊:“来者何人?” 越宁根本听不懂,继续跑。 守卫吓坏了,纷纷商议着对策。 越宁看差不多了,就叫走了骑兵。 守卫们得以喘息,连忙叫了两个胆子大的去东城楼知会。 东城楼正打得火热,听说西城楼鬼怪不断,都乱了心。这样的城,守住了又怎么样? 两个将领交谈道:“大哥,这才刚来两天,就这个情况,大帅说要守三个月,如何受得了?” “这孱国都是什么地方!偏僻不说,还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真不知道大可汗他们为啥要占这破地方!” “大哥,要我说,咱们就假装守不住,撤了算了。反正这破地方,想来大帅也不会太在意。” “你倒是会说。万一怪罪下来,是你顶着还是我顶着。” “这地方闹鬼啊!咱们守不住城最多被罚回高原去,也不至于在这儿丢了性命是吧?这里哪比得上咱们那里啊。我早就想回家放牛了。打来打去有啥意思。” “那输也得输的像那回事啊。” “这你不必担心,你看那峡谷后面乌泱泱的,只怕人还多着呢。这附近又没有别的部族,咱们说力战过了,回去随便编,大帅又不会知道。走吧!大哥!” “那这些兵?” “叫他们打吧,咱们找个借口说去西城楼看看,然后从小门溜走就完事了!这么乱,没人知道的。” “这不是逃兵吗?” “留这儿也是死。这地方本来就是人家孱国的, 人家会乐意给你?你听他们这鼓声,势在必得的。咱们就二百来号人,别不自量力啦!” 两个将领一合计,竟然真的趁着骚乱带着几个心腹往西城楼去了。 几个守将看见两个领头的来了,俩忙上去问怎么办。 他们说:“守不住了,快些撤!” 守将们一个个如释重负,连忙跟着首领从小门逃遁。 越宁他们躲在夜色里看着,一个侍卫说:“你看他们那胆小的样子。” “看来戈汗爷爷说的不错,这百阜部人真是胆小。”越宁笑着。 “也真是稀奇,一个部族的人都胆小。” 另一人道:“那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就跟信教一样,每个教派都有自己怕的东西,外人看来觉得奇怪,他们却觉得理所当然……只是他们弃城逃跑真是罕见!” “是啊。”他们看着越宁,等待着下一步动作。因为之前是说在这里吓一阵歇一阵,等三四个来回,这些人的精神就崩溃了,那边会打得容易些。只是谁知道这些胆小鬼竟然跑了! 越宁看着他们遁走,也是无语,带着十个人往城楼下去,堂而皇之从城门进入,吹响了号角。 刚逃跑的两个首领听见这声音,以为东城楼被占,庆幸自己跑得早。 东城楼上还在守城的人一怔,那边吹号是为何? 他们寻找着首领,打算请示,谁知根本找不到首领,听人说他们去了西边对付鬼怪。 难道首领们招架不住? 越宁叫侍卫将火把统统点起来,然后换了衣服,找来几十个百姓换上兵服,然后带着六个骑兵往东城楼去。 越宁嘱咐一个会说西凉话的男人,叫他帮忙翻译,她说一句,叫男人说一句给东城楼上的人听。 等他们走到东城楼下,越宁叫人吹了号角,众人皆往下看,越宁说:“你们首领已经被捕!降者不杀!” 男人喊出来,众人脸色一变,纷纷议论真假。 他们遥遥看去,西城楼上灯火通明,可这么多孱国兵是怎么从那边来的呢? 城楼外的湖镇军听见号角声,知道越宁已经进去,士气大增,更加奋力呐喊,却自始至终没有真的攻过城门。 城楼上士兵们还在犹豫,越宁趁热打铁道:“降者不杀!” 众人本就受了惊吓,这番又没有首领,他们心态全崩,纷纷缴械投降。 越宁叫侍卫打开城门,湖镇军蜂拥而尽,将城楼上的百阜部士兵一网打尽,越宁一颗心终于落定。 见到孱国兵,代越坡百姓们都欢呼起来。 越宁坐在马上,欣慰一笑,迎面看见苏盏,她一怔,苏盏骑马而至,难得一笑,说:“长安大人好本事。” 越宁莞尔一笑,“侥幸罢了。” 等一番收尾后,越宁和苏盏还有青龙团校尉任远进了一间屋子,坐定,任远拱拱手,说:“这位就是长安大人吧!果然年少有为!” “你再看看她是谁。”苏盏睨了任远一眼。 任远定睛一看,这长安真有些面熟。 越宁也不卖关子,将胡子揭下,笑道:“形势所逼。” “将军夫人?”任远一怔。 “还是叫长安吧。”越宁道。 任远震惊地眨眨眼睛,没想到这些日子给自己锦囊妙计的人会是将军夫人。 “所以长安大人,你是怎么夺城的?将军一早叫我们设的埋伏竟都没用上!” 越宁笑笑,“取巧了。这百阜部人胆小,我做了点手脚以鬼神之说吓吓他们罢了。谁知道他们的首领竟然弃城逃跑了,我也没想到。” 任远好奇越宁用了什么办法,苏盏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只好从头到来。 原来听说百阜部人胆小后,越宁就打算吓退这些人。自古以来,鬼力乱神之说最为可怖,越宁就叫士兵在附近坟头搜刮磷粉,唯恐不够,还收来天井村民做饭余盛的畜牲骨肉,埋入土中等待尸解。 还叫天井村人找来一个代越坡里说孱国话最地道的居民,说是要教自己孱国话。其实越宁是想,这说的越地道,就越是孱国本土的百姓。所以私下嘱托这个人在城里散步鬼怪谣言,等城中守备军一换,无论白天黑夜,要立时埋几只空心管。 这管子见风则发呜咽声,自然叫百阜部的人闻之丧胆。 又说西城楼上有天仙画符,可保平安,自然他们会去西城楼避难。 如此一来,就给了湖镇军过峡谷的时机。 这峡谷没有埋伏,纵然一次只能通过一人,只要时间充足,也能进百人。他们若要阻挡,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射箭,二是开城门截杀。 他们如此胆小,死都不会开城门,只能射击,只要以盾挡之,便可无事。 “那你外面插得那些棍子是为何?”任远问。 越宁眨眨眼,“吓他们往另一个方向逃跑呗。我担心你们攻城后有逃兵往天井村方向逃,万一他们听到不该听的,猜到是有人作乱就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洛文部可汗 代越坡被占的消息迅速在三军中传开,仇徒也收到了蒙勒的回信,说各关安好,代越坡已被湖镇军占领,还特特提了一个叫长安的人,说他用兵如神,只用十人就夺了城池。 仇徒微微一笑,对自家娘子更添几分满意,不知道她这会儿是不是乐得合不拢嘴了呢……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会儿自己在她旁边,她肯定会环住自己胳膊,说:“相公,你看我厉害吧。有没有本领当个上将军呢?” “将军,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虞信端着水盆子进来,“蒙将军来信说什么了?是打胜仗了?” 仇徒回过神,道:“西凉不动手,我们就不能动手。我叫他按兵不动,留意西凉动作。” “那不是干瞪眼?他们西凉不是早早就陈兵两万在水野关外要打吗?这会儿咱们的大军也该到了吧?他们是吓怕了?”虞信拧了一条毛巾来,递给仇徒。 仇徒擦擦脸,说:“两万就想夺孱国吗?” “是诶,他们不是一开始兴致满满地要灭咱们吗?”虞信戏谑道。 仇徒想了想,“恐怕内部出了乱子。不然才结了两万兵就停了?咱们大军虽说十万现下只到了四万,却也多出他们一倍,他们不敢打。” “这就奇怪了,他们兵力不足,还叫嚣什么?”虞信问。 “应该是够的,想来政见不合,耽搁了。”仇徒放下毛巾,“眼下咱们在这个地方军情闭塞,只能等洛文部可汗来了再说。” “这两国交战,他会来吗?” “短时间内我看是打不起来了,听那个小王爷的话头,应该不会不来。”仇徒吸了口气,靠在床头,又想起蒙勒在信中夸越宁的话来。 如果蒙勒知道这个长安是他一直瞧不起的女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诶,将军,你怎么又自个儿乐起来了。我发现你奇奇怪怪的。”虞信盯着仇徒的嘴角。 仇徒白他一眼,没理他。 “哦……该不会,不会是将军夫人夺了代越坡吧?”虞信一脸惊喜。 仇徒也压抑不住地微微一下,想着越宁的模样。 虞信好奇道:“怎么打下来的?是不是用了将军你的攻城计?” 仇徒一怔,摇摇头,“应该不是。蒙勒说她用十个人就攻城了,等哪天见到她,再好好问问。” “十个人”虞信震惊道,旋即半信半疑地摇摇头,说不可能。 仇徒也想不通,没纠结下去,毕竟士兵们喜欢夸大其词,想来也是吹捧越宁罢了。不知道娘子听见别人这样神化她会作何感想呢? 越宁在代越坡城楼上站着,看着一望无际的西凉,心想,这代越坡在两国之间,着实说不清到底是哪国之城。 她想了想,下了城去。 “长安大人。”士兵们打着招呼。 越宁匆匆走过,去了关押俘虏的地方。 百阜部的人看见越宁,知道管事的人来了,七嘴八舌地求饶着。 越宁听不懂,叫了那个翻译,说:“你告诉他们,我打算放他们离开。” 翻译一愣,“将军?” 这翻译是个普通百姓,看越宁好像是首领,就这样称呼她。 “他们也只是奉命而为,不算恶人。谁还没个家呢。”越宁道。 翻译无奈,只好对那些人翻译。 越宁看见他们眼中晶亮,又道:“不过现在两国交战,我不能放你们回军队继续与我们为敌。所以还得委屈你们在西凉一个村子里住一段日子。但想来也比在这儿被关着强,你们觉得呢?” 翻译说完,那些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纷纷冲越宁点头。 越宁点点头,叫戈汗和一个闾的士兵护送这群俘虏去塔格山寨。 戈汗是很乐意收留这些人的,如此一来,洛文部就有了百阜部的支持。 话分两头,这天,仇徒在床上看兵书,只听见外面有响动,便叫虞信出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几十个大汉骑着骏马直奔山寨,一面旗子上绣着一个山羊头。为首的一个人方脸高鼻,眼窝深陷,三绺胡子编着辫子,背上一把大刀,看起来孔武有力。 虞信紧忙回来报信,仇徒微微一笑,“等他们很久了。”说着,仇徒就撑起身子要起来。 仇徒拄着拐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个侍卫押着阙元奎跑了过来。其实说押也不确切,因为阙元奎是自己跑来的。 他们负责看着阙元奎,但这家伙一见外面那伙人,就说要见仇徒,还威胁他们说如果耽误了你们将军的大事,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才跟着他一路来此。 他一见仇徒,还没开口,仇徒就说:“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去见见你堂兄。” “你怎么知道是他?” “羊图腾,洛文部。”仇徒淡淡说罢,就往寨口去迎。 行至门口,三绺胡子的男人怪异地看着门前迎他的人。一个捂着肚子,长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另一个拄着拐,怎么看都眼生的很,面净无须,面平无角,一点也不像西凉人。再看他们旁边的人的站位,却好像这个拄拐的是领事一般。 “你是我堂哥?”阙元奎虚弱地问道。刚才跑动牵扯了伤口,眼下他难受得紧。 “元奎?”男人上前一步要扶,却不料仇徒身后几个人警惕地上前拦住。 男人怪异地扫过他们,看向仇徒,阙元奎眉头轻皱,这些人…… 仇徒使了个眼色,他们才退下,但是眼睛仍盯着那男人,唯恐他做些不利于仇徒的事。 “你真是我堂哥啊?”阙元奎看着扶他的男子的手臂,肌肉瓷实,似乎比自己更壮,如此一来,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都没了。 男人看看他,“你伤哪了?是谁伤了你?你那信写得含糊不清,还非要我来。” “堂哥果然重情义。”阙元奎佩服道。 “洛文部到底是一家。你说这见外的话做什么。”男人看看仇徒,“这个人……” 阙元奎咽了口唾沫,“堂哥随我进去说罢。” 男人半信半疑地跟着阙元奎进了屋,看见这房屋简陋,不由更是心疼自己这个小堂弟来。想当年分开的时候,他才三四岁,活泼伶俐,讨人喜欢。要不是叔汗非要退隐山林,他们兄弟二人就能一起长大,应该十分亲近才是。 如今三十年过去,唉…… “说罢。你们将我套来,是想做什么。”男人坐定,不怒自威道。 阙元奎脸色不好看,自己这个堂哥,竟然如此直接。他看看仇徒,那眼里的意思是,你叫我把人给你叫来,我叫来了,你自己别当个哑巴。 仇徒宛如没看见一般,用洛文部语对男人道:“他想当洛文部可汗,不过受伤了,现在打不过你。” 男人一怔,一是惊讶这个看着像个孱国人的男子竟然是个西凉人,二是惊讶自己这个小弟弟会有这样的抱负。 “堂堂堂哥……”阙元奎惊恐道:“我不行的,我没有这个心思。” 仇徒看他一眼,他不敢凶仇徒,心里却把仇徒家人问候一个遍。 “大男人家的,婆婆妈妈。想就是想,有什么好隐瞒的。咱们洛文儿女,有抱负是好事。”男人拍向他的背,鼓励道。 阙元奎眉头翘起,无奈道:“我就是想也没这个本事啊。” “好说,等你伤好了,咱们比试比试。哈哈,好多年没人挑战我了。”男人大笑道。 “堂哥……” 男人笑罢,正色道:“元奎,你还没说呢,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阙元奎一怔,看向仇徒。我能说吗? 仇徒道:“是我夫人。” 男人一愣,看向阙元奎,怒道:“朋友妻,不可欺!” 阙元奎一怔,这是哪跟哪? “不是,堂哥,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是我跟他老婆斗武,输了。” 男人眼皮一抬,心想,自己这个小弟弟小时候蛮聪颖的,难道是个文才?连个女人都打不过?难怪他刚才不敢说与我比试…… “也不要灰心,我刚才说的比试仍然作数,只要你好好习武…”男人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有些打击人,闭了嘴。 阙元奎郁闷地闭上嘴,心里叹息。 仇徒说:“可汗,其实令弟受伤,是因为我的人攻寨的缘故。” 男人看向他,“你是谁家的小子?” 阙元奎小声道:“他是孱国大将军。” 男人眉毛一挑,这小子真是个孱国人?自己这弟弟难道勾结外敌? “实不相瞒,我此番请可汗来,是为了请洛文部退兵,止息两国刀兵。”仇徒正色道。 男人冷笑一声,“想让我当卖国贼?” “本来两国相安无事,不知贵国为何起兵,我也是无奈之举。百姓无辜啊!”仇徒不卑不亢道。 阙元奎看看仇徒,又看看自己堂哥,缩缩脖子,坐在一边。 男人眯起眼睛,“你们孱国人占据中原,土产丰裕,我们西凉却一到冬季就忍冻挨饿,这是何道理?” “两国自有贸易,贵国盛产香料,一向高价售卖,与我孱国交换粮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贵国人不知足,一到秋冬季节,就骚扰我边关,枉顾停战协议,如今更是大兵压境,这是何道理?”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你们孱国人能言善道,我说不过你,总之大可汗说打,那就打。”男人不耐烦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越宁有喜 “不知几时洛文部如此无骨,任凭风雷驱使?”仇徒问。 男人眉头一跳,这话宛如刀子一般扎进他心里。月前天井村以南才划给风雷部,底下已经有很多人指责他了,可谁又知道他的难处。 “你又懂什么。”男人话里藏着无奈。 阙元奎问:“堂哥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仇徒趁热打铁道:“有什么可汗不防说出来,我既是来和谈,自然也不会叫贵部吃亏。” 男人想了想,摇摇头,“你能有什么办法。” “堂哥,你别看他小,他权力可大着呢。你尽管说出来就是。”阙元奎不知几时,对仇徒已如此信任了。 仇徒不留痕迹地看他一眼,目光又停在男人身上。 男人犹豫片时,说:“说出来你们也没有办法。你们都知道西凉人靠游牧为生,一到秋冬季节就挨饿。刚才你说我们西凉西域有香料可以换粮食,不错,可别的部族有什么呢?他们风雷部垄断了整个香料生意,以粮食控制我们其他部族。所以就算我洛文部不打,别的部族也会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我也不杀你,回去好好准备应战吧。” 仇徒不禁问:“那你们联军为何还没集齐?” 男人怪异看仇徒一眼,这人到底知道多少? “要我看,你们内部的人都没有想好打还是不打,就敢胡乱地营造声势,你们也看到了,我孱国兵多将广,真打起来,你们讨不到半分便宜。”仇徒趁势吓唬。 男人沉思起来。他也听说孱国那边集结十万大军,不管是真是假,据探子回报,边关那头已经有四万余人,比他们多了一倍不止。而这两万人中,大多是他洛文部的人,真打起来,他们无疑伤亡最惨。 而其他部族的人却迟迟没有兵来,风雷部的人还一再催自己打,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可是粮食问题,我不得不考虑。”男人想看仇徒是否能开方便之门。如果解决了粮食问题,他洛文部自然不必受风雷部的压制。 仇徒道:“据我所知,西凉八部都牧养牛羊,冬季虽然难熬,却绝不至于如此严重。” 男人嘴角苦涩,“今年不止哪里得罪了老天,各部族的牲畜接二连三地发病死掉,要知道,我们平日的吃食都来自于牲口的奶,不逢大节我们都舍不得杀牲口。今年实在……” 仇徒心中一顿,难怪年头开春时就听说西凉的人骚扰边境抢夺粮食。 可好端端地,八部牛羊都死,也太稀奇了吧? “可汗,你们八部虽说关系密切,可西凉地域辽阔,你们的牧区都离得很远,如何所有部落的牲畜都受了瘟疫?”仇徒问。 男人一怔,气道:“还不是你们孱国。” 仇徒和阙元奎都一个纳闷,仇徒道:“这与我孱国何干?” “大祭司说你们孱国居东方,断了东来的气运,所以牛羊才从东到西的死。”男人道。 仇徒一怔,他一向不信鬼神,问:“大祭司是何许人?” “堂哥,这怕是个阴谋。”阙元奎说。 男人一愣,他何尝没想过这是阴谋,可风雷部的牛羊也损失不少,八部都遭袭,还能是谁做手脚不成? 男人摇摇头,“八部的瘟情我是亲眼所见,不可能是阴谋。” 仇徒眯起眼,“这大祭司是何许人?” 男人一想,说:“大祭司虽然是风雷部的人,但我亲眼看见风雷部的牲畜大片死去,他们不可能是串通的。” “打仗是谁起意的?”仇徒问。 “自然是风雷部一呼百应。”男人说。 “那为何才聚集两万兵?”仇徒紧逼问道。 男人脸色难看, “这是军机,哪能与你说。” “可汗,粮食问题我倒可以相助,只是若不知道你们究竟为何而战,我如何止息两国纷争呢?”仇徒道。 男人看他一眼,见他年纪不大,却气场不小,一时间也信了八分。 “你真能解决粮食问题?”他问。 “自然不能白给,但总比你们打仗得来容易。”仇徒直言道。 男人点点头,人家孱国不是没有一战的能力,自然犯不着送粮食来。 “好吧,如果你真能解决粮食问题,我愿意为你劝大可汗停战。”男人说。 仇徒心一顿,摇摇头,“别劝他。我信不过他。” 男人一愣,严肃道:“我说了,风雷部绝不可能有什么阴谋。我西凉八部才不像你们孱国那样勾心斗角。” “堂哥为何如此肯定。”阙元奎对风雷部的人没什么好感,自然认可仇徒的说法。 男人不耐烦地摆手道:“他们我自然了解。” 阙元奎和仇徒对视一眼,只怕这个可汗没跟他们说出全部的实情。 “无论如何,在真相调查清楚之前,可汗你还是谨慎些好。这粮食的事情,你不如试探一下你们大可汗。你也不说你有何办法,只告诉他你有办法解决,看他是打算继续打,还是真的要粮食。这两者之间,可大不一样。”仇徒话里有话道。 男人眉头一皱。如果风雷部要继续打,那么他们的灾情就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急切,反而像是做戏。不可能不可能,风雷部虽然行事高调跋扈了一些,但肯定不会做这些低三下四的勾当。 “好!我便试他一试,叫你心服口服!只是到时候,你莫要食言!为我们解决粮食问题。”男人拍案站起。 “这是自然。”仇徒也不慌不忙站起相送。 等到寨门口,男人又叮嘱阙元奎两句,叫他知道自己是洛文部的人,和这些孱国人还是得保持点距离。阙元奎连连点头,说自己知道。男人又提起比武一事,叫他不必灰心,劝他要有斗志,哪怕输了,也是条真汉子。 阙元奎无奈地应下,可是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送走男人后,仇徒见阙元奎耷拉个脑袋,说:“你说说,你堂兄为什么那么相信风雷部?或者说,他为什么那么愿意相信风雷部?” 阙元奎看向仇徒,“难道你知道?” 仇徒望着男人消失的背影,说:“我会知道的。” 又过了几日,戈汗带着一队人上了山寨,阙元奎心道不好,这老祭司不会打算夺回寨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隐忍这么多年,却在仇徒他们冲进寨子里的那一天松了口气。自打见过堂哥之后,那一直以来想要争回洛文部的心就淡去许多,反而感受到以前从未留意过的欢喜。 这寨子里的生活也挺不错,打打杀杀也没什么意思。 “你干什么!” 门口的侍卫上前喝止。 戈汗连忙上前说明情况。 侍卫狐疑看去,竟然看见湖镇军同僚,连忙将众人迎进寨中,另一人还去通报了仇徒。 仇徒闻之,微微皱眉,“她倒是会做主。” “怎么,将军不想收这些俘虏?”虞信问。 仇徒道:“何有拒绝之说?巴不得八部凑齐呢。” “那将军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仇徒看他一眼,“你又懂什么。去,叫人去代越坡传长安亲卫来寨中保护元帅。” “将军,我本事这么高,哪里需要长安大人跑来跑去。” 仇徒冷冷瞪他一眼,他嘿嘿一笑,溜走了。原来将军是气夫人竟然不亲自押俘虏回来,好叫他一解相思之苦。 仇徒无奈地靠在床头,自己这腿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好。一直困在这个寨子里也不是办法……早知道自家娘子不依赖自己,又何苦弄一出苦肉计逼她去代越坡立功呢?还白白赔了一条腿。 罢了,要不是自己受伤,也没理由叫众将士听她调遣。 只是这打了胜仗也不回来,真是能独当一面了! 仇徒在床上生着闷气,看书也看不进去。只是她哪里知道,这会儿越宁正在代越坡受苦呢。 “越宁,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郎中给你看看。”苏盏拍着越宁的背,但她还是干呕不止,难受至极。 越宁摆摆手,脸色蜡黄,虚弱道:“无事。可能吃坏东西了。” “几天了?”苏盏不自觉地看向越宁的肚子。 越宁压根没注意,说:“三四天了。” “你好事多久没来了?”苏盏问。 越宁一怔,“你怎么知道?” 苏盏眉头皱起,“你和将军也太胡闹了!行军打仗,你们还有时间……” 越宁茫然地看着她,自己身体难受,又不是自己愿意的,怎么就指责起自己了呢? “我去请郎中!”苏盏恨铁不成钢地说罢,转身走了。 越宁皱起眉头,“好端端地生什么气……呕——” 不一会儿, 苏盏就带着一个郎中推门进来,正撞见越宁喝茶,她关切地问:“好点了吗?” 越宁点点头,抬手捋了捋胸口。 苏盏扶她坐下,对郎中说:“先生,麻烦给她看看。” 郎中纳闷,路上的时候说有个姑娘身子不大舒服,叫自己看看,怎么这里是个男人? 可人家都是军爷,他也不敢问,只能抬起手给越宁号起脉来。 这一号,郎中脸色一变,慌乱跪地,连忙磕头,“饶命啊饶命啊。” 越宁一怔,苏盏也是不明白,问:“叫你看病,你这是干什么?” “将军饶命啊!草民从来没见过男人这样的脉象,没能力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将军饶命啊。”郎中哭天喊地地拜着。 苏盏不禁看到越宁的胡子,顿时明白了,扶着郎中,说:“她是女人,胡子是假的,你起来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三个妇人 “有喜?”越宁不禁一怔,虚弱道:“老先生,我近日都有呕吐感,身乏体惫,喜从何来啊?” 苏盏怪异看她一眼,从前只道越宁是山里下来,不谙人情世故,却没想到常识竟也一概不知。 郎中笑道:“女将军有所不知,这反应正是害喜。” “不懂。”越宁困惑道。这又喜,又害喜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郎中见她不似伪装,又见她年纪不大,想来真的不懂此事,便道:“您已有三月身孕了!呕吐力乏乃是正常之兆。” “三月?”苏盏眉头一跳,自己这是误会将军他们了?是出征前就有了? “当真?”越宁连日疲倦,这会儿听到这消息,竟有点忘记难受,喜上眉梢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难怪自己觉得这几月小腹不平,还道是发福呢… 早就听说女人怀胎十月会诞下子女,自己已有三月身孕,是否意味着七月之后,就会迎来自己和相公的孩子呢?真奇妙啊……只是我竟然不知道这小家伙是什么时候钻到我肚子里去的,一点准备也没有。这孩子,也不怕我冒失间伤了他。 “是真的,三个月大了。胎很稳,放心吧。”郎中知道是面前这个女将军夺回代越坡,保城中孱国子民安全,所以也希望她能得天庇佑。 苏盏眉头一皱,却见越宁喜滋滋地摸着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欲言又止,对郎中说:“为何她三个月了才见害喜?我军中从前也有妇人怀有身孕,大都是一两个月就见了异样,怎么她却不同呢?” 郎中笑笑,说:“将军有所不知,这人各有异,有的女子头几月没反应,反而六七个月份时才有所察觉,还有的十个月都不见害喜,要不是肚子渐渐变大,都不知自己是怀孕呢。这位女将军兴许前些日子忙碌,未有察觉罢了。” 苏盏还要问话,越宁却喜滋滋问道:“老先生,我初次有孕,不知应吃些什么,注意些什么?是否真要十月才生?” 郎中微微一笑,见她单纯,也乐意为之解惑,说:“这吃上自然是要吃好,我回头拟几个食谱,照着吃就好。不过也不要太补,血气太盛也伤胎儿。至于其他……当然是不要再像您初来那天一般,骑马、奔袭,都是危险之事。” 越宁一怔,“不能动?” “当然能动,平日多走动,对胎儿也好。但是太剧烈就不行了。”郎中说。 只见越宁神色一敛,苏盏心疼地看她一眼,不知她作何感想。 越宁忽然想起来临离家时娘亲给自己的避子药,说若出征时没能控住心性,一定要服用此药。自己也没太当回事,因为自从出征后,便没有和相公做过那事。 刚才也只顾着高兴了,忘记娘亲说若是有孕,一来怕帮不到仇徒,还会令他分心;二来边关条件恶劣,不利养胎;三来无人从旁照顾,只怕要受许多苦。从前不知便罢了,可这些日子在军中,她太知道一个将领头脑清醒的重要性。 自己是否要回去? 郎中并不知道越宁的顾虑,在他的认知里,代越坡这方天地就是一切,既然城已经夺回来,就天下太平了,这些将士也能歇许久。 “先生,我先送您回去吧。她初知此讯,难免要缓缓。”苏盏礼貌地说。 郎中笑着点点头,跟苏盏出去了。 越宁独自坐在房中,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禁看向四周,屋空且暗,没有泉君“阿姐阿姐”的在一旁捣乱,没有娘笑着推门进来说“宁儿,吃饭了”,没有阿爹痴狂地抱着琴踏进门炫耀琴技,也没有何宸哥带来山下的小玩意与自己解闷…… 自己跟来出征真的对吗? 十万将士,又缺自己一个吗? 她不自觉地揉揉肚子,这里竟然有个小生命…… 正恍惚,门忽然开了,她抬起头,只见苏盏拿着几张纸走进来,说:“我叫人去抓药,你想吃些什么,我叫她们买回来。” 越宁摇摇头,无话。 苏盏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越宁盯着门,难怪刚才苏校尉说自己胡闹,这会儿有孕,或许真不是好事?那,这消息该不该告诉相公呢…… 没一会儿,苏盏又进来了,看越宁心不在焉,她将门仔细关好,不由停下身子,手顿在门栓上,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坦白些,便转身来至越宁身前,也不跟她客套,直落座在身侧,看着她,问:“你怎么想的。” 越宁恍惚道:“我只道开枝散叶是件好事,但临行前我娘叮嘱过我,出征时不能怀,恐影响相公心思。我虽不知怎么影响,但想来我娘不会骗我,所以我也不知怎么办了。校尉,你有办法叫这孩子晚些时候再来吗,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来的。” 苏盏一怔,这越宁到底是个孩子啊…… 心一软,她叹道:“我能有什么法子。现在回都城是不可能的了,你受不了路上颠簸,去打仗也不可能了,这代越坡虽然条件不比都城,但聊胜于无,我找些城中的妇人来照顾你,应该也能保你平安。” 苏盏之所以不说用军中之人,一来是她们不一定有经验,二来太子在军中兴许还有眼线,总要护着些。 一想到不能再去征战,越宁心里虽有失落,可想到小家伙还在自己肚子里,便也释怀了,说:“也好。反正十万兵也不差一个我。” 苏盏心一顿,想说越宁那用兵之才,军中能有几个和她比的?但恐她好胜心起,改口道:“嗯。湖镇军在这里也呆不了几日,过几天袭营关那边就派人来接手代越坡了,我会和他们打好招呼,你暂且在这住下吧。将军那边……” “不要告诉他。”越宁脱口而出。 苏盏看她一眼,虽然自己一生未曾婚配,可也听闻孕中女子不比平常,无论身体还是心志,都十分脆弱,她也见过自己手底下一两个妇人在孕中郁郁而终的,都是不得夫君家人疼惜所致。 她知道仇徒不是那样的人,可她入伍十余年,向来把胜负看得比命还重要,此次出征事关重大,越宁说出这话,如何不是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这样对越宁来说是否不公…… “我不想让他为我分心。”越宁黯然道,“不过几个月而已,我自己在这里……”越宁忽然有些哽咽。 苏盏不忍道:“终究也是将军的孩子,你几月不出,难不成不与他联系了?还是知会一声,彼此心里有个照应。” 越宁皱起眉头,她始终不知道一个人会怎样影响另一个人。想来苏盏校尉说得也不无道理,告诉相公一个消息而已,自己又不闹着去打仗,在这里安胎,又怎会影响他? “好吧,那过几日我再写封书信给他。” 苏盏点点头,看看她的脸色,说:“我叫人按郎中的食谱给你做饭去了,等会儿你多少吃些。我也照顾不了你几天了,我等下叫两个女兵先进来伺候着,我去给你亲自挑几个手脚利索的妇人来,这事交代别人我也不放心。” “嗯。”越宁勉强地笑道:“麻烦苏校尉了。” “你好生歇着吧。”苏盏说完,就出去叫了两个女兵来替自己。虽说有十个骑兵保护越宁,但他们毕竟是男子,许多事总是不方便的。 苏盏一离军营,就直奔街上来,看着道路两旁的妇人,心里一阵烦乱。自己多年以来没有背景,又这个岁数了,军职很难再进一步。可越宁年轻不说,还有贵人相助,此次正是成名的好时机,可偏偏…… 怎么就这会儿有了身孕呢!苏盏忽然想到越宁问自己有没有法子叫孩子晚些来的问题,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惊恐地甩甩头,自己怎会有这般残忍的想法。得子不易,堕之有悖常伦。 想着,她大步往前去,要在城中找几个手脚勤快、面相和蔼的妇人。 不消两日的功夫,苏盏就找到三个乡里乡邻中有口皆碑的妇人。她们一听苏盏的来意,都非常乐意照顾那个保卫家城的女将军。她们家里人也都同意她们与越宁同住几个月,因为苏盏说会支付钱粮。 人找齐了,就引来给越宁认识。 越宁一见这三人,心里顿生亲切之意,因为她们慈眉善目,看自己时都像看自己的女儿,让她想起了自己温柔如水的母亲,便留下了。 这三妇人一个叫桂姨,负责越宁起居,一个叫云姨,负责越宁三餐,一个叫梅姨,负责越宁穿衣,说有分工,却也处处帮补。她们膝下都不止一子一女,对怀孕之事经验十足,事无巨细都想在越宁和苏盏前面。 苏盏看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有了着落。 没等两天,袭营关的人一到,她便和其他湖镇军校尉带兵回去了。 新来的城中守将是一个叫关平的男人,带了大概两个闾的兵力,听说了越宁的身份,也不敢怠慢,叫自己手下五个女兵前去帮着照拂。 越宁带的那十个骑兵心里却很苦,本来是来杀敌的,却连兵器都没亮出来就把城拿下了,也不在乎男女了,心里对越宁是服服帖帖,只想等接续守城的人一到,就跟越宁去别处威风去,谁想她竟然有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长安信 可无奈越宁定意不走了,将军又似乎是把他们几个忘了一般,竟然也没新命令了。 湖镇军撤退两天后,他们中有人坐不住了,商量着要不要派个人去塔格山寨问问将军,看是否能让他们归队去。 正合计着,忽然就听见有个人跑进来,说大元帅派人来了,他们几个纷纷出去相迎,越宁听说了,也出去看。 这一出门,就见一个仇徒亲卫带着几个人进入院中。原来守将为了巴结越宁,特意为她划了一个清静小院住,虽说地方不大,倒也一应具有,在这关外之地,也算是个好地方。 “长安。” 亲卫还不知道越宁身份暴露之事,所以在人前仍这样称呼她。 “童行,你来了。”越宁笑着上前迎到。 当仇徒亲卫的这些日子,她和那些亲卫们相处还是极为融洽的。 童行上前两步,在越宁近身处低声说:“我再不来,将军怕要把我们都剥了吃。” 越宁看看他,“怎么了?”想起仇徒有伤,她不禁问:“他伤势怎么样了?” 童行正要开口,忽然发现她没带胡子,虽还穿着男装,束着头发,却全然没个男人的样子,又见院子里女兵走动,身后还有个妇人,不禁一怔,以眼神询问。 越宁一怔,解释道:“不必避讳,战事紧急,我提前回来罢了。” 旁人不懂,童行身为亲卫却明白,这是之前他们商量的说辞,若有人认出越宁,就说战事紧急,将军夫人心系战情,提前结束守灵回到军队而已。 “进屋说罢。”越宁见院子里还有袭营关的人,就对童行他们道。 他们也不见外,随着越宁进了屋,就把别人拒之门外,关上门。 “将军夫人。”童行拜道。 越宁连忙扶住,“就算是这身份,也没什么地位可言。不必大礼。还是叫长安吧,听习惯了。” 童行笑着抬起头,说:“长安大人,我进城一路来都听他们夸什么奇女子,原来是你。” 越宁摆摆手,往桌边坐去,说:“别拿我打趣了,坐吧,你们来可是有什么事?湖镇军前天才走,你们要是找他们可来晚了。” “我们可不是来找他们的,实在是为长安你而来。”童行大大咧咧跟着坐了过来。 “何出此言?将军他有事要托付与我?”越宁忽然想起自己有孕在身,桌下的手不禁抚上小腹,出了神。 “大事!”童行煞有其事道。 越宁严肃道:“何事?可是阙元奎没能当上洛文部可汗?” “那一部可汗,哪是说说就当了的。”童行不以为然道。 “将军不是说要和谈洛文部吗,这样,怎么和谈?” 童行见越宁说来说去都是这些,道:“这些事自有将军打算,我们操这些闲心做什么。” “那……”越宁猜不透了。 童行嘿嘿一笑,正色道:“将军有令,命亲卫长安速速前往塔格山寨侍奉将军左右,不得有误!” 越宁一怔,嘴角流出一丝苦涩:“这……” 童行本以为越宁会如往常一样笑着打骂两句,却不料她是这副神情,不禁道:“怎么了?可有难事?” “我,有喜了。” “什么?!” 不仅是童行吃惊,身后的几个士兵都张着嘴巴。这将军平日一副神鬼不近的模样,竟然也是个血性之人,出征这样大的事,还有空作那事…做完还不想着防护…… “我也是才知道没几天。听郎中说,已经三个月了,不能做大动作。”越宁的神色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童行几人面面相觑,竟然是出征前就有了身孕,那爬山的时候她还那般手脚伶俐,攻寨时还那样卖力,想想就害怕… “胎象如何?”童行是仇徒心腹,听闻将军有了子嗣,也难免关心。 越宁闻言一笑,“郎中先生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稳的脉象,说小家伙以后肯定身强力壮,想来也是个习武之材。” “那肯定是继承了将军和你的风采啊。”童行兴奋道,“没想到我们之中将军最先有子嗣,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娶亲呢,真是羡煞人啊。” “会有的,等出征回去,我叫人帮你们找几个好看的姑娘。” 从得知有孕的消息后,还没有一个军中之人表现得如此真诚高兴,特别是苏盏,像是越宁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虽然她不说,可越宁却有感觉,几日来也无甚心情。 这番朝夕相处的童行如此高兴,她竟然也跟着喜乐起来,甚至隐隐幻想着仇徒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应该是和自己第一反应一样吧…… 惊喜! “我可当真了啊。”童行爽快道。 越宁点点头,留他们住几天。他们却急着回去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仇徒。 但这等大事,越宁自然希望是自己告诉仇徒,无奈的是仇徒腿受伤,不便行动,自己又是这个情况,怎么办呢…… 之前骑马都无事,这次就去塔格山寨,也就十日的功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越宁把自己的想法和三个妇人一说,梅姨立即摇头,说:“不可。之前你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怎么还能做这等事呢?这孩子的事谁也说不准。没事就不说了,真有事你上哪后悔去?” 云姨也拉着她的手,说:“是啊,孩子,你不知道,这孩子对女人是多么重要。更不知那锥心的后悔的滋味。” “你就听我们的吧,在这儿踏踏实实住几个月,保准你那孩子平安落地。”桂姨拉住她另一边手。 越宁迟疑着,童行道:“长安,你就听大家(gu)们的吧,我也听说这事马虎不得。不如这样,你写封信,我们带给将军,也算是你亲口说的不是?” 越宁转念一想,点点头,进了屋。 众人取来纸笔给她,她刚要落笔,发觉众人都期盼地盯着她,她有些不自在,说:“我想……” 话还没说完,众人立即明白,连忙退了出去。 她无奈笑笑,看着一方白纸,心里千般言语,这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想了一会儿, 她提笔落书。 待写完,她将信封好,贴在胸前,想事出了神,等外面催促,她才猛然惊醒。也不知最近怎了,总是就突然发起呆来。 她连忙应声道:“好了,进来吧!” 几人推门进来,她将信托付给童行,又劝他留住几日,童行却不肯,连夜回去了。 童行一路快马加鞭,将随行之人甩了十几里,只盼早日到将军那里,把这好消息带给他。 只是七日,童行就回了寨子。 一听童行回来了,仇徒连忙要下床,虞信嘿嘿道:“将军,你还说不是想夫人,这样着急。” “站着说什么风凉话,把拐拿来。”仇徒冷漠道。 虞信拿来拐,一面扶他一面说:“夫人看你这样强行下地,一会儿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仇徒却不理他,和越宁分开这许多日子,心里实在想念得很,哪里有不着急的道理。 架着拐出了门,就见童行迎面跑来,却是只有他一人,仇徒不仅往更远处看去,却没瞧见越宁的影子。 正疑惑着,童行就跑到跟前,说:“将军怎么出来了,还是夫人了解你,知道你不会闲着,让我多劝劝你别硬撑着下地。” 仇徒闻言,眉头蹙起,道:“她人呢?自己不会来与我说吗?” “夫人没回来,叫我把这封信给您。”童行也是耿直,直接从怀里摸出信来递上,心里只想着仇徒知道那消息肯定高兴,所以脸上还挂着笑容。 可仇徒却是脸色不好,虞信惊讶地看着童行,眼里仿佛说:你小子也忒不会办事了,如果是捎封信,哪里用得着派你这亲卫去!真是没脑子,绑也绑回来啊! 童行却不以为然,道:“将军您何不看看信?”眼里还隐隐有期待之意。 仇徒盯着手里的信封,不由将纸攥起,一言不发地撑着拐转身回了房,连虞信相扶也拒绝了。 见仇徒是真的生气,虞信也恼了,跳下了台阶,指责童行道:“你这办的什么事!就是怕长安她性子难收,不愿回来,才特意叫你带着人去接,你倒好,自己回来了!” 童行却着急仇徒看信后的反应,抬手扒拉开虞信,脑袋往屋里瞅去。 “诶,你小子,我跟你说话呢,你这是看什么呢!”虞信拉过他。 他又扒拉开虞信,见仇徒将信丢在桌上,却不动,只是愤然地盯着,实在心里着急,说:“将军要急死我,看看信会怎么。”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每逢病痛倍思亲。将军这相思病犯了,你就给他一张纸,你可真会办事。”虞信拍了童行后脑勺一巴掌。 童行看他,说:“你只等着看吧,将军一拆信,肯定跳起来。” “暴跳如雷?”虞信也往屋里看,却见仇徒盯着信封一动不动。 “拆啊!”童行低声使着劲。 虞信也是好奇,问:“那信里写了什么,你这么激动。” 童行得意地看看他,“保管你猜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派遣虞信 童行眼睛放光一般盯着屋里,只见仇徒伸手取信,却仿佛拿纸片如千斤之重,仇徒拿了半天,手也没离开桌子寸许,可把门口两个人急坏了。 “将军,你倒是拆啊!”童行道。 仇徒睨眼看向门口,两人立即老实站直。 “信里有什么?”仇徒问。 虞信也好奇地看向童行。 童行无奈地皱起眉头,我要是能说,我不早说了吗? “夫人写给您的信,我没看过怎会知道。”童行撇嘴道。 “感情你不知道,你在这儿演半天,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呢。”虞信白了他一眼。 童行刚欲辩解,旋即想起越宁的心愿,只是回翻他一个眼神,又看向仇徒,说:“将军,好歹是夫人亲笔写的,她就算没回来,您总也得看看她说什么吧。” 虞信闻之,帮衬道:“是啊,将军,有封信也是个念想不是。” 仇徒斜眼看向信封,上面“将军亲启”四字娟丽秀气,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越宁没回来就算了,给自己写封信,还用“将军”二字,实在…… 罢了!她或许是怕别人看出端倪,毕竟她经过孔马一案后,是那么谨小慎微…… 见仇徒拿起信封,童行眼中又燃起星星之光,瞧得虞信也浮想联翩起来。 仇徒拆开信,越宁秀丽的字跃然纸上,只见抬头“相公”二字,他心中释然许多。果然信封上用“将军”是为避人耳目,她还知道自己不喜她那样生分的称呼自己,算她有心。 想着,仇徒继续看下去,只见信上道: 相公,日渐冷兮添衣御寒,伤犹存兮卧床多息。思之念之,盼君愈之。欲亲躬床榻,侍君左右,却身有抱恙,行走不便。请郎中言,有子三月… 仇徒猛然一惊,抬起头来,迎上童行喜滋滋的眼神,恍惚一瞬,连忙再看下去。 …脉平胎稳,神武可待。苏校尉有心,寻善妇三人,三餐起居,皆有照料,相公安心养伤,诸事以国为重,安康勿念。妻长安亲笔 “将军?”童行见仇徒盯着信久久不语,担心地叫了一声。 “可是真的?”仇徒抬首问道。 童行瞧不出他的情绪,挠挠头,“自然是真的。将军,这事你不高兴吗?” “什么事?”虞信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要去代越坡。”说着,仇徒就捡起拐来要起身。 “将军莫冲动啊!”二人连忙上前扶。 “您这腿伤未愈,不能走动啊。”童行劝道。 虞信也说:“是啊,将军,有什么事你吩咐我们去办就行了。可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我亲自替你去跑一趟?” 童行白他一眼,“你去有什么用,你还会安胎不成?” “安胎?”虞信一怔,立即瞠目结舌,“难道?” 仇徒忽然看向童行,“你见她时气色如何?可是真的平安?你问过郎中吗?郎中怎么说?代越坡环境如何?适合居住吗?身边照顾她的人你都查过了吗?有没有鱼目混珠的?” 虞信咽了口唾沫,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将军吗。 童行笑道:“这大事我自然事无巨细地查过了。夫人一切安好,就是有些害喜,难免会有恶心之感。苏校尉找了三个有经验的大家照顾,新守将还许夫人一处别苑安置,又叫五个女兵帮着打下手,没问题的。” “不行,我还是得自己去看……嘶!”说话间仇徒继续往前走,却忽地小腿上一下抽搐,痛得他拐杖脱手,身子侧倒。 虞信眼明手快,紧忙上前接住他,说:“将军,你不如养好伤再去。加尕布不是说了吗,左右不过十几日,你这腿就不怕大动静了,到时候我背着你下山去,到了平地上,我们几个再寻车推你走,总能找个两全的法子不是?” 仇徒想起越宁心中劝他以国事为重的话,看看自己的腿,无奈地坐下。 越宁竟然怀孕三个月了! 这出征三月,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一路来条件这般辛苦,翻山越岭的,月前自己还叫她带众人爬这险峻的塔格格,还叫她骑马射箭,叫她攻寨夺城,这其中但凡一个闪失! “童行。”仇徒伸出手。 虞信拍童行一把,“将军叫你呢。” 童行忙上前扶住仇徒的胳膊,问:“将军有何吩咐。” “你再给我说说代越坡的情况。” 童行一怔,将自己去代越坡的一切细节娓娓道来,饶是这样,仇徒依然愁眉不展,无奈,他以姓名担保许多遍,仇徒才勉强放心,但还是商议着寻个办法能叫自己去代越坡亲自看看越宁才好。 童行无奈地看虞信一眼,虞信想了想,笑道:“诶呀,将军,这么好的事,应该庆祝一番啊。我这就去通知大家,晚上宰两头羊,开几大坛酒……” “我也去帮忙。”童行也跟着乐呵起来。 “站住!”仇徒冷道。 两人迈到门前的步子一顿,回头看他,“怎么了将军?” 仇徒拧着眉头,沉思道:“这事不宜声张。” “为什么啊, 将军,这出征已经够苦了,难得这么高兴的事,理应一起闹闹啊。”虞信道。 仇徒让他把门关上,他一怔,知道事情恐怕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叫童行关了门,走近仇徒,低声问:“将军有何顾虑?” “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她住在我身边吗?”仇徒问。 虞信和童行一怔,彼此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将军夫人是对付将军的一把利器,所以当越宁化身长安住在他们中间时,他们虽然不说,但都或明或暗地留意着她的安全。没想到,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然忽略了。 “将军, 那现在我们应该封锁消息吗。”童行问,“跟我一块儿去的还有几个骑兵营的,功夫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嘴巴牢靠不牢靠。” “就说是我的命令。”仇徒道。 “嗯。”童行点点头,旋即又道:“不过将军,代越坡的守将都知道夫人的事,他们是袭营关的人,只怕这会儿袭营关大都尉也知道了。还有湖镇军……唉,咱们知道的太晚了,只怕这会儿做什么都是徒劳了。” 虞信也严肃起来,看着仇徒。 仇徒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尽力做吧。熬过这些天,我就能护她周全了。” “将军,你忘记洛文部可汗了?之前见面是因为这里是西凉境内,你要是去了代越坡,只怕他不会再见你。”虞信提醒道。 仇徒纠结地眨眨眼睛,靠在桌上,沉默着。 “不如这样,我亲自去代越坡看着夫人。叫童行在你这儿守着。”虞信说。 仇徒看向虞信,在脑海中权衡着利弊。虞信是他最信任的人,无论忠心亦或是能力,都比旁人强上百倍,自己脱不开身,他去,恐怕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好。虞信听令。”仇徒正色道。 虞信疾至仇徒正前方,跪下,抱拳俯首,“虞信在。” “本帅命你寸步不离守护夫人,若她有任何闪失,唯你试问!” “寸步不离?”虞信俏皮地抬起头。 仇徒淡漠道:“自己把握分寸。” 虞信嘿嘿一笑,“将军真信得过我。” “能否做到!”仇徒正色。 虞信连忙抱拳,喝道:“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这就启程,越快越好。”仇徒挥挥手。 虞信一怔,晃悠悠站起身,拍拍膝上的土,撇着嘴说:“唉,我怎么不是个女人。” “虞大人若是女子,这模样也难成将军夫人啊。”童行笑道。 虞信白他一眼。 仇徒道:“干粮带够,挑寨子里最好的马,虞信。” “将军。” “帮我照顾好她。” 虞信看着仇徒的眼睛,不由动容,郑重点头道:“将军放心。虞信告退。” 说罢,虞信开门离去,仇徒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道:娘子,我一定尽快去找你…… 十余日后,仇徒拄着拐在院中尝试双脚沾地地行走,童行在他身边盯着,唯恐他像前几日一样不慎跌倒。 另一间房中,阙元奎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仇徒,说:“祭司,你说这个仇将军真能平息两国战事吗?” 戈汗站在他身后,微微躬身一礼,这才答道:“我也说不准,这个人,还有他夫人,都善用出其不意的策略,叫人猜不透。” “他夫人…”阙元奎不禁笑道:“那小女孩确实有趣。要不是你亲口告诉我代越坡的事,我只怕不会相信他带着十个人就夺了城。你说,她脑袋里都装了什么,怎么弄出来那些鬼火的呢,等我下次见她得好好问问她,嘿嘿。” 戈汗不禁看他一眼,“小王爷,你不会……” 阙元奎一怔,严肃道:“本王心中有数,大事为重。” 戈汗怪异看他一眼,因为对着的是背影,所以也不知他神情如何,只是心里害怕他真对孱国主帅的娇妻有了什么想法, 会给洛文部引来祸事。 不过小王爷已经三十多岁了,比起寻常草原上的男子,孩子都该娶妻了。是不是该帮他寻个女子呢? “祭司。” 戈汗忙回神恭候道:“小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洛文退兵 戈汗不由一愣,他回来之后不止一次问小王爷关于洛文部可汗的事,但小王爷什么也不说,今日突兀来这么一句,不知是为何。 “什么事?”戈汗问。 阙元奎转过身,盯着戈汗,“这些年一向是你在两边周旋,我怀疑你早就背叛了我父汗!” 阙元奎忽然喝道,戈汗慌忙跪下,拜倒在地,又颤巍巍立起脊梁,仰头赤诚道:“小王爷,老臣不知道您听到了什么,可老臣对先可汗实在是一片丹心啊!” “是吗?那你怎么解释我堂哥归顺风雷部的事?”阙元奎眼神犀利道。 戈汗一怔,慌忙道:“臣不懂。小王爷,风雷部可汗统领西凉八部已经三十年了,什么归顺……先可汗退隐塔格格时不就归顺了吗?” 阙元奎冷笑一声,“那是我父王不愿意西凉子民牺牲流血才主动退出争斗,并不意味着洛文部就接纳了风雷部那群狼子野心之人。” 戈汗一头雾水,拜道:“请小王爷明示。” 阙元奎看他似乎真是无辜,动了恻隐之心,想到他一手带大自己,不禁心软地蹲下身来,说:“祭司,我也希望你是不知情的,可你在洛文两派间联络这么多年,难道不知我那堂哥早已成为风雷部的走狗?” 戈汗身子一颤,直起身来,看着阙元奎,不解道:“小王爷,咱们洛文部无论怎么分裂,到底还是连着根的啊。可汗他怎么可能屈辱为人走狗?还是风雷部…这是万万不能的啊。” 阙元奎一怔,莫非真的冤枉了堂兄?可这些日子,自己翻来覆去地想那天见面时他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维护风雷。 “不可能。他一定被风雷部的人收买了。你还记得你那天告诉我的吗,去代越坡路过那个的天井村,原来是我洛文的地盘,结果几个月前被划给了风雷部。还有,那天他到寨子里来,话里话外都是在帮那个大可汗说话,气煞我也。”阙元奎恨道。 戈汗一怔,说:“小王爷,风雷部一向嚣张跋扈,强行夺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洛文部的势力大不如前,只是您说可汗他帮着大可汗说话…会不会是因为他面对着孱国守将,不得不为之呢?” 阙元奎想了想,摇摇头,“不会。我看得出来,他分明是忌惮那个大可汗!肯定当了走狗。” “小王爷,可汗怎么说也是您堂兄,小时候他对你可是很好的。”戈汗道。 阙元奎皱眉道:“你以为我想这么说他吗!他要真是当了风雷的走狗,我就是打不过他,拼了命也要把他从洛文可汗的位置上把他拉下来!” 戈汗见阙元奎认真的神情,也不禁去回忆这些年在两派来往间的事,可怎么也不相信现在的可汗会真心依附风雷部,毕竟头些年他还在家宴上骂过风雷部。 “啧!”戈汗皱起眉头。 阙元奎定睛看他, “祭司,可是想起什么了?” 戈汗正要开口,却听外面一阵嘈杂,二人不禁起身向窗外看,只见一队马队骑至寨口,各个甲胄披身,阙元奎心道不好,连门都顾不及走,直接翻窗出来,不顾人拦,跑到仇徒身后,说:“小心。” 仇徒回头看他一眼,抬手屏退了那些要来抓阙元奎的人,然后就拄着拐往寨门走去,童行紧紧跟在他身侧。 马队被拦在外面,见仇徒走来,为首的人以剑鞘指着他,用不标准的官话道:“瘸子,你就是孱国将军?” 仇徒不快地蹙起眉头,看着他,问:“碦唗嘶邑(你是谁)。” “哈,会说西凉话!”那男人好奇地翻身下马,往前走来,被门前的哨兵以兵刃抵住身子,他玩味地扫过那些人的脸,依然用官话说:“孱国将军,这就是你们孱国接待使臣的礼仪吗?” 仇徒盯着他的眸子,叫士兵们退开,放他进来。 他哈哈笑着走上前,打量着仇徒,称赞道:“确实年轻有为。” “你是洛文部可汗派来的人?”仇徒见他执意说官话,也以官话回答。 男人笑笑,“我们可汗派我来知会你一声,洛文部已经撤兵。” “咔也(什么)?” 这一声不是仇徒发出的,而是阙元奎。 他虽然听不懂官话,但戈汗一直在旁边给他翻译,按照他心中所想,他堂哥恐怕已是风雷部走狗,此次派人肯定是要对仇徒不利,却没想到会听到洛文部撤兵的消息。 男人不禁看向阙元奎,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然看见了先可汗的影子,一怔,西凉话问:“你是谁?” 戈汗道:“那卡扎,这是先可汗之子,小王爷。” 阙元奎不禁挺胸昂首。 那卡扎连忙施礼,“见过小王爷。” 阙元奎忽然察觉到仇徒的目光,不由一怔,咳道:“去给孱国将军答话。” 那卡扎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站位,不禁一愣,这个孱国将军到底有什么能力?出来时可汗就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说话,现在连先可汗之子也似乎对他畏惧不已…… 虽然心中疑惑,可还是面向仇徒,说:“可汗说他已经如约撤兵,你们答应的粮食还请尽快送到。” 仇徒微微一笑,说:“两国止戈之时,便是粮食买卖之时。” 那卡扎点点头,“最好如此,不然我家可汗牺牲可就太不值得了。” “堂哥牺牲了什么?”阙元奎不禁问。如果堂哥不是走狗,那就是有什么把柄被风雷部握着,实在不知会是什么。 那卡扎为难道:“这……” “女人。”仇徒看向阙元奎,说道。 “女人?”阙元奎一怔,这个仇徒,之前还以为他说的是大话, 现在看来,他真的调查出来堂哥的心患了。 戈汗低声道:“小王爷,刚才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仇徒说:“你堂兄喜欢大可汗的女儿,这就是为什么他被风雷部要挟割地的原因。” 阙元奎不禁看向仇徒,割地的事他可从未跟仇徒提起,这个人每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着像是什么都没做,但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小王爷,我上次去可汗那里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次宴席上可汗喝了酒,骂了几句风雷部的人,结果席上有个女娃娃气呼呼地走了,可汗连宾客都不管,就追了出去。那时候我也没注意,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才想起这件事。那个女娃好像就是大可汗之女辛朵芙。”戈汗说。 阙元奎皱起眉头,看向那卡扎,问:“我堂哥和辛朵芙怎么了?” 那卡扎叹息一声,“可敦(注:可汗正室称谓,相当于王后、皇后之类)被娘家带走了。” “成亲了?几时的事?”戈汗问。 那卡扎皱眉道:“几个月前吧,聘礼是洛文地盘千亩。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孱国将军,你最好能搞到粮食。” 仇徒心中惊讶,没想到那个可汗看着五大三粗,但对女人竟然如此大手笔,江山千亩…当真痴情。只是到底还是一位贤王,为了子民,只能忍痛割爱… “这个自然。不知洛文撤兵后,其他部族情况如何?”仇徒问。 那卡扎说:“百阜部跟着撤了,其他部族还在犹豫,但是也没见他们要打。本来嘛,我们的人集了两万人马在关外等他们,几个月了,他们还说在路上,一堆不成气候的狗东西!” 仇徒点点头,心想,蒙勒这两天就会寄来消息了,看来这场征程很快就能结束,自己也能早些去找越宁了。 他叫人把那卡扎一行人安顿下来,自己回到屋里,请来加尕布给自己看伤,看有没有可能走几日的路。 加尕布看完他的伤口,说:“恢复的不错,不过走远路就别想了。你最多只能在院子里走几步,晒晒太阳。” 仇徒皱起眉,童行立即道:“将军,虞大人都去了,您急什么,还是好全了再说吧。夫人也不急着sh(生)……” “咳!”仇徒猛咳一声。 童行立即意识到这事情要保密,连忙绷住嘴巴。 加尕布怪异地看他们一眼,仇徒道:“多谢先生,您先回去吧。童行,送送先生。” 童行连忙把加尕布送了出去。 回来时,一脸做错了事的模样,仇徒恨铁不成钢道:“说话前过过脑子!” “知道了…”童行小声道。 ---- 龙首关,城墙上。 蒙勒听探子说西凉撤兵,三步并两步地上了城墙,果然见到远处雾蒙蒙的地方人影流动,似乎真是在撤退。 “怎么可能…” 蒙勒蹙起眉头。半月前他收到仇徒的信,说不出一月,有望兵退,自己只当他是无稽之谈,为擅离职守找个说辞,没想到他竟然做成了! 他到底干了什么呢? 塔格格高地,那里有什么退敌的关键吗? 为何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将军,他们退兵了,那咱们…”一个小将道。 “急什么!”蒙勒凶道:“大元帅还没下令,谁敢擅自做主?” 众小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个。 蒙勒心中有气,他在龙首关和这些人僵持月余,大大小小打了十次不止,仇徒连个面都没露过,本以为自己是这次最大的功臣,却不想仇徒这个大元帅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退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仇徒离寨 等了几日,终于等来了蒙勒的信,但信上却是说西凉八部佯装撤兵,为防有诈,他们请求南方军队到龙首关汇聚。 “这个蒙勒。”仇徒将信攥在手中。 “将军,蒙将军也是不放心罢了。”童行说。 “他手底下有四万大军,西凉军队在的时候他不说要兵,撤退了他反倒请求增援!你说,他是何意?”仇徒看向童行,考他。 若是虞信在此,定然会嬉皮笑脸地说出自己的心事。 童行却凝目沉思,“应该是真的怕有诈吧。蒙将军一辈子都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活到今天,肯定是十分谨慎。” 仇徒摇摇头,自己思虑起来。 童行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敢说话。从前只羡慕虞信可以天天跟着将军,但这几日伺候着,实在是认识到这差事不是谁都能当的。虞大人,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还不如我去照顾将军夫人,好歹长安她平易近人啊。 仇徒越想越不安,抓住拐。 童行见他要起身,连忙上前扶,他借力站起,说:“收拾东西,去代越坡。” 童行为难道:“将军,你这腿…” “寨子里不是有拉草的马车吗,多铺几床褥子,拉我下山。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仇徒说着就往床边去要收拾东西。 童行一步一跟,说:“将军,您不能说风就是雨啊。就算要走,也等明天不是,夫人她也不差您这几天啊。” “我不是看她。”仇徒叠着衣服,说:“我要借代越坡回孱国去龙首关。” “什么?将军,代越坡入孱国要走一线天,马车可过不去啊。”童行一面接过他手中的衣物叠起来,叫他歇着,一面又劝阻道。 仇徒坐在床边,想了想,道:“代越坡虽然是小关,但每年也有不少商人走此路来往两国之间做生意。马车过不去,他们用什么法子运货呢?” 童行皱眉道:“这…当时去代越坡的时候,好像听人提起过,一线天两头都有搬货的店家。他们专门雇佣那种身子瘦小的人,可以轻松穿梭于一线天之间来倒运货物。至于马车,是在一线天前直接卸货,到那头去有另一个马车接货。大差不差,走的都是小买卖,想来东西也不大,将军,你不会是打算这样过去吧?那一线天也不短啊。” 仇徒避而不答,说:“收拾吧。” 见外面有拉草车,阙元奎不禁问车夫:“这是干什么?” 车夫摇摇头,指着一个亲卫说:“这位兵爷叫我拉车子过来,说要借用。” 亲卫听不懂他们说话,但也知道阙元奎不能得罪,便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 阙元奎看他一眼,又不禁看了眼仇徒的房间,正疑惑,门突然开了。 仇徒走了出来,一见他,也是一愣,倒是把他忘了。 “你这是要走?”阙元奎看向一旁童行手里的包袱。 仇徒走到他面前,说:“有些事必须要处理。” “可是你的伤…” 仇徒勉强一笑,“没办法,国事为重。我必须要去龙首关一趟,不然,前面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阙元奎看他不似玩笑,不禁道:“我堂哥不是叫洛文部撤兵了吗,听说别的部落也撤退了,没听那个那卡扎说吗,风雷部那位气坏了,把我堂嫂都抓回去了,这仗可没那么容易打成。” 仇徒点点头,道:“以防万一,我得自己去坐阵。” “唉,你这大元帅也真是辛苦。”阙元奎拍拍他的肩膀。 仇徒看看自己被他拍过的肩头,阙元奎哑然失笑,说:“冒犯了。” 仇徒摇摇头,道:“等两国签了停战协议,恢复邦交,我再来找你一叙。” “哈哈,找我?”阙元奎笑道,“我可不敢和你们这么优秀的人一起,你不知道我这个月心里有多堵。” 戈汗走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由觉得暖心,这世上再没有比一笑泯恩仇更感人的事了吧。他思虑间走上前来,站在阙元奎身后。 仇徒冲他点头示意,然后对阙元奎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仇徒凑到他耳边,“能和我夫人单打独斗几个回合还不败的人,在孱国也没有几个。” 阙元奎诧异地看向仇徒。 仇徒微微一笑,学他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说:“去试试吧。你能赢。” “好啊你,一直骗我。”阙元奎一掌推向仇徒。 仇徒身子一晃,拐一斜,童行和阙元奎都吓得连忙上前扶,仇徒自己却哈哈大笑,完全不以为然。 亲卫们看向仇徒,都以为见鬼了。因为仇徒天生一双睡凤眼,冷漠非常,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阙元奎也跟着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敛住神色,阙元奎道:“诶,仇将军,没想到你我还能有这番交情,真是不打不相识。值!” 仇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但心里却十分认同阙元奎的话。其实他和虞信也是打出来的交情,当年自己刚参军,虞信见不惯自己的表情,就要打赌比试,三局两胜,输的人要一辈子做牛做马,结果无论是射箭、赛马、刀剑,虞信全都不比自己。 本来前两场赢了,就没有刀剑那一比,但虞信不服,非要比,最后打红了眼,还要下杀手,自己无奈伤了他。那时也没什么旁的心思,把他送去了司医那里,后来也就把这个人给忘了。谁知道没过几天,自己身后就多了个小弟,一跟就是七八年。 “既然交了你这个朋友,我决定,送你去龙首关。”阙元奎豪气道。 戈汗一怔,在他背后拉了拉他的衣服,他却假装不知道。 “你送我?”仇徒笑着摇摇头,“代越坡不是你去的地方。” 阙元奎翻翻白眼,“谁要从代越坡送你。你这腿怎么过一线天?我要叫你从西凉走,绕道蒹葭关。反正这一路都是我洛文地界。” “不可啊小王爷。”戈汗劝道。 仇徒看看戈汗,也不怪罪,说:“戈祭司说得对。这样于理不合。” “那有什么,你也说了,两国迟早要签停战协议,只是借道回孱国,谁还能说你不成?”阙元奎率直道。 戈汗无奈扶额。 仇徒说:“说我倒没什么,可若是七部扣你们一个通敌的罪名,你们当如何?” 戈汗诧异地看向仇徒,心中感佩。 阙元奎一怔,“我没想那么多。” 仇徒叹息道:“好意心领了。我们借天井村的道做了那么多事其实已经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不能再叫洛文成为众矢之的了。” 阙元奎闻言一笑,说:“你早知道那地方割让给了风雷部,你是故意的。” 仇徒淡笑不语,见人把马车上清理地差不多,放上了被褥,便道:“元奎兄,我得走了。” 阙元奎看看简陋的平板马车,眉毛高抬,眨眨眼,说:“这个,我们西凉不像你们孱国人,很少有那种马车,出门都自己骑马…委屈你了。” 仇徒摇摇头,在童行和其他亲卫的帮扶下上了马车,说:“这不委屈,我要不是腿脚不便,自然也骑马走了。” 阙元奎笑笑,说:“那你保重。记得你说过会回来找我叙话啊,到时候你伤好了,我也要和你比上一比的。” “那是自然。”仇徒笑道。 “唉,希望两国不要再打仗。”阙元奎怅然道。 仇徒也附议。 寒暄一阵,驻扎塔格山寨月余的湖镇骑兵就围着仇徒的马车下山去了。 那卡扎听着动静走了出来,站在阙元奎后面,一道望着仇徒他们的背影,说:“小王爷,不是说这孱国将军要在寨里养伤吗,他这急匆匆往哪里去,伤好了?” 阙元奎眺望远方,说:“但愿别留下什么后病才好,要不然我将来打赢他也胜之不武。” “嗯?不是停战吗?难道那小子骗人?”那卡扎气愤道。 阙元奎冷冷地回头看他一眼,“添乱。”说罢,抬脚回寨子里去了。 且说仇徒一行人下山去,路上颠簸非常,有几次仇徒险些从马车上掉下去,无奈队伍只好减缓速度,慢慢下山。 代越坡内,虞信坐在越宁旁边,看着她一碗接一碗的喝着鸡汤,不禁砸吧砸吧嘴,说:“长安,你这天天这么迟,真不怕胖啊?” 越宁看他一眼,笑笑:“反正将军不会嫌弃我。” “你知道吗,将军特别不喜欢你叫他将军。”虞信煞有其事道。 越宁撇撇嘴,“他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想听他叫我将军呢。” “诶,长安,你别说,要不是你怀这个孩子,你可能真能当将军。”虞信想起之前和仇徒的谈话,叫越宁来打代越坡就是给她出人头地的机会,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将军没想到这一仗打出一个孩子吧? “当将军哪有那么容易啊。”越宁不以为然道。 虞信急了,道:“那是不容易,可你取一城,怎么说也能封个校尉当当吧?” “校尉?”越宁一怔,苏盏从军十五载也才是个校尉,自己怎么几个月就能混上此位呢? 越宁摇摇头,“别骗我了,你知道我不能打仗了,故意说给我听,叫我高兴吧?实话说吧,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挺难过的,可是你看,这孩子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还是很高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我好想你 “军功封爵?”越宁好奇道。 虞信说:“我听他们说你把城中守将放走了?” 越宁点点头,“是啊,他当时吓坏了,应该回本族去了吧。” “唉,说你什么好。”虞信叹口气,“你不知道,那守将至少也是个闾长级别,你取了他的首级,稳稳地你就是个闾长,知道吧。” “哦?那我杀一个将军,就能当将军了?”越宁期待着。 “是这个理,但不至于。杀一个将军,少说也能当个校尉。不过将军哪是那么容易杀的,我参军七年多,这次出征是我见过最大规模的战事,虽然我没能去龙首关亲眼见识。”虞信摇摇头,心头有些遗憾。 “龙首关?” 虞信道:“是啊,龙首关,孱国西边最大的关口。和龙首关齐名的还有北边的万户关,东南面的南海关。这三关是孱国的命脉啊!” “南海关不是齐国的吗。”越宁问。她似乎记得小时候爹娘提起过这个地方。 虞信一怔,挠挠头,“齐国?二十年前就灭了啊。” “灭了?难怪地图上没见过…” “也难怪你不知道,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诶,我也才出生不久…哈哈…不过这件事我多少知道点,小时候总听大人们念叨起。”虞信的眼睛恍惚了一瞬,仿佛陷入在回忆里。 越宁专注地看着他。自从得知有身孕以来,也不知道怎的,身体的反应就越来越趋向郎中口里、大家(gu)们形容的那样,嗜睡厌食,多有疲惫,既没法练剑,也没法读书,拿起书本子看上几眼,就昏昏沉沉,搅得心里发闷,无聊感甚浓。 这难得能听点有意思的故事,她双手托腮,等着下文。 只听虞信道:“从前,虽说是四国平分天下,可其实齐国的国土却远远大于其他三国,这么说吧,就是三国的国土算在一处顶多占六分,其他四分都是齐国的。” “那是多大?你用现在的孱国的疆域说说。” 仇徒议事的时候越宁也参与过几次,见过地图,对孱国的版图大小还是有些概念的。 虞信想了想,咂咂嘴:“比现在咱们的疆域还要大!嗯…也只是大一点而已,毕竟齐国大部分的土地都被孱国和西夏分了。诶呀,这不是重点,你专心听。” “…哦。” “那时候齐国很大,而且地界好,南有鱼米之乡,北有平原沃土,真乃人间天堂。不是我吹,那从前的名流世家要么出自齐国,要么长自齐国,可牛气了。那齐国皇帝也大气,不论出身,不论国族,只要有本事,愿意留住齐国,那都会给机会的。诶,说到这里,有一个人不得不说。那个人可真是厉害,就十年前,人们还时不时提他呢,诶,不说这齐国,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什么人?”越宁眨着眼睛。 虞信一看她,笑道:“巧了,那个人也姓越,说不定五百年前你们是一家人。” “哦?我们越家还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吗?你快说,快说。”越宁兴奋着。她读史书的时候很少看见越姓的人,这也是她和泉君想成为了不起的人的一个原因。 虞信眼中放光,“那个人,他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他十几岁就因精通音律、通晓诗理而红遍天下,再加上他那皮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啊,就总听到我娘和别的大家(gu)说起这个人,都偷偷摸摸的。” “为什么?”越宁茫然着。 “还能为什么,那个人才华横溢,玉树临风,名震天下,哪家姑娘不希望嫁给他啊。反正我娘就想。每次和我爹吵架,我娘就说,”虞信话到嘴边突然停住,站起身,扎了个娘里娘气的架子,眉毛倒竖,捏尖了嗓子,说:“虞匹夫!你当我想跟你吵吗!你要是有越危一半的本事,我天天把你当大爷伺候着!” 说完,虞信咧嘴一笑,“好玩吧。我那几个邻里的大家都差不多这样子。” “那个人叫越危?”越宁问。她不知怎的,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总也想不起来了。兴许小时候爹娘他们给自己讲过这个人的风流故事? “是啊。别看那越危死了二十年了,你现在走到街上说起这个名字,肯定还有好多人能说上几件他的事迹呢。”虞信趴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越宁问:“他都干了什么呢?有些才华就可以被人记住了吗?” “天,我的将军夫人。”虞信杯子还没送到嘴边,就急着为越危立威名,说:“那是有些才华吗?那就是放到今日,能有几个人比得上越危?你不是总看书吗?我给你说,我就是不爱看书,也知道好些文体都是那个越危创的。还有现在宫里的那些乐师弹的曲子,那都是越危玩剩下的。” “这么厉害?” “那可不。当然了,有才华和能把才华表现出来,这是两码事。有好些有机会表现的人,他没能力,那些有能力的,他没机会。偏偏老天眷顾这个天才,让他从小门小户里走出来,名扬天下。”虞信说着都觉得自己血液沸腾了起来。 “怎么做到的?” 虞信一怔,撇撇嘴,“我都是道听途说的,我出生没多久他就死了不是。那些大家们说的事儿吧,也太夸张了,不可信。” “说说嘛。反正没事。”越宁迫不及待道。 虞信想了想,肘子撑起脑袋,嗯了半天,说:“太假了。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不足为信。” “权当消遣了呗。”越宁说。 “不是我不跟你说,那些大家都把越危神话了,说他得到仙女指引,才平步青云,一举登科。为什么说是仙女呢,这又是一个故事。听说啊,西夏国公主,对了,这个越危是西夏人,他那个西夏公主啊,天天想着法的勾引越危,但越危不为所动,她还想逼婚,后来越危就逃到了齐国。诶,你进过宫吗?当年那个西夏国公主就是现在咱们孱国的太子妃,长得也可漂亮。” 越宁歪着脑袋,“太子妃…好像没见过。如果她很好看的话,越危为什么不喜欢她?难道他身边真有一个仙女?” “你还信这些?”虞信笑笑,说:“什么仙女的,都是那些大家为自己得不到越危找的说辞罢了。这样跟仙女比,她们心里也能得到点安慰不是?要我说啊,他不近女色,有特殊癖好还差不多。好了好了,话说回来,这个越危虽然被说成是逃去齐国的,可实际不是,他是去齐国当大学士的。” “哦?做官?” “差不多,不过和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不一样,人家靠脑子和嘴皮子。嗯…但也不是那些文官那样研究政事,就只是搞学问,偶尔才参议大事。打个比方,咱们入伍的人,最高的官职就是天策上将,他那个大学士,在搞学问的领域里,也是最厉害的官职。”虞信勉强解释道。因为他从小就不好读书,所以对文臣的事都是一知半解。 越宁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旋即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你去歇着吧,我去躺会儿。” 虞信一怔,忙站直身子,掌心拮据地搓着裤腿,说:“那,那我去叫桂姨进来。” “不用麻烦了。”越宁忙道。见虞信不解,她微微一笑,说:“桂姨最近照顾我太累了,我就回床上躺一躺,不用麻烦她了。你去吧。” 虞信不放心地看着她站起身,搓搓手,索性也不管那么多,上前扶住,说:“我把扶你吧。你这月份越来越大,我看就叫桂姨她们谁闲了,直接跟你住这屋子里,也好有个照应。明儿就让他们几个过来搭把手,在这儿置个床。” 越宁笑笑,说:“她们不就住在旁边吗,不必这么麻烦了。” 走到床边,越宁顺势坐下,对虞信道:“好了,你也去歇着吧。” 虞信皱起眉头,“我哪跟你似的,没一会儿就累了。这样,我在门口守着,老规矩,有事直接叫,千万别客气。这会儿你的事就是头等大事。” 越宁哭笑不得地点点头,“知道啦虞大哥。” 虞信无奈地看看她,走了出去。 一天,越宁又乏了,来不及想其他,倒头便睡,做了一个很惬意的梦。梦里,她回了家,爹爹在一旁抚琴,娘亲在灶房做糕点,泉君在屋外练剑,她身子微微翻动,看见仇徒在自己床边看书… 唔,好像是做梦,可是相公的腿在梦里还没好… 咦,又好像不是梦? 越宁抬起头,迎上那拐的主人,只见那熟悉的侧脸被书页倒印一角灰色的荫隅,她一怔,试着唤了一声,“相公?” 那书的主人竟然看了过来,微微一笑,上前扶她,“娘子,你醒了。” 她心想,这梦也太真实了。 “想吃点什么?你都睡一天了,懒娘子。”仇徒将她扶起,疼惜地将她鬓角的碎发拨去耳后,温柔地看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生男生女 仇徒心中一动,紧紧搂住她,“我也是。” “可惜只能在梦里见你…”越宁依依不舍地望着仇徒,生怕自己突然醒来。 仇徒一怔,心里起了捉弄之意,神色黯然,道:“为夫又何尝不是…娘子,你常常梦起我吗?” 越宁点点头,旋即摇摇头,“经常梦起你,不过你从不与我说这么多话的。或许你说了,但我一醒,又忘了。唉,要是能睡几个月,和你在梦里说说话也能解闷啊。我在代越坡都快闷出病来了。” 越宁撒娇地躲进仇徒的怀中。 仇徒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那你怪我吗?没在你身边陪你。” “你在我梦里还问我,当然怪你啦。”越宁嘟起嘴巴。 仇徒一怔,还没待开口,只听越宁“嘿嘿”一笑,说:“怪你还不快点打胜仗!” 仇徒一笑,说:“快了。” “真的?”越宁扬起头看他。忽然觉得不对,这梦怎么能这么真实呢? “当然是真的了。”仇徒见她视线乱扫,不禁问:“娘子,你在看什么?” 越宁收回打量屋子的目光,狐疑地看向仇徒,不禁掐了自己一把,“呼!” “娘子你干什么。”仇徒紧张地揉着越宁的胳膊,“你掐自己做什么。” “相公,这不是梦?真的是你。”越宁高兴地抓着仇徒的肩膀。 仇徒瞧她还是那副天真的孩童模样,笑道:“是啊,刚才想逗逗你。娘子,你就算要知道是不是梦,你可以掐我啊。下次别再伤害自己了,知道吗。” 见仇徒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的胳膊,她笑笑,说:“也没那么疼。再说,就算在梦里,我也舍不得弄疼你啊。” 仇徒一怔,望着越宁那双清澈的眸子,他喉结微微滚动,“娘子…” “怎么了,相公。对了,你怎么到代越坡来了,你的腿……”越宁忽地将目光瞥向仇徒的腿,刚才分明看见靠在床头的拐。 仇徒扶起她的头,叫她看着自己,“为夫重要还是它重要。” “那不是你的腿吗……” “它没事,不用担心了。娘子,你想吃点什么,我叫虞信他们去准备。”仇徒关切地看着她。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嬉笑道:“鸡汤,大米,炒菌菇…” “不是说你厌食吗…”仇徒纳闷道。 越宁嘻嘻一笑,“看见你就有胃口了。” 仇徒轻刮她鼻头,“几日不见,变得会说话了。” “本来嘛…” “虞信!”仇徒冲外叫道。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虞信露着一个脑袋,坏笑问:“将军有何吩咐啊?” “叫人杀只鸡,熬点汤,蒸点饭,不要太糯,长安喜欢吃硬一点的,还有,炒个菌菇,再炒个带绿叶的菜,不过要去苦味。” 仇徒一本正经地交代着,越宁就那样望着他。虽然和相公聚少离多,可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竟然全记下了。 虞信嘻哈道:“还有吗将军?” 仇徒摆摆手,“先这么多吧,快去准备。” “遵命!”虞信嘭地一声带上门。 仇徒转过脸对越宁道:“这小子这段日子没少给你添乱吧?” 越宁捂嘴笑道:“你说虞大哥啊,他要是办事不牢靠,你会叫他来吗?” 仇徒一怔,悻悻道:“话是这么说,不过他有时候贫嘴得很,招人烦。” “哈哈,虞大哥要是听见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仇徒也不接茬,隔着被子伸手抚上越宁隆起的小腹,眼里满是浓浓爱意,说:“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越宁笑着看他,“相公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仇徒想了想,笑道:“这头一胎,自然还是要男孩好一些。这样以后妹妹出生了,就有个哥哥照顾她。” “也是,有个哥哥照顾蛮好的。就像何宸哥对我…”越宁忽地一顿,看向仇徒。 仇徒揉揉她的脑袋,“你心思单纯,为夫不希望你因为旁的原因而不自在。这话我只说一次,那个何宸对你固然有想法,但你的心性我清楚,所以,你不用介意在我面前提起他。你当他是兄长,我自然也会敬重他……不过他似乎比我小。” “是小两岁。”越宁道。 “嗯,总之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会照顾他。我知道你虽然有很多事不懂,但你并不是不讲分寸的人。所以,”仇徒抓起越宁的一只手,将她拢在自己双掌之间,说:“娘子,只要你我夫妻二人同心,那些猜忌、嫉妒,就不必担心。如果真有什么误会,也一定要说出来,两个人好好谈谈才能解决事情,对吧。你觉得呢?” 越宁低垂眼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仇徒却沉浸在即将为人父的喜悦里,搂着越宁,幻想着将来恬淡安稳的生活。 等饭菜上桌,童行和虞信将桌子抬到床前,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仇徒拿起一副碗筷,看着越宁,问:“想先吃什么?” “你要喂我啊?” “那怎么了?相公照顾娘子,天经地义。娘子,你要吃哪道?”仇徒的筷子将四道菜巡视一遍。 越宁伸着脖子看了看,桌上一盅鸡汤、一碟山药炒青菜,一碟木耳炒平菇,一碟清蒸鲈鱼,咽了口唾沫,勉强道:“先来点鸡汤吧。少放点米,我一并吃。” 仇徒见她似乎没胃口,也不拆穿,点点头,说:“好。” 勺子递到越宁面前,她却没看饭,而是笑着望着仇徒,大口将勺中之物席卷,鼓着腮帮咀嚼着。 仇徒悉心地拿起绢帕给她擦嘴。 她又吃几口,胸中有些恶心,但又不想破坏气氛,便道:“相公,你也吃。” 仇徒看她笑容中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啜吻她额间,说:“娘子,辛苦你了。” 越宁心中犹如暖流淌过,闭着嘴巴摇摇头,眼睛里仿佛在说“没有”。 仇徒微微一笑,放下碗筷,旋即目光恍惚一瞬,说:“娘子,这地方条件不好,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听虞信说,整个代越坡能买到的炭火也只能撑一个月。唉,我都希望自己替你受这份罪。” 越宁莞尔一笑,“听说这事情男人可做不来。”她这些日子也听桂姨她们说了好多女人家的事情,对生孩子的事也了解了许多。 仇徒瞧她并不解自己心中的忧虑,也不愿给她添堵,便说:“总之你一切小心。这是非常时期,用人不能马虎。当然,这个我会叫虞信把关的。” 越宁紧张地抓着他的手,“你要走吗?” 仇徒眼中隐隐不忍,喉结滚动,“嗯”。 “几时?”越宁心中失落,却也知道仇徒是三军主帅,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留在代越坡这种地方。 仇徒沉默片时,不忍道:“明天。” 越宁抓着他的手忽然失了力气,落在床上,嘴里呢喃道:“明天,明天…明天就走…” “娘子。”仇徒手足无措地看着越宁,唯恐她动了胎气伤到自己。 越宁心中作痛,却道:“国事要紧…我也知道这时候我不该有身孕……” 她忽地哽咽了,红了眼眶。 仇徒心疼地搂着她,“不是的,不是的,娘子,孩子的事,几时都是喜事。” “可我想和你一起…” “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快解决战事来陪你。”仇徒抚着越宁的后背,安抚着她。这时候让她独自一人在异乡,实在太残忍……可若叫娘来照顾,她那身子只怕也吃不消,越宁的娘又陪泉君去了西夏国… 仇徒心疼越宁,在她床边守了一夜。看着越宁隆起的腹部,他在心里给了自己定下一个时限——两个月,最迟两个月搞定边关战事,签下停战书,来陪越宁生产。 夜半,越宁猛然惊醒,伸手喊道:“相公!” 仇徒恍惚间身子一震,站起身抓住越宁的手,俯看她,急切地问:“怎么了,娘子?做噩梦了吗?为夫在这里。” 越宁两眼泪花,抓着他的手,说:“我梦见你走了,你去了龙首关,好多人,他们朝你射箭,相公,我担心…” 仇徒坐在床边,抚着她的胸口,说:“别担心。洛文部已经撤兵了,我这次去龙首关只是要约西凉大可汗签停战书,不出意外,一个多月我就能回来了。” “可是……” “别担心,为夫可是很厉害的。有一件事没告诉你。”仇徒边说边为越宁拭泪。 “什么?”越宁奶声奶气地说。 “你师父左济的本事你见过吧。”仇徒道。 越宁点点头。 “其实他的骑术箭术并不是湖镇军中最厉害的。” “不可能,他们都说我师父厉害。”越宁道。 仇徒揉揉眉峰,“好吧,其实我跟你师父的水平差不多,论骑术,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越宁想了想,虽然没真的见过仇徒与人打斗的场景(上次夺寨时赶去他已经不行了),但一些碎片式的景象还是能证明仇徒说的是实话。比如当初在市集他出手救自己的那一剑,比如他骑马的一些时候…… “那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腿…你想好了怎么过一线天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三角鱼信筒 翌日清晨,仇徒想叫越宁多睡一会儿,可越宁却偏要起来送他,他只好叫人做了早饭,和越宁一同用过后,两个人一个拄着拐,一个捂着后腰,身边围着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盯着,唯恐这二人哪个不慎摔一跤。 及至东城门下,越宁已是腰酸背痛,不禁停了一步,仇徒看向她,“累了吗?别撑着,送到这里就行了。” 越宁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气喘道:“你要走,我不拦着,我送你,你,也不要劝。” 仇徒见她眸中坚定,叹口气,叫背着椅子的虞信过来,让越宁歇歇。 越宁却摆摆手,说:“好了。我没事了,走吧,快到了,不是吗?” “还能走吗?身体要紧。”仇徒又不放心地叮咛道。 越宁冲他一笑,说:“这点路,什么时候能难倒我越宁。” 继续前行,及至一线天前,越宁的腿肚子都在打颤,仇徒虽然看不见,但越宁渐白的脸色他还是注意到的,他勉强站立,把拐给了童行,搂住越宁,耳语道:“等我回来。” “嗯。”越宁哽咽道。 仇徒知道再等下去,越宁只怕会撑不住,所以连忙站直身子,说:“虞信,把马车叫过来,送夫人回去。路上慢点。” 原来一路上他们身后都有个大马车跟着。 越宁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本想再叙话几句,可也知道自己身子受不了,便顺着女兵的搀扶上了马车。 “将军,你保重。”虞信望着仇徒的眼睛。 仇徒点点头,目送着他们远去。 童行叹口气,说:“将军,你一直想要来看夫人,怎么才一天就要走。” 仇徒眸子一凛,“夜长梦多,我必须尽快到龙首关。” 这时候,龙首关上飞过一只灰鸽,眼圈殷红,嘴角雪白,机灵地在空中兜了个圈子,飞进一顶帐中,乖巧地落在桌案上,目若无人般抖着一只细腿。 案前坐着一个消瘦的男子,窄额长脸,发髻高束,两片嘴唇上下是稀疏的灰白胡茬,显然新长不久。 他一瞧见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上三角鱼的标志,身子一颤,条件反射般抬头,才想起自己早已把底下人打发下去收拾东西,准备随时班师回朝,不由呼了一口气,怪自己大惊小怪。 旋即目光又落在那在桌上啄自己腋下的灰鸽,双手一伸,将它抓了过来,腾出一只手拍在它光滑的后脑勺上,说:“吓我一跳!这要是被人看见,你和我都得被砍头!” 鸽子却听不懂,只知道脑袋上一痛,就啄起男人的手指。 男人立即取了信,将它丢了出去,“烦人的畜牲!” 话音未落,鸽子呼啦啦地扇着翅膀飞走了。 男人打开信条,眉头一跳,匆匆取出火折子,将信点了。直看着信烧成灰烬,这才捂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瞪着一双眼睛,自语道:“太子啊太子,你这是要玩火哪!” 这男人是广和军府的都尉雷邦,此次出征编制时给了他一个将军的名号,统管两个军府的人,约莫五六千。一听广和二字,人就知道他和太子广和王是一伙的。其实早些年被分到广和军府时他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他揉揉眉心,想起自己一家老小还在广和,而且这些年太子也没亏待自己,自己也有意无意地为他做了些事情,早已和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纵然他起先多么不愿淌这淌浑水,别人也始终看他为太子的走狗。 后来怎么就和太子绑到一起了呢…… 哦对,帮着太子隐瞒了他羞辱广和军府的一个女兵的事情,后来那女兵自尽了,太子怕东窗事发,用老母亲的性命威胁自己找个由头杀了那女兵的丈夫。 呵,怎么想起这些了呢。 雷邦拍拍脑门,撑着双膝站起身,伫立了半天,才抬起沉重的脚往主帐走去。 原来前几日他将边关的消息告诉了太子,太子听说战事指日可息,立即修书一封与他,说纵然通敌,也要把仇徒留在边关,拖到皇帝咽气,最好能杀之。 本来各家心腹给各自主子寄消息也是军营里常有的事,除非那种特别要封锁消息的军令外,其余通风报信的事情,旁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走到他们这个地位,谁背后还能没有个靠山,或者说,谁还没欠过几个人情? 总不能别人都知道边关的消息,堂堂一国太子不知道吧?雷邦也只是依样画葫芦,简单说明下情况给太子而已,叫他在朝堂上不至于被别人摆一道。 但谁想太子会给他这样一个棘手的任务。 眼看着两国停战在即,竟然叫自己搅动战局!还——还让自己杀害大元帅…… 关于西凉退兵的事,他隐约从蒙勒的反应里看出这是仇徒的功劳,可见这个元帅比传闻中还要有本事。这样一个人才,自己怎么下得去手。 可,偏偏这个元帅是长平王的人! 唉,谁都知道太子和皇上都畏惧长平王,生怕他强取,所以借着这次出征瓜分长平王的势力。 罢了罢了,总之谁当皇帝都与自己无关,只要自己那老母能安度晚年,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 别的什么人,什么事,他一概不想! 心思敲定,他冲主帐外的守卫打了招呼,便进了帐中。 “蒙将军。” 蒙勒的目光从宝刀上收起,看向来人,不禁皱起眉头。他惯来不站队,什么太子、长平王,他都不管,谁拿着虎符、谁有圣召,他就听谁的。所以他对仇徒和面前这个雷邦,都有点反感。 不过仇徒有本事,他不服也得服。这个雷邦嘛,也没见什么成绩,这个位子指不定怎么来的呢。哼。 “不张罗着收拾,跑本将这里做什么。”蒙勒端着架子坐到几案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碗茶水。 边关条件差,但他本身也是大老粗一个,所以也不用茶具,纯粹的大碗,倒一碗就仰头豪饮,叫雷邦站在那里,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便搓着手,说:“将军,我今天来,是想说…” 雷邦记得蒙勒前几天看见西凉撤兵,收到仇徒的信时还怒气冲冲地要做点什么,但紧跟着没几天听说仇徒要赶来龙首关的消息后,他又下令让全军整顿,随时准备拔营返程。 摆明这个蒙将军不想就此撤兵,他这个年纪早就看淡生死了,还要出征,为的就是多存些军功,换个高点的爵位,可以给子孙留些东西。 然而他们那个大元帅只想着用最快的办法停战,把损失降到最小,至于那些功名利禄反而不看重。不过话也说回来,不管这仗打得快慢与否,只要胜了,他这个元帅都是有功劳的,所以也不必在乎其他人想要拿军功的心情。 想明这一点,雷邦继续道:“这个兵不能撤,要打!” 蒙勒眼皮一跳,他想打仗,比任何人都想,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活脱脱一个败家货,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整日游手好闲,喝酒发疯,打妻打子,自己这一辈子攒下的积蓄和名声都叫他败坏完了。可不管怎样,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算不为他想,也要为自己那宝贝孙子多做些打算。 只是虽然心中想战,奈何大元帅说动了西凉撤兵,两国停战在即,他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听道雷邦的话,他固然想附和,却不知道雷邦有什么说法,只能冷淡地挑起眉头,道:“打?你没瞧见西凉撤兵了吗?怎么打?还能追到人家地盘上去?你有名头吗!天真!” 闻言,雷邦倒没在意蒙勒的讥讽,反而心中更加肯定这老将军的想法和自己猜想的不错,抱拳道:“雷邦有三点战由。” 蒙勒一怔,这话可正中他心头,下意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说:“说来听听。” 雷邦暗暗一笑,面上矜持道:“一,出征前分明接到线报说西凉不是简单骚扰,而是要举国之力灭我孱国。从他们边关陈兵就可见起野心。只是不知他们内部出了什么乱子,两万兵临境数月,也不见增援。两边交手了十几次,但都小打小闹,连三千人的战役都没上过。” 蒙勒点点头。他何尝不是气这个,你说西凉这群蛮子,要打你就痛痛快快打,总是打一打,跑一跑,跟苍蝇似的,烦人得很,打半天还不见血,显得自己多没本事似的。 “他们那是胡言乱语,灭我孱国,把牙笑掉!”蒙勒冷笑道。 雷邦见蒙勒听进去了,便更真切道:“灭孱国单凭西凉自然是不行,可这消息总不会是捕风捉影,将军应该想,是谁一开始给了西凉底气,叫他有胆子说这话?” 蒙勒心脏停跳半拍,“你是说……西夏?” 雷邦不置可否,只是道:“将军,不管是谁给了西凉底气,后来这里都出了岔子,以至于他们不敢真的和咱们撕破脸皮。那边大元帅一给他们台阶,他们自然就乖乖撤兵了。呵,不得不说元帅这步棋也讨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打与不打 这两天一直憋着气,就是以为仇徒比自己本事。这会儿听雷邦一分析,他倒觉得仇徒也没什么了不起。 心中疙瘩解开,他望着雷邦,摇摇头,唏嘘道:“哎呀,没想到,没想到,好你个雷邦,这脑瓜子,没白长!”说着,他招招手,“来,坐这儿,继续说。” 雷邦连忙打个揖,这才跪坐到一旁,继续道:“将军此次若退兵,难保西凉不会卷土重来,毕竟咱们不知道西凉背后还站着谁。所以,战之一,是为我孱国的安定!” 蒙勒点点头,“继续,剩下那两点是什么。” “这第二,是为我孱国的尊严!”雷邦激昂道:“西凉人屡屡犯我边境,欺我臣民,枉顾条约。将军,不是我质疑元帅,只是他毕竟年轻,不知道这西凉人出尔反尔惯了,什么条约都没有拳头好使!” “这点我同意。”蒙勒自是不信那西凉人会守什么条约的,哪年不抢才稀奇了。 “这战之三……其实是个私心。” 蒙勒不禁看他,“什么私心?” 雷邦尴尬一笑,“不怕将军笑话,我是为军功。这样的大仗,别说几年了,就是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参与这么一场。咱们自是不比文官啊!” 蒙勒沉默着没说话。这话他可没法接,毕竟这次出征,除了仇徒这个大元帅以外,就数他最大了,他怎么着也不该是贪图军功而枉顾军民性命之人,名声——还是要的。 “我倒还好说,许多弟兄那都是在家里上过坟头祭过祖,准备以命换门楣光洁的。就这样回去,不知道的说咱们这是凯旋,那知道的,可指不定怎么在背后议论呢。昂,合着你们在城墙这露个脸,就叫建军功了?” 雷邦学着嚼舌根,句句扎在蒙勒的心上。 “将军,出征一次不容易,这十万大军,还有的在路上呢,这就打道回府?两手空空的回去?谁面上能好看?西凉这群人,许他们占我们的,我们偏不能占他们了?”雷邦趁势追击道。 久久,蒙勒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军令如山啊!” 雷邦知道蒙勒已经动了再战的心思,这便好办了,只要自己想个法子叫西凉人折回来,不怕这蒙勒不打! 如此一想,雷邦也故作无奈,重重地叹息一声。 话说这雷邦走后,蒙勒的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痒痒的,可奈何这西凉人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他就算要打,也没有名头。雷邦说的那些看似有道理,可都越不过元帅之命。 蒙勒不禁唏嘘,这雷邦要是能说动仇徒多好! 从蒙勒那里出来,雷邦就找了路子,买通了西凉的几伙匪徒,三个寨子,约莫有六七百人,也不叫他们知道彼此,便让他们分几个时辰骑着马到关口上溜达溜达,假装抢村,来人就跑,不必交手,每闹成一次就得一两黄金。 这天,凛冽的东风打着旋吹进孱国的营帐,坐在众将之中,正对帐帘的主位上的蒙勒不禁打了个哆嗦,众将纷纷躲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蒙勒是建兴十六年封的镇国大将军,与前丞相仇赁是一辈人,论年龄,他比仇赁还要老些,如今已经五十过半,也难怪他身子骨耐不住这边关的气候。 但蒙勒一生要强,这丑态叫人看了去,他心里没由得一阵烦躁与火气,一拍桌子站起身,“不管了!打!” “打、打打什么啊?”一个小将结巴道。 这一大早就被叫停收拾东西的事,召他们来帐中议事,却来了半天,将军兀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抻着个脸。谁晓得一阵风吹进来,将军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这西凉欺人太甚,打打跑跑,当这儿遛狗呢!”蒙勒插着半截腰,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众将一听这话,面面相觑,这老将军也是气糊涂了,把自己也骂进去。 雷邦知道,蒙将军是在这儿造势呢,便不咸不淡地附和了一句:“谁说不是呢。听说最近边上的村子没少受欺负。可惜了,咱们这几万大军,本可以风风光光打个大胜仗,攻他西凉几座城的,却要撤兵了,由着人家踩到头上,心里不是滋味啊。” 旁边人一听,都纷纷有所感。 只仇徒一派的人道:“那些都是匪徒,和西凉军队可不一样。” 有人不乐意了,说:“这一致对外的时候,谁管他们是哪个阵营的,都是西凉货,没一个好的!” “是啊,我这些天被他们骚扰的可不轻。烦死了。”一个坐在末尾的小将说到。 “打!”蒙勒气势汹汹,“打怕他们!” 仇徒一派的人虽说向着仇徒,想要遵从军令,可是他们心里也憋屈,再说这是西凉人欺人太甚,就是将军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怪他们吧? 这样想着,帐中的人便各怀心思的同意出兵了。 说干就干,憋屈了许久的孱国士兵立即全军整备,蒙勒派两千士兵直逼西凉关口,要他们交出匪徒,不然他们就要亲自入西凉抓贼人。 西凉守卫哪里见过孱国这般硬气的?往日他们做得更过分的都有,也不见有什么人主持公道,都是随便打一打,然后签张纸,孱国就撤兵了,怎么这次还没把他们怎么样呢,这群人却咬起人来了? 来不及细想,守卫们赶紧去通知守将,守将不敢擅自做主,叫人快马加鞭去通知大可汗,然后到关前,用不顺畅的官话道:“待我等查明,定然给你们一个交代。” 守将是洛文部的人,知道可汗和对面主帅达成了休战易粮的协议,所以,他也不便惹恼对面。 只是他哪知道孱国士兵原本就看见己方兵力大于敌方,再论兵法战术,西凉那都是被瞧不起的,谁都道他们是靠蛮力作战,再加上憋了一股劲,这次,可不会轻易了了。 只听带头的虎将啐一口唾沫,高举长刀越过头顶,“信你娘个腿!冲啊!” 话音刚落,一个闾的步兵率先冲去杀了守将和亲卫,将路障搬走,一百骑兵呼啸而入,孱国士兵个个红了眼,提枪跟在后面往里冲。 西凉人本就强悍,速来只有他们抢人的份儿,哪有人入侵过他们?所以什么城墙围栏的,他们根本不屑于建造。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是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如果圈上篱笆打了桩,那还不如死了。 这也导致了他们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就直接被攻陷了。 蒙勒听到前方来报,知道西凉溃不成军,他立即又点兵五千,亲自杀去,要一举攻入西凉军大营,逼他们割地赔款,好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雷邦听到此话,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要掀个天翻地覆啊! “将军,万万不可啊。”雷邦硬着头皮上前道。 蒙勒正意气风发,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又是你。” 众将不知为何有此一句,都怪异地看着雷邦,不知道他几时得罪了将军。 雷邦心中无奈,抱拳道:“将军,这西凉人的两万军队还不知道撤哪去了,你带五千兵马,万一遇着他们,岂不凶险?” 蒙勒一顿,刚才光顾着高兴了,把这茬忘记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不打了?”蒙勒底下的一个小将问道。 蒙勒也瞧他,这撺掇着自己打的人是他,自己打起来了,他反倒在这搅和起来了?前几日还猜想这雷邦是故意拖延战事,耽误仇徒的回程,这下阻拦倒让他捉摸不透了。 他哪里知道雷邦现在心里正暗暗叫苦呢。他是想拖住仇徒,可也没打算和西凉彻底撕破脸皮啊。想打入西凉大营?简直痴人说梦。到时候只能是两败俱伤。皇上不日宾天,太子就要接管孱国,太子不在乎西边安定,自己不能不想啊。否则,哪天因为西凉问题逼得极了,太子把罪责怪在自己头上,那可如何是好? 他这会儿也只能把仇徒搬出来,道:“打是要打,但本意也就是寻回点颜面,没必要搞太僵,不然元帅回来,很难收场。” 仇徒那一派纷纷点头,蒙勒也思虑起来,这事却是不能太过分。 “束手束脚的,不如不打!”一小将怒道。 有人附和道:“是啊,西凉不过如此,我们为何要忍。” 蒙勒拧起眉头,这不打吧,就没了脸面,可是打吧,还要打的恰到好处,着实头疼啊! 雷邦看看四下,有人瞪他,有人沉思,他不急不躁地又一作揖,说:“将军,我们只消学他们掠夺,占他一部,理论起来,也不算理亏。谈判时还有商量的余地。” 蒙勒眼睛一亮,如此他还能帮仇徒多赚一分谈判的筹码,也算大功一件吧? “好!” 蒙勒叫人撑起地图,大眼一扫,龙首关附近有三个部族,左洛文、右挞跶,地图中间有条缝一样的是风雷部的地方。风雷之地从两部之间朝西延伸,地域像一个平躺的尖头葫芦。动他们肯定是不行,别说光深入腹地就很困难,单单是风雷八部之首的地位,就让人退避三舍。 惹风雷部,无疑是和整个西凉为敌。 这样一想,众人的目标就放在了洛文部和挞跶部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抵达龙首关 一辆马车沿着龙首南道一路北上,匆匆南下的人偶尔会驻足看上两眼,却又急忙忙地往南走去了。 这条路本是为官家、军队修的,不是平民能走的,如今却时不时就窜出几伙提着包袱拄着长木拐杖的人,车板上的童行不禁回身掀起车帘,道:“将军,这路上全是百姓啊。” 正瞑目思考的仇徒睁开眼睛,掀开侧帘,果然看见许多难民一样的人。 “停车。”他道。 童行拍拍身边的辇夫,马车缓了二米才停下。 童行为仇徒打了帘子,仇徒探出半个身子,扫视一圈,向前一指,“上去问问。” 童行顺着仇徒的目光看见一对夫妇抱着个孩子,点点头,立即跳下马车迎了过去。 那夫妇一见马车上下来的军爷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连忙背过身规避着。 “大伯。”童行轻拍一下男人的肩头。 男人身子一颤,连忙转过身跪下,大呼:“军爷饶命啊!草民实在不得已才走官道啊,军爷饶命啊!” 此话一出,路旁的百姓们全都朝仇徒一行人的方向跪下,呼喊着饶命。 童行一怔,目光投向马车。 仇徒便掀了帘子出来,旁边的亲卫立即伸手扶他,他没下车,只在车板上问:“你们往何处去?” 众人伏在地上,无一人敢动。 仇徒不禁皱起眉头,冲一个亲卫努努下巴,他立即会意,将脚边一个流浪汉一般的人抓起来,喝道:“你,说!” 流浪汉四肢发颤,看了仇徒一眼,便连咽三口唾沫,这才道:“将将将、将军,大伙都是龙首关附近的村子跑下来的,洛文部血洗了好几个村子……求将军饶命啊!” 童行这会儿已经走过来了,和其他亲卫面面相觑,洛文部可是将军亲自去谈下来的,这…… 仇徒皱起眉头,问:“你可知道洛文部为何要这么做?” 流浪汉唇色发白,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再而又摇摇头。 “你耍我们呢!”亲卫提禁他后领。 他一脸苦相,说:“军爷们,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不敢胡言乱语。” 仇徒示意亲卫放手,然后道:“说来听听。” “那个……就龙首关的大将军,叫人去打洛文部,唉,这我是不信的,因为咱们的军队几时主动打过西凉啊!他们倒是有骨气了,可怜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流浪汉叹口气。 亲卫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上,“你有手有脚,竟然和这些老病妇孺一起逃跑,羞煞人也!” 流浪汉怯怯懦懦地避开他们的目光,也不敢再说什么。 仇徒退回车里,声音冷到至极,“速速赶到龙首关!” 童行皱起眉头,若是这男人说的是真的,那蒙勒将军算不算犯了军法呢?可他毕竟是老一辈,将军他怎么处理好呢? 想着,马车又碌碌驶动。 眼瞧着几百号士兵从面前疾跑而过,百姓们互相打量几眼,站了起来,松了口气。 “这什么情况?那马车上的是什么人啊?” “肯定是哪家来边关混军功的公子哥呗。” “怎么说?” “这寻常士兵去参战,哪有坐马车的?真是娇贵的不行!” “唉,就是有这种人,咱们孱国才不得不一直忍气吞声啊。” “要我说忍气吞声都比这血气方刚来得好。你看看这次他们把腰板挺起来了,得到的是什么?害苦咱们了!” “那难道任由西凉欺负?” “还说!想不想活命了,赶紧走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一通,又急匆匆赶起路来。 马车上的仇徒却气得郁结,这个蒙勒,自己明明告诉他不日便到龙首,他居然如此急不可耐!还打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去! 洛文部是他最大的砝码,他们竟然! 如此,洛文就算本意不想打,经此一遭,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了! “胡闹!”仇徒一拳打向车厢。 坐在外面的童行急忙掀开帘子,正瞧见仇徒愤怒的表情,不禁道:“将军,事情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咱们先到龙首再说也不迟。” “我倒要看看这个蒙勒有什么说法。叫辇夫再快点。”说罢,仇徒靠在车厢上闭上眸子,却明显胸口气结。 童行心中叹口气,这次蒙将军是真的触了将军的底线了。他放下帘子,对辇夫交代两句,车子又加快了些许速度。 仇徒怕士兵吃不消,就让左济带着人慢行,自己先往龙首去,途中驿站换了两次马匹和辇夫,日夜兼程地往龙首赶。 童行心中叫苦,这坐马车看似轻便省事,其实颠簸异常,这几天除了下车喝过两次水,之外的时间都在马车上煎熬着。他不禁又想起代越坡的虞信,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四天后,龙首关巍峨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童行急忙掀开帘子,“将军,就快到了。” 仇徒正难受地捂着胸口,听闻此声,点点头,却没力气说话。 童行见状便问:“将军,你没事吧?” 仇徒摆摆手。 童行不禁看向仇徒伸在座位上的腿,正随着马车上下颠簸,童行心疼地退了出去,对辇夫说:“尽量挑平稳的路走。” “不要绕路。” 仇徒的声音从车厢里飘出来。 童行却对辇夫使了个眼色,辇夫会意地改了方向,重回龙首南道上去。这条路本就是为军队修的,路面平整,方便辎重来往,可惜修建的人为了省事,刻意避过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选择绕道修建,所以道路曲曲折折的。而仇徒前几天就吩咐过,要直线前进。 察觉到车子抹弯,仇徒睁开眼睛,用余力来到车帘前,掀开帘子,“拐回去。” 童行错愕地回头,辇夫吓得立即拐了方向,回到那条颠簸的路上。 午时刚过,马车就来到了龙首关下。 士兵们都没有跟来,所以仇徒这一行到龙首关下时就显得有些单薄,只孤零零一个马车。 “什么人!”城关的守卫抬起手叫停了马车。 城墙上也有人伏身往下看。 童行冷冷看那人一眼,亮出牌子,“大元帅的马车你也敢拦着!” 守卫一怔,连忙叫人移开路障,“放行!”旋即又在旁边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 童行大眼扫过内城的大门,竟然紧闭着。虽说是午时,却也不至于锁门吧?这可是孱国三大关之一的龙首关啊。 “内城为何不开?”童行问。 守卫尴尬道:“这……” “哦?莫非是怕人知道里头的百姓逃走了?”童行挑起眉头。 守卫俩忙摆手,“绝没有,蒙将军下令龙首城里的百姓都不得离开的。” “是吗,搅得不得安生,还不让百姓逃吗?” 守卫一怔,看向车窗内伸手掀着帘子的男人,见他脸上血气不足,却英武不凡,知晓这说话的便是大元帅,连忙行礼,道:“见过元帅。” 仇徒冷漠地放下帘子,说:“去见蒙勒!” 守卫前方引路,将马车引向了外城的大营。 “将军!” 一个小兵飞速闯进大帐。 正在帐中议事的众人见状,有人喝道:“哪个队伍的小兵!如此不懂规矩!” “将军,”小兵冲到蒙勒案前跪下,一手指着身后,“大元帅来了!” 众将一听,纷纷站起。 蒙勒心脏狂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下意识看向雷邦。 雷邦揉揉额角,心中无奈,早就说了不让你打洛文,这下收不了场了,我也帮不了你啊。 “元帅走到哪了?”有人问。 “就在……” 话音未落,帐外就传来一声长“吁”,紧跟着就是马儿嘶叫声。 众将纷纷对视,最终将目光停在蒙勒身上。 蒙勒也不敢想他,急匆匆带着众将出帐迎候。 这一出帐,就看见童行和辇夫扶着仇徒下马车这一幕。 仇徒在路颠簸数日,不得梳洗,此时碎发飘零,胡茬飞长,尽显沧桑。童行还好,他坐在外面,时不时搂一搂自己的头发,倒看得过去。 仇徒一落地,童行就腾出一只手将车厢的拐杖拿出来,待仇徒站稳,这才抬起眼来扫向众将。 众人瞧仇徒这般模样,一时竟忘了行礼。 “你们好威风!”仇徒冷冽道。 众人一怔,有的回过神来要行礼,却不想蒙勒被仇徒这一激,迈步站上前,说:“元帅,你刚来前线,还是好生休息吧!来人, 带元帅下去安顿。” “大胆!”童行对上前的士兵喝道。 士兵站住脚步,看向蒙勒,仇徒冷笑一声,扫过众人,从怀中取出帅印,漠然道:“众将听令!” 本来他在路上时还在想如何处理蒙勒擅自专权的事,如此,倒不需要顾及他的脸面了。 众人一见帅印,连忙跪下,蒙勒皱起眉头,却也不得不姗姗下跪。 “蒙勒枉顾军纪,擅自出兵,罚禁足一日!来人,把蒙将军带下去。” 仇徒话音落下,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这时,仇徒一派的一个小将抬起头道:“元帅,这事不怪蒙将军,实在是西凉欺人太甚,不时骚我境内,我们是不得已才出兵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借道洛文部 蒙勒羞着一张老脸,低着头。打洛文部本就是他一时的私心,现在不仅没能掌控洛文部,还造成两国剑拔弩张的局面,实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本想着在仇徒到来之前动两万大军去讨回这个损失,好达到一开始想要控制一部,增加谈判砝码的目的,谁想到仇徒这么快就到了…… 竟然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自己。 他几时犯过这样低级的顶撞之罪?刚才也是心虚得糊涂了。 “求元帅治罪!”蒙勒大拜道。 众将一怔,也纷纷扑倒,“求将军治罪。” 仇徒长叹一口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法不责众,何况眼下正是紧张用人的时刻,他也不能意气用事。 “都起来吧。进账议事。”说着,仇徒就往前走,众人连忙起身让开一条路。 待仇徒进帐,众人这才跟了进去。 仇徒坐在主位上,童行给他倒了碗水,他呷了一口,看众人坐定,便道:“说说吧。怎么打起来的。” 说罢,他的目光将众人都扫了一遍。 蒙勒的地位之高,这个问题自然轮不到他豁出老脸站出来解释,他也看向众人。 末尾的小将叹口气,站出来,将边关交战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蒙勒下令攻打洛文部之后,两千先行部队就直接往洛文部落赶去,途中掠夺了一个小部落,因为部落中的人抵抗,就杀了十几个人。后来的五千士兵依样画葫芦地占领了洛文部大片土地。这些不过是两日的功夫。 孱国士兵感觉无往不利,便越发深入。 哪知遇到回来支援的两万洛文部士兵,虽然知道打不过,却不愿意放弃夺来的土地,硬着头皮迎敌,派人回去请救兵。 但西凉人凶狠,红着眼杀了他们一千余人,他们敌不过,弃甲曳兵而逃,军心溃散,后来六千士兵增援,也没能挽住局面,反而节节败退,最后竟然叫洛文人占了孱国的几个村子,还把人杀个感觉。 他们刚才就是在商议如何应对此事,蒙勒决定直接动用两万士兵打回去。 小将叙述的过程中,仇徒一直盯着帐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待小将说完了,他仍是那个动作,帐中鸦雀无声,都猜不透仇徒的心思。 “呼……” 仇徒仰头长吁。 蒙勒坐不住了,刚才听小将复述事情原委,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件事做的鲁莽了,如果打的是挞跶,这会儿可能就可以对仇徒邀功了,只是如今自己捅了个大窟窿…… “元帅。”蒙勒站起来走到中间,抱拳道:“蒙勒请兵,亲自带两万士兵把西凉人打回去!” 童行眉头一跳,这蒙将军还嫌不够乱,将军他主和不主战的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蒙将军,还说这话,是真不怕将军动怒吗? 谁知道仇徒却沉思起来,似乎听进去了。 蒙勒见状,继续道:“元帅,洛文部一共就两万兵马,这一路打过来,也损失不少,何况探子来报,说他们余粮不足,此战必胜。” 仇徒却依然不说话。 蒙勒急了,道:“元帅,这件事是我莽撞,您要罚要杀,悉听尊便,但…打与不打,您好歹说句话!” “打。”仇徒看着他。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仇徒。 童行也愣了,看着仇徒,怕他是累傻了。 蒙勒一喜,跪倒,“蒙勒定不辱使命!” “你先别着急。”仇徒又喝一口水,干哑的喉咙里淌过水流,说不出的舒服。 蒙勒错愕地抬起头。 “打是要打,既然争端已起,坐下来谈判是不行了。不过不是打洛文,”说着,仇徒叫童行扶他站起身,面向展开的地图,抬手指向龙首关前的一条长缝,“而是打八部之首,风雷部!” 安排好一切征战事宜后,仇徒去了为他安排的帐子里。童行见没有外人,便问:“将军,你不是主张和谈吗,怎么就头脑一热,要打风雷部了?这样打下去,几时你才能回代越坡看夫人?” 一提越宁,仇徒不由心头一紧。 这些日子太累了,今天更是身心俱疲,他实在是心力憔悴,有苦难言。 “拿纸笔来。”仇徒坐在几案边。 童行连忙叫人取来,以为他是要给越宁写信,便道:“将军,写信虽然能缓解相思之苦,可还是比不上你亲自去啊。要我说,赶紧和谈了不就好了。” 仇徒扫他一眼,没有理他,提笔写起。 童行看了一会儿, 不禁皱起眉头,他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可认字也不差,但仇徒写的这几行他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将军,你这是写的什么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懂啊。”童行拧起眉头。 仇徒将纸折起来,又沾了一个信封,将纸放入其中,滴蜡缝起,交给童行,说:“你去把这封信交给阙元奎,如果你到的时候他已经是洛文部可汗,就直接让他看,如果他还不是,就让他把这封信给他堂兄。记住,要亲手交给他。” 最后一句,仇徒说得很慎重。 童行虽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也知道这一定是与两国战事有关的大事,便将信贴身放进怀中,拍了拍,问:“那将军,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仇徒摆摆手,“你这就去吧。其他人过几日便到了。你从代越坡去西凉,小心点。” 童行点点头,刚站起来,又回首问:“将军,你不让我帮你捎封信给夫人?虽说这不能解了相思苦,但聊胜于无啊。” 仇徒想了想,取过剑,割下一缕青丝,又扯出胸前甲胄的一根丝线将其缠绕,递给童行,“见到她,把这个交给她,说……男孩叫不疑,女孩叫嬿婉。” “将军,你这是……”童行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恶仗,但也没想到会打到明年夏天去。 “去吧。”仇徒闭上眸子,揉着眼角。 童行重重行礼,退出帐去。 雷邦将边关消息送回京师,便随着三万大军往西行去。 根据仇徒的指示,洛文部的人若阻拦,就直接绕道而行,不与之争,他们看见多寡之比,一定不会贸然出手,若真有那没眼色的,宁放勿抓,能抓勿杀,非杀……也要尽量低调。 蒙勒这次心中有亏,所以对仇徒言听计从,果然没有为难洛文部人,而是借道挞跶部。 挞跶部更不敢迎敌,连忙叫人去通知风雷部。 可这已经不是大可汗第一次收到挞跶部说有敌袭的信息了,他只当和之前一样,是孱国那些人和洛文部的战斗,所以坐观,没有出兵的意思。 洛文部的人也很好奇,本来以为这是冲他们来的军队,可谁知竟当他们是透明的一样,只要打,他们就跑,不打,他们就往前走…… 士兵们不明所以,把这诡异的现象告诉了可汗,可汗就问:“打听到孱国元帅的消息了吗?” 士兵点点头,说:“他前几日就到了龙首关坐阵。” 可汗不由一乐,阙元奎也站起来,笑道:“堂哥,我就说仇徒不会言而无信的。他肯定把那帮擅自做主的人教训一通。” 可汗咂咂嘴,“话是这么说,可咱们这损失我本来想找他算一笔的,结果他现在这样的打法,倒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依我看,他这是借势去打风雷部呢。”阙元奎摸着下巴。 “他这么大胆?就不怕咱们出手阻拦?”可汗惊讶道。 阙元奎笑笑,“他,惯来的出其不意。习惯就好。” “这小子,是摸准了我不会打他啊。” 阙元奎侧身拿起铁链,尽头是一个黑钩子,这是他惯用的兵器,锁魂钩。他卷起铁链,说:“堂哥,咱们被打,风雷部的作为你也看见了,所以,这次,我劝你别管。来,是时候咱们较量了。” 可汗一怔,大笑三声,立即叫人出去摆台子,招祭司长老来。 他们早就要比试了,但一来阙元奎伤势未愈,二来龙首关一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以一直拖到如今。 擂台摆开,两个人走到台上,旁边围了许多人,有祭祀长老,也有寻常洛文人。 换可汗是个大事,但在洛文部,重要性却比不上趣味性。洛文部素来与其他七部不同,他们虽然族众繁多,却天生纯良,全族上下同心同意,偶然有些歧义,打一架也就解决了。所以,虽然阙元奎很多年都在塔格山脉上,可这身份一介绍出来,还是有老洛文人声泪并下。 “来吧!”可汗招着手。 阙元奎的手从腹部挪开,牵起铁链。 可汗说:“我不打你伤处,放马来吧。” 阙元奎咧嘴一笑,“我可不用堂哥让。”说着,就甩出铁链。 可汗握紧大刀笑着冲上去,口中还喝哈有声。 奈何阙元奎锁魂钩使得出神入化,可汗冲了几次,却都不得近身,反而还险些被钩子从背后所伤,几个回合下来,他不禁谨慎地握着刀,寻找着阙元奎的弱点。 阙元奎自打上次和越宁交手之后,就知道自己下盘的问题,早就偷偷恶补,扎马步压腿一样不少,就等着什么时候再赢越宁一次。 后来从仇徒那里知道自己并不差之后,便打算先用堂哥练练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太子的通敌信 “可汗,你输了。”阙元奎笑着望着可汗。 可汗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长刀,那本该是砍向阙元奎的左腿的,如今却只将擂台劈出一个裂隙,而自己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黑得发亮的铁钩,寒气逼人。 他动了一下脖子,绕开铁钩,收起长刀,交给旁边的小兵,笑着上前搂住阙元奎的双肩,情不自禁拍打几下,像看自己儿子一样看着阙元奎,点点头,“好样的。” 阙元奎得意一笑。 可汗抓起他的一只手,高举起来,对众人道:“这就是我们洛文部的新可汗!” ----- 孱国大军逼近风雷部境界,风雷部的人隐隐生出不祥预感,派出探子打听前方情况,才得知这洛文部和挞跶部竟然放弃抵抗,让人长驱直入。 大可汗佐伽迩在帐篷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忽地停下脚步,看向自己右手边的祭司,说:“这可如何是好。” 祭司站起身,说:“大可汗,您稍安勿躁。”说着,他取出一封信来交在佐伽迩手中。 众勇士看着二人,佐伽迩眉头一跳,那信封一看就是孱国之物,这祭司也太不小心! “你们都先出去。”佐伽迩故作平常地说。 等屋中就剩下他们,佐伽迩佯做愠色,说:“你就不怕人看见!” 祭司微微一笑,“大可汗,鬼方国不守信用,不出兵,但利用孱国的内乱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听见鬼方国,佐伽迩不由嗤鼻道:“这个鬼方国!算盘打得太好了,叫咱们惹了孱国,他们却躲着不出来了。” 祭司叹口气,说:“这也怪咱们,轻易相信了他们。” “我见那群人傻呵呵的,谁知道!唉。”佐伽迩不禁想起一年前他派出的西拓队发现鬼方国的事情。 那时听说遥远的西面还有一个国家,他们是很高兴的,这样就又多了一个可以倾销香料的地方。谁知道那个国家的人比他们过得还粗糙,生啖血肉,别说不用香料佐食,就是火也是极少用的。 本来佐伽迩都打算放弃这个地方,可祭司说,就因为那些人不用,这才意味着他们的机会比以往都要多。 佐伽迩就开始组织人到那个地方教当地人使用香料,制作乳制品和肉干,保存食物。 几个月下来,那些人倒是很喜欢香料,却对制作乳制品和肉干的方法不屑一顾,倒让佐伽迩显得有些热脸贴冷腚的意思。因为香料是买卖,其他的技巧却是风雷部人看那些人糟践粮食而顺道为之。 却不想鬼方国的人因为土地异常丰美,四季如春,草场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牛羊遍地,不知饥饿,对西凉人这些储存食物的办法根本不放在眼里。 所以佐伽迩印象里就觉得这群人很自大。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傻的,因为他们不仅不知道怎么做饭,也不知道怎么打扮。男人和女人站在一处,根本分不出来性别,一样的野蛮形象。 风雷部就向他们卖些骨制的首饰,也赚了不少钱。 其实若不是那里的人都很能打,佐伽迩倒有了占领他们土地的心思。 后来有一次,那个鬼方国国主斯尔泰提出想来西凉看看,佐伽迩也想见识见识这个民族,就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篝火宴接待他们。这场宴会上,佐伽迩提起了他们西凉有时会因为冬天无粮而去孱国打仗抢粮的事,斯尔泰就很惊奇,说如果他们早就认识,自己是不介意分些粮食给西凉国的,所以觉得这个孱国实在可恶,竟然如此没有爱心,不如一灭了之。 佐伽迩当即就说,自己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思,但两国实力还是有些差距。斯尔泰就说,我的人民很多,如果西凉需要,他可以借兵。 佐伽迩心动地问他能借多少,他伸出两个手指,说二十万没有问题。 之后送走鬼方国一行人,他就开始筹划怎么让八部联合起来一致对外,灭掉孱国。祭司就出了一个主意,断粮。 这个办法甚是凶险,意味着自己一旦这么做,就没有后路,所以他在行动之前修书给鬼方国国主,问他之前说的话是否作数,能否借兵,斯尔泰果断回信说随时都可以。 这信件一来一回就是两个月,因为西凉和鬼方国都没有训练信鸽的能力。 佐伽迩又写信一封,叫斯尔泰直接派兵,自己这边先做着准备,等他们一到,就可以以迅雷之势夺下孱国。 佐伽迩满怀雄心的断了八部的粮食,与孱国交恶,听说他们只准备了十万兵马,自己还在嘲笑,谁知道洛文部两万兵上去之后,这边却没等到鬼方士兵,而是一张羊皮卷——这是鬼方的信纸,上面写着许多道歉的话,说什么鬼方有难,自顾不暇。 佐伽迩气急败坏的将羊皮卷扔进火堆,其中滋出淡淡的膻味,他一脚踢翻了火盆子。在他看来,这些鬼方人就是故意玩弄他!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鬼方国早已被大西方的帝国攻陷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气归气,佐伽迩还要解决孱国的事。 他联合八部倒是能凑够十几万的兵马,可这样打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别说西夏国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只好装病不出兵,害得其他几部对他都有非议。 那一天,洛文部可汗巴扎克还来找自己,问如果有粮食了是不是还要打孱国,这是什么问题?难道他发现了断粮的真相?自己就果断回答说,这打孱国也不一定和粮食有关系。 于是,这个巴扎克气呼呼的走了,还撤了兵。 他擅自撤兵,自己当然不能不闻不问,那样自己这大可汗的脸还要不要?于是就把自家女儿辛朵芙给带了回来, 挫挫洛文部的锐气。 虽说撤兵不打是好事,可出面和孱国谈判的不是自己这个大可汗,而是洛文部的巴扎克,这分明是不将他这个大可汗放在眼里。 本想借题发挥,找出巴扎克不敬自己的罪状,叫他再割让点土地,谁想那边孱国变卦,把洛文打了个措手不及,自己隔岸观火,很是痛快。心想着等打得差不多了, 自己出面调解调解,止息兵戈,也能博个好名声。 谁知道最近是不是命犯太岁,算一招,错一招,等着等着,那边孱国军队竟然打到自家门前了! 好一个洛文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祸水西引,改日定要找他们算个清楚。 “大可汗,指望鬼方是不行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孱国窝里斗了。”祭司说着,又将手中的信递前几分。 佐伽迩斜睨一眼信封,他惯来不喜和孱国人打交道,但祭司执意如此,兴许是信中有转机,罢了,看上一看也不妨事。 想着,佐伽迩强忍着心中的反感,将信拿了过来,匆匆取出信纸,一抖,脸色一黑,交还给祭司,“知道我不认识他们的鸟文还给我!你念!” 祭司一怔,自己一直劝诫大可汗学习官话,每次问他,他都说在学在学,上次问的时候,他还说学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看来,全是应付自己的胡话。 不再多想,祭司将信用风雷语翻译出来。 原来这信是孱国太子所写,想要和西凉八部合作,希望他们三个月内和孱国将军雷邦可以除掉孱国大元帅。并表示自己知道西凉此次出兵是粮食短缺,如果事成,他会开放孱国三个粮仓接济西凉,还会在自己登基后主动促成两国秦晋之好。 信念毕,祭司看向佐伽迩,唯恐他会因为根深蒂固的厌孱思想而拒绝这与孱国结交的大好机会。 果然,佐伽迩嘲笑道:“想不到孱国太子是这样的狗东西。我西凉要是有这种货色,就算是我亲儿子,我也不放过。” 祭司瘪起嘴,正想着说辞,却听佐伽迩又道:“还好,生在孱国了!我早知道他们孱国人都是些道貌岸然贪生怕死的伪君子,好好好,等这种人当了孱国皇帝,咱们害怕拿不下孱国吗?帮他!你派人去找这个雷邦。” “大可汗,这孱国大元帅我也略有耳闻,他十几岁就拜为孱国羽林将军,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哪怕有内奸,除掉他也是不容易的。”祭司迟疑道。 佐伽迩沉思道:“那个叫仇徒的人是吧?听说,他带着媳妇来的?” “大可汗的意思是……”祭司有点口干舌燥,他们西凉人虽然疏于礼法,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人性。 佐伽迩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就算抓也轮不到咱们来。对了,这孱国军队马上打过来,咱们怎么应对呢。可恶的巴扎克,还说爱辛朵芙一辈子,这辛朵芙还在风雷部呢,他就放孱国军队过来!” 祭司擦擦额头,分明是你说辛朵芙公主以后和洛文部没半点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镇国大将军 “那他就是个傻子,也不怕咱们八部合击将他的军队包围在这里。”佐伽迩不屑地嗤笑一声。 祭司顿了顿,整理下思路,说:“我猜他赌定会是第一个结果。” 佐伽迩一怔,想了想,自己本来就是打算拖到一定时候出面和解洛文部和孱国的矛盾,让两国坐一起好好谈谈。毕竟那个大元帅之前和洛文部提过解决粮食的问题,自己部族的存粮也不多了,过冬本就艰难,如果没有粮食就得杀畜牲了,这可是他们的生存根本,轻易是不动的。 不过,这个孱国大元帅没有算到,西凉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他赌错了。”佐伽迩咧嘴一笑,旋即看向祭司,正经地问:“其他部族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一个月吧。寒冬已至,再无吃食,就得杀牛羊了。”祭司忧愁道。在外人看来,他们西凉人是吃肉的民族,但真相是,他们除了逢年过节,都不会杀自家的牲口,因为一年的吃食就靠它们的奶活下来,冬衣还要靠它们的毛发制成。 活着,就有东西可取,死了,只一摊肉,饱腹几日,便没了生计。 他们当初毒杀八部牲畜,是依仗着后面有个财大气粗的鬼方国。而且得了孱国的话,那土地里的吃食就够他们生活了。可眼下…… “嗯…”佐伽迩细思片刻,说:“集合军队,联合八部,一个月内抓了那个孱国元帅,用他换狗太子的粮食!” 话说孱国军队,在风雷部境外行了数日后终于抵达风雷部的境界外。 北风呼啸卷起一场大雪,像是唱歌跳舞地迎接他们的到来,却又像是一扇扇雪门阻挡着他们前行的脚步。 蒙勒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雪原,不禁眯起眼睛,想起临行前仇徒私下告诉他的话,此次出兵意在威慑,要逼西凉和谈,可自己都已经到了风雷部,却没见一个出来说话的。 “将军,怎么不走了?”雷邦打马上前问道。 蒙勒指了指前方,说:“前面就是风雷部了,再往下走,万一被包围就难办了。”这也是他出行前仇徒对他说的话,如果到了风雷部地界外还看不见人的话,就说明他们不愿和谈,此时切不可冒进,唯恐被八部合围。 “那怎么办?都到这儿了。”雷邦试探着蒙勒的心意。他知道出行前一夜,蒙勒被仇徒拉去谈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难道仇徒还有办法迅速结束这场战事? 可自己的任务是拖住他,所以必要的情况下,自己还要想些法子阻挠大军的进程。 蒙勒也心有不甘,毕竟已经到了敌人家门口,不打,也太可惜了。可一路上来遇到的情况与仇徒所言大差不差,自己对他佩服至极,再说军令如山,仇徒是大元帅,他的命令,自己必须遵从。 “这么大的雪,在别人地盘上作战,不利。撤!”蒙勒调转马头,朝北侧,说:“全军进攻挞跶部!” 仇徒曾告诉他,为防八部联合围剿他这三万军队,先取挞跶部方为上策,因为挞跶部与孱国接壤,从这里突破回孱国,面对西凉时也能进可攻,退可守。 将士们虽然不解,却跟着蒙勒往挞跶部去。 本来蒙勒心里还有所顾及,因为他知道仇徒是主和派,自己贸然先动手打了挞跶部会否留下恶根,却果然如仇徒所料,风雷部召集八部合围他们,自己刚一到挞跶部境界,就遇到一群迎来的士兵。 按道理他突然要求攻打挞跶部,对自家士兵来说都是很意外的,这些挞跶部的人如何知道事先集结兵力?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一早就是要袭击自己的。 大雪下了三日,蒙勒一行人损失了五千兵力才拿下挞跶部。这还是因为大雪阻碍了其他部族增援的原因。 蒙勒不敢久留,一路借道带着士兵们往孱国折返。 这边的战情很快就传到了龙首关,仇徒虽说早就料想到第二种结果,但真实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惊了一跳。他早就从探子那里了解了西凉人的余粮,只能撑月余,这西凉大可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然不和谈? 不容细想,仇徒立即派两千士兵从这头往挞跶部去打一打,迎蒙勒军队回来。另通知其他关口警惕西凉入侵。 只是他不知道,大可汗佐伽迩根本无意其他关口,既然知道他就在龙首关,自然是所有兵力全压到龙首来。只要杀了他,就算其他关口的孱国人攻陷自己几个地盘,到时候和太子谈判时也能讨回来。 但真实的原因是他风雷部的地盘都不与孱国边关接壤,所以有恃无恐。当然,他也知道,各部可汗都打着小算盘,肯定不会全力迎合自己,所以,他们应是有自保的能力,自己只需全心全意打到龙首关逼他们主帅出城就好。 至于之后,自有雷邦在。 几方心思既定,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蒙勒军队快要赶回孱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雷邦遇到了一个风雷部的细作。 “你再说一遍,是谁派你来的?”雷邦环视着四周,小声道。虽说夜半伸手不见五指,可毕竟没有帐幕遮掩,难免被风卷去些余声,叫人听了去。 细作说:“我家大可汗收到你们太子的来信,叫我来知会你合谋活捉你们大元帅。” 雷邦冷笑一声,“大元帅也是能活捉的?” “这不是怕你们太子不守信用,当然,抓不成就杀了。到时候你们太子反悔,我们也有信件呈给老皇帝,自有和谈得粮食的办法。再不成,还能抢,你自己看着办。”细作说。 雷邦猜测着对方的话的真实性,但想到之前太子的来信,想来太子是不放心自己,居然真的通敌要杀仇徒。一时间,雷邦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仇徒在两个皇子间较力夺位的重要性来。 “你们打算怎么做?”雷邦问。 细作在他耳边耳语一阵,问:“你能做到吗?不知道你在你们军队是个什么地位?” 雷邦一瞪眼,他虽然不及蒙勒和仇徒那样地位尊崇,但在小将间还是一等一的存在,不说自己本身实力摆在那里,还有个太子帮自己运筹不是? “如果真能杀了元帅,叫我做这事也不难,反正死无对证。但你们能保证杀了他吗?”雷邦反讽道。 细作冷笑道:“做好你分内的事。我会再来找你的。” “等下。”雷邦叫住要离去的细作。 细作回头看他,不耐烦道:“还有什么问题。” “有个人,可能会影响计划。” “谁?” “蒙勒。” ---- 孱国建兴三十六年冬,镇国大将军蒙勒亡于西凉挞跶部。 “不可能!”仇徒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城墙去。他已经能不要拐杖的下地行走了。 “是真的,将军,你保重身子啊。”亲卫们围着他。他们在蒙勒大军离开第三日便赶到了龙首关。 仇徒拧着眉头往城墙上去,雪还没完全化开,地上细细的薄冰对他来说实在考验,没几步,他便一个趔趄,好在亲卫们眼明手快将他扶住,才没跌倒。 上了城墙,仇徒眺望着远处浩浩荡荡折返的军队,果然乌泱泱的队伍前有几个人扛着一个担架,头缠白布,那是蒙勒的亲卫。 “开城门!” 仇徒吼道。说罢他便转身要下去相迎。 队伍来到关前,众将一见仇徒,纷纷下马跪地,痛哭流涕,自责没有保护好蒙将军。 蒙勒是上一辈中的佼佼者,仇徒未参军前就在家中府邸和一些宴会上见过蒙勒,甚至有一次联调的时候他还被分去蒙勒掌管的军府里操练,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那时候建立的。虽说谈不上深厚,却也不至于浅薄。 此次出征,蒙勒是被皇上封为副帅辅佐自己的,但他不要虚名,执意以将军自称,所以他担着副帅的实权却不要这个名头,实在令自己钦佩,虽然之前他枉顾军纪发动两国战事,但也事出有因。他到底还是那个忠君爱国的将军! 如何就! 仇徒是敬老,更是惋惜,是懊悔。如果不是自己的腿,此次带兵,非自己当先不可。蒙将军或许是替自己而死…… 仇徒来到蒙勒尸首前,重重跪下,蒙勒的亲卫也一个个泪眼凝望着他们。 “蒙老!孱国永记!” 仇徒大拜伏地,众将不由鼻酸心动,哀嚎声一时响彻关外。 雷邦见此一幕,也红了眼眶,冷不丁想起自己搭起弓箭假做迎敌状,却欺瞒众人地将羽箭射向百米外的蒙将军的那一刻,他犹记得弓弦脱手时的酸痛感。 他想起幼年随父亲练习箭术时父亲抓着他握弓的那支手腕,说手要平,气要直,又搭上羽箭,陪自己一起瞄准靶心,说:“邦儿,神箭手都是箭无虚发,一击即中,你要瞄准敌人的眉心,对,就这样,看准了,才能一招毙命!” “咻!” “噹!” 羽箭飞出,稳稳地扎在箭靶中央。 那红点似乎变成了蒙将军眉心溢出的鲜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雷邦的算计 “将军,您想什么呢。外头有人新兵找你,说是广和来的,怎么赶都赶不走。” 雷邦猛然抬起头,广和二字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原来他已经回到军营里了。 “哦,你刚说什么。”雷邦温和地重新问道。 亲卫说:“有个小兵,说是广和人,要求您给他做主,我赶了半天,他死皮赖脸地不走,肯定是攀关系来的,将军,你要不想为难,我这就把他赶走。” 雷邦眨眨眼睛,广和来的小兵?偏巧不巧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呵,这西凉人还说一贯不屑手段,没想到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啊。 “叫他进来吧。”雷邦故作无奈地揉揉眉心。 “诶。”亲卫转出帐去,对外面的人说:“进去吧!小心说话!” “是是是……” 雷邦听着声音,不禁改了改坐姿,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刚坐好,帘帐微动,一个士兵低着头就走了进来,自己还没看清他的相貌,他就回头看了一眼帘子,说:“参见将军。” 雷邦心中冷笑,这还不是细作? 果然,士兵见外面没有动静后这才轻步来到案前,抬起头来,正是那日与雷邦联系的细作。只是雷邦不知道他是如何混入孱国军队的,更不知道他是几时混进来的,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一时间有些走神。 细作一肘压在桌上,几乎脸贴脸地压低声音吼道:“好你个雷邦!竟然敢杀大将军!” 雷邦眉头一跳,这个人到底是西凉的还是孱国的?再说自己之前也提过杀蒙勒的事,虽然这个细作没有表态,可自己做事,还需要问他吗? 想到这点,雷邦冷笑道:“不杀他,如何杀仇徒?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孱国人还是西凉人?” 起先雷邦只是以为细作都精通乔装之术,所以他能伪装成孱国人也未尝不可,但现在,雷邦对他这长孱国脸有些怀疑了。 细作眯眼笑道:“我几时说过我是西凉人?” 雷邦不由一惊,自己虽然有此想法,可真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时还是吓了一跳。 细作冷漠道:“雷都尉,你平时真应该多在军府里转转。” “你是……”雷邦的心脏有些紧。 “我都在您身边四五年了,您可真是太迟钝了。”细作摇摇头,然后猛地抓住雷邦的领子, 雷邦本能地要还手,却一招被细作按倒在地,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发生的,可见二人实力之悬殊。 可他从未听说过他军府中有这样一个厉害的角色,可见这人在军府中也是有意隐瞒实力。这次若非要和西凉联合除去仇徒,他恐怕还会继续隐藏下去吧? 他一直知道太子不信自己,可没想到太子疑心自己如斯,控制了自己的家人不说,还在身边安了这样一个角色。 “想什么呢?”细作戏谑地问。 雷邦看着这人手上的伤疤,问:“太子既然如此信得过你,为什么不直接捧你做都尉掌管军府?” 细作拍打着他的脸,冷笑道:“说你傻你还真的傻,高位之人当然要清清白白。我这双手血腥味太重,不合适。” 雷邦身子发颤,自己不过是任由太子摆布的玩偶,连一个负罪累累的恶徒也能依仗太子这个靠山而将自己玩弄于鼓掌,嘲笑奚落。 “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你知道后果。”细作警告道:“这次你擅自做主杀蒙将军,居心何在?” “不然呢?你有什么好办法?他就算不表明立场,可他愚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当他会帮咱们杀仇徒?”雷邦气狠道。 细作眯起眼,冷漠却凌厉地说:“我有一千种法子支走他,你却如此沉不住气!” “呵……”雷邦轻笑起来,肩头都在颤抖,旋即板起脸,说:“催我杀仇徒的是你们,怎么,现在你们倒嫌弃我用的法子太快了?” “不是太快,是不值!”细作凶狠地贴近雷邦的耳朵,“你也知道蒙勒愚忠!日后太子登基,他会无条件帮太子!我看你这脑子真是让狗吃了!” 不说还好,越说,细作就想起自己这几日以来心中的郁结气愤!太子把整件事托付于自己,现在太子要是知道蒙勒死了,他就算不怪罪自己,自己心中又能过得去吗? 实在可恶! 本来太子的声望就不如假冒伪善的长平王,如今少了蒙勒这个老将的支持,太子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 都怪这个雷邦!若非他还有用,自己现在就想踩爆他的头! “我,我没想这么多。”雷邦说的是实话。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闯了这么大一个祸。他只想着左右是要杀仇徒,蒙勒的存在实在碍事,顺手除去也好给仇徒黄泉路上找个伴,谁知道竟然无意毁了太子的路。 这会儿要是京城中的长平王知道了,一定会感谢雷邦的。 “没想那么多?你说的倒是轻松!”细作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这次要是仇徒死不了,就让你全家给蒙将军陪葬!” 说罢,细作松开手,抬起脚,在一旁站直,装模作样地整理着衣袖,说:“西凉军队还有两日便到,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 雷邦坐起身子,心不在焉地点了个头。 他闯了这样的祸,就算杀了仇徒,太子能放过自己的家人吗? 似乎知道雷邦的想法,细作冷笑道:“你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你最好相信太子。” 他说的对,自己没有选择权。不杀仇徒,家人一定会死,杀了,兴许,还有一丝希望。 雷邦失神地坐在那里,细作勾勾嘴角,大声拜道:“多谢将军,小的告退。” 帐帘扬起,一股冷风窜进雷邦的衣领之中,让他不禁打了个颤。自己怎么会愚蠢地杀蒙勒呢? 他肠子都悔青了,却还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叫来自己最信任的一个亲卫,说:“按计划行事。” 平复心情后,雷邦到了主帐寻找仇徒,他正对着蒙勒的尸首伫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刚才通传的人没告诉仇徒自己来了? “元帅。”雷邦试着叫道。 “你看看蒙将军。”仇徒背对着他。 雷邦心一紧,难道元帅发现了? “他为军三十年,大小战役百余场,都能全身而退, 你说,如此羸弱的挞跶部,是如何在几万将士中取上将性命?” 说罢,仇徒转过身看向他。 他眉头一跳,嗓子眼都快冒出火来。 仇徒的视线却转向一侧,叹息道:“罢了,你来此,可是商议蒙将军的后事?听说你们关系还不错。” 雷邦躲避着仇徒的视线,说:“谈不上什么关系,蒙将军对我们都很关照。” 仇徒忽地抬起眸子看他一眼,他心一紧,身子绷直着。 “嗯。既然如此,你是为何事而来?”仇徒缓缓走到案前坐下,视线上抬,看着他。 他连忙过来拜礼,这才一脸忧心地说:“元帅,西凉军队不日便要打来,末将是怕您沉浸于悲痛……” 仇徒点点头,“难为你还能想到这些。有心了。你放心,本帅不会拿尔等的性命戏耍。蒙将军…是本帅疏忽了。” “是末将护驾不力!”雷邦匆匆跪地谢罪。 仇徒叹口气,漠然道:“起来吧。现在追究这些都没有意义了,眼下,还是想着如何平复战乱当紧。” 雷邦犹豫地站起身,说:“元帅……” “有话但说无妨。” “元帅,西凉军队最迟后日就打过来了,依末将看,咱们还是坚持守城的策略吧。”雷邦不自信地低着头。 仇徒一怔,这话里有话啊。也难怪,孱国一向以守为攻,此次好不容易硬了底气打到别人地盘上去,还折了一个几十年征战沙场的老将,谁都会害怕吧。 “守城策略固然稳,但恐殃及池鱼。这城墙看似牢不可破,可谁又敢用这墙后的数万百姓的性命来赌呢?几万士兵躲在城墙后面,等人打进来再动手吗?”仇徒温和地分析利弊,这其中也有他对蒙勒的愧疚。 雷邦低头不语。 仇徒又道:“西凉人虽然看着野蛮,打仗时却比孱国人还要懂些规矩。两军交战,还是在城外定了胜负的好。” 雷邦几乎脱口而出道:“将军恐怕是为了私心,想早日结束战事吧!” 仇徒眉峰一扬,冷漠道:“你什么意思?私心?难道这里有谁希望拖延战事吗?”忽地,仇徒意识到什么,冷呵一声,“本帅倒是忘了,你是广和军府的都尉,恐怕,你家太子希望我越晚回去越好吧?” 雷邦一惊,连忙跪下,吞咽唾沫,拜道:“元帅恕罪!末将,末将是一时口无遮拦,实在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看见蒙将军的遭遇,末将实在…怕!” 他颤巍巍地说出最后一个字,旋即羞愤的低下头。 雷邦收到线报,知道元帅之妻怀有身孕,所以仇徒才屡出奇招,想要尽快结束征战,于是泪目道:“末将的两个孩子,最小的才两岁,末将实在舍不得他们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穿颅箭 不得不说,雷邦这一句话,戳中了仇徒的要害,让他分了心神。 若是雷邦这会儿手握兵器的话,他有把握将仇徒一击即杀。但可惜,他进帐前就被搜了个干净。这会儿只是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罢了。 但仇徒毕竟是仇徒,十五从军旅,十七入军侯,沙场屡奇功,弱冠羽林将。如今不过二二年华,就挂帅领三军,虽说有一定的时运成分,但与他个人的能力也是分不开的。 眼下,他神色变幻,目光迥然道:“如此,对敌时你便驻守城关,看本帅战西凉。” 从仇徒帐中出来的一瞬间,雷邦松了口气。果然自己猜对了,这个小元帅是一个喜欢正面交锋的主,如此,既得知他会亲自出战,自己又能驻守城池,便可保证计划如期进行了。 而帐中的仇徒神色却阴晴不定,掀开白布看着面色发青的蒙勒,因为是冬天,尸身保存的很好,连血迹都还隐隐泛着原本的红色,只是这红色远不及蒙勒眉心幽黑的小洞来得触目惊心。 他叫来了童行,叫他看尸体,童行膈应道:“将军,我知道蒙将军的死对你来说打击不小,可你也别可着劲儿地看啊,伤心,对您伤势恢复也不利。再说西凉军队不知道啥时候就打过来了,您是大元帅,这会儿可不能叫这事扰乱了心神啊。” “你看这洞,直穿头颅,”说着,仇徒还把蒙勒的后颈稍稍抬起一些,让那眉心的小洞透出些许光亮。 童行连忙别过头去,说:“将军,你说蒙将军去都去了,您还老研究他的伤口干嘛呀!”说着,他一手半捂着眼,一手掀白布盖上去,毕竟蒙勒活着的时候就凶,死了就更可怖了,他实在不像夜里做噩梦。 仇徒倒也没拦着他,而是站起身,说:“这样好的箭法,别说一个小小的挞跶部,放眼整个孱国,也很难找出几个。” 童行撇起嘴,说:“人家草原上的民族,箭法精湛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啊。将军,难道以您的箭术也做不到?是看这个人箭法高超,想要抓到孱国来给咱们弟兄教教手艺?” 仇徒冷漠扫他一眼,他连忙闭上嘴巴,眼里却满是不以为然。他丝毫没有怀疑蒙勒的死因,所以自然也不理解仇徒这些言行的原因。 只是仇徒从看见蒙勒尸体时就在想,可能吗?几万士兵,蒙勒就算不在军队最中央的位置,那也不会差多少,挞跶部的士兵如何在那么远的距离内杀死蒙勒呢?若死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难道连前方极远处飞来的箭矢都察觉不到、格挡不住吗?这可是眉心箭啊! 当仇徒说出他这些猜想,童行身子一震,小心翼翼道:“莫非您怀疑,是我们的人?” 仇徒猛然扫过他的眼睛,他捂住了嘴巴。 仇徒不确定地摇摇头,说:“此事都是我的猜测,兴许挞跶部有什么神弓利箭,可以射极远,毕竟这羽箭能穿颅……” 忽地,仇徒顿住,童行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没等询问,就见仇徒匆匆回到蒙勒尸首前,将白布掀起,将蒙勒整个上身扶了起来,“过来帮我。扶住他。” 童行瞟了一个哀怨的眼神,扶住蒙勒,心里默念“蒙将军好走”。 在他挤着眼的时候,忽然听见仇徒一声咂嘴,不禁看去,只见仇徒的一只眼睛抵在蒙勒脑后,借洞而看。 童行抬头纹横生,“将、将军……” “童行,我知道了,这箭绝不是挞跶人射的。你看这洞,后脑平整,眉心的肉却微微外翻,箭是从后面射的!”仇徒眼中惊叹这射箭之人的箭力,那羽箭穿过蒙勒头颅之时,一定还飞出了很远的距离,因为这眉心外翻的肉并不明显。 童行一看,果然如仇徒所言,后脑与前额上的伤口有着细微的箭矢方向。 仇徒谨慎道:“此事千万不可说出去,以免乱了军心。” 童行点点头,心里却堵得慌,他可从未想过蒙勒是死于自己人手下,不由道:“可蒙将军他…” “此人箭术极高,我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你找人打听打听,咱们军中是否有这样的奇才,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随意问问。”仇徒嘱咐道。 童行轻声应下,将蒙勒放躺,盖好白布,默念三声“罪过”,这才站起身,紧紧衣领,说:“这也太可怕了,将军,万一这个人对你不利,咱们可是防不胜防啊。”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始终想不到他杀蒙勒的原因是什么。”仇徒沉思道。 童行也努力猜想着这个幕后黑手,但他见过箭术最厉害的人就是仇徒了,如果将军也说做不多,那还能是谁呢? “其实我本来怀疑雷飞之子的。”仇徒拧着眉头。 “雷飞之子?”童行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这个名字,终于叫他想起来老一辈军人饭后茶余时总提及的一个神箭手,说什么百步穿杨在人家眼里都是笑话。他从前是不信有人的箭术能穿杨的, 但眼下,他也算是见识过了吧? 可这雷飞之子又是谁呢? “难道,是雷邦将军?”童行想起刚才来谒见的雷邦,不由后脊椎一凉。 仇徒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本来是怀疑他的,可他是太子的人,没理由杀蒙勒,要杀也该杀我。而且他刚才拐着弯地请我留他守城,一副畏死的模样,如果不上战场,如何杀我呢?应该不是他…” 童行为难起来,“难道这么难的手艺,还有别人能学会?” “雷飞也不是生来就会的。”仇徒沉声道。 童行叹了口气,实在没有头绪,丧气道:“这蒙将军也是的,从前您就叮嘱他带头盔,他老是觉得累赘,唉。将军,过几天打仗的时候,你可得带啊。” 仇徒却没心思听他说这些,只期盼着战事能早日结束。 ---- 西凉大军压境的这一天,代越坡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还未亮,越宁的小院就被砸开了门,二十几个黑衣人蜂拥而尽。 越宁被破门声惊醒,还没等她完全坐起身,虞信就顾不得敲门地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桂姨,神色匆匆,张罗着说:“长安,不好了有人要杀你。快穿衣服,桂姨,你帮夫人多拿些厚衣服。” 越宁一惊,抓住来到他身边的虞信的胳膊,忧心道:“是不是将军他出了事?” 虞信反托起她的胳膊,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些起来。桂姨!” “来了来了。”桂姨捡了几件越宁的衣服,上来就手脚利落地帮她套上,一面还对虞信说:“大人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有人敢杀元帅夫人呢。夫人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啊。” 虞信皱起眉头,“我也想知道。快些!”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就提着刀冲了进来,桂姨惊叫一声,却见那黑衣人胸口忽地突出一把血刃,不等桂姨嘴巴张开,那血刃嗖一声又消失了。 紧跟着紧来两个士兵,是原先越宁带的十个骑兵中的人,他们神色慌张,说:“虞大人,这些人里有袭营关的士兵,恐怕内乱了,你带夫人先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虞信眉头又拧几分,回头看了眼桂姨和越宁,急道:“还看着干嘛,快穿啊。” 桂姨连忙点点头给越宁套起衣裳,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说自己可怎么办啊,还有几个孩子在家里,以后就见不到他们娘了,真是命苦啊。 穿好衣服,越宁内疚地抓住她的手,“桂姨,是我连累你了。” 桂姨低头不语,只是心里委屈。 “大人!”士兵催促道。 虞信连忙抓起越宁的胳膊,说:“快走。” 越宁被虞信拖拽着来到窗边,却不动,说是先让桂姨逃出去。 虞信知道越宁的性子,便忍着心中地急切,让出半个身子,叫道:“桂姨。” 桂姨连忙道谢,来到窗前,生疏地抬起一条腿要翻窗。越宁拍拍虞信扶着自己的手,意思是自己能站稳,叫他搭把手帮帮桂姨。 虞信心里叹了口气,上前帮扶着端来一个小凳。其实不是他心肠硬,只是见惯生死,有时不得不冷漠。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知道那三个大家对越宁是真心疼爱的,他也被顺带着当儿子照顾了几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但军人有时要懂得取舍。 虞信匆匆把桂姨扶下去,叫她赶紧逃回家,对人只说今夜没有留夜,叫梅姨她们做个证,应该不会被牵连。 见桂姨跑动起来,虞信急忙回转扶越宁翻窗,叮嘱她护住肚子。 这窗并不高,只是可开的范围太小,虞信索性将窗打烂,然后钻出去,从那头接着站在凳子上的越宁,将她抱了出来。 两脚刚落地,就听见骑兵大喊:“大人快走!” 原来黑衣人已经杀到门口。 越宁有些不忍,这些士兵到边关本是为了杀敌报国,却没想到连龙首关都没见到,就被自己人所杀…… 都是因为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皇上口谕 “虞信…虞信,我跑不动了…”越宁大汗淋漓,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那里放的是仇徒托童行捎给她的一缕青丝。 男孩叫不疑,女孩叫嬿婉…… 这句话仍然刺痛着她的心。 虞信不由得停下来查看越宁的情况,见远处一片火把,知道是人在搜寻他们,便张望起四周,寻找起藏身之处。 他们所住的小苑后面是个小林子,树不多,但有许多泥沼深坑,虞信叹了口气,若是只有自己,随便哪都能藏身,可越宁肚子里有个孩子,这…… “你先走吧,我担心相公出事,你去龙首关帮他。”越宁抓着虞信的胳膊。 虞信拧着眉头,“长安,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我一定带你逃出去。”说着,虞信又速速扫过四周,看见远处有几座坟头,急中生智,对越宁道:“夫人,随我来,我们到那坟边上。” 越宁看坟头不远,又念及腹中孩子,便咬牙坚持,随虞信往坟头去。 到了坟包处,虞信叫越宁靠在一座坟头的背阴面歇息,然后开始往越宁身上堆土,再分出一分心思留意着远处渐进的火把。 待把越宁整个人埋在坟头上,只余口鼻在外呼吸,看着与周遭无异时,他低声道:“长安,你千万不要动。” “嗯。”越宁僵硬着身体道。 虞信四面环视,捡起一支空心木枝,将一头含入口中,跳进身边的泥潭中。 没一会儿,他们就听见脚步声,不由得屏起气息。 “该死,人能跑到哪里去!” “那不是个孕妇吗?怎么跑的比咱们还快?” “你还说!叫你带人包围!你听不懂什么是包围?” “这…这谁知道一个孕妇还能跑…” “哼!抓了人我再收拾你!” 又几个脚步声。 “大人,我那边没有。” “我那边也没有。” “……” “这人能跑到哪里去?明明跟着脚步来的,怎么到这儿就没了!” “不会是藏坑里了吧?” “呵,那女人不要孩子了兴许还能藏坑里。不可能!再找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诶,大人,你说皇上抓元帅夫人干什么?” 越宁心一惊。皇上? “我怎么知道!” “唉,伴君如伴虎啊,元帅看似威风,倒不如咱们自在。” “你哪那么多废话,找人去!” 安静片时。 越宁看不见,也不敢动,等着虞信。 忽地,有一双手在刨她脸边的土,她双手被压得很实在,所以也帮不上忙,等眼睛上的土被手抚掉,她缓缓睁开,“啊!唔…” 越宁的嘴猛地被捂住。 旁边的泥潭里嗖一下弹出一道黑影,“长安!” 说话间,虞信的剑就抵在了坟前黑衣人的脖子上。 原来越宁身前站的,就是来抓捕她的黑衣人。 “虞卫,急什么。”黑衣人揭下脸上的方巾,虞信手不由一僵。 原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袭营关大都尉的亲卫长卓狼。 “怎么是你。”虞信犹豫着,却没有放下剑。 卓狼无奈笑了一声,抬手拨开身前的剑,说:“还不赶紧把长安救出来。” 虞信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蹲下身子帮忙刨土,问:“你这是何意,先追杀我们,再救我们?你到底哪一边的?真是皇上要杀我们?那你们穿成这样?” 卓狼的手顿了顿,正色道:“说是皇上口谕,但大都尉不信,叫我们意思意思,先把元帅夫人抓起来。等弄清楚了再说。穿成这样也是怕你们认出我们来,难堪。” “那你就杀我那么多人?”虞信提起他的衣领。 他皱起眉头。 越宁吃力地抽出一只手,拍拍虞信,“放手。” 卓狼看向越宁,羞愧道:“长安,别怪我。万一这真是圣谕,我们也不敢留你性命。” “我知道。”越宁想起曾经和仇徒去宫中拜谢圣恩时无意间看见皇上吐血的事,也是那时候仇徒知道皇上重病的事,之后多多少少也和自己谈起过太子与长平王之间的明争暗斗,说他在其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至于作用到底是什么,她却不知。 不过皇上想让太子即位,那么动相公和自己也不是没有理由。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越宁问。 卓狼搓搓眉角,“长安夫人,你这样说就是打我脸了…我既然刚才没做声,之后也不会为难你们的,全当没看见。” 虞信将越宁身上的土扒开大半,越宁抬手止住他,自己从土里站了起来,虞信和卓狼连忙上前扶,越宁转头对卓狼说:“卓大人,咱们本就是几面之缘,你为越宁得罪皇上,实在不值。” “长安…”虞信皱起眉头,这时候不是大义之时。 越宁却没理他,继续对半低头沉思的卓狼说:“不过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也断不会与你回去,所以,既然你有意放我,那这个恩情越宁记下了,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卓大人,就此别过。” 说着,越宁就退后一步,郑重一拜。 卓狼一慌,连忙扶道:“夫人您这是作什么,折煞我了。走吧,我想办法送你们出关。” 越宁起身凝望他一眼,“多谢。” 卓狼叹了口气,“也只能帮您这么多了。” 卓狼叫越宁虞信悄悄跟在自己后面,别露面,然后将搜寻的人叫了回来,说他们逃肯定要出关,就带着人来到西边的城门堵。 这里面对着西凉,守卫虽多,却无人上心,天刚蒙蒙亮,大冬天的,士兵们起来也没有操练,倚在墙上打盹。 卓狼蓄意挑事,凶道:“起来!都给我起来!” 守卫们纷纷惊醒,看向卓狼,“什么人!大清早在这儿大呼小叫!” “好好看看我是谁!”卓狼往火光处一站,守卫们都变了脸色。 “一个个有当兵的样子吗?城门关好了吗!钦犯跑了拿你们试问!”说话间卓狼就往大门处去检查,果然如往常一样,软巴巴地带着一块儿铁链。他趁机抽出铁链,一把扔在地上,凶道:“说了多少次,叫你们请城里最好的锁匠打把好锁,你们就用这个糊弄百姓的!给你们的钱呢,吃了!” 别说守卫,就是跟着卓狼的人也纷纷咽了口唾沫。这卓卫是真生气了啊… 守卫们忙捡起铁链解释着好锁匠在西凉人占城时就杀了。 卓狼却不听,不耐烦地喝了一声,“滚!”然后插着腰看着身后开出一条缝的大门,眯起眼,“看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逃出城去了。” “那怎么办?”卓狼的手下们各个皱起眉头,那可是皇上的口谕啊。 卓狼凝起一双眸子,沉声道:“皇上叫我们杀她,又没说怎么杀她。你以为她那副模样,去了西凉,会活下来?” 众人一听,不由一笑,“还是大人你有办法。” “得,差事还得做,咱们在这儿蹲一天,等不见就算了。来,搭把手。”卓狼说着就叫人和他一起推开城门,往城外打量。 帮手的人忽然道:“大人,这城门就算没锁好,这么沉,他两个人也推不开吧。旁边的小门可是锁着的。” 卓狼正想着怎么接话,身后就有人戏谑道:“你可不要低估逃命的人的潜力。” 那人咧嘴一笑,也没再说下去。 卓狼就假装高冷地看向城外,说:“连个人影都没有,这孕妇真能跑这么快?” 几人又推测半天,然后纷纷在城门边站起了岗。 越宁和虞信在暗处躲着,虽然安全,可越宁却抵不住这番折腾后身上的疲惫和腹中的疼痛,她咬着牙掐着自己,让自己不要昏倒。 虞信察觉到她的异常,刚要开口,就见那边卓狼找了个借口将人打发了,然后暗暗冲他这里焦急地摆动了两下手,示意他快。 虞信不忍道:“夫人,再坚持一下。卓狼正叫咱们呢,一会儿那些人就回来了。” “嗯。”越宁点点头,强忍着难受站起身,跟着虞信压低了身子在墙根下猫腰跑动。 二人来到卓狼身边,卓狼替他们望着风,“快。” 虞信也知道抗旨是什么样的罪过,对卓狼道:“卓卫,我虞名若大难不死,必然报你今日之恩。” “走吧!” “多谢。”虞信和越宁来不及多说,就匆匆贴着门出了关。 他们不敢跑,只能贴着城墙在墙根下缓缓向北。 等行了一定的距离,虞信才跟越宁往西跑去。 虞信带着越宁找到一间人迹罕至的破庙,不是中原的那种有屋瓦遮蔽,四面环墙的庙宇,而是异教的大石柱所立的庙。多年失修,有许多石柱已经倾倒,穹顶也半压在地上,只有几根石柱还撑着一片顶,可以为越宁他们遮挡雨雪。 是的,天空飘起了大雪。雪之大,覆盖了万里边关。 越宁的身体也在这样的风雪下,越发冰凉。 龙首关。 仇徒带上烨烨生辉的头盔,翻上高马,望着城门外渐进的兵马,他拉紧缰绳,马鞭一挥,迎敌而去。 五万二千士兵浩浩荡荡出关,来到开阔的龙首平原上,这里既属于孱国,也属于西凉国,或者也可以说都不属于。这里曾经埋葬过数万的士兵,今日,那鲜血所写的数字又要重新改写。 仇徒在开战前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要与大可汗和谈,但大可汗却不为所动。他今日有七部勇士簇拥,虽只有四万七千人,可洛文部就在这片土地后,他不相信真正打起来之后,洛文部的人依然会袖手旁观,拱手让出高山草原。 就在这时,洛文部的士兵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陷害 仇徒看到洛文的羊图腾军旗,心想,算着日子,童行应该已经把自己的信交到巴扎克手里了吧。 大可汗看见巴扎克带着洛文的军队来的时候本是一脸笑容,却在看见巴扎克身边的童行时眯起了眼睛,“巴扎克,你带个孱国人来此是何意?” 巴扎克冷漠地扫过他的脸,然后是其他部族的首领,最后又重新落到大可汗的脸上,指着阙元奎说:“这是我们洛文的新可汗。” 众人这才看向巴扎克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手臂上缠着冷冰冰的铁链,雪一落下,便仿佛消融进寒铁中。 “新可汗,有意思。”大可汗看向阙元奎,干冷地笑了两声,说:“好啊,那,洛文部的新可汗,你带个孱国人来是什么意思。” “贡布达,你真要让我在大家面前说出你的罪行吗?”阙元奎冷冷看着他。 这边孱国士兵看得一头雾水,是打还是不打? 亲卫问仇徒:“将军,他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看见童行了?” 仇徒淡淡地扬着嘴角,“是战,是和,看他们说法了。” 城墙上的雷邦紧紧拧着眉头,忽然,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想不到这仇徒还有后招。” 雷邦回过头,果然又是太子的那条狗,冷哼道:“屈敖,你是真不怕被人发现你。” 屈敖阴翳地扬起半边嘴角,“除掉了仇徒,太子坐上皇位,我什么罪名除不掉?到时候,你恐怕还要尊我一声大将军。” 雷邦看他一眼,心道他痴人说梦,以太子的人品,真坐上皇位,会让你这样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活下去吗?不过嘴上却道:“那也得看这仗还打不打的起来了。” 屈敖冷哼一声,“那个大可汗不得不打。” “为何?”雷邦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自己。 屈敖却不理他,而是将视线落在万军之中的仇徒身上,目光复杂。自己几时能到他那样的位置…… “好啊,本汗有什么秘密。”大可汗仿佛在听一个笑话般轻蔑道。 “我只是想让你退兵,不想拆你的台面,咱们还是私下聊两句吧。”阙元奎耐着性子地说。 “退兵?!你是投降了孱国吧!有什么秘密你说出来!”挞跶部的首领凶道。他这次损失惨重,如果其他部族退兵,那他岂不是白白折损几千人? “听听。”大可汗笑着,“都是西凉人,你们洛文部怎么这么没出息呢。哦,我想起来了,我说你怎么看着怪眼熟的,你不会是卢卡布那个胆小鬼藏了三十年的儿子吧!” “卢卡布的儿子,哈哈哈…”众首领都随之附和笑了起来。不过有几人却不是真心嘲笑,而是形势所逼。 “贡布达!”阙元奎怒喝一声,忍无可忍,“好,既然你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你跟大家说说,你是怎么毒死八部牛羊的!连自己风雷部都不放过!” 西凉军队瞬间哗然。 大可汗脸色一变,看向祭司,祭司冲他摇摇头,他一把弯道伸向阙元奎的方向,“血口喷人!天神会惩罚你的!” 阙元奎冷笑两声,心里却有些发虚。仇徒的信上是让他找贡布达说清楚,劝他退兵,但自己没忍住,用了下下策,就是逼其他几部反贡布达,如此一来,西凉就乱了… “来人,把他抓起来!”大可汗急混了头,竟然宛如不打自招一般。 众首领疑惑地看向大可汗,大可汗凶道:“本汗治理西凉三十年,你们信他,不信我!他可是跟孱国人一伙的,你们看不见吗!” 首领们纷纷看向阙元奎,他身边确实带着一个孱国人。 “好啊,贡布达,我给你台阶你不下,叫我拿证据出来是吧?”说着,阙元奎就伸手摸向自己怀里。 虽然大可汗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把柄能被抓住,可还是心虚了。 这时候祭司忽然抬起手,说:“慢着!” 阙元奎就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动,因为他怀里没有东西。 “大可汗,这时候只有按计划杀了孱国主帅,得到粮食,才能挽回您的名声。他们会知道你用心良苦的。”祭司低声道。 大可汗神色变换,对阙元奎道:“大敌当前,我姑且先饶了你,众勇士,随我一起取了孱国元帅首级!孱国满地都是粮食!” 一声令下,号角吹起,大战一触即发。 阙元奎变了脸色,“贡布达!”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招没用。看来自己还是不如仇徒,因为仇徒那封信最后说——尽人事,听天命。尽力就好,不必强求。 大可汗骑着马飞奔出去,七部的人都跟着他,仿佛没听到过阙元奎之前说的话一般。其实这些首领们心中也有一瞬的疑虑,但他们都知道自己余粮不多,眼下不是追究牛羊死因的时候,只能背水一战。 仇徒叹了口气,应战了。他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部署兵力。 但真正打起来之后,西凉人又很奇怪地以送死的方式靠近仇徒所在的方向,仇徒隐隐觉得不对,以为西凉人走的是“擒贼先擒王”的路数,就叫侧翼折回来支援,但这时西凉人就开始大骂仇徒是个缩头乌龟。 特别是西凉的大可汗在一众人的拥簇下,在仇徒附近用蹩脚的官话大声叫嚷。 这时有的士兵停下手来看,战场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 阙元奎护着童行在军队后方也是一头雾水,不禁问巴扎克:“堂哥,咱们西凉人都是这样作战的” 巴扎克三绺胡子上落满了白雪,他用手扫了扫,说:“这贡布达已经疯了,我看他八成是要用孱国元帅的命和孱国做个交易。那小子危险了。” “什么?”童行惊道。 “你还是逃命去吧,我们一会儿不可能不帮西凉。你明白吧。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巴扎克拍着童行的肩膀。 童行这才注意到身后洛文部的人都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他,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多谢,告辞。”说罢,他就策马绕行去了。 孱国士兵听着西凉人的咒骂,望着仇徒,仇徒知道敌人这是在扰乱军心,逼自己出战,可打仗不是儿戏,他不能轻易出手,但士兵不懂,他们仍迫切地希望自己还击。 仇徒摸摸马鞍上挂着的弓箭,将它拿了起来,抽出一支羽箭,盯准大可汗的方向,喝道:“小心了!” “嗖!” 大可汗心一惊,忙抬刀格挡,也惊觉自己居然到了这么危险的位置。 但羽箭竟然不是朝他去的,而是擦过他的头顶,撞向他身后的军旗。 “咔嚓。” 绘有西凉八部色彩的气质应声而倒,孱国士兵高声呐喊起来。 大可汗愤怒之余是一阵阵后怕,手心都沁出了汗,他知道刚才是仇徒手下留情了,不然,这会儿自己就算不死也得挂点彩了。他连忙带马往后撤了一段距离,嘴上却没闲着,说仇徒这个缩头乌龟,只会躲在人群后面偷袭。 仇徒却不以为然,冷静地指挥着千军万马。他刚才没有趁机杀大可汗是为两国日后坐下来和谈留有余地。 祭司对大可汗道:“大可汗,这样没用,您忘记了,攻心要攻人弱点。” 大可汗猛然惊醒,一面策马退着一面回头冲仇徒喊道:“仇元帅,你忘记你还有个娇妻了吗?啊哈哈…” 越宁! 仇徒抬起冰冷的眸子。 “将军,别信他。”亲卫围着越宁,回身提醒道,“虞大人在,夫人不会有事的。” 仇徒淡淡“嗯”了一声,却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不一会儿, 战场上那些会官话的西凉士兵边打边羞辱的战略就从骂孱国元帅是缩头乌龟,变成了孱国元帅娇妻与人生子,被奸夫所杀,一时间血肉和谣言飞溅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亲卫还想劝仇徒,却见仇徒脸色奇差,竟然搭起三支羽箭,朝大可汗的方向射去。 这次大可汗他们早有准备,何况这么远的距离,三两下就将箭矢打落,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却不料笑声刚起,就戛然在风雪中,一支羽箭穿过他的眉心,当啷一声又扎到八部军旗上。 仇徒猛然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城墙上的雷邦刚刚放下弓箭,却无人注意到他。他仿佛看到仇徒的目光一般,朝仇徒的方向咧了咧嘴角。 如此远的距离是看不见表情的,仇徒却心中凛然,竟然真是他!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骑着马飞奔的童行也看见了雷邦发箭的一幕,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西凉人乱了套,一个个红了眼,发誓要为什么大可汗报仇! 啊!该死,雷邦这是要嫁祸啊! 贡布达就算有天大的错,统治了西凉三十年,人民也会因为他的死而原谅他,今日这场仗,是无法善终了! 想着,童行又鞭打了几下马,要尽快绕到孱国的军队去。只是几万大军摆开,他一时半会儿是赶不到了,不由焦急道:“将军,等我。” 仇徒忍着心中气浪,飞快调整部署,只见洛文部也加入了战斗。西凉人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杀了过来,仇徒和亲卫们不停地后退,侧翼的士兵想要帮忙,却无奈那些西凉人一个劲往中路杀,也不在乎旁边的人倒下。 眼看着他们就要突进到仇徒的方向,仇徒也已经退到城门下,亲卫大喊开城门,雷邦却在上面喊道:“元帅,开开城门,百姓就遭殃了啊!” 仇徒瞪着一双眼睛往上看,虽说雷邦所言是为了逼死他,但他也明白,此刻城门不能开。 “杀!”仇徒做了决定,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拔出自己的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中箭 仇徒的马被射杀了,亲卫也纷纷弃马追随,将他护在中间。但层层防护也耐不住几万士兵的自杀式攻击,终于仇徒杀人杀到手脚失去知觉,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身边的人纷纷倒下,几十个亲卫退到右翼时只余下六人。 西凉人本来就比孱国人身强力壮,虽然他们和孱国军队差了一万多的兵力,却硬生生用蛮力补足了,甚至还要反超,因为他们这不要命的气势,孱国士兵几乎是丧胆了。 仇徒在哪里,西凉人就往哪里杀,士兵们隐隐开始躲着仇徒。 仇徒察觉到这一点,手上杀人的动作慢了一下,审视着自己现在的情况。他看见右翼一个叫做迟桦的将领正带领军队突入重围要往自己这里来,忙对身边的亲卫说:“随我来。” 他们连杀几人后,迟桦也带着几个亲卫突进到他的身后,“元帅,到我们这里来!” 仇徒冲几个亲卫点点头,他们一并汇入迟桦的队伍。 迟桦的人迅速上前将仇徒挡在身后,与西凉人厮杀起来。这一来,就有了喘息的机会。 迟桦翻身下马抱拳道:“元帅,这些西凉人疯了,咱们必须回城去。” 仇徒皱起眉头,看了看迟桦的马,又看向迟桦身后的士兵,那眼神仿佛他才是敌人一般,他想,若不是迟桦忠心,这些士兵不得不听令,恐怕早已也像其他队伍一样敷衍了事地能避则避了吧? “把你的马借给我。”仇徒说。 迟桦一怔,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将缰绳交给了仇徒,问:“元帅要末将的马,是要突围回城吗?” 仇徒却没答话,而是看向身边的亲卫,“随我吗?” 这些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看见仇徒的眼神,虽然不知计划,但也认识这视死如归的眼神,纷纷垂首抱拳,拜道:“誓死追随将军!” 仇徒莞尔扬起嘴角,点点头,然后对迟桦说:“这些都是我孱国忠心之辈,还望迟将军一会儿护他们周全。” “将军?”亲卫们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 迟桦也不解,正想问仇徒要做什么,就见仇徒翻身上马,手缠缰绳,说:“西凉人不是疯了,他们是有所图谋。今日之事,若要善了,必得叫起事之人心安才好。”说着,他扬起嘴角,仿佛看穿一切,道:“是本帅大意,害尔等落入险境。” “将军!”亲卫们太了解仇徒了,不由得上前一步。 “他们不是要本帅的命吗?”仇徒勾起嘴角,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锦袋丢给迟桦,说:“迟桦,你誓死忠心,本帅将三军托付与你。带兵回城吧!驾!” “将军!” 仇徒竟然孤身从侧翼策马而出,亲卫们着急的跑了两步,忙停下要借人的马屁,迟桦还傻傻地捧着锦袋,见此变故,立即叫人拦住几个亲卫。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边西凉士兵就用西凉话大喊几声“孱国元帅逃跑了”。 祭司一见情况,连忙下令全队追击。今日他们损失了大可汗,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更多了!孱国元帅,他势在必得!一定要握住与孱国谈判的砝码! 几万士兵如疯如魔地追着那驰马飞奔的仇徒,只见战场上出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一人一马所过之处,孱国士兵纷纷退避三舍,仿佛那是敌军,而真正作为敌军的西凉军队却追着追着形成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的“整齐”局面,宛如追随主帅的脚步一般。 城墙上的屈敖不由一笑,“有趣。我倒是小瞧这个仇将军了。” 雷邦却皱眉不语。他万万没想到仇徒会自己孤身犯险引开敌人。 这时候,迟桦连忙回过神,叫人押着仇徒的六个亲卫往城内撤。雷邦见仇徒已跑,西凉人又没有进攻的意思,便打开城门放士兵们进来。 祭司看见孱国人逃命也无动于衷,他本无心与孱国人交恶过甚,毕竟最后还是要坐下来好好谈谈粮食的问题。而眼下他抓仇徒也有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借口——大可汗之死。他想,只要活捉了仇徒,就能要挟太子,来换取粮食。 只是他哪里知道,在大可汗的眉心被箭穿过时,仇徒在屈敖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因为西凉人能不能在战乱时要了仇徒的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两国想要停战,那就必须要给西凉人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只能是仇徒的命。 一个元帅换敌方一个大可汗,孱国是赚的,几年之内,西凉都出不了大乱子了,到时候太子只要随便出个面把这功劳占了,就能得到百姓的爱戴。而这个赔命的元帅还是太子继位的一大阻力,这下,哪怕没有蒙勒的支持,太子也能高枕无忧了。 不过西凉的士兵们却没那么多心思,他们只知道首领们下令,今日必要抓住前面那个男人,用他的鲜血来祭奠他们尊敬的大可汗。 只是仇徒的马术却精湛异常,马背上长大的西凉人都觉得要追上那个人隐隐有些吃力,一时间有些羞愧。 “怎么办,追不上啊!” “杀了吧!反正抓回去也是要杀的。” “可是首领们说尽量活捉啊。” “你也说了尽量。带个尸体回去总好过带句话回去。” 弓弩骑兵们纷纷对视一眼,取出了弓箭。 “咻——” “咻——” 正在逃回城中的孱国士兵听到密密麻麻空气波动的声音不由回头去看,只见远处的天空下起了箭雨,而那雨点的方向是他们的主帅。 “将军!”亲卫们不甘被人押解,纷纷挣扎着,迟桦只好叫人打晕了他们。 而他的目光却还停留在一波波箭雨上。 仇徒察觉到身后的异常,连忙加快马速,腾出一只手格挡着箭矢的攻击,却还是被一支羽箭射中后肩,痛得他险些松开缰绳。他抿起嘴巴,敛住心神忍住疼痛,继续飞驰。 许多射偏的箭矢将荒原上扎成了箭冢,马儿速度太快,一个不慎,失足踏在箭矢之上,钻心的疼痛令马儿高抬前蹄,发疯似的将仇徒甩了下去。仇徒连忙以剑点地,几个翻身,找到一个空出站稳身形。而马儿失去了仇徒的格挡,瞬间被万剑穿身,钉死在地上。 西凉追兵原先看见仇徒弃马,意识到机会来了,停了射箭,要活捉仇徒。 仇徒不敢停留,连忙徒步奔袭,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前面是一个下坡,地上有许多裂隙,他看到有些裂隙的口子极大,可以藏身,便回头看了看追兵,故意往左跑去,下了长坡,确认敌人这会儿看不见自己,他便在一个深不见底的裂隙前留下血迹,然后朝右侧跑去,一面跑,一面清理自己在雪上留下的脚印和血迹。 到了一处狭窄的裂隙前,他便纵身下入幽黑的裂隙中。但他忘记了左肩上的箭,落下的一瞬间,那箭矢在狭小的缝隙中被强行折断,箭头直钻入骨,痛得他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相公!” 大雪中身子冰凉,半昏半睡的越宁梦见仇徒万箭穿心,钻心一痛,撕心裂肺地大呼一声,小腹宛如针扎一般,浑身抽搐地疼痛,手脚挣扎却无处安放。 “长安。”虞信上前看她,发觉她额间滚烫,手却冷得出奇。 “孩子…”越宁艰难地抓着虞信的手。 虞信心疼道:“你别急,我带你去塔格山寨,加尕布,他一定能救你!”说着,便将越宁横抱起来,吃力地在雪地上走。 这里离塔格山寨并不近,之前骑马还要小十日的功夫,如今步行,还是这般冰天雪地,虞信越走心越凉。刚才他寻找柴火时脑海里就时不时闪出对仇徒不利的画面,刚才越宁破空一声惊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夫妻连心,父子连心,莫非将军他…… 他摇摇头,不敢多想。眼下,他只能做好将军交代自己的事——保护夫人和孩子。 “长安,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越宁唇色惨白,睫毛上被霜雪覆盖,颤巍巍地抖动着,时不时呢喃:“相公…” 虞信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天黑了又亮,雪停了又下,抱着越宁的双臂在酸痛,两条腿踩在深过半膝的雪地里,早已失去了知觉,一步步艰难地前进着。 他不敢睡,两只眼睛下乌青的吓人。 忽然,越宁身子颤抖起来,他忙鼓励道:“长安,你坚持住…” “我不行了。”越宁痛苦地闭着眼睛,眼角滚下泪来。 她这一哭,虞信的两只眼睛也酸红了。 “长安,你想想将军,想想孩子,你要坚持住啊。”虞信说着,自己都觉得无力,肩头轻轻颤抖起来,眼泪无声滑落。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越宁声音颤抖着,哽咽着:“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话音渐弱,越宁的头颅一偏,手臂倾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石头 ps:因为失误,错写了童行的桥段,出现了时间差,所以对50章 陷害和51章 中箭进行了修改。 殷红的鲜血嘀嗒在地,虞信忙加快了脚步,大喊:“长安,你不要睡!不要睡!” 倏地,虞信大哭起来。 茫茫雪地,只他二人,他的双膝再也承受不住,无助地跪倒在地,一头栽倒下去。 雪仍下着,仿佛是天在为越宁和仇徒哭泣。 白皑皑的大地,万籁俱寂。 西凉传来仇徒的死讯,一时间悲伤、慌乱席卷了龙首关。 迟桦打开仇徒临走时给他的锦袋,里面是帅印和一张四角对折的纸张。不过这纸不是给他的,而是仇徒一早写好,留给他夫人的。 迟桦没有看,将信放了起来,拿着帅印在营帐里安排后续的事宜。虽然有人不服他一个仅从四品的明威将军,但帅印在他手中,又有仇徒亲卫辅佐,一时间也无人敢发异声。 而童行在箭雨发出的一瞬间就被迫停止了追赶,知道仇徒凶多吉少,自己不能冲动,否则就无人知道雷邦的恶行,为将军正名了。便打马赶回边关,在军队安定下来后来到其他亲卫所在的帐篷中。 “童行。” 几人一见掀帘进来的童行,立即将他围在中间,询问他有没有见到将军,自己有没有受伤。 童行摆摆手,无言哽咽,帐篷里弥漫开淡淡的悲伤。 “太奇怪了!将军当时发箭分明没有下狠手,否则以将军箭无虚发的性子,怎会只中一箭?”有个亲卫忽地愤然道。在他心里,若不是那个大可汗忽然死了,西凉士兵是不可能魔怔一样地要杀仇徒。 “唉,可能是那个大可汗太弱了吧。” “我明明看见三支箭被他挡掉。”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呢。当务之急是找到将军的尸首,带他回孱国。” 众人争论之时,只有童行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可他能说出来吗?这些人虽然忠心,却难免冲动,万一去找雷邦,岂不坏事?现在将军刚刚遇害,余威还在,别人还敬重他们几分,可真闹起来,又有几分把握呢?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都有谁在其中参与,总要分清阵营,找出所有害死将军的人,最后才好一一算账! 所以,他忍住了。 “都别说了。这会儿不是找将军的时候,我们不能冒险出关。” 童行一出声,众人就停了争论,纷纷看他。亲卫中除了虞信,就是他地位最高,众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那咱们总不能干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吧。”有人道。 童行点点头,说:“是得做点什么。将军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止息两国战事,然后可以和夫人一起回家安享天伦…” 忽地,童行喉咙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众人只觉得鼻头酸麻。 “童行,将军给迟桦的锦囊里有给长安的信,你去拿吧,我们不合适。” 童行一愣,之前去代越坡时就让将军给夫人写信,可他只是断了青丝,顺便让自己捎去一句口信,并无写信的打算。那时他说孩子起名的事,也不过是害怕这仗一时半刻结束不了。是什么让他改变心意呢?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是了,将军说过,蒙将军死的蹊跷,别人恐怕真正图谋的是他。 自己也担心过会有人对将军不利,所以今天一直呆在仇徒左右,时刻提防着冷箭害他,却没想到对方技高一筹,不是直接杀仇徒,而是栽赃嫁祸! 他愤愤地攥起拳头,又松开,说:“我去拿信。然后咱们一道去代越坡。” “那这里…” “这里容不下咱们了,早走对咱们都好。”童行说。 众人唏嘘,他们与仇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仇徒已故,他们虽然性命犹存,却难保不会成为两国交易间的筹码。 童行去找了迟桦,讨来了信,并说明他们六个的去处,迟桦也无意为难,给他们几匹骏马,放行离去。 六人离了龙首关,就快马加鞭往代越坡去,要护越宁周全,唯恐这消息由别人告诉她,她会承受不住。只是他们不知道越宁这会儿早已不在代越坡中。 西凉天井村。 越宁迷迷糊糊地听见许多嘈杂的声音,像是人在说话,可她却什么也听不懂。 她想要睁开眼睛,却做不到。 有人将指腹搭在自己手腕上,不一会儿,她又感觉有人在她脸前看她,忽地,一只手拨开自己的眼帘,她模模糊糊瞧见个熟悉的影子,然后眼帘又被放下。 好痛。 她觉得肚子好痛,却不是之前那针扎的一般,而是一种沉重带来的痛,仿佛肚子里有一块儿极重的石头,让她忍不住想要将它从腹中赶出去。只是她隐隐又觉得如果真那么做了,她会后悔。 有几个女人在旁边喊叫,许多脚步声在耳边急躁地响着,哗啦啦的水声,然后额间就有了温度,仿佛热气从额头渗入到脑层间,叫她的意识都活泛了起来。她想起最初遇见仇徒的时候,花灯挂满了街道,他就那样一剑挡开自己面前的剑锋。 “嗑呢吔!嗑呢吔!…” 有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回荡,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仿佛是在催自己做什么事。难道是要自己醒来?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依然办不到,但肚子越来越沉,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使劲将石头压出去。 额头上的热气换了一拨又一拨,身子下面也不停有热气抚过,仿佛有人在为自己擦身。 她来不及多想,肚子的沉重感又再一次传来,她的心思全被那块儿石头占据,她闷哼一声,抓住了身边柔软的东西,仿佛是床褥,她需要借力,她要把石头排出去。 “啊!” 她叫了一声。 身边忽然有人笑了一声,然后又继续在她耳边念叨着“嗑呢吔”。 她明白了,这些人也是要自己将石头弄出去。 她抓被子的手指又使了几分力气,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嗓子,忽然,腹中的沉重感不见了,石头从自己的身体里被人拖了出去。 好奇怪,石头是怎么到自己肚子里去的呢。 她正想着,就觉得脑袋变得沉重起来,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耳边有极小的声音传来:“长安。” 声音好熟悉,越宁心想。 “长安,长安…” 是虞信。只是他的声音为何如此悲伤呢? “长安,醒醒吧。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也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我只是好累,想睡觉而已啊。 “长安…” 虞信哭了。 他为什么哭呢? “别哭了。” “啊,长安,你醒了。” 越宁就这样看见了虞信悲喜交加的脸。 “你怎么哭了。”越宁忽然觉得自己嗓子干哑,声音很难听。 虞信连忙抹掉眼泪,笑着说:“渴了吧,来,喝点水。” 越宁点点头,在虞信的帮扶下半坐起身子,喝了一口水,一股暖流自喉间顺着食道流淌入胃中,温暖,舒适,她又情不自禁多喝几口,直到一碗水被她慢慢饮毕,虞信才道:“还要吗?” 越宁一怔,摆摆手,“够了。”声音恢复了,只是还有些虚弱。自己怎么了呢? “咱们这是在哪里?到龙首关了吗?”越宁问。 虞信放碗的手忽然一怔,不自觉地看向越宁的腹部。 越宁猛地一惊,身子僵直,一动不敢动。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大雪中虞信对自己说的话,自己腹部的疼,吵杂声,石头…… 她睁着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眨不敢眨,仿佛一闭眼就知道了真相。 真相是什么呢。 她明显发现了那伴随着她几个月的奇妙感觉不见了,但她不敢证明。 “长安…”虞信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嗯。”越宁的嗓子里发出怪异的声音。 虞信担心地望着她,“你…” 越宁忍不住眨了两下酸痛的眼睛,忽然泪水就夺眶而出。她忙抹去眼泪,浅笑道:“真奇怪,我怎么哭了呢。” “长安……” 越宁笑着低下头,望向平坦的被子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久久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 “郎中说你还年轻,还有机会…”虞信哽咽着。 越宁忽然蜷缩起身子,抱着双腿,瑟缩在床的一角,目光呆滞。 “长安。”虞信眼睛又红了,这些天他仿佛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越宁问。 虞信喉结滚动一下,“男孩。” “埋了吗?” “烧了,老人说这样能烧掉这辈子的气运,下辈子投个好胎。”虞信低声道。 “哦…”越宁又感觉口干舌燥起来。 “长安…”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越宁别过头去。 虞信点点头,“那我就在门口,你有事一定要叫我。” “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山寨寻人 一连几天,越宁都没有开口说话,若不是虞信总拿仇徒说事,她连饭也不会用。只见她日渐消瘦,目下憔悴,令人心疼。 这天,虞信正伺候越宁用饭,忽然几日不发声的越宁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边关战事如何。” “你终于说话了。”虞信先是一喜,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里离龙首太远了,大雪又断了去代越坡的路,一时半刻还得不到什么消息。” 越宁点点头,又继续吃起饭来。 虞信不肯错失越宁开口说话的良机,便试着把话题继续下去,好有机会劝说。他道:“你想去龙首关找将军?” 越宁停了进食的动作,“嗯”了一声,而后继续扒了两口饭,说:“他们对我如此,对相公不会比我温柔。我一定要去找他。” 虞信神色黯然,他知道越宁说的是实理。将军那边的情况不会比夫人更好。 “那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们就去龙首关。”虞信说。 “我好的差不多了,吃完饭就走。”越宁又连扒几口饭,将碗中消灭殆尽,然后站起身,“走吧。” “这么快?郎中说你要修养…”虞信想要阻拦,却见越宁一件一件地披上衣服,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知道越宁这几日的精神支柱就是去见仇徒,所以一时间找不到说辞劝她,只能帮她收拾起来。天井村村民对他们很好,以为他们是落难夫妻,不仅分文不取,还给了许多补给。 “咱们先去塔格山寨,从那里翻去蒹葭关。”越宁说。 虞信一怔,点点头,代越坡的守卫说不定还在找他们,从那里过太危险,还远。而且圣谕是直接送到袭营关的,蒹葭关应该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太重视,他们混进去的几率比袭营关要大许多。 二人收拾好,便告别了天井村的村民,说日后必定重金酬谢救命之恩。 几日后,避世已久的塔格山寨来了六个生人,说生,却又都面熟,寨子里的人一时拿不准注意,便没有让他们进寨。 六人问越宁有没有来过,他们听不懂官话,老祭司不在,便只能简单地说些“吃了没”之类的话,所以牛头不对马嘴地在门前僵持半天。 就在他们耐心耗尽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童行?” 童行闻声回头,只见虞信扶着越宁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背着包袱,也是才上山的模样。 “夫人!虞信!”他喜着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来了?打完仗了?将军呢?”虞信四面找着。 越宁却从童行他们沧桑的脸上,和虞信问完话童行色变的一瞬间看出了什么,沉着脸没有说话。 童行刚要回答,却不经意扫过越宁的肚子,腿颤了一下,“夫人?” 虞信连忙摇头暗示。 越宁低头扫了一眼小腹,强忍心中的情绪,努力遗忘那痛苦的事,抬起头问:“将军他怎么了。” 童行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一到蒹葭关就听说袭营关那边什么圣谕的事,童行就猜想这一切和雷邦背后的阴谋脱不开关系,但听说越宁他们没有被抓到时就安心了一些,还在想有虞信在,应该无事。可如今看来,越宁所遭之罪,远超他们所想。 不知道越宁还能否承受得住接下来的这个消息? 越宁见他们迟疑,心一沉,“我相公如何了。”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和身子都在颤抖。她再也经不起任何失去了。 虞信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没道理仇徒出了大事,他们几个却在这里。 “将军他…”童行鼓起勇气说了几个字,却忽地哽咽难言起来。 越宁身子一颤,忽地软了下去,虞信连忙扶住,“长安!”旋即对童行怒道:“你把话说清楚,将军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童行便将龙首关外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说到仇徒孤身纵马引敌北上之时,众人早已泣不成声。虽说生死与共,但仇徒最终还是没带上他们。 “将军他早知有难,写了一份信给夫人。我们来送信才知道你们的事。长安,你受苦了。”童行取出信奉给越宁。 越宁看着那四角对折的信,纸背透着密密麻麻的墨迹,她知道里面写了很多话,却不敢接过来看。 “长安。”虞信唤了一声。 “夫人,这是将军最后的心意,你看看吧。”众人劝道。 越宁望着那封信,往事浮上心头,泪水涌动,嘴唇发颤。当日代越坡一别,他伏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四个字还在耳畔回荡——“等我回来”。他说过回来,怎么可能会食言? 虞信不敢再劝,怕越宁崩溃,便自己将信接了过来,要替越宁保管,却在收敛的一瞬间,越宁按住他的手,“给我。” 虞信连忙将信给她,她却未看,只是小心翼翼地平整着信纸,仿佛那是什么宝物一般。众人看着不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越宁没有抬首,淡淡地问:“人找到了吗?” 童行一怔,虽说未见尸首,但是想起那天的场景,怕越宁存着什么希望,日后更痛苦,便说:“还没有。不过那么多追去的西凉人都说将军…” “我不管他们说什么。”越宁笃定地抬起眸子,打断了童行的话,站直了身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真的……真的走了,我也要带他回家。”说罢,她将信纸放入怀中,抬脚便要进寨,却被人拦住了。 “我找加尕布。”越宁无力与人起争执,淡淡地说。 寨兵们是见过越宁一行人的,也知道他们的厉害,只是眼下寨中管事的都走了,和孱国又还在战期,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来寨子干什么,便用洛文语解释着阙元奎不再寨中的事。 越宁瞧他们好言好语,便也忍住心中莫名的焦躁,只说:“加尕布。” 西凉人努力听了半天,又见越宁气色不佳地被人搀扶着,旋即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了句越宁他们听不懂的“稍等”,便跑回寨中去了。 不一会儿,加尕布便出现在寨门口,一见越宁,先是一怔,旋即镇定自若地走到他们面前,趾高气昂道:“咔嗟嘶哌忒普瑞晒嗷?(又来做什么?)” 越宁皱起眉头,叫虞信退开,自己站着,以双手比划起来,大概表达的是若有个人中了许多箭,有入肉的,入骨的,当如何。 加尕布看得仔细,但也觉得难以理解,便对身边的寨兵念叨了两句,只见那寨兵笑着点点头,然后飞奔回寨去了。 越宁他们不解地看着,加尕布却比划了一番,请他们进寨再说。 一行人来到原先仇徒修养的房间里,看见那熟悉的摆置,众人都红了眼眶。 “将军!”鮑豪触景生情,猛地跪在门口,哀嚎一声。 童行见了连忙将他拉到越宁看不见的地方,将他数落两句,越宁却瞧着刚才鮑豪跪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加尕布看着几人的反应,只觉得很奇怪。他们这里一向与世隔绝,以往获悉外面的事都是靠老祭司的转述,如今老祭司随新可汗去了,所以他还不知道仇徒已故的事。 不一会儿,一个寨兵领着个十岁上下的小孩走了进来,对加尕布道:“宫巴普瑞哈呀。(宫巴来了)。” 加尕布对那小孩说了几句,小孩点点头,转向越宁,说:“姐姐,加尕布叫我问你,你是不是要救什么人。” 小孩的官话虽然说得古怪,却好歹能听懂了,越宁连忙蹲下身子,抓起他的手,说:“是的, 你帮我问问加尕布,如果一个人中箭了,许多箭,不知道伤情,可能伤了皮肉,也可能箭头入骨…你问问,能不能把每种情况的救治方法都告知于我。最好在问问他,寨里有没有我需要的草药。” 她怕小孩听不懂,手脚还比划着。 不过宫巴倒算机灵,理解消化了一番,便对加尕布转述着。 加尕布瞪起眼睛,骂骂咧咧一番。 越宁问宫巴,“他在说什么。” 宫巴为难地挠挠额头,说:“他在骂你们。说你们就会麻烦他。姐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新可汗说的。” 越宁一怔,新可汗?阙元奎?当初仇徒故意诓骗他武艺不精,他还以为自己没本事当可汗呢。一想到仇徒,越宁心头又仿若被无形的针刺了一般。 加尕布骂完了,安静下来对宫巴说了几句话,宫巴笑着对越宁道:“姐姐,加尕布说了,他一会儿就去给你准备你要的东西。不过许多药草我也不知道官话怎么说,只能等加尕布分好了,我再告诉你那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可不要搞错了哦。” 越宁回过神,浅浅笑了一下,点点头。 虞信看着越宁那转瞬即逝的笑容,不禁心中感触。他已经好多日子没见越宁笑过了。 几人等了许久,加尕布将各种治疗箭伤的药都准备一番,怕不够,便问了问越宁受伤之人到底伤如何,却见越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骂骂咧咧地多加了几份,叫宫巴一一说明作用,这才放心。 越宁道谢要走,加尕布却拉过她的手腕,摸了起来,旋即瞳孔瞪大,问了一句话。 宫巴听完,震惊地看向越宁:“姐姐你…” 越宁连忙收回手,对加尕布拜了一下,就叫几人带着药离开。 没走几步,宫巴就追了出来,拦住越宁,举着一个小泥瓶,道:“姐姐,你把这个收下,加尕布说能帮你养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一夜寻人 越宁愣了一瞬,虞信却飞快收下瓶子,对小孩笑道:“替我谢谢那个加尕布。” 宫巴笑着点点头,旋即满怀心事地看向一言不发的越宁,面露难色,却还是启齿道:“姐姐,从前我娘亲失足跌倒,我的一个小妹妹没了,她便终日不吃不喝,不与人说话,有一次还差点想不开,我和爹爹可伤心了……不过后来娘挺过来了,现在我又有一个小妹妹,还多了一个小弟弟。爹爹说是原来的小妹妹忘记带好朋友,所以才走的。后来她找到好朋友,就又回来了。姐姐,你也要等他们回来啊。” 越宁望着宫巴天真的努力扬起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是这样吗?不疑他还会回来吗? “谢谢你。”越宁温柔地笑着揉了揉宫巴的头。 宫巴抓住越宁的手,说:“姐姐,你不要伤心了,加尕布说你要好好休息,要多听开心的事。” 虞信见越宁喜欢宫巴,就打算叫宫巴与越宁多说些话,可越宁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点点头说知道了,她会注意的,便叫童行把孩子送回去。 童行看看虞信,又看看挂着笑容却淡淡疏离的越宁,便上前用大手勾住宫巴的后脑勺,笑着说:“走吧,叔叔送你回去。” 宫巴看了两眼越宁,越宁却浅浅地别过头去,不经意地看向别处。 等几人出了寨子,虞信见气氛尴尬,便说:“长安呐,信你当真不看吗?万一将军有什么重要的事…” 越宁脚步一顿,是啊,童行说这信与帅印放置一处,而相公在战前又不曾提起过这封信,想来是预知凶险,留下的重托。兴许,他还有什么后手保全性命呢? 虞信因为越宁忽然停下,便话到一半,闭紧了嘴巴,心中直想抽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想着要如何补救,就见越宁急切地取出信,手脚慌乱地将信展开。 还没看内容,那熟悉的笔迹就让越宁干了的眼眶又通红湿润起来。 越宁定了定心神,这信是给自己的,与帅印放置一处固然可以解释成相公对自己的重视,可她太了解仇徒了,若非是极重要的事,他断不会混淆家国,不分公私。是而,越宁连忙沉心读信,却见信上与她所想的国家大事相去甚远,根本是儿女情长,一时间泪如决堤之水,汹涌而下。 只见信上云: 越宁吾妻,知汝厌旧事,不喜为夫记挂昔年泰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言,常问吾汝与旧汝孰善;婚娶为诺为情;会否初心不改,钟汝一世。吾常避言,非不知答,实以无须答。因十五重逢,吾心已视初遇。自此种种,上山辞行,征讨郢丘,信笺往来,请旨赐婚,上门提亲,结发夫妇,虽起于诺,却长于情,无关旧日。今推心置腹,解汝之惑,实因边关事急,蹊跷难明,蒙勒身死,吾亦危矣。若见此信,则为遗。 越宁身子一颤,原来仇徒书至此处,竟然顿下几笔墨水,仿佛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说不出一般。 虞信扶住她,想要劝她不看了,她却带着模糊的泪眼继续看下去—— 然有未尽之责,遗憾缠身,念及世间,唯托与汝。一为汝与子,当顾己身而后行其事,子为不疑,女为嬿婉,名如吾心,纵身死,灵长守,不必感念,可嫁二夫,爹娘悉选。二为父母胞弟,有劳挂心。三为长平,圣体失和,更迭在即,命虞信返,护主周全。今生未尽夫责,来世当报。然来世远,今世汝当自顾,勿信旁人,勿泪洗面,当用茶饭,当多添衣,一切如常。吾若有魂,必护左右,凡尘事多,波云诡谲,汝当留心。 ——夫 仇徒子虚绝笔 “啊!” “啊——” 越宁忽地双膝屈地,以拳掌捶地,痛哭不已。 “仇徒!仇徒!你为何要留我一个人!为何!” 忽地,越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童行正背着她攀山,察觉到肩膀上忽减的重量,童行不禁唤道:“夫人?你醒了?” “嗯。”越宁咽了口唾沫,“放我下来。” 虞信连忙上前帮衬着将越宁接住站稳,想问她怎么样,却又怕触及伤心事,便缄默不语。 “你们怎么不休息。”越宁看看天色,然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只觉得四肢僵硬,犹如灌铅。一直以来有孕在身,她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之后小产重病,她更是身心俱疲,难以着力,头脑混沌。 但刚才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师父责备她说还没打就认输了,不配做自己的徒弟,但见她哭了,便又带着关切的眼神将她拉起来,说她其实已经很好了,虽是女子,却有不输男儿的本事,可就差一点世事的磨砺,若能胜心,便无往不利。 可她想起自己的孩子,想起血泊中的仇徒,她不想忘记,不想胜心,不想无往不利。她恨,恨皇上,恨西凉人,恨世事。若世事如此,不若不曾活过,何苦叫她受这般痛苦。 这时候,娘亲来到她身边,带着那消融一切痛苦的微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说:“宁儿,石可破,不可夺其坚,丹可磨,不可夺其赤。娘为了你、泉君、你爹,甘愿吃尽天下苦。娘不希望你受苦,宁愿代你受苦,可人生福祸相依,才叫滋味。这甘苦入心,自有天道。” 然后越宁就看见了一幕幕她过去不曾留意的画面。从前娘亲有双极好看的手,指若削葱,肤质白皙,后来洗衣制饭,灯下做衣,制卖绣品,双手浮肿、冻疮遍布,难以入目。从前娘亲举止优雅,做事细慢,后来左右奔波,操劳靡艰,虽不失气度,却也渐为农妇。她从前不知道其他女子,下山后,她意识到,娘亲以前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曾吃苦,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为了他们,甘之如饴。 她想哭。泉君却拉扯着她要比试,一如既往,一遍遍被她打倒,却总能爬起来,越挫越勇地说总有一天会打败她,她第一次觉得泉君是如此勇敢。 这时,爹爹放下长琴来到自己身边,拍拍她的肩头,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说:“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宁儿,你长大了。” “爹爹,我不想长大。”越宁哭起来。 师父、娘、泉君、爹爹全都安慰地望着自己。这时候,远处走来一个身影,她抬起婆娑的泪眼,却看不清,只知道看见那影儿,她的心就在痛。 忽然,天空飘来他的声音:“纵身死,灵长守。娘子勿念。” 她猛然惊醒,被遍地的黑暗肃清了脑中混乱。 她长大了,不能再哭。所有的人都护着她,宠她,呵护她,就连未出世的孩子也在她身体吃不消时,选择了自己退出繁华世界,她当真尝尽了世间美好的爱,是时候,该她做些什么了。 “休息了。怕你心急,想早日赶到龙首去。”虞信小心翼翼地说。 她知道虞信是怕伤到她的心,一时间又感怀自己何德何能,竟一直得人眷顾。她微微一笑,虚弱的她却在月色下别有一番美意,令虞信他们恍惚间以为看到嫦娥仙子。 “让你们担心了。听我说,本该叫你们稍作休息,可事情紧急,我有要事托付。”越宁收敛了心神,望着他们。 七人看着越宁,抱拳道:“听夫人吩咐。” 这时候越宁也不以将军夫人非官无权的说法推辞了,而是挺直身板,安排道:“童行、鮑豪听令。” “末将在。”二人躬身听候。 “你二人速速赶往袭营关,向大都尉讨要一封所有参与、知道圣上口谕一事的将士的联名公书,如果可能,找到传口谕的人,不要抓,只需确保需要的时候能找到他即可。”越宁头脑清晰,语气镇定。 众人情不自禁打量越宁一眼,不知这女子何以能在接二连三的噩耗之后冷静如斯。难道真如将军所言,夫人只是需要成长的时间和机遇? “末将领命。”虽不知道越宁要这些做什么,但眼下仇徒已去,他们唯以越宁马首是瞻。既然越宁叫做,那便自有她的道理。他们可是记得军中有关越宁夺取代越坡的奇闻的。 “虞信听令。”越宁道。 虞信躬身抱拳,等候着。 “将军命你速回京师,回护长平王。想必,将军早已给了你锦囊妙计吧?”越宁不知道仇徒为何指望虞信一人回去保长平王,但他肯定后手不在于此,虞信身上一定有什么筹码,所以越宁才有此一问。 虞信神色动容,行礼道:“将军早有对策。末将领命。” 越宁点点头,不由心想,相公当真不愧是少年奇将。他最信任虞信,所以托他照顾自己不假,可相公还有另一番谋算,那便是为了征战之余顾及京师之变,所以将虞信支出,以便他随时可以赶赴京师,出其不意。任谁也不知道,这最大的夺位筹码仇徒竟托付他人。 她倒是不介意虞信的遮掩,毕竟此事重大,虽说亲卫都可信,却总亲疏有别,能力有差,难免会有人糊涂。 大事安排完了,她淡淡吸了口气,呼出,余下的四人看着她,等着命令。她亦望向那四人,问:“随我吗?” 除了虞信,其余六人一惊,想起仇徒临行前的模样,不禁呢喃:“将军……” “末将誓死追随。”四人心中动容,大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荒原寻夫 话说越宁带着宇文德、简原、康永、小六四人没有费时翻塔格格高地,而是决定秘密借道西凉。他们先回了山寨,乔装成西凉人的模样,学了几句洛文部语,还叫了一个勇士带他们去洛文部找阙元奎。 快马加鞭几日,越宁赶到洛文部落,几经周转,终于见到了阙元奎。 阙元奎看见她,先是一惊,然后是古怪地皱起眉头抿起嘴,怎么说他也有份害死仇徒,她不会是来找自己报仇的吧?怎么办,自己并不想伤她。而且…不一定打得过她。 “阙元奎。”越宁开门见山道:“我要去龙首关找我相公。请你帮我。” 阙元奎揉揉额头,这是在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老祭司找来做翻译,结果越宁再说一遍,还是如此。 他咽了口唾沫,以蹩脚的官话说:“丫头啊,这…仇徒他已经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阙元奎扫了一边越宁身后的四人,意思是这些人都在场,他们不可能没告诉你吧? 越宁眸子坚定,说:“我知道交战的情况。可一日不见他的尸首,我便一日不死心。你希望两国交好,如今风雷部倒了,你洛文部最大,你有可能会是来日的西凉大可汗,找到仇徒,他就会促成两国邦交,到时,你也能名垂青史。” 老祭司戈汗心中暗惊,西凉局势竟被这小女娃一语道破,自己可是和阙元奎说了几天都没叫他信服,可见人和人之间的眼界格局是有着差距的。 阙元奎却是为难道:“小丫头,先别说仇徒还在不在,就算真活着,西凉人也不可能放过他啊。两国真要邦交,必杀他性命啊。” 越宁点点头,“我知道,西凉人恨他杀了大可汗。可这事,你不觉得蹊跷吗?我相公怎么会做这种样的傻事?当日我未亲眼所见,可你在场,你回想一下,真是我相公杀了他吗?” 原来童行并未来得及私下告诉越宁雷邦的事,只是暗示了一下她龙首关危险,有内奸。她全凭对仇徒的信任说出此番话。 戈汗咳了一声,微带愠色,说:“越姑娘,我们倒是不介意帮你把仇元帅的尸首找回来,毕竟一命抵一命,要他尸首也无用。可你不该为了叫我们出手,就胡言乱语,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祭司。”阙元奎拦住他,不想刺激越宁。 戈汗背过脸去,越宁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不信。可我自己的相公,我知道。这样吧,我不求你们帮我找到人,我只希望你们能帮我到龙首关附近去,我自己找,是死是活,全凭天意。来日真相大白,定当给西凉一个交代。” 越宁说完,俯身大拜。 阙元奎身子一震,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看在和你们的交情上,我送你去。” “可汗?”戈汗用西凉话叫道。 阙元奎却虚手止住他,然后对越宁说:“不过,就像你说的,只是送你到那里,至于你会遭遇什么,是死是活,我便插不了手了。你别怪我心狠。” 越宁一喜,拜道:“多谢可汗成全。” 阙元奎不忍地叹息一声,叫了一队护卫来,说明缘由,叫他们听越宁调遣,组成商队,往挞跶部去,借挞跶部的路去龙首荒原。命他们一到荒原边境就撤回来,不要叫人发觉,以免落人口实。 告别阙元奎后,越宁日夜兼程,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龙首荒原。 荒原一望无际,她带着四个亲卫游走裂隙,来到当日作战之地。因为雪水早化,所以,原本立着的箭都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好像荒原上织了一张网。 “应该是在那边。都说将军下了坡滚到裂隙里死了。所以找不到尸首。”简原指向远处的一个陡坡。 越宁望过去,一瞬间想了许多事。她叫四人叠罗汉一般站着眺望远处,问他们看得见坡下吗,他们摇摇头,宇文德说:“长安,你要看什么?咱们可以下去看啊。” 越宁淡淡一笑,摇摇头,往坡那里走去,叫四人继续将当日事事无巨细讲来。 他们根据箭的走向,和马匹的尸首,判断出仇徒下坡的位置。当越宁听到他们说看见当日仇徒朝左边跑去,越宁一怔,立即改了方向朝右下坡。 “长安?”他们站在那里没动,以为越宁听错了。 越宁便回头看他们一眼,说:“跟我来吧。” 他们虽然疑惑,却紧紧地护在越宁身后。 越宁检查着每一处裂隙,想着若自己是仇徒会在当日作出何种抉择。他跑肯定没有马快,所以又要制造假象瞒过西凉人,又要成功逃掉,这么短的时间,他如何掩藏自己呢? 越宁打量着四周,没有藏身之处,除了地缝裂隙。 她走到一处宽敞的裂隙前,纵身一跃。 四人吓坏了,大叫:“夫人!” 这一低头,发现这处裂隙很浅,越宁下去后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因为这里许多裂隙都是深不见底的。 越宁抬头问:“你们看得见我吗?” “夫人,我们又不瞎。来,我们拉你上来。”他们伸出手。 越宁发现很轻松就够到了他们的手。 刚一上去,越宁拍拍身上的土,点点头,环视四周,说:“这样的地方,只要西凉人有心一定能发现。不适合藏身。你们四处寻找一下那种一眼叫人看不清却又不太深的裂隙,可以丢石头下去试试。” “夫人怀疑将军在这些裂隙中藏着?”宇文德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些裂隙要么一眼见底,藏不住人,要么深不见底,藏不了人,将军如何能避人眼目又护住自己呢?再说都已过去这么久,如果将军不死,早该出来了…… 旁边的简原也同样有此想法,边找边说:“长安,这裂隙何其多,咱们这么找下去,几时才能寻到将军。若将军活着,一个月了,只怕早就离开了。” 越宁发现一处裂隙,很窄,黑幽幽的,仿佛极深,但仔细张目,又仿佛能看见底,她一时吃不透,便捡起一颗石子。听道简原说话,她蹲下身子微微接近裂隙口,向内查看,顺便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仔细着找。每一条缝都要找。” 说完,她心中又一片怅然,不仅自语道:“尽人事,听天命…” 她定定心神,朝下丢了一颗石子。石子是灰色的,丢下去,像是坠入深渊,看久了却又感觉它只是掉在地上,与外色难分而已。 越看越觉得此处玄妙,越宁便索性趴在地上朝里看,只觉得这裂隙是有底的,而且还不深,但看不真切,不敢贸然尝试,便伸手去够,指望能触底。 “是发现什么了?”众人瞧见她的动作,都来到她身边询问。 她没起身,头还吊在裂隙中,回答道:“这地方看着不见底,但好像是光线不入所致。我想看看它底在哪里。” “这么窄的缝隙,就算有底,将军还能在这里栖身不成?”小六说着也伏在缝前伸头往下看。 “越是常人不入之地,越有可能是生机所在。”越宁说着收回手,决定下去看一看。这么窄的缝隙,就算无底,她只要手脚发力,也能在里面坚持到他们来拉自己。 几人闻言一惊,都劝她不要冒险,然后想了个办法,由简原和康永缒着体态最瘦的小六的双手下去一试。若是一人长短加双臂之距都不见底,将军便无可能在紧急关头藏于此处。 越宁听了他们的办法,觉得有理,便叫他们依法试试。 小六小心地贴着裂缝翻身下去,双手扒着裂隙口不敢松,双脚亦紧紧地蹬着裂隙两边的岩石,唯恐下面是深渊,摔个粉身碎骨。康永和简原对视一眼,蹲下身去要接小六的手,小六颤巍巍地松开左手,急忙交在康永手中,康永也发力托着他的手。 小六看看简原,道:“你可抓好了啊。” 说罢,他鼓起勇气抬起右手,身子微微失控往下一荡,旋即就被简原抓住了手,施上了力,稳住了身形。 三人确认眼神,开始往下缒放。小六全身都在抖,倒不全是因为他害怕,实在是双臂坠力加上细窄的裂隙两旁岩石不断擦身,他痛。不过下都下来了,总要确认一下才好,想着,他微微侧头往两边看,依然黑洞洞的,他有些心凉。 见简原二人手臂下了二分之一,他脚下还是悬空的感觉,他不禁说:“这可能真没有底。” 越宁见他神色痛苦,便说:“不如还是还我来吧。” 小六连忙看向简原康永:“快,长痛不如短痛,你俩直接用力推我下去。” 二人点点头,双臂一推,小六身子急擦石而过,痛得咬住了嘴唇。 越宁一喜,“康永。” 康永和简原也意识到两人的手臂弯曲了。这说明,小六见底了。 “小六!”二人喜道,“有底的。你快看看旁边有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尸体 这条裂隙大概有二十尺长,小六在夹缝中走了几步,骂道:“这里头好臭啊,还有老鼠。” 几人却都没有心思回他。 他兀自走着,忽然绊了一下,好在这里移动艰难,他也只是稍稍晃了晃身子。 “有东西。”小六冲上面说道。 几人相视一眼,急忙冲下面说:“是什么。” 小六皱眉道:“在我脚旁边,我蹲不下去啊。” “是石头吗?你踩上去啊。”几人失望地骂道。 小六想了想,就要抬腿,试着踩了踩,忙收回脚,惊道:“妈呀,是软的。” 越宁立即冲到小六上面,“小六!仔细看看。” 越宁这一喊,众人都回过神来,小六眉头一跳,松开上面的手,尝试着侧腰伸手去摸,这一探不要紧,竟让他沿着这软东西,摸到一根细棍。他捡来凑近眼睛一看,这不是箭身是什么? 他心口一紧,大呼道:“好像真是将军,我发现箭骸了!” 说着,也不等上面催促,他自己就强行撑着墙壁往那软物上去看,这一看,竟然真是个人的形状,不过侧躺在缝隙深处,他一碰,竟还有几只老鼠四散,他不由心头一凉。 “怎么样了小六!”越宁急切地问。 小六不敢回话,自己晃晃尸体,绝望地唤道:“将军?将军。” 却无人应他。 “下来个人,帮我把将军弄上去!”小六声音中恨而急。 “我去。”越宁红着一双眼睛冲上前。 众人见状不敢阻拦,便要缒她下去。 小六叮嘱了尸体的位置,叫越宁从头的前面一尺的位置下来,这才擦着墙壁退回脚的位置站住身子。只是身体这会儿却因为悲愤在不住的颤抖。 几人无声的把越宁放下去,越宁一落地,也不管身上的伤口,也不知疼痛,硬生生在细缝中侧腰折下,以看清尸体的相貌。 但这里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她伸出手指触及那人的脸庞,心中已然知道,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相公。”她颤着声音,不敢想象仇徒在这狭窄的缝隙中躺了多少个日夜,在绝望中闭上双眼…… “我来晚了。”越宁抑制不住自己激动地情绪,哭出声来。若非自己来寻,相公这天大的委屈,又有谁知? 上面几人虽然看不真切,却也泪目。这裂隙他们见识了,小六好好地身子,下去也如此艰难,将军还是带伤的,在这底下一个月……不知几多绝望。 越宁和小六费了一番功夫将尸体扶了起来,旋即二人一人举起尸体一臂,由宇文德三人将仇徒拉了出去。 再急忙将越宁和小六拉了出来。 越宁一上去,便冲到尸首前,看见仇徒紫青的、瘦的吓人的面容,沾满污血和泥的衣衫,僵硬紫黑的身体,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口凝噎。 西凉人说,他走了,可她不信。因为仇徒亲口承诺过她会回来。亲卫们说,他走了,她也不信,因为她没见到尸体。现在见到了,尸体说,他走了,她还是不信,因为她心里眼里全是仇徒的模样,不敢相信那人已经走了。 “相公…”越宁声音沙哑,不知如何发出的声音。 亲卫们不忍地移开视线,背身拭泪。 越宁抬起衣袖,想替仇徒擦去脸上的血迹,却擦不干净,牵起他的一只手,想要暖热它,却始终冰凉凉的,不由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道:“都怪我,我早几日来,你是不是还会等我。” “都怪我们,我当时就应该直接冲出关来找的!”小六一拍大腿,蹲在地上抱头懊悔。 其余几人也恨得想把自己杀了泄愤。 越宁抓着仇徒的手,紧紧地贴在脸上,身子颤个不停,说:“我竟然没有陪着你……” 亲卫们闻言,劝她,说:“夫人,这不怪你,都是我们。没保护好将……” “夫人!你们快看!”小六忽然指向仇徒的手臂大叫。 只见那里衣袖破裂,露出紫青的手臂和一道伤痕,现下伤痕正缓缓滚着红色的血液。 越宁一惊,忙探向仇徒的鼻息,因为死人是不会流血的。 这一探,指尖上竟然晕开淡淡的温热。越宁瞳孔一缩,喜极而泣,拉起仇徒的手:“相公,相公……” 几人亦是泪中带笑,感谢上苍怜悯。 宇文德道:“夫人,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先把将军带到安全之地再说。” 越宁回过神来,点点头,和几人搭把手,将仇徒放在了康永的背上,在不远处寻得一处稍显隐蔽的大坑,几人这才将仇徒放了下来。 越宁看看四周,叫小六去收集那些还未化尽的雪水,用滤水囊滤过再拿来。 宇文德和康永主动提出去远处孱国的村庄借些炊具来煎药,越宁说若是有郎中,则想办法带过来,若是不愿,就用强的。 几人一怔,点点头。这战争年间,许多人都是自扫门前雪的心思。 待他们走后,越宁叫简原把阙元奎送的大氅拿来铺在地上,然后两人将仇徒担在暖和的大氅上,这才开始审视仇徒的伤势。 越宁没有学过医,但在山上曾经自己料理过简单的外伤,便张罗着简原和自己一起将仇徒的衣服裁开,因为那些衣物有的和仇徒的伤口已经粘在一起,若是强脱,可能会连皮肉都撕扯下来。 仇徒也不知道遭了多大的罪,越宁他们如此折腾,他竟一点反应也没有,若不是知道他还有气息,只怕真以为他是具尸体了。 二人将仇徒衣服褪去后,被仇徒触目惊心的伤势惊红了眼眶。 越宁颤抖着手,想要抚摸仇徒,却因他身上无一处完好之地,不敢也不忍心碰他。 “将军。”简原哽咽着。 小六拿来雪水,越宁倒了一点在手上,冷得叫她直想打哆嗦。简原立即将滤水囊拿了过来,揣进怀中。 越宁皱起眉头,“这样也不是办法。” “可惜这里离村子太远了。”小六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仇徒。 越宁将自己的棉衣脱下,盖在仇徒身上,抬起头道:“小六,你去找宇文他们,想办法弄匹马回来,实在不行……”越宁顿了顿,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断一般,凝神片刻,说:“就去龙首关偷。决不可叫人知道我们还活着。” 小六神色一变,郑重地点点头,猫着腰溜走了。 简原看看仇徒,又抬起眸子来看越宁,只见她呆呆地盯着将军,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若是没有这场战事,将军他们本该一家三口…… “长安,你后悔吗?”简原不禁问道。 越宁眸子一怔,恍惚地看向简原,这话仿佛是他问的,又好像是自己脑中出来的。后悔吗?自己几时想过这个问题?对了,是在代越坡时就时常跃入脑海的问题。不过那时自己没受什么苦,反而还被人照顾的很好,只是心中偶觉孤独,会与昔日山中时光拿来比较,觉得那时更快乐罢了。 但若真叫自己回山上去,自己似乎又不再舍得山下的繁华与熙攘。 后悔吗? 逃出代越坡的那个雪天,她也问了自己。只是那时孩子还在,也不知道相公的安危究竟如何,总抱着些许希望,所以,也没有细想这个问题,只愿快快见他,然后把一切烦恼都诉说与他听。 后悔吗? 一个人躺在床上,腹中空空如也的时候,她又被这个问题席卷了脑海。但她太累了,身心俱损,不愿去想,怕自己会被这可怕的问题击垮。因为如果她后悔了,她就会恨,像书里那些人一样,不快乐。 她不愿恨,因为她很有可能会恨阿爹,若非他,自己不会嫁给相公,也不会出征,不会小产。也有可能会恨娘亲,若非她,自己可能已经嫁给何宸哥,在铁匠铺里终日嬉戏,还有泉君,他不会想着参军,而是每天山上山下的跑来跑去,笑着说:“阿姐,你看我天天来找你,是时候叫你相公给我打把佩剑了吧。”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她不能恨啊。他们也是为自己好,谁会想到后来的事呢?要恨,也该恨自己啊,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跟着出征呢?在仇府虽然不适应,可总会习惯,起码,那里安全。 唉,也不是。那杀自己的口谕无论是否是皇上所出,敢假冒圣旨的人,怎么都会是权倾朝野的存在。自己无论在哪里,总是逃不开这一劫吧。这就是做他的女人的代价吗? 那该恨他吗? “后悔…”越宁不是回答,而是自己呢喃起这个词,仿佛不知它的含义。旋即,她笑了笑,看向仇徒,说:“相公,你说,我后悔吗。” 夜来得快,康永他们没有回来。简原将滤水囊从怀中取了出来,说:“尽力了。” 越宁接过温凉的滤水囊,虽说简原暖了一下午,可效果并不明显,但她还是说:“辛苦你了。” 简原摸摸脖子,取下自己的滤水囊,站起道:“那……我再去弄点水。” 越宁点点头,见他故意走远,也知道他是不晓得如何面对这样沉默的自己,便将目光又放到了仇徒身上。 这几个时辰他都没有动过一下。 “相公。”越宁叫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哽咽起来。她抬起手触及仇徒的面容,消瘦见骨,血痕和沙土将他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当手指拂过干裂的嘴唇时,越宁只觉得指腹好似划在砾石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瘟疫 越宁刚用指尖沾了些水点在仇徒唇上,忽然听到这样一声犹如极远处传来的细小声音,她的手指忽地一颤,指腹上的水滴顷刻便落入仇徒身上的棉衣里,消失不见。 “相公?”越宁急忙贴近仇徒,“你醒了吗?” 仇徒痛苦地皱着眉头,眼睛半眯半闭,张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越宁连忙将滤水囊送至他唇边,“来,喝点水。” 仇徒也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觉得熟悉。水流刚入口中,他胸口忽然一阵恶心,身子猛地一弹,他急忙偏过头,刚入口的水和着口中沉淀的血渍一块喷了出来,旋即眼前一黑,又不省人事了。 “相公?”越宁紧张地擦擦他的嘴,这才发现他又昏迷了,只是眉头还皱着。 她很难想象仇徒这一个月是怎么挺过来的。 又沾了沾水喂他,不敢过多,以免他身子承受不住又吐出来。然后是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这些伤新旧交加,想来是几次三番试着要爬上来吧…… 她不敢再想,只专注地清洗伤口,那模样与戚氏在屋中绣花无二。 夜半不知多久,越宁早已倚着仇徒身边躺下,半梦半醒,身上盖的是简原的衣服。忽然听见马蹄声,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果见远处有黑影靠近。 “夫人,是小六。”简原睁着大眼辨识了一会儿,回头说。 越宁这才发现简原缩坐在一处,看见自己腰间滑落的衣服,不禁站起身,将衣服递给简原,“穿着吧,冷。” 简原看越宁的棉衣搭在仇徒身上,便搓搓手,“我还好,夫人,你穿着吧。” 越宁却不理他,将衣服搭在他身上,然后兀自朝小六来的方向走了几步,瞧着。 简原犹豫一番,其实冻了挺久了,又晓得以越宁的性子,自己就算不穿,她也不会拿去了,便套在身上,走到她旁边,说:“只有一匹马。” 越宁看看他,又侧身看看仇徒,说:“我马术不精,一会儿你带着他。” 简原没有推辞,点点头。 等小六靠近,几人没有耽误,将仇徒放到马上去。 待简原上马,小六又交代两句:“上园村就在东北五十里处,你去吧,村子不大,人都跑光了。德哥他们在村口等着,火把为号。这马是村长的,说年纪大了,跑不快,但总比咱们两条腿的管用。你悠着点。” “那郎中呢?”越宁问。她倒是忘了之前战乱使百姓南迁的事。 “村长就是村里的郎中,看模样应该不差,说是照顾村里老老小小也几十年了。这次留下也是舍不得祖宗的基业。”小六说。 “那你快去吧。”越宁对简原道。 简原应了声,告了二人,便纵马东去。 越宁和小六二人则徒步走着。小六走了一下午,又没有休息,所以走走停停地,二人翌日午时才到。 一进村子,小六便领着越宁去村长家。哪知村长家门外站着十几个人,都掩着嘴,却不断冲里面叫嚷着什么。 二人走进一听,脸色立即变了。 “要我说直接烧了干净!” “周老!你是想把村子里的人都害死!叫我们给他几个来路不明的陪葬!”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来!” “我们敬重你,留下跟你保护村子,结果你倒想让我们没被西凉人打死,却被瘟疫害死吗!” “周老!你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小六看看越宁,越宁一个踉跄,仇徒昨日肤色紫黑,自己只当是天寒地冻所致,却忘了还有时疫…… 她慌不择路,一把推开众人就往村长家闯,小六连忙跟上。 被推开的人急忙擦擦身子,“这谁啊!不要命了!” “看着是一伙人!”有人道。 “要我说真的,点把火烧了干净。” “上园不能待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早走早干净。” “我跟你一道…” 不一会儿, 十几人散了个净。 再说越宁冲入村长家,村长正蹲坐在门槛上绝望地叹息,而面前站着简原三人,面色不善。 “怎么样了。”越宁一看众人神色便猜个七七八八,却还是侥幸地问。 简原他们一侧头,连忙围了过来,“夫人,将军他……” 越宁却没等他们说完,直接蹲到村长面前,说:“爷爷,您就是郎中吗?我相公他…真得了疫症?” 村长抬起头,看见面容清秀却风尘仆仆的越宁,一时动容,避开眸子,不言而喻。 越宁忍着情绪,问:“就没什么法子吗?这书里边也时常记载时疫,虽然厉害,最后都控制住了。一定有方法的,对吧,爷爷。” 村长闻言,一手扶额,遮住脸,不语。 “夫人…”四人悲戚地站在越宁身后。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撑了这么久…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越宁捂着嘴巴,眼中的泪珠不知落也不落,她总觉得命运在戏耍她。 “夫人……” 越宁无措地看着四处,找不到焦距之处,慌乱的灵魂无处安放,她脚步错乱地在原地踱了几步,便绕开周老,往屋里去看仇徒。 这时的仇徒比昨日见到时要体面许多,身上的淤血都被清理干净,伤口也都包扎起来,听说他肩头有一根箭头,大抵是宇文德他们想的办法,将仇徒后背一侧用被子垫起来,使左肩侧朝向上,不被压得更深。 但这也让越宁看见了仇徒脖颈后浮肿的部分,那也是时疫的表现。自己昨日竟然没有注意。 如今,倒是害小六他们也…… 越宁心意一动,没有走向仇徒,而是退出屋外。 四人一见她,不知如何安慰,一时话结。 越宁蹲下身问村长:“我们都感染了吗?” 周老叹口气,“不知道。” “宇文,”越宁站起身,道:“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碰过村里其他东西吧?和别人有接触过吗?” 宇文德立时明白越宁意思,摇摇头,把昨天的情况说了一遍。他们昨日还没进村就看见站在村口一个人发呆的村长,后来问了一番村中情况,知道村长就是郎中,也就没有打扰其他人。从他们进来,就只接触过村长一人。 越宁点点头,看看叹息地村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村长大抵只是以为要救一个垂危的病人,本来也是好意,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病人。 “嗯。不过尽管如此,还是难免会有疏漏之处。咱们就不要离开村长家了,把屋子隔离起来,至于其他村民,应该知道逃命去。”越宁扫过村长的家,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篱笆桩围着,除去仇徒住得这间,还有五间房舍,便道:“你们四个,还有村长爷爷,你们这几天也分开住,尽量避免接触。如果几天后谁有病症……” 越宁停顿下来,她想好了解决之法,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宇文德却是最先明白过来,说:“若我感染了,便自绝于天下。到时候,小六,麻烦你把我烧了。” 几人一怔,旋即看向越宁,小六道:“我们不怕感染,夫人,叫我们和你一起照顾将……” 越宁眼睛一瞪,简原也眼明手快地把小六手背一拧,他啊过一声,不着痕迹地说:“……啊死的公子吧。” 一闻死字,越宁有片刻恍惚。忽然想起有一次在灶房里和娘亲谈话时,娘说的“生同衾,死同穴”来。从前听这话也不知是何意,只觉得悲戚却美,现在心头竟只余下片片酸楚,和一些混乱的挣扎。 自己才十七岁啊,相公也不过二二年岁,老天何故如此天妒英才,要取他夫妻二人性命不可? 但她又想起那未出世便离世的孩儿不疑,便更是对死亡透出深深的无力感。 “你们就别和我争这最后的时光了。”越宁凄凄一笑,“总是要有人料理后事的。到时,就拜托你们了。” 四人闻言眼底一红,越宁却是不敢再看他们,离了些距离对门槛上坐的村长说:“爷爷,连累了你是我们不好。若您能度过此劫,他们几个还活着的话,会好好照顾您的。若不然……我夫妻二人来世也必重重偿还。” 周老喉结一动,没有吭声。他知道这些人本意不是害他,只是谁能坦然的面对死亡? “多谢您给予我们栖身之所——葬身之地。”越宁郑重跪下,叩首大拜。 周老倏地老泪纵横,掩面哭泣起来。这一声他没做过恶事,老天却叫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四人也普通跪下叩拜,并纷纷承诺无论谁还活着,势必会为他养老送终,以报今日收留之恩。 只是周老实在知道瘟疫的厉害,心里一丝一毫地希望也没有,看见真诚地对他致歉的五人,心中堵得厉害。悲凉地站起身,无言地转进里屋,闭门不出。 四人听见动静,直起身子,见越宁还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便站起身上前扶她,越宁却急忙避开他们,说:“小心。” 几人悻悻收回手。 越宁站好后,对他们说:“非常时期,咱们要格外注意。时疫的严重性不用我告诉你们,眼下正是两国谈判之际,战事眼看就要结束,将士们可以归家,我们……便不要生出事端了!” 四人默然不语,只觉得战事荒唐。 “从今日开始,分室而居。出入掩面,炊具热水烫过再用。观察三旬,身无异样后自行离开。临走时……烧了这里。”越宁静静地说着。 四人望着她,又不忍望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同归于尽 “夫妻可贵的不是那些欢声笑语的时刻,而是彼此牺牲,彼此成全,互相扶持,共患风雨的时刻。” 越宁从梦中醒来,又在心头回味一番母亲的这句话,不禁看向身边的仇徒。 曾经她以为风雨就是风雨,所以请仇徒与自己雨中比剑,问他这算是共患风雨了吧?当真可笑。若那便是,世间倒真无难事了。 “相公。”越宁拂过仇徒的脸庞。 触目惊心地骨骼和经络,越宁的泪又不自觉地从眼角淌下。 她昨日和宇文德他们交代后就是打算和仇徒同归的,可她舍不得,便躺在他旁边,守着他,等他醒来,问问他的意思。只是这一夜太漫长了,她醒了四五次,仇徒却没动过,天也没有亮,仿佛时间静止在这绝望的一刻。 她该怎么办? 时疫之症,自古以来都是极为可怕的存在,若是蔓延开来,哀鸿遍野便是最普遍不过的事。她继续拖延下去,留恋生命,那便可能殃及他人…… 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世上还有多少可爱的生命,自己忍心祸及他们吗?若是自己早发现相公有疫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小六他们接触他的,只愿自己与他在那裂隙中点一把火,长眠地下…… 可惜,没有如果。 “相公,你教教我。”越宁无助地说。 仇徒仿佛有所感应,睫毛忽地煽动两下,越宁心意一动,急忙坐起,只见仇徒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双熟悉的、清澈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她眼底发酸,唤道:“相公……” 仇徒微微一笑,干裂地嘴唇溢出丝丝血液来将唇瓣沁成红色,“娘子,真的是你。”他昏迷前分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便一直在无尽的梦中勾勒那身影的模样,终于就在刚才,他看清了。 仇徒缓缓抬起手,肩头伤口的撕扯感忽地令他手臂一震,又跌落下去。 越宁急忙抓住他落下的手,也不敢抬起来,怕牵连他的伤势,便说:“你别动,你身上有伤。” 说着,越宁忽然想起疫症,两行泪无声落下。 “傻娘子,你哭什么,我会好的。”仇徒微微一笑,“我都等到和你重逢的这一天了。”他以为自己被送到代越坡了。 越宁摇着头,闭着眼,不忍告诉仇徒真相。 “我知道我怎么了。”仇徒用力握握她的手。 越宁一双婆娑的泪眼望着仇徒,看他的神色,安定、清明,似乎是真在坦然地面对什么一般。忽而一想,相公读过的书不比自己少,在世上经验又比自己丰富,没道理自己都知道的事,他会不知。 看来,他在裂隙中便知道自己的情况了罢。 “那你还笑得出来,是知道我会陪你去黄泉吗。”越宁抹着自己脸上的泪。 仇徒一愣,恍惚道:“是啊,这病传起来很厉害…难为娘子还在旁照顾。” 越宁带着哭腔说:“你以为我怕死吗。我只是舍不得我爹娘,还有泉君……”说着, 越宁又痛哭起来,伏在仇徒胸口,将自己一夜的挣扎都说了出来。 当仇徒听到越宁说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时,他心中是十分震惊和感动的。他只知道越宁对自己有了感情,却没想到有这样的深。 也知道她承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不禁摩挲起她抓着自己的手,说:“委屈娘子了。” 越宁却只一直哭。她这些日子,实在太苦了。她没有依靠,只能故作坚强。如今有了仇徒,她是再也忍不住那泼天的委屈了。 这时候,仇徒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看见越宁俯身的姿势,眉头一跳,右手微抬,触及越宁腹部。 越宁身子一顿,僵住了。 仇徒声音微颤,“娘子……” 越宁急忙擦掉眼泪,背坐起身,哭腔未散地说:“我给你倒杯水。” 仇徒努力坐起身,多日夹缝中僵直的身躯在这番用力中激得他全身冷汗直冒,却还是用力抓住了越宁的手臂,也不管左肩的伤势,震惊又愤怒地问:“谁干的。” 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他虽然不在越宁身边,却时刻关心着代越坡的情况,命虞信三日一封传书,告知他越宁和胎儿的状况。虞信一直以来都在说越宁身子强健,连郎中对她身子骨都赞不绝口,还说请过稳婆来走动,稳婆说给人接生了一辈子,小娘子恐怕将会是她接过最稳的胎。 如何五个多月的身子,说没,就没了? 他断不信这里头没有阴谋。 越宁仰面朝天,回流泪水,哽咽道:“命。” “娘子。”仇徒见她身子发颤,心里很难想象她受了多少罪,一时间心疼地说不出话来。 “我给你倒杯水。”越宁剥开他的手,一步一定地走到桌边,看见茶壶,本是想提起来,手却重重地压在壶盖上,另一手撑着桌面,站了好半天,吸了口气,让自己内心中汹涌的情绪平复下来。 仇徒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那瘦弱的身影深深刻入他的心中。他想走到她身后,用力地抱紧她,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自己永远陪着她。但自己站不起来,也说不出那样的话,自己不配。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在。 越宁缓缓地倒了一杯水,看着水流汇入杯中,她想,喝水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端起杯子来到床边,勉强一笑,“喝点水吧,相公。” 说着,越宁揽住仇徒的肩头,学着娘照顾自己的样子,将杯子送到仇徒嘴边。 仇徒侧目看着她,小口地啜了啜,发现她眼睛红肿,形容憔悴,喉结一动,一手将杯子从越宁手中接下,另一手抓住越宁的手,说:“娘子,让你受委屈了。我没照顾好你。” “不怪你。”越宁神色黯然。 她刚失去孩子的时候在天井村想过许多个重见仇徒的场景,想要他与自己一同哭泣,想叫他和自己一起哀悼,想怪他怨他,想抱着他,想哭诉心中的苦楚,却在见到仇徒这般处境之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其实,也没有机会说。 她没想过,是这样的场景。 他心里也很苦吧?自己怎么还忍心叫他更内疚呢? 可自己能说什么呢? 一切的沉默在他看来,是否是自己的冷漠疏离?他以为自己怪他? 怪吗?怪过,可自己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这是始料不及的事。而且,他也是受害者。被打击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快乐。自己怎可叫他一人内疚? 仇徒沉默了。看见越宁低垂下去的眼帘,他知道说什么都无用了。 “是个男孩,叫不疑。”越宁低着头说道。 仇徒身子一顿,也不管手中的杯子,任它倾倒在被褥上,冰凉凉的水沁入自己的皮肤。他搂着越宁,一刻也不愿松手。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越宁的心融化了。她的坚强,她的悲伤,都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原来,这世上最美好的语言,是这样。 越宁的双臂紧紧地环着仇徒,虽然他现在骨瘦如柴,却依然叫她心安。只是,这样的他,也要离开了。 “相公,下一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吗?”越宁忍不住问。 仇徒不假思索道:“会的。” 越宁悲伤地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如此,便不怕死了。 “不过,这一辈子,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带你赏尽世间繁华。”仇徒松开怀抱,擦干越宁脸上的眼泪,认真道。 越宁看着他消瘦如骨的脸庞,那清澈的眸子认真得很,她不由发笑,然后停止,博拨开仇徒脸上地碎发,亦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说:“相公,这一辈子认识你,嫁给你,得你珍惜,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只希望,下辈子,会比今生要长一些。” 说着,越宁靠近仇徒的怀中,才惊觉这一刻,连死亡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独。 “傻娘子,你这辈子才刚开始,我还没来得及对你好呢。”仇徒揽着她的身子,但隐隐有些头晕,暗暗晃晃脑袋,这才勉强撑住。 越宁以为仇徒是怕她难过,在安慰他,便搭上仇徒的手,说:“相公,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一会儿黄泉路上,你也像现在这样守着我,好不好。” “我不许你自尽。听到没有!”仇徒昏昏欲睡,连忙一只手扶住脑袋。 “你怎么了相公?”越宁紧张地坐起身看他。 “我……”仇徒一字未尽,便眼前一黑,倒了过去。 她一惊,目光呆滞,小心地探向仇徒的鼻息,指背上微微的热浪令越宁眸子一动,这接连大起大落的情绪令她头重脚轻,仿佛周身力气全被抽去,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倒在仇徒身上。 再醒来时竟然已是次日黄昏。 她一个人躺在屋子里,是仇徒之前躺的屋子,可相公呢?她忽然发现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心口一动,连忙赤脚下床,急急冲向外面,“简原!小六!” 宇文德四人忽地看向声源,先是一愣,再看向越宁惊恐的样子,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连忙让开一步,将身后躺椅上洒满夕阳余晖的仇徒亮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送棺回京 “傻娘子,我晒晒太阳。”仇徒揉揉她的脑袋,“昨晚睡得好吧。” 越宁不由一怔,若是仇徒不问,她还没有注意,昨夜确实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睡过最踏实、最安稳的觉了。没有做梦,也没有突然醒来。不过,相公如何有此一问呢? 仇徒看她眼上的浮肿褪去不少,又打量一番,说道,“我叫阿德给你煎了一碗安神汤,看来效果不错。眼睛也不肿了。” 越宁不禁回头看了宇文德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对仇徒说:“相公,他们虽然是你的亲卫,可有的事,有我陪着你就好了。宇文他们都还没娶妻,以后日子还长得很呢。以后外头就别出来了,你要闷的话,我在屋里给你说故事。” 宇文德一怔,想上前解释,仇徒却用眼神制止了他,对越宁道:“他们都是我过命的兄弟,不碍事的。” “那也不行。”越宁惊讶仇徒的“自私”,不由皱起眉头,说:“相公,我一向觉得你深明大义,可这件事,你真的不对。每个人都是父母生的,你怎么能叫他们都为你赔上性命呢?” 仇徒望着她,“那你呢?” 越宁以为他是不愿一个人面对死亡,便抓着他的手,说:“我昨日在你身侧作息,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你就放了他们吧。” 小六想要说话,简原却拉住他。 仇徒盯着越宁的一双眼睛,那里有不忍,有不解,更有对自己深深的爱,他心中宽慰,道:“娘子,我不希望任何人陪我死,包括你。” 越宁一怔,怪异地看着他。他昨日说他知道自己的身子,难道,他是说他的伤势,而不是说时疫? “相公,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越宁小心地问。 仇徒一愣,淡淡一笑,“我自己寻的病,我如何不知。” “自己寻的病?”越宁不解地看着仇徒。 小六看得着急,上前道:“夫人,还是我来说吧。将军这病是他自己愿意得的,因为他有解救之法。” 越宁吃惊地看向仇徒,“这可是瘟疫,你如何想得便得,想解便解?”她不信,以为这些人合起伙来骗她。 “是真的。”宇文德说,“将军说他从前得过。” 越宁更震惊了,竟然有人得了瘟疫还好好的活着? 仇徒见她吃惊,便道:“这是鼠疫,鼠死则疫生,底下没什么吃的,我要撑到他们来找我,所以只能冒险一试这鼠疾的滋味。” 越宁听闻,胃中翻腾,仇徒见她脸色不佳,便不再说那不堪的经历,而是道:“这病传起来很厉害,这几日你也得服药。” 越宁不禁看向仇徒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想起新婚当夜自己给他烤鱼时,他只是吃了一口便有些难忍腥味,这样一个人,竟然能忍受一月以生鼠下肚…… 周老自打得了仇徒治疗瘟疫的药方,便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将自己药柜中的药都拿出来配,但他们七个人,这药量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越宁不急,叫周老紧着他们先治,自己可以等,左右一时半刻要不了命。 一连七日,几人不断用药,药渣也不浪费,加水调和后撒到屋子各个角落,以作消毒。除了病入下焦的仇徒之外,其余之人都大好了,越宁就赶他们离开,叫他们在别处再观察几日,若真无事了便去照药方往别的村子抓药。 而越宁因为药吃一吃断一断,所以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病入中焦,这一日便是床也下不来了, 浑身高热不止。 小六根据周老的指引寻得几个村子,凑来了十几副药,药方如下: 连翘、赤芍各三钱,柴胡、葛根、甘草各二钱,生地、红花各五钱,当归钱半,桃仁(去皮尖,杵碎之)八钱,川朴一钱。 因为村长屋里只剩下他夫妻二人,便由仇徒日日煎药,给越宁喂下。 又是三日,越宁身子好转,便不肯叫仇徒再带伤操劳,凡事,煎药洗衣做饭,不在话下。 边关二月,春风料峭,越宁和仇徒站在村长的屋舍前,有些不舍。 周老却说:“烧吧,我也该走了,村民都离开了,我一个老头子,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什么祖宗基业啊,嗨。” 几人对视一眼,倒是宇文德先做决断,一把火丢进屋去,熊熊大火填满了他们的眼眶。 因为村长唯一的一匹马得了瘟疫死了,所以,他们几人也只能徒步往驿站方向去。 约莫两天半,一行人到了龙首驿站外十里处,仇徒便叫停了众人,开始一一交代。 他叫四人和周老先行,命康永到驿站租用一辆马车好护送周老到他想去的地方,将之安顿下来再去龙首关报到,然后命简原和宇文德从驿站取马后便速速赶往龙首关,找到迟桦,辅佐他与西凉签订协议之事。 因为仇徒被救到上园村时已经距离上次两国大战一月之久,结果上园村却没有收到一点停战签和的风声,那时仇徒就已经心生不详,可他们疫症加身,又不能随意离开,如今与世隔绝太久,恐怕前方变化莫测,他实在放心不下,便找稳重的宇文德和简原去办这件事。 而他和越宁还活着的消息若被传了出去,只怕还要再生变故,所以他们还是不出面的好。所以他叫小六去驿站办一口大棺材,一辆四驾的马车,拉他们去京城,以避人耳目。 越宁却对仇徒说她另有一事要做,让他先行去京城,自己回头去找他。仇徒哪里肯依,她头一次来边关,虽说过了几个月,可没出过门,又不认路,自己怎么可能叫她单独行动?更别说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口谕,他万万不可能让越宁只身犯险。 越宁说他不过,只好飞鸽传书一封信给童行,然后听凭仇徒安排。其实刚到龙首荒原还没找到仇徒的时候,越宁就给童行写了一封信托阙元奎的手下想办法交给他,因为怕信被人看,所以越宁把事情写的不甚明朗,也不知道童行看懂了没有,现在自己和相公无事,又要去京中完成大事,那童行那边,自然也该有所行动了。 这龙首驿站是边关一大驿站,马匹、马车好寻自然好说,就连棺材板也因为是战时而丰富起来,只是仇徒要求的是合葬棺材,所以耽搁了半日的脚程。 等一切准备齐全,仇徒就和越宁躺进了棺材,由小六驾车借道益州北部的平原绕行再南下回都城。夫妻二人棺中岁月,也别有一番情趣。 这一路虽然颠簸,却也倒算顺利,只是头几日赶路的时候,仇徒昏过去几次,都是因为肩头的入骨箭疼过去的。因为害怕药效相冲,所以仇徒患疫症那几日越宁一直没敢给他用加尕布准备的出箭头药,之后虽然仇徒病好了,可那药材始终是沾染过疫源的,最后抉择一番,还是让药随着周老的屋子一并烧了。 越宁也叫小六停下沿途找过几个大夫,可他们都束手无策,越宁这才知道加尕布的厉害。 可他们的目的地是京城,与塔格山寨南辕北辙,越宁只好期盼一个多月后到京城时能顺利找个好郎中把仇徒这伤给他治了。 虽然已是春天,但日头还是清冷,加之下了几天雨,仇徒的伤势便越发渐重。越宁觉得不能再耽搁,便以重石填充棺材,长钉封之,让小六慢慢赶路,尽量避人而行,自己则带仇徒快马先回。仇徒也因为心系京中大事,所以依了越宁的意思。 沿途他们也乔装入些茶馆听写些闲话,有两件事最为震惊。 一是雷邦取代迟桦统帅三军,代表太子与西凉要合签时西凉境内却发生大面积疫情,波及龙首关,雷邦亦感染,和解之事眼看无望,忽然出来一个叫宇文德的军爷,拿了许多神奇的药,医治了龙首关千万军民,还说是先元帅托梦给的药方,叫他代表出面与西凉和谈。 因为疫症被解,所以宇文德的话也被许多军民信服,雷邦不得已让位于他,宇文德借用手握药方和粮草的便利条件,与西凉签了百年停战条款,还遵从仇徒的意愿,为表示大国气度,同意和西凉八部买卖粮食,并许诺他们不会坐地起价。 当仇徒和越宁听说西凉的新大可汗是阙元奎时,自然就对这个结果没有多少意外了。 但第二个消息却不同。他们听说月前皇帝决意提前传位给太子,但就在筹备的时候,几日前,京中又传出皇帝欲废太子的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越宁却没有多少意外,仇徒不禁问她,“娘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早知道太子的事了呢?” 越宁一愣,笑道:“相公不是自诩比我聪明吗,你猜猜。” 仇徒回想了一番越宁曾对他说过的话,问道:“莫非是童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大师姐 “那你的飞鸽传书岂不是被别人取了去?” 越宁一愣,旋即不在意地说:“没有第一封信,就算看了传书,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诶,相公,没想到童行还蛮聪明的,把事情做得这么漂亮。” “所以你第一封信里写了什么?”仇徒好奇地看向越宁。之前越宁只是说交代了童行去查口谕一事,对多此一举写了封信的事却没有细讲,自己还以为是越宁不放心童行办事,又叮嘱一番,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瞧娘子的心思了。 越宁扬扬嘴角:“也没什么,只是担心太子登基,两国再一和解,他得了民心,到时就算救回来你,也保不住咱们的性命。所以叫他想办法把口谕之事传到京城去污蔑污蔑太子,说他假传圣旨杀忠臣之妻,扰乱军心。嘿,不过我没想到,两军将士会染上疫症,宇文又聪明,趁机打压了太子一派,还抬高了你的威望。倒显得我多此一举了。” “那也不是,阿德这么做,顶多让太子讨不到什么好处罢了,但也没什么损失。还是娘子你想的周到,先发制人。”仇徒称赞道。 越宁微微一笑:“那倒也是。不过我还有不足之处,就是你被人诟病杀了西凉大可汗,太子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你蓄谋加深两国仇恨,并非忠臣,倒时就是我棋差一招了。还好边关的事帮了大忙,宇文用你的旗号救治两国百姓,又签下百年协议,这下杀大可汗的事就算说不清,也不会有人再刻意提及了。坐实了你忠臣的名头,就算那口谕真是皇上下的,被百姓们如此议论,皇上也不敢认了吧?只能是太子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仇徒瞧她说得眉飞色舞,不禁笑道:“娘子倒是褒贬有度,对自己评价中肯的很呢。” “你取笑我。” “没有没有。不过,那口谕之事十有八九就是太子所为,皇上就算老了,却不至于糊涂到做这种事寒将士之心。”说着,仇徒神色一凛,道:“从出征开始他就处处刁难你,如今他变本加厉,害你我至此,就算他真坐上了皇位,我也要将他从九五之尊的宝座上拉下来!哪怕被人说成乱臣贼子,也在所不惜!” 越宁心意一动,搭上仇徒的手背,说:“我可不叫你身败名裂。凭你我二人的这番计谋,皇上恐怕不得不传位于长平王。” 仇徒不禁看向越宁,见她眸中笃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忽然一惊,握住越宁的手,说:“娘子,你成长得太快了,为夫错过了太多……只盼余生艳阳风雨,都能陪你一共度过。” 越宁忽地脸颊绯红,抽回手,羞涩道:“说什么呢,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这天,夫妻二人走到明华镇,因为边关事定,皇城那边又无变故,他们便不急着赶路了,在城中找起医馆,想看看有无人可治仇徒的伤势。 这明华镇是富庶之地,交易买卖比起京城也不差许多,但大医馆却只有两所,而且主要是做来往交易药物的买卖,治病救人,其实并不专长,只能看些头疼脑热之状,像仇徒这样箭头入骨二月的棘手之症,他们实在束手无策。 越宁看看仇徒,劝道:“相公,你别担心,实在不行,等时局稳定了,我再陪你去山寨找加尕布,他一定有办法取出来的。” 仇徒笑道:“这事无妨,宫中太医肯定也有办法。我曾听一个将军说过,有人把他多年入骨的箭头都取出来了,我这才两个月,自是不打紧。” “啊?许多年?那肉都长一起了,怎么取出来的。你听谁说的,不会是骗你的吧。”越宁心直口快地问道。 仇徒神情一变,越宁连忙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仇徒却道:“是蒙将军告诉我的。” 越宁刚抚上仇徒的肩头的手忽地一顿,知道不是他伤口复疼,便打消看伤口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说:“逝者已矣,相公保重身体才是。” “唉,可惜蒙将军无辜惨死。我实在不懂,雷邦既是太子的人,为何要杀蒙将军。”仇徒眼中浮起淡淡的恨。他犹记得蒙勒眉心的黑洞和大可汗佐伽迩眉心的血窟窿,更忘不掉自己回头望去的那一瞬他收弓的动作。 可以说,他在地缝中不堪的一月,全是拜雷邦所赐。 “别想了,时候一到,自然真相大白。”越宁叹息一声。她也想知道真相,到底是谁要杀她,害她没了孩子。究竟是太子,还是皇上。 “站住!” 二人正说话,忽然身后一声威吓,他们对视一眼,难道被认出了? 他们没敢动,只听后面急急地脚步声,他们交换了神色,随时准备应对。 结果却见身边擦过一队衙役,直奔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两个人走去,为首之人抬手便搭上其中一人的肩膀,凶道:“留步!” 仇徒他们一见衙役不是冲自己来的,便准备要绕开行走,却刚抬脚,就见那被衙役扣住的两个人转过身来,目光无意交接在一处,四人的目光中都是有些震惊。 “师父!” 越宁涉世最浅,这时候竟情不自禁冲上前两步喊出声来。 “什么人!” 衙役立即将越宁也抓到一处,“你们一起的?” 越宁皱起眉头,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抬起一双内疚的眸子看向仇徒。 仇徒见越宁被抓,自然不会叫她独自面对,便坦然走上前来,对衙役恭敬道:“这位差大哥,这是草民的拙荆,一时鲁莽冲撞了大人,还请大哥见谅。” 仇徒是天生的睡凤眼,叫人看着就是一副冷漠高高在上的模样,若不是他打躬作揖,别人只怕半点诚意都看不出来。 果然,那衙役以为仇徒是在瞧不起他,便没好脸色道:“你又是什么人?你们四个认识?” 仇徒和被扣的一个高个男子对视一眼,男子眼中满是喜悦,却也在看见越宁望自己身侧老者的目光时,有些许诧异,刚才他分明听见越宁喊老者为“师父”,可师父却从未和自己提起过,他还有别的弟子。 但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男子见仇徒刻意掩饰身份,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开口道:“差大哥,这位是鄙人兄长,这是家师,这是……鄙人的小师妹,也是嫂子。” 越宁一愣,这才细细看了男子一眼,忽然想起十五元宵花灯节上仇徒身侧的那个男人,这不是仇家二公子仇愆仇子恕是谁?只是,他几时成了自己师父的弟子,相公不是说他在太白山拜了什么大梦先生为师吗? 难道,师父就是他们说的大梦先生? 呵,那自己岂止是他嫂嫂,根本是他大师姐才对,竟然说自己是小师妹…… “关系够乱的!你们来明华镇干什么,你二人刚才为何躲避盘查?”衙役对仇愆问了一嘴,又转过头来看越宁仇徒,疑惑道:“你们盘查了?” 仇徒连忙道:“草民和拙荆昨夜就来了,就住在明华客栈,因为草民有隐疾在身,所以来明华镇求医问药的。差大哥若不信,到医馆一问便知,他们都见过我夫妇二人。可以证实我们的话。” 衙役半信半疑地将目光转回到仇愆和大梦先生身上,说:“那你们呢。刚才进城为何躲避盘查,我们追了一路,你们是不知道还是刻意逃避?” 仇愆赔笑道:“大人说哪里话,我们都是正经人,怎么会躲避盘查呢。大家都是从城门排队进来的,当时也没见人拦下我们说什么,所以更不知差大哥你们在后面追我们啊。我们是一道陪着我大哥来寻医的,只是家师力有不逮,所以路上耽搁了,今天才到城中。” 原来城门排队进关的人数众多,不会一一盘查,只是偶尔会留下几个行迹可疑的人问个清楚罢了。所以仇愆的说法自然也被差役听了进去。 他点点头,“想你们也不敢说谎。”他又将四人看了一遍,见四人相貌都算端正,只有一个看起来冷漠非常,其他人都算得上一眼看去就有好感的人,不像奸恶之徒。便摆摆手,放了四人离去。 待他们一走,仇徒和仇愆立时抱在一起,越宁也拉着大梦先生惊奇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我和泉君都很挂记你啊。” 仇愆触动了仇徒的伤口,正欲询问,就听见越宁的话,不禁双双看向他们。 仇徒直接问:“娘子,这便是你师父?” 越宁看向仇徒,又看看同样疑惑不解的仇愆,依偎在大梦先生身旁笑道:“是啊,怎么,我不像师父交出来的徒弟吗?”继而对仇愆扬起下巴,“小师弟,敢比试比试吗?” 大梦先生笑嗔她一眼,说:“都这么大了,还是没个稳重的样子。” 仇愆皱起眉头,“师父,这不会真是我师姐吧?” 大梦先生对他点点头,“嗯,越宁是我第一个徒弟。算是你大师姐。你还有个小师哥,越泉君,你们应该见过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药方 大梦先生却不理他,看向仇徒,说:“记得你叫子虚,是吧?” 仇徒连忙拜道:“晚辈子虚见过大梦先生。” “不用多礼了。唉,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大梦先生扶起他细细打量一番,几年前在路上看见他和仇愆时,自己是想收两个人的,可仇徒那时有军命在身,所以自己只收了仇愆,带他去了太白山。 他是很欣赏仇徒这个年少有为的将军的,听说越宁嫁给他,其实也是蛮欣慰的。在太白山听说他战死沙场时,自己心里也惋惜了一把。更是担心越宁后半生的幸福,因为听说这婚事是当今圣上赐的。 “让先生担心了。”仇徒又拜。 这次仇愆直接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煞有其事道:“岂止是担心啊!我还想着这出山了去边关给你个惊喜呢,谁想到先被你吓一跳。大哥,你是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些个显贵都积极地要给你立衣冠冢,要不是爹拦着,只怕你宗祠里都有你的牌位了。” “爹娘他们……”仇徒忽然心生内疚。他出征几月,从未给家中写过一封平安信,实在不孝。 提起爹娘,仇愆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说:“爹还好,他比我们都要强,是怎么也不信你会这么走了,叫我出来寻你,说不见到你,他什么也不信。不过我见他暗地里哭过好几回。至于娘……她那身子你也知道,起先爹不敢告诉她,后来有不识趣的夫人找娘说话,娘一听说你的消息,直接昏了过去,现在还不能下地……” 仇徒忧色染目,越宁也心里难受起来。仇徒的消息旁人是传开的,可自己呢?爹娘会否听说了自己的遭遇?他们怎么样了呢…… 希望他们还是不要知道罢! “不过现在好了,等大哥你们回去了,他们一高兴,什么病痛烦恼就都好了。”仇愆忽而笑道,不愿气氛太过沉重。 仇徒点点头,搂了搂越宁的肩膀。不管怎么样,总不算太糟。 大梦先生对越宁道:“宁儿,你这夫婿选得好。为师怎么没听说你救过这样痴情的人呢,竟然找了你七年。七年前,为师还在山上吧,也没听你提起过……” 越宁一惊,连忙背对着仇氏兄弟二人冲大梦先生挤眉弄眼,生怕自己失忆之事穿帮。 大梦先生不明所以,只听仇徒这时自嘲道:“她那时只怕将我的话全没放在心上,是我自己当真了……” 大梦先生笑笑,捋捋胡须:“总之是有缘。这亲事我很满意。” “师父~”越宁娇羞地小声叫了一声。 众人笑罢,仇愆这才想起来问仇徒他肩膀是怎么回事,来城中是否为肩伤。 越宁闻言叹息一声,替仇徒答道:“相公他在和西凉人交手时中了一箭,这箭头扎到骨头里去了,我们寻了许多郎中,都说取不出来。” “我看看。”大梦先生道。 众人瞧大梦先生沉静的模样,心中一喜,看来大梦先生能解此症。 仇徒先是谢过,却说当街不雅,还是先到客栈再说。 四人来到明华客栈,越宁也不叫大梦先生先喝口水,便直接拉着他到仇徒身边:“师父,到客栈了, 快给相公看看。” “你这丫头。”大梦先生摇摇头,便叫仇徒脱衣来看。 仇愆只伸头看了一眼,便是目色震惊。 只见仇徒肩部血肉狰狞,新伤旧伤层层叠起,有结痂处,有蜕皮溃脓处,有血迹未干处,应是仇徒为了不叫伤口长好,故意所为之举。 越宁见师父一直凝着目光,急道:“师父,怎么样?” 大梦先生继续定定看了仇徒伤势片刻,这才将仇徒衣服替他拉起,说:“拿笔,我开个方子,你们去找人配。切记,要去大医馆取药,免得小作坊东西不干净。” 越宁一怔,连忙点头,奉上纸笔。 大梦先生提笔写道: 雄黄一分;蜣螂一分,研石灰末一分,牛粪火烧之,令赤色;葳灵仙一分;朝牡鼠一枚,去头取血。右为末,入鼠血,并炼蜜和丸,如黄米大。 又写一方: 牡丹皮半两,盐半两,白敛半两。右为末,每于食前以温酒调下二分。 罢了,将药方交给仇愆,说:“别劳烦你师姐了,你去跑一趟吧。方子里的酒也叫医馆配好。” “师姐…”仇愆嘀咕一句,便取了药方向外去了。 越宁这才问:“师父,我相公在边关时得过鼠疫,你刚才方子里写鼠血佐药,能行吗?” 大梦先生闻言看了仇徒一眼,想起坊间流传边关先元帅托梦下属解疫症的传言,便问:“你怎会得知解鼠疫之法?” 仇徒穿好衣带,闻言时目光忽陷迷蒙,旋即清明,拜道:“不瞒先生,子虚少年时曾患过此症,当日药石无灵,以为大限,偶然从一个将军那里得来个偏方,方得痊愈。因为鬼门关前一遭,所以方子记得牢了。” “将军?”大梦先生神游象外,旋即伸出笔,“方子写给我看。” 越宁一怔,师父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仇徒虽然不解,可偏方本来就是别人随手赠予,他哪有吝啬不给的道理,当即接过笔来将药方写出。 大梦先生一直盯着纸张,仇徒每写一笔,他便震惊一分,直至仇徒写完,他忽地轻声笑了起来,笑声悲戚,摇摇头,道:“他这一身骨气,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太软。” 越宁和仇徒对视一眼,仇徒忽然反应过来,问:“莫非,先生认识车将军?哦……你们都是大齐……” 仇徒猛地止住言语,有些事虽然过去,可有些话或许伤人。 越宁一怔,大齐?齐国吗? 大梦先生看了越宁一眼,便摆摆手,说:“忘了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仇徒见他不愿提及过去,便也不再说什么。他是敬重大梦先生的,或者说,是同天下将士一样,敬重那个威风八面,肝胆与勇气并驱,智慧与德行并重的千古一将——戚重柯。 齐国虽灭,他的威望却不减。仍然是有人敬他拜他,有人畏他怕他。他却随着齐国灭亡的那一日,死了,或说睡着了,或说梦醒了。他取“大梦”二字为号,亦是说前事光荣,也是说余生残躯。莫说他分不清哪个是梦,这世上,谁能说得清梦境与现实呢? 就像自己和越宁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有时还会恍惚,那个孩子究竟有没有来过这世上。 “师父,你们打什么哑谜呢,谁是车将军,您忘了什么啦。”越宁天真地刨根问底。 大梦先生却只是像曾经在山上那样,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不学无术。去,给为师练两式瞧瞧,看看你是不是把为师教的东西,都还回来了。” “哪敢啊师父,你下山后我和泉君天天练剑呢。不过出征以后就练得少了……”越宁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微微黯然。 大梦先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越宁偷懒,正要出言打趣,就见仇徒站到越宁身侧冲自己解释道:“先生,越宁她…” “相公!”越宁猛地叫住他,眼睛大得宛如铜铃。她也不知怎的,就脱口叫住了。她似乎不想让师父知道,总觉得师父会难过,自己也会因为忘不掉而难过。 “发生了何事?不要瞒我。”大梦先生严肃地看着他们。越宁是他看着长大的,尽管越宁自己都不自知。他了解这个率真的丫头,也从未见过她刚才眼中闪过的情绪。 只这大梦先生一对深沉的、关切的眸子望过来时,越宁心中翻腾,眼中水雾泛起,忙笑道:“哎呀师父,徒儿错了,偷懒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我勤加练习就是了。” 大梦先生眉头紧皱,说:“宁儿,说实话。” 仇徒看着越宁呆滞的表情,上前道:“先生,都是晚辈的错。没有察觉越宁身孕之事,到了边关……” “身孕?”大梦先生惊讶地看向越宁,忽然眸中晕开疼惜的悲悯之色,握着越宁的双肩,“宁儿,你……” “师父…”越宁柔弱的身子埋在大梦先生怀里,像极了儿时摔伤后委屈的模样,哭泣着。 仇徒亦心疼地看着越宁。他知道这一个月来越宁故意不提孩子之事是为了不叫自己内疚,可她心里苦,每日对着自己强颜欢笑,着实也痛。 她心里一定很孤独吧? 哭了许久,屋中也沉默了许久。越宁的脑袋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想法。 大梦先生抚抚她的脑袋,安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还会好起来的。” 越宁没有回话。 大梦先生神色游离,语重心长道:“曾经啊,师父也有个孩子。” 越宁眸中微微闪动,她从未听过师父讲起过去的事。她一直以为师父是书里写的那种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是没有出过山的,自然也没有奇怪过他独居的事。 “很聪明,也很闹,像泉君一样。” 说到这里,大梦先生的嘴角都不自觉微微扬了起来。 越宁也情不自禁看向他。 “他娘很疼他,不许我对他太苛刻。他年纪也小,我便也舍不得。不过他自己很用功,很争气,不到及笄之年就到处与人比试。”大梦先生地嘴角弯了下去。 越宁见他不说了, 便问:“然后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先生赐教 大梦先生神色怅然,仿佛往事又重现一般,说:“然后啊……他被别人赏识,上了战场。” 越宁的心揪了起来。 大梦先生忽地垂首苦笑,说:“若非我树大招风,他也不至于被人算计。” “推举他的人心怀不轨?”越宁脱口而出。 大梦先生点点头,黯然道:“那人有意捧他,故意叫他冲锋陷阵,想要他性命来逼疯我。” “所以他……?”越宁悲戚。 大梦先生摇摇头,心中五味杂陈道:“他不是死在战场上的。那场仗,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真在绝处寻得生路,打了一场举世闻名的仗。” “啊,荆州之战!”仇徒忽然明悟。 大梦先生不禁看了仇徒一眼,点点头,“难得有人记得。” 仇徒立显露谦虚之色,说:“这是近百年来以寡胜多第一仗,为将之人无人不知。” 越宁还在想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荆州之战”的记载,听闻仇徒如此说,她立即瞪大眼睛,看向大梦先生,惊道:“师父,难道,你的孩子是那个少年将戚武?” 大梦一愣,他刻意隐晦地只说事不提人,就是不想叫越宁猜出什么来,却没想到她竟知道自己那孩儿戚武与西夏名将的荆州之战。 其实这也不怪他,因为荆州之战编入兵书也是近十年的事,他却没看过,只以为世人把那轰动一时的战役随着武儿的尸体一并埋入黄土。 既然越宁已经知晓,他便不再遮掩,以恐越宁胡思乱想,追究到那些与她无益的往事,便坦然点点头,说:“不错,戚武就是为师唯一的孩子。如果他还活着,你应该叫一声叔伯的。” “叔伯……这么说,师父你是鼎鼎大名的大齐国父了?”越宁惊诧道。谁人不知戚武之父就是大齐国父,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戚重柯?传言但凡他出手的战役,没有不赢的道理。她从前读书读到此处时还为戚姓出过这样厉害的人而骄傲呢。她却万万想不到那叱咤风云的人物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严慈并济的师父。 大梦先生摆摆手,“大齐国父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大梦先生。” 越宁肃然起敬,“师父……” 大梦先生关爱地望着她,却仿佛目光穿过她,看到更久远的地方,说:“戚武死的时候,还没有你大。” 须臾,仇徒脑海中忆起许多事,有书上的记事,有车将军深陷回忆的目光,有军中传闻,一幕幕,一件件最后汇成一个可怕的事实。 仇徒连忙问:“先生,传闻,齐国名将戚武死于战后瘟疫,莫非是……” 越宁瞳孔骤缩,看向大梦。 大梦先生嘴巴瘪成一个长长的形状,眼中荡起水花,最后绽开一个无可奈何地笑,“是鼠疫。” 仇徒和越宁对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小人见他不但未死,还凯旋而归,名震天下,便设计莫须有罪名将他抓起,施万鼠啃噬之刑。”虽然事情已过去四十余年,大梦先生讲到此处,还是难掩心中愤怒,双拳紧握,目眦俱裂。 越宁不自觉地身子一颤,仇徒将她肩头拦住。 “我儿意坚,逃出魔爪,奈何鼠疫缠身,病痛难忍,难能返家。”大梦先生摇摇头,“那时因为他,军中疫症蔓延,死伤无数,只是那时我不知缘起,只因身为将领,便和司医广寻天下良方,最后齐地一个游世神医制出救治之方,解了军中之难,我这才发现我儿戚武失踪之事,四十日,整整四十日,我竟然毫无意识!实在枉为人父!” “师父……” 大梦先生却摆摆手,仿佛不愿从那痛苦的回忆中走出来,“我还记得发现他尸体的那天,风雷俱震,好像苍天怒叱我弃他于斯,大雨倾盆,好像苍天为他挽歌。他在石壁上一道一道的划着血痕,廿八天,他坚持了廿八天,却还是在那山洞里,一个人,孤独、绝望的死去。没能等到我接他回家。他娘也因为怨我,自尽了。” 大梦先生闭上了眼睛,嘴里、心里,全溢满了苦涩。他不得不亲自烧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尸体,把他一个人永世的弃在那个破破烂烂的山洞里。他还记得妻子是如何哭瞎了双眼,如何吊死在房梁上,死也不肯闭目,怨自己嫁给他,把孩子生在阴险的皇城里,难逃英年早逝的命运。 “师父。”越宁心里难过。 大梦先生缓缓睁开眼睛,笑了笑,说:“师父说这些,不是叫你一并难过。而是为了告诉你,这人生啊,总有几件叫你每每想起,都如割心般难受的事。师父不会像旁人那样劝你放下,劝你看开点,因为那都是旁人的心愿。 他们不愿意看见别人总是难过,却不都是出于好心,而是厌烦同情。没有一个人可以一直忍受另一个人的悲伤,因为他没经历过,就不能无时无刻地理解。宁儿,子虚,这些事,你们不能忘,因为那是你们的孩子,除了你们,没有人可以记得他来过。” “师父。”越宁哽咽着。从小产以来,没人与她说过这样的话。 仇徒在一旁默默作拜。 大梦先生看着越宁,说:“宁儿,你的痛,师父明白,子虚也明白。” 最后这话说得重,越宁不禁抬起眸子看着大梦先生,因为话里有话。 大梦先生温柔地看着她,又看看仇徒,仇徒的目光却投去一边。 “世人只道丧子为女子至痛,却不知道对男子来说,也如穿心之箭,痛彻心扉啊。”大梦先生感同身受地戳着自己的心窝。 越宁眸中闪动,看向仇徒,仇徒却因这一望,愣在那里。这些日子,越宁都没有如此单纯又认真地看过自己。他不敢提孩子的事,怕越宁难过,更怕越宁不知道自己明白她的难过会觉得孤独。他也不敢提自己的心情,怕越宁会以为自己是刻意附议。 而越宁这一望,瞧见仇徒形容憔悴,眼底隐藏的悲伤和不忍,她其实早就看见了吧,却故意不去想那些会勾起自己痛苦的东西。她生生地剥夺了仇徒为丧子之痛哀苦的权利。 但她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梦先生道:“别让这事成为你们夫妻之间的嫌隙。好好谈谈吧。” 说罢,大梦先生就拍拍仇徒的肩膀,离开了。 屋中只余下夫妻二人,越宁看着消瘦苍凉的仇徒,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我…”仇徒见她眼眶通红,想说些安慰之语,却一时没了言辞。 “相公。”越宁扑在他怀里,“对不起,那是我们的孩子。” 一句“我们的孩子”,仇徒的眼底瞬间酸涩,紧紧搂住越宁。 等仇愆将药配回来,大梦先生就叫越宁去煮饭,叫仇愆去帮手,自己独自帮仇徒处理伤口。 仇徒见大梦先生有意支走旁人,知晓先生必然有话要说,便道:“先生,您是否有话要与仇徒说?” 大梦先生认真地包扎着伤口,说:“边关事讲与我听。” 仇徒一怔,知道大梦先生这是要指教他,能得到千古名将的指点,机不可失,便在脑中整理了思路,将征战前前后后的事讲了个明白。从鹤崇山脉小部队轻骑先行,袭营关改道蒹葭关,偷入塔格山地掌握洛文旧部,故作伤势启用越宁夺取代越坡,再到龙首关蒙勒私攻洛文部再起战事,自己顺势而为攻打风雷部试探敌心,以期休战,却迎来八部合击,损失蒙勒,自己亦深陷阴谋被逼入荒原。 等他说完,大梦先生也包扎好了伤口,看着他,平静道:“你用兵善奇、好险,如同豪赌,虽屡屡押对,出奇制胜,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比如你攻打风雷这一招,就赌错了。” 仇徒眼帘低垂,没有说话。他是赌错了,可他也留了后招,并不以为是输在这里。 “虽说你算好退路,锦囊妙计用之不竭,可你唯独没有算到人心,更没有想到人心。” 仇徒本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见大梦先生目光沉静如水,是真心教自己,一时折服于先生的胸襟,便调整心态,虚心受教。 大梦先生娓娓道:“你对蒙勒说,若风雷无应,必是决心死战,则退兵挞跶部,借道回龙首。另一方面你又早布棋局,联络洛文部,以破八部联合之局。每一步都能看出来你的将才。” 仇徒虽没说话,却也对这夸赞自己的言语很受用。 大梦先生停了下来,看着他,问:“你是否觉得自己很厉害?如果不是雷邦那一箭的构陷,你有十足的把握能平定边关之乱?” 仇徒不置可否,心里却没否认。 大梦先生笑笑,说:“你这个年纪为帅,用兵心思至此已是罕见,足见天赋。可惜,”大梦先生神色一变。 仇徒正听得高兴,闻言,不禁抬起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撼动皇权 仇徒神色一凛。 “你明知道西凉的情况已不足再战一月,心里笃定他们会选和谈之策,可他们选了战,你却一点也不稀奇是为何?”大梦先生扬声问道。 仇徒一怔,错了,他全错了!敌人反其道而行之,必然有诈! 见仇徒眸中震惊,大梦先生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便一改语气,语重心长道:“你因为设想了所有可能,所以当情况真发生时,你自以为后招已留,所以并未深究事情的原因,反而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自鸣得意。此为错一。但凡你仔细想一想,调查一番,纵使不能知道是何事给了敌人再战的决心,也不会轻率的出兵迎敌,败于敌前。” 仇徒面露惭愧。他从入将以来,一直靠奇招制胜,每每作战,他总能抓住一切微不可查却足以翻转局面的条件,算无遗策,战无不胜。纵然是这一次自己身陷险境,他也并不以为这一仗输了,因为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和谈,他相信自己遇难后,西凉人依然会接受和谈。 所以他没有以为自己败了。 “你以龙首关城内百姓无数为借口,不肯守城,执意关外作战,此为错二。子虚,何以面子比将士性命更重要?何以你夫妻二人早日团聚,就以万万将士尸首为路?”大梦先生带着温柔的责备质问道。 仇徒哑然无声。所有的将士都没有戳穿他这英雄主义的把戏。 “龙首关长城千里,为何而修?你糊涂啊!” “先生…”仇徒拧着眉头,无地自容。 “唉,年轻气盛,心思不清,难以为帅哪!你打风雷部也好,出关迎敌也罢,你都有把握取胜,是也不是?可你没想到军中有小人,有叛者,会暗地害你……子虚,你真不知道吗?” 仇徒神情痛苦。他不知吗?早在都城时他就陷入二王之争,出征后孔词等人对越宁的作为也早有暗示,自己何以还如此信任太子一部的人? “你对敌可以计谋层出,对自己人却始终一以贯之,信任他们…你倒也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可惜,战场不是儿戏。你心里疑心他们,但你却告诫自己用人不疑,免沦前人弃才不用的昏聩之举,想当一个明主……子虚呐,宁错杀,勿放过,将帅不能太仁慈!” “可……” 大梦先生抬手打断他,然后目光一阵游离,说:“荆州之战,我虽然大胜而归,却因为军中小人作祟,害我折了妻儿,从此孤家寡人一个。我发誓要手刃仇人,可此事牵连甚广,亲手害我儿者早已死于瘟疫,那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我却动他不得。” “是齐国后主?” 大梦先生嘴角苦涩,“那时他还只是太子。” 仇徒眉头一锁,这情况与自己何其相似。幸好越宁还活着,否则,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承受。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大梦先生更敬重,更同情几分。 “所以子虚,这次宁儿侥幸逃生,你也大难不死,你感谢上苍之余,还当吸取这血的教训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莫要太仁慈、太老实!” 仇徒知道大梦先生所言不错,可他心里困惑,难为道:“先生所说,仇徒也有所思。若杀对,自是万幸,可若错杀,仇徒于心不忍……” 大梦先生苦涩一笑,说:“子虚呐,为帅,掌三军之心。若杀一人,可稳三军之心,你杀也不杀?” “先生……”仇徒错愕。他从来只以功过论人,如今,大梦先生无疑是在颠覆他的认知了。 “你既为帅,便是三军根本。你若心存疑虑,用兵也会受到牵制。所以,无论这个人是否有异心,只要他令你不安,你便要即使处置,以稳你心,安军策。这也是为何许多人铲除异己的道理。” “我从前便与你一般,于心不忍。呵,齐国抗世一战,我本可以不败!”大梦先生言及此处,身上不自觉散开一个令人信服的气场,眼中满是骄傲之色。 仇徒内心澎湃,他竟有机会听二十年前三国伐齐之战的大齐主帅亲讲往事,不禁坐直了身子。 “当时三国合众之力,也不过将将与我大齐持平,更何况他们三国,自是不能同我大齐同气连枝,上下一心相比。我身为大齐抗世之战的主帅,号令百万之师,所向披靡,隐隐撼动三国合纵之心。本是一场举世无双的胜仗,却偏偏……”大梦先生痛惜道:“那个不争气的后主昏聩,听信谗言,说我若胜此仗,必夺大齐之位!呵,他竟将齐军一分为三,命三帅六副一同调兵,还在军中上下行监军制。” “真真是可笑!可笑!可笑至极!”大梦先生笑中带泪,仿佛仍是当年那个调兵不动,亲眼目睹三国将士冲入齐国,烧杀掳掠,他却无能为力的大齐主帅。 “枉我力战三国六月之久,披肝沥胆,却抵不过三帅六副和数百监军六日的愚顽蠢笨,胡作非为!害我大齐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万万里山河拱手让作他人!”大梦先生连连摇头,叹息不止。 仇徒亦被那悲情所感,仿佛他也是当日齐国抗世之战的一份子一般。 “是我的错!我当日若非愚忠、若非不忍,杀他八人,杀他数百监军,力抗昏君,护大齐安危又有何难?纵是背负乱臣贼子之名,得护大齐千秋万世,又有何防?是我错啊!我害了大齐!对不起先皇!对不起大齐子民!”大梦先生捶胸顿足,宛如大齐落败之日一般。 仇徒动容,重重道:“先生,仇徒受教了。” “你还有机会。”大梦先生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他立即明了。先生这是在坚固他左右皇权的决心。 太子本就与他存有嫌隙,如今几乎撕破脸面,他不可手软,不可愚忠,不可忍气吞声,他必须为了越宁,为了仇家,为了孱国而动一动这无上皇权,誓死护明主长平王即位! 与大梦先生一番长谈,仇徒感觉自己心中澄明不少。从前他做事心中有许多顾忌,总担心自己枉读圣贤书,有辱家声,有辱门楣,可经大梦先生的点拨,他明白了家国之间,先有国,才有家;先有家,才有自己名声根本。做人固然人品居上,但月有阴晴圆缺,事有轻重缓急,有时必然要做一番取舍。 这夜,他与越宁躺在床上,他轻唤一声,“娘子。” 越宁也未睡着,便“嗯”了一声。 “我若以身犯险,护长平王即位,你可会怪我?”仇徒看着越宁的侧脸。 越宁睁开眼睛,其实仇徒早就说过要把太子如何如何的话,可越宁知道,仇徒的心还是在摇摆的,而且她也说不出什么叫仇徒给孩子报仇的话,毕竟,那是太子!那是皇上啊!皇权至上的世界,她怎舍得叫仇徒去做这飞蛾扑火的事?有这心意便好了。 只是不知今夜仇徒为何冷不丁说这样一句话。 越宁侧目看他,四目交接,她知道仇徒此言非虚,是决定好了的,便问:“你觉得哪个王对天下好?对你我好?” 仇徒心意一动,他知道,越宁懂他。 “相公,”越宁抓住仇徒被中的手,说:“我知道,你择君是为仁德清明,而不单是为家仇家声。你做此决定,必是想好了后果。要么功成名就,要么身败名裂,无论哪般,越宁只求你带我一起,莫留我一人。” “娘子……”仇徒心意一动,将越宁揽入怀中。 越宁贴在仇徒温热的胸膛上,微微扬起嘴角。那是幸福的,视死如归的笑容。她想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你后悔吗——只要他在,自己便永世不悔。 又停歇几日,一行人这才启程往京城去。而大梦先生因为身份的缘故,所以决定回泰威山上去,三人也没多做阻拦。 到了都城,仇愆去送大梦先生上泰威,仇徒和越宁则乔装进入京城,在秘点等仇愆。这一等,就是三日的光景。期间仇徒叫人去打听过宫里的情况,说一切正常,只是皇上已经一旬没有上过早朝,仇徒便心生不详。 果然,这天仇愆刚赶到秘点,那边就传来消息,说皇上把前丞相招进宫里去了。 仇徒立即嗅到危险的气息,叫仇愆潜回家去保护母亲。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长平王就到了秘点,一见仇徒,感慨道:“就知道你仇徒命大,不会轻易叫阎王取了命去!” 仇徒急忙下拜,长平王就将他拉了起来,说:“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然后看向越宁,赞许道:“这便是你那个用兵如神的妻将军吧。” 越宁连忙拜道:“越宁拜见王爷。” 长平王点点头,然后对仇徒说:“事情紧急,虞信已经去布置了,恐怕就在今日。” “圣上他…”仇徒皱着眉头。 长平王看看越宁,似乎有所顾忌,仇徒立即道:“臣与臣妻无分彼此,风雨共济,王爷但说无妨。”说着,仇徒暗暗拉住越宁的手。 越宁看向仇徒的侧脸,心中感动。 长平王哑然一笑,说:“倒不是疑心她,而是此番危险,不参与或许还能留条生路。”说着,长平王看向越宁。 越宁微微一笑,说:“王爷倒是胸襟开阔,若是别的王,只怕难容上位者九族。” 本来作乱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无论参事与否,只要事败,必然是全族性命一并交付,哪有生路可言。越宁也是拐着弯地告诉长平王,她虽年纪小,又长居山中,却什么都明白,就算王爷疑心自己,自己今日也不会离开仇徒分毫。 长平王果然尴尬一笑,说:“你夫妻二人果然伉俪情深,好吧好吧,既然你们同心同体,那我就当一人看待,共举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失心疯 “圣上十日不朝,太医院的院判也十日未曾出宫,大臣们都察觉出了异常,本王那兄长更是日日进宫求见,想知晓圣上的遗诏里究竟会写谁的名字。”长平王嘴角露出一抹轻蔑,“可惜,父皇竟然没答应见他。连本王现在都好奇,这皇位最后会传给谁。” “皇上动了易储的心思是否因为京中有关太子谣言一事?”仇徒问道。 长平王一怔,笑道:“是你做的吧。确实,这事也是改变圣上心思的一大因素。” 仇徒闻言,和越宁对视一眼,这可不是他想出来的法子,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听长平王的话,似乎里头还另有隐情,便问:“莫非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长平王点点头,“你不在京中,许多事你不知晓。这太子也不知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做事毫无章法,样样都有违人和。”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看了越宁一眼,问:“有关口谕一事,是你们的计谋,还是真有此事?” 越宁眉头一皱,仇徒便道:“不瞒王爷,这事千真万确,若非有人感念我夫人夺关护城的功绩,又身怀六甲,有心放之,只怕她早已身首异处。” “身怀……”长平王一惊,目光急忙从越宁小腹收回,愕然道:“子虚,越宁,你夫妇二人真是为我孱国牺牲良多啊。若平安度过今日,本王定要大行封赏。” 仇徒见越宁失神,便对长平王说:“多谢王爷,只是这事仇徒所受之苦不及拙荆万分之一。王爷,京中谣言一事也非仇徒所为,而是我夫人丧子之后,细思事情端倪,便命人往袭营关集口谕之证,又令人先往京中传讯以乱视听。仇徒实在未做什么,不敢领功。” 闻言,长平王暗暗一惊,投目以观越宁,先前代越坡的奇事传来时就已对仇徒之妻有所耳闻,不过却以为是仇徒有意提携,只当越宁是个有些聪明和运气的人,但现在看来,这小娘子不容小觑。 越宁郑重道:“大事未成,不敢邀功。” 长平王暗自咂舌,看向仇徒,道:“你娶了个好妻子啊!” 仇徒颔首,自是认同。 长平王又道:“这谣言一事加剧了圣上易储的决心。但在之前,还有些事你们不知晓。广和王资质平庸,这么多年能保住他太子之位,仰仗的事有两样,一是长子的名分,圣上喜爱,二是他娶了个好妃子,有西夏傍身!” 越宁想起虞信说过太子妃是西夏公主,曾经还追求过四国上先生越危,不过那越危是个不好女色的人,对西夏公主的美貌视若无睹,这才促成了后来公主嫁到孱国一事。 她倒是没把太子与西夏联姻这层关系当做他的仰仗考虑进去。 “这两样事是广和王的根本,动不得。可偏偏他自己不安分,月前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和太子妃起了争执,竟然糊涂地烧了太子妃的园子,害得太子妃受了伤,若非圣上有意遮掩回护,只怕太子妃这会儿已经回了西夏去。你也知道,西夏国的公主,无论在宫在外,都是受宠的,她只要回去,怎么也比在太子府里过得如意,所以她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许她个后位,她也不一定稀罕。 太子妃说了,若是广和王不当众道歉,她死也不回太子府了。所以,这广和王是捅了大篓子。圣上不可能叫他当众受辱,只能和太子妃周旋,希望事情留有余地。你们知道这次圣上为何一病不起吗?” 仇徒一愣,摇摇头。 越宁却眉头一跳。 长平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小丫头,你说说。” 越宁拧着眉头问:“难道,太子妃死了?” 仇徒心一惊,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样的事的。但越宁的想法是大胆的,也很有可能可能对的。 长平王脸上微微闪过诧异的神色,不禁问:“你怎么想到的?” 越宁心中难过,悲痛道:“人只有在无能为力时才会崩溃。除了死亡,越宁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皇上不能挽回的。” 长平王点点头,这么推理也有些道理,但还是被越宁一语中的而感到惊奇,却也不动声色,继续道:“十日前,太子听圣上的话,去给太子妃道歉,请她回太子府,但因为口舌之争,两人又不欢而散,太子说了些狠话,哪想太子妃夜里就暴毙了。圣上急火攻心,当时就倒了。” “好端端地,太子妃怎么会没了?”越宁还是难过。 “奇就奇在这里。太子妃是中毒死的,而那日只有太子去过,所以,他是洗不清这罪了。”长平王唏嘘道。 仇徒皱起眉头,“难道下毒另有其人?” 长平王摇摇头,“反正本王是不信太子有这样的胆色。他和太子妃争闹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这次虽说闹得大了些,可毕竟太子不占理。从前太子妃胡搅蛮缠时,太子受得委屈比这可大多了,也没见他敢杀妻,这一回,实在不合常理,所以本王才说,他若不是失心疯,就是有人做手脚了。” 越宁不禁看了长平王一眼,太子倒了,他是最可能即位的人,这事若不是太子所为,还能是谁? 二人都察觉到越宁的目光,仇徒连忙说:“长平王虽然有意皇位,却不会累及旁人性命。” 越宁一愣,连忙道歉:“王爷我……” 长平王抬起手,说:“也难怪你疑心。这次若不是圣上病了,只怕将事情查一查,本王也难免被波及。那下毒之人若不是太子,心思可太深了些。” 仇徒和越宁都不禁严肃起来。确实,此事若真非太子所为,皇上又没病倒的话,一定会查到长平王头上,这一步棋,可算是一石二鸟。 “那还有谁觊觎皇位的?”越宁不禁问。 这觊觎二字一出,长平王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虽然有为君的本事,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在世人眼中,只怕也是个觊觎皇位的不法之臣。 仇徒刚欲打圆场,就听长平王道:“圣上只有五子,四弟早夭,在世的便只有太子广和王、二皇子清王,以及本王和五皇子显王。二哥他自小不争,十几岁就领了封地,至今幽居在清州不曾出来过,二十余年都未返过京城,决心做个闲散王爷,所以不可能是他。至于五弟…… 他和本王几个兄长差着二十年上下的年纪,所以打小便与我等不常来往,只稍稍与本王亲近几分,却也不算熟,年幼便随他母妃去了封地显州,只圣上六十寿诞时回来过一次,距今也有六年了,很难是他所为。在京就只有本王和太子,所以,这事真是说不清。兴许真是太子失心疯吧。” 越宁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怀疑的,毕竟前前后后的事连在一起,疑点实在太多了,她心里仿佛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努力一想,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理不清头绪,事情又急,长平王三言两语地又说回宫中变故,这也是他听说仇徒回来却迟迟没来相见的原因,实在需要准备的事太多了,而且风口浪尖上,若叫人知道仇徒已平安回京,只怕变数更多。若非今日宫里的眼线来报,圣上兴许熬不到明日,他可能还要再等几日才敢见仇徒。 仇徒也明白其中的利害,便道:“王爷需要仇徒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臣夫妻二人今日定当鞠躬尽瘁。” 越宁也果断表明心意。 长平王感动地看着他们,点点头,说:“你爹已经被召去宫里了,不多时圣上也会召皇子和大臣入宫的。本王难以分身,外围的事就交给你了。虞信用兵不如你,而且那些人,也只认你,等他带了兵来,你还管着吧。今日兴许是要见一见血的。” “仇徒领命。” 长平王又交代了些细致的事,便得了府里传来的口信,匆匆入宫去了。 越宁和仇徒对视一眼,都知今日凶险。 而无论宫外如何拨云涌动,宫内却出奇的一片肃杀之象。 仇赁一早便被召进宫中,在皇上寝宫外候了约莫一个时辰,太医宫女侍监走了一波又一波,待彻底清静下来,皇上的近侍这才请他进去。 他已很久没见过皇上了。 皇上登基时不喜欢那些老臣,上位后蛰伏了许多年,直到遇见自己,说了一句话,他记到如今。皇上说:仇赁,朕等了十三年,就在等你啊! 他和皇上一见如故,那时皇上已是中年,而自己却还是个意气风发,打算在政坛上一展拳脚,振兴孱国的少年郎。十七岁,便得了皇上的赏识,一捧再捧,不到三十的年纪,就被送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这知遇之恩,器重之情,他如何还呢? 如今看到皇上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他眼睛红了。 “皇上……”他大大地拜倒在地。 皇上闭着的眸子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球亮了几分,笑道:“仇赁,你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友人 见皇上吃力地向自己招手,仇赁连忙扑到床边跪着,“皇上。” 皇上苍老的手缓缓抬起,拍拍他的肩膀,一如二十多年前殿试的情景。 仇赁潸然泪下,不禁抬袖拭泪。 皇上望着他,道:“你是不是怪朕。这么久没找你,把你这大功臣忘了。” “皇上不治臣的罪,臣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皇上。您不找臣,必然有您的考量,臣不敢揣测圣意。”诸多往事涌上心头,仇赁泣不成声。 皇上不禁笑笑,说:“还是怪的。你说,日后义帆会不会对仇徒也如此?” 仇赁身子一顿,且不说仇徒是否还活着,就算他活着,这刘义帆是当今三皇子长平王,皇上用与自己的关系和长平王与仇徒的关系作比,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因为那长平王与自己实则是一辈的人,却器重少年的仇徒,可见与当初的皇上的想法不谋而合——培养心腹。 他试探道:“皇上,您打算……?” 皇上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望了会儿床帏,说:“朕不是不知道义帆有能力,得民心,可立长的心思在朕心里埋了这么多年,实在……” 皇上如鲠在喉,仇赁不禁道:“皇上,您不必多说,臣明白。无论您怎么安排,臣都会尽心遵照。”意思是就算真逆天下人的心思立太子登基,他仇赁也一定会尽心辅佐。 皇上如何听不出仇赁话中的意思。其实去年他推波助澜促成仇赁辞官,除了因为变法之事安朝臣们的心之外,还因为仇徒在太子与长平王之间的微妙的处境令他怕了,他疑心仇赁了。怕等自己离开后,仇赁会因为与仇徒的父子关系而违反遗诏。 这也是他一直未召见仇赁的原因,就是想搁置他,架空他,为太子继位铺平道路。 可最后的这几个月,他是孤独的。宫中妃子众多,却无人能与他说几句体己的话,都是在为自己打算,朝臣亦如是。 如今听到仇赁说出这番话来,他哪有不羞愧的道理。从自己启用仇赁以来,廿三载,无论是外戚权臣的打压,伐齐之战的凶险,瓜分齐地的艰难,旱涝之年的无奈,变法的一波三折,仇赁从未离开过自己半步,永远站在自己身后。 他竟然疑心这样一个一心支持他的忠臣。 “是朕对不起你。”皇上的眼袋轻轻颤抖着。 仇赁摇着头,道:“皇上,您没有对不起臣。这二十余年,臣无一日不感激皇上对臣的知遇之恩。若没有皇上,便没有今日的仇赁。您与臣之间,不必说那些话,臣全都明白。” 皇上闭闭眼睛,说:“不,你不懂。寄世,你不懂。朕是有私心啊,朕枉称明君,实在昏庸啊。” “皇上,您是明君,您是啊!”仇赁难过道:“您治理孱国三十八年,平定南蛮,伐灭齐国,扩充疆土,联姻西夏,百姓安居乐业,无人不称赞您的英明,歌颂您的仁德啊。若您非明君,那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两个字呢?” 皇上仍是闭着眼睛,摇着头,眼角泪珠滚落,嘴唇发颤,道:“太子不争气,一错再错, 被人利用摆布,如今名声是挽不回了。”皇上睁开眼,一副绝望的模样。 仇赁忙顺着他的话说:“皇上,太子的行为却是疑点重重,您放心,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太子个清白。” 皇上摆摆手,看向仇赁,“不必。朕早该放弃他,这样,他还能好好地过一生。” 仇赁一怔,困惑地看向皇上。皇上不是那种对过去纠结过深的人,既然他特意说这番话,必然是要做什么。可如果皇上这番自责的话不是为了暗示自己辅佐太子即位,那是为了什么呢? 太子如果不能继承大统,那便是长平王了,如此深得民心之举,皇上又为何自责不是明君呢? “寄世,你会支持朕的决定吗?”皇上浑浊的眸子凝视着仇赁的双眼,仿佛想直窥入仇赁的脑海。 仇赁心里叹了口气。皇上生在帝王家,那一点点的信任感对他来说是多么难以理解又奢侈的东西啊,皇上猜了自己一辈子,无论自己如何表示,皇上始终都是小心翼翼,担惊受怕。他多希望这世上有一种能叫人直接进入脑中查探的仙术,这样皇上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忠心了。 “臣发誓,无论皇上做什么安排,臣必当以死相护。”仇赁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道。 皇上微微一笑,“好,你叫掌书掌印的侍监来,朕要起草诏书,你来写。” 日渐平西,大地被血一般的夕阳红裹挟着。 都城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站在宣德门外,为首的是太子广和王与三皇子长平王。 他们已经被宣进宫两个时辰了,宫里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命令。 长平王目如电光,直望着飞檐宫宇。 广和王却目光呆滞,低着头看着地砖,不似往日的骄横。 身后的臣子见了,不禁对今日之后的事有了些许把握。 皇上寝宫外跪着一批妃子,为首的皇后虽已年过花甲,眸中却十分坚毅。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在尘埃落定前见皇上一眼的,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他应得的东西。 “皇上,皇后她……” 侍监来到床边,不得已打断了皇上与仇赁缅怀昔日的对话。他们已经说了几个时辰,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忘记了屋外跪了一地的妃嫔,也忘了宣德门外林立的百官。 说来皇上也奇怪,近十日都没什么精神,饮食难咽,呼吸不畅,更别提说这么久的话了,看来真是大限前的回光返照…… 这么想着,侍监心中又升起那“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之感来。 皇上不禁看了眼仇赁手中握着的书筒,仇赁仿佛察觉一般,对皇上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心。 皇上安慰地点点头,靠在床背上。 方才二人聊起昔年种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景象,那畅快之感还涤荡在皇上心尖上,他的眼底还放着豪情万丈的光芒,嘴角溢着他一生的骄傲、自负。 这一生,就像仇赁说的那样,值了。也是时候面对一切,结束一切了。 “叫皇后太子他们都来吧!” 侍监一愣,连忙应了声跑出去传召。 皇上笑了笑,“寄世,朕一生都困在这宫闱之中,活在礼教之下,做事以百姓为先,以孱国为重,渴望做一个明君,却偏偏在立储一事上固执己见,你说,朕是否太任性,太胡闹了些。” 仇赁深深地看他一眼,说:“皇上,身为孱国之臣,臣必须直言,您是太胡闹了。” “哈哈哈……”皇上将近耋耄之年的身躯笑得颤个不停。 仇赁跪坐于床前,道:“不过若以友人的身份来说,仇赁是支持您做这样的决定的。” “友人…”皇上神情一阵恍惚。 “皇上,您这一世太苦了,仇赁跟了您廿余载,见您真心快乐的日子不过尔尔。您看似天下之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羡慕,可仇赁知道,您背负着江山,不能率性而为,不敢随心所欲,心中有气,也要避免冲动,偏居一隅,暗暗发泄;悲戚之时,不能借酒浇愁,更不能示弱人前,只能深夜独坐书房,一纸一纸地对天地写下烦恼,再焚于炉火之中,不叫人发现……皇上,您就为自己做了这么一回主,天下人不会怪您的!” 仇赁声泪俱下,皇上颤颤巍巍地闭上眸子,哽咽道:“也许吧。不过天下百姓都是小心眼的。” 皇上无声抽泣两下,这才止住了情绪。 仇赁在一旁沉默着,无话再可说。他知道,皇上有勇气立下这份诏书,是因为自己的支持,可这勇气只够他立下遗诏,难以叫他除去心中违背明君原则的羞愧,以及对天下人、对家人的内疚。 不多时,寝宫十二门对开,血色的夕阳红爬到床前,皇后妃嫔、太子朝臣鱼贯而入。 皇后最先失控,双手脱离了宫女的搀扶,颤颤巍巍地快走至床前,仇赁连忙退开身影,快速往百官中看了一眼,正迎上长平王的目光,他连忙眼观鼻地垂首立在一边。 长平王心中狐疑一瞬,却也没多想,只看向伏在床前哭泣的母后。 “皇上。”皇后双手颤颤巍巍地举着,一脸悲痛。 皇上将她两只手拉下来,拍拍她的手背,说:“五十二年了,皇后,你辛苦了。” 皇后心中一震,五十二年…… 这么久了吗? 她是为义帆来的,但皇上一开口,说的竟是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她已经多久没再想起过去的岁月了? 一个又一个孤独的黑夜,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一个又一个葬于深宫的灵魂,她,早已令对希望麻木了。 但就在刚才,那被岁月蹉跎了的苍老之音,竟然打开了她心底的一个落满灰尘的小匣子,里面是她的青春,她的血泪,她的爱情——被她用了一生锁起的东西,却因这男人的一句话,漫天飘零。 她以为她不会哭,不会再为这个人掉一滴眼泪,不会再叫他看出自己卑微的真心,不会再给他任何一次伤害自己的机会,却不知怎的,那个人沧桑的脸一倒映在自己的眼睛里,那眼眶就再也圈不住一刻坚强,泪如决堤般汹涌而出,呼啸而下,势不可挡。 她痛苦地叩首在皇上手背上,泣不成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遗诏 皇上喉结滚动,又不禁看仇赁一眼,眼中满是挣扎。 仇赁叹了口气,偏过头去。 这一幕在旁人眼中看来,格外深意。众人不禁又重新审视起太子和长平王来,长平王的心终于也慌乱了起来。他以为自己此番是可以名正言顺的。 “皇后,听旨吧。” 皇上的手微微动了动。 皇后抬起头,这才从悲痛中回过些许神思来,听旨? 她本还没意识到什么,却见皇上有意回避目光,她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 他心虚了! 他竟然又心虚了! 五十二年,这个表情自己见过多少次! 他每一次纳妃,每一次用手腕对付自己的娘家,每一次打压义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会流露出这讨厌的表情来! 刘光,刘光!你怎么敢! 皇后的眸子怒火中烧,那目光打到人身上宛如烙刑之痛,皇上不禁闭上眸子,以躲避那拷问灵魂的目光。 他和这个女人斗了一辈子,爱过她的家声背景,也恨过她的外戚专政,爱过她的清纯仰慕,也恨过她的无知多情。自己才是她的夫婿,她也是自己唯一的发妻。可她爱家族胜过爱自己,爱孩子也胜过爱自己……她本该是那个陪伴自己一生的灵魂伴侣,却一生都在为了她可笑的家族和孩子与自己争斗…… 世人都道自己是为了立长而立长,可谁又知道这借口背后那难以启齿的爱恨纠葛呢? 仇赁的声音朗朗回荡在大殿中,冗长的遗诏,皇后、太子、长平王却只听见那一句“传位于清王”。 遗诏念毕,太子笑得前仰后合,看长平王的眼光犹如看个笑话。 长平王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嘴巴,久久发出一声轻笑般的“呵”声,呆呆地立在那里。这算什么? 妃嫔百官哗然一片。 皇后大大地张着嘴巴,豆大的眼泪扑簌地从眼眶滚落,看着床上如释重负的皇上,她站起身,也不顾外人在,双手提住他的衣领,侍监见状立即将百官和妃嫔赶了出去。 仇赁想要阻拦,却也碍于男女有别,伸着手,又无奈悬在那里,只叫了一声“皇后”。 皇后却浑然不顾一切地瞪着皇上,大喝一声,“刘光!” 皇上忽然扬起胜利般地笑容,看向皇后,“嫣儿,你输了。” 皇后手一颤,无力地脱落,长平王立即大步上前将她扶住,“母后。” 皇上这才看到长平王,忽然心里漏跳一拍,这是他和魏嫣的孩子,是他们成婚后等了十一年才等来的一个孩子,也是五十二年的光阴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就这一刹那,他忽然想起魏嫣少年时与世无争的模样,那记忆模糊的就仿佛是梦里的景象似的。他竟然忘记了魏嫣还有那样的时候。 她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对,都是这个孩子出现以后!他把那样沉静美好的魏嫣杀死了,从此以后,就只有一个活在权谋里冰冷、血腥的皇后。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魏嫣不会举家族之势为自己争帝位,不会游说自己弑兄杀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与自己冷战反目…… 是他生生谋杀了自己和魏嫣的感情。 可偏偏,他又是这脆弱不堪的感情残存的证明。 “义帆。”皇后内疚地望着长平王。 长平王眼眶通红,哽咽道:“母后,您保重身子。” “义帆…”皇上伸出手。 长平王身子一顿,看向皇上,却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搀扶着皇后,单单地看着他。 仇赁在一旁心疼地看着皇上,不知皇上能否承受得了这众叛亲离的滋味。 皇上看着他母子相持之状,轻笑一声,似是自嘲,放下手,冷漠地靠在床背上,“如此,朕也好受多了。” “好受?”长平王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松开皇后,走近皇上,问他:“圣上,您的心是铁打的吗?四十年了,您何曾正眼瞧过微臣?对微臣,何曾有过半分父子之情?若非母后在此,微臣真想问问您,微臣到底是您亲生的吗!” 几近怒吼,皇上身子一顿,却没说话。 皇后扯扯长平王的衣袖,劝阻道:“义帆,他是你父皇。”不知为何,她一见那男人孤单单的模样,又不忍心听人这样说他。 她犹记得男人登基前那夜,来她房中问了她一个问题,那时苍白的月光扫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他眸子里全是担惊受怕,眼底满是孤独,他问:“若我不做这个皇上,你会跟我走吗?” 他是多么害怕、多么厌恶那个沾满血腥的位子啊。 却在自己冷漠的“不会”二字吐出后变得杀伐果断,麻木不仁。 是自己亲手把他变成这样…… 所以,除了自己,谁也没有资格说他。哪怕,哪怕是自己用性命守护的孩子,也不行。 “母后,你没听到那个诏书吗?儿臣真是太可笑了,竟然以为他是为了立长而立长,现在看来,全然是为了抑我而抑我!”长平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直勾勾地瞪向皇上,嘴角扬着苦涩又狠厉的弧度,道:“微臣一直不解,立嫡立长都有礼法可据,圣上却为何偏偏只记得立长,不记得立嫡。原来不是圣上忘了,而是故意为之。” 长平王凄凄地笑了,指尖忽然凌厉地直指冷眼旁观的废太子,斥道:“所以无论他多么蠢笨!昏聩!犯了多少错!你都还是执意要立他为太子,” 皇上看了广和王一眼,广和王瞧见他的目光,立即掉头跑了。 仇赁眉头一皱,皇后立即急扯长平王的衣袖,“皇儿。”这个节骨眼上,废太子能是干什么去? 长平王却全然没心思去思想别的,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真相。 他指着自己,“而无论微臣多么努力!多么想讨好您!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倒是二哥,无论他多么厌恶皇权、厌恶你,你却还是愿意将皇位传给他,而不是我!不是我!” 长平王是气极了,竟然在皇上面前直言称“我”。 皇后目光犀利地扫到仇赁身上,仇赁立即躬身退了出去。皇后不光是忌惮仇赁见长平王失态的模样,更是指望他去提防提防不安分的广和王。 皇上紧闭嘴唇,对长平王的质问油盐不进,一概无视。 长平王气疯了,戳着自己的心口,“圣上,微臣到底哪里得罪您了!您说啊!微臣可以改的啊!父皇!”长平王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皇上身子猛地一震,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长平王这样喊自己了。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义帆还年幼的时候,自己严厉地斥责他,不许他与其他皇子公主一样称呼自己为“父皇”,只能叫“圣上”。 那时他不懂事,每每叫错,自己便罚他抄书、打板、跪殿…… 也往往是那个时候,皇后会来自己这里求情。 “义帆,起来。”皇后哭着拉他。 他却一直盯着皇上,“您说话啊,父皇,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从小你就不喜欢儿臣,对别的兄弟姐妹都是慈颜善目,对儿臣却始终冷冰冰。儿臣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不知到底怎么做才能叫您满意。明明每次您交代的事,都是儿臣做的最好啊,为什么,为什么您就是看不到呢。您知不知道就是因为您,儿臣才到现在一直没有要孩子啊!” 皇上和皇后同时一惊,看着他。 皇后直接惊讶地问:“义帆,你说什么,你不是……不是说你身子不好……” 她一直没有敢和皇上据理力争储君之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义帆说自己不会生!皇家后嗣乃是国本,她轻易不敢争太子之位,怕人用无后这事戳着义帆的脊梁骨。所以她只能等,等到皇上临终才不要脸面地来求这个位子,一旦义帆的位置坐稳,谁也不敢说一句圣上的不是。 皇上也没想到,长平王多年无所出,竟会是因为自己。 长平王却已是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义帆?”皇上吃惊地看他。 “儿臣怕,怕有个人长到四十岁都还在为父亲一句责备而惊恐数日,为半字称赞而欢喜几日。为一个等不到的答案,辗转反侧四十年!父皇!儿臣怕……”长平王伏在床榻边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生都未与父皇这样近过。 父皇永远是远远地、冷冷地看着自己。 忽地,一个手掌抚在自己头上,那手掌宽大,虽有些凉,却有不曾体验过的暖意流入心间。 皇后错愕地看着皇上。 长平王亦诧异地望着皇上,皇上的手掌顺势而下,摩挲着他的脸庞,一晃眼,义帆已经四十岁了,可四十年,自己都未这样与他亲近过吧。 皇上为他拭泪,说:“你一直很优秀,是父皇最出色的儿子。” 说着,他抬起重重地头,看向皇后,伸出一只手,“嫣儿。” 皇后不肯牵他,却见他油尽灯枯的模样,也不忍心地红了眼眶,握住他的手,说:“你这个狠心的人!” 皇上笑起来,“朕就任性了这么一次,就为了赢你一回。” 皇后伤感起来。她知道皇上很爱她,所以从前才敢对他冷漠,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一次又一次与他较劲。他们斗了一辈子,每次看似都是自己妥协去求情,其实皇上没有赢过她一次。 因为她吃准了皇上会心软。只要她说几句好话,流几滴眼泪,皇上就会为她改变心意。 这一次,皇上说赢了她。其实是赢在了他没有时间上。 他要死了,他在她来之前就拟好了遗诏,他故意拖延那几个时辰不肯见她,直到油尽灯枯时才叫自己进来,宣布这叫自己失控的东西,好没有机会服软,没有时间说好话,没有时间流几滴眼泪,没有时间叫他改变心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闯宫 “你这狠心的人,为何对自己这么狠。”皇后擦着眼泪。 皇上又咧开嘴,笑了,看向长平王,仿佛在看一件珍世绝宝,道:“义帆啊,那个答案,父皇可以告诉你了。” 闻言,皇后又不停地抹起眼泪。 长平王望着他,期待着,却又害怕着。 “你是父皇的儿子,也是最爱的儿子。”皇上笑着,浑浊的眼睛却流出泪水,“可父皇太爱你母后了,也太恨她毫不顾惜朕的爱,将自己的爱、朕对她的爱,全给了你。你有你母后疼你,父皇却只有自己……咳咳咳……” “父皇!” “皇上!” 长平王和皇后都急切地看着他。 他却摆摆手,剧烈地咳了一会儿,又说:“你别怪父皇,父皇是嫉妒你。” 长平王哭着摇着头。 皇上却别具深意地看了皇后一眼。看来,他赢了不止遗诏这一场,还有这义帆心里的苦。 皇后不忍心地叹了口气。因为她也有份害儿子。她一直知道皇上是喜爱义帆的,却没有告诉过他。义帆年幼时,还没出宫建府,多少个日夜皇上都在宫门外站着,偷看他练剑、背书,他生病时,皇上总是叫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来,用顶好的药,夜半常常潜入,在床边照拂。 离宫后,义帆总以为许多关照都是自己送去的,可其实她知道,许多东西都是皇上假借自己名义给的关怀。她还知道义帆府里有许多皇上信任的人打点帮扶。就连义帆一身的本事,都是皇上安排最好的师傅假装“慧眼如炬”出现在他生命里的。 可她偏偏为了一口气,把真相忍了四十年都没有说出来。 “死前有你们陪着,真好。”皇上疲惫地靠着,眼皮有些沉重地张合着,“咱们一家三口……” “父皇,不要睡啊。”长平王紧紧地抓着皇上的手,仿佛那等了四十年的温度一眨眼就会消失似的。 “皇上…” “一家三口……”皇上微微地扬起嘴角,想起十五六岁的少年时光,大红烛,红纱帐,红盖头。 有个人在耳边说:“东旭哥哥,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嫣儿。”皇上伸出手,却不是向皇后,而是眼前白光中的人,却不等触到,便垂下手臂,再不受这躯壳的束缚。 皇后痛心地闭上眸子,一滴眼泪从睫毛滑落。 “父皇!”长平王痛彻心扉地大叫道。 侍监急忙跪下大拜,然后匆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将这哀号传到丧钟前,丧钟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都城上空,天空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哗哗下起大雨。 钟声一响,广和王立即兵分三路,一路将百官抓到一处宫殿之中囚禁,一路死守宫门,另一路则气势汹汹地往皇上寝宫杀去,那里是他最大的对手长平王所在之处,也是遗诏所在之处。只要杀了长平王,杀了仇赁,烧了遗诏,逼百官承认他,他便依然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王。 当初在祭坛上给他出主意,叫他对仇徒斩草除根的那个门客李勋已经被他提升为禁军统领,此刻正率领着一千五百禁军跟在广和王身后,催促着他:“太子,你若再犹犹豫豫,等长平王回过神,您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广和王站在大雨中望着远处他梦寐许久的巍峨的宫殿,迟疑道:“清王称帝,本王余生的日子也不会差,这一去,可就是造反杀头的大罪,回不了头的啊。” 李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太子!您糊涂啊!你以为长平王会让清王活着来到都城吗?” 广和王一怔,想起死去的太子妃,不禁打了个寒蝉,对长平王无声无息就将自己打得一败涂地的手段不寒而栗。他握了握腰间的佩剑,狠下心,长剑挥出,喝道:“冲啊!” 叛军一股脑地冲向寝宫,将偌大的宫殿围个水泄不通。 李勋率先一步冲到宫殿门口,一脚破门,杀了进去。 皇后身子一震,从皇上的尸体上仰起身来,冷冷地看着低着头走进来又故作镇定用剑指着他们的广和王。 “皇儿。”皇后目不斜视地盯着广和王,手底下却拉了一下仍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长平王。 长平王压抑着胸腔中的愤怒,狠狠地吸了口气,感受了一把皇上掌心里残留的淡淡的温度,这才不舍地松开,缓缓站起身子,回眸看去,扫过一众甲胄加身的禁军,将目光定在广和王身上,向他走去,毫不避讳他亮出的剑锋,问道:“父皇尸骨未寒,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对你将近五十年的疼爱庇护吗?” “疼爱?”广和王嘴角抽搐一下,目光扫过皇上的面容,那灰色的脸上安详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一直都不需要自己,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枚用来制衡其他人的棋子。 广和王漠然地看向长平王,道:“他是一个帝王,根本没有爱。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稀罕那种东西。哦,对,因为你从来没得到过,就觉得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哈哈,还真是可笑。” 说罢,广和王敛住笑意,扫过自己身后的军队,又看看孤儿寡母的皇后和长平王,得意道:“长平,你今日若跪下求本王,本王会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他戏谑地看向床榻上端庄地仰着头的老皇后。他早就想杀了这个老女人,若不是她,自己的母妃也不会郁郁而终。 长平王向前迈上一步,挡住广和王的视线,质问道:“你最近还疯的不够吗?遗诏已经宣了,你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广和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不待他表现,身后的李勋就提剑而出,喝道:“少废话,受死吧!” 长平王一个闪身避开犀利的一剑,冲广和王喝道:“广和!” 这是劝他,也是警告他。 广和王有些犹豫,李勋却不给他时间,又是一剑冲长平王刺去,还对旁边人叫道:“站着干什么!杀了长平王!” 长平王见状,一把夺了广和王的佩剑,与李勋纠缠起来。 皇后见状,紧张道:“义宇,你真要抗旨不尊,手足相残吗!” 广和王看向皇后,她望着长平王的那紧张模样,眼底的关爱担忧令他想起自己的母妃,他不禁道:“难道本王不争,他就会放过本王吗!您放过本王的母妃了吗!” 皇后皱起眉头,无话可说。她揪着胸前的衣领,急切地盯着在刀光剑影中挣扎的长平王。 忽地,一剑划破长平王的衣衫,皇后情不自禁大叫一声“皇儿”,广和王厌恶地夺了一个士兵的兵刃冲向皇后,长平王见状立即回护,以剑拦住广和王的身影。 就在这一挡之间,长平王漏出许多破绽,顿时十几个白刃朝他刺来,皇后下意识扑了过去,唰唰几声剑刃穿膛的声音令众人的动作都不禁停滞了几秒,屋中只余下凄凉的雨声。 “母后!” 话音未落,皇后口中淌出一阵殷红之色,身子颤了两颤,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只是回头望了一眼那爱了一生的儿子和他耳后模模糊糊的一张枯槁的脸,便整个身子向下坠去,士兵们连忙兵器脱手,只皇后的身躯重重倒在地上,被兵刃支成一个奇怪的姿势。 “母后!”长平王宛如疯了一般冲过去看皇后,却被李勋凌厉刺来的一剑逼得不得不变幻方向格挡而去。 广和王本来只是想用皇后要挟长平王束手就擒罢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对皇后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他一出生便是长子,皇后那时还不是皇后,只是王妃而已,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对他视如己出,百般呵护。虽然后来因为三弟的出生,她和自己的母妃之间有些猜忌与矛盾,却也没有对自己太疏离,但凡有点名头的日子,她的礼物都是第一个送来的,比自己亲生母妃还上心。有时礼物还是她亲手做的,与长平王的一般无二。 他的母妃平庸、善妒,有时还对自己大打出手,而王妃却知书达理,见识有度,爱子如命。有时他嫉妒长平王,虽然他拥有太子之位,可他宁愿和长平王换一换,叫长平做这个太子,而把皇后这样的母亲让与自己。 他呆呆地看着血泊中的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连为她悲号的资格都没有。 “刘义宇!” 长平王格挡开李勋,愤恨地长啸一声,刺向广和王。 众兵立即护在广和王面前,朝长平王攻击去。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喊道:“长平王的军队杀进来了!杀进来了!” 广和王忽地回过神来,这不是感伤的时候,他立即伸出手指道:“李勋,杀了他!” 李勋和众兵一起攻向长平王,长平王也不纠缠,借空找地,想往外逃去。 众人看出了他的意图,欲将出口堵住,却不料长平王一剑砍断殿中一座九枝烛台,火苗蹭一下点燃了帷幔,吓得士兵不自觉推开一路,他立即趁机而出,朝殿外奔去。 广和王立即追出来大喊:“抓住他!” 殿外的禁军立即围来,向长平王冲去。 就在两个士兵将要抓住长平王之时,忽地两支羽箭破空而至,直穿二人咽喉,将士兵们吓得一滞,纷纷朝来箭的方向看去。 广和王目光一滞,“那是……” “仇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监国 只见一队兵马整齐肃穆地穿过一层层雨幕向寝宫行来,为首的大马上正是边关人民歌颂不休的“先元帅”——仇徒。 他手中还握着一张弓,刚才发出的那两箭并不是结束,他又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瞄着寝宫外禁军的方向。 “他竟然没死。”广和王失魂落魄地看向长平王,失了斗志似的在原地晃了晃,靠在背后的门板上。 他这一次之所以有勇气杀进来,就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成功谋杀了三军大元帅,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挫败了长平王的傲气。他以为自己能和长平王一较高下了,可没想到,仇徒根本没死,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更别说长平王的军队都已经打到了个这个位置,自己今日——是输定了。 李勋保持着出剑的姿势,诧异地看着远方,却只是惊讶,不像太子那般失意。他冷静地审视了一圈四围的情况,趁着众人不注意,身子一蹲,一个假动作,刺向长平王。 “呃。” “嗖!” 他刚一动身,仇徒的三箭就齐齐射了过来。 但李勋看着自己手中穿过长平王腹部的长剑,裂开嘴笑了笑,成功了。 他倒在地上,看着漫天大雨,欣慰地闭上了双眼。有长平王陪葬, 值了。 “义帆!” 广和王吓坏了,冲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想让长平王死,可当他真倒下的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心痛了。他忽然想起来,他这么多年都没动过杀这个弟弟的念头,不过是有些嫉妒他,甚至还有些同情他。是什么时候有了杀他的念头呢? 不,自己从未想过杀他啊!不然自己何必等到今日,等到他成长起来,等到他民心尽收,等到他统领千军时才想杀他? 他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兄弟啊! 长平王痛苦地皱着眉头,“皇兄,你我兄弟…为什么,要这样……” “义帆,义帆。大哥错了,你不要死。”广和王捂着他腹部的伤口,却耐不住鲜血喷涌,他大吼:“传太医,传太医!” 几个士兵连忙丢下兵器往太医院跑,广和王哭着看向怀里的长平王,唤道:“义帆,义帆……” 仇徒冲了过来,禁军也不敢阻挡,他大步急迈到长平王身边,焦急道:“王爷,仇徒来晚了。” 长平王看他一眼,勉强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义帆!”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太医在宫中守了一夜,宫女进进出出忙碌了一夜,终于雨声停住,破晓之光照进宫殿时,众人才松了口气。 挺过来了! 越宁握了握仇徒的手,仇徒乌青的眼睛望了过来,如释重负的一笑。 广和王听闻长平王平安的消息,笑了笑,旋即浑身无力地倒坐在门槛之上,形单影只,孤独凄凉。 百官不敢动他,军队不敢动他,只远远地看着,又不知如何处置他。现在,孱国正是一日无君的时候。 遗诏都听见了,废太子的叛军也束手就擒了,可长平王的军队还包围着皇城,谁知道床上的这一位是否没有登帝之心? 废太子是彻底没戏了,可还有个清王呢。在清王和长平王之间,他们到底要站谁?一个名正言顺,一个大权在握,稍稍站错队,可能就没了万锦前程。 百官皱着眉头,无言地在殿外站着。 仇徒却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守着长平王。这是他的明主,他只听他一人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被大雨洗了一夜的宫殿却仍透着股萧条。 长平王还未醒,广和王倚在门槛的头稍稍偏了偏,看见屋里一堆人围在床边伺候,再看看自己周围,连出入的宫女都对自己避之不及,显尽苍凉。他心头不禁浮起许多往事。 父皇刚登基那两年,因为母后和清王的母妃的家族都有功绩,宫里宫外的人就都看人下菜,没少因为自己的母妃家族没落而给自己难堪。那时候父皇还没有像后来这般“宠爱”自己,自己还也没有得太子的封号和封地,所有的人都瞧不上自己,连母妃也因为自己的平庸而时常怒骂自己。那时的自己也像如今这般,终日坐在门槛上看人来人往,却无人行礼问安,亦无人嘘寒问暖。 有一日自己被一群太监推入水中,讥讽嘲笑,被赏花的几个妃嫔看见,母妃也在其中,她却不是心疼自己,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讽刺自己愚笨、没出息,还是母后为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把母妃和太监们都教训了一通,并从那以后,叫自己与三弟一起起居。 他知道母后不是做样子,但母妃却时常在见到自己时就说母后的坏话,说她心机深,是利用自己来博好名声。久而久之,自己也疑心起母后的真实用意来,甚至后来将母妃因嫉妒而自尽的事也算在母后的头上。 后来自己得了父皇的“疼爱”,被封为太子,就与母后渐行渐远起来。本来天天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皇兄”的小尾巴三弟也不再与自己亲近,而是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用功,因为他觉得父皇是因为他不够聪明、不够努力才不爱他。 父皇那些年时常罚他,他那么小,父皇却一点不仁慈。有时叫他跪一夜宗祠,有时罚他抄几百遍礼法,自己却莫名其妙因为太子的头衔得到了所有人的追捧。身份一下子就变化了。 从前是自己被人欺负,看他被人呵护尊宠,后来就全不一样了。三弟虽然因为年幼不懂父皇的冷漠,可自己年长他九岁,早已懂事,隐隐猜到父皇对他的态度是因为母后,却从不曾告诉过他,甚至有时偷偷接济他时,还暗示他父皇的狠心。 三弟不信,越发用功,越发努力讨好父皇,心却越发失望。这一切,自己都看在眼里,却由始至终都在做一个旁观者,享用着本该属于三弟的殊荣,还一面出于内疚地对他百般关照,做那个假惺惺的“施舍者”。 后来三弟渐渐长大,立下汗马功劳,打开了一番属于他自己的天地,获得了民心,父皇再难掩饰对他的喜爱,有一次不经意表现出来,让三弟欢喜了许多日,还特意买酒来找自己说父皇开始注意他了。自己亦是那时候感受到危机感。不过后来父皇又将那份感情隐藏起来,三弟又陷入了他多年的痛苦中,但自己却没有从惴惴不安的心境中走出来,多少个夜晚都在少年时的噩梦中惊醒。 自己不想被打回谷底。 与三弟的较量就从那时候露出了苗头,自己却没能控制住。 一次又一次地暗中害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心软放过他。后来他还是意识到自己的居心,找上门来。那夜,他提着一把剑、捧着一坛酒来寻自己,喝多了,他问:“皇兄,你我兄弟多年,你真要害我?” 后来说了些什么呢?总之是不欢而散的。战斗也是那时候打响的。 一直斗了这许多年,自己也没真的害了他,不过是想抓住点东西保全自己罢了。 这次父皇病重,边关作乱,他那危机感又浮上心头,恰恰这个时候,李勋给了他一把“利剑”——只要杀了仇徒,长平王就少了左膀右臂,到时他无力兴风,一旦拖到自己当上皇帝,那他便再不能威胁自己。到时自己善待长平王,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心,也未尝不可。 广和王微微合上眸子,心中悲戚,自己怎么能信李勋这样的鬼话,他只怕一开始就是要三弟死吧。 “醒了。” 一个宫女喊道。 广和王立即站起身,却刚走一步,又停在门槛处,久久未动。 “咳咳。”长平王睁开眼,想要坐起身,却腹内一阵抽搐,令他止住了动作,仇徒的手也扶得快,帮他重新躺好。 他扫了一遍床前的人,吃力问:“广和王呢。” 众人一怔,纷纷侧头看向殿门。 广和王皱起眉头,转身离开了。 长平王看不见广和王,只能通过众人的反应,推测出长兄大概是在一旁的,便说:“他在这儿吗?本王想见他。” “他不在。”仇徒从门外那孤零零的背影处收回目光,镇定道。 越宁眉头一跳,低下了头。她不懂广和王为何不见长平王,更不懂相公为什么要撒谎,只是众人都不说,自己也不应该说罢。 长平王盯着仇徒,不自觉又咳了几声,说:“先皇宾天,有人去清州迎新皇吗?” 屋外的广和王闻言身子颤了颤,不禁竖起了耳朵。他想知道,三弟是否会学当年父皇那样,为了龙座而杀手足,是否还比不上自己。 仇徒淡淡道:“臣父一夜未露面,只怕亲自去迎了。” 越宁错愕地看了眼仇徒,又急忙看向长平王,想看到他的表情,想知道相公是否说错了话。 长平王捂住胸口,神情释怀,道:“那本王就安心了。” 仇徒缄默不言,唯恐戳到长平王的伤心事。 长平王却不避讳,平静地说:“新皇未至,先皇、先皇后的丧葬事宜就交给皇长子和卫丞相办吧。” 广和王身躯一震,错愕回头向屋里看去。 床前的一众人也是个个呆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有仇徒缓了一缓,问:“那昨日的事……” “昨日……”长平王恍惚一瞬,道:“昨日先皇宾天,先皇后悲痛难忍,随了先皇,本王亦是难过万分,突发急病,”说着,长平王深深看仇徒一眼,“国不可一日无君,新皇来前,就只有广和王能主持大局,百官当拥戴为监国,直至新皇登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击鼓 “怎么可以。”越宁几乎脱口而出。 仇徒立即暗中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却不能忍受。这长平王的意思摆明就是要糊弄天下人,当昨日废太子的恶行没有发生过一般,还要给他监国的权利!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为什么? 长平王皱起眉头,还没等说话,广和王就走了进来,说:“监国本王不做,丧礼本王也不配去。国法、家法都判了本王死刑,待先皇头七一过,本王就自绝于天下,以赔你这一剑之伤!” 说罢,广和王就傲然走了出去。这一刻,他再也不怕别人的冷眼与奚落。 长平王瞳孔一缩,揪住胸前的薄被。 越宁是没想到那没人性的废太子竟还能有这样的勇气,只是就算他死了,自己的孩子又能回来吗? 仇徒看越宁失神,知她心思,暗暗握住她的手。 长平王直直地望着床顶,问:“这又是何苦……” ---- 出了宫,仇徒就先带着越宁回家报平安,仇母平氏一见仇徒,多日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的她竟然能坐起来了。 仇徒眼底一红,连忙上去拜道:“娘,让您担心了。” 平氏伸出两只手,流泪道:“子虚,子虚……” 仇徒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孩儿在。” 平氏紧紧盯着仇徒的脸,生怕是做梦,一眨眼仇徒就会消失似的,两只手摸向仇徒的脸,“是你,是你,子虚,是你。” “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平氏哽咽着,眼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 越宁看见这一幕,鼻头也酸了。她多希望娘亲这时候也能在自己身边。她走到床边,行了礼,道了声“娘”。 平氏抬起头看她,此刻也没心思计较她的出身以及她究竟是否有无心机的事,只是冲她点点头,又拉着仇徒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仇愆怕越宁心里不舒坦,便说:“娘,你和大哥先说着,我和嫂子去后厨看看午膳吃什么。”罢了也不给平氏反应的时间,就推搡着越宁,说:“小师姐,快走快走。” 越宁本来也就不愿呆在那里,便是和仇徒对视一眼,冲平氏告了礼,这才走出房去。 平氏收回目光,无意地问了句:“你夫人几时成了子恕的师姐了?” 仇徒淡淡一笑,说:“孩儿也是才知道,原来娘子是大梦先生门下大弟子。” 平氏诧异道:“那她边塞夺城的事是真的了?”起先她听到这个传言是不信的,只觉得是自己儿子为了那个山女故意给她的功劳,好叫旁人认可,所以每次她与其他官妇聊天时,对这个话题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挺挺胸膛,不敢深入,唯恐日后真相大白时丢了自己这张脸面。 仇徒点点头,想起边关事,感慨道:“是啊。孩儿这个夫人有时做事比孩儿还聪明几分。” “胡说!”平氏嗔道:“你别总替她说话,到时候风头全让她占了去,看你的面子往哪搁。娘跟你说啊,这女人家,还是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天天像个男人似的在外面打打杀杀,就算取了什么功绩,也是叫别人笑话的。” “娘。”仇徒神色微微有些不快,“孩儿不喜欢你这么说越宁。” “还越宁呢,你不是给她表了个字吗?可别学她没规没矩的。”平氏说罢又怜爱地拨去仇徒鬓角的碎发。 仇徒见她形容憔悴,也不欲和她辩驳,便应道:“知道了。” “她是叫长安吧?都城就传着这个名号呢。”平氏有几分得意,到底这事在街头巷尾是夸她仇家的。 仇徒点点头。 平氏喜滋滋一番,又疑惑道:“诶,子虚,娘还是不懂,你们和你爹都说这个大梦先生来头不小,是当世高人,既是高人,怎么会收一个山里头籍籍无名的小女子为徒呢。看长安那年纪,怎么也不可能吧。”她问这话其实是想知道大梦先生的水平到底如何。 如果越宁不过是一个小山女,普通无奇,那么她在得大梦先生教诲之后就能有这样的功绩,仇徒若能拜此师,岂非还有更大的作为? 仇徒一愣,好笑道:“怎么不可能。听娘子说,大梦先生从前是住在泰威山上的,她也是年幼时在山间玩耍无意遇见的。也是缘分吧。娘子自幼聪颖,被先生看中也未尝不可。” “自幼聪颖?”平氏撇撇嘴,“你那娘子,没什么教养,粗鄙愚笨,和聪颖若沾边,也只会是心机。你可小心着点。” “娘,你再这么说,孩儿可是要翻脸了。您都不知道越宁……长安她在边关受了多大的委屈,孩儿此番能回来,全靠她冒死相救!您竟然这般说她!” 仇徒气不过,将越宁在边关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以及越宁是如何冒险到荒原上寻找自己,如何在得知自己疫症加身时举剑以共赴黄泉的,又是如何在返回都城的一路上对自己尽心照顾,只字不提心里的委屈与难过,又是如何陪自己举兵进宫的,无一桩事不是以命相陪,谁人还忍心这样非议她? 平氏听完仇徒一番话后,哑口无言。她没想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小外孙,更不知仇徒在边关竟受了这样莫大的苦。至于越宁的委屈,她倒不是存心无视,只是比起自己孩子受的罪,别人的痛苦听起来就不那么重要了。 仇徒却不知道平氏根本没有领悟他这一番话的目的,见她神色悲戚,便说:“所以,娘你以后真的要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长安,断不能再恶言伤她。不然,孩儿会很为难,只能另辟府邸,带长安移居他处了!” 此言甚绝,平氏心漏跳一拍,紧抓住仇徒的手,“娘不许你走!你都不知道自从听到你出事的消息以来,娘有多担心,多心疼……谁没受委屈啊,你们的孩子是孩子,娘的不是吗?娘也受了这锥心之痛啊。你们才为那孩子几日忧虑?娘生你养你二十余年,不比你们更难受?” 说着,平氏两个眼珠子就滚出泪来。 仇徒眉头一锁,无言以对。他是没有这样易地而处地想过这问题的。 见平氏哭得伤心,他叹气道:“娘,孩儿错了。没体谅您,不过长安她为了孩儿也受了大苦,孩儿只希望您能真心接纳她。” 平氏看仇徒神色认真,也不是想真激怒儿子离府,便抹了抹眼泪,说:“娘几时说过不接纳她?都是你自个儿瞎想。” 闻言,仇徒一笑,“那是孩儿的不是,应该赔礼。”说着,又起来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母子俩这才没了嫌隙,继续聊起别事来。 黄昏的时候,宫里有人来请仇徒和越宁夫妇去宫中哭丧,约莫哭到三更,这才放还。 接下来的两日,也是定时往宫里几筵前去哭上一哭,宫里宫外打点丧葬事宜的人进进出出奔忙着,都城内也不似往日繁华,人人素服斋戒,一片萧条。 这日天还未亮,吉时一到,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妃嫔公主朝廷命妇、侍卫禁军僧道喇嘛等上千余人浩浩荡荡地护送着先皇与先皇后的灵柩前往帝陵,长平王亦带伤跟在队伍中,广和王虽说自己不配送葬,却也没有缺席,只是他一身素衣跟在僧侣之中,同他们一起念着法经。 帝陵距都城三百里,这一走,便是三日多,终于还是赶在吉时前到达帝陵。 长平王有些忧心,叫人去暗中保护广和王,因为今日正是头七之日。可直至丧仪开始,他都没能找到广和王,听僧侣说广和王夜半就不见了。 无论怎样,丧仪还是如期举行。 妃嫔百官哭号许久,忽地,祭鼓被人狠狠一敲,发出一声闷响,回荡在祭坛之上,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有人认出鼓前的广和王,大呼道:“大逆不道啊!” “皇兄,你做什么?”长平王以一己之力压下广和王造反一事,百官虽不情愿,却也因为丧礼而没有兴风作浪,民间只有些猜测,却因为朝廷没发话,也不敢明面上乱言。可他万万没想到,长兄竟然这般寻死! 仇徒急匆匆跟在长平王身后,以防废太子有什么诡计。 越宁在命妇中跪着,虽然心系前方之事,却也不能逾越礼数起身,只能急急地悄悄抬头窥视。 越宁旁边跪着的是平氏,本来得了恩准不必亲来,她却因为仇赁一生得先皇重视,身为仇赁唯一的妻妾,她必须代夫还先皇隆恩。不过身子本就羸弱,加上三日颠簸,能撑到这里已是不易。如今前方似乎生出乱象,她一紧张,手脚不住地颤抖起来,唤道:“静初、静初……” 静初嬷嬷立即将她扶住,投了一颗药丸进她口中。越宁连忙看过来,紧张道:“娘,你怎么了?要不我扶你去旁边歇歇?” 平氏皱起眉头,静初嬷嬷冷声道:“夫人,这是什么场合?您想陷老夫人于不义吗?” 秋燕拉拉越宁的衣袖,冲她暗暗摇摇头,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些荒唐,便收了声,只是伸出手扶住平氏。 平氏看她一眼,又忧心往前面悄悄探去,呢喃道:“这又是什么事啊……” 越宁揪着心,往祭鼓处看去,这时仇徒和虞信等人已经跟着长平王到了鼓台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自称一声朕 “皇兄,你究竟要做什么。”长平王已经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保住自己的兄长。 广和王漠然道:“乱臣贼子,当以死谢天下。” 长平王看见他腰间的佩剑,皱起眉头,“长兄,你这是何苦?清王不会为难你我,你我何须如此?” “本王只问你一句话,太子妃之事与你有否关系?”广和王看着他的双眸,想看透他。这几日他一直在脑海里回想往事,实在有太多的事他想不通。 长平王一怔,苦笑道:“这事对本王有什么益处呢?若父皇未病,这事连本王也会受此牵连。” 广和王眯起眼睛,将百官扫了个遍,又看向赶过来的文武丞相,对长平王道:“那你可要小心,这里还有人怀着野心。” 长平王眼下却只是顾惜他的性命,顺势道:“若真如此,皇兄和本王一同找出真凶不是更好?你先随本王下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长平王就上前要拉广和王,广和王却一把抽出长剑抵在身前,“不许动。” 仇徒出于护驾本能,已是出剑在手,护在长平王身前。 广和王看仇徒一眼,淡淡道:“你是个忠臣,以后,好好辅佐我三弟。” 仇徒看着他抵在脖子上的剑,说:“你若真要为自己的罪过死,也该死在被你害的人的手下。” “哦?你说你,还是你夫人?”广和王冷笑道。 仇徒拧着眉头,“自然是假传圣旨,杀吾妻之事。” 长平王见仇徒情绪不稳,刚要出口相劝,就听广和王大笑道:“这不是你夫妻二人玩的把戏吗?当真可笑。” 长平王错愕道:“皇兄,这事不是你做的?” 广和王瞧他们的神色,不禁道:“难道还真有这事?” 仇徒和长平王对视一眼,皆是疑惑。太子妃一事已是蹊跷,如今口谕之事竟然也非太子所为,莫非真有个野心勃勃的人在背后操控,他们竟然不知? 广和王仿佛也陷入沉思,忽地,他道:“本王身边那个李勋,就是刺你一剑,被仇徒杀死的那个人,他可能有些问题。你们事后查查,应该会有线索。” “皇兄何不与我等一起,还自己一个清白?”长平王急地上前一步,广和王却大喝一声“不要过来”,剑又深入颈部几分,长平王连忙站住身形。 百官都屏息看着鼓台,也不知台上几人在说什么,只能期望不要再出现七日前宫变那样的事。 广和王吐了口气,深深看着长平王,说:“本王没有清白可言,你若包庇,史书上也会污你一笔。就这样吧。替本王向新皇讨个体面,准本王入葬皇陵,灵牌入主宗祠,让本王有个根。” 他说得真挚,长平王却耐不住胸口之中欲拥出的情绪,哽咽道:“皇兄可以等百年之后……啊!皇兄!” 话未说完,广和王竟然手肘一动,自绝于帝陵。 孱国建兴三十八年四月初五,废太子广和王殁,草草葬于皇陵。长平王接二连三承受噩耗,伤势恶化,一病不起。 五日后,众人返回都城,丧服斋戒,不在话下。文武丞相不敢担监国之职,三番五次去长平王府请,长平王妃都以王爷身体抱恙推辞,说他们若执意不肯担责,就去请广和王的几个儿子回来代为监国。 此话一出,文武丞相不敢再提,硬着头皮双双监国。要说为何,原来广和王所犯之罪甚大,按礼法,他几个儿子都是要去除封地贬为庶民,甚至杀头的,但长平王在这儿拦着,新皇又未登基,所以一时间无人敢办那几位祖宗。但不动他们不代表认可他们,叫他们监国?岂不是打新皇的脸面吗? 只是监国是个得罪人的行当,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将要登基的皇帝。哪个君王不忌讳那些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臣子?这时候文武丞相虽然监国,他俩却不敢冒风头,但凡有个什么事要处理,就把百官都招来讨论讨论,寻个“法不责众”的法子,叫众人一起担待。 一方面二人又打发人去清州迎仇赁和新皇,只盼能早日恢复朝廷法制。这一等,就是两个月。 这天正午,清王的车驾刚到江阳外,就见两位丞相携着百官在炎炎烈日下候着。 清王眯起眼睛,“这么多年,江阳还是这个样。” 与他同车的仇赁施了一礼道:“王爷,这天下事物,若你定意看它不好,那它自然不好。” 清王回眸看他片刻,道:“本王便就是瞧不上它,你能如何?” 仇赁施礼道:“臣无法。” 清王看着他,轻笑须臾,冷冷道:“好你个仇寄世,二十多年了,还是这副讨厌的模样!” 仇赁施礼不言,躬身候着。 清王拿他无法,二十多年前便不如他,如今,自是也比不过他。 自己本以为在清州这二十余年已练出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子,可就在仇赁拿着诏书站在自己府门前的时候,自己还是被这个人的毅力和胸襟震撼了。他竟然不计仇怨地遵从遗诏来迎自己为新皇,亲自从皇城风雨兼程三日,八百里加急赶到极远的清州,一口水都不喝地寻到自己府前。 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至今还印在自己脑海中。他就是这样一个忠心守诺的人。 二十多年前,自己幼稚无知,把母妃家族的一切遭遇都算到被父皇赏识的他的身上,公开辱骂他是佞臣,愤然离开都城,说自己永世不回来。其实渐渐长大,也明白母妃家的许多事是咎由自取,就连母妃自己也是十指血腥,不过是自己那时不肯接受现实罢了。 仇赁不过是做了正确的事。 只是就算自己想明白这一切,也很难轻而易举地把旧事翻出来,承认它,然后对仇赁低头道歉,答应他回都城祭拜父皇。 所以自己端着架子,拿了“永世不回都城”的誓言回绝仇赁。他却没有如自己当初一样愤然离开,而是在清王府前跪了七日,直至昏厥。 这样一个坚持的人,有什么事他办不到呢? 自己还是来了都城。 但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低头呢,总是要在嘴上赢一场罢! 偏生这仇赁不会吵架,一如二十多年前对自己的辱骂置若罔闻一般,他如今又以沉默应对,实在是个讨厌的人。 心里这么想着,马车已经来到百官身前,只听车外一阵膝盖着地的声音,朗朗道:“恭迎吾皇,吾皇万安!” 有人过来打了帘子,清王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仇赁身上移开,走下车去,立时有女婢侍监领着仪仗来伺候。 “平身。”清王的目光在百官中巡视。 许多官员都是头一次和清王见面,所以都不自觉挺直身躯,想被清王注意到。 仇赁也跟了下来,一眼瞧见武官中关切地望着他的仇徒,冲他点点头,以示平安。 卫重洋看了一眼仇赁,对清王谄媚道:“皇上舟车劳顿,先往宫里去罢。臣等已备下消热的饭菜。” 清王却冷笑一声,道:“是您等不下去了吧。” 这一个“您”,吓得卫重洋扑通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清王皱着眉头笑着,对仇赁道:“这不会就是顶替你的人吧。” 仇赁却面无表情地站着,似乎对清王的举动视若无睹。 清王无趣地对卫重洋说:“起来吧。长平王呢。” 卫重洋连忙起身道:“谢皇上。回皇上的话,天太热,三王爷他大病初愈,太医说不宜外出,只在宫里等您呢。” 卫重洋说这话时小心谨慎,毕竟几位皇子少年时就广和王与长平王最要好,清王因为母妃跋扈,所以在宫里也不招其他兄弟待见,如今就更别提什么兄弟情深了。只怕这新皇是忌惮长平王吧。 清王点点头,抬抬手,“好吧,那就往宫里去罢。” 换了车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皇宫行去,纵使酷热,沿途百姓都出街跪迎,不敢埋怨。 不多时,进了宫,来到设宴之地,清王果然见到长平王。 一别廿余载,再见已不是少年。 “皇上。”长平王上前相迎。 一众妃嫔也上前问候。 清王免了礼,看着长平王,笑道:“看看你,一点没变。自小就你最用功,在清州就常听见你的事迹,出入沙场,战功赫赫,民心所向啊。” 众人立即吊起心脏,望着二人。 长平王笑道:“皇上说笑了。战功荣誉都是君主所赐,百姓爱戴也是因君主的缘故。” 清王哈哈大笑,点点头,便入座了。 一顿饭百官吃得心惊胆战,只觉得席位前的两位之间燃着味。 就在宴会即将结束,众人即将松口气的时候,清王忽然举杯站起来,朗声道:“诸位爱卿!” 众人屏住呼吸。仇赁不禁皱起眉头。 清王看见他的神色,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姑且叫本王自称一声朕吧,这个名号总归是个权利,说出去的话有人听。” 众人不解地望着他。 他看了同样心存疑惑的长平王一眼,又笑着对众人道:“诸位都知道,朕离京已有廿五载,除了掌管清州,从未染指过国中事务,甚至每次征兵到清州,朕也不参与,从未尽过一份绵薄之力去守护疆土,足见朕不是个爱国之士,不配为君。” 殿中一片哗然。 仇赁闭上了眼睛。 清王瞧他态度冷漠,定是猜到自己意欲何为,打算“顺其自然”,不禁心中来气,却还是笑道:“所以,朕决定!禅位于长平王!钦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章 恭迎显王 这一日,寂静的帝陵外来了一队人马,三四十人,中间是一辆朴素的双驾马车。 车还未停稳,车内的人就打起侧面的帘子来,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眺望着远处巍峨的山峰,最钟灵毓秀的那一座埋的都是百年来坐在孱国最顶端的人。 “到了吗。” 听见身旁的人询问,他这才流连不舍地放下帘子,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到了,母妃,下车吧。”说着,他就伸出宽厚的手掌来。 被他称作“母妃”的女子温柔一笑,手臂稍抬,搭上他的掌心,随他一道下了车去。 刚一落地,女子因久坐而酸麻的腿不自觉地抖了抖,他悉心地将她稳稳扶住,关切道:“母妃,怎么样?” 女子看着头顶宽大的石匾上四个烫金大字——“乾坤帝陵”,笑着指道:“你看,帝陵。” 他看了一眼,便又问道:“赶了这么久的路,要不要休息休息?” “本宫要去给先皇上香。”说着,女子就拨开他的手,招来队伍中的侍女,由她们伺候着就往帝陵里去。 他连忙跟了上去,一面说:“等等儿臣。” 两个守陵人看见他们,见都是生面孔,便拿了架势,喝道:“哪里来的贱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说着,他们举着手中的扫帚就迎了过来。 他身边的侍卫们立即抽出长剑指向他们,其中一个喝道:“活腻了?显王大驾都敢拦?!” “显王?”守陵人愣了一瞬,忽地,他们想起什么,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见了惊慌之色。他们入宫年份本就不长,恰逢皇上崩逝,倒霉地被选来当了守陵人,根本没来得及了解各宫辛秘,对显王二字,也不过是听人顺嘴提起,若非先皇子嗣不多,他们只怕早就忘了这么个人物。 不管是真是假,二人双双跪下,大呼:“显王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冒犯了显王……” 显王漠然地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温柔地问:“母妃,他们没惊到您吧?” 闻言,守陵人立即紧张地看向显王面前的女子,若非此刻太过惊慌,只怕已被女子端庄优雅的形态吸引了去。 “刚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吧…” 女子说着,那两个人闻言立即感激拜道:“多谢太妃,多谢太妃……” “留个全尸。”女子淡淡道。说罢,便抬脚往帝陵深处里去。 守陵人身子一顿。 显王微微一笑,冲侍卫抬了抬手,便跟着女子的步伐去了,也没回头,只是听见两声惨叫,身形稍有迟缓,便全然将这事忘了。 显王跟着女子,像是聊家常般说:“帝陵人虽不多,可这事很快也会传到新皇耳朵里去。” 女子一停,回头冲他深意一笑,“那不正好?” 显王笑笑,“谁说不是呢。” 几日后,显王的车驾到了皇城,却不似在帝陵时那般清冷,城边仪仗横列,早早迎了他们,说皇上已在宫中备下宴席招待。 车厢里的显王和太妃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些难掩的激动。 八年了,他们又回来了。 上次回来还是先皇六十寿诞,都城满街花灯怒放,一片鼎盛之象,着实非他们偏远的显州可比。那时他将将弱冠,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看见与显州迥然不同的繁华富庶,他立即明白了母妃心中多年的苦与恨,也明白了母妃数次含泪责罚自己不用功读书习武的原因——这里,本该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恭迎显王!” “恭迎显王!” 声音一圈圈荡开,显王和太妃对视一眼,将激动的情绪收敛,下了马车。见台阶上有一队仪仗下来,他一眼认出仪仗前的皇上——昔日的长平王,沉稳英武,当真一派帝王相。 “别分心。”太妃说着便端庄地迎了上去。 显王连忙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及至到皇上前的几阶,双方都恰当地停住脚步,太妃和显王拜道:“太姬(臣弟)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皇上笑着上前将太妃扶起,说:“快快请起,齐母妃,五皇弟。啊,好久不见。你们来了,竟也不知会一声,若不是帝陵那边来报,朕可就失礼了。” 这话说得婉转,却是在敲打他们私自处置守陵人一事。 只是若非如此,皇上怎么会重视他们呢?一个刚登基不久的皇上,根基不稳,怎么会不关注其他“夺位者”的动向呢?所以,他们的车驾近了帝陵,却无人迎接,定是皇上有意为之。如今却将这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 显王看太妃一眼,见她气沉如水,便对皇上道:“本来回京也只是奔丧,无意惊动圣驾,倒是皇上心中念着兄弟情分,把臣弟接到京中坐客,实在受之有愧。”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这显王明明是自己不请自来,竟说得好像是自己求他留京一般,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先前确实因为一些小心思,故意无视了回来奔丧的显王,兴许是他年轻气盛,心中有气,故意拐着弯地发泄于自己,便也不欲与他计较,笑着说:“还说这些干什么。你和齐母妃好容易回都城一趟,可要多住些时日才是。” 显王扫了一眼皇帝身后的穿顶戴的官员,笑着扶住身边的太妃,二人含笑对视一眼,显王便对皇上说:“不瞒皇兄,臣弟和母妃确实打算多留些时日,去那帝陵为父皇守陵三年。” 什么? 不止皇上愣了,他身后跟着的官员也吃惊了。 只是话赶话,已经说到这里,皇上难道要收回自己之前的话吗? 只恨两位丞相此刻不在宫中,不然,以官复原职的文丞相仇赁的口才和武丞相庄惠的气势,这显王哪敢如此“算计”皇上? 皇上的神情有些难看,显王连忙跪地道:“请皇上不要误会,实在是臣弟想为父皇尽一片孝心。为消除皇上疑虑,臣弟愿意褪去显王封号,去除封地,只求能陪母妃去帝陵守陵三年。”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自己也当过王爷,自然知道封地封号的重要性,那是可以自治一方的权利,甚至可以招兵买马的权利。当初先皇和广和王忌惮他,就是因为他在长平郡的兵力与威望,虽然从前他为了安定父皇的心和对外显示自己对皇位的淡泊,把长平的兵权进行了分治,将大部分给了文丞相之子仇徒,自己只余下小部分,但这影响力仍是存在的,从后来广和王兵变时他能迅速调兵遣将平定内乱就可以看出。 所以,如果显王真有异心,他在显州积蓄势力肯定会比在帝陵隐居三年要有用。 这一下皇上可就摸不着头绪了。 废太子临死前说的话犹在耳畔,他每日每夜都在想,这从中作梗的人究竟是谁。他怀疑过清王,可清王当着天下人的面把皇位让给了自己,实在不可能是那个处心积虑害太子、害自己的人;他也怀疑过显王,但显王多年犹如一个隐形人,没什么消息,没什么作为,自己也很快排除了他,将视线锁定在权倾朝野的官员身上,甚至为此罢免了卫重洋,重新启用仇徒之父为文丞相。 但现在显王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说要留京三年,哪怕他说废除封号之类的话,自己也很难控制那一瞬间挤满心头的“怀疑”。 “先起来。”皇上凝着神色弯腰扶显王。 显王却不肯起,低头道:“皇兄,你自幼在父皇身边长大,尝尽父爱,可臣弟没有。” 皇上神思迷惘。 “父皇过世那日,皇兄你在身边,臣弟不在。” 皇上睁着眼睛,忘记了眨动。 “您就当臣弟痴了、傻了,得不到现世的,便讨些父皇他宾天后的时光……求皇上怜悯臣弟这卑微的感情吧。”显王哽咽道。 皇上喉结一动,忙眨眨眼,扶道:“你先起来。起来!起来再说!” “皇上,太姬也求您。求您看在显王一片孝心上,就赏他三年吧。”太妃说着也跪在地上。 皇上看着这真挚的母子俩,心中百感交集,妥协道:“罢了!就准你守陵三年!待三年过后再取封地!朕还有奏章要批,你们,陪五王爷用膳吧。” 皇上随意指了身后的臣子,便转身上阶离去。 一到御书房,他便阖门独坐,红着眼眶看着屏风上自己手绘的父皇母后图,不住叹息。 不一会儿,房门被一双玉手推开。 他听见声响,身子不自觉一抖,摸了两下眼睛,吼道:“叫你们进来了吗就……” 话未说完,他看见来人,不禁闭住嘴巴,将目光又投去屏风,感伤起来。 来人赫然是昔日的长平王妃,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蔡雯。 “又想父皇和母后了?”皇后来到皇上身旁,坐在他身边,玉手拂过他的脸庞。 他顺势倒在皇后怀中,说:“显王可怜,还不如朕。” 皇后笑笑,说:“皇上还有心思想显王,可真是糊涂了。他若真相信在天之灵,真有孝心,敢在帝陵、在父皇母后面前杀人?” 皇上一惊,“皇后的意思是?” “皇上,你带兵打仗是一等一的好,可这国家大事,你可真不如父皇。唉,你好好想想吧。反正这事你答应的太快了,好歹拖一拖,等早朝时再与文武丞相和大臣们共同商议商议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皇上懊恼道:“方才朕心里……” “臣妾明白。”皇后怜惜地揉揉他的太阳穴,说:“皇上虽然一直想要这九五之尊之身,却不过是为了获得父皇认可罢了。所以在您心里啊,这国事始终不如家事。虽然帝王家的家事也是国事。”皇后轻轻一笑。 皇帝却明白她的话,叹了口气,说:“是朕意气用事了。” ps:新卷,希望大家支持正版(a href=ot:ot ot_ot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章 庆功宴 皇后莞尔一笑,说:“算了,君无戏言,都答应了,小心便是。还是别为这些事伤神了。从边关回来的将士就快到都城了,庆功宴准备的差不多了,要不要请显王?” 皇上叹息一声,眷恋地埋首在皇后怀中,说:“朕好累。” 皇后心疼地抚着他,说:“万事开头难,慢慢就好了。” “嗯。”皇上淡淡应了一声,便仿佛入睡了一般,皇后不敢打扰,只是一遍遍地抚着他的头发。 忽地,皇上说:“还是请他吧。将他的坐席排在清王旁边,叫他和清王好好聊聊。” 皇后一愣,立即接上神思,说:“好。臣妾晚些时候便去安排。” 皇上搂着她的腰,说:“雯雯,最近也辛苦你了。” 这话里有内疚的意味,皇后一听,便知道皇上是说外边的流言一事。自从长平王登基为皇,一个月之久,有关新皇多年无子的猜测就铺天盖地般席卷了整个都城。众人不敢议论皇上的身子,便将矛头对准了皇上唯一的妃嫔——皇后,说她是短命克夫之相,终身不孕。 “不辛苦。”皇后笑着。 皇上睁开眼睛,翻过身仰视着她,认真道:“要个孩子吧。” 皇后一怔。这句话,她等了二十二年! “好吗?”皇上抬起手抚上她的颌骨,期翼地望着她。 皇后低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水雾升腾,轻轻握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庞,眷恋着这一刻的滋味。她情不自禁闭上眸子,激动道:“好,好……” 六日后,永光元年七月七日,出征大军悉数回到江阳,在城外驻扎。皇上为了表彰出征大军,命各军将领到宫中赴宴,还特赐城外士兵酒菜庆祝,准许军内夫妻会面。 这一日既是庆功宴,仇徒作为三军主帅便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自从长平王登基,长平的军权就被划入了都城禁军,仇徒便不必再去湖镇避嫌,而是同其他十二卫一样,可以长期留在都城。而且因为暂领禁军的缘故,仇徒赫然无形中成为了十二卫之首。 当然,其他十二卫是不敢与仇徒争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仇徒一直是新皇的心腹,所以,他的锦绣前程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就好比今夜来说,庆功宴,也可以说是升迁夜。他们断定仇徒今夜会一步登天! “娘子,如何了?都半个时辰了。”仇徒在厢房外敲着门,想借着门缝窥视,却被丫鬟扇萍伸出的胳膊拦住。 扇萍道:“公子,您着什么急啊,大夫人是女人家,自然打扮得久些。您也不想夫人到宫里落人下风不是?” 扇萍是越宁屋里新收的丫头,因为仇徒以后长期留京,所以老夫人将东苑的人手与屋里的摆件都重做了安排。与扇萍一起到东苑的还有屈荷嬷嬷、从前照顾越泉君的张河、做些脚力活的松子和一堆粗使的丫鬟下人。 “哈哈,从前长安在军中,穿衣打扮顶了天也就一刻钟,如今这是怎么了。”仇徒身后的虞信调侃着。 “说什么呢。” 屋里传来一声笑语,旋即门就被拉开了。 仇徒眼前一亮,只见越宁一席金绣云霞孔雀纹长罗裙,亭亭玉立,发髻上六只栩栩如生的金孔雀仿佛围着她飞绕一般。 “娘子。”仇徒上前执她双手,“你真美。” 越宁低头掩嘴一笑,却把这话收进心中,也不否认。 “哇哇哇。”虞信连连摇头叹赞着走上前来,围着越宁左瞧右看,难以置信道:“长安,你真让我见识了什么叫人靠衣装,马靠鞍!啧啧。” “出去备马去。”仇徒回扫他一眼。 他嬉笑着退了一步,对越宁道:“真不错。”旋即又被仇徒瞪了一眼,便跳着脚溜走了。 仇徒嘴角难掩笑意地回看越宁,感觉怎么也看不够,越宁经不住他这炙热的目光,红了脸颊,推他一把,“刚才不是还急着催吗,快走啦。” 仇徒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道:“娘子真美。” 说罢,仇徒便正色地搂住越宁的肩膀,“走吧!” “讨厌。”越宁羞涩道。 三个丫头跟在后面看着咯咯地笑个不停。 越宁瞧向仇徒的侧颜,英俊的眉眼在夕阳余晖下也是顶好看的模样,她不禁往仇徒怀中靠了靠,说:“相公,有你陪着可真好。” 仇徒嘴角微勾,臂弯紧了紧。 到了宫中,着实热闹,前前后后几批人都由侍监领着往琉璃宫去,但他们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张望,仇徒看见好些军中的熟面孔,他们一见仇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来给仇徒夫妇行礼,一道跟在仇徒后面往琉璃宫去。 届时三品以上大员早已在殿中等候他们,为首的正是文武丞相。 仇徒带着将领们冲大员们回礼,文武两位丞相则带着百官说些感激之语。 虽说将领们多是粗人,天生对文官有些敌意,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但他们知道那个文丞相是元帅的老爹,不比旁人,便收了平时那些个傲慢的态度,一个个表现得彬彬有礼,恭维好些话。 正热闹,忽地一阵高呼—— “皇上皇后驾到!” “齐太妃驾到!” “清王驾到!” “显王驾到!” 好些将领都是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场面,没见过大人物,纷纷学着其他大官的模样由侍监宫女领着到自己的席位上站定,行礼大拜,说了一堆名号万安的话,被赦平身后,一落座便悄悄打量起上座的几位人物。 越宁也不能免俗,目光好奇地朝上座看去,依着他们的座位辨认着他们的身份——主座是皇上,旁边是皇后,台阶下右侧的第一个席位是清王夫妇,与之同等地位的席位上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显王母子了吧。 这一扫,越宁身子忽地一怔。 仇徒察觉到她的异样,便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显王母子的席位,不看不要紧,他这一望,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越宁。 越宁皱着眉头看向同样诧异的仇徒,瘪开嘴,摇摇头,“别这么看我,我也吓了一跳呢。” 仇徒怪异地看着越宁,上下打量她,又看看显王的母妃,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这齐太妃的眉眼实在眼熟得很,像…像越宁,不,不是,是像越宁的娘——那眉眼,猛地一看,实在叫人记忆错乱! “怎么了?”越宁抓住他的手,又看看显王母妃,说:“不过是长得相似而已,天底下这样的人多了呢。”她想起曾经救过仇徒的那个女子。 仇徒却不这么认为。越宁不知道显王母妃的来头,他可是一清二楚。这显王母妃是建兴十年从齐地嫁入孱国的齐国公主,后来十六年时三国伐齐,先皇为了维稳,便改了太妃的“徳”字封号为“齐”,并赐齐国最远处的显州给年幼的五皇子,封他为“显王”,让这对母子去安旧齐人的心。 这齐国公主便是戚姓。 这姓氏本就不常见,若说齐国大将戚重柯住在险峻的泰威山上,与越宁的娘戚氏不过是同姓的巧合,那这戚氏与同为戚姓的齐国公主相貌如此相近,就实在不得不让人浮想! 而且从第一眼看见越宁的娘时,便知道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并非寻常人家所有,只是一直以为她是哪家不愿尘世叨扰,只愿避世隐居的富家小姐,此番所见,却是吓到仇徒了。 齐太妃是长公主,可齐国后主还有两个女儿呢…… 仇徒连忙按住心思,不知自己推测是否正确,也不知若是真相真如自己所想,会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越宁的双亲是不愿被打扰的。一切事,都不该是他来说。 他冲越宁微微一笑,便是将这“大发现”掩盖过去。 越宁知道的本就不多,所以压根没多想,就顺着座位继续打量起别人来,直到皇上开口才将她好奇的目光收了回去。 皇上说了一堆感激的话后,将领们由仇徒带着起身对皇上拜谢。 都是些早就安排好的形式,仇徒早早就将这些礼仪、套话尽都教给越宁,越宁也学得有模有样,“一招一式”也没落下。 借着这股气氛,皇上点到:“行军大元帅仇徒!” “末将在。” 仇徒出席单膝跪拜道。 “念尔出征不到一年,便平定西乱,与西凉建交,在疫情中贡献良方救治西凉与孱国数万将士,实在大功一件!着升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仇徒猛地抬头,皇上竟然连抬他两级! 坐在文丞相仇赁身旁的平氏激动地抓住仇赁的胳膊,“一品哪!” 仇赁却是不吃惊,皇上初登基,自然要提拔自己的人。 皇上笑着看着仇徒,仇徒急急拜谢:“谢皇上!” “一品诰命夫人?”皇上的目光看向越宁。 越宁一怔,皇上这是叫谁呢,为什么好像是在看我? 秋燕忙低声道:“叫您呢,夫人。命妇品级随夫。” 越宁恍然大悟,连忙羞愧地抿着嘴上前跪到仇徒身边,道:“呃,末将…臣…民女……” 她低着头,神色懊恼,竟然这个时候忘记自称了!唉,越宁啊越宁,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平氏见了,气愤地拍着仇赁,“你看看你的好儿媳!” 仇赁无语地捧起酒杯来掩袖慢啜。 仇徒正要提醒越宁,就听皇上笑了起来,说:“听说你仅凭十人就夺下一个关口,用兵如神,可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章 比剑 越宁为难地叩首拜道:“都是传言,皇上,湖镇军的支援也是夺城的关键所在。越宁不敢冒领!” 对对对,叫自己的名字也无妨啊! 越宁惊喜地在心中夸赞着自己。 “哈哈,你倒谦虚。来,听说你武艺极高,可否在这大殿中叫朕和大家都开开眼界?咱们孱国的女兵制年代已久,可真没出过一个女将军呢。” 越宁正想着推辞的话,哪想听到皇上最后这么一句话,立即赌气地抬起头来,说:“皇上,那是你们不给女将军,不然厉害的女兵可多着呢。”在她心里,苏盏比许多将军还要厉害。最重要的是,她没见过哪个男将军像苏校尉一样仔细,把多年来大大小小的行军之事都总结反思,汇成一册。 仇徒心凉了一截,就算自己真是皇上的肱股之臣,那也经不住“当面顶撞圣上”的罪过吧。就算皇上不计较,可旁人会怎么看越宁呢? 他连忙俯首道:“皇上,臣妻她……” 皇上笑着摆摆手,叫他们起来回话。 皇后起身来到皇上身边,说:“臣妾看这个越宁率真的性子很是喜欢。皇上,不如,臣妾替越宁讨个封赏?” 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嗯…”皇后环视一圈大殿,食指扣在下颌上,思虑一番,说:“这样如何,叫越宁在殿中与一将军比试箭法,三局两胜,若越宁赢了,皇上便赐她同等军职。” 皇后此话一出,殿内哗然。官阶将职都是国事,皇后一句如同儿戏。 越宁和仇徒也是惊讶地看着皇后。 仇徒是知道皇后不会随便乱说话,必是和皇上早有计较,只是若真叫越宁得了封赏,以后只怕再无宁日。 越宁却是奇怪升迁竟然如此简单。她哪里知道这是皇上刻意抬高仇家,一方面拉拢,一方面叫仇家做这个招风的大树。这便是荣誉背后的代价。 但此刻殿中皇后已金口玉言,再改已是来不及了,只见皇上目扫群臣,道:“众卿家有何高见呐?” 众人皆是躲避皇上的目光,不敢乱言,但心中都有些情绪。 这时候仇赁和庄惠最有话语权,但仇赁得避嫌,所以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平氏还不识趣地晃晃他,催促道:“说句话啊。” 仇赁却是置若罔闻。 庄惠无奈地走出来,缓缓施礼道:“皇上,皇后。依微臣之见,元帅夫人此次出征有两大功绩,一是巧夺代越坡,壮我孱国士气;二是千里救元帅,保我孱军核心。这两样,已足以说明仇夫人谋略上的过人本事,所以即便按功行赏,仇夫人也能从个六品上的将军。方才皇后提出比试一说,在微臣看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以看出仇夫人除了带兵谋略之外的其他实力,这样,皇上也可按才行赏,如此,既不失公允,亦不埋没将才。” 皇上闻言大喜,赞道:“好,既然武丞相都这么说了,来人呐,上弓箭纸靶。” 越宁见几个侍监跑了出去,不禁低声对仇徒说:“跟谁比啊?” 仇徒正要说话,就听显王席上的太妃笑着对皇上说:“皇上,只比弓箭恐怕不能服众,谁都知道仇将军的爱妻是山里的猎女,射箭功夫不会太差。依太姬看来,应该再比些旁的物什才算公允。” 越宁看着太妃,对仇徒低语道:“和我娘长得真的好像啊。” 仇徒看她一眼,叫她别乱说话,便又静候着皇上的旨意。 皇上看向太妃,笑问:“哦?太妃定是有什么好想法了吧。” 皇上虽叫着“太妃”,却没有几分对长辈说话的语气,毕竟这太妃年纪不过四十来岁,同他大差不差,只是辈分上嫁到父皇那一辈了而已。 太妃笑笑,说:“也不算什么好想法,就是提出来供个参照。毕竟这琉璃宫地方有限,射箭难免有局限,应加试长剑、长枪等常用兵器,免得花拳绣腿,鱼目混珠。” 说着,太妃就看向越宁,越宁正望着她,这目光对接,太妃竟有一瞬恍惚。 皇后瞧见了,笑道:“诶,皇上,这越丫头和太妃竟有几分相似呢。” “皇后说笑了,哀家可不敢和仇元帅的夫人这样的巾帼英雄比较呢。”太妃笑着摆摆手。只是她又情不自禁多看了越宁几眼,只觉得十分熟悉。 “哈哈,都好,都好。”皇上出言道:“这样,既然齐母妃有所提议,朕也觉得若只比一场射击确实难以证明什么,子虚将军,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皇上冲仇徒笑着,仇徒为难地看看越宁,越宁却冲他挑挑眉毛,全然不怕什么比试。 仇徒也了解越宁的实力,便说:“只要不比蛮力,臣妻都有一战之力。” 皇上一怔,笑道:“好啊,各位爱卿可都听到了?快想想,在这大殿之中比试些什么好。” 虞信站起身,笑着抱拳施礼道:“皇上,末将觉得长剑最好。若赢了真对等军职的话……嘿嘿,”他看向越宁,挑眉道:“长安!选显王哈!” 殿中之人都听见了他的戏语,仇徒冷目扫到他身上,他却嬉皮笑脸地看向显王的席位,拱拱手说:“显王也是一方兵主,自然也算殿中将军的噢?” 虞信纯粹是气不过那个太妃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还给越宁下绊子,故意恶心他们。 但本以为显王会生气,或者敷衍了事,却不想显王笑着看向皇上,说:“臣弟也想和这鼎鼎大名的仇夫人比试比试。不过……臣弟可没什么像样的军内之职,不知仇夫人若真赢了我,又如何封赏呢?” 皇上不着痕迹地扫过显王的身子,瞧他脸庞脖颈的麦色皮肤,再观他健硕的身骨,必是常年习武,一时间有些吃不透,便笑着说:“本来也不是打赌封官,若显王不介意,便替朕和官将们试试越宁的实力。到时看她表现,再行封赏。” 显王点点头,“也好。”说着,他站起身,走出席位,来到越宁面前。 这远看时还不觉得什么,近处一看,他也不禁恍惚一瞬。 “参见王爷。”仇徒带着越宁行礼。 显王连忙回过神,笑道:“哦,免礼。越宁是吧?比剑的话……你这身行头,不好施展吧?” 越宁眯眼一笑,“这有何难。皇上,听说宫里什么都有,可否借越宁一身轻便的衣服?” 皇上一怔,笑道:“好啊。”他看皇后一眼,皇后便叫她随自己到后面去更衣。 仇徒叮嘱她一句,她却天不怕地不怕地跟着皇后去了。在她眼里,皇上对仇徒不是一般的信任和爱护,而皇后对自己也实在亲和的紧,根本不像书里和外人口中“伴君如伴虎”那样可怕。 趁越宁换装,皇上又封赏了几个人,虞信也被提拔为四品的中郎将。 不一会儿,越宁穿着一身利落的长衫走了出来,头发高束,英姿绰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而她正对面的显王也褪了礼服,换上一件轻薄的短褂,翩翩公子。 皇后见状不禁想起皇上多年前的的模样,双手环住皇上的胳膊,低声问:“皇上觉得谁会赢呢?” 皇上看着手执木剑的二人,又看看一旁镇定自若的仇徒,还有提议显王出战的虞信——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心里不禁放心几分,笑道:“不好说。” 越宁和显王对礼一番,显王出于礼数,叫越宁先手,越宁也不客气,长剑一震,直直刺来,显王瞧越宁出招凌厉,立即重视起来,手臂一抬,将越宁一剑挡下。越宁不急不恼地令剑随着显王的剑转了半个圆弧,然后微微一笑,一个后撤,将剑转了出来,假装袭右,却身形一闪,窜到显王身后,显王惊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格挡。 两人焦灼数个回合,显王心中暗暗吃惊面前这女子的厉害,越宁却是因好久没这样痛快地与人练剑,所以不急着出杀招,而是尽情地享受着这感觉。 显王发觉了越宁有意留手,蓄力一击,越宁一档,他便趁势收手。 越宁见状皱起眉头,“怎么不打了?” 显王拱手笑道:“夫人手下留情,小王认输。” “认输?”越宁没打过瘾,上前道:“这练的好好地,认输干嘛呢?” 显王大方地笑笑,对皇上说:“皇上,这仇夫人的剑法只怕殿中没几个人能与之一战。” 皇上也是武将出身,自然看得出越宁的厉害,见显王落落大方的认输又真心夸赞,一时间对显王的戒心淡了不少,笑着说:“显王好气量。” 显王微微一笑,退回席间。太妃问他如何,他却摇摇头,看向越宁。不知因为她的能力还是相貌,竟让自己有些动摇。 “这长剑已比,越宁,你再选个人比比弓箭。选的军职越高,你赢了,待会儿你的赏赐也就越大。好好挑哦。”皇上说着。 越宁扫过武将之席,不少武将都热切地望着她,指望有在皇上面前露一露脸的机会。倒是军职高的几个却刻意回避越宁的视线,生怕越宁藏着什么杀手锏,叫他们丢了人。他们可没有显王的风度。 皇后看出越宁的犹豫不决,便嗔道:“皇上,你这是为难越丫头。她无论选谁,别人都会觉得不公平,依臣妾看,还是叫大家出个主意的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章 云麾将军 皇上看向虞信,笑问:“虞将军,你怎么看啊?不如你来试试?” 虞信因为显王的风度而折服,这会儿被皇上问起,面上挂不住,羞愧道:“皇上就别打趣末将了。” 皇上笑着将目光扫向武将席列,旋即收回目光,说:“何必找人比呢,这弓箭,无非是准与不准,越宁,你看见殿外池边的那盏纸灯笼了吗?射中第一盏,朕就封你为云麾将军!” “将军?”越宁眼前一亮,顺着皇上的手指看去,殿外长池边有许多醒目的玫瑰花灯,不过百米距离,她连忙问:“这么简单?” 皇上点点头,自然道:“怎么样,能做到吗?” 越宁笑笑,拉起长弓,精心沉气片刻,“嗖”! 箭矢破空,不及眨眼的功夫,池子左边的灯笼竟全熄灭了,霎时间落入一片黑茫之中。 “好!”有的将士鼓着掌。 不一会儿,有个去验靶的侍监急匆匆跑了回来,将第一盏花灯捧上,难掩情绪地说:“皇上,您看!” 原来这花灯根本不是坠地而灭,而是箭矢穿膛,直接扫灭烛火所致。 庄惠赞叹道:“仇家真是招了个好儿媳!” 皇上大喜,起身道:“越宁接旨!” 越宁身躯一阵,连忙大喜跪地,“越宁在。” “你身形灵巧,箭术剑法精湛高绝,你用兵如神,夺城救帅建设奇功,实乃大将之才。今朕特封你为云麾将军,开孱国女卫,命你领军。” 越宁猛然抬头,神色激动,大拜:“叩谢皇上!” 一顿酒宴过后,有功之将都得了封赏,人人载兴而归。 清王夫妇却对皇上皇后请辞,说该见识的也都见识了,是时候回封地去颐享天年。 皇上自然没有阻拦,承诺他们无论哪天出发,自己都必定亲自去送。 待清王夫妇歇下,皇后对皇上道:“二皇兄比显王可识趣多了。” 其实清王早就想走,不过因为出征大军没有回来,都城中还有许多人对长平王登基一事有异议,所以才将清王拖留到今日。清王也算是好人做到底,撑了一晚上,给了皇上十足的面子。 “你有没有发现仇家媳妇和齐母妃、显王有些不寻常?”皇上冷不丁道。 皇后一怔,“什么不寻常?” 皇上想了想,摇摇头,“可能朕想多了吧。”旋即他一笑,将皇后搂住,说:“要孩子要紧。” “…皇上~” 仇徒和越宁离宫后,打发了随从,缓缓步行在都城中,欣赏着夜色。 今日是乞巧节,街边有许多活动,平日不出门的闺中女子也都汇聚在庙宇、金池、许愿榕树之下,给晚灯点亮的街道添了别样的风采。 越宁从路边摊上捡起一个熟悉的面具,想起头一次下山时和泉君买面具时的模样,感慨道:“也不知道泉君和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仇徒抄起一个面具把玩着,说:“等这阵子过去,我就带你去西夏找他们怎么样?运气好的话,还能一起过年。” “真的?”越宁惊喜地跳着勾住他的脖子,“就知道相公你最好了!” 仇徒戏谑地在她耳边道:“不怕人瞧见啊。” 越宁一怔,这才注意到旁边人投来的目光,连忙收回手,悻悻地拨着耳边的碎发,对仇徒嘀咕道:“快走啦!” “诶,姑娘,面具。”店家忽然叫住。 仇徒一看越宁手中的面具,便取出银两来递给店家,然后又随手拿了两个,撩了句“不必找了”便拉着越宁走了。 越宁瞧他手里的面具精致,立即好奇地拿过来在脸上比划,对仇徒说:“这位公子,猜猜我是谁。” 仇徒笑着摇摇头,说:“你若喜欢,改日找个会手艺的师傅,天天给你做不重样的。” 闻言,越宁将面具收下,说:“那不行,那得多贵啊。这几个就够我玩了,也不是天天带。” 仇徒笑笑,看她长长的睫毛,煞是可爱。 “诶,相公,你看!”越宁伸手一指,旋即直接抓起仇徒的手腕就往前跑。 仇徒任她拉着,来到一群人中间。 原来十几个相貌姣好的闺中女子约在此处放天灯,吸引来许多少年和孩童的围观,几个姑娘说了许多悄悄话,然后咯咯咯地笑着将天灯举向天空,把心中所愿都上达天听。 漫天纸灯,看得越宁一脸新奇又羡慕的模样。 仇徒见了不禁问:“没放过?” 越宁转过头来,认真地冲他摇摇头。 仇徒环视一圈,瞧见不远处一个摊子上有书生在制天灯,便对越宁道:“在这等我片刻。” 越宁不知他干什么去,点点头,在原地立着。 十几个姑娘笑呵呵地拉着手走了,人群也随之散去,只余下越宁独自在街边张望。 这空档,越宁看着满街灯火通明,想起从前逢年过节的时候,爹娘也会在家中做些灯笼挂件挂在房檐和树杈上,把屋舍周围点成一片灯海。她想,或许爹娘已经回到泰威山了也不一定,毕竟都一年了,西夏真能那么远? 但转念一想,若是爹娘回来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找她,不会这么久了都没有音讯。唉,他们还没回来吧! “娘子!” 正想着,仇徒已是抓着两盏天灯走了过来。 越宁一见,立即欢喜地迎上去接他手中的纸灯,一面问:“你在哪里弄的,真好看。” “来,这支笔给你,把心愿写到灯上。一会儿放飞到天上去,运气好,说不定真能得天神庇佑。”仇徒笑着递给她一直饱含墨水的笔。 越宁笑着接过来,急不可耐地提笔便在灯上写上自己的祈愿——信女上祈:望天佑爹娘早日归来,泉君功成名就,相公身心安康,公婆富贵平安,澜玉觅得良人,信行原德、小六永豪早遇贤妻;天下太平,信女家和,夫妻情深。 “娘子许了什么愿?”仇徒写完见越宁还在写,便上前问道。 越宁笑着说:“都是些小愿望,老天一定会成全的。” 仇徒扫了一眼,笑道:“娘子,你可太贪心了。” “那你写了什么?”越宁伸头看去。 仇徒刚要遮掩,越宁却已经看见,立时愣在那里。 原来仇徒灯上不过写了两句:仇亍不疑安入轮回,子虚长安夫妻永携。 仇徒是彳字辈,他和越宁的孩子应是亍字辈,仇亍不疑便是他们在边关丧失的那个孩子。 越宁没想到,仇徒原来一直记得。 “娘子…”仇徒不想勾起越宁的伤心事,刚才不过是情之所至才写下此愿。他本不信鬼神之说,不过是敬天敬自然的真挚之举。 天灯从越宁手中脱落,她紧紧地抱着仇徒,也不顾路上行人的目光。 “娘子…”仇徒拍着她的背,以为她难过,不禁懊恼自己的所为。 越宁忽地松开仇徒,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相公,我们放天灯吧。说不定不疑在天上能看见呢。” 仇徒一怔,旋即笑着捡起越宁的天灯递给她,“好。” 仇徒将灯中烛火点上,与越宁对视一眼,同时脱手,晚风徐徐,两盏祈愿灯并着肩往天际升去。 这一刻,越宁心中终于释怀了。她转过身拉起仇徒的手道:“相公,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仇徒愣了愣,他已经许久没有和越宁行闺中之事了。一是越宁心有挂碍,二是自己旧疾未愈,还有郎中说越宁身子有待恢复,所以刚好逢着国事不断,他便也对这事缄默不语,恐伤了越宁的心。 没想到越宁今日会说这话,倒是叫他意外。 “好不好?”越宁晃着他的手,说:“之前在塔格山寨,有个小孩告诉我,说有一次他娘亲怀的小妹妹没有了,结果之后他娘又得了一双儿女,他说是小妹妹上次忘记带好朋友来所以才走的。你说,不疑会不会也有好朋友要带来?那样就热闹了…也不知道他的好朋友是男孩还是女孩……” 越宁喜滋滋地幻想着。 仇徒看着她,虽然明知道这种说辞是毫无根据的,但总归是越宁心里的一个倚靠,他不忍破坏,便笑道:“好啊,希望不疑多带几个朋友来,到时候我教他们骑术,你教他们剑法。” “还有兵法呢!”越宁笑着。 仇徒搂住她,说:“嗯。不过呢,在此之前,娘子你要先养好身体。” “我早就好了。”越宁抬起手腕,想展示自己的力气。 仇徒抓住她的手放下,说:“你看着是没事了,可郎中说你里面还要调理,你忘了?” “哦……”越宁鼓起腮帮。 仇徒笑了笑,抬起头望着天灯,说:“娘子,你那灯上写的澜玉什么人?你几时还认识别家小姐?” “军中认识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嘛,我的好朋友,人特别好的那个。湖镇军女营。”越宁提醒着。 “哦~有点印象。诶,皇上今日为你开了女卫,在京中述职,娘子不如把你那好友调来,也好有个体己的人,我也放心。”仇徒提议道。 越宁喜道:“可以吗?那我明日就把她找来,她现在应该跟大军一起在都城外呢。” 看着越宁急切的模样,仇徒不禁笑笑,说:“嗯,趁着在这里也方便。不过你得先问问人家的心思,我记得你好像说她是要找什么人才投入湖镇军的吧?”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章 上军司 “哦…是,我差点忘了。还说帮她找人的,也不知道她找着没有…就担心那人死了……呸呸呸,”越宁急忙拍拍自己的嘴,摇摇头,虔诚地双手合十,“罪过罪过。神仙们,你们可不要听我胡言乱语,一定要保佑澜玉和她的心上人。” 仇徒有趣地看着她,说:“娘子,你真的信神佛吗?” 越宁睁开眼,眨着一双大眼睛,反问道:“你不信吗?” 仇徒有些好奇,越宁爹娘的言谈举止都不像普通人,今日殿中一事更是让他对越宁娘亲的身份有了几分大胆猜测,怎么会信奉鬼神呢? 仇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自然地避开话题,说:“娘子,天色不早了,你明日既然要出门,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再玩会嘛。”越宁双手急忙牵住仇徒的一只手甩了起来。 仇徒瞧她此时的模样,完全是童稚年纪所为。一想越宁虽然博览群书,但毕竟远离烟火人群,心性上率真单纯,便忍不住想要呵护她这干净的灵魂。 他宠溺地拨去越宁额间的碎发,抚摸着她的脸,说:“你若喜欢,我以后便常陪你出来。不过今日太晚了,最多再看半个时辰,咱们就该回去了。” “好!” 越宁得了准话,立即脱手朝人群跳去,沿途的摊子没她不伸颈探观的。仇徒就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跟着,安静地看着她,身上的气质与街道的热闹形成一动一静的强烈反差。 不远处越宁瞧见有人抓着一根绳子把一块儿木头一样的东西抛来抛去,煞是厉害,便猴急地挤进人群,在前排观瞻。每每瞧见人家耍个绝活,她也情不自禁地同旁人一样拍手叫好。 一轮下来,一个小伙计便开始拿个铜锣作盘,吆喝着叫人给钱。当小伙计走到越宁面前,越宁下意识地学人摸摸自己腰间,只是人家有腰包,她腰里却空荡荡的。 “当啷。” 正在越宁发怔时,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头往盘子里打了几个铜盘,她急忙回头去看,正迎上仇徒含着笑意的唇角,她喜道:“相公,你看,那个东西叫什么,看起来好厉害,也是什么兵器吗?” 仇徒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使旁边的人不得靠近越宁,说:“那叫空竹,不是兵器,你喜欢的话,我明日叫虞信寻个来,教你两式。他最会鼓弄这些玩意。” “真的啊,那你可不要忘了。明日我去找澜玉,你去找虞信,到时候咱们几个可以一起玩。比比这个……空……” “空竹。” “对,空竹。” “好了,还想看些什么?走了这么久,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仇徒悉心地问。 越宁想了想,羞涩地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想吃肉。” 仇徒一征,因为正是国丧期,举国大哀,都是素衣素服,禁婚娶,禁宴乐,禁荤食,所以越宁和他的生辰都是简简单单一顿斋菜庆祝,若非今日逢着庆祝出征将士凯旋的喜事,乞巧节也会被沉默掩盖。不过哪怕是如此重大的庆功宴,皇上都只仅设了饮酒之禁,与会都是素斋,哪里有人敢开荤。 “不行。”他摇摇头,说:“过阵子吧,国丧禁荤。” “好吧,那我还是吃一碗汤饼吧。”越宁噘着嘴吧,一副生无可恋之貌。 仇徒也是无奈,毕竟礼法在先。 翌日,越宁乘了马车到城外驻军处去,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湖镇军女营所在地。 苏盏听说她来了,立即出帐去看,越宁瞧见她,立即欢喜着跑去,叫道:“苏校尉。” 易正清掀开帘子走出来,瞧越宁压根没睁眼看他,便在一旁没好气地道:“云麾将军真是好记性。” “易正清。”越宁笑着叫他一声,他这才受用地笑了笑。 苏盏瞪了他一眼,对越宁抱拳行礼道:“参见将军。” 越宁搔搔头,“这个,怪不习惯的。苏校尉,你还是叫我越宁吧。” “军纪严明,越将军。”苏盏不苟言笑道。 越宁知她秉性,便讪讪一笑,“那好吧。诶,苏校尉,我之前托你关照的一个妹妹,你还有印象吗?东方葵。” 苏盏一怔,易正清不自在地扒拉着后脑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咬他一般。 越宁瞧他们一副不自然的模样,不禁紧张道:“她怎么了?她不会是在龙首就……” “那倒没有。她还活着。”易正清连忙摆摆手,生怕越宁误会了。 听说澜玉还活着,越宁便放了点心,但还是凝重着问:“那她……” 苏盏皱起眉头,说:“她被军司带走了。” 越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因为在越宁心里,澜玉是个极温柔、又懂规矩、有原则的女子。若说自己因为不懂军纪、做事没轻没重地被军司带走还有可能,澜玉这样的人,她能犯什么错呢? 见越宁不信,苏盏便将前因后果三言两语地说了个清楚。 原来龙首关一战,西凉军队说了许多侮辱越宁的话,澜玉这时候才知道越宁有了身孕,一下战场便要去找苏盏探探情况,却不小心在帐外听见苏盏和易正清的谈话。原来苏盏看出龙首关战役上西凉人有目的的围杀仇徒的蹊跷之处,便同易正清猜测或许代越坡也不会安宁,只怕越宁凶多吉少。 澜玉听说了这话,直接进入帐中问苏盏是真是假。苏盏说只是猜测,叫她不要着急,她却说要去代越坡找越宁。 这整个军队,哪有人敢枉顾军纪说走就走的? 偏生这个澜玉孤家寡人一个,根本不畏生死,夜半便偷了马逃走。 哪想没出城就被当做逃兵抓了回来。 苏盏一向以军纪为先,也保她不得,只能和军司说明缘由,让他们酌情处理。后来边关疫情大起,苏盏忙的焦头烂额,就把这事给忘了。出征回来的路上苏盏派易正清去军司问过一次澜玉的情况,但女司法羗媚却回绝了易正清,没让他探望,所以也就没什么音讯了。 越宁先是谢过苏盏和易正清对澜玉的照顾,便问了军司如今扎营的位置,正要走,忽地想起什么来,转过身看着苏盏,说:“苏校尉,既然孱国有了第一个女将军,便很快有第二个。” 苏盏身子一震,易正清瞧她眸中迷离,知道她在这个校尉之职上已经等了七年,如今只怕跟做梦似的吧。她一个女子,没有背景,能走到今日,实在不容易。 “多谢你啊越将军。”易正清感激道。 越宁摆摆手,说:“这是苏校尉应得的。” 昨夜她问过仇徒,如果自己可以当将军,那苏盏校尉呢?仇徒说,皇上还带兵的时候就知道苏盏的能力,他也知道还有许多女兵有过人的能力,只是没有机遇罢了。此次开女卫,就是代表着皇上变革军制的决心,所以苏盏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个女将军。 瞧苏盏还在发呆,越宁便拱拱手告辞了。 她心系澜玉,很快找到军司处,寻到羗媚的帐幕,叫人通报一声,哪想没等到羗媚,却扑出一个人影,一下抱住她,笑着说:“越姐姐,你来了!” 越宁一怔,脱身出来,看着来人,那熟悉的面孔不是澜玉是谁? 越宁喜道:“澜玉!” “越姐姐,你可不知道我为吃了多少苦头。早知道你没事,还立功成了女将军,我就不为你瞎担心了!”澜玉皱着眉头埋怨道。 越宁惭愧道:“那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跟你讲的。” 澜玉忽地咯咯一笑,推搡她一下,说:“逗你的,我自然明白。” “坏丫头。诶,羗司法呢?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会放你出来吗?”越宁问。 澜玉笑笑,说:“羗司法去大司法那里商量事情去了,我在这儿替她抄录这次出征时犯军纪的人的名册呢。要备录的。” 越宁不解道:“这便是对你的惩罚?” 澜玉温柔一笑,摆手道:“不是的。我之前逃兵那罪啊,羗司法说不算,不过为了惩戒我不守军纪,罚了几个月的军饷,还饿了几天肚子,然后就跟着她打杂了。现在算个没有名分的小杂役。” “那你就不是戴罪之身咯?” “自然不是。” “那出征已经结束,征兵都可以根据自己的自愿留在军府或者回家,过不了几天就会放还征兵,你不如提前跟我走?”越宁冲她眨眨眼。 澜玉心中一暖,却摇摇头,道:“还是不了。给你添麻烦。” 越宁真挚道:“怎么会呢。我现在是将军了,需要几个亲卫,你不会不赏脸的吧澜玉妹妹。” 澜玉一笑,“这么说不是跟你去仇府咯?” “你想去吗?”越宁诧异道。她自己因为不喜欢仇府的氛围,所以根本没想过叫澜玉去。 “想倒是不想,毕竟你说过你在哪里会闷死。”澜玉学着越宁的表情,逗得越宁咯咯地笑起来。 “不过呢,”澜玉话锋一转,“我也想去见识一下,都城第一府是怎么样的。” 越宁摆摆手道:“那都是人吹捧的,还不如我家景色好呢。诶,等我爹娘回来了,我就带你去我家坐坐怎么样?”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章 心上人 “好啊。”澜玉眯着眼笑起来。 越宁陪她等到羗媚,简单地过了个流程,便将澜玉带回了仇府。 竹绣今日月事,没跟着去城外,听见外面动静,她急急坐起身来要出去迎接,但一瞧见越宁领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丫头,有说有笑的,她便不自觉地爬在门边上警惕地看了起来。整个东苑她年纪最小,所以扇萍和秋燕两位姐姐都让着自己,张河、松子更不用说,就连大夫人越宁都对自己有几分疼爱。可如今来的这个少女,和夫人之间好似亲密无间的样子,比她还要讨夫人喜欢,她忽地有些嫉妒。 “竹绣,看什么呢,去看两杯茶。”扇萍笑着挥挥袖子。 竹绣心头一紧,早上出门的时候扇萍姐姐还说月事来的时候叫她不要多动,免得伤身子,怎么那个人一来,她就全不顾自己了呢。 秋燕碰她一下,说:“竹绣不舒服,叫别人去做。” 扇萍一拍脑门,“看看,忘了。我去吧。” 说着她就张罗着叫竹绣回床上躺着去,她便自己去提了茶水来。 澜玉四下张望着,越宁问:“怎么样?这第一府,可还入了东方姑娘的眼?” 澜玉笑着点点头,称赞道:“仇府色沉内敛,不浮夸奢华,最重要的是一门英才,担得起第一府的名号。” 越宁笑笑,见扇萍奉了茶,便说:“澜玉,你尝尝这茶,皇上昨日赏的,应该不差。” 澜玉点点头端起杯盏来,抿了一口,笑道:“唇齿留香。不过越姐姐,我是不懂品茶的,只怕不能评出这茶的精髓所在。” 越宁摆摆手,说:“这都不重要。诶,澜玉,你要找的那个人可找到了?” 澜玉手一顿,叹了口气,“可能没有缘分吧。” “湖镇军的男子本来就有两千,加上征兵入府的,那数目可是不容小觑的。之前说到了边关就抽空帮你画像的,但事情一个接一个的,就忘了。现在应该也不晚吧,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就画一幅?”越宁来了兴致,站起身。 “啊?”澜玉惊讶道:“这么突然……” “心上人要紧嘛。”越宁笑着拉起她,就叫秋燕几个去准备笔墨纸砚,自己到了耳房。 等白纸摊开,越宁提上笔,便问澜玉:“说说吧,眉眼,鼻子,脸型,头发之类的,越详细越好。” 澜玉莞尔一笑,然后凝神回想,却突然发现那男子的相貌已经模糊了许多。一转眼,竟然都一年多了…… “记不大清了。”澜玉尴尬地摸摸额角,“不过看见他肯定能认出他。” “那怎么办,我再陪你去湖镇军找他?”越宁也觉得难办了。 “不然你画画,我看看兴许能想起来。”澜玉不想费了越宁一番好意。 “也好。你先挑你记得起的说。先说好了啊,我画画很一般的。” “总比我不会的强啊。”澜玉笑了笑,便开始形容那男子的相貌。 说了一会儿,她低头看了看越宁笔下的人物,噗嗤一笑:“越姐姐,你画的是什么…” 越宁尴尬地将纸一折,说:“那你说的啊,个子高高的,头发扎起来,这么高,一身滚金边宽肩褂,手里握把剑,脸不算方,人不算胖……你说说,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澜玉悻悻地舔舔嘴唇,“记不大清了。” “你这样我都疑心你是在湖镇军里见着他也没认出来。”越宁搁下笔,甩了甩手。 澜玉叹口气,“我就见过他一面,这都一年多了,唉。” 越宁摸摸她的额头,澜玉怔道:“怎么了?” 越宁道:“我看看你是不是病了。我的澜玉妹妹,你和那人就见了一面,你中意他什么呢?若是他对你有意,一年了,他都不记挂你?” “他又不知我去湖镇军找他了。”澜玉辩解道。 “那你就这样傻傻地找啊,万一他喜欢上别的女子,你就是找到了,能怎么办。” 澜玉笑道:“支持我的,可是你和元帅大人的缘分呢。” 越宁一怔,干笑一声,心中又堵塞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唉,还好你不记得了,这样也没人能画出来他的样子。”越宁道。 “哦?越姐姐,你这又是什么道理来的?”澜玉好奇地看着越宁。 越宁吸了口气,说:“你想啊,这世上长得像的人那么多,万一有个冒认的,你不是很亏。” 澜玉掩嘴笑起来,说:“大人遍布全国找你都没找到个像你的,我不过是在湖镇军找找他,哪会有十分像的?” 越宁心里叹了口气,笑着说:“也是。” “不过你这么说起来,湖镇军倒是有个和他像的人。”澜玉笑了起来。 “哦?” “你相公呐,你忘记了,我同你说过的,他们有几分相似。”澜玉笑着。 “是啊,我都忘了你说过。那这样,等我相公回来,你看看他,兴许就想起那个人的相貌了,刚好我相公他画法好,叫他顺便帮你心上人摹个画像。” 澜玉点点头,越宁又好奇地问:“澜玉妹妹,反正闲来也无事,你不如跟我说说你和你心上人的故事?” “有什么好说的,就见过一面而已。”澜玉羞涩着。 “那是怎样的一面,让你竟然芳心暗许,找他一年之久?”越宁不禁凑近澜玉几分。 澜玉皱起眉头,推开她,害羞道:“越姐姐,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呀。” “好奇嘛,书里写的一见钟情,我没见过,想看看现实和书里有什么不同。”越宁期待地看着她。 她瞧着越宁,问:“那你和元帅,是日久生情咯?” 越宁一怔,实在想不清楚自己到底几时对仇徒动心的,可能真是日久生情吧,便点点头,说:“他一开始就对我很好,我对这些情情爱爱的又不太懂,所以,应该是日久生情的。” “那你现在对元帅是什么感觉?”澜玉亦期待地看着越宁。她想知道两个人成亲后是否真的幸福。 越宁推她一下,说:“说着你,怎么又说起我了。” “说说嘛越姐姐。” 越宁嗔了她一眼,旋即沉静心来,想着自己对仇徒的感觉,只稍一动念,想起他的相貌,便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心里甜滋滋的。 澜玉一瞧她的模样,便羞涩道:“好了,不为难姐姐了,澜玉明白了。” 越宁脸色一红,旋即站直身子,说:“那你是不是该坦白了,快说,你和你那个心上人是怎么认识的?” 澜玉想了想,柔声道:“也没怎么,唉,他可能都不知道我是女子。我不是一直行走江湖,以卖艺为生吗,出入男装也方便。” “你说过。所以,你见他的时候是穿着男装?”越宁上下打量着澜玉,见过她穿军服的样子,所以想了想她男装扮相,倒确有几分俊俏感。只不过澜玉身子单薄,那公子也未必看不出她女儿身。 “是啊。”澜玉无奈地坐下,托着腮帮,说:“那天在街头上有人闹事,我就出手了,哪想着对面也冲出来一个人,他比我厉害多了,只是简单几招功夫,就把那五个人打得服服帖帖。唉,越姐姐,你不知道,他回头冲我笑的时候,那样子,可真好看,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 “最英俊的明明是我相公。”越宁插话道。 后面两个丫头掩嘴笑着。 澜玉道:“元帅大人是好看,可他不会笑啊,也就对你有几分温柔。所以,在我心里,还是那个人最好。” 越宁回头看了一眼,“笑什么,大公子不好看吗?” 两个丫头连忙躬身,笑道:“好看好看,大公子最好看。” 越宁瞧她们敷衍,便转过身来对澜玉说:“算了,你继续说你的。” “说完了。”澜玉眨着眼睛。 越宁一怔,“完了?他对你回头笑了一下,然后呢?” 澜玉摊开手,“没啦。他说了句兄台高义,改日湖镇军府有缘再会就走了。” “那你没拦住他?”越宁急道。仿佛这事正是眼前的事一般。 “我哪敢啊,他一看就是个出身好的公子,我一个小小的卖艺的女子,唉。”澜玉叹了口气,瞧越宁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说:“当然啦,我事后就后悔了,都说姻缘难求,难得上天叫我遇见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我怎么能不争取呢。再说,他刻意留下湖镇军府四字,肯定是希望我们见面的。” 越宁怪异地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澜玉啊,不是我要打击你,但你确定他不是随口说说?或者,他不是湖镇军府的人,只是住在附近?我可真不明白你,不过是对你笑笑,说了句话,就值得你参军出征,苦寻一年之久?” 澜玉想了想,说:“也不是这么说的吧。你想啊越姐姐,父母生养,若是身体康健,也最多养育这女儿家十几年,顶破天了养个二十年,然后呢?就得出嫁,往后几十年都是相公相伴。这样漫长的岁月,可不得擦亮眼睛,好好找一个如意郎君?所以啊,我做这些都是值得的。” 越宁点点头,旋即又觉得哪里不对,思忖着,忽地道:“也不是啊,就算找到他,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你呢。” “那我就管不了了,现在头等大事就是找到他,然后才能说别的。”澜玉靠在双臂上,期待着和那公子重逢的场面。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章 不期而遇 “好好好。”越宁笑着看看屋外,问秋燕道:“秋燕,什么时候了?去看看府上得了什么消息没有,大公子走到哪了。” 然后转过头对澜玉说:“等他回来就拉他画像,我可真想知道你心中那最英俊的公子长得什么模样。” 澜玉脸色一红,却也期待着。 忽地,越宁一拍脑门,对澜玉道:“你瞧我这笨的。” “怎么了?” “诶呀,这府里可不止一个公子呢。”越宁想着仇愆和仇徒的相貌相似,拿他来凑数也未尝不可,偏过头笑问扇萍:“扇萍,二公子今日在府里吗?请他来一趟。” “夫人忘了,二公子一大早就被招进宫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扇萍笑着回答道。 越宁一愣,全然没什么印象。想来早上急着出门,就没太注意。不过,这皇上找这没有一官半职的仇愆做什么呢? “唉,好事多磨,你耐心等着吧。”越宁无奈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练练剑去吗?” “不跟你练,你一招就把我制服了。”澜玉想想越宁的厉害,果断地拒绝道。 越宁又想起昨夜和显王斗剑的事,只觉得这样的对手难能可贵,起码打起来很痛快。自己相公虽然厉害,可不常有空陪自己,而且自己一见到他,就全然舍不得把时间交付在练剑上。所以实在手痒得很。 她无奈地坐下,“那好吧,你说说,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澜玉环视一圈,忽地笑起来,说:“姐姐,不如你带我去你烤鱼的湖边看看?” 越宁一怔,羞瞪她一眼,“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哎呀好姐姐,澜玉错了。这样,咱们上街去转转,我还没来过都城呢。”澜玉抓着她的手臂。 越宁一笑,“好啊,等秋燕回来,叫她领着咱们,她比较熟悉都城。” 正说着,秋燕就踩着话音进来了,说道:“夫人还是改天出去吧,大公子这会儿已经到府门了。” “嘿,那正好。”越宁携起澜玉的手腕,“走,上去迎迎他。” 澜玉被越宁牵着,刚到东苑的拱门下,仇徒就瞧见了她们,加快了几步走到跟前,看了眼澜玉,说:“这就是东方姑娘吧?” 后面的虞信瞧着澜玉,惊奇道:“咱们湖镇军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澜玉红了脸,福身道:“参见元帅、中郎将。” “不必多礼。”仇徒说着,看向越宁,“你们这是做什么去?刚才我瞧着秋燕大老远看见我就跑,是给你报信去的吧?你又打得什么主意?” 越宁谄笑着抱住他的一条胳膊,说:“这不是有求于你嘛。” 仇徒瞧她全然不避讳外人,不禁咳了一声,正色道:“什么事。” “澜玉澜玉,你瞧瞧,想起什么来了?”越宁抬手虚托着仇徒的下巴。 “想什么?”仇徒不解地看着她们。 越宁神秘一笑,也不答他,只是看着澜玉,澜玉羞涩地说:“一点点。” “你们在说什么?”仇徒被她们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相公,你会作画,你帮澜玉画一幅她心上人的像好吗?”越宁撒娇着看着仇徒。 澜玉立即道:“越姐姐,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还是别麻烦元帅了吧。” “将军,夫人不会是想着帮你纳二房吧。”虞信在仇徒背后戏谑道。 仇徒瞪他一眼,就听见越宁说:“相公,你把脸转过来叫澜玉好好瞧瞧,她那个心上人跟你有几分相似。” “将军,你听听!”虞信更是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仇徒这模样本就万里挑一,那女子的心上人和仇徒相似,这不摆明了就是喜欢将军吗? 仇徒皱起眉头,他只听越宁说过这个东方姑娘是为了找心上人才投的湖镇军府,但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难道真是越宁编出来暗示自己的?她是把婚姻当做儿戏,以为人越多越好吗? 正想着,那边就传来一声磁性地打趣之语:“大哥,你这苑子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啊。是知道我升了官,要给我庆祝吗?” 声音渐进,话音未落,仇徒的肩头就多了一只大手。 “二公子。”众仆行礼,仇愆不在意地摆摆手。 越宁笑道:“师弟。” 仇愆身子一怔,看过去,“嫂子也在啊。这位是……” 他扫向澜玉,瞳孔忽地一缩。 澜玉也是一惊,这!这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吗? “你……”澜玉情不自禁抬起手。 “大哥,小弟身子不适,先走一步。”仇愆说罢低头遮脸,脚底抹油,快步绕道离去。 澜玉一怔,愣在原地。这个人的反应,分明是记得自己。可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自己因为动心所以记得,他又为何记得?而且再见时,竟是这般反应? 越宁瞧着,一愣,惊讶地问:“澜玉,该不会你的那个他,就是子恕师弟吧?” “忘了子恕兄弟,原来真有个和将军相似的人……”虞信捂嘴笑道。 仇徒尴尬地皱着眉头。他哪会想到湖镇军和仇愆有什么关系。 “越姐姐,他记得我,可他为什么对我这样?”澜玉神色受伤,“难道他已经成婚了吗?” 越宁连忙摇头,“绝没有!” “那他是有了心上人吗?”澜玉愁上眉头。 越宁蹙起眉头,看向仇徒,以眼神询问道。 仇徒上下打量着澜玉,说:“我从未见子恕在女子面前这样过,想来东方姑娘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仇徒知道,刚才仇愆分明是心虚了。只是听越宁说,这东方姑娘和心中属意的男子根本没什么交情,不然不会连个名字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仇愆好端端地为何心虚呢? 难道这东方姑娘还瞒着什么秘辛不成? 只是看她的样子,似乎也很困惑…… 要说澜玉藏着什么事没说,那可真是冤枉澜玉了。不过这仇愆为何这般举动呢? 原来一年多前仇愆下山参加仇徒和越宁的婚礼的路上,途径一个富庶的小镇,镇上许多杂耍卖艺的,澜玉就是其中一个。仇愆不过是无意瞥见她,就被她的美貌和温柔所吸引。不过那时澜玉穿着男装,他也没有戳破,毕竟女儿家在外安全更重要。而且他不过是看了人家一面,就说喜欢,也太孟浪了些。 所以只得静静多看几眼,寻思着如何认识一下这个姑娘。 就在这时候,有一伙人在闹事。他本来无意插手,因为如果惹上官司就会耽误行程,他的师父大梦先生可是掐着时辰算着他的脚程的,掐着点放他下的太白山,这风雨兼程地才能刚好在仇徒成亲当天赶到,哪里容得上其他事耽搁。可谁想那姑娘直接提着杂耍用的剑就去了,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那五个流氓的对手,所以他稍整仪容,抽出自己的剑跃入“战场”。 几个流氓根本不够他打的,没几下他就把流氓制服了。他回头时看见澜玉眼中的仰慕之色,心中大喜,这不正是戏文里常有的英雄救美的桥段吗? 所以他兀自扮演起江湖义士,豪迈地说了句“兄台高义,改日湖镇军府有缘再会”便潇洒地走了。 他一直在等着背后的女子像戏文里唱的女子一般,上前拦住他,说些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再不济也该有心结交一下,哪想着直到走出人群,后面的人都没动一下。 他懊恼着,可形象不能毁,便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最令他生气的是,自己当街打人这样大的事,竟然没有衙役出来把自己和那姑娘带回去问话! 他心有挂虑地回了都城,想着等亲事结束后,返程时自己可以再到这镇上来,和这姑娘制造重逢的机会,一定会引起她的重视。 他哪里知道,那姑娘回去以后左思右想地挣扎一番,竟然连夜启程去了湖镇…… 所以他返程时途经此地,找了两日也没找到澜玉,还因为耽搁了行程,回去后被大梦先生罚着砍了一个月的柴义务送给樵夫。 这次和大梦先生下山归来时,他还特地到那镇子里去找。却只能感慨一句有缘无分。 他哪里会想到在自家院子里又看见这个姑娘呢? 自己因为在宫里得了喜讯,所以一被皇上放出宫来就快马赶回府上,想把升官的好消息告诉仇徒,哪想着相貌仪表?一见澜玉,他本能地想到仪表,立即觉得不好,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叫她看见我这样——所以才“落荒而逃”的。 但在澜玉眼中看来,就是那人不想见自己。他一定从越宁和元帅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吧?所以,他是故意躲着自己吧…… 澜玉灰心地回了客房,躺在床上也不用膳,也不说话。 越宁瞧着不是滋味,她自己原没有经历过这感情上的挫折,本该是不懂的,可看着澜玉,她又本能地生出同感来。大抵是女儿家的本性,她心中气不过,越想越觉得这仇愆办事太没有担当了些,若真没有感觉,说出来便好,如何一见面就遁走呢? 越宁想着便站起身,气冲冲地要去西苑。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章 西苑风波 虞信一见越宁从房里出来,立即接着刚抛到空中的空竹,笑着迎上来,“长安,你出来了,怎么样,叫我一声师父,我教你两招?” 越宁正在气头上,凶道:“没心情,让开。” 说着便直奔西苑去。 虞信莫名其妙地拉住一扇萍,“你家夫人怎么了?” “不知道,夫人坐在屋里就忽然生气了。”扇萍见越宁走远,便匆匆辞了虞信追了上去。 虞信觉得不对劲,便到书房去找仇徒。仇徒听见声音,抬起眼帘来淡淡扫了一下,便问:“学的怎么样?” 虞信直直到书案前,八卦地说:“将军啊,长安这脾气可不小啊。” “怎么了?你惹她生气了?”仇徒闻言抬起头冷冷地看他。 虞信一怔,连忙远离了仇徒,撇嘴道:“我可没有啊。知道你护妻,我哪会往箭头上撞。我猜啊,她是替她好姐妹打抱不平呢。唉,子恕可能遭殃了。他是师弟来的,不知道能不能打过长安。” 仇徒一怔,“她去那边了?” “昂,不然我来找你干啊。自然想叫你带着我去看戏啊。这在你家,我走来走去多不方便。”虞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 仇徒瞪他一眼,放下奏折就往外走。出征虽然结束了,可他毕竟曾任元帅之职,总要依照皇上的命令把征兵安顿回去,各军府府兵该放还的放还,该补上的补上,况且他又是十二卫之一,这十二卫掌管孱国四百军府,他手底下有三十个军府,要处理的事务十分多。不过家事要紧…… 来到西苑,仇徒本以为会看见越宁和仇愆打斗的场面,谁想到这西苑的局势比他所想更要剑拔弩张—— 老夫人冷冷地站在跪着的越宁身前,听见后面的声响,转过来一见是仇徒,没好气道:“好嘛,我看今天你们是要拆了房子才罢休!” “娘,你怎么来了…”仇徒皱起眉头。 他身后的虞信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来凑什么热闹呢。 平氏自然也看见虞信,对仇徒冷言冷语道:“是昨个出了风头,觉得自己一个个都本事了是吧?不嫌丢人的?还带着外人来?” 仇徒看了虞信一眼,虞信立即松了口气,识趣地对老夫人做个揖,掉头便走。 既然没了外人,平氏身上的气焰就完全波及开来,凶道:“你看看你这个好娘子,啊,随随便便出入小叔子的苑子,一进门就作威作福的,怎么着,你媳妇是要爬到我儿子头上了?” “娘,我没有…”越宁抬起头。 话还没说完,平氏就喝道:“哪有你说话的份!” 瞧越宁被自己的气势震住,她便顺势说:“刚才要不是我在这儿,恐怕就没人制得住你了吧?你是要来打架还是怎么着?这不是你们山上!”平氏抬高了声音,挺着胸膛,仪态尽现地说:“这里是仇府!京城第一府!容不得你个山中野人放肆!” 越宁蹙起眉头,这话可是伤了她的自尊了。 仇徒急急跪倒越宁身边,说:“娘,长安有什么错,我做相公的一力承担,您上家法吧。” “相公我没做什么,我不过是来问问……” “你看看她的样子!”平氏指点着越宁说道,旋即气火攻心,心脏乱跳,她连忙用手按住,一脸痛苦的样子。 “娘!”兄弟二人同时开口上前扶住,越宁也闭口不言了。 平氏看看两个儿子,再看看地上跪着的越宁,心里好受许多,便缓了两口气,对越宁说:“你好好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哪点有个名门夫人的样子?都教了你多久了,你怎么学的?” “娘?”仇徒不快地叫道。 平氏瞪他一眼,“怎么?你的女人我说不得了?你要今天不想我死在这儿,就少说两句!” 仇徒皱着眉头,二话不说又跪在越宁身边,道:“娘,你说吧。” 越宁看仇徒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又让他为难了。 这两个月和老夫人明面上没有吵过一句,但这个娘怎么看自己都不顺眼,随便一个小动作就会被教育半天,要不是相公周旋,指不定早被罚去跪祠堂了。今日真是撞箭头上了! “你看看,你让你夫君天天陪你丢人,你不怕别人笑话,我还怕呢!”平氏越说越激动,指着越宁的鼻子,“天天说是看着女则,你做了哪一样?西苑是你随随便便就闯进来的吗?男女大防不知道吗?还有,你干嘛来的?啊?替外人问媒作姻缘?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什么出身?啊?你陪吗?本来我就不同意你过门,” 说着平氏就侧目剜了仇徒一眼,冷冷道:“要不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脑袋不灵光,先皇又下了旨,你以为你进得来这京城第一府的大门?你可真是不害臊!怎么着,昨天取了个将军的头衔,今天就不是你了?敢在自家里挖墙角?你真是我的好儿媳啊!什么心都替我操了!” “娘,这事和嫂子没有关系,是我中意那个姑娘,不敢跟人家说罢了。我本来想着等我找到了再告诉你的,谁知道她参军去了,被嫂子认识了……娘,你还别说,她跟我还挺有缘分的。”仇愆打着圆场。 “有什么缘分!”平氏一气将他扶着自己的手抖掉,握着静初抬起来的手,气道:“我看你是被你哥带到火坑里去还不自知!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你们干脆别认我这个娘了罢!静初,咱们走!” 瞧平氏路都走不稳了,仇徒给仇愆使了个眼色,仇愆立即上前平氏,笑道:“娘,您看看,你儿子我找到心上人是多大的喜事,你不是一直盼着我成亲吗,你生那么大气干嘛呀,呵呵。” “我是盼着你成亲,可不是叫你饥不择食!”说着回头瞪了一眼越宁。 越宁低下头,愤愤不平又无奈。她早知道这个娘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出身低,不仅帮不上仇徒,还要分仇徒的好处,是个处心积虑占他们家便宜的小人。哪怕自己为仇徒做了许多事,哪怕自己有些成绩,这个娘都认为一个出身好的女人会比她做得更多、更好!所以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如老夫人脑海里的名门之后。 “娘子,起来。”仇徒虚扶越宁的胳膊。 越宁一怔,不知他要做什么。 老夫人和仇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仇徒见越宁不动,便直接将她拉起,说:“不用跪了。”然后他走到平氏跟前,连拜三下,说:“娘,孩儿早就跟您说过,若您再侮辱越宁,就是侮辱我。既然您容不下她,孩儿就带她另立府邸,每月初一十五,孩儿会带越宁回来请安的。告辞。” 说罢,仇徒就带越宁往外走。他故意直呼越宁之名,就是为了说明自己的态度。 越宁瞧他动真格的,便磨磨唧唧不走,低声问他:“不要啊相公,你和娘别为了我伤和气。不过就是骂两句,多听几遍就习惯了,你别冲动啊。” “好啊!你为了这个女人,居然不要你娘了?”平氏捂着胸口,红了眼睛。 “大哥。”仇愆对他使着眼色,意思是吓唬吓唬就行了,别真把娘气坏了。 仇徒皱起眉头,对平氏道:“娘,对越宁,我从来不是说说。那七年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越宁一怔,又是那七年…… 他这样一个倔强的人,若是那个女人来了,会否…… “大哥,你别说了。”仇愆使着眼色。 平氏按住他的手,“你大哥的心思全被这女人占去了,他已经没咱们仇家了,你叫他走!” “咱们走!”仇徒拉着越宁就要往外走。 越宁却挣脱了他的手,扑通跪在平氏面前,一股脑地说:“娘,是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您罚我吧。相公只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您千万别赶他走。” “娘子。”仇徒要拉她,她却不起,还叩首在地上。 平氏冷笑一声,说:“好啊,你认错是吧。罚你……你不是天天想着练剑吗?我今日就让你打个够。来人,把府里的侍卫都叫去练功房。” 说着,她斜睨一眼越宁,“你也跟去。” 仇徒叫越宁别去,越宁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仇徒背上不孝的名声,推了仇徒的手,就跟着老夫人去了练功房。 府里这会儿当值的侍卫有三十七人,全聚在练功房外,一见老夫人他们,立即行礼。 老夫人对静初嬷嬷低语一句,便直起身子来朗声道:“你们一个个来,和咱们的大夫人好好切磋切磋剑法。” 侍卫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他们可是听说过越宁的剑法的厉害,中间有几个人也是见过越宁和泉君切磋的场面的,他们自问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一时都有些怯场,无人响应。 仇徒听说是罚这个,便也不再劝越宁,想来娘是不知道越宁的厉害,也好,便叫她见识见识。 哪想着平氏似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一般,笑道:“你们别担心,你们一定打得过。” 话音刚落,静初就折了一截树枝过来,走到越宁跟前,说:“大夫人,这是你的兵器。” ps:近日本修眼结膜充血,身体欠安,更新若不稳定,看官们还请谅解。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章 练功房比武 越宁问“那他们呢?” “他们自然是用他们自己的剑。”平氏笑着说。 越宁扫过侍卫们腰间的佩剑,一时皱起眉头。剑法自然是有剑才有法,这一把破树枝怎么打?真以为武侠书里写的那般呢? 仇徒一把抓过树枝,看了一眼平氏,便站到侍卫们面前,说“我来打。” “子虚!”平氏脸色一变,气道。 众侍卫一见仇徒出列,哪敢造次? “娘不是想看戏吗?儿子演给您看!谁先来!”仇徒冷冷道。 “相公…” “我不许任何人欺辱你。”仇徒转过身对她一字一顿道。 越宁心中一暖,却还是凑近他低声说“我知道,可是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以后怎么见面呐,还是我随便打两下算了。娘她也只是争口气,便给她个面子吧。” “可是……” “大不了你看我撑不下去了再来帮我就好了。”越宁晃着他的手臂。 他犹豫再三,任树枝被越宁拿了去,嘱咐道“随便打打就好,他们不敢伤你。” “嗯。”越宁拿着树枝站上前,对平氏说“娘,我要打完了,今日之事就过去了好吗?” “绝不再提。”平氏看着前方。 越宁握了握树枝,看仇徒一眼,冲他一笑,而后对最左边的侍卫说“就从你开始吧,然后一个个挨着下去。动手吧!” 那侍卫慌慌张张出来行了个礼,“失礼了大夫人。” 他请越宁先出手,越宁兵器不占优势,自然也不客气,率先功了上去,侍卫连忙抽出剑招架。 平氏从未见过越宁与人交手,这一看,饶是她不懂武功,也看出越宁的厉害来。只见越宁身法灵活,虽然兵器脆弱,她却懂得避重就轻,几个假动作把对手搅得晕头转向,她趁机用树枝一戳那侍卫的腋下,侍卫手一抖,剑当啷落地,越宁眼明脚快地将剑踢起,一把抓住刺向侍卫的喉咙。 侍卫来不及反应,整个身子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嗡鸣。 剑锋在他喉头寸许的位置停下,越宁一收剑,拜道“得罪了。兵器归我了。” 侍卫忙拜了拜,灰溜溜地下去了。 平氏说“你的兵器不是这个。” 越宁笑着说“娘,这是比试的规矩,输了有权利取对方兵器的,是吧,相公,子恕?” 仇愆连忙点头,“是啊,娘,你不比武你不知道。” 仇徒也说着确有其事。 平氏本来刚才就有些后悔,怕比试间真伤了越宁,仇徒会彻底与她翻脸,再者说越宁也确实从来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今天也是自己过度紧张了,听见东苑那边说可能有个不知名的野丫头被二公子看中了,自己这才着急上火地去了西苑,谁想就撞见越宁,让自己更怕仇愆也会娶个无名无势的村野女子来,才发了这样大的火。 眼下有个台阶,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顺势说“就你们知道。继续比吧,打完了就全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 “多谢娘。”越宁喜滋滋地拜道,然后视线扫过侍卫们,说“来吧!” 这侍卫们瞧越宁只用一根树枝就轻松把同僚制服了,再别说用与他们一般的剑了,左看看右看看,他们纷纷取下佩剑扔在地上,“我们认输。” 平氏一怔,却也心里高兴,毕竟刀剑无眼,哪怕越宁再厉害,和三十几个人交下手来也难免会受伤吧?认输的好! 不过她可不能表现出来,便拉这个脸,怒叱一声“没用的东西”,便带着静初她们愤愤走了。 仇徒摆摆手叫侍卫们下去,越宁高兴地跳扑到仇徒怀里,“相公!我厉害吧?” “下次你别硬出头,还好咱们府里的侍卫都是摆设,不然伤着你可怎么办?”仇徒责怪地看她一眼。 仇愆上前道“嫂子,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一听仇愆的声音,越宁便松开仇徒,指着他凶道“还说呢!你刚才为什么一见澜玉就跑啊?不然我能去西苑找你吗?能遇到娘吗?你竟然一句话都没帮我说!你这个胆小鬼!” “她叫蓝玉啊?”仇愆宛如没听见越宁的斥责,兀自道“真好听的名字。” 仇徒瞧他这神态,再看他一身扮相,刚才光顾着替越宁解围呢,都没注意这仇愆换了衣裳。这白地滚金边的长衫是他最喜欢的几件衣服里的头一件,若非跟父亲去别的有女眷的官员家会客,他都是不穿这衣服的。再一联想仇愆在东苑门口的举动,立即回过味来,问“你真喜欢她?” 越宁一惊,看向仇愆,喜道“真的吗?要是澜玉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别乱说!”仇愆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这才用极小的声音嘀咕道“没看见刚才娘什么态度吗,这要是听见了,又是一阵闹。” “你们怎么这么怕娘啊?”越宁好奇道。她其实一直想知道这兄弟俩对平氏如此敬畏。 仇徒和仇愆对视一眼,皱起眉头,说“不是怕,是敬。” 仇愆叹息一声,说“娘从前为我们吃了很多苦。我们实在欠娘太多了。” 越宁不禁想起自己的娘亲,又想起自己怀有身孕的那几个月的感情,对老夫人的气愤也就淡去了许多。她只是太爱这两个孩子了吧…… “那你和澜玉……” 仇愆皱起眉头,“等风头过去吧。我怕娘的身子受不了。” 越宁点点头,拉起仇徒的手,“相公,晚上你陪你娘用膳吧,说点好话叫她高兴高兴。” 仇徒看向越宁,“你不怪她?” 越宁笑了笑,“那当然不喜欢娘对我发火啊。不过今天确实我也冲动了,我以后会好好学习规矩的,你替我向她道个歉,嗯?” “嫂子正是明事理啊。”仇愆嬉笑道。 仇徒抓起她的手,“叫你受委屈了。” 越宁笑着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说“你去陪娘吧,我去和澜玉说会儿话。”说着,她看了仇愆一眼。 仇愆羞愧道“那个,师姐,等过阵子娘气消了,我亲自登门给蓝姑娘道歉。” 越宁拍拍他的肩膀,“她姓东方。” “东方姑娘…”仇愆乐滋滋地回味着。 越宁随仇徒离开了西苑,到了正苑门前,越宁停下脚步,道“相公,你好好陪娘,我先回去了。” 仇徒冲她点点头,便目她离开,自己进了正苑。 刚到老夫人的卧房外就听见静初嬷嬷的声音,“夫人,您这是何苦呢。生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抽噎两声,“静初,你说说,我在这个家,为他们,付出的还不够吗?我自己不吃都要给他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什么事都以他们为先,为他们考虑!可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的,就是喜欢和我作对呢?” 仇徒在门外不禁皱起眉头。想起年幼时爹刚为官的那几年,虽然有皇上对爹的赏识,可碍于外戚的施压,皇上也不能太宠信爹。那时家里日子过得并不如意,爹也很少回来,母亲不辞辛苦缩衣减食地照顾他们兄弟俩,没少吃苦头。后来虽然日子好了,但娘也因为那几年落下了病根。 “老夫人啊,大公子二公子都是很爱您的。哪次他们从外头回来,不是第一个来拜见您的?哪次没给您捎好东西回来?他们心里是有您的啊。” “从前是有的,可现在呢?”老夫人哭着,“都说这儿大不由娘,我这回是真的信了。子虚他娶了夫人,眼里就全没有我了。你看看他今日对我说话的那样子!真是寒了我的心呐。”老夫人捶胸顿足地哭着。 “老夫人……” 静初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静初一怔,平氏的脸上也有些许愕然。 “娘,孩儿不孝。”仇徒面色沉重地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干什么。”平氏端着架子。 “娘,孩儿今日说话冒犯了您,是孩儿的错。但,娘,您若说孩儿心里没有您,孩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认的。您对子虚的恩情,子虚都记得。”仇徒吸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孩儿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忤逆您的意思。可,娘,长安她也是孩儿最爱的人,为什么您就不能接纳她呢?” “接纳她?”平氏蹙着眉头,“那女人已经叫你混了头了!”平氏激动地来到仇徒面前,蹲下身来望着他的眼睛,“子虚,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从前的骄傲?她出身低微,又不知礼数,她只会是你的笑柄!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仇徒不快地皱起眉来。 平氏摇摇头,说“娘现在是根本说不得你了。你走吧。”平氏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留下也好,出去开府也罢,反正你现在也有本事了。总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大不了又是一旨圣旨请下来,呵,我一个妇人家,做的了谁的主呢。” 静初嬷嬷暗暗拉了拉平氏的衣袖,想劝阻,怕她说着气话真把仇徒说走了,到时又是一个人生闷气流眼泪。 “娘……” “当初你不顾你爹和我的颜面,私自请旨赐婚,现在也能给自己请个府邸吧?”平氏凄笑着,“你就当没我这个娘吧。” “娘,你非要逼孩儿吗?孩儿不过是希望您接纳长安,有什么错?”(s:)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东苑整顿 “你没错。”平氏看着仇徒,“长安她也没错。都是我不识抬举,慢待了两位将军,民妇给骠骑大将军赔不是了。”说着,平氏就屈膝一拜。 “娘!”仇徒跪着喊道,“你为什么要逼孩儿!你知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平氏凶道。 “老夫人…”静初嬷嬷拉拉她,又跪到仇徒面前,“大公子,你们别吵了。你们明明心中都记挂对方,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他好好说了吗?一进来就质问我为什么不接纳他那个好媳妇,真是笑话!我要是诚心不接纳她,我要是心里没有这个儿子!我当初还会去那么险的山上亲自下聘吗?”平氏说罢衣袖一甩,背过身去。 仇徒皱起眉头,当初圣旨下来后,母亲确实生了半天气,但彩礼和婚事都是她操持的。她每次说不接受越宁,可每次越宁和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后,又是母亲在后面帮补着不足之处。参军时越宁的行囊,平日伺候的丫鬟,出征祭天那日的衣裳…… 一直都明白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为什么还和她吵呢? “娘,是孩儿的错。孩儿不会说话,让您生气了。”仇徒自责道。 静初赶紧到老夫人身边说:“是啊老夫人,大公子这会儿来,肯定是特地来给您道歉的。您就原谅他吧。” “他怎么可能是特地来给我道歉的?”平氏故意抬起下巴。 静初立即看向仇徒。 仇徒道:“娘,是孩儿不会说话。孩儿向您赔罪!”说着,又叩一个头。 “老夫人,您看大公子都这么诚恳地赔罪了,您就叫他起来吧。”静初劝道。 “我几时叫他跪了?” 静初一喜,连忙上前扶仇徒起来。 仇徒内疚地站到老夫人身边,“娘,您就原谅孩儿吧。” 平氏没好气道:“我要是怪你,早就赶你走了!” “多谢娘。”仇徒一本正经施礼道。 平氏无奈叹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好了,都这个时辰了,该用晚膳了,回去吧,陪你夫人去。她心里指不定怎么委屈呢。” 仇徒扶住她的胳膊,道:“孩儿今日陪娘用膳,静初嬷嬷,麻烦你了。” 静初嬷嬷一喜,福身退下。 平氏心里甜,嘴上却说:“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还陪娘用膳。” “是儿子平日做的不好,以后孩儿会常来陪娘的。”仇徒抚着平氏坐下。 平氏心中动容,拍拍他的手,说:“子虚呐,娘也跟你掏心窝子说一句。娘不是诚心要为难长安,只是你说男人家娶妻是为什么?那就是为了有个体己的人照顾自己家里,传宗接代,自己才能专心拼仕途啊。可你们倒好,夫妻俩一个比一个能跑,谁顾家了?娘不需要你们照顾,可你们这个小家,总要有个人操持吧?” 仇徒点点头。 “你别敷衍娘,你听进去没有?” “娘,你说的这些孩儿都知道,可是长安她是块金子,若把她圈在这府里,就是埋没她啊。”仇徒道。 平氏不高兴道:“那怎么着?她是金子,可她首先是个女人!是女人就要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相夫教子,为家里开枝散叶,这才是正事!你给娘说句实话,这长安还能不能生?” 仇徒一怔,越宁身子的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人——甚至是越宁。 “果然,看你这表情,这事就是真的了。”平氏身子都在颤抖。 “所以,这才是娘针对她的原因,对吗?”仇徒仿佛找到了答案。 平氏不置可否地抬起下巴。从仇徒他们从边关回来,她听说越宁小产一事之时就留了个心思,后来仇徒请了几次郎中给越宁调养身子都不见起色,她就已经猜出十之,竟没想到是真的。 “长安是因为我才会小产的,更是为了我才会伤了根本,娘,您难道要儿子做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吗?”仇徒望着平氏。 平氏转过来看他,深情道:“子虚,娘不是叫你不仁不义,娘是想说,你对长安有情,娘不反对,甚至娘也可以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她,可你也要为你自己、为咱们仇家想想。她不能生,你还能指望她能从石头缝里给你抱一个孩子出来?” 仇徒皱起眉头。 平氏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她是先皇亲自赐婚到咱们家来的,娘肯定不会亏待她,更别说她还这么有本事,给咱们仇家争了不少脸面。娘只是想说,你可以纳个二房,续个香火……” “娘!”仇徒猛地抽出手站了起来。 “怎么了?娘说的不对吗?”平氏抬头看他。 仇徒皱着眉头,他不想和娘吵架,可他更不想有负越宁,便又沉沉地坐下,说:“没。孩儿一定会想办法治好长安的身子的,还请娘别再提纳妾之事。” 平氏正要说话,静初就笑着领着送饭的丫头们进来说:“开饭啦。” 待仇徒用过膳,临行时,平氏对他说:“娘答应你,以后不再为难长安了,可是你也要答应娘,若她身子好不了,你必须听娘的,再娶一个,知道吗?” 仇徒胡乱应付了,便心事重重地走了。 回了东苑,正碰见从澜玉房里出来的越宁,越宁笑着迎过来,“相公,你回来了,怎么样,娘高兴了吗?” 仇徒点点头,望着她明亮的眼眸,情不自禁地抱住她。 “怎、怎么了相公…娘说你了?”越宁僵着身子。 “没有。”仇徒紧紧地搂着她。他想起虞信给他讲的边关外的事,知道越宁在大雪中煎熬不幸小产,不等身体复原便不眠不休地到龙首救自己。又想起越宁不顾鼠疫,不解衣带地照顾自己,又陪自己颠簸一路赶回都城…… 她只怕从未想过自己的身子吧。 “那你…” “娘子,我真的好爱你。”仇徒在她耳边呢喃。 越宁身子一酥,紧紧地环住仇徒的腰,甜蜜道:“我也是。” 又过了两日,越宁送澜玉去女卫住所安顿,仇徒特地把秋燕她们留下,叫虞信护送越宁。 他把东苑的所有仆婢聚在一处,漠然地扫过他们的脸,说:“那天二公子的事是谁去给老夫人通风报信的?”他的视线停在秋燕身上。 秋燕福了福身子,说:“奴婢虽然服侍过老夫人,可也一直照顾公子,知道服侍谁便为谁办事。奴婢自打进了东苑,就和东厢是一条心。那日奴婢未曾离开过夫人半步,竹绣可以作证。” “是啊,大公子,不可能是秋燕姐姐。”竹绣福身道。 仇徒看向扇萍,“那你呢,那天你在哪?” 扇萍平静道:“奴婢也跟着大夫人。” “那你们注意到谁不在?” 三人对视一眼,将东苑的人打量一个遍,秋燕道:“奴婢不记得了。” 另外两个人也如此说。 仇徒看着她们,又看看众人,淡漠道:“你们都是老夫人送过来的人,叫你们不说话是不可能的,但我要奉劝你们一句,乱嚼舌根,泄露军情,在军队是要乱棍打死的。虽然在仇府不比军中,但我仇徒最讨厌的就是背地里做勾当的小人!这一次便算了,下一次,无论你们中间的谁乱说话,叫别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那么,所有人都要留下一根手指。” 众人一惊,看向仇徒。他们哪会知道一向对下人宽大的大公子会说出这样狠厉的话来。 仇徒冷漠地扫过他们,“记住,是所有人!你们最好好好监督彼此。” 说罢,仇徒便转身离去。他之所以把话说得这么严重,可不是单单是因为西苑一事,更是为了越宁身子被老夫人知道的事。这些人做什么不好,偏偏叫越宁受害?他不敢想象若是娘不留情面地把这事捅破,越宁知道了会作何感想?他更怕这些人一个不留神就叫越宁知道了真相…… 既然他们与越宁不是一心,那便没有好好对待的必要! 仇徒一走,东苑的下人各个脸色难看,面面相觑。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怎么办。”竹绣慌乱地拉着秋燕的衣服。 秋燕神色凝重地看了扇萍一眼,扇萍说:“我去找老夫人说这件事吧,也是时候说清楚了。大家都表个态吧,以后是站东苑,还是站正苑。说个清楚。各回各的地方,免得以后祸害了彼此。我扇萍先说,大夫人御下宽松,东苑活也不重,我选择留在东苑。” “我也是。”秋燕往扇萍跟前站了一步。 竹绣犹豫地来回看看,站在了秋燕旁边,“那我也跟你们吧,正苑人我也不熟。” 屈荷嬷嬷默默无言地站了出来,意思是留在东苑。 松子简单地说了句:“我也留下。” 然后几人看看张河和其他人,他们低头不言,竹绣惊讶道:“张河,大夫人对你不错,你怎么……” 秋燕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大家志向不同,勉强来的不一定好。东苑早就该整顿一番了。 扇萍笑着走出来,对张河他们说:“既然你们决定了,那么就跟着我去找老夫人吧。”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夜半练剑 树荫下,平氏坐在摇椅上悠哉地晃着,静初嬷嬷一边给她打扇,一边给她说着外头传的有趣的事。 当她听到某大门商户给自家女儿选婿的奇闻乐事时,她不禁说:“静初啊,你说这女人家能抛绣球找夫婿,男人家娶妻为何就没个花样?” 静初笑了笑,说:“那不叫人笑话吗。男人是不会承认自己会像女人家一样听天由命的。再说,夫人,那商户这么闹,是他们不怕。随便个穷小子镀层金也能不一样。实在接绣球的人看不入眼,商户本就不要什么脸面,反悔也是常有的事。您见过哪个大官家敢这么荒唐地把姑娘交给所谓的天意啊。” “他们不是不敢,是舍不得。”平氏不屑地笑着,“他们都等着用自家姑娘换前程呢。” 静初笑笑,继续打着扇子。 “诶,静初,去年大公子招亲时送来的那些个画像什么的都在哪放着呢?闲了找出来我看看。” 静初笑起来,说:“老夫人这是要给二公子张罗了吗?” “那可不。”平氏笑起来,“从前都是大公子的亲事给他耽误的,不然也不至于拖到这会儿。”说着,平氏变了脸色,“我可不想以后咱们仇府再添一个女将军。” “夫人是说前几日大夫人领回来的那个女子?”静初问。 平氏没好气道:“那还能有谁。你看这大夫人自己都什么样,能领回来个什么样的丫头?肯定跟她一个德性。诶,我不是叫你去打听打听吗,怎么样,什么来历?” 静初笑起来,说:“大公子二公子都觉得老夫人不管他们的想法,其实老夫人比谁都看中他们心里的感觉呢。不然也不会叫静初去打探那姑娘的来历了。” “我那是怕小妖精不怀好意,勾引子恕!”平氏嘴硬道。 “是是是。”静初福了福身子,抬起头来,笑道:“不过夫人,您真该见见那孩子,长得是真不错。” “长得不错的多了,咱们府上的大夫人的相貌就是一等一的,可那又能怎么样。说明不了什么。”平氏复杂地说。 静初点点头,“那倒是。不过依奴婢看,那个东方姑娘和大夫人完全是两个性子。大夫人喜动,那姑娘喜静,应该跟她在庵堂长大有关系。” “庵堂?” 静初点点头,将打听到的澜玉的出身来历说了一边,唏嘘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平氏叹口气,说:“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咱们是给子恕娶妻,又不是开善堂。不过这孩子对子恕一片痴情,给子恕做个妾,也算给子恕找一个体己的人。” 静初笑着福了福身子,“老夫人慈悲。” 平氏笑着嗔她一眼,正欲说话,那边就来了一个通报的丫鬟,说东苑的扇萍姑娘带着十几个粗使下人朝这边来了。 平氏一怔,“做什么来的?” 丫鬟摇摇头,平氏就打发她下去了,对静初说:“你去看看,我现在不想见到那边的人,看见就烦。” 静初领了命,去了半天,平氏都快睡着的时候,静初这才回来,在她身边把东苑之事复述一遍,问:“您看这些回来的人该怎么安置呢?” “一群卖主的奴才,留着也没用,都打发出府去吧。”平氏闭着眼慢吞吞地道。她本来派人去东苑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们好好照顾大公子和大夫人,其次才是叫他们留意着东苑的动静。 这母子俩本就没有什么打探的必要,只是关心罢了,偏偏这些下人把这事搞复杂了,还破坏了母子俩的感情。 被仇徒查上了,竟然还分了阵营,真是有意思。既然在东苑待不下去,那正苑也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那大公子那边的人手……”静初问。 “他既然不喜欢我插手,那就自己找。我也乐得清闲。”平氏说着打了个哈欠,“不过也不能全由着他,里头总得有咱们一个人。” “静初明白。” “做得隐蔽些,别叫大公子不喜欢。” 这天仇徒和越宁刚才府衙回来,就见西苑的两个下人拦住他们,急匆匆地说:“大公子,大夫人,您们快救救二公子吧,老夫人不知从哪家找来一群官人家的小姐,一直缠着二公子,二公子都没法休息了。” “这才什么时辰,你家公子需要休息?”越宁笑道。 下人对视一眼,愁眉苦脸着。 仇徒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既然是老夫人的意思,就去求老夫人吧,我们去了也做不得数。” “可是……” “二公子要真受不了,他自会去找老夫人的。”仇徒朝西苑远远看了一眼,便带越宁走了。 越宁望着仇徒的侧脸,问:“你就真忍心子恕娶他不爱的人?” 仇徒淡淡道:“你不也没管。” 越宁一怔,叹口气道:“我怎么管呐。就算我帮澜玉嫁进来,那又怎么样?我好歹有你疼我护我,可这个子恕,什么也不为澜玉做,我怕澜玉到时候还不如我的处境。” “你明白就好了。这种事,子恕不开窍,咱们说什么都没用。” “原来相公是想推他一把。”越宁笑道。 仇徒抓紧她的手,“不是推他。是得他自己想明白,到底什么最重要。” “那对相公来说,什么最重要?”越宁俏皮地问。 仇徒抬起抓紧她的那只手,“你说呢?” 越宁往他怀中一扑,“我要听你说。” 仇徒不禁一笑,搂着她,“对于我,自然你最重要。你呢。” 越宁羞涩地埋在他怀里,“当然也是你了。” 说着,她忽地扬起头来,满脸羞红,“相公,我最近身体好很多了,能要孩子了吗?” 仇徒一怔,勉强笑道:“等明日问过郎中再说罢。” “你总这么说。”越宁叹口气,旋即笑着拉起他的手,“不过我听你的,谁让你是我相公呢。肯定不会害我的。” 夜里,越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阵,看仇徒睡着了,她起了捉弄地心思,悄悄地将手推进仇徒的衣衫中,仇徒一把抓住她,闭着眼说:“睡觉,别动。” “可是相公,我睡不着。”越宁撑着头看他。 仇徒皱起眉头,睁开眼,他又何尝睡得着。已经几个月没与越宁同房了!越宁还天天躺在他旁边动来动去,他耐性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啊。 可他不能。 若与越宁同房了,时间一久,越宁还没有身孕,她肯定就会起疑心了。 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大夫也说治好的希望渺茫,难道自己能瞒她一辈子? “睡不着就起来练剑。”仇徒看向她。 她一惊,笑道:“这是相公你说出来的话吗?你可从不主动要与我练剑呢。” “那你练不练?”仇徒问她。身上已是燥热难忍,一是因为天气炎热他还要和衣睡觉,二是因为本能。无论因为哪一样,他都没办法在床上躺下去了。 越宁连连点头,“嗯嗯嗯。难得你开口,走吧?” 夫妻二人来到院中,两把木剑对垒半个时辰,打得酣畅淋漓,一身湿汗。 守夜的竹绣无奈地叹口气,不知道两人哪来的精力,但还是叫人烧了两桶热水,以便一会儿仇徒他们练完剑后沐浴所用。 新招来的粗使下人们也算勤快,手脚麻利,竹绣便也安心了,在院子里瞧着两位主子飞檐走壁。 又打了一会儿,越宁收了剑,扑到仇徒怀中,“相公,以后你天天这样陪我练剑吧。” 仇徒笑了一声,搂住她,“娘要是知道了,明日咱们可要跪宗祠了。” “你不都把东苑的人换了个干净吗。”越宁笑着打趣着。 仇徒瞧了眼一旁的竹绣,竹绣吓得举起三根手指,急忙忙说道:“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越宁一笑,推了仇徒一把,然后来到竹绣跟前,道:“他吓唬人呢,你去睡吧。” 竹绣连忙跪下,“大夫人,竹绣和两位姐姐绝不会再有二心的。” “知道了。起来吧。”越宁将她扶起来。这事扇萍已经来和自己掏过一次心窝子了。 “那夫人你和公子要是打完了,就去沐浴吧,热水都准备好了。天热,出一身汗,经风一吹难免发病。”竹绣道。 “嗯。我们这就去。你去歇着吧。”越宁笑着拍拍她的手,然后来到仇徒面前,“相公,沐浴去吧?” 仇徒一怔,本来练了半个多时辰的剑,好容易败下去的火,噌一下又烧了起来。沐浴?那不是全毁了吗? “咳,你先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个折子好像今天随手放了,我去书房看看,一会儿就来找你。”仇徒故作镇定地说。 越宁瞧他一眼,点点头,“好,那你快点啊,不然真该病了。” “知道了。”仇徒淡淡地笑着推她一下,她便笑着进了浴房。 仇徒急忙吐了口气,快步朝书房走去。下了锁,推门进屋,挑了两本先贤圣文集,念了半天才沉下心来。 他瞧了眼书房的床榻,顿时来了睡意,便将就着在书房合了眼睛。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西夏练剑 越宁沐浴完出来后瞧院子里没有人,进屋也没有人,便把竹绣叫起来,问她瞧见大公子没有,竹绣茫茫然地摇摇头,问:“怎么了?大公子不见了吗?” 越宁笑着摇摇头,叫她睡了,然后兀自去书房寻人。 刚一进屋,越宁就看见床榻边掉着的书,捡起来放在一边,看向床上熟睡的仇徒,不禁一笑,好嘛,这么困,竟然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 想着就要上前叫醒他,结果手刚伸出去,又犹豫地停在了那里。 仇徒的眉眼是极好看的,不过因为睁着眼睛时一半的眼珠子都被上眼帘遮着,看起来极为高傲清冷,所以平日里别人都不敢瞧他。但现在仇徒闭着眼睛,那整个脸庞的轮廓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越宁知道,仇徒的温柔只给他亲近的人看,有幸自己是其中一员。 她蹲在床榻边细细看着仇徒,用手绢替他将脸上的汗渍擦去,携来一个薄被盖在他身上,吹了灯,回去了。 这天越宁身上不舒服没有跟仇徒一道去当差,在屋里躺着,扇萍笑着推开门说:“大夫人,大夫人。” 越宁睁开眼瞧她,无力道:“什么事。”她自从小产过后,身上每次来好事就小腹剧痛,腿筋抽搐,浑身难受,实在叫她不愿做个女人。 扇萍瞧她脸色苍白,额间漏汗,便急忙搁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床边,摸她的头,却是冰凉凉的。扇萍放了几分心,说:“夫人,还是叫个郎中来瞧瞧吧,总这样也不是个事情。” “不用了,郎中每次来不就说那几句好好休息的话吗,我都会背了。你刚才那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啊。”越宁勉强笑道。 扇萍一怔,连忙起身,一面朝桌子上去拿刚放下的东西,一面笑盈盈地对越宁说:“好东西,夫人瞧了准高兴。一高兴,身子也舒爽了。” 越宁看她神秘兮兮地捂着胸口,便问:“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大公子给我送礼了?” 扇萍笑笑,“比那还好呢。你瞧。” 扇萍将手里的东西一晃,“西夏来的信。” 西夏。 越宁一喜,“我爹娘!快拿来快拿来!” 扇萍高兴地将信交给她,她手忙脚乱地将信拆开,里头却是好多封信,有泉君写的,有娘写的,有爹写的,密密麻麻好多页,她却不觉得多,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生怕读太快就读到头了。 原来爹娘带着泉君去了西夏,刚好是科举年,泉君运气好,比举人的那一场就遇见了皇上钦点的监考官——西夏国公主。这里头还有个长长地浪漫的故事,泉君的信里却没提起,只说遇见一个极好看的女子,每次看见她,就觉得她与别人不一样。这可能是越宁从前告诉他的意中人的感觉吧。 还是爹娘的信中写得明白些,说泉君得了西夏公主的赏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然后就是三封担心越宁的信。那是边关大乱时的信,几个人都很担心她,听说仇徒遇害,想去边关找她,但怕被小人利用,会用他们来威胁越宁,便只能依靠道听途说的消息来了解孱国的战情。 泉君是最想去找越宁的,他信里难过的感觉,越宁现在读都能感受到。泉君说:阿姐,我想去找你,可爹娘不让,我后悔了,我就该跟你一起的。我悔死了!阿姐,阿姐,你要是出事了,泉君也不活了,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弟!阿姐!子虚哥他……他真的死了吗?你怎么样啊,你怎么样啊,泉君好难过,泉君好生气啊!阿姐!公主说她会帮我打听边关的事,可已经好久了,也没有你的消息,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好想你。阿姐…… 大抵是太难过,泉君又写了好多他自己在西夏受的委屈。这也是他这么多信中唯一一封说了自己的委屈的信。 泉君长大了吧,都知道报喜不报忧了呢。 越宁继续看下去,又是孱国兵变时候的信,三个人听说她和仇徒无事,语调都变得轻松愉悦了。不过泉君在西夏还没站稳脚跟,爹娘不方便这时候回来,听说她无事便放心了,希望她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娘的信里,写了好多女人家要注意的事。 她看着看着就哭了。 扇萍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说些什么好。 等仇徒下午回来,越宁将这事与他说了,他道:“那你写封回信,告诉他们,咱们十月份启程,腊月应该能赶去西夏,同他们一起过除夕。” “你跟娘说了?”越宁不确定地问他。去西夏的事仇徒早就与她提过,但她也知道于公于私,仇徒都很难走。他是孱国的将军,去西夏,就算孱国皇上能批,西夏的人会不查他吗?更别说除夕这样的团圆节日,仇徒的爹娘会同意他走吗? “还没有,但皇上那边已经同意了。我本来是想等找机会和娘说了以后再告诉你的。” 越宁心中一暖,红了眼睛。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尽力做。”仇徒揽住她的肩头。 翌日,仇徒去正苑给爹娘请安时将这事提了出来,仇赁立即皱起眉头,他倒是不反对仇徒带越宁去西夏,毕竟皇上都同意了,可这事平氏肯定不会同意啊!自己这好儿子竟然非要在自己出门前说这个事,摆明了是叫自己替他说话啊! “我和庄丞相还有事要商量,我先走了。”仇赁说着便站起身,仇徒却急忙伸出一臂,问:“那爹就是同意了?” 仇赁连忙看了平氏一眼,见平氏瞪着他,他急忙收回目光,咳了一声,说:“这家里头的事,你娘说了算,你跟你娘商量吧。” 说罢,仇赁就急匆匆离了府邸。 仇徒倒也不意外,看着平氏,“那娘,你的意思呢?” “你觉着呢?”平氏看着他,“这我刚舒心没几天,你就成了心叫我难受。你可是真是我的好儿子。” “娘,长安她已经一年没见过她爹娘了,她从小就没离开过他们,这一次分开这么久,难免想念啊。” 平氏一怔,笑道:“子虚,这女人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哪个姑娘出嫁前与爹娘分开过?又哪个姑娘出嫁后不是一直呆在丈夫家里?” “可是娘,您每年也会回祖母家几次,长安她又有何不可。”仇徒早已想好说辞,所以不慌不忙道。 平氏冷冷看他,说:“这怎么能一样。我回娘家的日子,每年都是有定数的,算上路程,至多不超过一个半月。可你带长安去西夏,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五个月,更别说她去了还愿不愿意回来的事。” 平氏最后这句指的是去年越宁三朝回门的事。 仇徒一下子就黑了脸。 “你看看这满京城的人家,哪个姑娘三朝回门在家里过夜的?就算路远住一夜,哪个不是第二天就急急赶回夫家的?你们倒好,在山上住了多久?啊?离家这么近的地方都是这样,那去了西夏,还能回来?”说着,平氏眼睛一红,委屈道:“我生你养你这么大,就是叫你这么对我的吗……” “娘,孩儿又不是不回来。”仇徒上前给她递着绢帕。 “那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你不在家,我跟你爹怎么办?”平氏擦着眼泪。 仇徒说:“子恕不是在吗。” “那两个儿子,为什么只有一个在家。”平氏继续哭着。 仇徒摸摸额角,道:“去年我俩都没回来呢,今年好歹有一个。” “什么意思?”平氏放下绢帕瞪他,“那你出征去,子恕最后一年在山上习武没回来,我跟你爹不说,就代表你们以后每年除夕都不用在家了?” “孩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要这一个除夕,娘,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还多呢,孩儿不过就是想替长安讨这一年的团圆,您就看她这一年的辛苦上,给她个机会吧。”仇徒好言相商道。 平氏叹口气,抓住他的手,“子虚啊,不是娘心狠不给她去见她爹娘的机会。可是你要想想娘啊,这你们一去小半年,娘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再说这去西夏路途遥远,她那身子几时才能恢复?我可是知道她昨个又来好事了,你不是说一定会想法子治好她吗,那你就抓紧的啊!娘等着抱孙子呢。” “孩儿知道。”仇徒情不自禁地避开平氏的目光。 “你知道还提这么无理的要求?你刚升官不久,你不想着在京城里和其他官员走动走动,反而离京去西夏,你这孩子,是真的一点不为自己的前途考量啊!”平氏用眼睛剜他一眼。 他无奈道:“那娘,你说,孩儿怎么做你才会同意。” 平氏一愣,想了想,说:“那你既然好言好语地来找娘商量,是你心里有娘,尊重娘。娘也明白,真不叫你去,你真走了娘也没办法。罢了,既然这样,娘就跟你换个条件,叫你也痛快,叫娘心里也舒服。” 仇徒一喜,“娘你但说无妨。” 平氏笑着拍拍他的手,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请你忙个小忙,跟子恕婚事有关。”富品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仇家提亲 “娘怎么说?” 越宁一见仇徒回来,就急急要下床去迎他。 仇徒却上前将她扶住,叫她老实躺着,说:“娘答应了。” “那你……”越宁瞧他不是很高兴。 他摇摇头,道:“娘希望我劝子恕娶江阳郡太守的女儿。我答应了。” “什么?”越宁松开仇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旋即又抓住他的两只大臂,说:“相公,我不去西夏了,你快去告诉娘,求她不要让子恕娶别人。澜玉会伤心的。” “没用的,就算我不答应,娘也会想其他办法的。”仇徒看着她,希望她冷静。毕竟母亲敢这么提出来,一定是仇愆那边有所松动。 越宁失望地垂下手臂,她不知要如何面对澜玉,明明是自己亲口告诉她,子恕喜欢她,等风头过去了,子恕肯定会来娶她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断送她幸福的帮凶。 “娘子,你也知道以东方姑娘的情况,娘是很难会同意她过门的。娘说了,如果子恕娶了太守的女儿,她就让东方姑娘进门。” “那就是妾室咯?”越宁抬头看他。 他皱起眉头,点点头。 “那子恕一个人,能对两个人全心全意吗?”越宁一本正经地问他,不是质问,而是疑问。因为在越宁的世界里,她并没有真的瞧过男人三妻四妾的样子。无论是自己的爹,还是仇徒的爹,就连仇徒,都是一个妻子,而且护妻。至于书里的场面,她是想象不出来的。 仇徒叹了口气,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过了几日,越宁身上干净了,便去了府衙,心思单纯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澜玉,澜玉先是一怔,然后苦笑一声,“妾室……” “澜玉,你要觉得委屈,你就再找个公子吧。子恕虽然好,可你也不差,总能再寻个好男人。”越宁竟把仇徒这几日教她的东西囫囵说了出来,不过她不解其中深意,说着不伦不类的。把安慰之语变成激将之法。 澜玉怪异地看她一眼,说:“越姐姐,你怕我不愿意嫁给他?” 越宁一怔,“没有啊…这种事我不是很懂的,就连你和子恕的感情,我也不能理解。可能你们之间的喜欢也没到生死相随的地步吧?既然如此,他不能娶你,你又何必嫁给他呢。天下好公子那么多,总有个不计较门第的。” 澜玉问她:“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越宁错愕一下,蹙起眉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这话是仇徒开导她的,她觉得有道理,便拿来开导澜玉了。只是她这现学现卖的生涩得紧,实在叫人听得不是滋味。 但澜玉了解她,也不生气,便说:“你说的都对,只是这感情拿起来放下去又怎么是人控制得了的呢?我都寻他一年了,就算对他没有感情,那执念在脑海里也开花结果了。连根拔去,多疼啊。” “那怎么办?你要嫁过去吗?” 澜玉无奈地叹口气,“就算我愿意下嫁,他呢?”澜玉苦涩地看向越宁,“这么多天,都是你来同我讲他的事,他一次也没来过。可能,真像你说的,又不是生死相依的感情,哪不能割舍呢?他只怕要把我忘干净了。” 越宁看着澜玉伤神的模样,也难过起来。相公说过,这件事谁说都没用,得看子恕自己的心意。可子恕确实一次也没有努力过。 晚上回了府中,用膳时仇徒瞧越宁食欲不振,便问:“东方姑娘的意思……” “唉。”闻言,越宁长长地叹息一声,伏在桌上趴着,盯着饭菜。 “怎么了?她不愿意?唉,这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同你说了吗,执意嫁进来也未必是件好事。”仇徒小心地劝道。 “她愿意。”越宁抬起眼帘来看向仇徒。 仇徒微微错愕。 越宁难过道:“相公,她愿意。她是真的很喜欢子恕,我看的出来。可你说这子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如果也喜欢澜玉,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仇徒皱起眉头,想起自己和仇愆说起婚事时的场景来。仇愆说自己是喜欢东方姑娘,而且是一见钟情的那一种,可是这种喜欢,他不知道能不能长久下去。这段时间和江阳郡太守之女杜樱婕相处下来,也没有那么糟,就更让他疑惑这情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想惹娘生气,所以如果他心里没那么喜欢东方姑娘的话,倒不如顺从娘的心意,也能让东方姑娘去找那个真正属于她的人。 “你和子恕聊得多,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娶澜玉?”越宁问。 仇徒回过神,缓了一缓,柔声道:“娘子,这事咱们始终是外人,还是别陷得太深了。答应娘的事我已经办了,子恕愿意娶杜家女儿,现在只等两家人下聘定日子了。就算子恕有心娶东方姑娘,也不会是今年的事了。” “那澜玉她……” “娘子,你也希望东方姑娘幸福不是?与其与人共事一夫,不如等到自己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像你我这样,难道不好吗?”仇徒深情地看着她。 她心意一动,倒在仇徒怀中,眷恋着那温度,幽幽道:“唉,那我该怎么和澜玉说呢。” “实话实说,本来她和子恕也是清清白白,没什么不能说的。”仇徒一手搂着她,一手将糕点递到她嘴边,“娘子,你到底吃是不吃?这可都是你喜欢的,你要便宜我吗?” 越宁一口咬住绿豆糕,笑道:“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 永光元年八月十日,仇家二老踩着吉时带着彩礼去了江阳郡太守杜审言的府邸。因是国丧期间,不宜大操大办,两家长辈就很低调地在府中一聚。 作为仇愆的兄长的仇徒也跟了去,一是害怕平氏出尔反尔将仇愆的婚期定在近几个月内,故意令他不能去西夏,二是出于对杜家的重视,不敢怠慢。但身为晚辈女眷的越宁则没有去,不过她也不敢面对澜玉,所以告假在家,一个人拿着书本子坐在屋脊上,图个清静。 下人们叫她下来用膳她也不去,脑袋里就只有一个问题,澜玉怎么办。 她其实想不明白,为何子恕不能请圣旨。一想到皇上是个慈眉善目的叔伯,越宁就觉得只要开口说得合情合理,皇上一定会赐婚的。 但她哪里知道,仇愆自己都没想好能否给澜玉终身的幸福,怎么会贸然去请旨。更别说比起澜玉来,皇上只怕更中意太守之女为仇家的媳妇。 当初先皇同意赐婚,一是为了和仇徒先前的承诺,二嘛,自然是看上了越宁不起眼的身世。先皇不希望仇徒势力做大,自然由着他放着达官显贵家的姑娘不要,在全国发什么寻人画像。但当今的圣上可是连仇家女眷都破格升做将军,唯恐仇家势力不济,怎么会由着仇愆胡来呢。 虽然皇上也能抬东方葵的身价,可这造出来的,总归是无根无势的,哪有现成的好呢? 这江阳郡是孱国第一郡,都城所在之地,江阳郡太守自然是个了不得的官职。若是仇家与太守联姻,自然这皇城内外的稳固性就不用皇上担惊了。 再说,仇愆对杜家女儿也不是全无好感,所以无论越宁做什么,挽回局面的可能性都很小。 当然, 越宁是极崇信仇徒的,仇徒说什么,她便接受什么,也没有多添是非,尽管她不都能理解。 她一个人坐在屋脊上吹风,看着东苑的风景,心里对澜玉生出无限内疚与自责。这几日她都不敢正视澜玉的眼睛,总是躲着她,不过她是自己选的亲卫,再躲也不可能躲到哪去,每每被她问上一句“你家里……”,自己便会慌乱个半天,想不出搪塞的理由,只能以仇愆被皇上选做御前侍卫,当差太忙,自己同他见不了几面作为挡箭牌。 虽然这也不算撒谎,自己确实和仇愆不大见面,可总叫人觉得是敷衍吧。越宁心里难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不自在的一天。 “夫人,东方姑娘来了。” 越宁猛地一惊,看下去,只见竹绣旁边站着一个身影单薄的人,她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本顺着瓦片就翻掉下去。心中埋怨着竹绣的不懂事,竟然把澜玉放了进来。 她连忙让自己镇定下来,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笑道:“澜玉,你怎么来了。” “越姐姐,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澜玉抬头笑着。 越宁本来还在犹豫下不下去,一听这话,她身子一顿,急忙跃下来,托起澜玉的胳膊,吞吐道:“怎么、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 澜玉笑了笑,温柔地说:“这样的一段佳话,京中早就传开了,只是我故意装作不知道而已,想听他亲口告诉我。嗨,是我自己不自量力,本来就是萍水相逢,还指望能修成什么正果呢。老夫人他们去下聘了吧?呵呵,越姐姐,你也不用躲着我,我知道你尽力了,感情的事本来也不是勉强的,怎么能怪你呢。天大地大,我东方葵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吗?你说是吧,越姐姐。” 看着澜玉干净的笑容,越宁本就单纯,便笑道:“那当然了,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温柔。哎呀,早知道澜玉你想得这么开,我还躲着你干嘛呀,害得我好几天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怕你不跟我做朋友了呢。” “怎么会。我们是一生一世的好朋友。”澜玉笑着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还辞行啊?” 澜玉一怔,笑容微微凝滞,旋即羞愧道:“虽然想开了,可放下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在京城里到处都能听见他和杜家的事,实在不好受。你还是叫我离开一段时间吧。” 越宁见她执意要走,也只能勉强笑道:“好吧,不过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你要记得我在都城等你呢。” 澜玉掩嘴一笑,“那当然。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八月十五 从杜家回来后,平氏命人摆了一桌酒菜,要庆祝仇愆和杜姑娘订婚一事。 饭席上,平氏似乎故意说与越宁听一般,把杜姑娘的家世相貌才情挨个夸了一遍,先是说杜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培养出的这个女儿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再是说这杜姑娘端庄大方,清丽动人。 似乎还嫌不够,她笑眯眯地对越宁道:“长安啊,等人樱(杜家姑娘杜樱婕,字人樱)过了门,你可要多向人家学习学习,哎呀,人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手巧的,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到底不是寻常村户可比的。” “娘,您出去一天,饿坏了吧?多吃点。”越宁抬起头来回笑道。 平氏脸一惮,不过她知道越宁肯定是故作平静,心里指不定怎么嫉妒发恨呢,便笑笑,说:“你也多吃点,哪天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她还笑盈盈地看了仇徒一眼。她夸杜樱婕虽然是为了刺激越宁学些礼数,但更是为了刺激仇徒所用,叫他好好看看,这天底下好姑娘多了去了,非要守着这个什么都不懂,还不能生的女人,他是会后悔的! 仇徒心生不快,但好在越宁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所以听不出这话里的意味,还羞涩道的“哦”了一声。 这模样,平氏看了,竟都不忍心再说什么,只闷闷地吃起饭来。 仇赁和仇愆不知道他们打什么马虎眼,但仇愆才是今日的主角,他自己出来闹动气氛说:“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好像是我订婚。” “诶哟,子恕委屈了。”平氏笑笑,夹了一只大鸡腿放在仇愆盘中,“来,这个最大,你的。” “谢谢娘~” 仇愆看向越宁,俏皮道:“师姐,今天你没去,但总得表示表示吧。” “什么师姐,叫嫂子。”仇赁教育道。 “诶呀大喜的日子你冲孩子凶什么,他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长安她也不讲什么礼数,是吧,长安?”平氏笑着看过去。 越宁没心没肺地笑笑,“是啊,爹,子恕与我同门,喊我师姐也没什么。我有时也喊他师弟的。” 仇徒皱起眉头,往越宁碗中夹了两筷子菜,越宁这才反应过来平氏刚才是在讽刺她,无声地扒起饭来。 仇愆连忙打起圆场,说:“哎呀,嫂子师姐不都一样吗。那……嫂子,你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啊,我可是听大哥说你有惊喜给我哦。” 越宁错愕地看了仇徒一眼,仇徒握住她的手,冲她使了个眼色,说:“娘子,该拿出来了。” “拿…” 越宁正想问他拿什么,他便对身后的秋燕和松子说:“你们快去把东西拿上来。” 秋燕也是一脸懵,但她瞧松子神态自若地应了一声,自己便也大大方方地告退,想来是大公子有所安排。 过了一会儿, 秋燕和松子端着两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了过来,秋燕笑盈盈地来到桌边,福身道:“老夫人,老爷,二公子,这是大夫人特地给二公子的订婚之礼,寓意他们白头偕老。” 说着,秋燕就将手中盘上的红布揭去,露出盘中一双精致地绣花鞋。 紧接着,松子揭去手中的红布,秋燕笑着将盘中的卷轴拿起来,松子帮手提着,她将画展开,说:“这是夫人亲自挑选的送子观音图。二公子可还中意?” “都是好寓意的东西,自然喜欢。敏珠,敏香,把东西收下。”仇愆笑着指着交代道,罢了他又起身打躬拜道:“谢谢嫂子一片心意。” “这么懂事?”平氏眯眼笑看向越宁。 越宁刚才就算不明白,这会儿也该回过味来了,笑着对仇愆说:“应该的。”然后她看了仇徒一眼,只把这事搁在心里,等饭局结束。 离了席,越宁还没有开口,仇徒就先说道:“礼物是子恕自己准备的,说是为了月前东方姑娘那件事给你赔礼。我也是上桌前他才向我提起的。” “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越宁拧着眉头,旋即看向仇徒,“不对啊,他这个买卖做得可真划算,一来一去,东西还是他的。他可真会还人情。” 仇徒笑笑,“那鞋子是按杜姑娘尺寸做的,你要来也没用。至于送子观音图……我觉得咱们留着也没用,就还给他了。”他说得尽量自然,生怕越宁察觉出来什么。 他之所以把送子观音图退回去就是怕越宁以后每日看见那图会想起要孩子的事,虽然这事越宁迟早会知道,但他想,能瞒一日是一日,毕竟这种无子的遗憾对越宁而言,甚至对他而言,都是漫长的,是一辈子的事。他怕两个人以后不知如何面对彼此。 “哦,忘了,相公不信神佛的。”越宁笑着搂住他,“送回去也好,省得觉得哪里欠他的。对了相公,今天澜玉来过了,她想开了,不过还没放下,要离开京城,你说,要告诉子恕吗?” 仇徒一怔,他倒是没想过东方澜玉会决定离开,因为仇愆那边并没有明确表示对东方的态度,兴许以后会有转机也未可知?但一想澜玉是越宁的好友,便道:“告诉他也没什么用,和杜姑娘的婚期都定下来了,他们两个还是不见面的好,免得生出枝节,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越宁点点头,“也是。我听相公的,这些事你总比我明白些。” 仇徒笑着搂着她,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远方。 他知道仇愆心里对东方姑娘是有感觉的,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路过他们初遇的地方都要进去找上一找。但他也很明白仇愆的心思,因为他曾用七年时间找过一个人。那种感觉,是说不清的。 因为你心里有她,可是你又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她,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是否真的是感情,到底值不值得这样执着。他与仇愆不同的是,他和心里的那个人说过话,有过承诺,但仇愆只是惊鸿一瞥留下些思念,既不知对方心意,也不知何年重遇,所以只怕仇愆心里只是对那个人有所幻想,却没有真的要迈出那一步的心思。 人都是有了想法才有行动的。 仇愆的幻想还停留在“怎么遇见她”,她就突然地出现了,他被迫跳到“要怎么面对她”和“未来与她如何相处”的问题上来。他来不及把幻想变成现实,母亲就给了另一个选择,他只怕现在还是混沌的吧? 只是仇愆几时能想明白心里要的是什么呢? 仇徒不知道,也不确定仇愆究竟会不会知道。因为若真的情由天定,那么杜姑娘也许真是该与子恕相守一生的人也说不定。所以,只能说子恕和东方姑娘情深缘浅吧…… 挨近中秋,整个皇城又热闹起来,不过因为皇上初登基,又是国丧期间,不想铺张,就只简单地在宫里摆了家宴,虽然与显王母子生份,但总归他们在京郊附近,不请又不合宜,皇后便做主将他们请进宫来。 皇上为了避免宴席上尴尬无话,趁御前侍卫仇愆在宫里,便叫他知会仇徒夫妇中秋时一道来,顺便接上他未过门的妻子——江阳郡太守之女杜樱婕。 八月十五这日刚用过早膳,平氏就命人拿出前日备好的月饼糕点放在几案上,叫厨房开始准备午膳,因为仇徒他们晚膳在宫里用,所以仇家这团圆饭就只能在午时吃。按平氏的说法,太阳日日都是圆的,正午的时候更是不偏不倚地在天的中间,这时吃团圆饭也算团团圆圆过中秋了。 越宁接了正苑那边的口信,便开始着手打扮自己,她拿得出手的衣服没几件,都是去年过门不久平氏叫人给她量身做的,说是为了某些场合时撑撑门面。而适合国丧时期的,就只有上次庆功宴上穿的那件月白色的金绣云霞孔雀纹长罗裙。 没多想,她便拿起这套衣裳说:“就还这个吧。其他颜色不合适。” 秋燕本想说什么,可确实其他几件衣裳颜色过于喜庆,想来是老夫人没想过大夫人过门后会赶上国丧,也是,这谁能想到呢?秋燕便接过衣裳替越宁更衣,一面说:“只怕老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越宁笑道:“上次我出门时娘没有瞧见我,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这衣裳穿过一回了。” “那是,在家里是不打紧,就算常穿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毕竟是宫里的席会,会不会显得咱们府里太……”秋燕故意没往下说下去。 越宁一怔,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了半截的衣服,“那怎么办,穿得太简单地话,娘那里也是过不去的。” 秋燕也很为难,竟然这么些个日子也没想起来叫人给夫人多做几件衣裳。 正想着,仇徒便推了门进来。 越宁瞧见他,便将身上穿了一半地衣裳索性一脱,搁在秋燕手里,上前笑道:“相公,你折子看完了?” 仇徒接住她伸过来的手,轻轻笑道:“事情是怎么也处理不完的。娘不是说中午一起用膳吗,我怕你忘了,过来提醒提醒你。” 越宁犟起鼻子,“哪会忘啊,娘刚才还派人过来传话呢,叫我好好打扮。唉,一家人吃饭还要打扮打扮,我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团圆饭 “娘就喜欢这些礼仪,也不是天天过节,你便依她一次吧。来,我亲自帮娘子更衣如何?”仇徒说着便上前去拿秋燕手里的衣裳,刚拿起来便愣了一下。 秋燕忙说:“没有适合国丧的颜色了。” 仇徒这时想起进门时越宁和秋燕的神情,立时明白了。他自然地拿过衣裳,说:“嗯,改日叫裁缝来再给夫人量量身子,多制几件衣裳。今日就穿这个吧。” “可是老夫人那边……” 仇徒摆摆手,“先皇一贯主张节俭,老夫人也不会多言。”说着便携着衣裳来到越宁身边,在她身上比着说:“这衣裳也就只有穿在娘子身上才好看,娘子,你不会嫌弃它的吧。” 越宁一笑,“我哪会嫌弃它啊,这么好的衣服,只穿一次,实在太浪费了些。你说要帮我更衣,不许反悔啊。”越宁展开双臂。 仇徒一看秋燕,秋燕立即低着头告退了。待没了人,仇徒这才笑起来,说:“来,让为夫伺候娘子更衣。” 夫妻二人打情骂俏半晌,才双双换了礼服。待正苑那边来请,他们才止住笑意,领着丫头们往肴馔轩去。 刚到肴馔轩外,便看见仇愆打西边来,仇徒携着越宁上前走了两步等他。 既然没了澜玉这层芥蒂,越宁面对他时又如起初那般自然,待他走近,笑嘻嘻道:“子恕师弟。” 仇愆立即环视一周,瞧这里只他们东西苑的自己人,这才低声道:“大哥,管管我嫂子。这要是又传到娘耳朵里,又是一顿吵。” 仇徒看看越宁,越宁俏皮地缩了一下脖子,“这不是没有别人吗。” 仇徒对仇愆道:“进去吧,别让娘等急了。” 仇愆点点头,正要走,却瞧见越宁的手臂抱着仇徒的胳膊,立即咳道:“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你们注意点!” 仇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着自己的手臂,又看见越宁望着自己的一双纯真的眼睛,便目视前方道:“天尚不泯灭人性,人又何必拘泥。走吧,娘子,咱们进去。” 仇愆看着仇徒和越宁的背影,忽地想起在小镇中见到澜玉时心中的感觉,不过只是一刹那,他便笑着往楼里进了,一步三级台阶,径直挤着仇徒的身子越到两人身前去,笑着说:“你们两个快点~我先去咯~” “我真不敢相信子恕比我大。”越宁瞧着仇愆像个孩子似的跑进屋去,忍不住说道。 仇徒笑笑,“这样不好吗?我倒愿意他一直这样。” 两人进了屋,仇愆已经在桌边站着了,假装初遇一般冲两人悄悄挥挥手,“大哥大嫂~” 仇徒宛如没见到一般走上前去,歇着越宁给上座的二老拜了见礼。 “子虚啊,长安,你们来了,快入坐吧。”老夫人也冲二人招招手,又抬头对站在旁边的静初嬷嬷说:“静初,人齐了,叫他们上菜吧。” 等仇徒和越宁坐下,仇愆也乖巧地到自己位上坐好。 不一会儿,饭菜就上齐了。 按着规矩,仇老爷仇赁要先说几句。他将整齐地碗筷又归置归置,这才抬起眉目来,道:“中秋了,长安过门也有一年多了,但这是在咱们家里过得第一个中秋,对吧。” 瞧仇赁投过目光来,越宁爽朗一笑,“嗯,去年这会儿还在出征的路上呢,也没人想起来是个节日。” “哈哈,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仇赁感慨地捋捋胡子,对越宁继续道:“长安呐,咱们仇家人丁凋零,几代都是单传,到我这一辈才有了子虚子恕这两个儿子。平常不觉着什么,但一到这家家团圆的时候,就总觉着还是冷清了些。趁着年轻,你和子虚可要多生几个孩子,爹希望明年中秋团圆的时候,屋里能再多添双碗筷。” 越宁羞涩一笑,仇徒道:“爹,你希望的那双碗筷也只能是子恕未过门的媳妇用,我和长安的孩子只怕还用不了膳食呢。” 说话间,仇徒的目光和老夫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老夫人眼中蒙着淡淡的戏谑之意,仇徒不禁皱起眉头,只怕再在家中待下去,越宁的事就瞒不住了…… “哈哈,爹糊涂了。”仇赁笑笑,看向仇愆,说:“子恕,等吃完饭,你就赶紧去杜府把人樱接过来,到时候和你大哥大嫂一起去宫里,记着吧?” 仇愆笑着说:“不会忘的。” “嗯。”仇赁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转眼他们都长大成人,博得功名,成家立业,但心底里又有说不出的忧虑,只希望以后的日子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他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举起杯来,邀众人共饮,这饭席才算开始。 老夫人吃了几口,就对越宁说:“长安,你这衣裳是去年进府的时候给你做的吧?你穿着可真好看。” 越宁一怔,不禁看向仇徒。 仇徒道:“还是娘有眼光。这衣裳长安穿着很合适,孩儿打算过几日找人再给她添置几件,希望到时候娘能推荐几个手艺师傅。” 老夫人笑着说:“是该添置添置,不能每次的大场合都穿一件衣服。” 越宁连忙看向仇徒求救,仇徒不禁皱起眉头,娘明显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她特地说这句话,根本是在告诉自己,不管东苑如何换人,她都能对东苑之事了如指掌。 老夫人轻描淡写地笑着将目光投去了仇愆那里,说:“子恕,等你大嫂添衣裳的时候你也顺道叫裁缝给你量量尺寸,你刚到宫里当差,也该做几件新衣,知道吗?” “娘,孩儿是御前侍卫,当差有当差的衣服,哪还用自己做啊,您就别操心了。”仇愆边吃边说道。 看见仇愆徒手啃肉,竟然没被娘责骂,越宁也急忙放下筷子,将那块儿大骨头握在手中啃了起来。 老夫人对仇愆说:“你懂什么呀,你在宫里当差了,外边想巴结你的人多了去了,以后你就得像你爹似的去各种场合赴会,可不得添几件衣裳?” 仇徒趁机扯扯越宁的衣袖,低声说:“子恕打小用筷子不利,娘才许他用手食肉,你别跟着学。” 越宁闻言顿在那里,瞧老夫人没看过来,连忙叫秋燕把骨头拿走,递来绢帕擦手,端正坐直,宛如一切没有发生。 仇愆敷衍地摆摆手,说:“敏珠敏香,老夫人说的话你们记下了吧。” “记下了二公子。”敏珠敏香笑着福身道。 老夫人宠溺地嗔他一眼,推了一把仇赁,“都是跟你爹学的,什么事都不讲究。” 仇赁咳了一声,抬起筷子来,“吃饭吃饭。” 一顿饭吃到未时三刻才算罢,越宁也感觉到与这家人前所未有的亲近。大抵是老夫人今日心情好,对她也一直慈眉善目的,让她心中也感受到久违的来自长辈的温暖。 临走时仇赁又想起杜家姑娘,不禁回头提醒仇愆去杜家接人。 仇愆摇头叹气一声,对仇徒说:“大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见了太守大人话都说不利索。” “你瞧你那出息。”老夫人打趣道。 仇愆浑然不在乎地冲二老摆摆手,“爹娘慢走啊。”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和仇老爷离开了肴馔轩。 仇愆用肩头撞撞仇徒,“怎么样啊大哥?救救小弟。” “那是你未来岳父,你怕什么啊。”越宁问。 仇愆眉头一拧,看向越宁,“那我娘还是你的安人呢,你怕不怕?” 越宁眉头一跳,不语了。 “自古以来媳妇怕安人,女婿怕岳父,这你都不知道。”仇愆替自己找着场子。 越宁瞥他一眼,“那我相公怎么不怕?” “不可能。”仇愆连忙看向仇徒。 正要询问,却听仇徒道:“好了,陪你去就是。娘子,你是跟着去还是留在府里等我们?” 越宁一怔,急忙保住仇徒的胳膊,脱口道:“你去哪我去哪。” “嗤。” 仇愆捂着鼻子,眼含笑意。 越宁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不愿在师弟面前丢了脸面,扬着下巴道:“自古以来,夫唱妇随乃人间佳话,有什么好笑的。这你都不知道。” “是是是,师姐你说的对。”仇愆眼含笑意,“我去备马车,在门口等你们,你们走快点啊。” 三人来到杜府,本以为会见到杜老爷,却从管家口里听说今日有桩大案要决讼,杜老爷没用午膳就走了。 仇愆松了口气,对仇徒低声道:“唉,吓死我,早知道太守大人不在,我自己就来了。” “那我们回去了?”越宁听见后挑眉看他。 他嬉笑道:“别啊大嫂,你来都来了,这么走多不合适。” 越宁正要说他,管家却停了步子,回身说:“三位先在这里歇息,老奴这就去请小姐。” “麻烦你了杜管家。”仇愆谦逊地说道。 管家笑笑,转身走了。 三人进了客室,有下人上来奉茶,也无人打搅他们,越宁便好奇地打量起四周。这客室的装潢与方才来的路上的房间都差不多,古色古香的,与仇府一样用色内敛,不张扬,但给人的感受是全然不同的。如果说仇府的内敛中突显着沉稳大气,有王者风范的话,这杜家的内敛就是真正的含蓄,有书香儒雅之风,叫越宁是真真理解了他们口中的“书香门第”。 对客室的好感让越宁也期待着杜姑娘的模样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耳边就响起了脚步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杜樱婕 越宁看着仇愆,说:“是不是来了?” 仇愆急忙起身,“我去瞅瞅。” 话音未落,那边人就到了门前,只听见一声极温柔的“怠慢了”,叫人的心都酥化了。 这是越宁第一次见到杜家姑娘,却在目光瞧着她的一瞬间,立即明白了仇愆为何偏偏在那么多官宦姑娘中选中了她,又为何迟迟对澜玉之事没有决断,因为——这个杜姑娘简直与澜玉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人樱。”仇愆率先起身。 越宁注意到仇愆连声音都是甜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始至终仇愆的心都没变过,只是他喜欢的不是澜玉,而是一种感觉。这一刹那,她心中有些惶恐,替面前这个像澜玉一样的女子惶恐。若有一日再有个同样的人,仇愆会不会也欣然选择呢? “人樱见过大公子,大夫人,二公子。”杜樱婕施礼道。 仇愆笑着迎上她,“又没有外人,你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人樱,你今日可真好看。” 杜樱婕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越宁便更是觉得亲近,原来自己也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给人的感觉啊。 “他们两个人一直在我面前恩爱个没完,现在有了你,我心里平衡多了。”仇愆说着还用眼神“鄙夷”了一下越宁和仇徒。 越宁白他一眼,“惯会说些酸话。” “杜姑娘,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仇徒开口道。 杜樱婕笑笑,“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嗯。门外两辆马车,我和子恕乘一辆,娘子,你带着杜姑娘,没问题吧。”仇徒看向越宁。 越宁知道杜姑娘虽然已经和仇愆定了婚事,但毕竟没有过门,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便笑着说:“没问题。” 四人双双上了马车,刚一出发,越宁便笑着对杜樱婕说:“人樱,你多大了?” “十六了,大夫人。”杜樱婕笑着,“应该叫您一声姐姐。” 越宁忽地想起澜玉,不由一滞。 “怎么了大夫人,是人樱哪里说得不对吗?” 越宁忙回过神,摆手道:“没有,就是,想起一个人。诶,人樱,你有见过与你一般的女子吗?” 杜樱婕一愣,莞尔一笑,“莫非夫人见过?” 越宁刚才问出口便后悔了,此刻自是尴尬一笑,道:“没有,就是问问。诶,你还是叫我姐姐吧,叫夫人怪怪的。” 杜樱婕大方一笑,欠身施礼道:“好,姐姐。” 这一举一动更是叫越宁恍惚了,不禁摇摇头,将脑中澜玉的模样散去。再睁眼时瞧见杜樱婕一直看着自己,便尬笑着说:“近来身子不好,有时会头疼…诶,人樱,你对我有什么感觉?觉着亲近吗?还是怎样……” 虽然人樱与澜玉有着全然不同的两张脸,可越宁就是不自觉地将两人在一处比较。 “什么感觉……”杜樱婕想了想,温柔地笑道:“姐姐,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人樱对你还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敢冒昧地说话。不过亲近总是有的,毕竟姐姐率真大方,叫人樱也不会拘谨。” 越宁心中一动,这便是和澜玉的不同之处了。虽然她们一样落落大方,温婉平和,可是澜玉自小在庵堂长大,没见过多少勾心斗角的事,心思单纯,虽然后来在江湖中行走了几年,可也没接触过这些上层士族间的“表里不一”,所以说话做事都不比自己面前的人樱一般滴水不漏。 原来人和人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想到此处,越宁心中释怀许多,笑道:“那就好,等你明年嫁过来,我在府里就算有个能说话的姐妹了。” 人樱莞尔一笑,顺势挑起窗帘往外看,说:“快到了吧。” 越宁也挑起另一边的帘子看看,笑着放下帘子道:“还得一会儿呢。”旋即噗嗤一笑,引来人樱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原来真像书里说的那样,你们山下的姑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樱妹妹竟然连家门口的几条街都不认得。” 人樱神色一窘,她刚才不过是想岔开话题,却不想竟成了越宁的笑柄。不过这一出倒是叫她放下许多戒备。她刻意疏远越宁也是怕越宁也像其他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却原来这大夫人真的有些单纯…… “让姐姐见笑了。” 越宁连忙捂住嘴巴,又摆摆手,慌乱地解释道:“人樱,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啊,我,我……我不会说话,我不是嘲笑你……” “妹妹明白。”人樱大方一笑,“姐姐是习武之人,自然言行间豪爽居多。听闻姐姐之前一直住在山里,是泰威山,对吧?”心中少了芥蒂,人樱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嗯。我以前没怎么下来过,走到最远的距离就是山脚下的村子了,说过话的人两只手就数的过来,说实话,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我真的一着急就会忘记,唉,就为这个,没少触别人的霉头。”越宁叹息一声,又道歉道:“对不起啊,刚才我真的是有口无心的。” 人樱一笑,说:“姐姐别放在心上,人樱明白的。其实,妹妹挺羡慕姐姐的,自幼长在山中不染尘世,姐姐的童年一定很幸福吧?” 一刹那间,越宁想起许多过往之事,幸福地闪着一双眸子,道:“当然!是很幸福,很幸福的……我爹娘都特别疼爱我,虽然没有你们山下这么好的条件,但我从前也没见过山下的东西,只觉得那茅屋就是最好最好的地方,遮风挡雨,一家人住在一起,干什么都很幸福。最重要的是啊,我家没有什么规矩,不像这山下,这不许、那不许,累死人了。” 人樱掩鼻一笑,“姐姐这话,老夫人只怕不喜欢听吧。” 越宁一怔,“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听听就算了,娘要知道,又该叫我抄《女则》了。我原先不知道那书里写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可是全明白了。” “那,姐姐觉得那些规矩写的如何?”人樱问。 虽在马车里,越宁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说:“你觉得呢?” 人樱一怔,美目飘忽,掩鼻道:“人都说好,自然是好的。” “那便是好呗。”越宁顺着说,也松了口气似的朝后靠了几分。 人樱不自觉地瞧了越宁一眼,刚放下的戒备又浮上心头,她的单纯到底是不是装的呢? 这是个叫人苦恼的问题,因为接下来越宁便是一句话没再说过,只坐在那里发呆,叫人樱更是无限遐想。难道她是代替老夫人来试探自己的? 只是她哪里知道,越宁拧着眉头根本是被她一句乱搪塞的话给困住了。“人都说好,自然是好的”,这话叫本来要说女则不好的越宁一下子陷入沉思。 就越宁自己而言,这女则越看越像是针对她的,在山下生活的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因为她感觉从前她的世界是没有规矩的,而自打到山下来生活,干什么都会碰壁,好像被困进了一个牢笼之中。每每看到那个女则,就会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一直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女则,没有这些规矩,她在山下或许会自在许多。 但就在刚才,她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被传承的,而传承和被传承者之间的和谐是因为共同的信仰、清楚的信条。就像他们一家四口在山中的时候一样,母慈子孝是因为娘亲从不随意打骂,圈定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不触及禁忌,娘亲永远都是笑吟吟的。但因为这些规矩太少,所以自己从未将那和山下的女则联系到一起。 女则也是规矩。山下这么多人,如果人人自在地守自己的法则,那么势必会引起混乱。但人们共同遵守的规矩,哪怕它有瑕疵,却不能掩盖它的功效——叫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规行矩步,可以保一生顺遂。 唉,看来是自己从前太狭隘了,以后还得好好研究这规矩啊。毕竟往后余生,都在山下生活了…… “夫人,到了。” 秋菊的声音刚传来,马车就停住了。 越宁回过神,瞧见人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好像是怠慢了客人…… “人樱,那个…我刚才想事情太出神,抱歉。”越宁尝试着解释。 人樱笑着站起身,“姐姐不必解释,妹妹明白。” 瞧人樱下了车,越宁嗨了口气,拍拍脸,“越宁啊越宁,说你什么好。” “夫人,您做什么呢?”秋燕打了帘子瞧她。 越宁一怔,笑道:“没什么。”说着便钻出车厢,跳下车来。 人樱瞧了眼仇府的匾额,便跟着仇徒仇愆进了府邸。 四人一道去了东苑,下人们奉了茶,仇徒便开始教他们一些宴会上可能会用到的礼仪以及可能会碰到的突发情况。直至申时三刻,四人又稍稍打扮一番,便乘了马车往宫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