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豪侠图》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一回:明州豪客 满江红 岳飞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南宋绍兴七年春三月临夜,绵长的冷雨扯起漫天细丝,悄然无声地寒着人心,黏得明州府鄞县方家村内一片安静肃杀。村口一排子的大银杏树拉起膀臂,奈何斜风吹雨不如愿,脚下渐湿,眼见着干地越来越小,徒叹无计可施。 且说村尾一户人家屋内却热闹异常,一豪武高大的汉子光着上身,筋肉如铜打铁铸般疙疙瘩瘩凸起,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正对怀中婴孩嚷道:“小子,快快些长大,随我提枪上马,将这一干金狗杀得干干净净!”说着说着一时兴起双手竟捧起孩子如使枪般向前来回荡起。 这孩子虽仅有岁余,却不见害怕,反倒咯咯笑着。大汉见状,又引得一阵大笑,震得屋中满是回音。“一家子净是这种粗豪的性子,连这孩子都跟着疯了起来。” 随着声音一妇人端着两碗面挑帘而入,因双手皆持着碗,右手肘挑帘时汤汁不慎溅到了手指上,不禁“哎呦”了一声,微一皱眉。大汉见状急忙将孩子放在床头,三两步接过面碗放到桌上,回头拉起妇人手仔细瞧了起来,妇人急急的将双手抽回,面色微红的啐了一口道:“偌大的人了,也不知羞臊,不怕被孩子看到。” 大汉一愣,却瞟到了妇人眼角的笑意,映着烛火,双眼如水波般仿似将整间屋子都照得亮堂起来,大汉一时看得痴了。 此时,忽听得村口竹板声响,飘飘忽忽地有人唱了起来。 “前年伐月支,城上没全师。蕃汉断消息,死生长别离。无人收废帐,归马识残旗。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时。” 声音苍老沙哑,如同野鸡儿掐住了脖子,野狗儿打折了腿,断断续续却又直往人耳朵眼儿里钻。更奇的是那几声竹板,梆梆作响杂乱无章,竟完全压不在曲儿上。 屋内妇人急急将孩子从床头揽入怀中,捂住婴儿双耳,生怕惊到了。大汉操起门旁铁棍,夺门而出。妇人忙道:“官人小心,莫惹事!”“不妨事,你且稍待!”声音传来处已是几十步外。 片刻时间,曲声儿消散,又过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行至门外,竟不是一人而归。只听得门外大汉招呼道:“老人家请进屋稍坐,我家中虽有妻儿,但您老双眼不便,也就不妨事了。”说罢挑帘而入。 屋内妇人定睛看处,只见大汉左手提棍,右手牵一男童,这男童面皮儿虽脏但透出粉白,腰间插着一对儿黑亮的竹板儿。眉如弯月,双目黑亮,此刻正忽闪忽闪不住四下张望,大约三、四岁模样。 男童身后紧跟着一位老者,却把妇人惊得双手一紧,将怀中孩子揽得更深。原来这位老者头发灰白,骨瘦如柴,最惹人的是两个眼皮低垂,深深地陷入眼窝之中,双眼竟似被人生生挖去一般。老者怀中也抱着一个婴孩,已沉沉睡去,侧颜看去倒也生得可爱已极。 那妇人本非寻常农夫之妻,虽情知老人双眼已盲,却也自觉失礼。双手连忙将孩子递给大汉道:“这位老人家请稍坐,我去弄些饭食酒菜来。” 不多时,妇人端着一壶黄酒,几碟小菜进来,无非就是些寻常酱豆子、酱豆干而已。妇人接过两个孩子放在床头,又端过丈夫眼前的一碗面递给站着的孩子。孩子也不答言,蹲在地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大汉为老者斟了杯酒道:“老人家,我姓方,名唤方君亭。”又指着妇人道:“这是浑家,娘家姓何,名唤何柔,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老者拱手言道:“多谢二位恩公,我本如乞丐,何谈高姓大名。小老儿本姓郝,名字却也忘记了,多年来人们都唤我做郝瞎子,恩公也如此称呼便是。” 方君亭道:“怎可如此,那我叫您郝大哥便是,适才听得郝大哥曲声惨然,虽音律欠佳,但其中意境我自听来却比那些粉醉之音入耳得多,想必郝大哥是从北方战乱之地而来。” 郝瞎子悲叹道:“方老弟所言甚是,我本是北方人士,因金人残虐才逃往南地,虽一路躲藏,奈何家人先后离我而去。真可谓家人尽皆丧,唯有我独活,最后孤身一人一路乞讨苟活逃至汴京。怎奈好景不长,靖康初年正月初二,钦宗刚下诏御驾亲征,第二天便邕州失守,金兵渡过黄河,徽宗连夜逃跑,一时间汴京城内人心惶惶,有家的尚且无法自保,更何况我这行乞之人。” 何柔接口道:“郝大哥,那您双眼俱盲,战乱城中岂不更难存身?”郝瞎子苦笑道:“方大嫂子,我这双眼就是在同年瞎的。初六日,钦宗被迫亲自登上宣德门,李纲为亲征行营使,国破家亡之际,全民皆兵,竟击退了金人数次进攻。我老头子也有幸参加了此次守城,可叹今早笑语人,夜晚城下骨,端的是不敢回顾。可之后却也过得了一年安生日子,我随着卖艺之人学了些粗笨把式,赖以为生,活得倒不似从前颠沛。岂知年末钦宗亲自去金营中纳降表,又遥拜金国,可怜的是那风雪中翘首以盼的全城百姓。我一怒之下离开汴京,谁料途中偶遇金兵,他们明知我非细作却也百般羞辱。我虽为乞丐却也知骨气二字如何,对金兵破口大骂,他们倒是没要我贱命,只是生生挖去我双眼掷于地上,对我言道留下此双眼替我望着汴京国破家亡之日,说罢狂笑打马而去。我摸索着捡起双眼硬吞了下去,却也暗下决心定要活着听到汴京捷报之时,怎料想听到的却是靖康之耻,国破家亡罢了,可叹我却早丧了自尽之勇气。” 郝瞎子说得平平淡淡,何柔却听得寒入骨髓,双手紧攥衣襟,眼泪扑簌簌打湿了一大片。 方君亭本是个粗豪汉子,浑没注意到妻子异样,单拳击案怒道:“郝大哥,不瞒你说,我本就是个务农之人,自小与浑家相识结亲,听得靖康之耻本想一怒从军,奈何朝中奸佞横行,无奈下打消了此念头。待得高宗海上归来,改年号为绍兴,取有绍祚中兴之意。我终幸天降名主,不顾家人反对投身从戎。因我有一把子力气,杀敌时又毫不畏惧,屡立战功,终有幸在岳飞将军麾下升作一名副将。怎料高宗昏庸,竟启用大贼子秦桧为相,不思退敌反残杀各地抗金义军。绍兴五年时,竟下令从抗金前线调回岳将军平定洞庭杨幺,但杨幺却实也可恨,本是要等贵贱,均贫富,可自己站稳脚跟后竟穷奢极欲,连睡觉的床都要镶上金石之物。不但治下百姓贫困潦倒,更是随着性子滥杀无辜,颇不得人心,岳将军大军所过之处争相归服。而我乃是一莽撞之人,沿途看见洞庭百姓之惨况便愤恨难平,甫一开战便直杀入敌军深处,待得力尽时却也无法全身而退了。再转醒已被人救回到岳军军营之中,满身是伤动转不得。岳将军见状好言安慰,差人将我送回方家村。谁知家中父母早已亡故,只剩浑家一人兀自苦等。浑家细心照料,衣不解带,半年有余我方好转如初。本想再度从军,但天可怜见,浑家已然身怀有孕,遂为我诞下此子,自此我方打消了二次投军之念。” 郝瞎子听方君亭言罢,推开椅子纳头便拜,吃面的孩子见状也学着样子伏在地上,方君亭吓得连忙起身搀扶,何柔也一把拽起了孩子。 方君亭问道:“你我二人素未谋面,不过一食而已,何故行此大礼?”郝瞎子正色道:“自古忠臣孝子人人敬,我这一拜不为这赏饭之恩,为的却是岳将军与你为国杀敌之情。天下大乱,朝庭上下人人独善其身,我最敬岳将军忠义无双,当得起盖世豪杰这四字。我虽乞丐,膝下也有黄金,叹之双眼已盲,今生无缘可见岳将军真容,对你一拜也算了却我平生心愿,百死而无憾已。”方君亭听罢肃然起敬,不过一失目唱曲之人,却如此通晓大义,实是可敬可佩。 二人礼罢重新归座,方君亭又问道:“郝大哥,那这两个孩子又是从何处而来?”郝瞎子言道:“床头的女娃子是年前路旁拾得,初遇时我听得有婴孩哇哇大哭,用手摸处她尚在其母怀中,可叹其母已亡多时。料想冬日寒冷,冻饿而死。但这婴孩却裹得紧紧,想必其母怜儿,身上之衣大半已围于她身,方保全其性命。我一路讨些粥食喂她,不想这女娃儿命大,竟当真活了下来。我只身这么多年,她又无亲无故,便自做主收她做了个女儿,起名唤作郝晴儿,只盼得待她长大成人之后,万万别像我这老头子,失明前后看得都是些阴云密布也就罢了。” 何柔听罢,慈母之心顿生,轻轻慨叹道:“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方君亭笑了笑,知何柔动了恻隐之心,也不点破,又问道:“那这个大点的孩子呢?” 郝瞎子微微皱眉道:“这孩子来历却是个奇事。收了晴儿后不久,天气寒冷,我抱着她躲在了破庙内避风,晚间三更时分,忽听得庙外有兵刃相击之声,我本以为是强盗官兵之流在行抢掠之事,便赶紧抱着晴儿躲在了神像后面。一刻钟前后光景,兵刃声渐渐消失,怪的是从头至尾,却无一人呼喝说话。我当时连大气儿也不敢喘,紧紧抱着孩子,想是因我力大,晴儿转醒,竟哇哇大哭起来。我正然手足无措之时,耳边近处忽听得有女子之声唤我出去,伸手抓处却空无一人,当时只道怕是见了鬼。可这声音柔软哀鸣,是我平生从未听过,实如天籁一般,我便着了魔般爬将出去。原来那女子却是哀求我替她收养这个孩子,那女子又言说此子复姓独孤,单名烈,脖颈之间有一处红色月牙胎记,并再三言道此胎记切不可被他人所见,否则将引来无穷祸事。可叹我一把年纪,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只盼得能听她多说几句,口中自是连连喏着,浑忘记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之人。不知过了多久,我似梦中惊醒一般,才发现那女子已渺渺无踪,伸手摸去,地上便是这孩子与一些银两。说来惭愧,我倒是靠着这些银两吃得上一两顿饱饭了。不过这孩子想必定是大有来历之人,我从不肯让他在外人面前提起姓氏,只自称做小烈子罢了。” 方君亭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要知目盲之人耳力最灵,那女子来去之时连郝瞎子尚不能察觉,只怕是江湖中真正的武林高手。自己虽耳闻已久,却从未有缘得见,这世间多的是一些欺世盗名之辈罢了,想不到这郝老头竟有此奇遇。不由得又多看了小烈子几眼,却见得这孩子早已吃完面,紧紧的靠在何柔腿边,十分依恋,料想其懂事之后也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待他之人。 方君亭拿定主意转头对郝瞎子言道:“郝大哥,你既然漂泊半生,也是该安定下来享享福了。况且两个孩子尚小,多有不便,不如就住在我家中,浑家是个心细之人,必会细加照料,不知意下如何?”郝瞎子微一沉吟,听得出方君亭语气中挚诚之意,拱手言道:“既然如此,大恩不言谢,将来必有报答之日。”方君亭朗声大笑,并未把此言放在心上。如此,三人便在方家住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回:祸从天降 雨雪更替,春去冬来,转眼已到了绍兴十一年年末,三人在方家一住就是四年多。此时方君亭之子已然五岁,虎头虎脑正值讨人喜欢之时,郝瞎子为其取名唤作方莫,有天下太平,莫起战端之意。小烈子年方八岁,晴儿年方六岁,这两个孩子倒是越长越俊美,端的是一副好模样。平日里方君亭务农耕田,何柔操持家务,郝瞎子每日去县里打板儿唱曲儿,方君亭虽阻拦过,但拗不过郝瞎子也就随他去了。好在前线岳家军连连胜利,败了金国元帅完颜宗弼十万大军,又大破朱仙镇,南方愈发显得安定起来,郝瞎子每日倒也能赚得回些许铜钱补贴家用。 这一日晚,下降大雪,白茫茫一片彻地连天,美是美极,却也寒风刺骨。庄稼人只图个吃饱穿暖,自不会有文人雅客赏雪吟诗之情,个个躲在屋子里生火取暖,倒也显得小村子平静祥和。 方家何柔正在生火做饭,热气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方君亭正带着三个孩子打拳踢腿,玩儿得不亦乐乎,别看三个孩子小,倒也学得有模有样,逗得方君亭哈哈大笑。何柔听在耳内,喜在心头,暗道:“老天保佑,只盼得一家人一辈子就这样团团圆圆的过下去。待到明年开春,给三个孩子每人添一身衣裳,再给郝大哥做一个新褂子,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他了。官人这个没羞的,成天嚷着再添一个孩子……不过……倒是也好……”何柔正自顾自的想着,忽听得村外一阵吵闹,人声、马蹄声由远及近,火把照得雪地似火烧了一样。一阵锣声响过,有人大声嚷道:“村子里有活气儿的都滚出来,官府征税了。”方君亭闻言抄起铁棍开门而出,何柔急急拉住丈夫,低声道:“莫要惹事,家里孩子还小。”方君亭撇开妻子道:“我自晓得,不必多言!” 方君亭出得门来,见村口已挤满了人,方君亭就站在人群后,也不多言。却听得村中最年长的方老汉与骑马的官差头目赔笑道:“官爷,今年本村所有的税每家都已交齐,分毫不差,莫不是官家弄错了?”那头目扬鞭道:“这会出哪门子的错!本次收的叫平安税,每户一贯钱,五斗米,今晚若不凑齐,全部带走压监入狱。”方老汉回话道:“官爷,我自小务农,只听过夏税、秋税,前些年虽说又多了些版账钱,但为国出力倒也使得,可从未听过什么平安税,莫不是……?”那头目不待方老汉说完,扬起马鞭照着头脸就是一顿乱抽,打翻在地。村民皆惊呼,纷纷避退,只留得方老汉一人躺在雪地上,却无人敢上前搀扶。那头目洋洋自得言道:“老子也不妨告诉你们,当今万岁圣明,宋金已经议和,每年只需向大金国交纳些许金银绢帛,便可永保平安,尔等少了刀兵之苦,可长久安心种田。况且岳飞那贼子全家已关押至大理寺,宋金再无起战乱之人,难道不该出这买平安的税么?” 方君亭听到岳飞含冤入狱再也无法忍耐,暴喝一声,分开众人,高高跃起操棍便砸。众差役见状,抽刀护在头目马前,一人举兵刃招架,方君亭本就力大,又习得岳家枪法,回家后虽弃枪用棍,却又怎是这个寻常差役挡得,“嘡啷啷”声响处,这名差役被砸得吐血倒地,刀断人亡。那头目却也趁机下得马来,从差役手中接过自己的三股钢叉几步欺近方君亭,挺叉就刺,二人插招过式动起手来。岳家枪法本就攻守兼备,一条大棍在方君亭手中更如出海蛟龙,刺、戳、点、扫、挑、格、拨、架、挡、淌,招招迅猛,逼得头目连连后退,五招中却只还得出一招来。方君亭勇不可当,怒吼声中一招“长河落日”当头砸下,那头目被方君亭吼得心胆俱裂,勉力举叉相应,哪料得方君亭打到中途骤然撤去棍头,一招“大漠孤烟”棍尾挂带风声从头目举叉双手中穿出,将头冠打落于地上。饶是方君亭手下留情,头目却也被震得头昏脑涨,站立不稳。好容易定住身形,这头目托叉拱手言道:“这位好汉,身手如此了得想必不是寻常农家,不知可敢报上姓名否?”方君亭哈哈大笑道:“也不怕你这贼子寻仇,我就是被关押大理寺岳将军麾下副将方君亭,虽退隐与此,但也不敢失了岳将军威名。你想怎样,我接着便是!”那头目听到此处,钢叉登时撒手,双膝跪地,拱手言道:“不知将军虎驾在此,多有冒犯,望乞赎罪。我本最尊崇岳将军为人,一路直捣黄龙府,何等气魄!何等威风!如今岳将军身蒙奇冤,实是天下人之大不幸。”说罢泣不成声,伏地恸哭。见状方君亭也心感悲伤,暗道:“怎料想这官差也是个明理之人,看来官场黑暗,好人也被迫学得欺压百姓。也罢,人在矮檐下,我自应礼待于他,望他高抬贵手,不计前嫌,放过方家村也就是了。”想罢快步向前,举双手相搀,连声道:“大人不可如此,请快起身,请快起身……”谁知双手刚搭上头目肩膀,那头目却是猛一抬头,脸上哪有半点泪痕!正错愕间,那头目双掌平推,结结实实打在了方君亭胸腹之间,方君亭站立不住,口吐鲜血仰天摔倒。一众差役扑将上去,如狼似虎拳打脚踢。头目遂下令将方君亭绑在村口木桩之上,方君亭两手反背,双膝跪地,头颅低垂,口中鲜血滴滴答答落于雪地,染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妖异。 屋内何柔本是毫不知情,但听得外面大乱起来,又有兵刃之声,心晓得丈夫定是出了乱子。告诫屋中三个孩子不准乱动,翻出家中所有银钱快步出门,行至村口处看见丈夫的惨状吓得大叫一声瘫坐于地,动弹不得。头目耳尖,听见叫声也瞧到了何柔,何柔紧咬下唇,珠泪儿滚滚。她本就面容姣好,火把照映下的哭态更添得三分颜色。 这头目唤作刘夏生,原是山东泰山落草强贼,最喜奸淫掳掠之事,祸害之后杀人灭口,抢劫财物,端的是恶贯满盈,臭名远扬。谁知金人南侵,竟连这个行当都日渐衰败了起来,不得已南下换口饭吃,不想三晃两晃竟混入鄞县县令手下当差。因素常有勒索欺压之能,被破格提拔为差役头目,这刘夏生也甚会做人,把县令老大人伺候得舒舒服服,便把收税这个肥差交给了他。不想初入方家村就遇上方君亭这个硬茬子,一照面就被打死个差役,正愁无法回复县令大人,却又惊闻此人乃是岳飞余党,如今业已擒获,想必将来前途无量,又眼见得何柔如此美貌,真可谓一举两得,喜上心头。 刘夏生下令众差役挨家挨户收钱收粮,只留两名差役在身旁看管马匹与方君亭,一时间人哭犬吠鸡鸣猪嚎之声响彻方家村。刘夏生大步向前伸手从地上拽起何柔,顺势揽入怀中,手上不干不净起来。何柔本是外柔内刚之女子,此番家中遭此大变,丈夫死活不知,孩子想是也不能保全,自己又遭贼辱,情知活不成了。猛然间反手死死的抱住刘夏生头颅,刘夏生心知不对却也晚了,脑侧骤感剧痛,抬腿猛踢倒何柔,却见何柔口中衔着自己半片耳朵,眼中露出极端厌恶之色。刘夏生痛怒交加,抽出差役腰中佩刀往前一送,“噗”地扎入何柔胸膛,可怜何柔未叫得一声,便就此香消玉殒。刘夏生怒气未平,兀自发狠连砍数刀。 此时,村口步履蹒跚归来一人,却是唱曲儿郝瞎子。郝瞎子双目虽盲,耳鼻却灵,听得有人大声怒骂,又闻得刺鼻血腥之气,心中一凛,转身欲藏。恰逢此时方君亭悠悠转醒,猛见得何柔倒在血泊之中,痛得大叫一声道:“柔儿!柔儿!是我害了你啊!!”郝瞎子听得此呼,浑身一震,反倒回身又向村中行去。方君亭此刻眼角瞪裂,咬牙道:“狗贼,将你千刀万剐,乱刃分尸也难消我心中之恨!”刘夏生乃是杀人越货强盗出身,怎会在意如此言语。眼睛反而落在了越行越近的郝瞎子身上,只听得郝瞎子扬声唱道:“时危兵革黄尘里,日短江湖白发前。古往今来皆涕泪,断肠分手各风烟。”方君亭耳听得声音词句惨然,心知老哥哥已存死志,不敢招呼,眼泪不由得再次涌出。刘夏生只当方君亭感伤妻子,不以为意,抬腿当胸将郝瞎子踢翻在地,喝骂道:“滚开一边,大爷是本县差役,刚刚处死了一名反贼,你若再咿咿呀呀的哭丧,老子一并将你宰了!”郝瞎子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点头,吓得说不出话来,耳中却拿定了说话之人所站方位。此时,村尾处跑来三个孩子,众差役只顾抢钱,哪管得几个孩子,只道吓慌了,竟无一人阻拦。为首的小烈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跟在后面的方莫和晴儿却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叫爹娘。刘夏生哈哈大笑指着方君亭道:“莫说报仇,我一并将你的子孙都绝了吧,让你们一家子到下面再团聚。”可就在此时,谁也未料到身后的郝瞎子猛地起身一扑,从背后死死抱住刘夏生,刘夏生用力一挣,竟是没能挣开这瘦老头,郝瞎子双手指甲已互嵌入肉中,入了死结。“老不死的你不要命了吗!还不快与我撒手!”刘夏生正待回头喝骂时,不料小烈子已行至脚前,猛地从背后掏出铁枪头泼了命的扎在刘夏生小腹上。可惜小烈子毕竟年幼,又值冬天衣厚,枪尖只进寸余。刘夏生吃痛,蛮力顿生,抬手甩开郝瞎子,又恶狠狠踢倒小烈子,自己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可还未回过神来,背后的郝瞎子又不要命地飞身扑来,重重将刘夏生压倒在雪地上,七寸长的大枪尖登时穿透二人,眼见得是不活了。 这事只发生在瞬息间,看马的两名差役均已吓呆。方君亭眼睁睁看着老哥哥身死,一口心头血涌上又生生压下,不知从何处生来的巨力,“咔嚓”一声挣断木桩子,褪去绳索,抢步上前捡起刘夏生手边钢刀手起刀落斩杀两名差役。然后“噗通”一声跪在郝瞎子身旁,望着老哥哥大雪中瑟瑟发抖的灰白头发,不禁痛哭失声。小烈子此时拉起还趴在何柔尸身上哭泣的方莫和晴儿,跑至方君亭身边道:“方大叔,郝爹爹一生凄苦无依,这四年是他最安稳快活的日子,他时常以此恩为念,只是从不提起罢了。此刻大恩已报,得尝夙愿,走得顶天立地,含笑而终,难道你还要做小儿女之态让他含恨么?”方君亭闻得此言,如遭当头一棒,暗道:“惭愧惭愧,我竟不如一孺子看得破世情。”遂掏出郝瞎子竹板放入怀中,解开马匹,将小烈子放在马脖处,左右手各夹方莫与晴儿,踩蹬上马。此刻屋中差役已知外面有变,纷纷提刀追赶,怎奈方君亭乃是沙场大将,骑术最佳,转眼间已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回:祸起武陵 武陵乾坤立,独步上天梯。举目红日尽,回首白云低。 连绵数百里武陵山,山衔着山,山抱着山。山山相连,岭岭相扣,千山万岭,叠叠嶂嶂。观不尽的险峰绝景,赏不完的奇花异草。 却说方君亭带着三个孩子为不惹人耳目,逃离鄞县后弃马步行,躲躲藏藏,好不凄惨。又闻得岳将军被害风波亭,更如惊弓之鸟,专挑山区崎路而行。过江州,穿洞庭,一路逃至武陵山脚。方君亭本就夹气带伤,这一奔波更是心力交瘁,半年间伤势虽见好转,但偌大的汉子消瘦得竟只剩皮包骨头,三个孩子更是瘦弱不堪。所幸逃进桃园县境内后,苗、侗、白等族人渐渐多了起来,想必此间与外界沟通甚少,悬着的心这才敢落了下来。但异族虽淳朴善良,奈何习俗不同,语言不通,又多有奇人异士,生怕再招惹麻烦,索性直接扎进武陵山谷,隐居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一晃已然十年啦!郝大哥,柔儿啊,孩子都长大啦!不知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们啊……” 方君亭心下感伤,深深的吸了一口土烟,却呛得咳嗽起来。“方大叔,你又抽这劳什子土烟,早晚咳出病来,到时候我可不管你,让那个给你买烟的坏人替你瞧病!”一道倩影随着声音一并跳了过来,这姑娘双眉微蹙,面若桃红,腮边的酒窝里装满了香汗,一条乌溜溜的长辫子搭在左肩,俏皮甜美已极,正是郝晴儿。方君亭眼里看着,心中疼爱,假嗔道:“你这丫头,方大叔白养了你十五年,你再惹方大叔生气,看我不找个哑巴呆汉子把你嫁出去,让你每天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郝晴儿听罢此言,如踩了尾巴的猫儿般,撒娇道:“方大叔,原来你却和那两个坏人是一伙的!刚刚烈哥哥还说,要是我再叽叽喳喳的,便把我送给庙里的小和尚,天天对着我念经说法。更可恨的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小莫子,非但不帮我,却只会在那边傻傻的笑,我打他他也不闹,真是气死人了,你们都欺负我!”方君亭一板脸,故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嫁给小莫子,你虽打他,他也不还手,倒比哑巴呆汉子来得让我放心。”郝晴儿鼓起了两腮,道:“那个呆小莫子,前日里我摘了一把山杏塞给他,他酸得流眼泪也答好吃。可谁知第二天他竟采了一大袋子给我,方大叔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欺负我,我才不要嫁给他!”方君亭听罢哈哈大笑道:“那就嫁给你烈哥哥,让他管着你我也放心。”郝晴儿低着粉面喃喃道:“烈哥哥也是个坏人,反正……反正很坏就是了……我……我才……”郝晴儿手指拈着辫尾儿,半天却也没说出那个不字。方君亭知晴儿面矮,不便深追,改言笑道:“晴儿,去把他们两个也叫来,我看看你们的功夫进境如何,有没有偷懒。”“方大叔才是坏人。”郝晴儿如释重负,蝴蝶儿般飞走了。 原来方君亭带三个孩子入了武陵深山内,一过就是十年光景,平日里靠他打猎捕鱼四人过活。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方君亭便把从军时所学武艺传授三人,虽非高明功夫,久而久之却也较寻常人强之不少。慢慢的方君亭就不再出门,由三个孩子狩猎糊口,这三人中小烈子年长,且最是聪慧过人,多余的猎物便由他下山去桃源县内换些日常生活所需之物来。方莫和郝晴儿却是从未踏出过武陵山一步,较之外面的孩子更为显得天真烂漫。如今小烈子十九岁,郝晴儿十七岁,连最小的方莫都已十六岁。方君亭却又为三人的终身大事担忧起来。 不多时,郝晴儿带着两个少年走回院内,当先的少年弯眉朗目,鼻梁高耸,身上虽着粗布衣也难盖其英华之气,正是小烈子。而身后的方莫却继承了其父方君亭的高大身材,较之小烈子尚高出半头,浓眉大眼,虽非英俊但也正气凛然。方君亭眼见得三个孩子出落得如此,心中欢喜之情自是不必言表,笑道:“你们三人最近只顾顽皮,竟是些打打闹闹。尤是你们二人,竟拿庙里的小和尚取笑晴儿,实是可恼。”小烈子也笑道:“孩儿知错了,下次还是让小莫子这哑巴呆汉子多陪陪晴儿也就是了。”晴儿霎时间彩云飞升,跺脚嗔怒道:“方大叔,你看!你看!他就是个坏人,明明让他不许把你的话说出来的,可他偏偏要说!”郝晴儿却浑然忘记是她自己把话一五一十说与小烈子听的。方君亭慈声道:“小烈子,那晴儿有没有把我后面问的话也告诉你?”小烈子一怔,旋即笑道:“想必是晴儿妹妹大慈大悲,愿意度化我二人走上正途了。”方莫在一旁涨紫了脸,自顾自蚊子声低低道:“晴儿姐姐自是……自是……很好的。”晴儿脸蛋儿红得仿佛滴出水儿来,言道:“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方君亭改言道:“好啦,好啦,既是如此,那晴儿就先和我这呆儿子比试比试,看看谁没有用功。”郝晴儿听得此言,捂嘴轻笑道:“那就请小呆子手下留情了。” 这比试原是常有之事,方莫力大,郝晴儿灵巧,倒是时常战个平手。此刻郝晴儿跳到院中道:“小呆子!比拳脚还是兵刃?”方莫咬唇道:“还是……还是和晴儿姐姐比拳脚的好。”郝晴儿道:“拳脚也不怕你,进招吧!”说罢拉了个太祖长拳架式,方莫以金刚拳迎之。只见郝晴儿身形一抖,右拳直击方莫面门,方莫身形左闪,避开此拳,哪知郝晴儿变招极快,化拳为肘,再击方莫面门,方莫只得低头让过,郝晴儿顺势手肘下砸,再击方莫头顶心,方莫后退半步避开,尚未起身时,郝晴儿右足点地,双拳已当胸击来,方莫连忙双手挡之,怎料郝晴儿改拳为掌,又奔着方莫双耳击来。这五招攻得快如疾风,忙得方莫手忙脚乱,慌忙中竟未还得出一招。好在平日时常对练,慢慢的方莫也稳住阵脚。 太祖长拳本是赵匡胤所创,讲求的是快如风、急如电,虚实相接。在郝晴儿手中使来如燕穿林,满场飞舞,将方莫身形紧紧罩住。方莫的金刚拳以刚猛浑实,凶狠果决为主,虽不占势,却也守得有法有度。时间一长,方莫五招内慢慢也还得出一两招来。方君亭转头对小烈子道:“看来时间一长,莫儿转守为攻,晴儿就要落败。”小烈子微微一笑,道:“我猜晴儿妹妹机灵过人,只怕早拿定了主意。”此刻,场上起了变化,郝晴儿体力果然不支,被方莫拳招逼得连连后退,竟快退至墙边。眼见郝晴儿中路空门大露,方莫心中暗道:“这一招便可决定胜败,定要晴儿姐姐对我另眼相看。”想罢腾身跃起,空中使出一招“金刚伏魔”,单拳虎虎击出,哪知右脚刚着地,却是松软异常丝毫不受力,登时站立不稳,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原来郝晴儿心知气力不敌方莫,长斗必败,便把方莫引至院角菜园旁,菜园经常浇水,周围土地也不似院中坚实,卖了个破绽,诱方莫使出此招,方莫身子不及郝晴儿轻便,又没有准备,自是着了道。 方莫涨了个大红脸,爬将起来,打掉身上尘土,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即盼得晴儿姐姐获胜,引她高兴,又盼得自己得胜,让她高看一眼,但却万万没想到是这种败法,一时间呆立原地,说不出话来。耳边却听得郝晴儿言道:“小烈子哥哥,我这招使得怎样?”转头看去,只见郝晴儿微微喘息,正扬起小脸儿满眼笑意的望着小烈子,小烈子也笑着答道:“当真是妙极。”方莫突觉胸中没来由的一痛,鬼使神差大声喝道:“烈哥哥,我们俩来比兵刃吧!”小烈子闻言一愕,转头望向方君亭,方君亭轻轻一叹,知子莫若父,低低声音言道:“去吧,给他留些情面也就是了。” 小烈子低头称是,转身拿起两根木棍,扔给方莫一根,言道:“小莫子,手下留情。”方莫也不答话,举棍便砸,小烈子闪身避过,侧棍相还,斗在一处。两人习的本都是岳家枪法,枪招彼此烂熟于胸。奈何武术一道,讲求变化二字,小烈子十招中倒有九招是虚招,所夹带的一招实招却是自己临时变化而成,方莫哪里识得,堪堪二十招便招架不住。正值慌乱间,耳旁听得小烈子大喝一声道:“兄弟,小心了!”一招“横扫千军”大棍已至方莫耳旁,躲避不得,方莫登时一闭眼。小烈子此时右手一压棍尾,左手一捋棍身,大棍停在半空。方莫哪知此情景,再睁眼时却见得大棍就在耳畔,吓得颜色更变,双手掐棍泼了命的格去。谁也未料到方莫能有此一招,小烈子躲避不及,只听得“咔”的一声,左手尾指已被齐根打断,鲜血崩流,大棍“梆铛铛”落于地上。方莫见此情形登时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方君亭见状大骇,扔下烟斗飞奔至小烈子身前,见小烈子痛得浑身颤抖,方君亭不禁老泪纵横,转头怒喝道:“逆子!还不与我跪下!”方莫“噗通”一声跪在父亲身前,方君亭双手颤抖指着方莫道:“你……你这逆子!他已停手,你却扔打,是为不仁。自家比式,你施全力,是为不义。他是兄长,长兄为父,你断其指,是为不孝。不仁不义不孝俱全,你又怎能为国尽忠!你与我滚出家门!永远不要再回来!”方莫听老父此言,如遭雷击,连连叩头道:“爹爹,我真是一时失手,我对不起烈哥哥,我对不起烈哥哥……”方君亭身子摇晃,仿似老了几十岁,从怀中掏出郝瞎子的黑竹板,狠狠砸在方莫额头,鲜血顿时流出,方君亭也不管这许多,仍言道:“捡起竹板,远远的去吧,你若是我方君亭之子,望你从今以后,像你郝大伯一样,做一个真正知恩图报,有骨气的侠义男儿,也不枉你母亲与郝大伯的在天之灵!去吧……莫在多言……”方莫满脸泪痕血痕,浑成一片,抬头举目望向郝晴儿,盼其能在老父身前美言求情,眼望处却只望得郝晴儿紧握小烈子断指之手,身上黄杉已沾得满是斑斑血迹,仍似浑然不觉。如对陌生人般冷冷看着方莫,薄薄的嘴唇咬得渗出了血珠儿,却是无言。方莫霎时间失了魂魄,捡起竹板放入怀中,勉强爬起身来晃晃悠悠挪出家门。 方君亭眼望正东故乡方向,大声呼到:“郝大哥,你托我之子我未保全其身,实是对不起你,逆子已走,这债就由我来还吧!!”语音刚毕,右手发狠,生生掰断自己左手小指。怎奈年事已高,登时昏厥过去,小烈子和郝晴儿又是一阵惊呼。 方莫虽听得院中大乱,却未料得老父会替他断指还义,只当院中仍在怒骂自己。一声长叹,慢慢的消失在院外树林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回:三赌怪客 方莫脑中一片空白,浑不知走了多久。身在何方,行至一条溪边,天已入夜,却也力竭,软倒在野草丛中。浑浑噩噩间,只见老父站在身前,痛哭流涕,口中大声呼着,却不知言些什么。小烈子变成儿时模样,手掐断指,低头哭泣,哭声惨切。郝晴儿却是离开家门时模样,搂着孩童般小烈子,咬牙恨恨言道:“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再也不想见到你!”方莫慌乱间身手抓去,抓了个空。哪知三人猛然变得青面獠牙,扑向自己。方莫想挣扎,身子却半点动弹不得,三人忽的又消失不见。反反复复中,方莫沉沉睡去。 天光放亮,方莫悠悠转醒,只觉口干舌燥,腹内饥饿。睁开双眼,却猛见得一只巨大黑熊直挺挺站在身前,全身黑毛油光发亮,胸前一簇白色倒人字长毛甚为扎眼。此时黑熊一对小眼睛正直勾勾望着自己,眼神甫一相接,吓得方莫赶紧闭上,心突突乱跳。方莫自小狩猎为生,素知黑熊最是好奇,哪怕装死也会将人撕裂,此时赤手空拳,又怎是这林中霸主的对手。但方莫转念一想,自己现今已然如此,死则死之,有何惧哉,只盼得死后尸身被家人发现,若是晴儿姐姐也能为我伤心流出一滴眼泪,倒是死也瞑目了。想及此处,勇气顿生,翻身爬起,握拳而立,反吓得黑熊倒退一步。 此时黑熊脑后“簌”地探出一颗白头,言道:“你这夯货,初见我时穷凶极恶,如今见此半死不活的傻小子倒是恁地胆小?”白头者越说越气,翻身跳下熊背,照着熊屁股就是一脚,黑熊反如得了赦旨一般,落荒窜入林中,转瞬消失不见。方莫不禁啧啧称奇,只见眼前这位白头老者身材微胖,肚子似半拉皮球儿般滚圆,身上破道袍满是污渍,虽是须发皆白,但面皮儿上却连一点褶皱也没有,双眼滴溜溜乱转,满是喜悦之情。 方莫自小离家入深山时年仅六岁,从此便再也没见过山外之人,此刻虽大感好奇但也全无戒备之意,躬身言道:“老人家想必是仙人下凡,竟能轻易制服黑熊,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老者听罢此言,胸脯一挺,立时摆出一副仙风道骨之态,朗言道:“施主真是慧眼识人,我老人家本是南海珞珈山紫竹林观音大士座下散财童子,特下凡间度化世人勿生贪念,如遇有缘人便可与我赌上三次,若有善念肯让我赢一次,足见其慈悲之心,有大功德,本仙长可施大法了其一桩心愿。”方莫听罢大奇,父亲曾言过世间赌斗之事常有,可赌注无非是些金银财帛之物,此老竟能满足他人心愿,实是闻所未闻之事。况且赌博一道,想赢不易,可故意输之岂非易如反掌?如若真有仙家妙法,能让小烈子断指再生,岂不美哉?想到此处,方莫急言道:“老仙长,那赌法由谁来定?”老者从未见过如此憨直之人,诡计得逞,强忍住笑意,正言道:“施主既是有缘人,如何赌法自是由施主拿定,只是本仙长度人太多,法力大不如从前,切不可提出揽月移山之事,非是本仙长不能,但求留得法力度化更多人罢了。”方莫听罢心中满是崇敬,言道:“老仙长慈悲如山,小子自是不敢提出越礼之事,如此说来我便与老仙长赌了,若我真可让老仙长获胜,愿老仙长话付前言。”老者挥手道:“不必多言,请出第一阵吧。” 方莫回想自身,自小除了狩猎别无他能,若赌抓一野物故意输他,要是他也抓不到可怎生是好。突然灵光一现,想起小时三人在家玩石弹子入坑之戏,暗道:“赌此甚好,我可把坑画得大些,距离近些,比试的石弹子再多些,我故意投不进,想是老仙长怎么也可扔得进去一个半个,到时他自然算赢了。”打定主意,双手在地上挖出个小臂宽窄的大坑,从坑边退了十步划了道线,想想又觉不妥,用脚擦去后又往前进了五步,再划线对老者言道:“老仙长,你我每人各五个石弹子,谁扔得进去多便算谁赢。”老者喜不自胜,浑然丢掉了仙家模样,拍手笑道:“这个好,这个好,你这小子果有慧根。”说罢在溪边捡了一个半掌大的卵石,双手握住一搓,石屑纷纷落下,变成一个圆滚滚的石弹子。如法炮制,十个石弹子转瞬完成,大小一般不二。惊得方莫目瞪口呆,暗道:“这老当真是位仙家,法力无穷,莫说卵石,便是拿块木头用斧凿刀削,也不能如此简单迅速。”当下更是对老者坚信不疑。老者回身递给方莫五个石弹子,笑嘻嘻道:“小子,你先快快扔吧。”方莫毕恭毕敬接过石弹子,暗道:“我也不可输得太明显。”想罢抬手拿起一颗,高高向前抛去,“吧嗒”一声落于坑边。正自得意时,耳边听得“嗖”的一声,老者手中石弹子不知何时已打出,闪电般击在坑边方莫的石弹子上,硬生生将其崩入坑中,老者自己的石弹子却撞得碎如齑粉。方莫大骇,连忙操起第二颗,用力砸向坑中自己的石弹子,想同时大力击出。不想此石尚在半空之时,老者第二颗也打出,双石在空中相撞,化为粉末飘洒于地。方莫从未见过此神妙手法,少年心性顿起,浑忘记赌斗之事,猛然间操起剩余三个石弹子转身向后大力扔去,倒要看看老者如何应对。哪知石弹子刚撒手,老者也随之一抖手,但听得“啪、啪、啪”三声脆响。六颗石弹子空中两两相撞,分毫不差,化为飞灰扬了方莫满脸,方莫尚未睁开双眼时,听得老者言道:“施主进了一个,我却一个没进,是施主赢了,足见施主好胜之意太强,心不够诚啊。”方莫听罢气得咳喘不止,暗道:“你使出些劳什子把戏故意不赢,却怪我是争强好胜之人,实是可恼之极。” 方莫擦去脸上石灰粉末,睁眼却看到老者在偷笑,更是怒火中烧,也不争辩,言道:“那便开始第二阵赌斗吧,既然你有藏在黑熊身后之能,那便赌一炷香之内我是否能看得见你,我若看不见,此局就算结束,咱们再赌第三局,前提是你不可离我身前身后五步之外。”方莫心道:“此处正值溪边,甚是空旷,离树林又有几十步开外,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我若这样都看不见你,真真死了算了。”老者叹气道:“这个简单已极,实是无趣,何时开始?”方莫怒道:“现在就开始,我倒看看如何个简单法!”话音未落,眼前一晃,老者已然消失,刚要转头,只觉得背后大杼、神堂、气海三穴同时一麻,登时动弹不得。只听得身后老者兀自长叹道:“唉,我就说这阵无趣的很,你看看,莫说一炷香,便是十炷百炷,你又如何看得到我?”方莫口唇尚能动转,勉力道:“这种妖法怎可做数,此阵赌的本是你藏我找,你若弄瞎我双眼,岂不更是一辈子无法看见?”老者笑道:“看你这傻小子呆头呆脑,想不到也是如此巧言善辩,罢了,如此比法想必你也不会甘心,那咱们就再来过。”老者言罢方莫只听得“突、突、突”三声,背后一痛,身体竟又可动转如常。方莫也不答言,猛回身看去,身后空空如也,再回身也是空无一物,抬头低头找了个遍,老者竟似凭空消失一般。方莫心念一转,故意压低声音道:“你可记得不能离我五步之外?”突听得耳畔有人吹气道:“傻小子这时候倒精明起来,盼得我走远了听不到吗?”方莫端的是惊出一身透汗,暗道:“这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林中野鬼纠缠与我,小时听得父亲讲过,被虎吃了的人化为伥鬼,想必这老头是被黑熊吃了,变成熊伥迷我心智。”遂一转念,心道:“我也是被油蒙了心,若躺在地上,眼观四面八方,管他是仙是鬼,又有何处可藏身?就算他真会隐身法,时辰到了我也可与之争辩一二。”打定主意,猛地一俯身,趴在地上,正欲翻身仰面向天,却猛听得头上到脚下的土地“蓬蓬”之声大做,霎时间尘土飞扬,将方莫整整裹了进去,方莫躺在尘烟中又呛又怕,双目泪水横流,莫说想见到老者,就是连睁开双眼都势比登天还难。原来方莫甫一趴身,老者便看穿了此伎俩,在方莫背后双掌齐发,打得方莫周遭土地烟尘四起,老者随即转动身形,陀螺般绕着方莫转起圈来。由于身法太快,所带劲风竟将尘土带成个球儿,死死把方莫裹住。老者兀自不肯停手,双掌如蝴蝶儿般上下翻飞,整整一炷香功夫,老者方收手站定,笑嘻嘻的看着地上方莫。 尘埃渐渐散去,方莫如土人儿般从地上爬起,双目赤红流泪,上手一揉,倒成了大花脸。老者见状,笑得前仰后合,白胡子乱颤道:“我本可隔空打你的穴道,但转念一想,你这小子到时定不认账,便想了此法子,怎料得如此有趣,今天当真痛快,哈哈哈哈……”方莫本是恼怒已极,但听得老者提起隔空打穴四字,反倒冷静下来,想及父亲传武艺时提起过点穴这门功夫,实为高深莫测,非是武林中绝顶高手不能习得。方莫虽不是聪明过人,但也并不蠢笨,暗暗已猜到此老者应是武林中异人高手,并非什么胡诌八扯的散财童子上天大仙。但想通此处,却是再也提不起精神赌斗下去。方莫心知,武功再高就算有飞天遁地之能,也难让断指再生,再斗无用,实是老者哄骗于他。 斗志一消,尘烦顿起,方莫想起自己惨事,也不愿再理老者,低头走向溪边坐下,呆呆望着自己水中倒影,一语皆无。老者本以为方莫会找自己拼命,不想却是如此结果,倒是始料未及。老者抓耳挠腮道:“傻小子,第三阵呢?做人可不能有始无终啊!本大仙前两阵故意输你,是为了考验你的恒心与善心,你果然乃有缘之人,第三阵我定可赢你,赌斗后也必然会了却你一桩心愿,本大仙法力无边,决不食言……”老者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着,方莫也不理他。老者见方莫无动于衷,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道:“没有天理啊!想我一个八、九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竟被一个小伙子逼得赌斗三次,他仗着身强力壮,我次次都赢不了啊,想我老眼昏花,扔石弹子怎么能进坑?我走路都艰难,他又怎会瞧不到我?这是存心欺负我老头子啊!我本想第三次能找回些脸面,可他又不再理我,我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啊!他就忍心看着我含恨而死啊!这世间还有惜老怜贫之人了吗?这世间的仁义之心都被狗给吃了哇……”方莫本自不想理他,但听得他厚颜无耻颠倒黑白,最后竟扯到了世间仁义之上,又想及父亲骂他不仁不义,热血“嗡”的一声贯上顶梁,大喝道:“莫要再哭了,来来来,我就再和你比试,让你赢得痛痛快快!”老者闻言,“啪”的一声从地上跃起,比猴子尚且敏捷,脸上笑嘻嘻的,哪有半点泪痕。谄媚道:“小公子,这就对了,做人不能半途而废,本仙家……”方莫挥手打断老者之言,道:“不必多言,那我俩第三阵就比比谁的寿命长,想我一个凡人,不过百年寿命,你乃上天大仙,端的是长生不老。我看这个结果不用等了,定是你赢了,快了却我的心愿吧,如若不能,速速离去,我定不纠缠于你……” 方莫尚未讲完,只见老者单掌猛力击向自己胸口,一口鲜血“噗”地喷得方莫满脸都是,立时软倒于地,双腿一蹬,气绝身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回:二人结义 方莫顿时傻在当场,只见地上老者白须和前襟沾满鲜血,好不凄惨,脸上由红转白,渐渐失去血色。方莫急忙趴在老者胸前附耳细听,心跳声全无,硬是死透了。方莫千算万算,未算得老者如此烈性,为了输给自己竟拼得连性命都不要,自己没由来的胜了三阵,却害得老者死在当场,心中越想越难过,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老者身前。 方莫一动不动从天亮跪至天黑,再从天黑跪至天明,水米未进也不觉饥渴。他本是至淳至朴的孩子,小时虽家遭大变,但尚且年幼,感触不深,但如今短短两天内,气倒老父,打残兄长,连暗慕之人都再不可见,本就如锥心之痛。可谁知却又因一时斗气,把个陌生的耄耋老人逼死。当真是万念俱灰,死意已决。 方莫跪了半天一夜,全身已然失去知觉,挣扎半天方才起身,也不觅食也不喝水,单凭双手在老者身边挖起坑来。幸得此地离溪水较近,土地松软。饶是如此,挖得久了,指甲也是全部脱落,鲜血横流,方莫仿似浑然不觉,足足挖了够两人平躺的大坑方才停手。环顾四周,又搬了块表面平滑的大石放在坑头,就着手指上的鲜血写道:“兄无名大仙及弟方莫之墓。”书毕将老者抱起放在坑内,细细擦去白须上血迹,脱下自己外衫盖在老者身上。而后退至老者脚下,恭恭敬敬跪下叩头言道:“老人家,我已知你是武林高人,怎奈小子口无遮拦,害得你老死于非命,我愿老人家早登极乐,成仙得道。我即刻随你而去,死后若能相见,必奉你为兄,从此日夜相伺,来还此债!”说罢,心下一横,把眼一闭,纵身跃起,以头撞石。哪知头颅即将挨上石头之际,胸口短衣“蓬”的一声被人抓住,平空落入坑中,跌到老者身上。方莫大惊,睁开双眼一看,老者正龇牙咧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方莫吓得“哎呀”一声,双眼一翻,立时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发现满天星斗,已然入夜,自己仍在坑内,微一转动,身体酸胀疼痛不堪,方知自己尚在人世。伸手左右摸去,却发现老者未在身侧,猛然间回想起老者呲牙咧嘴冲自己笑着的面孔。吓得“哎呀”一声坐了起来,额头冷汗直流。可坐起身后才发现脚下坑边正燃着一堆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儿四冒。白头老者背对着自己正在耸肩抽泣,哭得甚是伤心。自己用作墓碑的大石不知何时也平放在老者身侧,上面还有半只熟透了的烤鸡,石下散落得满是鸡骨鸡毛。 方莫挣扎着爬出坑来,试探着问道:“老人家你尚在人间吗?”老者闻言,转头望向方莫,脸上满是泪痕。猛然间扑身抱住方莫,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兄弟啊,兄弟!三十年啦!世人每每见到我都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你却肯为我而死!这恩情当真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呐!我死的时候听见你说还要日夜照顾于我!除了先父与故去的恩师再也没有人这么疼爱过我啊!武功上你教不了我,当不了我师,那我就收你做我的父亲吧!爹爹啊,爹爹!你可想死孩儿了啊,呜呜呜……”方莫听了个七荤八素,哭笑不得,又见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蹭的自己满头满脸都是,实属真心实意,却不忍推开,只得柔声好言安慰。好容易老者平复下来,方莫才推开其身道:“老人家莫要说疯话,我十多岁年纪怎能当你父亲,不过我磕头时所说的话倒也是发自内心,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敬你为兄,好生对待养老送终也就是了。”老者听罢此言,头晃得和拨浪鼓一样,言道:“此事万万不可,我要是当了你哥哥,我就得照顾于你,帮你洗脸,帮你喂饭,帮你换尿布,那我岂不是又没人疼爱了?不可行,不可行!爹爹啊,爹爹!你又要扔下孩儿了啊……”说完老者又扑上前来抱住方莫。 方莫头昏脑涨,苦笑连连,暗道:“此老当真如孩童心性,我偌大的人了,又怎用得被人喂饭换尿布?”可转念一想,同病相怜之心顿起,想此老耄耋之年,如此思念亲人,想必孤独无依已久,实是可怜已极,自己如今也是孤身一人,照顾他又有何妨。遂言道:“老人家,若你执意不肯为兄,那我便做你兄长,定然会对你照顾有加,父亲之事却是万万不可再提。你若不肯,那此事也就做罢,你我各奔东西吧。”老者听完,整理衣衫,直挺挺跪于方莫身前,“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正色言道:“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愿拜……”言道此处,老者脸上一红,嬉皮笑脸道:“还未请教大哥怎么称呼?”方莫也不仅哑然失笑,道:“我叫方莫,方正的方,莫非的莫。”老者双手互击,学着方莫言道:“这就是了,我重新再来过。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白不胜愿拜方莫为兄,白是白玩儿的白,不是赢不了的不,胜是胜不了的胜。从此以后,他照顾于我,我听命于他,如违誓约,叫我从此再也和人不成赌局!”方莫此时才知此怪客名叫白不胜,虽听得他胡言乱语,但深知此人以赌为命,敢立此约,于他而言,想是最大的决心了。方莫随即也对着白不胜拜了三拜道:“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方莫愿收白不胜为弟,生死与共,富贵相随,如违誓约,天诛地灭!”老者听罢,连忙爬起身来搀扶方莫坐在石上,拿起剩下的半只烤鸡递给方莫道:“大哥快些吃了吧,小弟知大哥醒后必然饥饿,特捕了两只……不,一只野鸡烤熟等待大哥转醒,但大哥未醒时跑来了个野孩子,弟见他可怜,便分给他一半。我却因大哥生死不明,悲伤得难以下咽,只待大哥醒后共同进食。”方莫低头看了看地上两个啃剩的鸡头,又望了望白不胜长胡须上的油渍,情知荒山野岭哪里来得野孩子,但却又是真心喜爱这个顽童般的老人,遂又将这半只烤鸡撕了一大半递给白不胜,白不胜喜笑颜开,大口吃了起来。 原来这白不胜本名叫做白云生,二十三岁时家中唯一老父亡故,自己流落街头,偶遇紫云观观主诸葛玄,诸葛玄见其天性纯真,便将他带至武陵山道观中收养。后来诸葛玄发现此子对于武学一道天份异常,便把全身武艺倾囊而授,奈何白云生玩儿心太盛,尤好赌斗,虽从无恶意,却也把个紫云观闹腾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小道士见了他仿似老鼠儿见了猫,唯恐惹祸上身。诸葛玄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便把他锁在屋内半年有余,只留两孔供他吃饭便溺之用,白云生在屋内倒也从不叫嚷折腾。半年后,诸葛玄满心期待开门而望,却见得白云生正趴在地上和一只蟑螂玩儿得不亦乐乎,一个跑一个拦,口中兀自说道:“我就赌你跑不出去,你偏不信。我倒看你什么时候服气!”直把个武功通神的诸葛玄气得差点随老子骑青牛而去。诸葛玄见实在无法,便将白云生叫入祖师堂内,逼其跪下对着三清起誓,从此若行赌斗之事,自许败不许胜,若起了胜人之心,必遭掌震之苦而死,白云生无奈起誓,诸葛玄又将其改名为白不胜,让他时时刻刻记得自身的誓言,这才放心。 却不想白不胜自此变得疯疯癫癫,武功也停滞不前,诸葛玄一身能为只学得十之七八便再难寸进。诸葛玄见此也心疼爱徒,便许他下山游历一番,哪知却给江湖放了一个魔星出来。白不胜如出笼的鸟儿般,只要他瞧着顺眼,上至武林高手,下至弱冠顽童,统统皆赌。虽是如此,倒也谨遵师命,赌斗之时从不获胜。不过顽童尚可,却苦了这一干武林人士,一旦被缠上,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最气人的是想输都输不了,往往被他磨了个七荤八素才肯罢手,而他又素来不做恶事,众人连拿他问罪都没有个由头。后来诸葛玄仙去,将紫云观交给掌门大弟子柯元昊,这柯元昊当真是个人杰,将紫云观改名为紫云剑派,迅速发展壮大起来。柯元昊不仅自身武功冠绝天下,对门人弟子更是管束极严。几十年来,虽紫云剑派甚少有人在江湖走动,但是威名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武陵山紫云剑派俨然就成为了继少林、武当后又一个武林圣地。柯元昊虽能为通天,但对白不胜这个小师弟也是头疼不已。因深知白不胜秉性为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任其胡闹下去。武林人士即不愿开罪紫云剑派,又打不过白不胜,久而久之,便送了白不胜一个外号,名唤“登天老人”,实有“登青天易,赢白不胜难”的寓意在里面。 方莫初入江湖,哪晓得收了如此一个魔星为义弟,嘴里嚼着剩余烤鸡,看着如孩童般纯真的白不胜,心里倒起了几分暖意,觉得这世间再也不是孤单一人,暖言道:“白不胜贤弟,你家住在哪里啊?”白不胜拿脏袖口抹了抹嘴上的油道:“大哥,你别叫我贤弟贤弟的,我听着怪难受,你就叫我胜儿好了,当年师父也是如此叫我。”方莫听罢此言,一根鸡骨差点没卡到喉咙,憋得满面通红,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望着眼前的活宝,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半天道:“好,好,好,你我结义已是人间笑谈,也罢,胜儿就胜儿吧。”白不胜顿时喜笑颜开,道:“胜儿家就住在这武陵山内,这里面有一座紫云道观,我有一个师兄在里面当观主,剩下的杂毛儿们都是我的徒子徒孙。这天下别的人我不服,我就服我这个师兄,当然现在也服大哥你,我这师兄武功当真高了。我算算,现今除了少林老秃驴慈海,武当老杂毛无为,绝神宫独孤老儿和玩儿毒的顾大先生,恐怕这世间再没人能和我师兄过上几招了。我这师兄当真可以说是横扫千军,以一敌万……”白不胜还要说下去,方莫好奇问道:“胜儿,你师兄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去前线击杀金人呢?”白不胜一噎,半天才喃喃道:“天下的武林高人都是喜欢把自己藏起来偷偷练武,平日里大都是门都不踏出一步……”方莫皱了皱眉,颇不以为然道:“如是那样,武功就算练到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白不胜从未想及过此事,也从未被人如此问过,涨了个大红脸道:“自是……自是有用的……”可半天也没再说出个所以然来。方莫怕白不胜难堪,转言又问道:“胜儿,既然你家就在武陵山中,为什么又不回去?还和头黑熊闹到一起去?”白不胜被问及此事,顿时气得白胡子乱撅,愤愤道:“大哥,提起这事我就气恼,我在江湖上本是威名赫赫,登天老人便说的是小弟我,走到哪里谁都是毕恭毕敬,高接远迎。”方莫心中暗自叫苦道:“怕是自己这个义弟在江湖上早已臭名昭著,大家都怕招惹他也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回:溪边传理 白不胜接着言道:“谁知就在一个月前,一个老贼找上了我,这老贼本叫孙飞燕,是江湖上贼里的祖宗了。谁知他不知吃了哪天的隔夜饭把脑子给吃坏了,竟然告诉我他改名叫做孙不赢。大哥,你说我叫白不胜,他又改名叫做孙不赢,这不是故意找我的晦气么?”方莫奇道:“那他这却又是为何?”白不胜道:“最可恨的就是这点,这老贼原有个婆娘叫做韩飞燕,年轻时与他在江湖上并称“燕双飞”。倒是劫富济贫,干得都是一些侠义之事,颇具美名。可不想怕是那隔夜饭连他这婆娘也一并吃了,两个人没来由的要赌斗偷一件皇家至宝分出个胜负,从此收山。 两人便相约到了大理国王宫,端的还是这老贼技高一筹,率先得手。这老贼情知他婆娘素来泼辣,怕被纠缠,临走时大喝一声,引来众兵丁将他婆娘团团围住,自己却飞也是的溜了。他心知凭几个普通兵士根本奈何不了他婆娘,还满心欢喜的一溜烟跑回家中等待。可谁知等了几个月也见他婆娘回转,他这才急了又跑回大理国,抓了几个兵丁一问才知道她婆娘被围住后发了疯似的砍伤了几人,越墙而逃,并未受伤。老贼又再次回家等待,可这一等就是空等了两年。老贼后悔不已,走遍天涯寻找他婆娘,却再也找不到了。老贼这才决定改名孙不赢,遂找上了我,铁了心的要输给我,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孙飞燕连我白不胜都能输,当真是再也没有什么好胜之心了。盼着能传到他婆娘耳朵里让她回心转意,大哥,你说他这不是没来由的么?要是人人都这样,我岂不要改名变成‘找婆娘老人’了么?”方莫听他说完忍俊不已,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怪人倒是天生一对,那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白不胜怒道:“心肠坏了的老秃驴说的!”方莫奇道:“哪里又多了个老秃驴?”白不胜道:“孙不赢这老贼怕我不认账,比试时找了少林寺监寺慈空这个老秃驴做的见证。这老秃驴怕我俩结仇,提前把事情原委告诉了我,希望我能体量老贼的苦心,但我已在祖师面前起过誓,只能败不能胜,若他真能让我束手无策赢他也就罢了,岂有故意为之的道理?”方莫这才明白白不胜为什么宁可打得自己吐血也要装死的道理,若非自己真心寻死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侥幸输给白不胜。方莫接着问道:“那你俩赌的什么能让他输给你?”白不胜恨恨道:“这老贼在地上划了个一丈见方的圆圈,赌我五日内能不能跑出这个圈子,跑出去了就算他败给我了。他一心求败,我怎能让他如愿?自是不能跑出去。” 方莫惊叫道:“那他若是在圈子外面烧火放烟又怎生了得?”白不胜先是洋洋自得,转瞬又咬牙道:“这些事我自然和他约定好了,他只能凭真实武功或我自己情愿跑出去,别的一概不作数。可惜千算万算,漏算了坏透心儿了的老秃驴。可是孙不赢这老贼当真也是功夫了得,和我斗了一天一夜,我打不倒他,他也逼不出去我。”方莫闻言奇道:“即是这样,那后来又如何?”白不胜怒道:“就是那个老秃驴搞的鬼!那老秃驴见我俩武功实是不分上下,便把老贼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老贼听罢顿时开心的翻了几个跟头,一溜烟的跑出去了,不多时便拿了些馒头素菜等物跑了回来。”方莫听到此处,“哎呦”一声道:“定是他们自己吃,不分与你,这老和尚当真很坏。”白不胜冷哼了一声道:“要是这样,倒也罢了,还不算他老秃驴坏透了心,况且区区五日不食也不能把我怎样。坏的是他们倒把大半都分予了我,这两人在江湖上素有好名声,我也不怕他们在饭里下毒,若是太小家子气,倒让他们取笑,便大吃起来。” 方莫现在端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打又打不赢你,又送你饭食水喝,难道竟是你自己跑出去的?”白不胜愤然道:“正是如此,这老贼见我吃完,也不再打,跑到圈子外倒头就睡起觉来,老秃驴便在一边低头念经。到了吃饭的当口儿,老贼便出去买,问我爱吃什么他便买些什么。如此又过了三日,到了第五日天明,老和尚猛的大喝一声,孙施主还不动手等待何时?那老贼猛的跃起,泼了命的进攻起来。我五日不食无妨,但五日来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怎能不想如厕?本想再忍住一天也就是了,奈何这老秃驴偏偏让老贼这个当口动手,真真是煎熬难耐,从清早儿斗到晌午,越斗越是忍耐不住。想我堂堂登天老人,怎能便溺在裤子里?传道江湖上莫不变成了让这老贼打出屎来?那可怎生了得?我只好自认倒霉,一溜烟跳出圈外跑回了武陵山,抓了头熊聊以解烦。”方君亭听罢笑得前仰后合道:“胜儿,那老和尚当真可算是你命中的魔星了。”白不胜兀自气道:“终有一天我定叫那老秃驴开了荤,方能解我胸中之气!” 方莫吃罢半只烤鸡,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待火势旺了起来便把自己从方家村至今的来历也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白不胜,讲及伤心处,又流下泪来。白不胜听完眨了眨小圆眼睛问道:“大哥,我师兄一心练功,与世无争倒也罢了,你全家所遭所遇既然全是被金狗奸臣所害,那你又为何不去前线抗金,反倒寻死觅活起来?”方莫听罢此言,如遭雷击,豁然站起,仿似黑夜里亮起了一盏明灯,暗道:“胜儿所言甚是,我既然死尚且不惧,为何不让自己死得轰轰烈烈?我若也学得岳飞将军般收复国土,到时老父兄长必肯原谅于我,晴儿姐姐也定然欢喜,我此时寻死却又是为何?”想罢恭恭敬敬给白不胜施了一礼道:“多谢贤弟点醒于我,大恩铭记在心,我此刻便即动身,日后你我兄弟自有再见之日。”白不胜急伸手拉住方莫衣襟,他本是一句无心之言,哪料得方莫如此冲动,紧忙道:“大哥,你要走也不急于一时,恕小弟直言,凭大哥现在的能为,莫说是上阵杀敌,只怕走不到前线,中途便被些个强盗马贼给杀了。”方莫呆了半晌,问道:“那我现在应如何?”白不胜笑道:“大哥可去武陵山紫云观内找我师兄柯元昊,就说是我白不胜结拜的大哥,他若肯传你几手功夫,那可就是你的大造化了。”方莫“呸”了一声,怒道:“令师兄武功再高我也不会去学的,学完了也是躲在道观里当个不敢出门的小老道。”白不胜拍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大哥你当真是个怪性子,武林中谁要是能得到我师兄亲传可好比是祖坟烧了高香,不想你却如此瞧不上。要是他知道了,定然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也罢,我虽不是个会教人的主儿,不过教大哥几手防身的功夫倒是使得,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方莫这才转怒为喜道:“如此倒是有劳胜儿了。”两人又谈了几句便熄灭了火堆,双双土坑内躺下,这土坑松松软软,方莫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明,方莫转醒,白不胜早已抓了几条鱼烤毕,方莫草草的吃了几口便催着白不胜教他武功,白不胜从背后掏出一条不知何时摘下编好的藤条,足有二指粗细,笑嘻嘻的对着方莫言道:“大哥,我师父当年教我武功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家伙,我不用怕是不会教。”方莫不禁打了个冷颤,咬牙道:“胜儿莫要手软,你自管使得。”白不胜脸上笑得更是开心,道:“那就请大哥把之前所学练上几趟,让我瞧瞧也好知从何教起。” 方莫是个十六岁少年,自是争强好胜,拉开架势遂打了一趟金刚拳,这套拳法本是他最擅长,此刻又想表现,倒是打得虎虎生风,煞有气势。收招定处,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方莫自己也颇觉满意。回头望去,盼得白不胜夸奖几句,却见白不胜无精打采,唉声叹气。方莫忙问道:“胜儿,我练的怎样?”白不胜言道:“甚是难得!”方莫一喜道:“这拳法也是我平日里最下苦功的一套,爹爹也素常夸奖……”白不胜接口道:“我苦思良久,竟想不出这么差的武功我该从何教起,甚是难得!”方莫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刚想辩解几句,但又想到白不胜出神入化的武功,硬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猛然间白不胜一拍小肚子,叫道:“有了!我想通了!大哥现在不适合先习武!”方莫一听顿感泄气,没想到自己资质差得竟能逼得白不胜说出这么一句。 白不胜见方莫脸现颓色,赶忙道:“大哥先别着忙,我此言之意是大哥应先学理。”方莫诧异道:“何谓之理?”白不胜道:“武学一道,博大精深,但任其变化莫测,却也逃不开从无到有,从有化无之理。道德真经有言,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方莫听得入神,却也如坠云雾。白不胜解释道:“这道理本是我师传我,我一直参详不透,倒是与孙不赢那老贼赌斗第五日时我肚腹疼痛只顾防守才顿悟此理,当真是豁然开朗,云开雾散,若不是当时实在难忍,怕是老贼和老秃驴二人合力也奈何不了我。”方莫忙问:“这却又是为何?”白不胜道:“因我紫云剑派武功最是讲求虚、无二字,即是招式为外物,心意为本源,以无形化有形,以虚无克实物。就好比你拿大斧砍树,你用什么地方来砍?”方莫道:“自是斧头。”白不胜又问道:“要是你轮出大斧后,只有斧身砸到树,又会怎样?”方莫道:“若是大力怕是斧身会断,斧头飞出。”白不胜追问道:“要是斧柄呢?”方莫道:“只怕是连手都会砸伤。但是敌人又不是呆子,怎会拿大斧之柄来打我?”白不胜拈须看着方莫反问道:“那你是不会动的大树么?”方莫呆了一呆,默默思索,若有所悟。 白不胜接言道:“所以说,学武先需明理,切不可拘泥于招式,动手之时,光靠套路纯熟,招式漂亮又有何用。你用你的金刚拳和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打架,你扎稳脚步,端的是不动如山,他若拿屎丢你,你还不是一样要远远逃开?”方莫暗自点头,心道:“胜儿此言话糙理不糙,我与小烈子哥哥动手时,使的都是岳家枪法,在他手里端的是变化莫测。可若如胜儿所言,当他使出那一招‘回头望月’前,我俩正值错身而过,要是我当时撒手扔棍,转身双手抱住他,凭我的气力,虽然难看,自然也就赢了。”方莫越想越觉有理,自顾自的沉思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七回:出山寻亲 白不胜见方莫呆住了,操起藤条“啪”的抽了一下方莫后背,方莫痛叫了一声回过神来。白不胜咳了一声,接着言道:“我所悟的却并非大哥想的如此简单,想天下武学多如恒河沙之数,你又怎能识得全部?待对方招数发来,你再想对策却也晚了。我要大哥悟的就是做一棵会撞斧柄的大树。”方莫点点头道:“却是如何做得?”白不胜道:“若要发力身体自会发生一些变化,想出拳必定先由肩头带动膀臂,再由膀臂带动拳头才能击出。我要大哥学的就是能瞬间看出对方身体变化,攻其于先。拳未发出,你已攻至其臂;腿未踢出,你已攻至其腰。虽是着意防守,但是招招先发,让他空有本领却是无处发力。这就是我所顿悟的化虚为实,直至遇到孙不赢我才明白师父所讲的虚实结合是何道理,真是辜负了恩师的一片苦心,呜呜呜……”说着说着白不胜竟自抽泣起来,方莫赶忙安慰道:“胜儿莫要哭了,道理我听懂一些,还是说说如何教我吧。”白不胜擦干眼泪,狡黠一笑道:“大哥,那自然得打了。” 方莫还未明白此言何意,面门已然“咣”的结结实实着了一拳,登时眼冒金星,鼻血长流。白不胜倒背双手笑嘻嘻言道:“大哥,看清楚我怎么出拳的吗?”方莫晃了晃头道:“没看清,胜儿可慢些……”话音未落,“咣”的同一位置又着了一拳。这一拳可把方莫的火气打了起来,全神贯注怒吼道:“你再来!”这回倒是看清白不胜肩头微动,奈何却怎么也躲不开,又是挨了一拳。一天下来,单这一拳,方莫就挨了千百下,面门肿胀黑紫,疼痛难耐,但方莫端的是性子坚忍,硬是挺了下来。 日复一日,春去夏来,水流叮咚,花香四溢。这两人在溪边授艺已然三月有余,一个打人,一个被打,倒也大有进境。方莫从最初挨左拳,慢慢变成躲左拳,再变成挡左拳,最后变成白不胜左肩一动,方莫就先打来。方莫刚自松了一口气,却哪知白不胜又变成双拳齐发。就这样练完了左拳练双拳,练完了双拳练双腿,练完了双腿练藤条。倒是功夫当真不负有心人,到最后终可练到白不胜身体一动,方莫就攻其于先之境地,百合之内倒是再也挨不上一拳一脚了。可古往今来,暴打百日授艺的,这二人也算独一无二了。 这一日,白不胜起身告辞道:“大哥,我这套法门你也学得差不多了,我近日需回紫云剑派一趟,参加那三年一次的劳什子收徒大典。我若不去,怕是师兄一怒之下把我抓回去关压起来。”方莫虽每日挨打,却是对这个义弟恋恋不舍,言道:“胜儿,我现今虽能攻你于先,但仔细回想起来,每日除了挨打,当真是一招未学啊。我若独自一人出山,这……这功夫能成吗?”白不胜笑道:“大哥,招式一道乃是武学修为,你见得多了学得多了自然就会得多了。我现在带你入的是武道之门,入得门来日后方能活学活用。现今你虽挡得我三拳两脚,那也是我未用轻功内力之故。想少林慈海那老秃驴,内功已然绝顶,他若发招,我就算先他出手也是抵挡不住。再说武当老杂毛无为,他的剑术修为天下绝伦,发招时无相无形,一剑刺出又是千百个变化,我也是奈何不了。大哥你现今既然已入门,虽一招未学,但想是江湖上寻常武夫和内功浅薄之人绝奈何不了你,若现在和你的小烈子哥哥动手,怕是三招两式就能让他受制也就是了。” 方莫听罢此言将信将疑道:“胜儿,那你这套功法却又叫得什么名号?”白不胜正色道:“此功乃是以意为先,化百式而破一式,不拘泥于常理。况且又是在和老贼激斗之时腹痛难忍所顿悟,我便将其取名唤做‘五谷轮回式’,望大哥谨记于胸。”方莫闻言苦笑道:“胜儿,大哥未学武功先学理尚还可以说得通,但未入江湖就先被你打了百日,受尽了折磨方学得此功,谁料得又被你唤做‘五谷轮回’,听起实是有些泄气。”白不胜笑嘻嘻道:“我这法门要的就是不拘于常理,大哥又何必在名称上着了相?下山后大哥若遇见实在打不过的武林人士,可提你是登天老人的结拜大哥,他们想是必然会给我几分薄面。”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虎玉佩递给方莫,道:“此玉佩是我随身之物,紫云剑派那群兔崽子们自是认得,大哥若有难事可拿出此佩相求。”方莫伸手接过,顿感此玉入手温泽光滑,佩上白虎又是飞扬跋扈,必非寻常之物,方莫谢过白不胜放入怀中。想罢多时,遂掏出郝瞎子黑竹板递给白不胜言道:“胜儿,大哥身上别无它物,只有郝大伯在世时所用的黑竹板是我最珍贵之物,我赠予贤弟,望好好保管,此后莫在生事。”白不胜恭恭敬敬接过,单指运功,硬是在两块黑竹板上刻出“莫”“宁”二字,遂又交还给方莫,温言道:“大哥,我这一辈子虽疯疯癫癫,但是恩师临别之言我从不敢忘,‘莫生事端,息事宁人’。我现将这两字转赠与大哥,江湖险恶,处处小心。”方莫双手接过,眼泪在眼眶打转,硬是咬着牙瞪了回去,拱手言道:“多谢胜儿,就此别过。”白不胜躬身还礼,白须摇摆,飘然而去。 方莫呆立原地半晌,心中不舍之意仍未散去,回首这百日,恍如一场大梦。又猛然间想起老父亲,晴儿与断指的烈哥哥,思念之情如洪水决堤,再也压制不住,飞也是的跑向家中方向。心中暗自打定主意,此次哪怕宁可跪死家中也要得到烈哥哥的谅解。 谁知跑至家门前,入眼处家中房屋竟然只剩下一片灰烬。方莫大惊,急呼三人却是无人应答。方莫发了疯的四下翻找,却只在木炭堆中扒出了父亲的铜烟杆,已然断为两截,其余之物俱已焚毁。方莫捧着烟杆,双手只是发抖,却不敢再想下去。过了良久,方莫才定下神来,重新慢慢回到院中,环视看去并未发现有过打斗痕迹,眼前房屋虽已焚毁,所幸也并未发现尸身,证明三人尚在人间。但老父烟杆摔断,想是走得甚急,绝非为其负气而走。但究竟发生了何事方莫却是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苦思无果后,方莫狠下决心暗自拿定主意,就算行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三人一一找回。方莫再次望了一眼居住了十年的小院,转身向山外行去。 方莫十年间初次踏出山谷,沿着小径急奔而行,道路两旁竹林不住倒退,轻舞摇曳,宛若绿海。方莫越跑越快,直觉胸中激荡,猛地大喝一声,闷结之气随之消散许多。方莫一口气奔到了山谷入口处,方停了下来。擦了擦额角汗水,缓缓前行,又行了二里左右,小路渐宽,行人也渐多了起来。耳听得前方嬉笑吵闹之声甚浓,抬眼望去,只见小路旁立着一间用毛竹搭成的小酒馆,四面通风,酒旗随风轻摆,别有一番风味。这小路本是入谷最平坦的一条道路,平日里入山进庙烧香的人就络绎不绝,此时又恰逢紫云剑派三年一次的收徒大典,酒馆生意更加红火起来,小伙计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眼见方莫越走越近,小伙计赶忙上前陪笑道:“客官,里面请!我们酒家虽小,可酒食甚为齐全,客官想吃什么尽管点来,请这边上坐。”小伙计将方莫让进酒馆,找了一张小桌坐下。方莫入山时年仅六岁,虽也记事,却早已模模糊糊,眼见酒馆内众人形形色色,高矮胖瘦俱全,只觉大感新鲜,甚是有趣。小伙计见他不住四下张望,也觉奇怪,又追问道:“客官,平素喜吃些什么酒食?”方莫被小伙计一问,方才回过神来,歉然一笑道:“那就给我来些虎肉吧。”小伙计听完一愣,张口结舌竟是没接上此言,半晌道:“客官莫不是拿我寻开心?”方莫察言观色,心知自己定是出了丑,改言道:“小哥莫生气,刚才是我失言,你给我些什么我就吃些什么也就是了。”小伙计应了一声,不大会端了一盘子牛肉,几张大饼放在桌上,接着招呼别人去了。 方莫嘴里吃着,眼里不住四下观瞧。只见得旁边桌上也是一人独坐,此人二十左右岁年纪,文生公子打扮,头戴方巾,身穿青色罗衫,腰间插一把折扇,白玉扇坠儿晃晃当当,煞是好看。双眉如柳,目若璨星,最显眼的是左眼角下还有一颗朱砂痣,端的是更显得此人清秀异常。方莫从未见过如此俊品的人物,竟是呆住了。那文生公子也发觉有人死死盯着自己,本自不悦。但转头看去却又发现方莫眼神中并未有一丝邪意,遂客气的对方莫点头笑了一下,这一笑恍如冰雪消融,春水解冻。方莫心头没来由“突”地一颤,赶紧低下头去,暗暗埋怨自己唐突。过了好一阵子,方莫才慢慢抬起头来,却不敢再看文生公子,转头看向别桌。又见酒馆门旁长桌上坐定三人,为首一人瘦弱不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副渔家打扮,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半截灰白胡须,看不清五官相貌,想必上了些年纪。身旁一条鱼竿斜搭在凳上,这鱼竿六尺上下长短,着地的一头足有鹅卵粗细,前端窄些怕也有二指宽,却是没有鱼钩鱼线,此人身子每动一下,鱼竿便随之轻颤,韧性极佳,却不知是何材料制成。渔翁对面坐着一条大汉,四十多岁年纪,黝黑的面皮,双目如牛,二眉间拧成了一股疙瘩,想是时常皱眉之故,腮边胡子扎里扎煞,根根如针。身上只着一件无袖短布衫,露出的双臂筋肉横生,好不怕人。腰间插着一只长笛,磨得油光发亮,似是镔铁打成。二人中间却是一中年美妇人,三十出头年纪,身材娇小,头挽高髻,斜插玉簪,颇有晚唐五代遗风。双眼灵动闪烁,肤白如雪,身上淡黄短罗裙随风轻摇,虽算不得绝色佳人,却也别有江南女子清丽风姿。 方莫正看时,忽听得一阵蹄声响过,小路之上如风般卷来了五匹高头大马,奔至小酒馆外停住。为首一匹赤红马上端坐一位少年公子,身着紫色绸布窄衫,腰悬长剑,剑鞘上五颗珍珠光滑四射,大小一般无二。最惹人的是头上插着一朵大红牡丹,身子一摇,突突乱颤。五官虽算端正,但神色间透着一股倨傲淫邪之气,端的是一副有钱家浪荡阔少爷模样。身后四匹马上之人俱是家仆打扮,虽是下人,但也带着洋洋自得,不可一世之态。公子身后一人抢先跳了下来,小心翼翼搀扶公子下马,让进酒馆。进门后大声吆喝道:“开店的还赶紧不滚出来一个招呼我们公子上座!都死干净了吗?”小伙计此时正忙着端菜,听见此言赶紧“哎呦”了一声上前赔笑,将五人让进了正中央大桌之上落座。这五人点了几道菜要了几坛酒便胡吃海喝起来。酒馆内其他人想是纨绔公子见得多了,也怕招惹麻烦,都扭回身去不看他们。唯方莫大感有趣,尤对那朵大红牡丹好奇,直勾勾盯着那位公子,心中暗道:“晴儿姐姐也爱戴花,尤是她头插兰花时,那模样当真俏极,不想山外男子也喜此好。此花虽是艳美,但这公子戴着,却当真显得油滑已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八回:路遇恶徒 这五人几杯酒下肚,想是身子燥热起来,其中一个家仆扯开前襟,露出毛茸茸半拉子胸脯,大声道:“我说公子爷,咱们在绍兴府呆得好好的,家中好酒好菜有的是,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劳什子鬼地方又拜得哪门子师?” 那公子闻言笑骂道:“你们这几个奴才,本公子还没说苦,你们倒先叫起屈来,这一路上好吃好喝,又哪点亏待了你们?”那家仆赔笑道:“咱们哥儿几个跟着公子爷自是不辛苦,就算辛苦也是应当应分的,可就气咱们老爷,偏偏听了那个什么济世大侠杜悯世老儿的话,说学得一身好武艺,为民做主,做个人人敬仰的侠士。公子爷,你说咱们老爷是县太爷,为民做主自有他老人家,哪用得咱们出头?再说家中金银财宝无数,会稽县内又哪个敢不敬仰公子爷?这不是没来由的瞎折腾么?” 那公子手一抚头上牡丹,洋洋自得道:“你这奴才嘴巴倒是愈发的会说话,可你这番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想我‘插花虎’孙大鹏,自小随着王教习练武,现今业已打遍会稽县无敌手。不过在家总归闲来无事,访访这紫云剑派也好,若是打不过我,便拆了这道观,若是真能胜得了我,学他个一年半载也无妨。就算以后再开仗,管他是宋金哪方获胜,凭我一身绝艺,怕是连金国也不会亏待于我,至少混个将军当当也算光大门楣。” 听到此处,方莫霍然站起,正欲发作,却因起身太猛,怀中竹板发出“吧嗒”相撞之声。方莫闻声脑中又清醒下来,暗道:“胜儿对我言过要莫生事端,息事宁人,这小子虽没骨气,却也是他自家的事情,我又哪得如此气恼?”想罢又“忽”地一声坐下,独自生闷气。 他虽忍下,但‘插花虎’孙大鹏座位正对着方莫方向,瞧了个正着。眼见这个粗布衣的穷小子盯着自己气哼哼的站起又坐下,虽不知为何,但必然是冲着自己,想是又因胆小没敢发作。他本是个欺负人的主儿,见此状来了兴致,遂提高声音言道:“哎呦!本公子爷一路行来正愁没乐子,不想在此地竟能遇上。武陵山这个地方的人性子倒是豪横,不过你既然敢站起来又坐下作甚?” 方莫情知孙大鹏拿话点他,暗憋一口气,低头抓起牛肉往嘴里就塞,也不搭言。孙大鹏见方莫不敢回言,更是嚣张跋扈起来,对着小伙计指着方莫喊道:“你们这酒馆当真没长眼睛,甚样人都敢往里让,这个穷酸小子衣衫破旧肮脏,满是漏洞,定是个蒙吃蒙喝每天被人打的主儿,你们可要看住了,别吃完他没钱跑了可别怪大爷没提醒于你。” 孙大鹏原是挖苦方莫,他怎知方莫当真是每天挨打。可方莫闻言却心头一惊,暗道:“这下坏了,以前听小烈子哥哥说起过,下山吃饭买东西当需付钱,哪知店伙计小哥盛情一让,浑忘了此事,与胜儿分别时又走得慌促,未要得半分来,这可怎生是好?”方莫心中想着,忙乱间口中却也随着道了出来:“银钱当真没有,却是糟糕!” 孙大鹏闻言更是得意,狂笑不止。小伙计也听见方莫之言,面色一变,正欲挖苦时,却只听得“吧嗒”一声响,一块散碎银子落于方莫桌上,足足一两有余。方莫顺方向看去,却是那朱砂痣的俊美公子所抛。只听那俊美公子言道:“这位兄台的账我结了,我看谁再敢为难于他?”那俊美公子说完,冲方莫再次一笑,转回头去,摘下扇子自顾自的把玩起来,不理众人。方莫尚未出言感谢,孙大鹏却已不干,阴阳怪气调笑道:“哎呦,我说这小子怎么敢如此狂妄,原来还有个相好的主儿,这哥儿倒是长得真俊,想必是谁家大老爷养的私娈吧?”众家奴闻言皆仰天大笑,笑声中带满了戏谑之意。 原来宋代年间之风盛行,男性娼妓也屡见不鲜,有钱大户私养几个也不足为奇,《清异录》中就曾言:“四方指南海为烟月作坊,以言风俗尚淫,今京所鬻色户将乃万计,至于男子举体自贷,进退怡然,遂成蜂窠,又不只风月作坊也。”后朝廷虽加以管制,又遭世人唾弃,但距京城稍偏远之地,仍是放纵如旧。 方莫虽不懂此言何意,但见这五人笑中带邪,以知绝非善言。那俊美公子本自顾把玩折扇,但听得孙大鹏此言,俏脸绯红,柳眉倒竖,贝齿咬得格格直响,已是恨极。本欲出手教训,却见方莫已然站起,遂收起折扇,坐定看方莫如何答对。 方莫推桌怒道:“你若只骂我,也就罢了,为何牵连他人?刚才听你连金狗的官都想当,本就应教训于你,但想你或是失言,未加深究。而今你又出言不逊,理应向这位兄弟赔罪才是。”孙大鹏闻言大怒,飞起一脚踢翻长桌,汤汁四溅,旁桌之人躲避不及,沾得满身都是,皆怒视而不敢言。孙大鹏指着方莫鼻子喝道:“你这穷鬼又懂甚?只要把大爷伺候得舒舒服服,供为上宾,金人的官又如何当不得?日后若金人南下,全天下都是金人的,你又装得什么清高?” 门旁渔夫等三人中魁梧钢髯汉子闻言大怒,刚要站起却一把被黄衫女子拉住,黄衫女子温言道:“二师兄,先看看再说。”钢髯汉子紧握双拳,指节发白,“格格”直响,却未再起身,对这女子倒是言听计从。渔夫也不搭言,只是冷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喝酒。 方莫听得孙大鹏此言,恨得双目喷火,再也顾不得白不胜的叮嘱,转身大步走出酒馆,抬手点指孙大鹏,怒道:“你且出来,我……我定要教训于你!”方莫自小入山,虽世间礼仪大义受其父教导所知非少,但市井村夫粗言秽语却是半点不懂,心中怒极,也只能言出“教训”二字。 孙大鹏见这穷小子竟敢抢先发难,顿觉脸上无光,抬手唤四名家仆,也大步行至酒馆外,扇子面型将方莫包住。此时酒馆内众人纷纷起身相观,道路两旁也站定了不少人。孙大鹏见有人看热闹,更是来了精神,伸手屏退四名家仆,用眼角瞥着方莫,大声言道:“没有我令,你们四个谁也不准出手,哪个敢不听,看我不打折他的狗腿!我倒要让这乡下穷鬼见识一下什么叫武林高人!” 孙不赢言罢,抬手就是一拳劈面打来,看架势倒似武当八仙拳的路数,只是马步漂浮,拳力不足。方莫虽在家中常与小烈子和郝晴儿比试,又随着白不胜苦学了百日,但毕竟从未与外人动过手,心中紧张,竟吓得后退一步。孙大鹏眼见于此,以为方莫怯战,更是得意,出手也加紧了起来,“乌龙抱柱”、“手拨残云”、“鸿雁落滩”等招式接二连三打来,逼得方莫连连倒退。方莫虽每日与白不胜拆招也是挨打,但白不胜是何等武功,虽未用轻功内力,也端的是出手如疾风闪电,防不胜防,哪是这个“插花虎”可比得?如今见得孙大鹏发招,全身满是破绽,非是方莫不能还手,竟是破绽太多反而不知从何下手。孙大鹏见方莫一招都还不出来,心中满是得意之情,当真以为自己武功已通神,招式中渐渐卖弄起来,一招“金鱼游海”后右手竟还得暇轻推了一下头顶牡丹花,自以为甚是潇洒。 他却怎知方莫也渐渐不耐起来,暗想如此下去何时算是完结,不如回他一招试试。打定主意后,正巧孙大鹏准备施展出一招“烈虎登山”,方莫见其腰微晃,知道要出腿,遂抬起右脚“咣”的一声抢先踹在了孙大鹏的胯上,这一脚当真迅若奔马,直直将孙大鹏踹飞两步,跌在路旁,头上牡丹花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孙大鹏半天爬将起来,只觉全身骨头都要跌散了,心中也暗自犯愣,不知怎生就被蹬飞倒地。围观众人见此情景,轰然大笑,四个家仆见公子吃了亏,对着方莫作势一拥而上。孙大鹏面皮儿上挂不住,喝住四人,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我住手!本公子是一时不查方着了道,你们哪个敢上,我定然当真打折尔等狗腿!”此时半露胸膛的家仆不知从何处把牡丹花捡回,谄媚的想替公子再戴上,那公子更觉丢人,劈面赏了那家仆一个耳光,将牡丹花丢在了地上,其余三人见状皆捂嘴偷笑。 孙大鹏拍了拍身上尘土,转身对方莫言道:“你这小子竟敢偷袭本公子,当真可恶!我这次定然打起精神,见你如何再得手!”言罢猛地踏进一步,抬臂想使出“双峰贯耳”从左右打来,方莫此次有了经验,心中大定,见他两肩皆动,知他要起双拳,料想中门必定大露,遂也大跨一步,猛地欺近孙大鹏身前。孙大鹏双臂尚未抬起,抬头却发现两人已然脸贴脸,吓得面色更变,“哎呀”一声惊叫,尚未叫完,鼻子已重重着了一击,“登登登”倒退几步坐在了地上,竟是被方莫用头撞倒。孙大鹏一抹脸,鼻血长流,酸痛不已。顿时又气又怒,拔出了腰间宝剑对着方莫头脸就砍,他却怎知方莫每日里都挨白不胜的藤条,他这两下子又怎能行。方莫拳打、脚踢、头撞、胯打,全身上下无所不用其极,接连将孙大鹏摔了十几个跟头。这孙大鹏倒是个泼皮狠茬子,每摔倒一次都爬起来再拼命。方莫奈何没有招数,击中对方后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反倒被孙大鹏纠缠得好不耐烦。眼见得孙大鹏又一次倒地,吭吭唧唧半天没爬起来,方莫一拍脑门,暗叫一声糊涂,心道:“难怪晴儿姐姐总说我,我可也当真是个呆子,我虽不会招式,但孩童儿打架我还不会么?”拿定主意,趁着孙大鹏还没爬起来,飞身过去,一屁股骑在了孙大鹏身上,孙大鹏万万没想到方莫会有此一招,还没回过神来,方莫双拳已如雨点般打来,直把孙大鹏揍了个鼻青脸肿。 酒馆中渔夫三人及俊美公子起先见得方莫招招攻敌弱处,又从不追击第二下,料想方莫必是扮猪吃老虎,定是武林中哪位高人得意弟子,在此戏耍此纨绔子弟,但却又从招式中找不出一丝痕迹,实觉方莫高深莫测。正注目看时未料得方莫会骑到孙大鹏身上,竟和市井无赖一样举拳就打,心中诧异自是不必言表。 却说孙大鹏四个家仆在旁边也直是看愣了,但又未听得孙大鹏呼救实是不敢上前,眼见得自己公子爷被打得实在太惨,不救已然不行了,四人才互相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一起扑了上去,从孙大鹏身上扯下方莫,抡拳就打。方莫被拉倒在地,心下慌乱。他虽学得拳动打肩,脚动打胯之理,但从未学得如何应付八拳八脚,挡得了这个挡不住那个,硬是没爬起来,被打了个满地翻滚。四个家仆也觉愕然,孙大鹏平日打他们四个尚绰绰有余,此时也只想做做样子拉起孙大鹏就跑,却不想当真能得手。这四个恶奴这下可算捡到了便宜,下手愈发的狠了起来,打得方莫口鼻冒血。这时孙大鹏也缓醒过来,睁开眼见四个家仆竟然能打倒方莫,心中高兴,狠劲儿也提了起来,浑忘记了疼痛,从地上捡起宝剑,晃晃悠悠走向方莫。 渔夫三人及俊美公子眼见方莫竟被四个普通恶仆痛打,实是大出所料,竟愣住回不过神来,此时孙大鹏已然走近举剑要砍,再相救已是不及,惊得俊美公子“哎呀”一声大叫,竟露出女子之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九回:三才大侠 就在方莫性命攸关之刻,路旁看热闹众人中骤然闪出二道身影,一人欺近孙大鹏劈手打掉宝剑,顺势掐住脉门,孙大鹏只觉半边身子一阵酸麻,双脚一软,跪于地上。另一人轻舒膀臂,单手拉住恶奴脖领,发力向后甩去,只听得“碰、碰、碰、碰”之声作响,四名恶仆俱已甩出圈外摔倒在地。当先一人微微一笑,低头对孙大鹏言道:“这位‘没花虎’大爷,你们两方俱已受伤,谁也没讨得了便宜,不如此事我从中说和,就此作罢,不知意下如何?” 孙大鹏情知自己受伤不轻,而这二人又显见得身手不凡,动起手来也绝讨不到便宜,见对方给此台阶,连连点头答道:“好汉请放手,好汉请放手,我们走就是了。”这人轻轻撒了手,又言道:“紫云剑派我想五位也不必去了,那里是与世无争之地,恐容不得惹是生非之人,速速回你的家乡也就是了。”孙大鹏连声喏着,催促着手下家仆捡起宝剑,拉过马匹,五人没了命似的按原路落荒而逃。 酒馆内渔夫三人长出了一口气,不想竟能失了神,险一险差点丢了这孩子的性命,幸得有人相救,暗叫一声侥幸。那俊美公子此时也惊魂稍定,自觉刚才已败露女子身份,俏脸一红,以扇遮脸,悄然而坐,只留两只大眼睛盯着酒馆外。 方莫此时已从地上爬起,脸上口鼻虽满是鲜血,但毕竟只是普通皮外伤,加上这些日子每日都挨白不胜拳打脚踢,这些小伤倒也不觉如何疼痛。方莫是一个明理之人,心知自己被二人所救,急忙双膝跪地叩头拜谢,二人伸手相搀连声道:“不敢,不敢,兄台请起。”当先一人见方莫无大碍,软言问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从何处而来?”方莫起身打量二人,只见这两人竟然也甚为年轻,皆是二十岁上下,眉清目秀,带着一股正气,每人着一袭白布长衫,打扮虽甚为普通,但气质却是出尘脱俗。方莫赶忙答道:“在下叫唤方莫,就是这武陵山人士,以打猎为生。现今已孤身一人,下山想拜访名师,学得一身武艺。”当先一人闻言点头一笑,料想此人也定是为紫云剑派收徒大典而来,遂道:“这可也巧了,我叫丹辰,他叫丹曦,同是这武陵山人士,现今就在紫云剑派内学艺,为门下三代弟子。如今正值我派收徒大典,师祖见我二人虽武艺平常,但尚算机灵,便叫我二人在此酒馆外细心观察,如遇品性端正之人便引他上山,却也算得上是对我二人的一番考量。方兄品性自是不必多说,且有拜师之愿,既如此便请随我二人上山先拜见师祖吧。” 听到此处,渔夫三人暗自点头,那黄衫女子低声言道:“这紫云剑派果真不凡,尚未进山就已暗插眼线考量起来,想必不只是单单这二人,怕各处进山道路都是如此,若有人拜师时才装得乖巧,怕是当场就会被戳穿。”那渔夫此刻方搭言,声音沙哑,道:“三师妹所言甚是,看来这小子倒也机缘不小。”可那俊美公子却不置可否,鼻子冷哼一声,低声道:“装神弄鬼,又有什么了不起。” 方莫万万没想到救命恩人竟是紫云剑派弟子,如今又盛情相邀,实是难以拒绝,而自身确实又不喜柯元昊这等修为高深却避世不出的性子,一时之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丹辰、丹曦二人见方莫并未动步,料想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呵呵一笑道:“方兄莫要迟疑,我二人与你甚是投缘,若当真入得了我紫云剑派,在下必定会劝师父将你收入门下。我二人师尊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阴阳二老’中地阴神剑,到时你我成了师兄弟,每日共同习武练功,岂不是一桩美事?” 方莫见二人如此盛情,更是无言以对,半晌才喃喃道:“在下就算入得门来,想必我也成不了二位的师兄弟,怕是身份还要高出许多。”丹辰、丹曦怎知方莫与师叔祖白不胜结拜之事,万没想到方莫会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对望一眼,尴尬一笑道:“若是方兄天资高绝,真能得师祖青睐亲传,能与我师尊平辈,我二人自是也替方兄高兴。”方莫头压得更低,臊红脸道:“怕是……怕是比你师父……辈份还要高出许多……”丹曦较丹辰小了几岁,性子也更急躁些,听方莫没来由的辱及师尊,再也压不住火气,点指方莫怒骂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二人救你一命,又诚心邀你入山,你不答应便罢,竟敢拿我师尊寻开心,当真讨打!” 说罢单手运劲,举掌要打。丹辰性子较为谦和,见状连忙拉住师弟,好言安慰,转头对方莫不悦道:“方兄万不可再拿我师尊开玩笑,不过你既想拜师却又拿我紫云剑派取笑,却不知所为何意?方兄想是定然不知我师祖的能为,说句大话,怕是这武林之中也挑不出几个敌手了。”方莫见二人动怒,心下也一横,拱手再施礼,恭恭敬敬言道:“二位恩公莫要气恼,在下适才所言句句属实。若入得门来,我就算当真受柯仙长亲传,却也只能算他个平辈,拜师却是万万不能。况且二位恩公恕我直言,柯仙长如此大能为,却带着弟子徒孙们遁入这安定的武陵山内,不管外界黎民百姓之苦,我实是不敢苟同,所以我当真不愿拜入这紫云剑派内,望岂赎罪!” 丹辰听方莫如此言说,再也压不住怒火,气极而笑道:“当真是一派胡言!我师祖又岂容你这小辈言语辱之?不知天高地厚之辈!莫要多说!我先讨教几招会会你这入世的高人!”遂拉开架势站定,抬手唤方莫。众人见又有热闹可看,哄然叫起好来。方莫见状想掏出白虎玉佩解释一二,又唯恐误会更深,急得连连摆头,却是死活也不肯动手。丹曦性子急,一把推开丹辰,不耐道:“师兄哪需与他多言,打倒拖上山去便是!”丹辰毕竟是名门正派弟子,不肯以多为胜,点头负手退至一旁。这丹曦可没有他师兄的好修养,也不多言,运足内力,提掌挂带着风声就向方莫面门打来。方莫不肯与恩人动手,双眼一闭,一动不动任凭丹曦如何处置。眼看掌到面门,却只听得酒馆门口响起一声暴喝道:“还不与我住手!!” 这声音如平地炸雷,吓得丹曦手一抖,赶忙收招闪身跳回师兄身侧。只见得酒馆内大步走出几道身影,正是那渔夫三人。喊话的便是那个钢髯魁梧汉子,这大汉走到方莫身旁,伸出蒲扇大的手掌照着方莫肩头就是一拍,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老子喜欢你这性子,管他什么柯元昊还是紫云剑派,学它鸟武功作甚?从尿裤子学到老死,又有个屁用!十年前宋金尚未议和时,老子三人便在襄阳大战百日,杀了千余条金狗,却从未见得过什么武林高人的鬼影子!现下太平了十年,倒是一个个的冒了出来,真是气煞人也!”方莫肩膀被大汉一拍,半条膀子都失了知觉。耳中虽听得大汉言语粗俗不堪,但话中之意听来却如同吃下一口冰块,当真痛快已极。 丹曦闻得大汉之言心中怒极,再次上前作势遇打,可丹辰见三人如此打扮,猛然间想起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三位人物,心中一惊,急急拦下丹曦,躬身施礼道:“恕在下眼拙,敢问三位前辈可是家住在襄阳府的三才大侠?”为首渔夫微一点头,算是答言。丹曦自小在道观长大,哪管得对方是什么来历,冲口而出道:“管他什么三才,八才的劳什子大侠,辱我师门,就是讨打!”此言一出,丹辰再想拦,却已是晚了,心中情知不妙。果然渔夫听罢此言,一推斗笠,猛一抬头,直直盯着丹曦看去,丹曦见这渔夫左眼灰白浑浊,想是盲了,一条深深刀疤斜穿此眼,直至唇角,甚是怕人,吓得赶紧倒退了一步,口中仍不认输,叫道:“你……你这独眼贼……我不怕你……”那渔夫也不多言,单手攥住竿尾,遥指二人,沉声道:“动手吧。”丹曦心中已是怕极,哪敢再动手,不由得连连大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可当真是躲得住啊!你老人家要是再躲着,你两个宝贝徒弟就要被恶人打死啦!!”渔夫听丹曦叫师父,也是一愣,手中鱼竿缓缓放下。 此时只听得人缝中一声长叹,有一人颓然说道:“唉,真是逆徒啊,惹了事就找师父,我也当真是造孽才收了你们两个。”众人大惊,未曾想得丹曦口中的师父就藏在自己身边,吓得纷纷退避,闪出了一个圈子。圈内只剩一人坐在地上,竟是个老叫花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胸前的白胡子油腻腻的打起了绺儿,手里支着根黑黝黝的大棒子,下身赤裸着小腿,腿上全是泥土,右脚破鞋头前还露出根黢黑的大脚趾。老叫花子慢吞吞的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丹曦面前,抬手照着头顶就是一巴掌,骂道:“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师兄,一天到晚生事,当真该打!”骂完又转头对着渔夫三人讪笑道:“三位大侠客,当真是对不住了,你们侠名远播,为国为民确是让老夫深感敬佩,况且我的两个劣徒不会说话,又惹恼你们,我老叫花子在这里替他们赔罪了。”说完深深施了一礼,施完礼后,老叫花子眼神却凛然一变,精光四射,沉声道:“不过三位刚才言语辱及师门,却是不该!老叫花子虽明知不济,但少不得也要讨教几手。若侥幸得胜,几位需当众收回刚才所说之言,从此不得再辱我紫云剑派!”言罢老叫花子双手一较劲,大黑棒一分为二,内中竟藏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此剑寒光如雪,细长似柳,定是锋利无匹。老叫花子左手倒提棒身,右手横剑,哪里还有半点落魄的样子。 黄杉女子见状抢至渔夫身前,敛袂飘飘然冲着老叫花子道了一声“万福”,脆生生言道:“这位想必就是紫云剑派里大名鼎鼎的地阴神剑欧阳斐老人家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欧阳斐听得这女子言中故意加重了“紫云剑派里大名鼎鼎”这几个字,心知此女必定能言善辩,故只冷哼了一声,并未答言。黄杉女子接着讲道:“我们师兄妹三人也是一时兴起四处游玩,方来到此武陵山,不想二师兄在外与世俗人见得多了,口无遮拦,方冲撞了隐士高人,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见怪。”欧阳斐听得她句句暗指自己门派避世不出,心中已是怒极,冷冷道:“三位,无需多言了,你们打还是不打?”黄杉女子见欧阳斐已然动了真火,心中一喜,话锋一转道:“老人家,讨教自是要讨教的,不过我们师兄妹与人动手时素来三人联手,对一人也是如此,对百人也是如此。不如老人家先和两个徒儿商量一下,看摆个什么阵势应对才好,别到时我们侥幸胜了反倒被说成以多胜少。”欧阳斐早已不耐,加之心底也素来看低这些江湖中无门无派的散侠,冷笑道:“老叫花子料想对付你们三人,我自己也是足够。” 黄杉女子聪明伶俐,因素闻这个地阴神剑名头太响,才不敢托大,故才先用言语压住欧阳斐,见已得手,遂递给了渔夫一个眼神。渔夫会意,低喝一声道:“动手!”三人同时转动身形,呈“品”字型将欧阳斐围在当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回:方莫拜师 这地阴神剑欧阳斐乃是柯元昊亲传二大弟子之一,平素里邋邋遢遢,最喜欢扮做叫花子模样游戏人间,但一身内功武学实已是江湖中顶尖高手之列,一手“两仪剑法”更是出神入化,到了化繁为简的境界。此刻面对三人包夹,竟是毫无畏惧,抢先发招,一剑“长虹贯日”当胸向渔夫刺去,剑尖灌满了内力,竟发出了“嗡嗡”之声。 渔夫见状大骇,忙用鱼竿横着格去,剑竿相交,渔夫只觉一股巨力从剑上传来,“蹬蹬蹬”倒退三步,忙用竿尾杵地,鱼竿弯成了弓型,却化去了力道,侥幸并未受伤。渔夫借着竿上反震之力,闪电般弹回欧阳斐眼前,举竿就砸。欧阳斐一招试过,只觉对方内力平平,心中大定。见渔夫倒退,本想追击,耳畔猛听得破空之声响起,却是魁梧大汉抡笛砸来,长笛来得太急,风挂带笛孔竟发出“呜呜”之声,钻心刺耳。欧阳斐刚想举剑相接,心中却忽觉哪里不对,赶忙低头一个“懒驴打滚”向后翻去,只听得“噗噗噗”三声,三枚钢针深深扎入欧阳斐刚才所站之位上,竟是黄杉女子所发,这一招由笛声盖住针声,素来防不胜防,无往不利。没想到欧阳斐虽然狼狈,竟能躲去,黄杉女子也暗叫了一声可惜。欧阳斐心下顿时大怒,怎料得这女子竟用暗器伤人,刚想怒喝,可嘴唇尚未张开,渔夫已临近眼前,大鱼竿半空中颤颤巍巍,竟是化作千百道,扇子面型向欧阳斐拍来。 欧阳斐牙关紧咬,心中发狠,若不拿出真功夫,恐要伤在这三人手下,想罢双足猛一蹬地,使出了两仪剑法中杀招“破碎虚空”,借着地力陀螺般转着向渔夫当胸扎去。这一招欧阳斐双脚运足了内力,人剑合一,当真如一条灰色蛟龙般奔腾而来。渔夫在空中无处发力,眼见着无法招架,就要血溅当场。吓得方莫“哎呀”大叫一声,闭上了双眼。 可谁知魁梧汉子不知何时也跳到了半空中,单手一探,紧紧抓住鱼竿前端,猛一发力,将竿尾处渔夫凭空往上又提了二尺,硬生生躲过欧阳斐此剑。欧阳斐未料得渔夫竟能避开此招,在空中正值诧异,猛听得又是三枚钢针呼啸而来,转眼已临面门,欧阳斐实在避无可避,张口将针咬住,虽是妙绝,但牙龈却也被震出了血丝。 这几个回合如迅雷暴雨,处处惊心,两方再也不敢有轻视之心,打起精神又斗在一处。这一认真,方显出欧阳斐真功夫来,不求进攻,只求防守,一手阴招两仪剑护得自身如铁桶相仿,风雨不透,内力灌满剑身,渔夫三人谁也不敢近身相接。但此刻欧阳斐也不敢轻易发招,因他已识得这三人行动之间暗合三才之理。渔夫行的是天机道,一杆大鱼竿漫天飞舞;大汉行的是地脉道,一支长笛纵横辟阖;而最为可怕的是那黄杉女子,行的乃是人间道,四下飞舞,顺着天地之道伺机而动,不出手则已,出手即是杀招。欧阳斐暗自悔恨,心道:“此时若是师兄天阳神剑黄道子也在,双剑合一,以阴阳破三才,凭我和师兄二人功力,哪又用得如此费力,早将这三人打翻在地。”而渔夫三人也焦躁不已,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功力高深之人,若非占着阵法便宜,怕是早已输得彻底。此刻面对此老,想破头皮竟是毫无办法。四人越斗越久,竟是形成了困局。 方莫从未见过真正武林高人动手,虽看不懂,但眼见得一招一式处处惊险,直吓得“哎呦”声连连。丹辰见状不妙,赶忙吩咐丹曦上山搬请救兵,丹曦听师兄之言,恍然大悟,飞也是的向山上跑去。而酒馆内俊美公子却看得没精打采,平日里父亲时常练功,他见得多了高明手段,自是对这四人打不起精神,反倒觉得没有方莫那新鲜招数来得有趣。 这四人正斗至酣处,小路上由远及近行来了两人。当先走在地上的是一个小道童,十来岁年纪,头梳双抓髻,身穿灰布道袍,两只大眼睛灵动闪烁,甚是可爱,小手儿拉着一根绳子,绳子那端是竟一头大青牛。这头大青牛头生双角,筋肉健硕,皮毛发亮,身形怕是有普通水牛一个半大。而青牛之上稳稳盘坐一人,头带葛巾,身穿绛紫色道袍,袖带霞边,脚蹬云履。此人约二十岁年纪,面白如玉,双目修长,唇如涂脂,风采非凡,端的是一副出尘脱俗的仙人模样。 只听得牛背上年轻道人悠悠然唱到:“我昔化胡时,西登太白山。修身岩石里,四向集诸仙。乐女担浆酪,仙人歌玉文。天龙翼从后,白虎口驰劖。玄武负钟鼓,朱雀持幢幡。化胡成佛道,丈六金刚身。时与诀口教,后当存经文。吾升九天后,克木作吾身……”这声音清朗飘逸,确有几分羽化飞升,得道出尘之意。 这二人一牛越走越近,转眼间已行至围观众人外,看热闹的人们听见歌声回头一瞧,纷纷被这头大青牛惊到,急急往两侧退避,闪出一条人胡同来。小道童虽见得圈中四人正在激斗,却恍若无睹,还用小手狠力拉了一下牵牛的绳子,催促其快走,眼看兵刃的罡风连道童的鬓角都带得飘了起来,却丝毫没有停脚之意。直吓得方莫大声疾呼道:“四位莫要再打了,小心伤了孩童!” 这四人皆是江湖上好手,来人了又怎会不知,奈何招式环环相扣,想分却也是分不开了。情急之刻,却只见牛背上年轻道人不慌不忙,右手横着抬起,手背向外,大袖呼地一扇发出一掌,这掌风如潮水般向四人卷去。三才大侠内力本就平平,又打斗多时,早已疲惫不堪,这一道掌风如滔天巨浪,竟是无法抵御,渔夫和大汉登时被推得倒退三步,一左一右双双软倒在土地上。最可怜的却是那黄衫女子,她本就是背对着青牛,毫无防备,加上内功又是三人之中最末,竟被掌风带得飞起,高高越过欧阳斐头顶,“噗通”一声摔在其身后。把个渔夫和大汉吓得同时惊呼:“三妹!!”却未料想到黄衫女子一骨碌身子又爬了起来,上下检视,竟是并未受伤。黄衫女子此时已心知这年轻道人武功实已入了化境,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既没有伤人之意,便万万不可结仇,遂递给二位师兄一个眼色,渔夫和大汉登时会意不再言语,三人退到了小路旁,将场子让给了欧阳斐。 却说地阴神剑欧阳斐,他本就内功深厚,加之黄衫女子在他身前替他挡了大半掌力,身上破衣衫虽说被剩余掌风带得烈烈作响,却也未后退半步,这四人的内功深浅登时便显现出来。欧阳斐见这牛背上年轻道人抬手间化去四人困局,实是大能为之人,正欲拱手说话,却见那道童仿似看不见自己一般,脚步丝毫未缓,直直的竟又牵牛向自己撞来,登时心头火起。 他本就自负武功高绝,素来眼高于顶,江湖中“地阴神剑”这四个字随便扔到哪里都要震上一震,谁知今日先是被武功远不如自己的三人用阵法困了半晌,正值怒气难平,不料想此时竟连一个牵牛的童子对自己都视而不见,当真把老头子气得怒不可遏,心下暗道:“就算这年轻道人能举重若轻的解我四人之围,却也是占了偷袭的便宜,你若把老夫也看做他们三人那般内功不济之人,当真是错打了算盘,我便要试一试你到底有多大能为!”想罢欧阳斐也不愿再搭言,收剑入棒,单掌运功,但想了想怕出手太重,遂又收回了三分内力,这才双足发力,飞身高高跃起举掌向那年轻道人拍去。只见那年轻道人不慌不忙,举掌相迎,“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欧阳斐平空被震得翻了几个跟头,又打回原地,但双足落地后却实难拿住身形,又接连倒退了几步方才站定。 黄衫女子见状,黄莺儿般叫道:“欧阳老爷子,你武功端的是出神入化,在空中无处发力尚能翻几个筋斗,我师兄妹三人实是服气了,这次我们算认栽了,待也学得此绝艺再来和老人家讨教吧。”方莫听罢此言,暗道要坏,这怎是哪门子的绝艺,分明是被人打得空中翻滚罢了,这黄衫女子口中当真是不饶人。果然欧阳斐听罢,气得油胡子都撅了几撅,老脸发烫,暗自想道:“这年轻道人怕是和我徒弟年岁差不多,就算他打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也不过二十年,怎生如此了得?我偏不信这个邪,倒要给你个好瞧!”想罢欧阳斐黑棒插入地上,双掌相交,运足了内力,破衣袖竟无风自动起来。眼见得大青牛再次走近,欧阳斐暴喝一声,再次腾身跃起,举双掌拼了命的向年轻道人顶门拍去,那年轻道人这次也举双掌相接,奇的是四掌相交,却悄然无声,欧阳斐只觉得仿似打到了一团棉絮之上,空若无物。正错愕时,那年轻道人双臂猛地一举,掌根发力,竟把个偌大的地阴神剑欧阳斐从头顶抛向身后。这一刹那,欧阳斐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双臂直窜至肺腑,再想要动转是万万不能,“啪”的一声摔倒在牛屁股后,一口鲜血再也压不住,喷洒而出。丹辰见状,吓得面如土色,赶忙跑至师父身边,一把抱住。 那二人一牛恍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继续沿着小路向山谷中走去,小道童行至立着的黑棒前,料想是觉得碍事,抬腿将黑棒踢倒于地。丹辰见师父只是内伤吐血,精神仍在,二话不说,背起师父,拾起黑棒,头也不回飞一般的向谷内跑去,连那道人姓名也没敢多问。那牛背上年轻道人见状也不阻拦,倒仿似想起些什么,低声示意让道童停下,转头四下寻去,待看见满脸肿胀的方莫时,才微微一笑,朗言道:“施主,敢问适才可否与五人发生过争斗?” 方莫没想到此年轻道人竟能与自己搭话,连忙拱手道:“仙长,刚才我确是和五人动过手,只因那五人言语之间竟有投身金狗之意,方才起的争执,在下并非无端生事。”那年轻道人闻言也不置可否,反问道:“施主,我听那五人言语之意也确是如此,现宋人每提得金人便是如何残虐,如何野蛮。但施主可曾想过,宋人多于金人十倍百倍之数,若非自身软弱,金人又哪得长驱直入,占了宋朝大半国土?又如若岳飞尚在人世,现今或许北方都俱已收复,可笑你们自己诛此英杰,却如何怪得别人来?”方莫闻言浑身一颤,想辩驳竟是找不出话,愣在了原地。那年轻道人也不等方莫搭言,转头一拍牛背,大青牛似通人意,抬腿“踢踢踏踏”又行起来。眼见这二人一牛越行越远,方莫才转回神来大声呼道:“敢问仙长高姓大名?”远远处那年轻道人声音悠悠然传来道:“贫道乃金国国师大道教无忧子刘德仁是也,日后有缘定可再见……”随着声音越来越小,二人一牛也飘然而去,不见踪影。 众人此刻方才大惊,哪料想得竟能在这武陵山小路之上遇见金国如此重要之人,那魁梧汉子伸手操起长笛便欲追赶下去,却听得渔夫冷冷言道:“你要是死了,只留得三妹让我这瞎眼老头子照顾么?”那魁梧汉子听得此言,又想起刘德仁那通神的武功,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豪气顿消,恨恨的又将长笛插回腰间。众人见再无打斗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三人转身回头欲走,却只见得方莫抢在身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纳头便拜。三人见状大奇,黄衫女子赶忙拉起方莫,温言道:“这位兄弟,此地甚为凶险,若待紫云剑派出得人来,怕是连你也走不了,你不快逃,拜我等做甚?”方莫正色道:“适才我听得三位大侠曾为国争战襄阳城,百日内竟杀得千余金狗,心中实是敬佩已极,我愿拜三位为师,学得一身武艺报效国家。”那魁梧大汉闻言喜得钢髯飞舞,放声大笑道:“好小子,我方才便看你就顺眼之极,正巧我等三人没有弟子,却是刚刚好……” 魁梧大汉尚未言完,渔夫已冷冷接口道:“小子,刚才几番争斗你都已瞧见,莫说金国的刘德仁,就算那破老叫花子我们合力也只得战一个平手,你就算将我三人全身能耐都习了过去,怕是在江湖中也不能出人头地。”方莫凛然道:“武功成圣,不过好勇斗狠,提高自身一人而已。而胸存侠义,方可远诛敌寇,护得万人。小子宁肯像三位一样做一个保家卫国的豪侠,也不愿做一个老死林泉的武林圣人。”三才大侠听罢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只听得渔夫悦道:“好一个宁肯为侠,不肯成圣的傻小子,这徒儿我们收了!”方莫听罢大喜,赶忙又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大呼师父。黄衫女子再次笑着搀起了方莫,转头冲着二位师兄言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紫云剑派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我们还是先回襄阳再做打算。”渔夫和大汉点头称是。 方莫却猛想起替他付饭账的俊美公子尚未答谢,转头再看去,那公子已渺渺无踪,不禁心下憾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一回:三人旧事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浩浩荡荡汉江水,日日夜夜奔流不息,水畔众山相连,错落连绵,真可谓是碧水接山连云天,浩渺巍峨景无边。四人顺着汉江水而下,直达襄阳城。 这襄阳乃是古时历史名城,因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成为历朝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华夏第一城池”美誉。三国时期,汉皇叔刘玄德就在此地古隆中三顾茅庐,与诸葛亮定下了兴汉三分天下的宏愿。 此时正值夏日,江面上来往船只穿行不断,只见赤身光腚的娃娃蹦跳呼喊,打渔摆渡的汉子摇橹争先,鲜衣华服的公子执扇指点,高梳云鬓的女子笑语嫣嫣,端的是一片热闹非凡,哪里还有半点十年前战乱动荡的样子。 方莫早已习惯了船身的摇摇摆摆,此刻正站在船头四下张望,双眼都直似不够看了。这一路行来方莫早已将自己的身世和来历与三位师父讲完,三人听至郝瞎子与何柔惨死,不禁扼腕连连。待听到误伤兄长,被老父赶出家门,又心下暗叹,直至听到方莫和白不胜赌斗结拜,三人对望一眼,遂哄堂大笑起来。 黄衫女子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言道:“我此时才方知莫儿在武陵山角之言何意,不想他当真成了那欧阳老头儿的师叔了,如此算下来,我们三人便是他的师爷辈了,看得下次再见面时,我如何羞臊于他!”言罢这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但方莫自觉百日挨打所学“五谷轮回式”这一经历不甚光彩,便隐去未讲。待得船靠岸边,四人下了小船进了襄阳城,那黄杉女子才将三人来历讲与方莫听。 这三人原来是亲师兄妹,先后拜入襄阳城中大侠董乐天门下。这董乐天江湖人称“玄机叟”,这名号虽是因他聪慧过人,机谋百变,却也是暗指他一手三才剑法已洞悉天地人之变化玄机,神鬼莫测。 董乐天虽是自身聪颖,奈何收的前两个徒儿却是一个比一个笨拙。大徒弟就是那名渔夫,名唤谢文广,收徒时年已二十岁,虽是一身正气却是性子孤僻,一套三才剑法使得生硬异常,狠辣有余,灵动不足。遇到不解之处也不善询问,只是自己暗自琢磨,往往一天之内说不上一句话,师父打他也不肯还言,时常气得董乐天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 两年后董乐天出外云游,又从一恶霸手中救回一个十多岁小牧童,名唤谭金刚,起初时这小牧童身子矮小瘦弱,颇为灵巧,倒是甚合董乐天心意,却怎知这牧童不再挨饿以后,身子猛长起来,待到二十左右岁时身子已高出董乐天一头,一身筋肉四下凸起,当真不负他这金刚之名。练起剑来手里如同拿了根小木棍,扑扑楞楞甚是可笑。 董乐天见此情景,不禁心下黯然,看来自己这辈子确是没有收徒弟的命,教起武功来便也不再似从前般严苛。 而后金人攻陷开封,董乐天有一远亲全家被屠尽,只剩下一个十多岁女孩躲在水缸内得以保全,待得金兵散去后独自一人逃出城外,不想福大命大竟从千里之外活着找至董乐天门前,当真算是老天开眼,董乐天询问后方知此女名唤徐小寒,遂将其收入家中,但怜这孩子命苦,并未传授她武艺。 可随着年龄越长越大,徐小寒也出落得愈发水灵起来,两位师兄皆暗暗恋上了这位小师妹。奈何两人一个大她二十几岁,一个大她十几岁,性子又是一个孤僻无言,一个粗犷豪放,虽是对小师妹百般个好,竟是谁也不敢开口表白心迹。 而这徐小寒却是个百孔玲珑心的人儿,自是看破二位师兄的心意,自己虽是在心底对二师兄更为心仪,但也不愿因为此事而伤了大师兄的心。遂想了个法子让二位师兄共同教她武功,盼着二人一专心教上武功便能岔开此事,可是她再聪慧也是个未经过男女情爱之事的小女孩,不想此一招倒起了反作用。这二人见小师妹要学武,拼了命的将所会武功一股脑的教给小师妹,往往在一个招式上就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有一日甚至两人竟操起宝剑动起手来。 董乐天得知后气得直叫冤孽,将三人叫来跪在面前狠狠训斥了一顿,待得知缘由后便叫徐小寒将所学武功演示一遍,不想这女娃子当真悟性了得,一手三才剑法使得竟比教他的两位师兄更加飘逸灵动,虽是没有内功底子但也把董乐天喜得连连叫好。但董乐天也瞧出了这三人之间的纠葛情事,遂灵机一动,将自己的三才剑法拆解成了一个三才阵法,叫三人每人分学一门,盼得从此合作无间,莫生罅隙。 大徒弟谢文广性子孤僻狠辣,出招之时恨不得与人对了命方才罢休,董乐天便传他一根长鱼竿,行天机道,以扰敌为主,切莫轻身犯险。二徒弟谭金刚力大无比,厚重有余灵动不足,董乐天便传他一支铁长笛,行地脉道,以护阵为主,不求伤敌只为解困。而最下心的便是这徐小寒,因她学艺最晚,内功不足,便教了她一手飞针绝艺,行人间道,机灵百变,伤敌于无形。 而谢文广与谭金刚见此阵皆是护着小师妹而动,全无怨言,几年功夫,三人竟将这三才大阵练得如臂使指,全无破绽。董乐天见状深感欣慰,又见徐小寒也至二十几岁年纪,便想挑开此事,做主将徐小寒嫁给谭金刚,再将自己的家业和门户传给谢文广,也算是两全其美。 可天不遂人愿,此时正值金人南下,大兵已临近襄阳城,董乐天乃一代大侠,不忍见百姓受苦,便先将此事压下,带着三位徒儿犯险偷入敌营,准备刺杀敌军统帅,可就在敌营中却遇见一无名老叟,抬手间就破去了董乐天的三才剑法,又当胸击了一掌,董乐天顿时呕血败退。谭金刚见状大惊,背起师父转身就跑,徐小寒发飞针断后,而老叟也不追赶。 乱军之中,谢文广发起了狠,一杆大鱼竿上下翻飞,打得金兵鲜血四溅,硬是开出了一条血路逃回了襄阳城边。而金军见只有四人也起不得什么风浪,既已逃去便不再追赶。四人逃至护城河边时均已精疲力竭,徐小寒抬眼看去只见大师兄见谢文广浑身是伤,尤是脸上被砍的那一刀深可及骨,连眼球儿都翻了出来,定然是瞎了,但谢文广硬是豪横,吭都没吭一声,一杆长枪般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再看谭金刚背后的师父董乐天时,发现却早已气绝身亡多时,吐出的鲜血淌得谭金刚满肩头都是,三人见状痛哭失声,发誓要找到那个老叟替师报仇。但埋葬师父后茫茫十年里,却再也打听不到那老者的一点消息,竟似从未有过这个人一样。而谭金刚与徐小寒对于大师兄心存感激,三人情事便再也无人提起。而此次前往武陵山,也是期望在茫茫人海中能寻得那老叟一点蛛丝马迹,不想却巧收了方莫这个徒弟。 徐小寒素来能言善讲,将这一段往事述说得活灵活现,待听到后面闯金营的时候更是吓得方莫背后冷汗直流,不过徐小寒自是将三人感情之事略去,怕是终生这三人谁也不会再提及。 四人绕过青石码头边讲边行,曲曲弯弯间来到了一所宅院之前,这宅子建得虽不豪阔,却也古朴精致,奇的是大门左右两侧的一副对联,左侧上书“人人人人人人人”,右侧上书“城城城城城城城”,顶头却无横批。 这副对联字体瘦长刚劲,笔法如刀,如枪似剑,光用眼瞧着觉得就有阵阵杀伐之气扑面而来。方莫在此对联前站了半晌,也不知其意,徐小寒见状,笑着将方莫拉进了内院,言道:“这副对联原是你师祖董乐天所写,他老人家在世时倒也顽皮的紧,现在每年由你大师父重新抄一份贴在上面。这上联全是人,却成不了家,这下联全是城,却变不了国,端的是有痛恨这朝廷,把个大好河山弄得国破家亡的意思,可横批却是从未有过,想是你师祖留给每个过路之人的吧。” 内院干干净净,并无杂物,角落里摆着一副兵器架子,上面刀枪棍棒倒甚是齐全,院子当中立着一根木桩,油光发亮,想是已有许多年。徐小寒指着最东侧的一间屋子道:“那便是你师祖当年居住过的房间,他老人家已走多年,这屋子也空闲了多年。你即来了,便住下吧,将来别辱没了你师祖的名头就好。”方莫恭恭敬敬答了一声喏,便随着三才大侠在这襄阳城里居住了下来。 从此方莫每日便随着三人在院中习武,足不出户,起先三人从内功教起时尚好,三人所学一样,都是“玄机叟”董乐天家传上乘内功“天海诀”,加之方莫着实刻苦,没日没夜修炼,进境甚快。 大半年过后便觉小腹内有一团内力不停流转,劲力用到哪里,这股子内力便行到哪里,而身子也愈加轻便起来,双腿发力,竟也可跃上屋顶,虽仍时时踏破瓦片,但也和半年前判若两人。 三才大侠见状,心中甚喜,暗道师父保佑,方莫这孩子定可将门派发扬光大。可谁知待到教习武功招式时便出了岔子,原来这三才大侠师父董乐天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将三才剑法一分为三教给徒弟,可这三个徒弟却不懂得如何再把三分归一教给方莫,徐小寒虽也是个聪慧之人,奈何武功一道却相距董乐天太远,也是有心无力。 起初由渔夫谢文广先教方莫使大鱼竿,谢文广倒是毫不藏私,一招一式教得甚为认真,方莫也学得有模有样。但这谢文广习的天机道在阵法中是扰敌之用,招数中全然是虚招,看起来威势惊人却从不落实处,鱼竿每每打到一半就变招。他三人真正对敌之时自有徐小寒击伤敌人,可方莫自己一人使来却又怎生管用? 到了独自对着木桩练习之时,方莫倒是把大鱼竿耍得虎虎生风,将木桩罩得风雨不透,奈何几套杆法使完后,方莫自己累得通身是汗,再瞧木桩竟连个木屑都没掉下来,全然打不到。 而这谢文广又是个少言孤僻之人,对于细微变化虚实之处也不知该如何讲解,方莫便愣是将这伤不到人的大鱼竿招数习了整整两月有余。 但若仅是鱼竿也还尚可,待到谭金刚教时,一支大鱼竿骤然变成了长笛,可长笛再长也毕竟是短兵刃,武功路数全然不同,鱼竿招数竟连一下也使不出了。况且谭金刚习的是地脉道,招式中大半是为了阵法运转护着其他二人而发。 待到方莫自己练时,没来由的对着空气左护一下,右挡一下,自己全身却满是空门大露,方莫虽觉诧异,但看到谭金刚一脸的满意之色时,便也不敢再多说,只道是自己武功根基太差,看不出其中玄机,又硬挺着苦练了两月。 最后待到徐小寒教时,不想这鱼竿、长笛都不要了,又变成了女子小巧腾挪飞针暗器之术,这徐小寒倒甚是会教,每招每式都讲解得细致入微,奈何方莫已然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身材也颇为高大,哪里习得了如此细腻百变的路数,几把钢针倒是将木桩扎的“夺、夺”直响,可轻柔灵动却是半点也挨不上边儿。 况且人间道处处依仗天地保护,整套武学全身没有一点防御招式。方莫又习过白不胜的“五谷轮回式”,暗畴三师父若是与胜儿单打独斗,怕是钢针尚未出手便被打倒在地了。不过方莫性子坚忍,硬是咬牙又学了两月。 如此下来,先是半年内功,后是半年招式,前前后后方莫随着三才大侠在襄阳城学艺已是一年有余,转眼间又到了鸟语蝉鸣的炎炎夏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二回:再遇公子 方莫自小在深山长大,对于花花世界一无所知,同样也一无所恋。而修习内功讲求得最是心无外物,不想恰巧倒与方莫心境甚合。一年苦功,方莫便将“天海诀”内功习得颇有小成,单手亦可劈开小臂粗细木棍,距三人中内功最弱的徐小寒相差已是不远,三人看罢甚感心喜。 这一日清早刚起身,三人便将方莫叫至院中,要考较一下半年所习的招式武学,方莫心下自是忐忑不安,紧张得连连搓手。 谭金刚见状哈哈大笑道:“你这臭小子,一年前什么都不会就敢与那‘插花虎’孙大鹏五人对敌,怎么学了一年武功反倒胆子越学越小,和自家人都害起怕来?”徐小寒听罢也是“格格”直笑,花枝乱颤。 谢文广素来无言,也不多说,操起大鱼竿行至方莫对面,冷冷问道:“莫儿,你用什么兵刃?”方莫内心向来惧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师父,见其第一个下场,竟吓得结巴起来道:“那……那就用二师父的长……长笛吧……” 谭金刚笑着将腰间长笛抛给方莫,言道:“莫儿,你无需害怕,其实你大师父最是疼你,每天都叮嘱你三师父多买些肉食给你吃……”谢文广瘦脸刷的一红,转瞬即逝,转头对谭金刚怒喝道:“哪用得你如此多嘴!”没想到谭金刚丝毫不惧,竟调笑起来道:“哎呦,三师妹,你看这大师兄竟然也会害起臊来,我怕是今早起得猛了,还没睡醒。”徐小寒听罢更是笑得连前仰后合。 方莫虽听三位师父开起了玩笑,但言语中却是处处透露着对自己关爱之情,心下一暖,倒是紧张感顿消,正色对谢文广道:“大师父,请出招吧。” 谢文广也不搭言,左步向前,一招“大雾漫天”猛然挥出,杆影层层叠叠如一团黑云向方莫头顶压来,端的是气势十足。 方莫平日甚为刻苦用功,对于招式烂熟于胸,情知这招“大雾漫天”乃是虚招,行至中途必然化为“铁索横江”拦腰打来。因此方莫也不加格架,只待变招瞬间想用长笛突施一手“秋风穿林”直击大师父手腕,必然会打个措手不及。 心下刚打定主意,却万万未料得谢文广并未变招,这“大雾漫天”直使到了底,方莫心中大骇但再想动转已是不及,大鱼竿头结结实实的拍中右肩,手中长笛再也拿捏不住,“嘡啷”一声掉落地上。 这一场结束得甚为突兀,倒似方莫一动不动被吓呆了,竟连谢文广的一招都接不下。谢文广气得将大鱼竿使劲往地下一摔,怒骂一声道:“无用的东西!”转身“腾、腾、腾”几步走回自己屋内,狠狠的将门摔上。 此时谭金刚与徐小寒方缓过神来,两人赶忙跑至方莫身前观看,却见方莫肩头虽是肿起一块,但并未伤及筋骨,知是大师兄手下留情,却也心疼不已。 徐小寒压低声音对方莫埋怨道:“你这孩子也是不晓事,大师父辛辛苦苦教你两月有余,这期间他说过的话比往日一年加起来都多,想是对你期望甚高,你虽是定然不能取胜,可怎生竟连一招都挡不得?” 方莫听徐小寒说完,心下更是委屈,紧闭双唇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谭金刚却是情知大师兄心疼方莫,此时必然在屋中偷看,遂提高了嗓门,吼道:“哎呀!你这傻小子,你使不惯我的长笛你倒是早说啊!既然你大鱼竿耍得最好,适才和你大师父动手时讨来便是!你大师父就算空手也不是你能伤得了的!你没来由的心疼他作甚!来来来,你和二师父过过手!就用你大师父的鱼竿!” 说罢谭金刚从地上捡起了长笛拉开架势,方莫听罢情知二师父这话是说给屋内的大师父听,但心下也是暗暗不服,操手捡起大鱼竿稳了稳心神,沉声言道:“二师父,请动手吧!”徐小寒飞身跳出场外,心中暗自替方莫鼓劲。 谭金刚见方莫已稳住了阵脚,大喝一声道:“莫儿,看我这招‘大江东去’!”随着喊声长笛挂带呼啸声向方莫左肩横着砸来。 谭金刚怕方莫接不住,竟连招数名称都提前喊了出来。方莫请知地脉道不同于天机道,讲求得最是扎实厚重,没有虚招,遂竖起鱼竿全力向长笛架去。 而谭金刚此刻打定的主意却是自己先发招引动战局,待方莫回招时自己便只是防守,待行个几十招后大师兄见鱼竿使得精妙必然高兴。遂见得方莫举竿招架也就不再砸去,撤手横笛只待方莫来攻。 而方莫却未料想二师父竟也会发虚招,全力格去并未格到,一时之间挺着大鱼竿也是兀自发愣,一动不动,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观呆立半晌。最后气得谭金刚大骂一声道:“傻小子,你倒是发招啊!你举着那劳什子鱼竿一动不动却是做甚?”遂也恨恨然一跺脚推门走回自己屋内。 此时院中只剩下徐小寒和方莫二人,徐小寒想安慰几句,却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再考较也自是无用。虽情知是三人所教有误,并非方莫之过,但自己却也实是无力更改,拍了拍方莫肩膀,轻轻长叹一声也径自回房,院中只留下方莫一人站在原地呆立无言。 自此以后几月,三人合力用心教导,方莫也是拼命苦学,奈何欲速则不达,且三人阵法实是一人无法使得,方莫反而越练越退步,较之当初尚为不如,这三人见状也是无计可施,空自叹息。 这一日到了中秋佳节夜晚,一轮圆月高挂天空,如银盘相似照遍神州大地。 方莫待听得城内熙熙攘攘人声散去,又见得三位师父在房中皆已吹灯睡去,方才轻手轻脚走入院中,又独自下起苦工来。 此时夜阑人静,方莫沉下心来暗自琢磨,既然三位师父的招数一人无法贯穿起来,那莫不如将这些招数分别练熟,待到下次师父再考较时,自己便把胜儿的“五谷轮回式”加进去,见招拆招,见式拆式,用得什么便使得什么,管他是虚是实,想是定能抵挡一阵。 又回想起那日大师父使出“大雾漫天”,这招起手时定然左手压杆身,右手握竿尾,双臂抬起才能挥出,若是在这个当口自己拿长笛使出一招“指点江山”,那不论大师父此招是实是虚,也定然叫他回身自救。若大师父想救,必然需侧身压竿而挡,我若此时使出三师父的“脚踏青云”,转至大师父身后,再使出二师父的“霸王开山”,怕是大师父就实难抵挡。 方莫把“五谷轮回式”加进三位师父招法中后竟似推开了一扇大门,顿觉惊喜连连,想着想着手上脚下也跟着动了起来,一会儿抬拳踢腿,一会又站定沉思,不觉间已入了深夜。 方莫正在自顾自的练着,却猛听得墙头之上有人“格格”的笑了起来,声音虽小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却显得分外清晰,顿时吓得方莫一下子从招式中回过神来,冷汗直流。 方莫抬头顺声音方向看去,却只见墙头之上坐定一人,方巾白罗衫,腰插折扇,一双小脚儿秋千似的前后晃荡,那白玉扇坠儿也随着双脚忽悠忽悠摆动,左眼角下的朱砂痣尤为显眼,竟是酒馆内替他付账的那位俊美文生公子。 方莫见状高兴得连连摆手,心中没来由的觉得对此人甚是亲近。那俊美公子见方莫如此开心,也是暗觉心喜,见他欲呼喊自己,急单指压住嘴唇,轻声喝道:“方莫你这个呆子!你师父三人在屋内睡觉,也不怕惊醒了他们!” 方莫闻言大奇,也轻声问道:“你是如何打听到我唤做方莫?这可奇了!”那俊美公子闻言俏脸一红,轻声“啐”了一口道:“哪个又没来由的肯打听你唤做什么!还不是当日你自己口口声声在酒馆外说的!” 方莫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却是对丹辰丹曦二人大声言过。正想接着询问,却见那俊美公子单手向自己一招,转身轻飘飘跳出墙外,纵身又翻上邻家屋檐。 方莫料想定是这俊美公子唤自己出去,也飞身跳上墙,紧随其后。方莫这一年武功招式虽不济,但内功确实已是颇有根底,蹿房越脊自是不在话下,奈何此时脚下使出了全力竟也跟不上这俊美公子身形。 方莫抬头只见前面俊美公子倒背双手,罗衫摇摆,双足轻点屋檐,竟是全无声息,身影飞纵之间毫不费力,仿似随风而行,在白茫茫的月光下恍如出尘仙子一般潇洒,竟看得痴了。 此时正值宋金休战十一年太平时分,又恰逢中秋佳节,守城的兵丁想是喝醉酒也不知跑到哪里偷懒睡觉去了,虽已夜深,但偌大的襄阳城门竟是四敞大开,无人把守,二人顺利的越门而出,行至城郊的一间长亭内方停下脚步。 方莫一年来从未踏出过大门一步,此时又是背着师父偷跑出来,内心甚为紧张激动,竟是说不出话来。 此长亭就依城建在小山坡上,举目可见三面江水,此时漫天星斗,月光皎洁,一片雪白洋洋洒洒铺满了江面。阵阵轻风吹来,江水泛波,打碎了这块如玉的镜面,星星点点闪闪而动,远处黑夜中如墨的青山下一叶小舟停靠水边,用尽全力也挣不脱那缆绳的拉扯,无奈下只好随着水波摇摇摆摆,却成了好一副泼墨的山水,如画一般的景致。 而方莫鼻中此时又传来阵阵亭外建兰的幽香,沁人心脾,真似要把他熏醉了一般。那俊美公子见状也不做声,就这样微笑的看着方莫。 过了好一阵子,方莫才猛然回过神,转回头来却见那公子笑脸盈盈的看着自己,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低头喃喃道:“我……我平日很少出门,不想……不想却怠慢了你。” 那俊美公子再次展颜一笑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我想怕是方兄见月生情,想起了心中的什么人儿吧。” 这词句哀婉百转,听得方莫脸上又一红,言道:“我当真是不懂你刚才所吟的明月、相思什么的,只是见到这个景色觉得好看,便……便呆住了。” 那俊美公子俯身拾起了地上一瓣兰花,双指轻拈道:“那经我一提醒,方兄想起心上的人儿了吗?” 方莫闻言脑中郝晴儿的身影“呼”地一下子跳了出来,头戴兰花,两个酒窝仿似盛满了蜜糖一样笑得甚甜。而转瞬一变,又见得小烈子哥哥也出现在眼前,两人拉着手说说笑笑,越走越远,行至不见。方莫顿觉什么景色也失去了色彩,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 那俊美公子不想自己竟勾出了方莫的尘烦,大眼睛一转,忽问道:“方兄,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襄阳城的吗?” 方莫如梦方醒,才想起此番自己一路追随是为了此公子而来,不由得歉然拱手道:“倒是唐突了,敢问公子因何来到此地,又为何到了我师徒的住所之外?” 那俊美公子轻笑道:“你倒真是个呆子,我让你问你便问了。”方莫心中暗自叫苦道:“这公子当真和我三师父一样,嘴里却是个不饶人的主儿。” 但那俊美公子未等方莫搭话,自己又接着言道:“我也本是住在那武陵山中,不过是在深处竹海之内,外人却是找不到的。” 说道此处忽地又撅起了小嘴,秀鼻一皱道:“可就在半年前,不知怎地一个小贼竟有本事转了进来,趁我父亲外出访友时竟从我家中偷走一瓶‘人还丹’去,还敢留下字条,说是‘大盗横无涯借丹救命’,真是气煞人了!” 方莫“哎呦”一声道:“既然是救命,那为何还要去偷?直接和你父亲求一粒不就好了?” 那俊美公子冷哼一声道:“莫说我父亲人称‘毒手’,就算这小贼当时来求我,怕是我也不会给他的,这人‘还丹’虽说不是什么绝世圣药,却也可以调理内腑先天不足,谁知他这小贼拿这丹药救得甚样人,若是坏人,反倒不是做了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三回:二人结义 方莫一想也觉颇有理,问道:“那他既然已经偷走了,你又怎生能找得到他?”那俊美公子闻言,“刷拉”一声打开折扇,对着方莫面门轻轻扇了几下,方莫只觉得一股异香清清雅雅直入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那俊美公子收了折扇,白了方莫一眼,轻嗔道:“你这人真是个呆子,我若是个坏人,只怕扇了这几下你便着了道,到时候杀你砍你倒是随便的很。” 方莫睁大双眼,奇道:“你又怎会害我?你一直对我都是甚好的!”那俊美公子脸一红,拿折扇轻敲了一下方莫的头道:“不想你这呆子嘴巴倒甜得紧,这香气是我父亲从西域陀罗花中提炼而出的,最是持久不散,那小贼从我家中出来,身子上自是沾满了这种香味,他又刚跑没多远,我又怎生会找不到他?” 方莫闻言惊道:“哎呦,那小贼能从竹海中寻到你家,想是身手了得,你找上他岂不是要被他所伤?”那俊美公子见方莫双目之中关切之情甚浓,不似作假,心中不禁一暖,不想这只见了几面的人竟会对自己如此挂心。她从小随父亲长大,父亲又把她当成男孩子一般调养,向来不苟言笑,这次出来也有半年多,父亲也不见寻找自己,倒是竟不似对面这个男子来得贴心,想至委屈处,竟是低头落下了几滴眼泪。 方莫见状大惊,赶紧拉起俊美公子双手急切问道:“果真是受了伤,伤在哪里?快随我回家让我三位师父瞧上一瞧,想是定然能治好!”方莫嘴里言着,却是觉得那俊美公子双手柔弱无骨,细细嫩嫩的,甚是小巧。 俊美公子见状大羞,慌忙的抽回了手掌,蚊子似的声音言道:“你这人怎生如此莽撞,我……我没受伤……”方莫也觉尴尬,两人竟是对面站着半晌无言。 过了良久那俊美公子方才接着言道:“我也觉着好玩,追上那小贼后也没上前询问,尾随他一路北上,至信州时却见他翻身跳入一农户家中,扔下丹药后,又在墙上写道‘此药珍贵,可治咳症。一饭之恩,吾已报之。横无涯留。’待他走后,我也甚为好奇,跳入院中看去,原是这户人家中孩童得了痨病,咳喘不止,这药倒是当真治得。只是不想这天下竟有人肯为了报答一饭之恩敢得罪我爹爹,胆大包天登门盗药,这横无涯倒也了得。” 方莫闻言单拳击掌道:“这人当真是条好汉,知恩必报。我若得见必定结交。” 那俊美公子接言道:“我也觉得此人有趣,药也当送了他,不过他留的字条则是让我当即毁去,若让我爹爹知道,非打断他的贼手不可。我就这样随着他一路来到了襄阳城,他这一路劫完有钱人家就散给穷苦人家,倒是自己时常穷得叮当响。这几日他每天四下闲逛,游玩起来,我倒也是得了清闲,却不想前几日里听及有人深夜还在院中练武,一行至近处才发现是你,可今日里见你倒不像前几日那般再耍那笨武功了,却魔怔般出拳伸腿,倒是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这才被你发现。” 方莫闻言心下惭愧,这俊美公子怕是已然看了多日,自己竟全然不觉。却又听那俊美公子言道:“你这三个师父当真也是笨得紧,我看了几日发觉你这功夫乃是一套阵法,他三人使得也倒罢了,怎生让你一人练得?岂不是真使将起来顾头顾不得脚,生生挨打的功夫!” 方莫连道:“莫怪三位师父,是我自己鲁钝,幸得今日我将义弟武学也加了进去,方觉得找到了一些窍门,要若再使得怕是会好得多。”那俊美公子奇道:“我在酒馆外听得你说以打猎为生,刚想出山拜师,又何时收了一个义弟?”方莫没来由的觉得面前此人甚为亲近,便未加隐瞒苦笑着将自己和白不胜结拜习得“五谷轮回式”的经历又说了一遍,逗得那俊美公子前仰后合,笑语连声,觉得甚是有趣。 笑罢俊美公子大眼睛忽扇了几下,突然道:“方兄,你看既然你我如此投缘,不如也结拜为兄弟可好?”方莫听罢大喜,遂拉着俊美公子二人双双对月而拜,互起了盟约,方莫十七岁为兄,俊美公子十六岁为弟。而方莫也此时才知这俊美公子名唤顾宁,心头忽然一动,从怀中掏出那两块黑竹板,从地上拉起顾宁,双双坐到亭内长椅上,而顾宁此时被方莫拉着双手,虽是仍害羞,却未再抽走。 方莫拿着黑竹板言道:“顾贤弟……”顾宁急急打住方莫道:“你也像与白不胜那般吧,叫我宁儿就可,莫要疏远了。” 方莫一愣,言道:“好,宁儿,这黑竹板是我现今最珍贵之物,正巧胜儿又在上面用手指书了‘莫’‘宁’二字,岂不是正合了你我二人的名字,当真是天赐你我兄弟之情,现今你我一人一块,算是结拜之信物。”说着伸手将“宁”字那块递了出去。 顾宁儿听到方莫提起“天赐”这二字时,脸上霎时间升起了两朵红云,紧咬下唇,低头不语。虽见方莫将“宁”字送了过来,顾宁儿却是不接,伸手反倒将“莫”字紧紧抓到手中,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小心的放入怀中。 方莫见状一愣,却也未在意,一笑间也将“宁”字收入自己怀中。顾宁儿见状,心下一甜,遂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蚕丝小册子交给方莫,叮嘱道:“莫哥哥你修习的内功倒还上乘,可按部就班的研习下去,只是这招式方面切不可再习那劳什子阵法了。这本是我爹爹新创的武学,名唤‘飘渺云烟掌’,江湖上尚无人识得,你若习得高深处,在江湖之上怕是也罕逢敌手了。” 方莫料得顾宁儿爹爹定是当世一位大人物,而此册也必然是珍贵无比,却是万万不敢收下,正值推脱时,猛听得亭下背后兰花丛中一女子轻声笑道:“我的好姑娘,怎生拉着我这傻徒儿双双拜起天地来?你这定情信物就算是要送,怕是也需双方长辈同意吧?” 这一声惊得两人双双后退了一步,顾宁儿俏脸绯红,赶忙将“飘渺云烟掌”秘籍收入袖中,顾不得再执意相送。方莫转头看去,却是自己的三师父徐小寒。 原来这徐小寒已知方莫每日深夜待三人睡去便偷偷独自苦练,徒弟如此用功,师父又怎忍心劝阻,今日虽尚未困倦,却也早早吹熄了灯火,盼得方莫早些练完早些休息。 果不其然,方莫又来到院中研习起来,徐小寒在屋内耳中听着徒儿打拳之声心底却不是滋味,恨自己若是有师父董乐天一半的能为,怕是这孩子早已习得一身好武艺,又怎会像现在这般辛苦。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迷迷糊糊中突觉院中好似有人飞身上房,猛然转醒推门而出,却发现院中方莫已然不见。徐小寒乃是心细之人,立时在西墙坡之上发现有脚印踏过痕迹,推想徒儿定是追什么人而下,心中虽着急却不慌乱,并未叫醒二位师兄,一路追着痕迹直至长亭外建兰丛中,却正撞上二人双双结拜已毕,徐小寒见状心中暗叫了一声“胡闹”,却也无需再急着出头见面,反倒想听听二人说些什么。 未料想到那顾宁儿赠书倒也罢了,却又苦劝方莫不要再习三才阵法,心头虽明知顾宁儿所言非虚,却也按捺不住怒火,轻笑一声闪身而出。 方莫见来人是三师父,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偷跑出来已然被师父发现,少不得一番责骂,喜的是自己刚结拜一个义弟,心中喜悦之情尚浓,急着将顾宁儿介绍给三师父认识。 方莫几步跑至徐小寒近前,急言道:“三师父,这是我新结拜的义弟顾宁儿……”徐小寒狠狠拧了一下方莫膀臂,提高声音抬眼望着顾宁儿道:“结拜倒是真的,是不是义弟可就两说了,我的好姑娘,你说对吗?” 方莫听罢此言,浑忘记了被师父拧着的疼痛,张大嘴巴愕然的望着顾宁儿。顾宁儿本是大感害臊,但她天生是个调皮活泼的性子,又听得徐小寒话中句句有刺儿,也就不再伪装下去,“格格”一笑,恢复了女子声音,对着徐小寒飘飘万福道:“宁儿拜见三师父了。” 这声音如风铃儿般清脆悦耳,却惊得方莫张口结舌,用手指着顾宁儿连连道:“你……你……师父……我……”徐小寒捂嘴笑道:“好姑娘,你这一拜我不知当受还是不当受,这自古以来男女只有拜天地结为夫妻之理,却从未听说过还有结义之情,难道说姑娘这行的是徒媳之礼么?” 顾宁儿闻言大窘,她虽是经常行走江湖,但毕竟是个女儿身,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将进去,又怎生搭得出话来。 徐小寒见拿言语欺住了顾宁儿,也不想再让徒儿与她多有瓜葛,遂又言道:“看来姑娘不愿搭言,那即是嫌我这傻徒儿了,如此说来,莫儿还不走要等些什么!”言罢转头狠狠的瞪了方莫一眼,拉起就走。 方莫心中着急,却不知此时该言些什么,踉踉跄跄被徐小寒拖着行了几步。回头看去,只见顾宁儿双眼中噙满了泪水,娇小的身影孤孤单单的站在亭中一动不动,方莫心中没来由的一痛,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奋力一挣,竟是甩开了徐小寒的拉扯,大声呼道:“既已结拜,不管她是我什么人,我……我也不能丢下她!” 亭中的顾宁儿听到方莫此言,浑身如遭雷击般一震,抬起秀目,直直的望着方莫,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字言道:“我自是也不会嫌他!” 徐小寒从未想过方莫敢违逆于她,被甩开手时就兀自一愣,待听得二人此言顿时如火上浇油,扬起巴掌“啪”的一声就给了方莫一记耳光,顿时现出一道血红的巴掌印。方莫只是低头,不敢闪躲。 徐小寒仍不解气,恨声言道:“我三人当真是瞎了眼,以为教出了一个心存侠义的好徒儿,没想到你竟敢为了一个来历如此不明的女子违逆师父。既然如此,我就替你那二位师父将你这一身见不得人的武艺收回了吧!” 言罢抬起单掌,挂带风声照着方莫前胸就是拍去。方莫双眼一闭,任凭三师父如何处置。 可此刻只见人影一晃,顾宁儿不知何时已纵跃至身前,抬起秀腕,掌缘平着在徐小寒肘间一推,轻轻巧巧的化了此掌。 此时顾宁儿已恢复了常态,弯起了眼角,甜甜一笑道:“三师父,你又何必这么大的火气,莫哥哥是个实在人,看我孤苦无依的,自是起了怜悯之心,他这傻性子,又怎敢惹你生气呢。” 徐小寒只觉眼前一花,单掌就被格了开去,心中一凛,但脸上并未显现出来,也捂嘴轻笑道:“三师父实是不敢当了,想我们这笨把式,又怎会入得了姑娘的法眼……” 徐小寒话未说完,笑容也尚在嘴边,右掌已闪电般击了出去,直奔顾宁儿面门而来,哪知顾宁儿早有准备,脸上笑容不减,右掌五指成锥,轻飘飘反向徐小寒脉门点去。徐小寒见状不好,右掌一收,左掌成爪,奔着顾宁儿腰间而去,。顾宁儿足尖点地,侧身避过,这两人就在方莫身前动起手来。 方莫本闭着双眼准备硬接师父这一掌,哪知等了阵子却并未挨上,又听得二人讲话方才睁眼瞧去,不想二人竟动起手来,惊得方莫直呼“莫要打了,莫要打了!” 可这二人哪里肯听,如穿花蝴蝶般上下飞舞,口中仍嬉笑连连,实如街边旧邻叙家常一般。 转眼间二人已拆了三十几招,方莫眼见着三师父出手又快又疾,招招狠绝,可就是挨不上顾宁儿一点衣服角儿。这顾宁儿左突右跳,罗衫飘摇,实是轻暇有余,时不时的抽空还击出一掌,逼得三师父狼狈不堪。显见得顾宁儿武功实是高出三师父甚多。 又过了五、六招,此时只听得徐小寒气喘连连道:“哎呦,大姑娘,可不成了,我实在是敌不过你,我还是在我徒弟背后躲躲吧。” 此言说罢,徐小寒竟“忽”的一声躲到了方莫身后,方莫正想劝阻顾宁儿不要再动手了,却只听得双耳下方“刷、刷”声响,两枚钢针竟从方莫肩上耳下飞出,直击顾宁儿胸前。 方莫再想提醒已然晚了,只听得“哎呦”一声娇呼,顾宁儿单手抚胸,侧身而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四回:七笛之情 这一下来得出其不意,顿时吓得方莫大惊失色,魂飞天外,赶忙俯下身子查看顾宁儿伤势。 可怎知方莫甫一弯腰,就待三人身影刚刚重叠之时,倒在地上的顾宁儿却猛然一抬头,笑脸盈盈,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只见顾宁儿猛地一扬手,那两枚钢针再度急射而出,竟又从方莫双耳下穿过,流星般打回方莫背后的徐小寒。 徐小寒本就不信顾宁儿如此高的武功会被这么轻易击倒,眼见两点寒星奔自己打来,侧身一闪让过。接着飞身拉开方莫,双掌齐出对着地上的顾宁儿就砸。 顾宁儿侧身倒在地上,见徐小寒来势凶猛,足尖一用力,身子如游鱼般向后滑着就站了起来,躲过此招。两人立时又缠斗在一处。 方莫此刻心中大为惊骇,不想这两个女人心思竟是一般的伶俐,斗得虚虚实实如此惊险,若是换作自己怕是第一下就着了道。 而此刻徐小寒也发了狠,施展开阵法中“人间道”步法,围着顾宁儿四下游走,身法快到极处时,仿若成了四人一般。而那顾宁儿却是不慌不忙,身子微微轻转,也不急于闯出这个圈子。 此时徐小寒见时机已到,猛地大叫一声道:“着!”随着喊声徐小寒双手不停发针,如暴雨梨花般,钢针从四面八方飞射打来。 顾宁儿微微一皱眉,此刻方认真起来,双手齐张,轻飘飘四下舞动,虽不甚快,但竟如漫天雪花一样,笼罩住全身,徐小寒所发的钢针无一例外,全然被接下。 徐小寒见此招大惊失色,惊呼道:“‘凝雪神掌’!‘毒手’顾大先生是你什么人?” 顾宁儿嫣然一笑道:“三师父真有见识,这顾大先生就是我爹爹!”说罢,小手一挥,这一把钢针慢慢悠悠的又扔给了徐小寒。徐小寒伸手接过,刚想说话,却只觉脑中一晕,翻身栽倒。 方莫见状大惊,赶忙扑过去俯身抱起三师父,转头对着顾宁儿急声呼喝道:“我……我三师父怎么了?” 顾宁儿嘟起了小嘴道:“你这三师父既知我是顾大先生的女儿,还敢接我扔过来的东西,当真是白跑了江湖许多年。我见她没来由的要打你,还骂我是来历不明的女子,给她一些教训也好,莫哥哥,你三师父不妨事,昏迷三天就好了,你莫要惊慌。” 说罢顾宁儿嘻嘻一笑,转身几个起纵遁入花丛之中消失不见。方莫急得大呼道:“宁儿!宁儿!你快回来!不要闹了!”呼得几声后见顾宁儿已然渺渺无踪,想是再叫无用。 方莫颤抖着伸手向徐小寒探去,发觉全然已然没了鼻息,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背起三师父没了命的向家中跑去。 幸得此时襄阳城中人人俱已睡下,方莫这一路疾奔却也并未扰到他人。待将然行至家门口处,谢文广和谭金刚早已听得声响迎了出来。见方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背着徐小寒而回就情知不妙,再一看徐小寒面若死灰,已然没了气息,这二人顿觉手脚冰凉,失了魂魄。 三人跌跌撞撞的将徐小寒放至院中平躺下来,谢文广颤抖着将手搭至了徐小寒脉门,只觉尚有一丝脉息,微微跳动,不易察觉。谢文广见人没死,心神尚稳了些,双眼死死的盯住了方莫。 方莫情知大师父是在询问,便断断续续的将以往经过说了一遍。这谢文广越听脸色越寒,待听到“顾大先生”四个字时,脸上已如结上了一层寒冰。方莫见状,顿时喃喃的说不下去了。 谢文广从牙缝中狠狠挤出了三个字道:“说下去!”方莫登时浑身打了一个冷战,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半晌的才算讲完。 谢文广咬牙道:“那小妖女当真说三天后就可转醒么?”方莫赶忙道:“确是如此,宁儿当真如此言说。”谢文广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正正反反就给了方莫四个嘴巴,打得方莫顺嘴淌血。方莫连忙跪倒于地,低头不敢搭言。 谢文广指着方莫头顶言道:“你这该杀的畜生!若不是因为你,你三师父又怎会遭那小妖女的暗算!若是三天后你三师父没有转醒,你就自行了断了吧!” 一旁的谭金刚只是痴痴的望着徐小寒,偌大的汉子双目之中竟泛起了泪花。 方莫此时不住以头碰地,口中兀自不停说道:“宁儿不会欺我……宁儿不会欺我……” 谢文广见此情形,心中已是怒极,但强压住火气,低声言道:“莫儿,你且抬起头来,为师有话问你。”方莫闻言抬起头颅定定向谢文广看去。 只听谢文广柔声道:“为师问你,若三天后你三师父果真转醒无恙,从此你可愿与那小妖女再不生任何往来了么?” 方莫万万没想到谢文广会问出此番言语,心中大惊,口中已慌乱道:“宁儿……宁儿不是妖女……她……她……” 这谢文广见方莫仍护着顾宁儿,心头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转身抽出谭金刚腰间长笛照着方莫头顶猛地就是一击,“啪”的一声,鲜血登时崩流而出。 此举吓得身旁谭金刚浑身一颤,赶忙劝道:“大师兄,莫儿他……”谢文广转头怒视谭金刚道:“你若多言,我便连你也一并打了!”谭金刚见大师兄眼角俱已瞪裂,遂不敢再言。 谢文广见谭金刚已不敢劝阻,又回过头来对着方莫咬着牙一字一字问道:“你当真不肯与她断绝?”方莫此时头顶鲜血已然漫过双眼,无法睁开,却兀自不敢动弹,口中低低回道:“既已结拜,怎可断绝?大师父不是也常常教导我要以义为先么?” 谢文广听罢此言气极反笑,用长笛指着方莫道:“哈哈哈哈,好一个以义为先!好一个明理之人!我可当真是教了一个好徒弟啊!” 笑罢不再多言,又抡起长笛前前后后对着方莫肩头后背猛抽了六下,“啪啪”之声响彻夜空,却未再打头。 但饶是如此,方莫衣衫却也俱已绽开,肉皮儿外翻,鲜红的血肉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方莫此时已然是晃晃荡荡跪立不住,几欲昏死,但头脑中却尚存着一丝清明仍自硬挺。 而谢文广见徒弟如此惨状,心下再是不忍,手中长笛把握不住,“嘡啷”一声落于院中。谭金刚见状赶忙抢步上前一把紧紧抱住方莫,方莫忽觉有了依靠,顿时头一歪,软倒于二师父怀中。 就在此时只听得墙头有人一声娇斥道:“你这无理无情的糟老头!下手如此狠辣!怎生当得了别人师父?若是莫哥哥有个好歹,我定然叫你十倍痛苦于他!” 谢文广闻声看去,只见西墙之上站定一人,方巾白罗衫,手拿折扇,大眼睛里满是痛惜之情。看穿戴打扮料定此人就是那顾宁儿无疑,心中一喜暗道:“若能在此擒下此女,讨来解药,再逼得她发一毒誓,永不见莫儿,岂不两全其美?料想以后就算被那顾大先生知晓了,他也断然不会同意这两个孩子的荒唐之事。就是这个主意!” 想罢之后,谢文广也不还言,身子一低猛向前冲,行至墙角下双足点地,腾身至半空中,右手成五把钢勾恶狠狠向顾宁儿肩头抓来。 却说这顾宁儿适才出离了长亭外,虽经过一番激烈打斗,但心头念念的却只是方莫那一句“我不能丢下她。” 顾宁儿只觉越想心中越甜,竟顺手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儿,哼起了乡间小调儿来。 又行了一里多路,却猛然警醒,暗叫不好,心道:“我自是知那‘失神散’无大碍,但莫哥哥那两个莽师父却是不知,又听得我爹爹的名头,想必吓得屁滚尿流,若是一味的为难莫哥哥,却又怎生是好?” 顾宁儿念头既生,便越想越怕,扔下小花儿,使出全身气力,又奔回到方莫家中,到时却见得方莫浑身是血,已昏倒在谭金刚怀里,但观谭金刚神色,料想方莫所受只是皮外之伤,并无大碍,遂放下心来,出口喝止谢文广,哪料得谢文广连言都不搭,伸爪就向自己抓来。 顾宁儿见状也不躲闪,反而双手一背,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我这解药看是不送也罢!” 这谢文广在空中听得此言,当真如听仙音一般悦耳。猛然收爪,身子又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倒好似没来由的猴儿样的蹦跳,颇为尴尬。 顾宁儿说完此言,也不再发声,抬起小脸儿看着夜空,竟像是什么都没言过一般。 谢文广等待多时见顾宁儿不再说话,心知她故意为之,遂干咳一声,拱手道:“这位姑娘,刚才是否言过欲送解药?不知那解药现在何处?” 顾宁儿闻言并不理会谢文广问话,反问道:“这位想必就是莫哥哥的大师父了,却不知刚才你用那长笛打了莫哥哥几下?” 谢文广未料得会有此一问,一怔道:“却是整整七下。”但转瞬仿似有所醒悟,俯身捡起地上长笛,再次对顾宁儿拱手言道:“姑娘,老朽已知你是何意,但愿得你可将解药赐下,救醒我三妹,从此对莫儿也休要再苦苦纠缠了。这七下,我现在就还与你!” 谢文广言罢双手紧握长笛,骤然向自己头颅猛砸过去。 此时只听得两声“不要”叠在一起喊了出来,一声是谭金刚所叫,而另一声却是那顾宁儿所发。 谢文广长笛停在脑前,转头对顾宁儿冷冷言道:“姑娘可是要食言么?”却哪知顾宁儿展颜一笑,道:“大师父端的是好算计,你若砸了下去,怕是莫哥哥转醒后也会记恨我一辈子。况且你我又无仇恨,你教训徒弟自是应该,我又没来由的让你头破血流作甚?” 谢文广撤笛怒道:“那你问我打了几下做甚?莫不是故意拿我寻开心?”顾宁儿此时从怀中掏出两个药瓶儿,放在手中掂了掂,劈手扔给谢文广道:“大师父,望莫哥哥转醒之后,替我转答一句话,就说‘七笛之情,此生必偿’。也盼得二位师父在三师父面前多加美言,对我莫再怪罪才好。” 谢文广却未想到顾宁儿所求竟是如此简单,扬手接住药瓶,微然一愣,再抬头时,墙头之上顾宁儿已然踪迹不见。 谭金刚见药已到手,抱着方莫低低声对谢文广言道:“师兄,这药莫非有假?” 谢文广哼了一声道:“那顾大先生是何如人也,他的女儿要想给我们下药,哪需如此费力。况且她一心挂着方莫,这药必然是真的。” 谭金刚闻言,喜上眉梢道:“那师兄赶紧给师妹和莫儿服药吧,不要耽误了,不想这女娃子倒也通情理,并不是像你口口声声喊的妖女那般……” 谢文广转头怒瞪了一下谭金刚,谭金刚登时闭嘴没了言语。 二人赶忙将徐小寒和方莫抬回房内,先是倒出写着“失神”二字瓶中的药末在灯下仔细观瞧,只见晶莹雪白,清香扑鼻,端是好药无疑。遂撬开徐小寒的嘴巴,将药末和着清水一同顺下。 不消半刻钟,徐小寒悠悠转醒,面色也渐渐回复了红润,谢文广和谭金刚见状大喜。可待徐小寒看到浑身是血的方莫时,又吓得几欲昏厥过去,赶忙问因何会如此,谭金刚便添油加醋的将院中之事又重新述说了一遍。 徐小寒听罢白了一眼谢文广,长叹一声道:“唉……此事怪不得大师兄,却也更怪不得人家两个孩子,倒是我这做三师父的小家子气了。” 谢文广素来最疼爱这个小师妹,忙道:“师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来。此事却因那小妖女而起。” 徐小寒摆摆手,摇头道:“你我三人皆从年轻时候过来,这男女之事又谁能说得清?我当时只见得那姑娘神秘莫测,不想莫儿因此误交淫邪方才动手阻拦,待得知她是顾大先生的女儿时,我已然着了道,昏迷过去。” 谢文广点头道:“我也是得知这是顾大先生的毒时才会如此慌乱,外间传闻此人明明武功高绝,却还擅于用毒,偏偏他的毒又无人可解。但素常又不似那些下九流的施毒小贼,从未听闻其做过什么恶事,当真是江湖中的一位怪人。” 徐小寒接言道:“若非是个怪人,又哪生得出如此精灵百变的女儿来。” 谭金刚瞪大了牛眼,左看一眼师兄,右看一眼师妹,愣了半晌方问道:“说来说去,那他们两个人的事还管是不管?” 徐小寒又是轻轻一叹道:“唉……孩子们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拿主意吧。难道非要像我们三人一样守着老死才肯罢休?” 此言说罢,三人同时无言,屋中只剩下灯芯兀自偶尔发出几下“噼啪”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五回:大盗无涯 正值沉默时,忽听窗外“噗呲”发出一声娇笑道:“还是三师父明理,不过你们三位要是再不管我莫哥哥,怕是光流血也要流死了。” 三人猛的一惊方回过神来,谭金刚立时夺门而出,再瞧去却已是四下无人,遂狠狠一跺脚,转回身对屋中二人说道:“这下坏了,怕是沾上了个祸精,甩也甩不掉了。” 三人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赶忙查看起方莫伤势来。然而方莫只是皮外伤,虽看着吓人,却也未真正伤及筋骨,只是头上的那道口子颇深,但擦上顾宁儿所赠之药后,立见奇效,转瞬结疤,三人不禁啧啧称奇。 待得方莫转醒过来,谭金刚便又把刚才之事重新言讲一番,待说到顾宁儿所言的“七笛之情,此生必偿”时,方莫脸上一红,露出赧然之色,小声道:“我……我只是觉得她当真不是个坏人,哪里……哪里又用她偿还些什么……” 徐小寒见状用手指轻推了下方莫额头,慈笑道:“你这孩子却也不呆,得了便宜倒是还卖起乖来!”谢文广和谭金刚听罢也跟着摇头苦笑,不知此举是福是祸。方莫见三位师父皆不再生气,遂连伤口也觉得不甚疼痛起来。 过不了几日,方莫伤势就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只觉身子发紧,恨不得早些打几番拳脚活动一下。谢文广三人见顾宁儿的药确有奇效,现今方莫身子上也只剩下些许浅浅的伤痕,已无大恙,便许了他。 方莫如出笼的鸟儿般跳到院中,随手捡起个三尺长树枝便耍将起来。方莫尚未觉得如何,却把他三位师父看得一惊。只见方莫一会儿使出了谢文广的大鱼竿之法,一会儿又忽的变成谭金刚的长笛之术,脚下时不时的还变幻着徐小寒的轻功步伐,招数之间全无罅隙,变化自如。三人对视,心下生疑。 谢文广出声叫住方莫,方莫正值舞得酣畅淋漓之时,听到大师父呼喊,便收了手中树枝站定。谢文广几步走到方莫身前,闪电般出手掐住方莫脉门便是一用力,方莫一吃痛,内力自然运转至手臂,震得谢文广手指一颤。 方莫不知大师父所为何事,惊得连忙双膝跪地,叫道:“徒儿练得不好,惹大师父生气,望大师父见谅!”谢文广适才伸指一试,方莫内力先绵后刚,柔中透硬,确是“天海诀”无疑,遂转身对谭金刚及徐小寒微微点了下头。 徐小寒抢步上前拉起方莫道:“莫儿,你告诉三师父,是不是那宁儿姑娘给了你什么练功的法门?为师不怪你。”方莫连连摇头道:“三师父,宁儿确是给过我一本什么掌法,但是我并没有收下。” 徐小寒奇道:“那莫儿你为何此次招法使得如此融会贯通?”方莫道:“我只当面前是有三位师父和我试招,心下便觉得当如此使得。”谢文广三人听罢又惊又喜,心道方莫竟能自行将三才阵法钻研至如此境界,有徒如此,当真是师父董乐天显圣了,但三人实不知此乃白不胜之能为罢了。 徐小寒想至高兴处竟流下几滴眼泪来,三人连忙拉起方莫跑进屋中恭恭敬敬给师祖董乐天上了一炷香磕上了几个响头。 自此以后,三人便每晚抽出一人陪方莫拆招练功,慢慢对至纯熟处,方莫竟也可拆至百招以上不露败相,偶尔灵光一现使出奇招,还能逼得对方手忙脚乱。时间一长,竟连谢文广三人都觉得自身能为有所增长,实是意外之喜。 随着天气慢慢寒了下来,转眼间已到了节气小雪,此时阴气下降,阳气上升,天地不通,阴阳不交,万物都随着慢慢失去了生机。这古城襄阳虽不似苦寒北地那般滴水成冰,却也阴冷刺骨,令人懒得出房。 这一日晚轮到谢文广陪方莫拆招,师徒二人斗至酣处,头顶上都冒出了腾腾热气,正值大感尽兴之时,谢文广和方莫却同时眼角猛然扫到墙外高处一道人影“嗖”的闪过。 两人对望一眼,方莫急声道:“师父,怕是有贼!”谢文广微一点头,用手指一压嘴唇,操起鱼竿单手一招,师徒二人也纵身形跃上墙头,尾随那道身影而下,并未惊动房中二人。 方莫只见前面那道身影虽窜房越脊如履平地,但身法却是甚为奇怪,左拐右绊,七扭八歪,眼看着一脚蹬空却又身子兀的一拧,又往前跃了几丈。 谢文广虽久走江湖,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怪异身法,不禁又多加了几分小心。只见那道身影几个起落,便跳进了城中最大户周半城院内,这周半城是襄阳城内有名的善人,家中虽有万贯,却也都是正当而来,从未听其有过什么欺压良善之事,师徒二人顿时生了相助之心。 方莫正欲纵身跟进院内,却被谢文广一把拉住,转身遁入西墙角暗处躲藏起来,方莫心中狐疑,忙压低声音问道:“大师父,那贼已然进入屋中行窃,我们不去捉拿,躲在此地为何?” 谢文广冷笑道:“此人敢孤身一人进入如此大户,想必不是寻常小贼,怎会偷得几两散碎银子就肯罢手,定然会大包小裹的出来。若是那般,又怎敢再在这城中逗留,必是从此近路出城销赃。你我若此时跟进去,被人发现,定会被误认为是那贼人同党,不如待他出城时再拿个人赃并获。” 方莫听到此处将信将疑,遂把从屋中带出的短棒插入腰间耐心等待。果不其然,只等了一炷香时分,那贼人便背着一个大包裹又从院中跳出,飞一般的顺着官道出城而去。方莫此时不禁对素来少言寡语的大师父暗暗敬佩起来。 师徒二人尾随而下,行至城外破关帝庙前,却见前面那道身影停了下来,将包裹放在脚下,转头叉手而立,竟似等待二人。这对师徒心中便是一惊,自觉已甚为小心,却不知这人何时发现。 待行至近处,却见面前站立之人乃是一条魁梧大汉,一把连鬓络腮胡子显是刚刮去不久,唇下一片黢黑乌青,双眼似铜铃一般虎虎瞪着,腰间别着一把无鞘的钢刀,雪白锃亮,明晃晃当真不似做贼之人应当使得。 方莫年轻气盛,自是不惧,点指此人鼻尖喝道:“你这贼人当真好大胆子,竟敢在襄阳城中作案,你难道不怕王法二字吗?” 那人闻言先是一愣,转瞬狂笑起来道:“你这小子怕是脑壳坏掉了,当今天下人心都被狗吃了去,要是真有王法,那岳飞将军能被自己人砍了吗?都道秦桧那厮坏极,可是要是没有那狗皇帝撑腰,谁又杀得了岳飞将军?他生怕救回二帝,连金人的狗都做得。即是如此,他那什么狗屎一样的劳什子王法,我又守个屁!” 这一顿抢白说得理直气壮,倒把方莫噎得哑口无言。谢文广见徒弟吃瘪,上前一步拱手道:“既然王法你不守,那也自随你,可这周半城素来积善积德,遇到饥荒年间无需官府动员便自行开仓放粮,救活无数百姓,你偷他却也是背了侠义之道。” 那大汉上上下下打量了谢文广几眼,忽开口问道:“看你这一身穷酸渔夫打扮,难不成便是江湖之上传闻的‘三才大侠’么?”他虽如此问来,却忘记了自身也是破衣烂衫,并未强在何处。 谢文广见此人竟能识得自己,心下也自是有些飘飘然,傲然道:“不才老朽正是谢文广。”却未料想那大汉问完竟是一脸不屑,撇嘴道:“我确是听师父说过你们的名头,他老人家说你们三人行事倒也仗义,但是那劳什子阵法却是稀松平常,难为董乐天那老头一生侠名,却收了三个蠢徒弟,实是可惜。” 谢文广听罢此言气得浑身颤抖,手中大鱼竿握紧便要打出。不想那大汉连连摆手,又道:“你先别忙着动手,我现在便答你适才所问之言,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偷东西也是为了救济穷人,才懒得管那周半城是否好人歹人。他若是好人,老子便替他行了善,他若是歹人,老子这就算是劫富济贫。这就是我的侠义之道!” 谢文广本就是少言寡语之人,那大汉的一番话竟也把他说住,这嘴笨的师徒二人面面相觑,竟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那大汉见他二人无言,“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要是不动手,老子可走了,我没有这份闲工夫陪你们聊天扯皮。”说完大汉竟转身想提包欲走。谢文广此时又气又怒,咬牙说道:“我定然要教训你这牙尖嘴利的贼子!你可敢报上你的名号么?” 此话刚说完,却见那大汉猛然一转身,未见得他如何发力,身子便如一片乌云般骤然压来,腰中单刀不知何时也已抽出,当真如同半空中打了一道厉闪,霹雳般向谢文广头顶砍去,同时口中一声暴喝道:“老子便是横无涯!!” 谢文广未料得这大汉发招如此突兀,慌忙举竿招架,刀竿甫一相接,谢文广便只觉双臂发麻,知晓对方臂力实在自己之上。勉力刚架开,却见横无涯刀锋一转,刀背又惊雷般砸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谢文广见实无可躲,只好又是勉力一架,这次却是被砸得倒退了一大步。哪知横无涯得势不饶人,双臂齐抡,砸了一下又一下,“铛铛铛铛铛铛铛”接连便是连砸了七下,直把个谢文广震得五脏六腑乱成了一锅粥,头上斗笠也歪在了一边。谢文广见横无涯还要再砸,心头惊恐,大声猛喝道:“傻小子!你当真要看着你师父人被砸死么?” 方莫此时正站在原地兀自疑惑,只因他听那大汉自报家门是横无涯,心头便觉这个名字甚为熟悉,待想起此人乃是去顾宁儿家偷药的贼人时方恍然大悟。再抬眼看去时二人已经相斗,可斗法却实如打铁一般叮叮当当,甚是可笑,正纳闷师父为何不还招时,谢文广已然张口求救,遂连忙操起铁棒加入战团。 方莫自踌现已将三才招式融入“五谷轮回式”中,定能抢在横无涯发招之前将他击倒,遂在横无涯刚砸过第八下的节骨眼儿上,挺棒一招“指点江山”就向横无涯臂窝中刺去。不想那横无涯脚下一滑,身子竟没来由的自己摔倒了下去,但巧之又巧的竟堪堪躲过了此棒。 方莫正值错愕间,那横无涯左手单掌击地,身子借着这股劲儿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右手单刀搂头改向方莫砸来,此招又奇又快,哪容得方莫施展“五谷轮回式”,只好也是横棒招架。 方莫的内力距谢文广尚远,又怎生敌得过横无涯,一刀格架过后,竟是被砸得连退三步,刚欲抬头,刀光又至,无法只得再次招架,“铛铛铛铛铛铛铛”,方莫也是硬挨了七刀,他这七刀却比不得谢文广,竟被砸退几丈开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方莫才知并非是大师父不还手,实是横无涯出手又快又重,压根儿就还不出手来。谢文广刚压下心头血气,却见徒弟已然被击倒,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摇杆相救。横无涯见方莫倒地,便未追击,知谢文广必来,早已做好准备,待大鱼竿临了后脑,身子又是怪异一拧,险险躲了过去,抡刀又劈。 这师徒俩此番可遭了苦头,你接几刀我接几刀,只听得叮当之声作响,实是进了铁匠铺的一般。他二人虽明知横无涯只是照头劈砍,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开他那怪异的身法,被砸了个七荤八素,人仰马翻。 不多时,师徒二人双双倒地,双臂均已无法抬起。那横无涯见状,哈哈大笑,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两根鹿筋绳索,将两人双手双脚牢牢捆住,两人情知反抗无济于事,也就任他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六回:还情一笛 横无涯将这一对师徒及其兵刃提到关帝庙中狠狠往神像前一掷,蹲下身来笑嘻嘻对谢文广言道:“谢大侠客,你这大仁大义之人做梦都想不到能被我这小贼抓住吧?现下你可是心服口服了?” 想那谢文广当年在金军万马人中尚且不惧,如今又怎会害怕一个横无涯,当下破口大骂起来。他虽不擅言,但自小便在市井之中长大,又怎生不会骂人。如今一急,祖宗奶奶全都翻捣出来,把个方莫都听得瞠目结舌。 横无涯起先尚好,但听谢文广骂得实在过于难听,渐渐火起,恨得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好你个谢大侠,你待先自己骂着,我这就回去把剩下那两个鸟大侠也一并抓来,捆成串儿栓到这破庙里。那包金银我也不要了,就扔到你们几人脚下,我再立块牌子,倒让全襄阳城的人认识认识你们几个偷东西的大侠!” 说罢横无涯把那包裹狠狠往地下一摔,里面金银之物散落了满地,遂出庙飞身而去。 此时庙中只剩下此师徒二人,谢文广也收了言语,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方莫兀自发狠,运足了内力想挣开绳索,奈何此乃鹿筋套索,越勒越紧,片刻之功,那绳索竟是紧紧扎入肉中,再也无法动转半分。 此刻忽听谢文广开了口,语声冷冷道:“莫儿,你还有什么牵挂的人了吗?”方莫闻言一愣,虽不知师父何意,却也恭敬答道:“除了三位师父之外,就是我爹爹和两个兄妹了,但实是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谢文广听罢点了点头,又追问道:“是否除了这些人就再也没有了?”方莫一怔,低声道:“宁儿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就再也不见,我也是挂念得紧,但她冰雪聪明,想必定然不会有甚事。” 谢文广听罢狠狠一啐,怒道:“那小妖女不想也罢,有她老子,天下又谁敢动她半分!”方莫低下头,默不作声。 谢文广突得又柔声道:“莫儿,为师这辈子有两件遗憾之事,一是你师祖之死,我未能报仇血恨。第二件就是不能有勇气促成你二师父和三师父的婚事。但天幸能让我收了你这个好徒弟,老天也算待我不薄。如今我已被擒,而你那两位师父没有我也无法成阵,想是也必然遭殃,若我们几人再被诬成贼人,怕是你师祖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现今你我唯有一死,方能盼得那横无涯心生不忍,放了他们二人,莫儿,你可敢吗?” 方莫见这素来刚硬的大师父说至伤心处,眼中已噙泪水,知已动了真情,一阵热血沸腾,心下一横,言道:“大师父!被诬成贼,不若一死,我愿随大师父而去!” 谢文广闻言,浑身颤抖,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独目之中热泪滚滚而下,连连呼道:“我的好徒儿……我的好徒儿……是为师对不起你,你若已准备好,便闭上双眼,为师与你撞头而去!!”方莫听罢紧咬牙关,胸膛一挺,闭眼赴死。 可此时却听得关公相背后有人“噗呲”一笑,这笑声甚甜,又颇为熟悉。方莫闻声一震,大声呼道:“是宁儿吗?是宁儿吗?” 这时只见神像背后顾宁儿倒背着双手施施然踱了出来,此时她已恢复了女子打扮,一身白衣映着月色娇俏胜雪,满头乌发顺着双肩搭在胸前,头上还绑着一束橘色缎带,更显着青春可人。两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方莫,带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心疼。 方莫虽是早知顾宁儿是女儿身,但见到了本人却依然被她的颜色惊住,张大了嘴巴,只顾道:“你……宁儿……我……我……” 顾宁儿见方莫的呆样子“噗呲”又是一笑,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左眼角下的朱砂痣,方莫这才敢认定是顾宁儿无疑,遂惊喜得连连急呼:“大师父!大师父!我们不用死了!宁儿来救我们了!”可万没想到回头再看谢文广时,却见大师父脸色怪异,当真比死了还要难看。 顾宁儿也未着急帮二人解绑,反而越过方莫跳到了谢文广面前,轻轻巧巧的蹲下,双手托腮定定的看着谢文广。看了半晌,谢文广只觉浑身不自在,暴睁独目对着顾宁儿吼道:“你这小妖女!要放便放,你这般看着我做甚?” 顾宁儿灿然一笑,撅起了小嘴道:“大师父,你总是叫我小妖女,欺负人家一个小女孩子,亏得我还想帮着找到那个人替莫哥哥师祖报仇呢!” 谢文广闻言大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顿时结巴起来道:“小……小姑娘,你还听了些什么去?” 顾宁儿手指绕着发梢儿,笑脸盈盈道:“还有啊!还有一件什么遗憾的事来着……我却是忘了……”此言一出,谢文广顿时如斗败的公鸡,低下头不再言语。 顾宁儿拍拍谢文广肩膀,老气横秋道:“大师父,你也不用泄气,只要活着想是什么遗憾的事都能办了,刚才从打斗开始直到最后我都一直在旁瞧着,那横无涯虽是牙尖嘴利,但却也是强加狡辩而已。你想来,若他偷的是一家好人,人家自会用这钱财自己施舍百姓,哪里用得到他来帮忙。他平日自己吃吃喝喝又从哪里而来,还不是一样从中得取?而他若是偷一家歹人,丢失了财物自是心疼,想必更加剥夺百姓穷人,他岂不是相当于从中加了把火?又哪里是他说的那般大仁大义,劫富济贫了。” 谢文广听罢此言倒是浑身一震,暂时忘记了丢脸之情,抬眼直直的看着顾宁儿,仿似重新认识了一般。 却不想那顾宁儿话风一转,又对着谢文广挤了挤眼,调皮道:“大师父,不过话虽如此,但是你却也总是骂我和爹爹,所以我必须小小的失礼一下,小小的惩治一下。”谢文广闻言心中颤抖了好几下,暗道只怕这“小小”却也难以承受。 方莫闻言连忙喝止顾宁儿道:“宁儿!莫要胡闹!大师父所言你父女的话并非有其他恶意!”顾宁儿冲着方莫吐了吐舌头,言道:“莫哥哥放心,我又怎会舍得伤害你的大师父!” 顾宁儿说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支毛笔,沾着鞋底灰便在谢文广脸上涂抹起来,一会儿就变成了个大花脸,逗得顾宁儿笑声连连,花枝乱颤。 方莫本想怒骂顾宁儿,但开眼看到了素来严峻的大师父变成这般模样,也按耐不住,“噗呲”笑了一小声出来,待谢文广转头怒视他时,又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此时,只听庙外一阵脚步之声由远及近,飞快而来,顾宁儿顾不得再戏耍谢文广,赶忙从腰中拿出一把小刀,划开方莫绳索,又将小刀递在方莫手中,双眼痴痴的盯着方莫道:“这是一笛之情,我尚欠你六次。”说罢转身跳在神像之后,踪迹不见。 方莫一怔,却转瞬知晓顾宁儿担忧解开谢文广绳索会找她拼命,所以将刀留下,人先走了。遂赶忙也划开谢文广绳索,却哪知谢文广并未如料想般发狂拼命,只是默默捡起地上大鱼竿,低声对方莫言道:“适才我所提之事,你要烂在心中,若是可能,让那小……小姑娘也莫要对他人言讲。”说罢不等方莫搭言,飞身跳至庙外。 方莫一怔,瞬即明白,遂也捡起短棒跟着飞身跳了出去。此时三道身影已行至近前,正是横无涯引着谭、徐二人而来。 那二人本在家中安睡,香甜之中却听得屋外一声大喊道:“谢老头师徒已被我擒获,想救人的就随我来!”这二人大惊,推门而出见院中渺渺无人,想是说话之人此言不虚,遂带着兵刃坠着喊话之人身影而下。 这三人刚至庙外,横无涯却见庙中被俘二人俱已逃脱,先是一愣,遂望着谢文广哈哈大笑起来道:“三才大侠当真是名不虚传,竟然晓得用脸开绳之术,当真了得。” 谭、徐二人本是担忧,但一见这对师徒无恙心底才算安稳下来。可再又见得谢文广脸上左一道、右一道俱是黑灰,仿似戏台之上的大花脸,也是忍俊不已。 谢文广适才所有心思全放在自己所讲的那番言语上,心中实是后悔不该道出,如今又被顾宁儿听去,怕是今生后半辈子都要被她挟住,正值懊恼之时,又哪里顾得脸上几道黑灰。 如今被横无涯一笑,方才想起,赶忙用袖口擦去,恼羞成怒道:“你这贼子,适才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三人稀松平常,如今敢再一试我们的三才阵法么!”此言一出,谭、徐二人立时脚下挪动,将横无涯围在当中。 那横无涯虽见三人已然站定方位,却也是丝毫不惧,口中调笑道:“谢老头,你还记得上次我二人动手之前我曾言过的一句话么?”谢文广未料得横无涯会有此一问,便是一愣。 可就在这刚一失神瞬间,那横无涯已然抽出腰中钢刀,身子一扭,如影子一般行至近前,抡起刀背狂风般照着谢文广头顶就是一砸,同时口中大喊道:“老子便是横无涯!!” 谢文广一听此言,顿时气得那只好眼都要失明,暗道此人当真是可恶至极。奈何刀光太快,只好又是举竿相接,“嘡”的一声脆响,此次谢文广双手虎口俱被震裂,想那横无涯定是用上了全力。 横无涯见谢文广竟仍接得下,也自暗赞。但脚下并未迟疑,一个探步反身抡刀又是猛的砍去。 可此番不比当初对阵谢、方二人之时,那徐小寒是何等聪慧之人,见大师兄吃亏,一扬手就是三枚钢针呼啸打去。 此时横无涯刀已行至半途,但听得身后破空声已至背心,不躲已是不行了,当下钢刀撤回,身子又是古怪一歪,竟躲了开去,三枚钢针打空落地。 但就是这一个空当,已容得谢文广缓得出手来,大鱼竿一挥,三才阵法开始动转。 而此时横无涯心中才暗暗叫起苦来,他自以为凡是阵法必有强弱之点,避强攻弱,其阵自破。不料想这三人竟是如此默契,浑然一体,已再无强弱之分,当真如一人长了三头六臂般,从四面八方打来。 而这三人也暗自心惊,这横无涯虽不如“地阴神剑”欧阳斐那般内力雄浑,但这一门怪异身法却是当真了得,也不知是何人所授,每每一到险要之处,身子一扭一歪便自躲去,虽是难看已极,却是次次出人意料。 方莫此时在一旁瞧得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横无涯确是厉害,一把钢刀舞得恍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那双腿更似没有筋骨一般,折折弯弯间不仅能化解颓势,更能借此反攻几刀。 而喜的是他此时才知道这三才阵法招数的精妙之处,真待到临阵对敌之时,虚招也可化为实招,实招亦可变为虚招,虚虚实实处,实无定数可言,当真天机难测,地脉难寻,人间无踪。此番他虽只是旁观,却也大受裨益,远胜平日对练所学。 却说此时场上四人已斗到了五十几个回合,现下已到了紧要之处。那横无涯见实难取胜,心下着急,竟行出了险招,再不顾谢、谭二人,发了狂般刀刀奔着徐小寒而去。 他已看出徐小寒乃是阵中最难缠之人,拼着挨上一竿一笛也要先将其废在当场,阵法自然必破。 徐小寒也自是看出横无涯之意,闪身后退,那横无涯哪肯让她如意,追身又是当头一刀砍去,徐小寒脚跟发力,一招“醉卧沙场”身子平平向后飘去,双手已掐住两枚钢针。 可不想横无涯此刀过后尤未算完,着力的右脚掌猛然再发力,竟兀的后折了过去,变成脚跟在前脚掌在后,身子又往前突的拔近一尺,半空中刀锋一转,刀背横着向徐小寒拦腰斩去。 这一下甚为突兀,谢、谭二人惊叫一声,再想阻拦已是不及。却亏得徐小寒身子轻巧,见刀已及腰,猛的一收小腹,整个人弯成了弓型,堪堪避过此刀,但却再也拿不住身形,“骨碌碌”向后摔了几个跟头,趴倒于地。 横无涯见状大喜,那弯折的脚掌竟可再次发力,腾身跃起,劈刀就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七回:上元逢贼 但这横无涯虽是盗贼之流,为人却正,而此番争斗又并非当真有何深仇大恨,横无涯却也无意杀伤这素有侠名的三人,见徐小寒倒地,一心只想制住即可,遂在半空中刀锋横转,用刀身平平向徐小寒后背拍去。 哪知横无涯脚刚着地,竟是一股钻心剧痛传来,登时“哎呀”怪叫一声坐倒于地。抬眼看去,只见脚掌不知何时竟已穿入一枚明晃晃的钢针。 而此时徐小寒已然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灰尘,笑脸盈盈对横无涯道:“这位姓横的大侠,你那几刀当真是妙绝,实在是吓死人了,不过没想到我惊慌之中落失在地上的两枚钢针倒起了作用,实在是惭愧了。” 横无涯闻言看去,只见面前半步远处尚有一枚钢针插在土中,若不细看实是难以察觉,暗畴这哪里是落失在了地上,分明是这女子借翻滚之时双手发力硬按入土中而成,但如此危机关头竟仍能算准我的步数,施此妙招,这女子心思当真是十分了得。 想到此处,横无涯猛的拔出脚中钢针,掷于地上,却连眉头都没皱半分,又挑起双指对着徐小寒哈哈大笑道:“老子算是服了你了!有你这样精细的人儿在,怕是我这辈子都破不了这劳什子阵法了!” 徐小寒闻言心头也是欢喜,躬身万福笑道:“横大侠过谦了,不过我尚不知你为何会和我大师兄起了争端?你们无冤无仇,却是好生奇怪。” 此时其他三人早已行至身前,团团将横无涯围住,横无涯也是不惧,就坐在地上转头对着谢文广和方莫一指道:“还不是这两个讨命的无常鬼!老子偷了点财物想散给城外穷困之人,哪知这两个人如冤魂索命般,他们打又打不了,说理又说不过我。却不想这独眼老鬼骂人却好生了得,我听着实在脑怒才想把你们全引来捉住羞辱一番,就是这个经过。” 方莫听罢此言刚想还言,却见谢文广走上前一步,指着横无涯便把适才顾宁儿所言的强取豪夺之道又讲了一遍,倒把横无涯说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方低下头自言自语道:“这老鬼用脸开索也倒罢了,怎生脑袋也捆得灵巧起来,当真是件怪事。” 谢文广见竟能把这个横无涯说住,又见谭、徐二人也听得愣愣发呆,心中不禁得意万分,但猛想及方莫尚知晓内情,遂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横大侠客,我敬你是义盗,而此事确又因你而起,师妹虽伤了你足,但也实因我三人万难取胜才出此下策,如你肯愿,此事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横无涯倒也豪爽,翻身爬起,单刀插入腰间朗声言道:“也罢,这次算我栽了,那钱物你们自去还与那姓周的人家,也算全了你们的侠名,自此以后,只要你们三人尚在此地,这襄阳城老子就再不作案了!后会有期!”说完也不再多言,一拱手转身一瘸一拐顺着官道而下。 方莫见横无涯身影慢慢消失,才将适才所发生之事讲与谭、徐二人听来,但自是也将谢文广庙内之言隐去,二人听罢啧啧称奇,遂结伴而归。 钱财之物它日自是还与周半城,答谢之情亦是不必言表。而这四人回家之后便深感自身武学不足,更是勤加研习,每晚也由一人喂招变成三人动阵与方莫对练,方莫由阵外观看变成阵中对敌,自身感悟更深,武功较之前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时间已转眼到了下一年的上元佳节,就是俗称的“元宵节”。这“上元”二字源起自于道教的“三元三官说”,即上元、中元、下元,与之对应的就是天官、地官、水官,更有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之说。而这上元天官又是正月十五日生,便有了这燃灯赐福的“上元佳节”。 宋代虽屡遭战火,但暂时得已平安之后,上元节便愈发的显得更加热闹起来,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八,夜夜燃灯庆祝,连妇女都出游街巷,自夜达旦。连辛弃疾都曾书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可见这景象实是热闹非凡。这襄阳城内亦是如此,除了寻常百姓之外,连城中官员都出外派发利是,与民同庆。而节日花灯更是花样百出,灯饰琳琅满目,更有甚者连狱中故事及各种刑具都画入其中,端的是种类繁复多样,丰富多彩。 而三才大侠早素已见惯,也不觉如何,但方莫过完此年才值十八岁,依旧是少年心性,在院中与三位师父手中虽在对练,但心思早已飞到城内繁华热闹之处去了,短短一刻钟已挨了几下打。 三才大侠见状也心疼徒儿,遂收了手叮嘱方莫早些回来便回屋休息去了。而徐小寒临进门之前,心中不觉一动,回首深深的望了徒弟一眼,嘴唇微张了几下,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也就未言,推门而入。 方莫起先尚推脱拒绝,但见三位师父已进屋关上房门,心中立时如天上烟火般,也绽放开来,飞一般的跑到街上,游玩起来。可不知此一别,再见已是经年之后的事了。 方莫自小长在武陵深山,后虽到了襄阳城,却又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气象,直似双眼都不够看了。但见城中楼宇耸立,飞檐斗拱。酒肆茶楼,彩旗飞扬。满街的绫罗绸缎,花花绿绿,看不尽的鲜衣怒马少年,望不完的粉黛羽衫佳人,当真是空中繁花朵朵,街上灯火辉煌,铺内奇珍异物,满鼻幽香旖旎。直把得方莫喜个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他随着人流走走看看,瞧瞧玩玩,转眼已行至城西云居禅寺之前,这座云居禅寺始建于唐代贞观年间,平日里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不断,而今又正值佳节,更是热闹已极。 方莫正瞧时,却见庙门口处围了许多人,吵吵闹闹,指指点点,方莫少年心性,便也挤在人群后面抬脚观看。 只见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子,圈内却是一个猴儿样般老者,此人身材矮小,正蹲在地上吵吵嚷嚷,一撮儿灰白小山羊胡子随着嘴唇动弹上撅下翘,模样甚是可笑,两只猴眼四处乱转,正转圈打量着围观众人。 方莫觉得好奇,侧耳细听,却闻那老者言道:“你们这些人呐,可当真是胆小如鼠,老子舍财还愿,却不想没人敢来赢走,你们这般如此,又怎生发得了大财?”说完转身从背后又解开一个包裹往前一推,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散了一地,足有几百两。 方莫见状大奇,遂向身边一农夫打扮之人问道:“兄台,敢问这名老者他在做甚?”那名农夫回过头来,见有人相问,也顿时来了精神,言道:“小哥你有所不知,这老头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说是为了寻人还愿而来,他手里有个骰盅,里面有六颗骰子,专门和人比大小而用,压多少赔多少,说来也是奇怪,虽然这老头每次皆输,但不管对方摇出多少点,他定是只输一点。” 方莫闻言更觉奇怪,言道:“那既然肯定得胜,却为何无人敢下场赢他?”那农夫撇了撇嘴,低声对方莫言道:“小哥,我看你不是坏人,方才对你言讲,他们这种人定是江湖骗子,就凭他这种只输一点的手法,想赢你岂不是易如反掌?定是等待大鱼上钩,一把就赚的钵满盆满,小哥你可莫要上这个当。”方莫虽不以为然,却也谢过农夫不再搭言。 此时有人实在听老者之言气不过,分开众人进入圈内,遂掏出二十两银子扔于地上,叫道:“我便与你来赌此一把!”围观之人见状皆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想真有人敢下如此大赌资。 那老者见状喜笑颜开,叫道:“我就言说这襄阳城内全是豪杰之士,定是有那些个什么一天二地三才四方的侠客们肯替老头儿我还这个愿。你们看,这不就来了个勇士,大伙可瞧仔细了!” 方莫本想转身一走了之,但耳中听闻老者提到“三才”二字,浑身一震,又刹住身形定睛瞧去。 只见此时下注二十两之人已摇完骰盅,猛地揭开一看却是“一一二三三四”,只有区区十四点。围观众人皆议论纷纷,更有人捂嘴偷笑,等着看这人笑话。 这老者见状也不搭言,抓起六颗骰子扔入盅内,上下乱摇,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说的是些甚言,摇了片刻,老者猛地将骰盅往地上一扣,大叫一声“开!”众人闻言皆一震,抬眼看去,却见“二二二二二三”,竟是十三点! 众皆哗然,就连那本面如死灰的下注之人都是惊得呆若木鸡。老者见状,“嘎嘎”一笑,直如夜枭鸣啼,伸手将那堆银子中推出二十几两送至下注之人面前。那下注之人双手捧着这四十多两纹银,嘴唇颤抖,思之半晌,未敢再下注,转身分开众人奔出圈外而走。 老者见此情形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言道:“我只当来了个好汉,不想赢了些许钱财就吓得屁滚尿流,可笑死我老人家了,这襄阳城当真是个要天没天,要地没地,要人没人的无才之城啊。” 方莫听罢此言内心已然确信这老者就是寻自己师父而来,只是不知所为何故,料想怕是与那横无涯脱不了干系,他怕这老者再说出些难听话,推开众人就往里行,他身边的农夫见状大惊,急拉住方莫衣角道:“小哥!可不能上了这老头儿的当,那小子想必和他是一路的,你去了定然吃亏啊!”方莫心中感激,拱手抱拳对那农夫一躬,也不再多言,转身进入圈中。 那老者正自顾自言着,却见一高大少年进至身前,遂裂开嘴笑道:“小哥也想赚点闲钱花花?老夫甚是欢迎啊!” 方莫也不搭言,从怀中摸出一两左右银子扔在地上,老者也不嫌少,将骰盅推到方莫身前,抬手示意方莫先掷。方莫心知这老者乃江湖高人,自己也有心一试,遂先将六颗骰子皆翻成一点向天,再拿骰盅轻轻扣上。全身内力灌注右手,又传入盅壁,将骰子牢牢吸住,待觉得稳妥后,再慢慢抬起。 可甫一抬起方知此举甚难,只因他平日里出招动式时内功皆是如江河奔流,呼啸而至。此番这一手则需如绵绵细水,不得停歇,却更是难上许多。 方莫咬着牙关平举骰盅,再想要摇上几摇做做样子却当真如势比登天,空有一身内力使将不上。再举将片刻,就已坚持不住,又缓缓将骰盅放于地面。 围观众人见状大奇,只见这少年先用骰盅把地上摆好的六个一扣住,又提了起来,但是未见得摇晃,里面的骰子竟也没掉下来,颇觉神奇,遂指指点点起来。 老者见状哈哈大笑,右手揪着山羊胡子,左手掀开骰盅,里面果还是六个一。老者眯缝着双眼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方莫,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扣上骰盅,“哗啦啦”摇了几下便自揭开,只见里面六个骰子立立正正站成一条竖线,最顶端露出的一个骰子却是明晃晃的一个“五”,众人见状皆哗然。 老者从银子堆中抓出一两多银子扔到方莫面前,戏谑道:“小哥,你还来吗?” 方莫仍自无言,又将这二两银子同时推了出去,抬手轻轻将那一竖条骰子最顶端的五点翻成一点,再拿骰盅扣上,这次也不多举,抬至半空稍做停留便自放下,揭开自然还是一点。 这次众人方才明白,这高大年轻人虽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却是成心想输,这次已然是一点,想那老者已无翻身可能。 却见那老者不慌不忙将骰盅扣上,拿都未拿,抬起手掌在骰盅顶上猛力一拍,“噗”地一声闷响,骰盅半截已没入土中,坐在对面的方莫觉得地面都恍如一震。老者笑嘻嘻的用两根手指将骰盅掐出,只见土坑之中六颗骰子已然化为一堆粉末,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八回:活人风筝 老者自己也颇觉这一手玩得甚是漂亮,脸上皱纹都仿似开出了一朵儿鲜花儿。当下左掏右掏,不知又从哪儿变出了六颗骰子,再捡起二两银子,同时往方莫面前一扔,抬头望向众人,再不看方莫一眼,那模样得意洋洋,甚为恼人。 而众人此时皆已知这猴儿样的老头儿实不好惹,大家便定定的看着方莫,却也不敢再随便出言奚落猜测了,一时间整个圈子反倒变得安静起来。 此时只见方莫将这四两银子收回怀中,但也不走,举目望定对面老者,言道:“老人家,这次我们不赌银两了,不如换个别的彩头耍耍你看怎样?” 那老者闻言哈哈狂笑道:“小猴崽子,我也看出你是什么人的路数了,董乐天那老头儿的‘天海诀’倒是个高明功夫,奈何传到了你这一辈竟变成了如此这般的笨把式,吸个骰子尚比拉屎都还费力,你那三个师父实也是草包之极。” 方莫闻言本是心头大怒,但听老者言下之意竟与师祖董乐天相识,也不敢多做怠慢,忍下这口气沉声言道:“前辈你倒是敢不敢赌?” 老者眯着双眼,撇撇嘴不屑道:“小猴崽子,还有老子不敢赌的么?你且说来倒是要赌些什么彩头?” 方莫言道:“我若点小于你,你就不可再找我三位师父的麻烦,你可敢否?” 老者闻言又是一阵狂笑道:“凭你那手只会横冲直撞的微弱内功,怕是震碎一颗骰子都难上加难,你何来此胆量出此狂言?莫不是吓疯了?” 方莫也不和他争辩,直是定定问道:“你却是敢与不敢?”老者见方莫如此执意,心头也颇觉恼怒,大叫道:“猴崽子,老子赌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能把这六颗骰子变没的?” 方莫见老者允诺,遂也不再多言,将六颗骰子放在手中,轻轻的吹了口气,双手合拢念念有词,看模样颇为神秘。自言自语半晌过后,方莫把骰子“啪”的一声用力惯入进盅内,单手死命摇晃起来。 老者见状心中也是莫名其妙,但也怕方莫当真耍出个什么奇怪手段,双眼直直的盯住骰盅,不肯转移。 却见方莫又摇了几下,单手一挥,便将六颗骰子撒在地上,“二二三三一五”,共有十六点。这下倒把老者闹了个糊里糊涂。方莫将骰子和骰盅一同推在老者面前,轻松笑道:“老前辈,该你了。” 老者心中大奇,实不知方莫葫芦之中卖得是什么药,遂小心翼翼的将骰子放入盅内,轻轻的摇晃起来,用耳侧听是不是方莫在骰子上坐了什么手脚。 可就在老者专心倾听的这个关头,猛见得方莫突然面色铁青,双眼暴突,用手指着老者背后见了鬼般惊呼道:“韩……韩飞燕!!” 那老者闻言浑身仿似遭到雷击,手中骰盅再也拿捏不住,“嘡啷啷”落于地上。老者顺着方莫手指方向急转头呼道:“飞燕!飞燕!你可把我找苦了!” 可待他转回头去,身后皆是围观众人,哪有半点韩飞燕的影子。再转回头来,方莫已跑出十丈开外,口中大呼道:“前辈你是二十三点,望你遵守前言,不可再寻我师父麻烦。” 那老者低头看去,六颗骰子滚落于地,果真是“二三三四五六”,二十三点整!老者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蹦五尺高,大叫道:“猴儿崽子,你可把老子我戏耍苦了,你竟然还敢跑?真真是痴人说梦!”说罢双脚也不见如何发力,身子便已跃起,踩着众人头顶如一道流星奔着方莫逃跑方向追去。 围观众人起先一愣,但转瞬之间二人就全跑没影了。待回过神时,却见地上留下了白花花几百两银子,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拥而上瞬间哄抢起来,霎时间鸡飞狗跳,人喊马嘶,哭声骂声响成一片,自不必细表。 却说方莫本见老者回回都输心就起疑,这般手法实如义弟白不胜一般,想至白不胜,又猛然想起义弟的对头孙不赢来。 方莫当下越想越觉得对,遂灵机一动,大喊出“韩飞燕”三字一试,果奏奇效。可自喊完,心中已知必然不妙,见骰子落地自己侥幸获胜后拔腿就跑。 方莫当下也顾不得围观百姓的惊诧之声,内功催谷到极致,整个人快如迅马,一道风般奔着人少之处而下。可饶是如此,孙不赢的骂声由远及近,转瞬已到了耳边。 方莫大惊,忙转头一看,却见孙不赢猴儿脸已然贴到自己耳旁,正龇牙咧嘴瞪着自己,心中一慌,“哎呦”之声尚未喊出,腰间只觉一麻,整个人已被点在当场。 方莫张嘴欲呼,不想却被“噗”的一声塞进一团破布,口中只觉又腥又臭,料想不是从什么好地方而来。 孙不赢探手一把揪住方莫腰带,往起一提,扛至肩上,丝毫不费力,不过远远观去倒似猴子扛着狗熊般可笑。 可孙不赢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惊愕之色,摇头晃脑竟还带着几分得意之情,迈着八字方步,脚下不紧不慢的踱着。抽出空来还用单手拍了几下方莫屁股,口中念念道:“我的好孙子,你这劳什子病当真让爷爷我替你操心,你自己被狗咬多了也就罢了,怎生还到处咬人?前天刚把邻村的小六子给咬个半死,如今又趁着人多跑了出来,这要是再把谁给咬伤了,爷爷可当真是赔不起了。” 周围有耳尖之人听到此言,纷纷向方莫瞧去,只见方莫满脸通红,口中塞了块不知原先是何颜色的破布,双目充血,看面色显然内心已然狂乱,实非正常之人模样。顿时吓得后撤了好几步,生怕方莫再暴起伤人。 而其后众人虽不知前面之人为何闪避,却也跟着纷纷后退,探出了脖子再行观瞧,但人人口中传的却已是天花乱坠,何言皆有了。这一下子倒是让出了一条宽敞的人胡同,孙不赢就顺着这条通道大摇大摆的扛着方莫行出襄阳城。 到了野外宽敞无人之处,孙不赢掏出方莫口中破布,谑笑道:“小猴崽子,这回你算落到后娘的手中了,你不是爱玩闹吗?老子就先和你玩个‘活人风筝’你看可好?” 方莫口中腥臭之味尚未吐干净,正值做呕间,突又听闻“活人风筝”四字,心中刚然暗叫不好,但再想开口说话却已是晚了。 只见孙不赢单手抓住方莫腰带,猛然间往空一举,弯腰抬腿,身子就已如箭射的一般窜了出去。虽举着一人,却仍是快极,在旷野之上带起一条尘线,真恍若一只土龙滚滚前行。 方莫在空中摇摇摆摆,口鼻之中灌满了烟尘,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奈何身子已被点住了穴道,想动动不得,想喊喊不出,当真难受已极。 这孙不赢却丝毫不觉得吃力,口中“嘎嘎”狂笑着,牵着方莫这只风筝一路狂奔竟是十里有余,待行至一处峭壁下方才停住,遂狠狠将方莫往地上一掷。 方莫被摔的双眼直翻,几欲昏倒,刚缓过些神来,却又听孙不赢自言自语道:“风筝放的不甚好,想是平地风小之故,确当重新来过。”方莫听完此言,暗自叫苦,不知孙不赢还能行出些什么怪异之事来。 方莫念头尚未转完,孙不赢又闪电般探手再抓住方莫腰带,长身拎起便向峭壁冲去,腾身飞跃而上。 孙不赢脚下也不知使出些什么功夫,哪怕踩到极小的凸起也能借力而行,起纵之间,当真如飞鸟凌云一般,扶摇直上。 方莫被他提在手中,只觉寒风扑面,刺入骨髓,浑身仿似被摇散了一般,酸痛难忍,望着越来越小的地面,心中实是怕极。 待行至半山腰时,方莫突觉腰间一松,那孙不赢竟自放开手去,方莫身子一停,遂又急落而下,去势极快。 眼见得如此高处,手脚又不能动转,方莫情知必死,但那股子倔劲也鼓了上来,双眼一合,嘴唇紧闭,硬是不呼喝一声。 孙不赢见状也是一愣,暗自称赞,遂也飞身而下,速度竟是比方莫下落还快。 孙不赢再次抓住方莫腰带,身子一拧,半空中就势一挺身,单爪运足内力,竟深深扣入岩壁之中,下坠之势骤然而止。 孙不赢见方莫仍不肯求饶吭声,也不再多做戏耍,再次飞身而上,不多时便行至山顶,将方莫轻轻放下。 方莫闭着双眼只觉身子挨着平地,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睁眼向四下看去,只见孙不赢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此时正揪着山羊胡子满眼调笑之情盯着自己。 方莫冷哼了一声也不搭言,回头借着月光向身后看去,这一瞧却是惊呆了,原来此地乃是一处绝壁孤峰,峰下三面环水,此刻虽值上元,但江水仍自涛涛奔流,拍出一片氤氲之息。方莫思之半晌,见实无逃脱之策,遂又闭上双眼不发一声。 孙不赢见方莫如此神情,心知此子性情执拗,威胁之法怕是生不了作用,遂笑嘻嘻蹲到方莫身前道:“小猴崽子,你在庙前所说的韩飞燕你是否在哪里见到过?” 方莫睁眼冷哼道:“什么韩飞燕?我没见过,更没曾说过。”孙不赢闻言脸上杀机顿起,但又转瞬变得慈祥起来,柔声言道:“小哥,你怎生如此健忘,你明明指着老夫身后大喊一声‘韩飞燕’的,你再想想?” 方莫怒言道:“想是活人风筝被放得久了,一动不能动,就算有什么见过的,也便自忘了!” 孙不赢“哎呦”了一声,连连拍着头顶道:“你看看我老糊涂了,怎能还让小哥点住不动,真真该死!”说罢孙不赢手指一抬,也不见如何运功,一缕劲风猝然而至,方莫胸前一麻,身体便有了知觉,方莫勉强站起身来,伸展手脚,片刻之间已恢复如常。 此时孙不赢一脸谄媚,低声下气对方莫道:“小哥,你看你现在可否想起些什么来?那韩飞燕……?”没想到方莫把头一摆,斩钉截铁道:“什么韩飞燕?我没见过,更没听说过!”这一言直把个孙不赢气得七窍生烟,浑身颤抖。方莫见状内心虽暗喜,却也打起了十二分小心,生怕孙不赢暴起伤人。 却哪知孙不赢独自生了半天闷气之后,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奔着山道就走,不再理会方莫。 此举倒把方莫闹得糊里糊涂,一头雾水,遂问道:“你却是要做何去?”孙不赢头也不回答道:“杀了你三个师父去。”方莫闻言大骇道:“你已说过不再寻他们的麻烦!怎可言而无信?” 孙不赢定住身形,转头冷冷道:“什么不再寻他们麻烦?我没讲过,更没听说过。”方莫听罢又气又急,抢步上前,双掌合拢就是一招“横推千山”打去,孙不赢连躲都不躲,任凭双掌击在当胸。 只听得“碰”的一声闷响,方莫忽觉一股怪异内力先是化去自己掌力,而后竟然如两条蛇一般顺着自己双臂盘旋而上,在胸内骤然汇集,方莫登时只觉头昏眼花,呼吸急促,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孙不赢见状也不理方莫,冷哼一声回身继续前行,方莫此时当真是没了主意,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正值慌乱间,猛然想起怀中白不胜所赠的白虎玉佩来,勉强掏出大喊道:“孙不赢!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乃白不胜义兄!你当真不怕他么?” 孙不赢闻言身子一震,也不知他是如何动转的,一晃间便回至方莫身前,劈手抢走玉佩,仔细端详起来,看罢多时,咧开猴儿嘴笑道:“小猴儿崽子,这倒却是白不胜的东西,刚才你待言讲些什么?” 方莫见玉佩有用,精神头儿又提了起来,扬起脸大声答道:“我问的是你当真不怕白不胜么?” 孙不赢连连摆头道:“不是这句,不是这句,我问的是上一句你言的什么?” 方莫一听心中暗道要坏,喃喃答道:“我……我说我是白不胜的义兄……”孙不赢听完未有半分畏惧之色,反而笑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半晌方才停歇,竟是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方莫此时已觉心虚,口中仍自强硬道:“你……你笑它做甚?你若敢动我们师徒……我……我义弟定会杀了你替我们报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十九回:不赢传艺 孙不赢擦着眼角的泪痕,兀自发笑道:“小猴儿崽子,我此刻方明白你是如何得知韩飞燕这个名字的。想我那婆娘成名之时你那三个蠢师父尚是个娃娃,你又怎会知晓,定是那白老贼对你所言无疑。” 方莫仍自强硬道:“是又如何?便我义弟对我言讲的!”孙不赢此时已然确信方莫并不知晓韩飞燕的去向,心中便也不再着急。 但这孙不赢猴儿眼却猛然间一亮,上下打量方莫起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晃脑,一会儿竟自顾自的“嘿嘿”笑了起来。直把个方莫瞧得浑身汗毛孔都张了起来,簌簌冷汗直流。 过了好一阵子,孙不赢才仿似下定决心般,左拳猛地一击右掌道:“好吧!算老子吃亏!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吧!至于白不胜么……我也就勉勉强强算他个师伯吧!以后他再有拉屎屙尿之举我这长辈可就不能再看着了!”孙不赢说到兴头处,竟高兴得又捂嘴偷笑起来。 方莫气得嘴唇发紫,大怒道:“老贼!你简直痴心妄想!我方莫就算被你活活打死也绝不会学你那劳什子功夫!你莫要再做梦了!” 孙不赢闻言故作惊讶道:“哎呦呦!可吓死我这老头子了,你不肯拜我也罢,我这就下山活活打死你那三个师父。”说完拔腿就走。 对于眼前这个干瘪的猴儿样老头,方莫简直恨的牙根痒痒,打又打不过,理又讲不通,实是无可奈何。 思虑再三后,方莫只好扬声叫住孙不赢道:“你若肯当真不再找我师父麻烦,我便学你武功,只是绝不会拜你为师!你若不肯!我们师徒宁可全部死在你手上也绝不妥协!!” 孙不赢听罢猴儿眼“滴溜溜”转了多下,心头暗道:“这小猴儿崽子性子甚烈,怕是逼极了当真宁可鱼死网破,他若学了老子武功,江湖中人眼睛也不是瞎的,就算他不承认又能怎样?” 孙不赢打定主意后“嘎嘎”笑道:“猴儿崽子当真精细,也罢,谁让老子疼惜你!就这么定了吧!但学武之时你也不可下山一步,我以后也不再找他们三个麻烦!你看如何?”方莫应声答“喏”,二人遂击掌为誓。 方莫与孙不赢当晚便在山顶住了下来,二人皆有内功,也不觉甚冷。孙不赢又不知从哪里抓来两只野鸡,烤得喷香,两人吃罢便自睡下。 次日天明,方莫刚睁眼,见食物和水早已准备其毕,但孙不赢却不知身在何方。方莫也不管这许多,抓起来便吃,倒是吃得颇香。 刚吃完不多时,只见孙不赢又从峭壁下蹦了上来,手中紧紧掐着一根藤条,竟比当初白不胜那根尚粗了许多。 方莫见罢心中暗自叫苦,实不知这天下间高人为何都喜欢这劳什子玩意。 未等孙不赢张嘴,方莫已开口言道:“老贼!莫要多说了!那东西我晓得是做什么用的!你要打便随时打来!我自是不惧!” 孙不赢闻言倒是一愣,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抬手准备扔掉藤条,但想想又觉不舍,遂先插入腰带之中。 孙不赢手捋着山羊胡子,一板猴儿脸,模样倒是颇为威严道:“小子,要想习得我武功,必先晓得我是做什么的!我这个门户……” 孙不赢尚未说完,方莫已接言道:“贼!!” 孙不赢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又道:“话不可以这么说……现今我这个门户只有三个人……” 方莫又接言道:“老贼、瘸贼和丢了的女贼!” 孙不赢再也忍无可忍,抽出藤条照着方莫后背就是一下,疼得方莫浑身一抖,却也不敢再搭言了。 孙不赢气得山羊胡子都揪下来许多根,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怒火,恨恨道:“小猴儿崽子,要再敢插言我定然把你绑在树上拿老子的鞋底塞住你的臭嘴!” 方莫见孙不赢动了真火,也不再敢言,用力的点了点头。 孙不赢见状颇觉满意,怒气消了许多,接着言道:“老子虽然是天下第一侠盗,但是也仍有似你等之流时常污蔑,遂老子定下了三不偷,你可要记牢!一,不偷忠臣良将!二,不偷烈妇孝子!三,不偷老弱幼孺!若是偷了他们,怕是下下辈子生个孩子都是八个脑袋六条腿!你可知晓?” 方莫点头道:“我不是贼,我什么人都不会偷的。” 孙不赢狠狠“啐”了一口道:“你这小猴儿崽子又懂些什么?毛都没长齐!这世间多的是假仁假义之辈,那些狗屁大侠又没有营生,哪里来得许多银钱供他们挥霍?端的都是些男盗女娼的无耻之辈!” 方莫闻言想争辩几句,但想想又颇觉有理,遂不再言语。 又听那孙不赢自顾自道:“你那三个草包师父虽然功夫不济,但为人处事却也称得起大侠二字,你小子拜他们倒也不屈。”方莫闻言暗自敬佩三位师父,做人做到竟然能连贼都能服气,当真不枉此生了。 孙不赢见该讲之言皆已讲完,指了指身边几棵大柏树中的其中一棵道:“小猴儿崽子,你拿出全身内力,打一下给老子看看。” 方莫抬眼看去,这棵柏树遮天盖日,足有三人怀抱粗细,心中也不禁暗暗忐忑。 方莫行至树下,扎稳马步,全身内力灌至于右臂,待自觉颇好时,手肘弯曲,随着一声暴喝右掌猛的向前一推,结结实实拍在树身之上。 哪知大柏树只是轻微的颤了少许,若不注目都实难发觉。手掌挪开时,倒是掉下少许树皮,显出一个不太清晰的巴掌印来。方莫脸一红,收手推至一旁。 孙不赢吧嗒吧嗒嘴,啧啧道:“甚是难得!” 方莫闻言大气,心道这孙不赢与白不胜怕当真是同宗兄弟,连这损人的言语都如出一辙。 但此番却是方莫想错了,只见孙不赢看了掌印片刻倒当真夸奖起来道:“凭你那三个草包师父能把你这内功调教成这样,确也甚是难得了。小猴儿崽子,你和他们学了多少个年头?” 方莫道:“一年有余。” 孙不赢深感满意道:“那可算是了不得了。看来你确有点天份,只是董老头儿的‘天海诀’他们怕是不会教。” 方莫奇道:“那本‘天海诀’三位恩师实是耐心教导,我也自觉内功甚有进展,又怎能说不会教?” 孙不赢歪头看着方莫道:“‘天海诀’这三个字里面有天、有海、有诀,但何谓之天?‘简易经’中有言,未知乃为天,空旷亦如天。而又何谓之海?澎湃乃为海,安宁亦如海。这天和海皆是浩瀚难测之物,最重的一点便落在了这个诀字上,就是如何将其使用在合适的地方。” 方莫从未听及三位师父讲过这些,颇觉新奇,连连点头,听得聚精会神。 孙不赢又道:“天下内功皆为修炼自身内息之法,本无强弱之分,只不过有的详细准确,有的粗浅走歪罢了。你这‘天海诀’本是个不错的本事,奈何董老头儿自身就太过聪明,为了合那三才剑法,过于走了轻巧难测的路子,变化有余,厚重不足。待到了你师父这一辈,又太过蠢笨,只习得一身直来直去的法门,难为董老头能拆出个阵法供他们使用,也当算是真了不得。” 孙不赢又指了指那颗大柏树道:“你现下便如你那三位师父一样,只知一味的发力猛攻,就好比轮动大锤一样,次次都是硬碰硬。可你再仔细想想,这天和海中要个锤子却是做甚?” 方莫急道:“那却是该如何?” 孙不赢见方莫动了心思,山羊胡子一撅,笑嘻嘻道:“小猴儿崽子,你不是不想学我的本事吗?” 方莫闻言脸一红,喃喃道:“你若不想说,也便罢了,我……我却也不是甚想听。” 孙不赢哈哈大笑,也不再逗方莫,接问道:“敌手若是块砖石,你用什么击破它?” 方莫道:“自是锤子。” 孙不赢又问道:“敌手若是根绳子呢?” 方莫道:“那自然用刀子。” 孙不赢点点头,追问道:“敌手若是团棉花呢?” 方莫想了想道:“那……那怕是需用锥子了。” 孙不赢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点头道:“老子教你的便是这内息变化之法,光使个锤子又有何用。小猴崽子!你可看好了!” 孙不赢言罢飞身跳至方莫所击之树前,单掌烈烈打出,“碰”的一声巨响,大柏树猛颤了多下,树枝纷纷掉落,赫然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嵌入树身之中。 孙不赢指着掌印言道:“此掌我要你学得是天之轰雷滚滚,海之波涛汹涌,一经发出,势不可挡。” 言罢转身行至第二棵树前,右掌竖立如刀,如飞似电,平平向树身砍去,只听“咔擦”一声,整个掌身已横着没入树干之中,直如刀砍斧劈。 孙不赢抽出手掌言道:“此掌我要你学得是天之霹雳闪电,海的之狂风骤雨,一经发出,如锋在手。” 孙不赢也不多说,又行至第三棵树前,单掌缓缓按住树身,也不见得如何用力,手掌竟慢慢嵌入树中,抽手看时,掌印边缘光滑整齐,似修饰过一般。 孙不赢最后道:“此掌我要你学得是天之绵绵不断,海之暗潮汹涌,一经发出,伤人无形。” 这三掌直把方莫看得目瞪口呆,实不想内力竟会有如此多样变化,顿觉武学一道确是博大精深。 孙不赢也不废话,当下把内息运动之法详详细细的讲解给方莫听,如何奔放外铄,如何化钢为柔,如何锋如刀斧,足足讲了三个时辰有余。 方莫虽非绝顶聪慧之人,但内功却颇有根基,一整天下来,已觉稍有心得。 次日他便从最擅长的刚猛掌力练起,但有孙不赢这位高人在旁指点,方莫才知火候差得实在太多,何时该发力、何时该收力、甚至何种距离打出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都是学问。 方莫单此一掌便是练了半年有余,到最后再击柏树,终可也击出一指节深的掌印,孙不赢才算满意。 待到练习第二种内息之时,方莫顿觉吃力,哪怕掌身横着击在树上,也好似巨锤击中一般,发出也的是“咚咚”之声。 孙不赢见状大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藤条,打完后又是细细讲解,方莫性子倔强,也不吭声,咬牙挺住暗自琢磨。 如此下来又是一年,方莫也终可手掌砍入柏树二指深。 而这第三种内息更是麻烦,此次学了整整一年半,也算勉强掌握下来。 如此算下来,二人在山顶传艺已是三年,一个认真教,一个咬牙学,方莫竟然当真可以练到内息自由轮转,刚柔并济的地步,连孙不赢都大感欣慰。 而这二人本就是不修边幅,加上专心苦修,此刻两人已是须发皆长,蓬头垢面,直如一老一小两只猴儿样般,模样甚是可笑。 方莫虽仍口口生生喊着孙不赢“老贼”,但内心实已对这个猴儿样老人产生了颇深的感情。 尤是每到月圆之日,孙不赢便独自蹲在树顶俯瞰山下,口中兀自在叨叨念念言些什么。 方莫每到此时便自装睡,那孙不赢见方莫睡去,便也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常“吧嗒吧嗒”落下几滴眼泪,轻声抽泣,悲悲切切,想是苦思韩飞燕之故。 方莫听在耳中,心里便似打了千百个结,解开一个又缠上一个,实不知是何种滋味,方知人间百感,情字最深。 遂也转念想起老父,烈子哥哥,三位师父以及晴儿。 起先几人尚好,但一想及晴儿,心头便如手拧一般,想喊又喊不出,想叫又不敢叫,闷得如添了几斤棉花在胸膛。 心头恨恨转念不去想,但谁知顾宁儿此时又跳了出来。 顾宁儿一会儿文生公子打扮,一会儿又是娇俏女孩装束,笑颜如花,调皮可爱,方莫忽的又转而为开心起来。 刚想至二人结拜长亭外的兰花,晴儿头戴兰花的模样又蹦了出来,心头又是一紧。 就这样一阵子难过,一阵子开心。晴儿竟然与宁儿打成了平手,实不知为何。 结果这月圆之日倒成了孙不赢与方莫的磨难之日了,这实是方莫所始料未及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回:二入襄阳 待教完内力变化,孙不赢便考较起方莫的招式来。起先方莫用树枝使得三才剑法,几个照面便被打得人仰马翻。孙不赢嘴里调笑连连,不亦乐乎。 方莫内心发怒,遂加上白不胜的“五谷轮回式”全力防守起来。 这一下可不打紧,方莫竟能与孙不赢对拆到百招以上,不时还奇招频出。 有一个回合方莫瞅准了一个空当,竟是张嘴咬来,直吓得孙不赢缩手连连。孙不赢登时大怒,用上内力,一脚将方莫踹出几个翻滚这才算完。 孙不赢怒气未平,伸手指着方莫言道:“你这个不长进的猴儿崽子!打便罢了,如何还要动嘴咬人?这也是你那三个师父教的吗?” 方莫偷笑道:“这倒非也,此等怪招也只有我那义弟白不胜方教得出来。”孙不赢大奇道:“他也教过你武功?你却是详细讲与我听。” 当下方莫便毫无保留的将白不胜所教的“五谷轮回式”说与孙不赢听,连名称都不曾隐晦,方莫料想他听完必会哈哈大笑。 方莫其实内心却也盼着可让孙不赢开怀,至于是何种原因,倒是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 可不想孙不赢听完之后反而失了笑容,陷入沉思,口中入了魔般喃喃念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如此反复念了几遍之后,孙不赢竟闭上了双眼,仔细的琢磨起来。方莫见状也不敢打扰,在一旁耐心垂手等待。 过了良久,孙不赢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道:“小猴儿崽子,你这义弟当真了得,竟已悟到如此地步。但不想却是我无心中成全了他,实是天数使然。今后如若再次相遇,怕我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而这师伯也定是当不上了。”说罢脸现颓然之色,竟似老了好几岁。 方莫见状心中大感不忍,遂开口言道:“老贼!你倒怎生如此没有出息起来!他若能悟,你又有何不可?我虽不懂其中道理,但你又不是为他而活,你二人谁强谁弱又有什么干系?” 孙不赢闻方莫此言浑身一震,双目呆然,口中不住反复道:“不是为他而活……不是为他而活……不是为他而活……” 如此这般念叨十几遍后,孙不赢猛地窜起一丈多高,开心大笑道:“小猴崽子!你算说对了,他武功高低又干我何事?况且他能悟得,我又怎生不能?若我也能掌握这虚实恍惚之道,想我那婆娘岂不是再一见面就可擒住?等到那时……我自然……” 想至龌蹉处,孙不赢竟捂起嘴来,偷偷笑得眉飞色舞。 方莫虽不知孙不赢想的乃是下流无耻之事,不过见他打起了精神,也跟着高兴起来。 孙不赢足足笑了半晌,方才止住,也自觉失态,遂轻轻咳了几声,改为一脸神圣之态道:“小猴儿崽子,既然你已经先学了他那拉屎的把式,便已是反其道而行之,那么我也就不再教你什么招式路数了。以后你见什么便学什么,纳百家之长化为己用,前途想来自是不可限量。看来你确是个有福之人,不想那白老贼错打错教倒也是成全了你。不过经验二字却仍需你日后慢慢累积,但现下凭你的功夫若是遇见难缠的对手也是危险。也罢,老子受了你的教,便教你一手看家的本事吧。” 方莫闻言暗道要坏,定是昨夜的食物不太干净,孙不赢又吃坏了脑子。这做贼的看家本事定是偷东西了,自己没来由的学它却是做甚。 方莫刚想出言拒绝,却见孙不赢转身已跳至平坦开阔之处,摇摇摆摆大踏步转动起来。 方莫一见心头大惊,这孙不赢每踏出一步,地下坚土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如用工具凿成一般,清晰无比。 只见这孙不赢身形越转越快,片刻之间已成了一团灰影。饶是方莫现在内功已有小成,眼力却也只能勉强跟上。再过不多时,方莫只感内心烦乱,胸口闷热,勉力坐下,却不敢再看。又过了半刻时光,孙不赢方自使完,停身站住,转身看向方莫。 方莫耳听得孙不赢没了声音方才敢再看去,此时只见地下已然密密麻麻的留下了几千个脚印,深浅不一,形状各异,但却没有丝毫重叠之处,从内向外竟延伸成了几丈方圆的一个大圈子。 孙不赢见方莫惊讶,心中得意,美滋滋道:“小猴儿崽子,却是便宜你了!老子这套轻功连我的大徒弟横无涯都没有学全,不想你倒有缘全端了去!” 方莫闻言瞬间想起横无涯所使的歪歪扭扭身法,怪虽怪极,却是当真了得。况且听孙不赢的言下之意那尚且不是全部,若是真可习得此轻功,实是天大的造化。 方莫掩盖不住自身喜悦,脸上也不自觉带了出来。 孙不赢见状更是颇为自豪道:“小猴儿崽子当真识货,别的不敢说,我这套轻功步法可称得上是武林之中的头等绝学了。你义弟说的那几个老家伙确实厉害万分,我想胜他们那是痴心妄想。但若是我一心想走,却也没人能留得住我!”孙不赢说罢一脸傲然之色。 方莫听完虽坚信不疑,却也张口问道:“老贼,这轻功如此厉害,你又是从哪里得来?是老老贼教的还是你自哪里偷的?” 孙不赢狠狠的“呸”了方莫一大口,怒骂道:“你这不开眼的猴崽子!这轻功是我老人家夜观天象,顺着星斗闪烁之理,脚踏方位十年间自行悟得而成!并且若想使出,内息也必须顺着脚步时时转换,如果没有老子在旁指点,怕是累断了腿,也偷学不去!” 孙不赢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又轻叹道:“老子起初教你内息变化之法只是不想埋没了董老头的‘天海诀’,不想学这看家的本领时倒刚好用得上,当真是造化弄人,一切天定。”孙不赢言罢眼望苍天,似是在感慨些什么。虽自觉颇为潇洒,但他那邋遢外表却无实无半分世外高人模样。 方莫此时深感敬佩,需知学一门武功尚且容易,但创一门武功却堪比登天。况且这孙不赢不仅仅能创出一门轻功,更能独步武林,确是天纵奇才,惊世绝艳。 方莫心中一阵感动崇敬,刚想开口称赞,但抬眼却看到孙不赢那怪异的样子,一闭嘴又暗暗把天纵奇才、惊世绝艳这八字悄悄的收了回去,烂死在心底。 方莫见孙不赢渐渐回过神来,遂开口问道:“老贼,既然是你夜观天象,通晓星斗所悟而成的轻功,那它又叫个什么名称?” 孙不赢手捋胡须,傲然朗声道:“摔不死!!” 方莫登时怀疑自己耳力发生了问题,一字一字又重新的问了一遍。 孙不赢目光坚定,也一字一字的又回答了一遍:“摔!不!死!” 方莫此时内心一阵苦笑,暗道这个轻功使将起来却是每每皆如摔倒一般,但这与满天星斗又有何关联?世间高人实是不可用常理度之。 孙不赢却不管这许多,说教便教,遂拉起方莫一步一步的讲解起来。 方莫待学上方知这步法的精妙,实是每踏出一步皆出人意料,处处衔接看似不可能,却又当真能走得下来。 只不过这套轻功对于内息轮转要求甚严,瞬息之间,就需变幻,否则实无连贯可能。 方莫一天时间只学会了五步,却也是跌跌撞撞,摔了几十个跟头。 如此下来,方莫每天便习这“摔不死”绝学。起初尚难自控,但每一步的内息轮转都已熟悉后,却越学越快,到最后也可运转如飞,走完整套步法。虽不如孙不赢那般潇洒,却也堪可实用。但想必也是功力未值孙不赢那般精纯之故,此等差距却非一蹴而就可至了。饶是如此苦练,全部学会却也用去了两年多的时间。 如此算来,方莫已在这山顶上整整呆了五年,转眼已经到了二十三岁。脸上虽脏,但可看出稚气已退,已现出一团英武之气来。 方莫平日里素常与孙不赢谈天说地,见闻也随之大涨,再也不似刚出武陵时那般懵懵懂懂的样子了。 而反观孙不赢,却是苍老了许多。不知是因太过思念韩飞燕,亦或是教导方莫太过用心之故,虽一双猴儿眼仍自“咕噜噜”乱转,但原先的灰白胡子,现下已然全白,脸上的皱纹也仿似更多。方莫每每瞧在眼里,心中总是加倍的难过。 这一日练武已毕,孙不赢拍了拍树旁的大石,示意方莫坐下,方莫不知何事,依言而行。 待得方莫坐定,孙不赢却脸现愁云,张口几次欲言又强自压了回去,到最后却只是低头闷坐不声不响起来。 方莫见状觉得奇怪,除了月圆十五之时,这孙不赢平日里素来都是精神百倍,不知今日为何大白天的反倒烦恼了起来,遂开口调笑道:“老贼,今日为何如此扭捏?莫不是昨日夜里被女鬼附了身,如今坐在我面前的反倒是一位妙龄少女来?” 孙不赢挑起了眼角一瞪,却仍未搭言。方莫觉得奇怪,遂反复追问起来。到最后孙不赢长叹一声,终答道:“小猴崽子,我要走了。” 方莫闻此言方真真正正的大惊起来,叫道:“老贼!你怕不是又吃坏了脑子吧?为何突发此言?” 孙不赢叹道:“五载有余,也不知我那婆娘是否还尚在人间,我若再不去寻找,怕是终身有憾。如今我该教的也都教给你了,你现今虽称不上武林之中高手,但靠我这步法却也自保有余。适才无言,实是心中有些难舍之故。” 方莫听罢孙不赢此言,心头如被大石猛击了几下,闷结难当。内心虽不肯承认,却只觉眼前这个猴儿样的老者,直如三才大侠那般亲密,一时之间,竟是无言。 过了良久,孙不赢方缓缓站起身来,低头望着方莫言道:“小猴儿崽子,我去了,你以后在江湖之上要好自为之,莫要弱了你那三位师父的名头才是……” 方莫闻听,那孙不赢的话语之中竟带有哽咽之声。 方莫急伸手拉去,却被孙不赢挡下。 孙不赢抬手了几回,方自又落下,看情形仿似要摸摸方莫的头顶,却又未忍。 到最后孙不赢把心一狠,转身大步顺着山道而下,竟是未再发一言。 方莫此时却再也忍受不住,俯身跪倒,嚎啕大哭,泼了命的对着孙不赢背影喊去:“师父!!你老也要保重身体!!早日找到师娘!!!呜呜呜……” 孙不赢闻声身体剧震,登时停住,浑身抽搐,却未再回身,抬起满是骨头的右手,横着摆了几下,径自下山而去。 方莫独自在山顶哭罢多时方止住悲声,心中虽是不舍之情未散,但已消减许多。 方莫暗道师父只是下山而去,又并非再不可见,日后它日若再相逢,定要在师父师娘膝下行孝,为其养老送终,也就是了。 但方莫转念又想起自己襄阳城内的三位恩师,心中激荡之情又起,如山洪决堤,无法抑制。猛然爬起身形,大步下山,向着襄阳城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方莫内功已窥得门径,一旦放开手脚奔袭,只觉两耳生风,转瞬间已入了襄阳城内。 此时已值初春,天气合宜,城内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方莫却也无心观看其它,收了内功,大步向着三才大侠家中走去。 周围百姓见了方莫,纷纷捂鼻而退,指指点点,仿似生怕粘上一星半点。 方莫也不理会,不多时便行至家门口。内心尚未来得及欢喜,却惊见门口那副对联已经墨迹消退,连字体都模糊不堪,一片斑斑驳驳,想是许久未曾换过。 方莫心中疑惑,遂大力拍起门来,半晌也是无人应答。方莫一时着急,提气纵身便跃墙而入。哪知此时自己武功大进,这一跃竟是高出墙头一丈有余,惊慌失措间竟是落地未稳,一跤摔倒于地。 方莫也顾不得疼痛,翻身爬起,几步行至谢文广屋前推门而入,却见屋中整整齐齐,空无一人,但灰尘却已是颇厚,墙角处竟还结着几张蛛网,想是许久无人居住。 方莫大急,遂推开所有屋门,但入眼处皆是如此景象。 方莫又见师父兵刃全不在屋内,想是已随身带走,怕是找寻自己而去。一时间倒是颓然不堪,失了方寸,不知该在此等候还是该去江湖之中打探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一回:路斗顶天 方莫如此呆坐了一个多时辰,已值正当午时,肚腹之中只觉一阵翻滚,甚为饥饿。方莫此次有了经验,四下在谢文广屋中翻找起来。不多时,方莫就在床头衣柜中找出些银钱,白花花足足四十几两,整整齐齐堆放其内,想是师父留给自己所用。见师父如此用心,方莫不禁倍加感动。 方莫揣好几两银钱,推门而出,此时方有心见得街上繁华景象。谁知甫一瞧,这花花绿绿变化万千的世界就把方莫牢牢吸引住。 方莫一会儿闻闻包子铺飘出的香味,一会儿又摸摸逗孩子玩的小杂货,一路行来一路看,内心端的是十分欢喜。就这样走走停停不多时,便来到了城中心最大的酒馆“仙客居”楼下。 方莫早闻“仙客居”大名,只是从未有缘得见。如今抬头看去,只见楼体巍峨雄伟,气派豪华。而在楼外挂的全是些名人字画,有的笔力苍劲,有的字体娟秀,有几幅还是名家狂草,圆转多变,气势十足。 方莫虽看不懂,但也觉得尚给这“仙客居”别添了几分高雅之气。而在楼内则是人人影憧憧,满眼的锦锈华服之色,喝酒猜拳之声不绝于耳,固然热闹非凡,但却又时时夹杂着一些污言秽语,嬉笑怒骂,甚为刺耳难听。 方莫看罢多时,正欲抬腿进门,耳中忽听得身后一阵大乱,颇为嘈杂。方莫回头看去,却见市集之中几名差役正在殴打着一位贩卖水果的老者。这几个差役如狼似虎,有的空手,有的使棍棒,下手极为狠辣。但见那名老者此时已然倒在地上,翻滚连连,头上脸上俱是伤痕,苹果、橘子等物散落一地。而那几名差役仍自不肯罢手,尚狠狠抬腿踢去。 围观众人皆指指点点,怒形于色,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方莫见状大怒,他自小家遭巨变皆是因为这些恶吏而起,如今见此情景,心中更觉愤慨,遂转回身来,虎虎向几名差役行去。 待行至近时,方莫耳中听得为首一名差役口中兀自叫嚷道:“你这该死不死的老东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赵二虎是什么人!老子今日新换的衣裳,就被你的烂筐划破,你怎生赔偿得起?看我不打死你这老东西!” 这差役仿似越说越气,又抬腿照着老者当胸狠狠踩了几脚下去。那名倒地老者口中呼救连连,却是徒劳无功。方莫闻言再也按捺不住,抢步横身站在老者身前。 这一下来得突然,倒把那个自称赵二虎的差役吓了一跳,连连退后几步,抬眼上下打量来人,却只见眼前立着一名高大魁梧汉子,一头乱发已然擀了毡,一绺儿一绺儿里出外进,脸上胡子长得满处都是,不过倒是也瞧得出年岁不大,而再观其身尚穿着冬日的破夹袄,满是灰尘漏洞,看样子想是每天在地上翻滚所致。 赵二虎瞧得只是如此一个破落户,心中胆子又壮了起来,哈哈大笑道:“这年月可当真是平安了起来,想不到一个疯要饭花子都敢替人出头了,你当真不怕王法了吗?”方莫闻言心中一动,暗道不可替三位师父招惹了麻烦,遂也打定主意,当真顺着赵二虎的话装起疯来。但方莫虽已二十三岁,而自身经历却颇为简单,除了逃难入深山便是学艺,又哪里见过真正的疯子,虽是肯装,却是也不知该当如何。 赵二虎见方莫并未搭话,遂更跋扈起来,指着方莫鼻子问道:“你是耳聋了吗?老子在问你话!”方莫见实在无法,便把双眼一瞪,大吼一声道:“我是疯子!!” 不想这一吼倒把赵二虎吓得不轻,“蹬蹬蹬”后退了三步,转头看向其他几人。那几名差役也是各自狐疑,眼见得方莫双眼神完气足,清澈无比,哪里有半点疯颠的样子,可若不是疯子,怎生又会如此打扮,实是莫名其妙。 方莫见众差役被自己吓退,心中暗自得意,料想是这疯子装得定是甚像,遂也勇气大增,又往前猛踏了三步,再次大吼道:“我是疯子!!” 这一吼更是大声,竟吓得一名差役浑身一抖,手中棍棒“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上。围观百姓见如此凶恶的赵二虎众人竟会被一个疯子吓成如此,颇觉解气,遂哄堂大笑起来。 赵二虎听得笑声,脸上登时挂不住,转头对那名差役怒喝道:“还不快捡起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那名差役赶忙捡起地上棍棒,但手中兀自哆嗦,把握不住。 赵二虎乃是城中地头蛇,素来欺负人惯了,适才只是事发突然,如今一怒,浑忘记了害怕之情,怒对着周遭所有人喊道:“我看哪个敢再笑?若是让老子盯住一个,你们全家都别想安宁!”这一喊却是管用,百姓们立时安静下来,虽仍有几人小声嘀咕,却也无人再敢发笑。 赵二虎见状颇觉满意,又转头指着方莫鼻尖道:“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疯子!但你若再不给我滚开,我连你也一并打了,再送入官府大狱之中关押起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莫听罢心中愤恨,但想及与此等人也是无理可讲,便自是又大喊了一句:“我是疯子!!” 这赵二虎实在是无法忍耐,抬起左腿奔着方莫下阴就是一脚踹去,口中大叫道:“我让你疯!我让你疯!” 方莫内心早已打定主意不显露出自身武功,但眼见赵二虎这脚踢来,心中也是暗恨其出手狠辣。遂在这脚即将踢上的当口,身子猛一弯,双手一捂裆处,左手大指暗暗伸出,对准赵二虎脚上的“太白穴”,这一脚反倒是成了赵二虎把穴位自己送到了方莫手前一般。 此时只听得两声大叫,一边是赵二虎捂脚翻身倒地,痛苦连连,一边却是方莫蹲在地上,痛呼不止,而其中真假却是只有这二人知晓罢了。 不多时,方莫率先站起身形,口中兀自大声嚷道:“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围观百姓见状纷纷惊奇,暗道这疯子的裆莫非是铁做的不成?怎生踢人的却痛成如此? 其他差役见赵二虎仍在痛叫,无法起身,遂也动了火气,操起手边杂物扑向方莫打去。而此时方莫武功与武陵山脚之时已然判若两人,见众差役扑来,心头暗笑,也不多言,抱起头颅低下身子便在地上躲闪起来,而脚下使得却是那绝艺“摔不死”。 围观百姓只见方莫在众差役中四下乱窜,左推一下,右挡一下,身子歪歪扭扭,狼狈不堪。可奇的是过不多时,众差役竟一个一个纷纷倒下,各自捂着不同之处痛呼。那疯子样的人竟好似一下都没挨上打,仍好好的站在原地,所有人不禁均大感好笑。 而方莫此时方知这“摔不死”的轻功竟是如此奥妙,躲闪时候的方寸之间竟如旷野般广大,身子实如游鱼在大海之中畅快无比。暗中探掌一挤一按,内力穿透穴道,虽尚不能做到点穴立止,却也痛苦得众差役惨叫连连。方莫正值思索步法妙处时,耳中忽听得一声大喊,背后“仙客居”二楼之上一道身影纵跃而下,飘飘然潇洒无比。 方莫回头看去,却见一位锦服公子已行至近前。此人身材修长,一身白衣如雪,穿得华贵无比,但双目之间带着一股蔑视之情,正定定看着方莫。 而此时又有三名家丁顺着楼板急跑而下,其中两人手中竟是各抱着一柄大锤,行动之间颇显吃力,可见此锤分量不轻。待这三人俱已行至锦袍公子身前,那名公子方肯开口言道:“小子,你敢当街殴差拘捕,目中已无王法二字,我既为侠客后人,自当为民除害!” 而此时赵二虎也望见了来人,当真恍如见了救星一般,哭叫道:“苗公子!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这疯子敢当街打人,你若帮忙擒下,我自会送份孝心至府上!苗公子,救命啊……” 这位姓苗的公子只是用眼角扫了一下赵二虎,眼中厌恶之色毫不掩盖,但却也未做拒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赵二虎见状,也不敢再言,只是捂着自己左脚低声“吭哧”不止。 方莫本见来人气度不凡,便想礼待于他,可谁知这位苗公子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便要拿自己问罪,心中大怒,遂又接着装起疯来,双目定定的看着天空,不发一言。 苗公子尚未出言,可他身后未拿锤的家丁见状却已忍耐不住,大声叫道:“你这疯子还要装到何时?你可知面前之人是谁?我们公子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元霸”苗顶天!我们家老爷便是无人不知的‘中原三侠’第二位,安良大侠苗定国!你若知趣,赶紧束手就擒,我们公子素爱洁净,省得污了他的双手!” 方莫闻言心头倒是一动,只因他在山顶之上听师父孙不赢讲起过天下中武林人士,也提及过此“中原三侠”。大侠便是在武陵山脚“插花虎”孙大鹏口中所提的“济世侠”杜悯世,二侠便是这“安良侠”苗定国,而三侠人称“慈悲侠”,名唤张羽凡。 而方莫素来对人间侠客抱有崇敬之心,便想追问下去,可谁知孙不赢却只是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方莫也就不再相询。但不想今日在此地竟能偶遇“安良侠”苗定国的公子,却也是感到一阵意外。 苗顶天察言观色,见方莫神色一动,心里便知晓几分,遂冷笑一声道:“当真是一个装神弄鬼,缺少教养之辈,也不知是哪个蠢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想必定然后悔得欲碰死才肯罢休。” 方莫闻言心中大怒,不想这侠客子弟竟也如此出言不逊,便起了较量之心,遂又往前大跨一步,吼道:“我是疯子!” 不想对面苗顶天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出言道:“我说这位疯子,怕是你没见过真的疯子吧?真的疯子素常都对旁人大叫我没疯,又哪个像你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疯了的?当真是可笑之极啊。” 方莫一听方知自己露了馅儿,心中懊恼不已,遂改言吼道:“那我没疯!” 这一来倒把周围百姓逗得哈哈大笑,方莫闻听笑声脸一红,但心下自一横,咬牙道:“我就是没疯!我没疯!” 不想他这一龇牙咧嘴,倒真把苗顶天唬住了,暗道哪有人一会说自己疯,一会又说自己不疯的,看他这个装扮就算没全疯也是个半疯,我又何必和他多做口舌之利,不若抓住扔给赵二虎也就罢了。 打定主意,苗顶天便不再与方莫多费唇舌,转身操起家丁手中双锤就亮出了架势,可等了半晌却见方莫只是傻愣愣站着,没有半点儿进招的态势。 苗顶天遂一咬牙,双锤并举,使出一招“追星逐月”,两锤一上一下奔着方莫面门就砸,挂带风声,气势非凡。 可哪知双锤刚举过头顶,苗顶天只见方莫右脚“簌”地飞快往前行了一小步,已欺近自己身前,而左脚再迈时却不小心踢到右脚跟,身子竟一下子奔着自己摔倒下来。 苗顶天刚然一愣,方莫已然软乎乎贴在了自己身上,整个油乎乎的头颅就顶在了下颚。 苗顶天心中大惊,口中欲叫,可不想方莫头发又长又翘,有几撮儿竟趁着他张口之时跳了进去。 苗顶天只觉口中又咸又苦,直欲做呕。再也顾不得什么破绽空当,支肘顶开方莫,后撤几步抚胸就吐。 三个家丁顿时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扑上前去扶住公子,为首家丁急问道:“公子,可是中了什么毒吗?”苗顶天此时脸上通红,恶心不已,吐罢多时才能止住。 苗顶天缓了半晌,方能对那名家丁答道:“虽非中毒,却胜与毒万分,怕是几日难以进食了。”说罢也不管那名家丁的慌乱之色,二次走入圈内。 但此时苗顶天却再也不敢小瞧方莫,双锤护在胸前,打定主意不再进招。方莫心中偷笑,脸上却未带半分出来,慢慢悠悠向苗顶天踱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二回:结识小六 双锤本是外家最为刚猛之兵器,要的就是大开大阖,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此番苗顶天不敢进攻,便凭空少了几分能耐。而方莫又不发招,只是慢慢前行,更别扭已极,眼看着再进几步双锤便耍不开了,苗顶天无法,只好再次左右分双锤横着向方莫并着砸来。 方莫也不用它法,见苗顶天刚举锤,再次右脚往前探,左脚一拌,又是直直向苗顶天摔去。 可此番苗顶天却学乖了许多,刚见方莫探脚,身子便猛然后退一大步,眼看着这跤跌不到自己身上,心下不禁暗自得意。 但苗顶天却万万没料想此次方莫乃是连环跤,左脚绊完绊右脚,右脚绊完再绊左脚,竟是绊了几次都没摔倒,眼看着方莫身子歪歪扭扭又奔着自己而来,苗顶天竟是怎么躲不开了,“噗”的一声,方莫那颗油乎乎的脑袋又是顶在了自己的下颚上。 但苗顶天却也甚是了得,硬是闭住了嘴巴没喊叫出来,刚想再次支肘架开,却不想方莫竟一把抱住自己,两只手胡乱在腋下四处拨弄起来。 直把个苗顶天憋得满脸通红,双锤还不敢撒手,实在忍不住时分,赶紧转头呼叫,可不想刚张开嘴,方莫的油头竟不知从哪又窜了出来,快如闪电,直插入嘴,当真准确了得。 而此时苗顶天再也忍受不住,双锤撒手“嘡啷啷”落于尘埃,两手猛地推开方莫,跳出圈外再次大呕起来,这次竟然吐出了大把的绿色胆汁,想是素日干净惯了,实无法忍耐之故。 待吐无可吐之时,苗顶天双腿却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声软倒于地,一身白衣吐得污点斑斑,却是顾不得了。 那三名家丁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搀扶住公子,其中为首家丁抬手点指方莫道:“小子!你可给我等着!你既然敢欺我家公子,这襄阳城你怕是再也走不出去了!你就趁着有命赶紧好好享受这几日时光吧!” 方莫闻言,右脚又是一探,左脚再次一绊,作势欲再摔倒。直把个说话家丁吓得屁股尿流,赶忙闭上嘴巴,三人扛着苗顶天一溜烟消失而去。 地下赵二虎见势不妙,点手唤起地上众差役,悄悄从人群后面溜走。方莫虽眼中见得,却也懒得理睬,任其逃跑而去。 此时卖水果老汉已然被人搀扶而起,见方莫替自己解了围,嘴唇颤动却是不知从何说起。定定半晌,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完好的苹果,用衣服内里细细擦拭干净,双手捧定送至方莫眼前。 方莫见老者满脸乌青渗血,又见这只通红苹果,内心实是不知何种滋味。遂也双手接住,小心的放入怀中,再把所带银钱全部掏出放入老者手心,老者见状“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方莫伸双手搀起,也不想多做停留,未答一言,转身也钻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方莫离开这“仙客居”酒馆,几个转弯便进入一条小巷子之中,见无人跟随,便坐在地上思想刚才所发生之事。 他本是少年,此番又初次行此侠义之事,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竟是自己手舞足蹈起来,待过了阵子,高兴之情稍减,又觉讪讪然,颇为脸红,遂靠在墙角掏出那颗红苹果啃了起来。 正值吃得高兴之时,却忽听头顶有人“嘻嘻”作笑。方莫心中大惊,暗道何人竟可无声无息的接近自己而不能发觉? 方莫慌忙抬头看去,却见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叫花子,脸上虽是肮脏,但颇显精神。 方莫暗叫惭愧,想是自己走进巷口时太过兴奋,竟未发现墙头之上有人,这小叫花子想来已是坐了许久,刚才自己的羞愧模样也定是全然被他看了去,顿觉脸上发烧,不敢再抬头,又自顾自的啃起苹果来。 那小叫花子见竟是方莫如此反应,顿时大感有趣,遂从墙头慢慢的蹭了下来,挨着方莫蹲下,用手肘顶了下方莫道:“哎!疯子!吃得挺香啊?” 方莫不愿理他,又扭过半边身子吃了起来。那小叫花子见状愈发的高兴起来,追问道:“我说疯子,你别不言语啊,刚才你打那苗顶天时可端的是威风八面,如今怎生还扭捏起来?” 方莫听小叫花子夸奖自己,心头也有些得意,转头答道:“你又未曾得见,怎生晓得此事?” 小叫花子撇了撇嘴道:“刚才我就在人群之中,从头到尾我却瞧得真真。” 方莫奇道:“那你怎生可能比我还先到这巷子之内?” 小叫花子颇不以为然道:“你又没使得甚轻功,道路又没有我熟悉,我先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方莫暗自思索,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遂不愿再问,又扭过头去。 小叫花子又捅了捅方莫道:“疯子!你要倒大霉了!” 方莫闻听便觉晦气,转头怒道:“我晦气不晦气是我个人的事,又哪里劳你操心?” 小叫花子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言道:“你此言可是说错了,天下间丐帮皆是一家人,你虽是个外来户,但也……” 方莫打断道:“我才不是什么劳什子丐帮之人,我就住在这襄阳城内。” 这次却轮到小叫花子奇怪了,遂问道:“你可别蒙哄于我,你这身行头比我们帮派陈年老花子都正规,不是叫花子却是个甚么?” 方莫听完小叫花子之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小叫花子见方莫此举,心头颇觉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是拉近了两人不少距离。 笑罢多时,方莫问道:“小叫花子,你叫个什么名字啊?” 小叫花子答道:“大家都唤我做小六子,你也如此称呼便是。” 方莫点头道:“我叫方莫,是这城中三才大侠的徒弟。却不知你是否有他们的消息?” 小叫花子闻言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方莫,遂晃头道:“这三才大侠的名头我却是听过,只不过两年前就已经踪迹不见。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何去了。” 方莫听罢暗自叹息,低头不语。小六子见状拍拍方莫肩头道:“你却也不用如此灰心,想我丐帮弟子千千万,我定能帮你打探出来。不过现在最紧要之事却是你自己的性命之忧。” 方莫闻此言颇感纳闷,遂问道:“小六子,你适才说我要倒霉,如今又变成有性命之忧,我都穿成如此破烂模样?难不成还会有贼图我的财物?” 小六子扁起了嘴巴,啧啧道:“你这人看起来虽高高大大,可脑子怕是只有米粒儿大小。我却问你,刚才你可是与那苗顶天动了手?” 方莫答道:“定是动了手!” 小六子又问道:“那你可知苗顶天的父亲是何如人也?” 方莫答道:“也是晓得,便是那‘安良侠’苗定国!” 小六子闻言也不再多说,劈手抢过方莫手中的剩余少半苹果便自顾自啃了起来,不再理会方莫。 方莫一愣,喃喃道:“你怕也是个疯子,问了半晌现在又不声不响起来。” 小六子狠狠的将吃完的苹果核摔在地上,指着方莫道:“我此时方知你不是个疯子,竟是个傻子。你既知那苗定国是何如人也,竟然还敢如此猖狂,当真是个不知死的鬼!” 方莫听罢颇不以为然,笑道:“我以为你说的是何事,原来是这档子,我就算戏弄了他家公子,可是也没伤及筋骨皮肉,想他堂堂‘安良大侠’,又怎会和我这样人一般见识,你却是多心了。” 小六子仿似见到了怪物一般,诧异道:“难为你怎生能活到了如今,你可知所谓的大侠最看重的是什么?” 方莫朗言答道:“那自然是一颗惩恶除奸,扶威助弱的侠义之心了。” 小六子闻言狠狠的咳了一口痰,“啪”的一声啐在方莫脚前,又拍了拍自己的脏脸蛋儿,边比划边不屑道:“六哥哥告诉你!那些侠客们最看重的就是他们那张脸,如今你当众戏耍了他儿子,就恍若直接打了他的脸面一样。轻则把你绑回家殴打一顿扔出城外,重则一番凌辱之后再杀了你埋到树下当花肥!” 方莫听罢哈哈大笑,颇觉小六子危言耸听,甚是不以为然。小六子见状情知多说无益,遂起身拱手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方才出言提醒,但你若不信,便也罢了。日后如若有用得着我们丐帮的地方,便至城西破关帝庙,提及我小六子也就是了。” 方莫未料想当年群斗横无涯的关帝庙如今竟成了丐帮的地盘,甚是感慨时光无情,但又见及小六子如此小大人般模样,心中又笑又暖,遂也起身还礼,两人就此分别。 方莫离开了巷子,仍觉肚腹饥饿,又回到家中取了些银钱,稍买了些烧饼肉食之类聊以充饥。吃饱后便回到自己房中休息,甫一躺下,便觉得浑身舒爽异常,这硬邦邦的床铺竟好似天堂一般,耳畔也不再有山顶那呼呼作响的风声,不多时便已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直睡到戌时,天已全黑,方莫才悠悠转醒。正欲起身点灯,却忽听院中有轻微的脚步声,方莫再听,竟是两人。这二人轻手蹑脚,似不愿惊动自己,方莫心中又气又笑,暗道自己却当真应了小六子的言语,师父的家中空了几年都不见得有贼人来过,不想自己回家第一天便遇了上,实是要倒大霉的兆头。 方莫一气之下又倒在了床上,心头也不着急,倒要看看这两个贼人是何模样。耳听得这两个贼人从西屋开始摸起,窸窸窣窣声音甚小,但奇的是并未翻取财物,竟是看一眼便关上房门。 方莫心中大奇,暗道莫不是这两人竟是为了自己而来?正值思索间,这二人已行至东屋方莫居所,但此次并未推门而望,而是窗子极其轻微的发出了“噗”的一声响,想是手指沾着唾沫捅破了窗棂纸而发。 方莫听这二人脚步之声便知绝非武功高绝之人,心中也起了玩弄之意,竟转身向里,兀自打起呼噜来。却不想正值等待间,鼻中却嗅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气,甚是好闻,方莫不知凶险,尚大吸了几口,转瞬之间,头脑发沉,便昏迷了过去。 待方莫再转醒时,只觉头痛欲裂,挣扎勉力睁开双目,却朦朦胧胧甚也看不清晰。但见得眼见人影晃动,耳中说话之声嘈杂纷乱,心头又是一阵恶烦,头一歪径自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莫二次转醒,而此次睁眼却看得清晰许多,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躺在一处暖阁之中,而地下盆中炭火尚未熄灭,哄得身子暖洋洋地,甚是舒服。 方莫再看这屋内古玩字画,花草盆栽满处皆是,显得高贵典雅,富丽堂皇。而自己身上盖得尽是些锦缎软绸,显是名贵值钱之物。 方莫不禁吓得“哎呦”一声,翻身而起,生怕自己的脏身子污了这床被褥。却不想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更换了衣裳,那身脏漏破夹袄竟变成了一身白色锦服,入手处柔软异常,想是甚为名贵。 方莫向头上摸去,那头乱发早已被人洗净理好,整整齐齐的梳了一个抓髻,还斜插一根玉簪,再往脸上摸去,只觉光滑异常,想是洗的干干净净,胡须也被刮去多时。 此时暖阁之中尚有两名丫鬟伺候,见方莫转醒,同时低身施礼,口道“万福”。其中一名丫鬟见方莫的呆样子,不禁捂嘴偷偷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而剩下的那名丫鬟则端起一杯茶水行至方莫身边,温柔的说道:“公子,是否感到口渴?这是上好的庐山云雾茶,拿无根春水烹的,平日里连我们家老爷都不舍得饮用,请细细品尝。” 方莫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慌得手脚无处安放,口中只是不停说道:“我……我那身衣服呢……我……我还是穿那个便好……” 这名丫鬟也轻笑了一下,眼中神色也恍似这杯春水茶一般荡漾,启唇道:“公子,那身衣裳奴婢见实在洗不出来,便自做主将他丢去了,现下从里至外皆是新的,岂不更好?” 方莫闻言摸去,果真连内衣都已更换,心下更是大惊,结巴道:“我……我这身子和衣服……是哪位小哥帮忙……帮忙换洗的……?” 那名丫鬟闻言再也忍不住,赶忙将茶水放在桌子上,抬袖遮唇而笑,幽幽道:“哪里又来得甚么小哥,还不是我和刚才的春桃给你清洗的,公子这身子却是当真脏了些,我们两个换了多盆清水方擦洗干净。” 方莫闻言脸腾的一下红透了根,顿时臊得无处容身,实实是再不敢抬头看一眼这名丫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三回:群乞豪情 正值此时,忽听得暖阁之外传来一阵大笑,这笑声中气十足,宛若洪钟,显是内力颇为高深之辈,随着笑声一人闪身走入屋中。 方莫抬眼看去,只见此人五十多岁年纪,身穿青灰色锦袍,眼神明亮,五官方正,颚下一捋五柳长髯根根见光,飘洒于胸前,实是带着一团威武与正气。 方莫刚想起身见礼,那人却抢步上前,双手按住方莫身子,朗声道:“千万不必多礼,老夫苗定国,探望已晚,望少侠赎罪。”苗定国说罢又转头对着那名丫鬟言道:“秋菊,你去屋外伺候即可,老夫若有事便传唤于你。” 秋菊低身行礼答“喏”,遂抬头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方莫,才转身而出,反手戴上屋门。 方莫此时才知面前威武老者便是“安良侠”苗定国,虽不知为何行至此人家中,但如此礼遇必是有恩于己,又想倒头下拜,苗定国赶忙再次按住,言道:“少侠,你再如此便是有些见外了,却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方莫见苗定国眼神中一片赤诚,遂也不再隐瞒,便报了自己真实姓名,但想及白不胜与孙不赢皆是无法无天之辈,生怕之前得罪过苗定国,遂未提及,只是告知自己师承于三才大侠。 苗定国听罢连连点头,口中称赞,眼神中却恍惚有不信之色,但转瞬即逝,方莫并未察觉。 方莫说罢自己来历,又赶忙拱手至歉,对于戏耍苗顶天之事深感愧疚。苗定国听罢连连摆手道:“少侠实在是言重了,此事犬子回家之后便与我讲说了,确是他自己不知轻重、不辩是非所至,与少侠无干。我当即将他申斥一番,现已关入佛堂内思过,我还需向少侠请罪才是。” 方莫闻言内心赞叹,这苗定国当真可称得起大侠二字,竟是有如此坦荡胸襟,实让人佩服已极。 正欲称赞,却听苗顶天话锋一转,向着方莫问道:“少侠,你可是得罪过什么下九流的人物了么?” 方莫一愣,摇头道:“我素来少与人接触,又怎会和人结仇?” 苗顶天叹道:“少侠还是江湖经验甚少,受了暗算尚且不知。也幸得今日老夫访友晚归,才偶遇此事,当时老夫只见两名贼人鬼鬼祟祟,扛着一昏迷之人疾行,我见状不妙,出手打退二贼,不想这昏迷之人竟是少侠你。老夫本待少侠迷药转醒后,能想起些线索,也好帮忙除了这干宵小之辈,不想少侠竟不知情由,却实是难办了。” 方莫此时才知事情全部经过,也暗怪自己大意,遂再次向苗定国道谢。 苗定国连连摆手,苦笑道:“少侠先不忙道谢,老夫如今尚有一事仍需少侠相助。” 方莫忙道:“苗大侠请讲无妨。” 苗定国问道:“少侠可是识得丐帮之人?” 方莫闻言想起小六子,点头道:“却是认识一人,只不过今日方才结交。” 苗定国长出一口气,言道:“这便是了,适才少侠刚入我家中不久,不知为何门口便来了一帮花儿乞丐,个个手提棍棒,在门外口口声声叫老夫交出少侠来。老夫虽知丐帮素有侠名,但奈何实不知他们是否也是那两个贼人同党。便对他们言讲需待少侠转醒后方可交人,可谁知这群乞丐理也讲不通,性之又执拗,直直在外面闹了两个时辰有余,现下仍扰得四邻不安,少侠若是方便可否与老夫同去认认来人?” 方莫闻言大惊,起身便与苗定国双双走出暖阁之外,秋菊见状,也赶忙跟在后面伺候着。方莫出此门口才知庭院甚大,假山游廊,树木森森。 待行至中庭处,耳中便闻得阵阵吵闹声,其中最响亮的便是小六子,童声尖锐,清晰异常,正大喊道:“苗大侠!这个人你是藏不住的!若他少了一根头发!我们丐帮就将你这动用私刑之事传入江湖!看你以后如何再做人!” 而周围起哄之声也是此起彼伏,竟有越来越大之势。方莫顿觉难堪,转头看向苗定国,却见苗定国手捋长髯,甚为淡然,想是修养已到了极致。 此时早有家人推开府门,方莫连忙紧走几步来到门首,抬眼看去,只见府外密密麻麻站满了花儿乞丐,足足有五十几人,个个手举火把棍棒,将黑夜照如白昼,整个苗府被堵得水泄不通。而为首的正是小六子,现下正扯着嗓子带头喊叫。 方莫见此情景,心头大为感动,跑上前去紧紧拉住小六子的手,喃喃道:“小六子!我……我却你让你担心了!” 小六子见方莫无恙,心中也大感高兴,遂抬手止住了众人喊声,轻轻将方莫拉至身侧,拱手对台阶之上苗定国言道:“苗大侠,多谢你老手下留情了,不仅没伤我这兄弟,倒还赏了他一身衣裳,端的真是有大侠之风。” 苗定国冷哼一声,并未搭言,反对方莫拱手言道:“方少侠,此事我想不需多说,误会已解,不知你是愿留宿老朽家中,还是另有打算?” 方莫心头实是感谢苗定国救命之恩,刚想开口允诺,但眼角却已瞟到苗定国身后的秋菊,顿想起她为自己清洗擦身之事,瞬又觉脸红,便即打定主意,深深对苗定国一躬道:“多谢苗大侠盛情,怎奈在下这些朋友已苦等我多时,我自是应与他们同行而去,待等得他日,必定再次登门拜谢救命之恩。” 苗定国闻言点头微笑,遂吩咐家人关上府门转身而入。 而此时小六子见苗定国已走,方又转为一脸调皮之色,抬手唤众人向城西关帝庙而去,这一众人浩浩荡荡,虽皆是穿着破破烂烂,但呼呼喝喝之中,却别有一番豪气。 行走途中,方莫问道:“小六子,你是怎知我在这苗大侠家中的?”小六子闻言又是狠狠的“啐”了一口方莫道:“你还苗大侠长,苗大侠短的,若没有我,你今天怕是死了千百回了。” 方莫笑道:“你这番话却是有些不知情了,我是被两个贼人迷住,路遇苗大侠被其救入府中的,并非有加害我之心。” 小六子也不搭言,抬手唤过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来至身边,指着他对方莫言道:“这是我手下最精明的人儿,叫小聪子。我见你走后便是担心,遂派他在你家门口前蹲守,果不其然,戌时出头,他便发现有两个黑衣人进入你家中,不多时便扛着你出来,直直看着你被背进苗宅,而那两人也不曾再出来过。他这才飞报于我,哪里又有得苗定国救人之说!” 方莫转头看去,只见那个小聪子用袖口擦着鼻涕,一脸傻笑道:“他说的对,正是如此!” 方莫见罢虽觉得好笑不可信,但也对那小聪子深深鞠了几躬,小聪子见有人感激自己,更是笑得脸上开了花,两条鼻涕又“突”的一下冒了出来。 这一行人不多时便行至破关帝庙前,众人围圈而坐,说笑连连。此时又有人在圈子中间升起了大堆篝火,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 小六子又招呼几人从庙中搬出了几坛酒,拿出了许多剩饭剩菜,分发给众人。这群乞丐自是无拘无束惯了,拍去泥封,也不用碗,你一口我一口竟是传坛而喝,好不畅快。 不多时,这酒坛就传至方莫手中。方莫自小一滴酒都未曾沾过,如今见这大酒坛实是有些害怕,但又见众乞丐喝得如此尽兴,颇感心动,不禁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小六子见状,狠狠一拍方莫后背笑骂道:“你这怂货!苗定国的儿子你都敢打,难不成还能怕喝酒?六哥告诉你一句话!你可要记牢了!此言便是‘宁做醉客无人问,莫争侠字图虚名’!”言罢小六子放声大笑,抢过方莫手中酒坛豪饮起来。 “宁做醉客无人问,莫争侠字图虚名……宁做醉客无人问,莫争侠字图虚名……” 方莫口中不住的念叨这一句话,眼中却也渐渐放出光华来,兀的单拳击掌哈哈狂笑起来,劈手又抢回小六子手中酒坛,仰头便大灌起来,虽也呛得咳咳直喘,但内心却实为快活无比。 众乞丐见状,纷纷击掌而笑,遂纵情放歌,一片热闹,方莫听众乞丐口中虽大声唱着叫着,但却丝毫没有“仙客居”内那种污言秽语,听在耳中实是欢喜无比。 此时一个年老乞丐拄着根破木头棒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头上只剩几缕白发前后飘摇,也不知是火光照映亦或是酒醉几分,脸上现出一片红云,一步三摇行至圈中篝火旁开口唱了起来,众乞丐见状皆收了声音。 方莫虽有醉意,但也打起精神侧耳细听,不想那老者唱的竟然是岳飞将军的满江红!声音曲调慷慨悲壮,震颤人心! 待唱至最后“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时,这名年老乞丐竟自把持不住,软倒在地上,双目之中泪水滚滚,痛哭失声,众乞丐见状无不落泪而泣。 方莫见此情景心中一阵激荡,暗道我堂堂大宋无边锦绣河山,有万万人之众。但可怜的却是那些殿前高官、武林高人们,个个穿得锦衣华服,人人吃得山珍海味,竟是不如面前这些食不果腹的乞丐们尚有一腔爱国豪情!若是他们全皆如此,又哪得不直捣黄龙!收复河山!真是让人可发一笑!可悲一叹呐! 方莫越想越觉得愤慨,遂猛然站起,将手里酒坛中剩余美酒一饮而尽!劈手摔碎酒坛,仰天长啸! 众乞丐见状皆动容,止住悲声,振奋起来。如此这般又饮了将近一个时辰,篝火渐渐变小,众人才慢慢倒地睡去。 次日天明,方莫转醒,头痛得仿似要炸开一般,但回想昨夜情形,却又颇觉得痛快。 小六子见方莫醒来,不知又从哪里找了些水,打湿了一块脏布条递给方莫擦脸,方莫擦后虽觉味道甚浓,但也感到精神涨了许多。 小六子此时才言道:“方莫,你虽然现今暂且平安,但只怕留在此地还有后患,不若你先离开这襄阳城,去江湖之上寻寻你的三位师父也是好的,你可莫要执拗。” 方莫闻言虽觉小六子疑心太重,但对方实是一片好意且言之有理,也就慨然应允了。 小六子见方莫答应下来,心头高兴,又抬手招呼众人凑了些路费,大家你几个铜钱,我几个铜钱,竟也凑了足足半吊有余,小六子双手捧着递到方莫眼前。 方莫瞧着这些铜钱,又望了望眼前的花儿乞丐们,心中大为感动,不忍拒绝,收入放进怀中,深深施礼与众人洒泪分别。 方莫由此关帝庙顺水而下,眼见得江流渐宽,轰轰然绕山而行。放眼望去,举目四碧,当真是天水相连,烟波浩渺,天蓝云苍,端的是一派好景致。 方莫心情大好,脚下也轻快起来,嘴里哼着小调,接连行了大半日也不觉甚累。 此时天已近黄昏,却还未见得人家,方莫在山顶住过五年,心头也不甚着急,至多再找个树枝委屈一宿也就是了。可又行了一阵,前面隐约现出了一个茅草亭子,破旧不堪,也不甚高,想是过往渔夫为避风遮雨而搭。 待行至近前,方莫却瞧见亭下有两人正在吵吵闹闹,呼喊不止,看样子即时就要翻脸动手一般。 方莫再仔细看时,心下却感大奇,只见背对着自己的是一个高大肥胖的汉子,上身,皮肤儿倒是细腻白嫩,但一身赘肉随着自身呼喊上下颤动不已,后背上面满是汗水,汇成多股细流淌进裤腰,洇湿了一大片,那汉子想是情急,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而令方莫感到惊奇的却是这肥胖大汉对面站定之人,竟会是多年未见的横无涯,而他此刻腰中并未悬刀,反是远远的插在河畔湿土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四回:惨遭毒手 而横无涯此时也瞧见了方莫,微微一龇牙,算是打过招呼,转头却又不再理会方莫,抬手又对着肥胖大汉骂了起来。 也不知是否因当年被谢文广痛骂过之故,这横无涯仿似对骂人下了苦功一般,此刻变得伶牙俐齿,骂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对面的肥胖大汉显是已然没有了还嘴之力,气得摇晃连连。 横无涯见状更是得意,摇头晃脑,正欲再翻个花样儿骂时,那肥胖大汉实在忍无可忍,探手伸向横无涯肩头,欲行起相扑之术来。 这相扑之术在宋代颇为流行,上至宫廷专职内等子,下至瓦舍艺人表演营生,可谓男女皆有,屡见不鲜。方莫见此肥胖大汉出手缓慢,显是不会武功的寻常农家之人,不禁暗暗为其担心起来。 可怎知这肥胖大汉竟是一把抓了个准,两手紧紧扯住了横无涯肩头的衣衫,肥胖大汉旋即心头一喜,便欲提起横无涯向地上惯去。 可哪知横无涯身材虽较这肥胖大汉矮小许多,却也自是灵便不少,见状不妙,右腿向前一弯一勾,紧紧挂住肥胖大汉左腿,双臂一合,搂住他的腰身,直似个狗熊抱住大树一般。 那肥胖大汉使了几下劲力,竟是未能扯动,遂也使起巧来,左腿站定,用未被挂住的右腿来来回回对着横无涯着地的单腿便是扫去。 横无涯也甚是灵巧,那条单腿儿一屈一伸,反反复复竟是十多下都未被扫到。横无涯此刻也着了急,双手在肥胖大汉背后乱抓,好似也想扯住些什么好发力,奈何这肥胖大汉背后只有一身汗水,又哪里抓得住,倒是弄得横无涯两手湿漉,更是滑腻。 这情形看在方莫眼中,虽不知横无涯为何不用武功,但是也颇觉好玩儿,竟没忍住,兀自笑出声来。横无涯闻声一阵脸红,双手更是加紧抓去。 可这肥胖大汉本不知背后有人,此时忽听得笑声,以为对方来了帮手,心下一慌,胆子一怂,竟是立足不稳,整个人压着横无涯便向前倒去。 不想此一举倒是错打错着,只听得“噗”地一声闷响,那肥胖汉子竟直接将横无涯拍在身下,土地登时溅起一团尘烟。 横无涯被肥胖大汉一身赘肉压住头脸,顿觉呼吸不畅,立时手刨脚蹬起来。那肥胖大汉见状内心甚喜,生怕横无涯再有其他动作,双手紧紧搂住横无涯脑袋,拼命向自己胸口塞去。 哪知刚塞了片刻,肥胖大汉突然“啊”地惨叫一声,猛地又推开横无涯头颅。此时只见他白嫩的胸口赫然多出一圈通红儿牙印儿,无须多问,想是定然被那横无涯张口咬成如此模样。 肥胖大汉登时气急败坏,轮动双拳照着横无涯头脸就是一阵“乒乓”乱锤,直把个偌大的横无涯揍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 那肥胖大汉见横无涯已失了抵抗之能,才恨恨然站起,张口“啐”了一声,又转头瞪了方莫一眼,遂得意洋洋顺着小道扬长而去。 方莫见肥胖大汉走远,才慢慢走近横无涯身前蹲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惨样,又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横无涯“哎呦”了半晌,方才挣扎着爬起身来,见方莫如此嘲笑,登时把眼一瞪,怒道:“笑个屁!没见过人挨打吗?” 方莫从未见过被揍之人仍如此豪横,遂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直笑了许久,方强止住声音道:“横大侠,你一身能耐难道被贼给偷去了吗?怎生让这般农夫暴打至此?” 横无涯揉着眼眶道:“横大侠个屁!老子是你师兄!师父他老人家将你之事都飞鸽传与我知晓了!” 方莫连声道:“好!好!好!横师兄就横师兄!你怎会五年了还在这襄阳城外转悠?莫不是又有些手痒了?” 横无涯盯着方莫怒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会骂人的三个师父!恩师本是怕他三人担心,已留书信告知你安然无恙学艺之事,他三人见信倒也放下心来。但怎知恩师三年前下山购买食料之时却突然发现你的三个师父踪迹不见。心下虽着急,又不忍荒废你的艺业,遂派我四处打听,这三年来我跑遍了大半个江湖,却也未曾打探到一点消息。” 方莫听到此处,既感念孙不赢与横无涯,又替三位师父挂心,收敛笑容低头不再言语。 此刻又听横无涯接着言道:“但师父却也当真是个偏心眼之人,怕你独自下山经验不足受到损伤,又传信命我速速赶至你身边相助,老子从均州足足跑了两日才至此地,不想却遇上了这档子乱事。” 方莫闻言又想起横无涯被打之事,笑问道:“师兄,你又因何与那汉子起了争执?” 横无涯提及此事便自气恼,咬牙道:“老子为了赶路,疾行而下,待临近这襄阳城方放缓了脚步。可哪知一减慢下来,老子这泡尿便涌了上来,再也忍耐不住,站在岸边就解了起来。” 方莫奇道:“可这又干那人何事?” 横无涯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道:“老子自顾着痛快,哪里管得其它许多。可谁知这倒霉汉子正在下游不远处蹲着喝水,他虽胖大,但却也被乱草盖得严严实实,老子又怎生能看到,但想必此人定是喝到了不少。” 方莫笑道:“那既然是你不对,怎生还起了争执?” 横无涯道:“老子本是觉得歉然,但这汉子站起来便破口大骂,你又知我这性子,忍耐不住便也骂了起来。” 方莫道:“骂便罢了,但你这一身好武功,似他这等笨把式,怕是百个也伤不到你,却又为何不肯使来,硬挺着挨打?” 横无涯闻言一脸不屑道:“老子学能耐又不是为了欺辱别人,他既不会武功,我也自不会使来,老子向来皆是如此。” 方莫忍俊不已道:“那若是和一个孩童起了争执,你又不能动手,那可怎生是好?” 横无涯得意洋洋道:“此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老子当即便对着他撒了泡尿,又远又骚气,顿时吓得他哇哇大哭,跑得比兔子还快。”此言一出,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多时,横无涯也问起方莫下山经过,方莫丝毫未加隐瞒,遂把这两日来所发生之事细细的言讲了一番。不想横无涯听罢并未搭言,反而双眉紧锁,暗自思量起来。 方莫见横无涯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由得心中也是一惊,忙问道:“师兄,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横无涯抬眼看了下方莫,缓缓道:“若是我猜测得不错,怕是真的被你那位小六子兄弟言中了,这劳什子苗定国,当真不是什么好人。” 方莫诧异道:“他救我性命,又赠我衣物,哪里能看出有加害之心来?” 横无涯冷哼道:“你现下是甚等样人?” 方莫未料得有此一问,顿时一滞,张了几次口却不知如何形容,最后方喃喃答道:“如若不穿他所赠之衣,怕是和花儿乞丐也未有分别。” 横无涯狠狠连“啐”了三口道:“你就是穿上这层皮,也是和花儿乞丐相差不远。”方莫大感羞臊,低头不语。 横无涯又接连着问道:“你既然当时穿得和乞丐一般,为何那两个蠢贼不偷财物,反倒将你迷晕扛走?扛走不行暗处,怎生又偏巧会让苗老头看到救下?那苗老头武功既如你所说的那般深厚,又怎会让两个脚步轻浮的贼人跑掉?况且你打了他的儿子,他不找你麻烦却如此厚待于你又是为何?” 方莫被这一连串追问弄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吭吭唧唧出声道:“这些想是巧合所至,而苗大侠又是个宅心仁厚之人,所以……” 横无涯冷冷打断道:“那群乞丐朋友如此费力救你,而为何他们之言你却偏偏置若罔闻?你的两个狗眼难道也被一个‘侠’字就蒙住了吗?” 方莫闻言顿时如冷水泼头,瞬间凉到了脚底板,暗恨自己做事糊涂,当真被猪油给蒙了心,实是愧对小六子等众乞丐们。 横无涯见方莫有醒悟之心,转为柔声道:“师弟,此事也不全怪你,你方踏入江湖不久,经验尚且不足,哪里斗得过苗老头儿去,我现在倒是只担心你那群乞丐朋友。听你说来,他们虽然仗义得很,却是不甚通晓武功……” 方莫闻言心头“咯噔”一声,急问道:“担心他们何事?这又与武功高低有何干系?” 横无涯道:“既然那苗老头至今仍侠名响亮,想必做事处处谨慎小心,如若他当真问心无愧也就罢了,若是假仁假义心狭量窄之辈,怕是那群乞丐朋友必会遭他毒手……。” 方莫闻言心头大惊,越想越是害怕,站起身形抬腿就顺着原路飞奔而回。横无涯也怕真出了什么事,捡起钢刀插回腰间紧随其后。这二人一前一后一路狂奔,入夜时分又赶回破关帝庙前。 方莫与横无涯站在庙外,四下环顾,空空荡荡并未发现一人,只有月光孤零零照在地上,打出一片惨白,将这份安静与冷清,更凸显出几分瘆人来。 方莫心中急切,起身就欲奔向城内再行寻找,可忽听横无涯低声喝道:“师弟,先且慢动身,我闻这里尚有些许血腥之气。” 方莫登时停下脚步,回身却见横无涯低头四下观望,方莫顺着横无涯眼光看去,也是瞧出了些许不对。只见土地平平整整,浮面皆是新土,上面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竟像是被人刚刚打扫过一般。 横无涯嗅准方位,立时下手刨去,不多时已挖出半掌深小坑,里面土地俱已被鲜血洇透,一股血腥气冲鼻而入。 方莫见状几欲昏倒,情知定然被横无涯言中,群乞想是已经遭了毒手。方莫心中悲痛万分,大声呼喊着小六子及群乞的名字,可又怎会有人应答。 正值声嘶力竭之时,忽听得庙内“咯噔”一响,跌跌撞撞的爬出一个孩子来。方莫定睛瞧去,竟是那个流鼻涕小聪子。 方莫连忙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小聪子,急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外面土地里怎会有如此多的血迹?小六子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小聪子想是怕得慌了,并未搭话,反而一把搂住方莫大腿,“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这模样当真恍如见了亲人一般。 方莫不住好言安慰,过了多时,小聪子才止住悲声,断断续续言道:“今天……今天夜里……大家伙和往常一样,喝酒聊天,可……可哪知突然从庙后窜出了好些好些个人,他们……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见人就打,打翻了就……就拿刀子塞进嘴里乱……乱搅……” 小聪子说到这里,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了多时,两眼渐渐失了神,仿似要散了开来。 横无涯见状赶忙一把推开方莫,急掐住小聪子人中,又从腰间解下水葫芦,“咕咚咕咚”给小聪子灌下几口凉水,单掌再用内力缓缓抚动前胸,半晌小聪子才又缓回神来。 待看到方莫,小聪子又哭了起来,而此次横无涯对着方莫点了点头,暗示已无大碍。 方莫这才又敢问道:“小聪子,你小六子哥哥也在其内吗?” 小聪子点点头,哭道:“小六子哥哥最是豪横,骂得也是最凶……可……可他们也动了气……不禁搅了小六子哥哥的舌头……连……连撒尿地方……都被割了去……最后大家都被……被砍成几断……放在麻袋里装走了……呜呜呜……” 方莫听到此处,眼角均已瞪裂,下唇都咬出了血,再也发不出一言。 横无涯见状,柔声对小聪子问道:“孩子,那你当时跑到哪里才躲了过去?” 小聪子指指身后的大树道:“他们……他们没来之前,大家喝得正欢,我本想……本想爬到树上,待他们酒醉冲他们撒……撒一泡尿……可谁知到了树上不久……那群人就来了……小六子哥哥冲着我这边大喊……大喊说男子汉不能哭叫……他……他定是对我说的……我便……便咬着手指忍住了……” 方莫摸着小聪子右手,见大手指关节都已咬到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心头一阵剧痛,双目泪水滚滚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五回:激斗苗府 横无涯也是难过,攥紧拳头问道:“你可看出他们究竟是何人吗?” 小聪子摇摇头,答道:“他们全身都穿着黑衣裳……连……连头脸都盖住……但是有一人临走时……说……说了句让你们多管闲事……就走了……” 方莫与横无涯闻言心中已然清楚一切,再无半分怀疑。 此刻在方莫脑中,小六子与群乞众人的身影一一闪过,音容笑貌,如就在眼前!昨日的慷慨豪情,今日竟已成阴阳永诀! 方莫只觉浑身突突颤抖,胸中欲炸欲裂,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横无涯见方莫如此悲愤,极易伤了元气,遂赶忙抬手按住方莫穴道,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给方莫服下。这粒丹药甚为有效,方莫服下不多时,脸上便已恢复了血色。 横无涯见方莫无碍,又掏出所有银两,塞进小聪子怀中,告诉他从此地一路向西而去,且莫再要回头。小聪子听完后点了点头,撒腿向西就跑,转眼消失不见。 此时横无涯与方莫再无甚可言,方莫扬手狠狠扯下那身白衣,撕成碎片。横无涯也脱下衣裳,着上身,露出铁打般胸膛。 二人相视一眼,飞身奔着襄阳城而去。此时已值三更时分,城内无人,安静非常。方莫在前面引路,横无涯在身后相随,二人窜房越脊不多时就来到苗定国府上。 方莫此时借着月光才发现这苗府门口还贴有一副对联,上书“济世安良慈悲心”,下书“忠君爱民报国志”,横批“侠义千秋”! 方莫看罢气得差点又是喷出一口心头血,强自压了回去,抬手便欲将其撕碎。横无涯见状赶忙拉住方莫,摆手示意莫要生事。方莫忍住怒火,二人纵身跃上房顶。 这苗府内楼阁相连,华美异常,雕梁画栋,鬼斧神工,端的是颇有一番韵味。但这两人此时已毫无观赏之心,施展轻功,挨屋听去,却无所发现。 待过了中庭行至那间暖阁时,发现里面灯火摇摇,似有人谈话,两人对视点头,避开灯光,四足勾定屋檐,倒挂窗边,侧耳细听。 此时只听得屋内一人压低声音,轻轻言道:“此次多谢真君相助,帮我了结此事,只是那方莫已然走脱,怕将来是个后患。”方莫一听声音便知,此人定是那苗定国无疑! 果不其然,屋中有一人接言答道:“苗大侠不必担心,他就算真如你所说那般功夫怪异,师承高人,但我们做的如此迅速干净,想他再回来时也定然是死无对证。”这声音空空洞洞,全无音调可言,似无情感一般。 苗定国连声答“喏”,又道:“其实也不单单只是为了那个方莫,这群臭乞丐怕是早就已经盯上了我,尤其是那个小六子,似已知晓我与神宫的关系,不除已然是不行了。” 此时屋中又有一人冷哼了一声,木然开口道:“你的事,必须隐秘,有人知晓,一概全杀。”这人说话一字一字,更是刻板别扭至极。 方莫与横无涯听及此处,再也无甚怀疑,也懒得去管他们之间有何隐秘之事,双双跳入院中。 横无涯抽出钢刀指着暖阁,破口就是一顿大骂,声音洪亮,气势非凡。方莫虽恨极也想学样,但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张嘴半晌,终没骂得出口。 而此时屋中三人已然听见响动,心中皆是一惊。苗定国赶忙吹熄灯火,踹开房门就把手边条椅扔了出去,见并无暗器打来,三人才缓缓的行了出来。 方莫抬眼瞧去,只见为首一人长着一张瘦长马脸,双眼空洞无神,面色焦黄,皮肤如树皮一样斑斑驳驳,全身干瘪无肉,一身土黄布衣衫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直似被根木棍挑起一般。 在他身后跟随之人长相穿着与之也是相差不多,只是脸上略为多了一些血色,双手垂下恭恭敬敬站在为首之人身后。 而最后慢慢走出来的才正是那‘安良侠’苗定国。方莫此时再见苗定国,恨不得钢牙咬碎,厉声喝道:“苗老贼,有种的你站出来,今晚定要和你拼个死活。” 苗定国却连正眼都不瞧方莫,双掌连击了三下,只听得庭外一阵脚步声响,“忽”地抢进了四五十人,各执刀枪器械,把暖阁外围得水泄不通,将二人团团困在当心,当先之人手提双锤,却正是那“小元霸”苗顶天。 方莫与横无涯见苗府早有准备,心中先是一惊,但瞬即恢复正常。他二人本是搏命而来,此情景又有何惧。 横无涯一脸不屑,指着苗定国笑道:“你这老儿想必就是那劳什子‘安良贼’了吧?怕是自知亏心事做得多了,提前倒是找了两条半死不活的瘦狗替你看起门来!” 那苗定国想是也料定方、横二人今日无法活着走出自己府邸,耳中虽听着横无涯叫骂难听,但心中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加隐瞒,手缕长髯微微一笑答道:“这二位乃是绝神宫僵木真君及他的高徒木中仙,你等切不可胡言乱语,羞辱于人……” 苗定国待要再讲时,站在第二位的木中仙却已忍耐不住,飞身跳在方、横二人面前站定。 这木中仙身法虽快,但却是脚不抬、腿不弯,直上直下怪异已极。 木中仙双目直勾勾的盯着横无涯,半晌才开口怒喝道:“你骂谁是瘦狗?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虽说他是怒喝,但却也只是嗓门有所提高,音调依然全无。 横无涯觉得好笑,遂也学着他的样子叫道:“哎呦,对不住,刚才是我说错了!不是两条瘦狗!是只有一条!” 木中仙一愣,大声问道:“谁才是那一条?” 横无涯反问道:“你是不是瘦狗?” 木中仙怒道:“我自然不是!” 横无涯又问道:“那你说谁是?” 木中仙一呆,思索片刻,转回头怔怔看向自己的师父。 苗府众人见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木中仙见师父脸色黄中透青,心知答错,忙转回头改言道:“刚才说错了,师父不是瘦狗,我才是……”此言出口一半,也自觉不对,但又说不出那里不妥,兀自发起愣来。 这次连苗定国如此大涵养都忍耐不住,微微转过半边身子轻轻咳嗽掩盖笑意。 僵木真君见徒儿如此窘态,面上也自挂不住,张嘴启言道:“打!” 这一字出唇,如败木折断,干涩腐朽,却硬生生盖住了所有人的笑声,众皆惊骇。 木中仙闻得师父之言,如梦方醒,猛地抬臂便恶狠狠地向横无涯打来。横无涯闪身避过,刚想还击,却见此时方莫已抢步上前,横身拦下木中仙。 横无涯见尚有僵木真君及苗定国二人在旁虎视眈眈,遂也不矫情,将这木中仙让与方莫。 木中仙此时满心怒火,哪管得对面是谁,右臂横着就向方莫脖颈一抡,呼呼挂风,直如大棍一般。 方莫见来势甚恶,上身微一后仰,让出几分空隙,只待此招打过,再行反击。 可怎知这木中仙手臂在半空中突然“喀喇喇”几声脆响,自肩膀以下关节自行解开,没来由的陡然暴长了一尺,化为长鞭扫来,而在最前端的五根手指枯槁尖尖,如同锋利刀刃,带着罡风直切方莫咽喉,方莫眼看避无可避,就要血溅当场。 方莫内心虽惊,但并未慌乱,脚下兀地一歪,施展出“摔不死”轻功,整个身子随着木中仙手臂挥去的方向侧着直直便倒了下去,当真好似被击中了一般。 苗府众人不知内情,正欲叫好。却见方莫在摔倒的瞬间左掌急出,顺木中仙大腿从上至下对着“血海”、“地机”、“漏谷”这三个大穴就是猛击几掌,而身子借着掌心的反震之力划了半个圈子,转身稳稳站定。 而那木中仙虽被击中穴位,却恍似不觉,紧跟着抬腿上步,舞动起双臂,又与方莫打在一处。 这两人一个步法精妙,发招抢先奇诡,一个不觉疼痛,关节随意变化,斗得甚为凶恶。 僵木真君见状心中暗自思畴道:“这小子虽是武功平平,但这眼力与轻功却怎生如此怪诞了得?若是徒弟仗着“朽木神功”一味托大,怕是早晚要吃大亏。” 此时场上二人已斗了六十几个回合,方莫身形越转越快,上跌下倒,前仰后合,脚下不停着变换步法,直似把木中仙包了起来一般。 方莫手上也不停歇,双掌见空就发,把木中仙从头上到脚下各处大穴打了个遍,直击得“碰碰”作响,但却就是伤不到分毫。 那木中仙起先尚想发招打向方莫,但打得久了也看出方莫这轻功步法不是自己所能跟上,遂也不再徒劳费力,竟是不再进攻。 木中仙虽是只剩挨打,但他心下却也不甚害怕,仗着自身奇功把方莫掌力全盘接了下来,硬是耗着方莫的内力与精力。果不其然,斗得时间久了,方莫身法渐渐变得缓慢起来。 木中仙心头一喜,瞅准个空档双臂齐下,奔着方莫两肩就砸。 方莫瞧他肩头晃动,心已知晓其意,待木中仙双臂刚然抬起,双掌就势平举,闪点般“啪”的一声拍中木中仙臂窝“渊腋”大穴。 哪知木中仙双臂虽被架起,但攻势未绝,手肘处“喀喇”一响,小臂竟是反关节又砸向方莫后心,来势又快又疾,凶狠异常。 方莫耳中听得风声,心中大惊,未曾料想到这木中仙的武功竟会怪到如此地步,眼看着再也无法躲闪,方莫双掌下意识猛地向前一推,却碰巧使出了孙不赢所教的第二种内息之法,如针似锥,一股尖锐的内力顺着木中仙臂窝直刺而下。 这木中仙心头正觉得意,不料想久违的痛感竟会在这个当口袭来,心下大惊,再也顾不得眼前方莫,收手后跳兀自骇然发呆。 方莫好容易收到成效,哪容得木中仙再缓回手来,右手屈起中指,半掌半拳,猛向着木中仙面门“人中”大穴击去。 这木中仙双臂正刺痛未消,耳中却猛听得恶风袭来,心中一惊,赶忙抬头看去,却不想这一下倒把咽喉露了出来。 方莫不想错打错中,这一拳结结实实点中木中仙喉结。 方莫心中一喜,遂全身内力齐聚拳上,猛然发力一吐,这股尖锐的内力如一把长矛般直接贯穿而入。 木中仙痛极却喊不出声音,双目暴突,舌头伸出多长。 方莫见一拳竟未奏效,心中也是骇然,连忙接连又是三拳,终把木中仙喉结击碎。 这木中仙身子摇摇晃晃几下,再也支撑不住,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此时方莫也是已经累得通身是汗,站立不稳。而就在这个当口,站在方莫身侧的“小元霸”苗顶天瞧出了便宜,偷偷握紧双锤,踱到方莫背后,猛然飞身而起,奔着方莫后脑便砸。 苗定国看在眼里,心头大惊,急呼道:“天儿,不要!” 可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刀光划出一轮弯月,斜着将苗顶天劈为两段!干净利落,凌厉异常。尸身轰然落地,鲜血四溅而飞,惊得众人后退连连。 横无涯笑嘻嘻的将钢刀又插回腰间,伸手擦了擦溅到身上的血点,似是又觉得有些嫌弃,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兀自皱眉叫骂道:“狗崽子死了都讨厌得紧!” 却说僵木真君本见爱徒死得凄惨,心中大怒就欲上前了结方莫性命,可哪知转瞬之间苗顶天也是死于非命,而且惨状更胜爱徒。 僵木真君心中竟是产生了几分快意,遂停下脚步背起手来,看苗定国如何应对。 苗定国只此独子,视若心头之肉,如今见被横无涯活生生斩断,直似痛入骨髓。 苗定国咬牙点指场上二人对僵木真君怒道:“真君,莫非你的心也练成了木头般?你我后辈皆连惨死!为何你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僵木真君听苗定国语带不敬,转头冷冷答言道:“徒弟可以再教,但我又没有儿子可以让人随便砍死!你都不急,我却急个什么!” 这声音一字一顿,字字敲入苗定国心中,苗定国对僵木真君的恨意陡然而生,此时竟仿似胜过方、横二人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六回:心狠手辣 苗定国强行压下怒火,点头道:“真君此言说得甚好!当真甚好!那不知你我现在同时下场,击杀他二人却又如何?” 僵木真君冷哼道:“想你这般年纪,定是再也要不到儿子了!既如此,我便送你这个人情,替你报了此仇吧!” 苗定国听罢气得浑身“突突”颤抖,再不想多言,拔出宝剑飞身直向横无涯恶狠狠便是削去。 僵木真君见苗定国已下场,面露不屑之色,脚尖不动,身子竟平平向方莫飘来。 方莫大惊,急步闪身后退,哪知僵木真君如同附骨之蛆,贴身而行,甩也甩之不去,方莫此时才知这僵木真君武功实比木中仙高出太多。 而这僵木真君却也不着忙,耳中听着苗定国那边的动静,眼里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方莫脚下的轻功步法,越看越是心喜。 原来武学到了僵木真君这般地步,寻常功夫皆已是了如指掌,如今发现了方莫如此奇妙的轻功步法,竟好似看到了一块珍宝美玉一般,实是不舍得将其毁去。他自己的“朽木神功”虽已大成,无法再习得此步法,但仍是愿方莫将其全部使完,自己看个明明白白方才甘心。 方莫知晓僵木真君的心气,脚下不停变幻着步伐,将“摔不死”轻功的精彩之处全然展示出来。只盼多拖一时算得一时,如若横无涯那边当真得胜,便可双战僵木真君,如此方才会有几分胜算。 方莫偷眼瞧去,那边一对竟是打得难分难解,任凭横无涯招数如何凶恶,可就是伤不到苗定国分毫。方莫见无法,只好收敛精神专心应对僵木真君。 忽而间,方莫心里灵机一动,突然卖了个破绽,脚下一滑,身子便直直向前扑倒。 僵木真君见状,心中暗自嘲笑,也不在意,遂飞身跟上,倒要瞧瞧方莫想要如何。 方莫耳中听得响动,已掌握好两人之间距离,左脚兀地向后一伸,勾住了僵木真君的小腿,腰间猛一发力,整个身体贴着地面画了个半圆,转瞬间竟是绕到了僵木真君身后。 僵木真君此刻非旦没有害怕,反而面露喜色,口中“咦”了一声,想是大出所料。 方莫好容易逮到如此一个机会,又怎肯随意放过,当下又是屈指成拳,对着僵木真君后脑“玉枕穴”就是凿去,猛听得“咚”的一声闷响,这一拳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 方莫心中暗自大喜,卯足全身内力化为尖状死命向里推去,但不想竟是分毫也不起作用,那僵木真君的后脑仿似万年实木一般,坚硬非常。 方莫正搏命用力时,哪知僵木真君身子不动,脑袋却突然转了个对头弯,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对着方莫“嘎嘎”一笑道:“小子,这招使得不错,但若要是再没有别的新鲜招数了,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方莫哪里见过人头对折尚能说话之人,吓得转身飞退,口中连连道:“我还有绝招,你待等着!”方莫脑中飞速旋转,思想对策,虽是嘴里不停应付着,但实已黔驴技穷。 僵木真君久历江湖,哪会看不出此等伎俩,又是“桀桀”一笑,贴身而上。 此时方莫已将“摔不死”轻功来来回回施展了两遍,僵木真君见其再已无新花样,方开口言道:“小子,该到我了!” 方莫闻听僵木真君此言可是真真大惊了,他连番与此师徒二人动手,内力已然枯竭,自觉脚下轻功都使得颇为吃力,又如何能够应对僵木真君的攻势。 僵木真君说做便做,当下抬臂如同风车一般,从四面八方狠狠砸向方莫。他这一认真动手可高过木中仙太多,虽未打到真正打到,但鼓动起的劲风却已然将方莫带得东倒西歪,脚下再也施展不出绝世轻功“摔不倒”了。 僵木真君见时机已到,大袖中干枯手爪急探而出,“碰”的一把揪住方莫膀臂。方莫心中虽是惊惧万分,却是再也丝毫动转不得。 僵木真君此刻恶念陡生,咬牙大叫道:“徒儿,师父替你报仇了!”此言说罢,僵木真君举起另只手掌,挂带风声向方莫头顶就是猛击而去。 就在这个当口,僵木真君耳边却忽听得苗定国一声大叫,惊慌失措喊道:“哎呦!我挡不住了!真君快来救我!” 说罢苗定国不待僵木真君搭言,身子“簌”地一转,竟直接钻到僵木真君背后藏了起来。 僵木真君心下一愣,转瞬怒骂一声道:“无用的东西!” 而横无涯此时也发现了方莫的危险,刀锋一转如电闪般改向僵木真君头脸砍去。 僵木真君丝毫不惧,抬起右臂迎着刀锋格挡而去。只听得“噗”地一声,横无涯钢刀剁进其手臂半寸,但任凭再是如何发力,却也无法再前进半分。反观僵木真君,竟是连半滴血珠儿都没淌下来。 僵木真君趁着横无涯一愣神之间,右手急探,“啪”地倒扣住横无涯手腕,全身功力灌注两臂,死死擒住方、横二人,同时扬声大喝道:“苗定国,你还不动手等待何时!” 苗定国听罢放声大笑道:“真君!你且交给我了!”说罢挺剑就刺,剑身注满了内力,竟发出轰嗡之声。僵木真君心头一动,暗道苗定国何时武功已精进到如此地步。 正值错愕间,僵木真君只觉从左后背第五根肋骨间斜着一把宝剑“噗”地透体而出,在胸前直直冒出半截带血的剑尖。 僵木真君睁大双眼兀自不信此事,口中挣扎念道:“水……水……” 苗定国拔出宝剑,抬脚踹倒僵木真君,哈哈狂笑道:“练了一辈子的‘朽木神功’,临死反倒觉得渴了,真想要水,那便下地府去喝吧!老子生不了儿子,便让你连徒弟也教不了!”说罢苗定国也不停留,转身便跃上了暖阁屋顶。 方莫和横无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竟任由苗定国跃身而走。 待缓过神来时,只听苗定国在屋顶朗声道:“老夫只此一个独子,不想却被你二人所害,如今老夫已是再也了无牵挂,这‘安良侠’三字,老夫便一并都送与你二人了罢。想你们两个恶徒,不仅杀了‘安良侠’苗定国全家,更是挺剑刺死绝神宫僵木真君师徒,你们就等着黑白两道同时的追杀吧!老夫今日杀不了你们,但也要你们在这世上像狗一样的活着,受尽千般凌辱而死!”说罢再次一阵狂笑,飞身高高跃起,瞬即不见。 方、横二人对视一眼,均感到阵阵寒意。不想这苗定国不仅心肠狠辣,竟连武功都隐藏得如此之深,凭他逃走时的身法,武功竟是比横无涯尚要高出许多。若不是忌惮二人身法诡谲,怕是此时早已下了杀手。 此时苗府众人见主人已经逃走,均无再战之心,纷纷丢下手中兵刃四散奔逃。 横无涯欲提刀追杀,不想被方莫一把拦下。横无涯正欲询问,却见方莫仰天长叹道:“若当真赶尽杀绝,与那苗定国又有何异?罢了!待杀得那老贼,再与小六子众人拜祭也就是了!” 横无涯闻言暗暗欣慰,佩服师父眼光,当下也不再多言,二人遂翻墙而出。待出得大门,方莫将门首对联狠狠扯下,撕得粉碎。 二人快步行出襄阳城,飞奔至破关帝庙前靠树而憩,横无涯捡起地上给小聪子喝水的葫芦,摇晃几下,打开葫芦嘴儿,猛地灌了几口,又递给方莫。 方莫刚想喝,却忽地一惊,转头对横无涯道:“师兄!你可记得苗老贼临行前所说之言吗?” 横无涯一愣,反问道:“他说了什么?” 方莫低头思索,喃喃道:“他诬陷我们杀了僵木真君二人倒好,可为何又说我们杀了他的全家呢?不是仅死了一个苗顶天吗?难道……” 方莫尚未言完,却只见襄阳城内方向突然火起,这把大火熊熊而烧,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 横无涯见状咬牙切齿道:“好狠的老贼!他竟然自己烧了房子!” 方莫也料到了此处,但他心中善良,实不相信人心竟会如此难测,仍颤抖的问道:“那……那他的家人呢?” 横无涯转回头,盯住方莫双眼,冷然道:“自是被他屠尽斩绝!师弟!你要记住!这便是江湖!” 方莫一阵苦笑,自语道:“江湖……江湖……”,遂长叹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果不其然,短短两月内,江湖之上此事就已传得沸沸扬扬,正道人士纷纷皆为苗定国大感痛惜,不想如此仁义的“安良侠”竟会逢遭大祸,实是痛心疾首万分。 但也有人暗自狐疑,并不信如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方莫会杀得了苗定国,但又苦无证据,只好暗自猜测。一时之间,倒是成了江湖上头等惊人大事。 且说方莫与横无涯离开破关帝庙后,一路向西直奔临洮府孙不赢旧居而行。但沿途之上耳中听到关于二人之事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连五官样貌都描绘了出来,不禁也暗自心惊,实是佩服苗定国手眼通天。 最后迫于无奈,横无涯只好寻得一大户人家偷了些许银钱,买了两身渔民打扮,蓑衣斗笠,盖住头脸。横无涯连那把明亮的钢刀都藏在鱼篓背在身后,遂敢再继续前行。 这一日两人来到利州路兴元府界边,正顺着小路绕山而行,忽而间一阵山风掠过,头顶上阴云笼盖,再闻一阵雷声轰鸣,这山雨竟淅淅沥沥转瞬便下了起来。两人虽穿蓑衣斗笠,但也怕雨水再大恐招架不住,遂脚下加紧,快步疾行起来。 果不其然,不多时,雨点就从米粒儿变成了黄豆儿,“噼噼啪啪”从天上倒了下来。 又是一阵疾风袭来,猛然将方莫斗笠吹得歪了开去,打湿前额一片。方莫急忙按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中自觉气闷,口中怒“哼”了一声,发了狠的往前大踏了几步,溅得满腿都是泥水。 横无涯见状觉得好笑,叫住方莫问道:“师弟,你这轻功且是进步了许多,这式‘野猪踩泥’莫不是师父新悟得的绝艺?使得可当真漂亮!” 方莫听罢倒是气乐了,转头对横无涯道:“师兄,你这手‘狗吐人言’也是练到了火纯青的地步,咱们兄弟可却是彼此彼此了。”说罢二人同时大笑。 笑罢横无涯宽慰方莫道:“师弟,人生于世本是如此,你又哪得如此焦躁?纸里终究也包不住火,真相早有大白的一天,你现今着急又有何用?” 方莫兀自不忿道:“师兄,你和师父是盗,但尚有三条约束管制,可说是盗亦有道。而那苗定国虽是侠,却侠得心狠手辣,斩尽诛绝。莫道这老天当真是瞎了眼么?” 横无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岳飞将军风波亭惨事已过十七年,这天下人无不痛惜哀哉,他虽含冤枉死,却也得了千古美名。而秦桧虽是奸臣误国,但偏偏死后追赠申王,赐谥号‘忠献’,却也当真可笑之极。这世间黑白二字,又哪里是如此简单便可说得清的。” 方莫长叹道:“如此相比下来,你我所受之冤却倒是真如萤火般微小了。” 横无涯“呲呲”笑道:“你虽觉得甚小,可对于那些名家子弟倒是觉得此事却是比天还大。” 方莫奇道:“这又干他们何事?” 横无涯冷笑道:“江湖上学武之辈多如牛毛,哪得如此容易扬名立万?而现下你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好机会。想你武功不高,又行了如此恶事,名头正旺,谁若在此时杀了你,怕是当真一个雷天下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如此好机会,估量那些成名之人尚不屑去做,可这干年轻小辈,却是求之不得的。” 方莫低头一阵苦笑,却又思畴怨不得别人,若是有旁人如此做事,怕是就连自己也会挺身而上,为民除害了。 这两人说说走走,倒也忘记了雨势,不多时便已转过了这条山路。峰回路转间,一座小茶棚陡然而现。 二人此刻正觉有些微寒,心中大喜,加紧脚步躲了进去。可这天气倒像是与他二人作怪,刚闪身进来,雨势骤小,哩哩啦啦竟连米粒儿大小都不如了。二人见状气得对视一笑,抖抖雨水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此时茶棚里面坐满了避雨之人,但奇的竟大多都是些持刀佩剑的少年武林侠士。 这些人衣衫齐整,华丽多彩,倒显得方、横二人有些格格不入。这二人生怕招惹麻烦,低头在角落里叫了两大碗热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七回:方莫算命 茶棚小伙计显得有些战战兢兢,想是平日里素常只是招待些歇脚农家,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竟是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得罪了哪位少年英雄。 方莫偷眼瞧去,见喝茶的虽多,但却是隐隐形成了三伙人。数量最多的那伙人皆是二十左右岁年纪的少年侠士,足足占了五六张大桌,虽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但却也举止有度,并非登徒浪子之流,显是皆自出于名门正派。 在这群人的正中心则稳稳的坐定三人。这三人两男一女,背后均斜插宝剑,五官样貌皆是俊秀儒雅上上之选。此时虽面对多人的发问,却都能微笑而答,侃侃而谈。那份从容大度之色,颇有几分领袖之风。 而另一伙人则是靠近门旁位置的五位少年,此刻正观赏雨景,低声浅笑而谈。 其中正对着门外的长凳之上只定坐一人。身穿土黄色短打劲装,侧脸线条极为刚硬,不怒而自威。但最为突出的却是他放在桌上的两只大手,粗糙有力,指头骨节粗大凸起,显是外家功夫颇为了得。 在这少年左侧长凳之上则是坐定一俗一僧,此二人皆是背对着方莫,看不清楚脸面。 但从后却见得那俗家人腰间左边挂着一面铜锣,右边挂着一条锣槌,颜色光亮,显是崭新之物。 而在他的身旁还竖立着一支青竹竿,青竹竿顶端扯着一块白色布幅,上面整整齐齐书着八个大字:“周天易理,铁口直断”。这八个字清雅飘逸,颇有几分仙气。不想这少年竟还是个相士身份。 在相士的右面是一位年轻的出家僧人。这和尚秃头锃亮,上受九戒香疤,项上一串佛珠硕大无比,光脚蹬着一双草鞋。 此刻这和尚正在用左手二指捅着脚趾缝儿,前后摩擦间,猛然间浑身“突”地一颤,看样子舒爽到了极点。 在俗僧二人的对面则是坐定一对青年男女。那名男子穿着一袭白衣,身材极为瘦削。脸上面色白中带灰,灰中透惨,惨中挂着要死之态。 在他的腰间还斜垂着一柄入鞘长剑,但这把剑也如主人一样,不足寻常宝剑一半宽,细细窄窄,可怜至极。 而在白衣男子身旁则是坐着一位年轻秀丽的小姑娘,身穿淡粉衣衫,腰身细得如同雨中低飞的小燕子。 这姑娘脸上生得极为甜美可爱,如同浸过了蜜糖一般,梨涡浅笑,醉人心脾。 但只是过于害羞,和其它四人说不得几句话便低下头颅,脸现酡红。待过了好一阵子,大眼睛忽扇忽扇几下,方才又敢抬头。 方莫瞧这五人许久,颇觉怪异有趣,正欲看向别处时,却无意间与那位姑娘撞了一下眼神,登时两人彼此都惊了一下,齐刷刷转回头去。 那姑娘顿时脸红透了脖子,方莫也觉得甚是唐突,感到无地自容。 不想这一下却被横无涯瞧了个正着,顿时大感有趣,用手肘捅了一下方莫,坏笑道:“师弟,这功夫你可厉害得紧了!” 方莫尚未回过神来,仍自紧张,便随口答道:“我又哪里使得什么功夫了?” 横无涯“噗呲”一笑道:“师弟,你这手“甩脸神功”可当真是杀人于无形,你瞧你把对面那位姑娘用内功震得满脸通红,显是受了相当严重的内伤啊!” 方莫闻言登时臊了个大红脸,生怕横无涯再行出些个什么疯话来,实是未敢接言。但他也不敢再向门口那五人看去,转回头来看向茶棚角落里的第三伙人。 虽说是第三伙人,但也只有两人而已。正座一人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年轻少妇,双眼如春水送波,飘飘荡荡,清澈明亮。一张瓜子脸,尖尖秀秀,标致非常。 而最惹人的则是她嘴边一颗小痣,浅浅而生,虽着樱唇上下而动,实是勾人品尝。但她身上的服装却只是贫苦村妇打扮,甚为普通平常。 在这美妇人右手边则是站着一个不大的孩童,三尺左右身高,头梳双抓髻,皮肤甚是粗糙,五官样貌半点没有遗传到美妇人之姿,很是难看,此刻正又哭又闹,缠着妈妈要吃的。 此时,茶棚外的小雨渐渐停歇了下来,但地面上的道路仍是湿滑不堪,泥泞难行。 方莫看罢微微一皱眉,刚想询问横无涯何时动身时,耳中却闻得数量最多的那群人说话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遂并未开口,安心听了下去。 方莫顺声音看去,只见那群人中站起了一个体型肥大的胖子,瓮声瓮气向中间的二男一女询问道:“三位,既然说得如此凶险!那这个‘锄奸会’我们倒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那三人最中间的一位男子顿时朗声笑道:“诸位自是去得!我等辈学武为的就是惩恶扬善,若是区区一点小风险就心生恐惧,那与土鸡瓦狗又有何异!”众人闻言皆挑大指点头称是。 此时又有一位身材修长,面孔清瘦之人拱手道:“令师兄妹乃是鼎鼎大名的‘南海三剑’!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想来定是无忧无患!可我等众人皆是寻常小门户中的三、四代弟子,武功稀松平常,别冒冒失失前去丢了性命才是……” 这南海三剑尚未应答,一矮个子少年抢先接口道:“听说此次锄奸会规模甚是不小!武林后辈中佼佼者全都齐聚这兴元府,甚至连神秘莫测的紫云剑派都派了两名弟子出来!名却是唤做丹……丹甚么来着……” 这回那率先发问的胖子却是来了精神,抢言道:“这二人名唤丹辰和丹曦,乃是‘地阴神剑’欧阳斐大侠的亲传弟子。但据说现下此二人连‘天阳神剑’黄道子的一身能耐都学了去,怕是已经到了阴阳合一,通晓‘两仪剑法’的地步了?” 这胖子此言一出,别的人倒未觉如何,但这‘南海三剑’却同时眉头一紧,似隐隐有担忧之色。 而方莫闻此言也是一惊,那欧阳斐的功夫他是亲眼所见,虽说被刘德仁掌击呕血,但却也实因刘德仁武功太高之故。那丹辰和丹曦又过了这许多年,身受“阴阳二老”亲传,功夫必然更加精湛了得。但实不想欧阳斐竟会舍得连这两个宝贝徒弟都派下山,想是这“锄奸会”定然紧要得很,遂更用心的听了下去。 胖子接着言道:“更何况并不单单这两人而已,听说就连峨眉‘云间燕’秋如芷女侠、昆仑‘横断刀’谭天大侠,福州‘公子韩’等人皆会到场,看来这‘锄奸会’盟主之争可是大有看头了。” 胖子每提一人,南海三剑心头皆是一跳,脸上笑容已显得愈发不自然起来。 这胖子见自己竟然成为了众人焦点,心头更加得意,丝毫未察觉南海三剑的异常,正欲咧开大嘴继续言讲下去之时,忽听得一人插言道:“姜胖子,既然你说得如此大阵仗,你适才还害怕个什么劲?”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姜胖子听罢一噎,停了半晌,挠了挠头皮喃喃答道:“我倒不是如何害怕,只是虽说这些人名头响亮,但我却也并未真正见过,若是徒有虚名可怎生得了。而那魔头方莫却是实打实的屠了‘安良侠’满门,到最后竟能将其同党僵木真君都弄死,实在是太过吓人。” 此言一出,方莫只觉头脑仿似被柄巨锤狠狠击中,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人所言的“锄奸会”竟是因自己而起,一时间又委屈又气恼,直觉生无可恋。 横无涯听到此处生怕方莫按捺不住,猛一把狠狠攥住方莫手腕。 然而方莫此时已不再是初下武陵山时的毛头小伙子了,心头感念师兄好意提醒,遂也伸手拍了拍横无涯示意自己无事,横无涯仔细端详方莫半晌方才松开手去。 此时姜胖子说完那番话,众人皆沉默不语下来,想是皆被方莫这个魔头的名号震住。 而南海三剑见众人气势低迷,遂开口哈哈大笑道:“大家无需气馁,想那方莫再残忍也无非只是二人而已。况且传言他的帮凶名唤横无涯,听说还只是个专会偷女子亵衣的小贼而已。而反观我们这边皆是各门各派的少年英雄侠士,又并非苗府那干不会武功的下人,想那二人就算再凶也定然抵不过我们如此多人,所以无需过于担心。” 此言一出,瞬间轮到横无涯怒发冲冠,当下就要站起发作,方莫吓得紧紧一把攥住自己师兄。 横无涯气得浑身颤抖,缓和了半天方稳当下来,口中兀自狠狠言道:“小兔崽子,老子早晚定然拔了你满口的狗牙!” 方莫问道:“师兄,你可识得这劳什子‘南海三剑’么?” 横无涯咬牙道:“看座次中间辱我的唤做‘奇剑’郭子凯,他左手边是‘绝剑’褚元龙,最后那名女子定是‘诡剑’莫小凤。此三人皆为南海派弟子,我素来听闻他们三人剑法不错,为人且正,但不想怎生竟也是这般道听途说之辈!” 方莫慨然一叹道:“也莫怪他们三人,现今江湖之上又还有谁能够相信我们两个并未行此恶事。” 横无涯双拳握得“格格”直响,摇头怒道:“老子并不恨他们错信我杀那苗定国全家之事,他娘的老子恨的却是我何时偷过女子亵衣了!” 方莫闻言忍俊不已,但心中却也大叹人言可畏四字。 方莫不愿再听他们之言,徒生烦恼,遂转头二次向四下看去。可偏生怎会如此巧合,不想竟然与那爱脸红的姑娘再次对上了一眼。 那姑娘顿时又是小脸儿绯红,恨不得把头塞到桌子底下去才肯罢休。 方莫此次虽然也是脸上有些发烧,但较之上一次却是好上了许多,心头不禁又气又笑,暗道这姑娘既然出来行走江湖,但却怎生竟又如此腼腆,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可这次那位姑娘的脸红却没躲得过去,登时被坐在她对面的相士瞧了个正着,那相士顺着姑娘眼神方向回头就瞧到了方莫二人。 那相士眼珠儿一转,“嘻嘻”一阵坏笑,对桌上其他四人低声言道:“诸位请稍坐,我接个买卖,去去就回。”桌上其他三人虽不明其意,但也未加阻拦。 而那个姑娘确是知晓内情,心下慌乱,张口几次想欲言说阻拦,但又因实在太过面嫩,徒劳急得一阵脸红,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那姑娘见相士已经晃晃悠悠行了过去,只好又低下了头颅,悄悄抬起一对大眼睛不住偷偷观望。 那相士拖着青竹竿走到方、横二人对面,丝毫不见外,自顾自拉了条长凳就坐了下来,一脸谄媚的笑道:“二位,可否想算个命或是看个相?本人深通周天易理,不准绝对不要钱!” 方莫抬眼看去,只见这相士虽然一脸油滑,笑得甚假,但双目之间不带半分邪态,想必不是坏人,遂也未忍得开口拒绝。 不想此时横无涯斗笠猛地往上一推,把眼一瞪,直勾勾盯着年轻相士大吼一声道:“我穷!!” 那相士没有准备,被横无涯吼得浑身一抖,险些从长凳之上滑倒,半晌才缓过神来,单手抚着胸口言道:“可吓死我了,穷还这么横,要是有钱了怕是当真能把天掀开了去……” 相士言罢不敢再招惹横无涯,转头笑嘻嘻对方莫言道:“兄台,看你俩穿得一样,不用问了,你肯定也穷。但除了穷,我别的都能看,要不咱们试试?” 方莫颇觉得此人有趣,又想到现在自身二人的窘样,别人也实在看不出真正身份,遂也打趣言道:“兄台,我看你眉目之间颇有几分袁天师的神韵,想必定然是神算无双!即如此有缘,那便给我算上一算吧。” 那相士想是许久都没开了张,亦或是方莫之言对了心思,登时来了精神。 只见他眉飞色舞,欢天喜地,撸起袖子露出两只雪白的膀臂,拉开了架势,看模样当真甚为卖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八回:和尚惹事 方莫看得两眼发愣,正感到莫名其妙之时,只听那相士大声喊叫道:“兄台,伸腕吧!” 方莫一愣,不禁反问道:“不是算命么?伸腕却又是做甚?” 相士闻言顿时一脸不屑,抬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布幅,撇着嘴角言道:“我这是周天易理!周天懂不懂?瞧你也是不懂的样子!周天就是日月循环之理!人的身体也如日夜一般,周而复始,始而再复,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这相士仿似打开了话匣子般,说得滔滔不绝,吐沫横飞,一本正经的不住摇头晃脑,显然已经自我陶醉开来。 方莫见状觉得甚是有趣,不禁“噗呲”一下乐出声来,又觉有些不妥,遂赶忙伸出右腕放在桌上,诚恳言道:“我相信于你!莫要说了,速速来吧!” 那相士见方莫如此不解风情,颇觉可惜,忿忿然闭上了嘴巴,狠狠地白了一眼,遂探出二指搭在了方莫的脉门之上。 这相士虽然满嘴鬼扯,但实则本就是为了相试方莫而来,所以双指甫一搭上,内力便缓缓送出。 起先相士尚怕方莫不会武功,所用的力道极小,但转瞬就已发现自己所送出的内力竟如泥牛入海,分毫不见,登时大感震惊。 这相士脚下踩住地面,卯足了劲头儿,猛一瞪眼,全身内力如洪水般顺着两指奔着方莫脉门直冲而入。 方莫见这股内力来势颇为凶猛,也不敢妄自托大,赶忙运用孙不赢所教击打第三棵大树的内息之法,先是用自己内力托住相士内力,再又将这两股内力同时缓缓移到自己手臂所枕的方桌之上。 那相士起先尚未发觉,仍在猛力催谷自身内力,心下正纳闷为何丝毫起不到作用之时,眼角却突然瞟到方莫的小臂不知何时竟已深深陷入到厚厚的木桌之中,心中登时大为震撼,失了方寸。 可就在这相士失神的瞬间,方莫一下子抓住了机会,口中憋住气息,猛一转换内力,登时变守为攻。 那相士瞬间就觉得两个指尖仿似“突”地被针扎了一下,又惊又痛,不禁“哎呦”一下大叫出声。 茶棚之内众人均闻声一谔,纷纷转头看向了此桌。 那相士也自觉失态,回身对大家作了一个罗圈揖,讪笑道:“小可适才看相看得过于猛了,惊扰到各位大侠客的雅兴,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不过也不能全然怪我,只因这位兄台面相委实太过惊人,当真是吓煞我了……” 众人闻言又转头向方莫看去,只见此人一副穷困潦倒活不起的渔夫模样,面相又哪里至于惊人到如此地步,纷纷暗自嘲笑相士少见多怪,遂也不愿再理会他,转回身去继续谈天说地。 那相士见无人关注,方单手捂嘴,压低声音对方莫言道:“兄台,我算出来了!你端的是要走桃花运,并且就在今日!” 相士说罢一阵坏笑,对着方莫挤了挤眼,施施然又拖着青竹竿走回到自己桌上,低低对其他几人言了几句。相士说到最后竟还对那姑娘挑了几下大手指,似乎在夸奖些什么。 此次只见那姑娘竟然连手指尖都红透了,臊得一张小脸儿几欲快塞到桌子下面,但却还是忍不住又向方莫这边偷偷瞄了几眼。 横无涯却也瞧出了几分端倪,对方莫调笑道:“师弟,对面那姑娘倒是个奇怪人物,竟然如此喜欢脸红,看她这羞答答的模样,八成怕是当真瞧上了你!” 方莫也被横无涯逗笑了,摇头言道:“师兄,你瞧瞧其它桌子上那些青年才俊,哪一个不是英俊潇洒,年少有为。那姑娘估量天生就是如此个性子,只不过恰巧和我对了两次眼神才会如此。” 方莫话音刚落,却见那桌上抠脚的和尚竟一步三摇的又行了过来,“噗通”一声直挺挺坐在方莫面前。 方莫抬眼看去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对面的和尚五官倒尚算是清秀得体,但奈何不知是怕痛还是甚原因,头顶上的九个香疤竟然只是几个西瓜籽沾在上面,看模样闪闪发光,倒似用油烹过一般。 方莫再向下看去,不想这和尚胸前的那串大佛珠也是假的,竟是由二十几个炸馒头串制而成,圆滚滚油光发亮,倒也颇具佛气。 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张口就对方莫言道:“施主,我会算姻缘!” 方莫心中大气,暗道这世上还是小六子算得最准,这倒霉的劲头竟然还没过去,遂没好气答道:“还是诊脉看吗?” 那和尚听罢摆了摆头,一脸诚恳言道:“施主,诊脉那是骗人的!贫僧是实在人,不会干那等龌蹉之事!还请施主把面前茶碗赐来,贫僧给你算一算这段水姻缘!” 方莫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面前这位全身都是假的实在人倒地底要做甚,遂将自己面前茶碗推到和尚眼前。 此时只见那和尚闭起双眼,口中不停念动真言,身子上下剧烈抖动,项上那串馒头大佛珠也随着架势四下左右飞舞。 和尚念罢多时,突然住嘴无声,张开双眼,猛然“噗地”一声将抠脚的二指插入茶中,细细的搅拌起来,顿时看得方莫心头一阵恶寒。 和尚煞有介事地搅动半天,见茶碗中的水已然打了旋儿,瞬即将手抽出,又把茶碗推至方莫眼前,二话不说,起身便走。 方莫颇觉愕然,正不知所措之时,耳中忽听得横无涯一声冷笑,探手顺着水流方向便把茶碗往起一拨。 这茶碗登时平着飞起,如闪电般急急向和尚后背打去,但碗中茶水竟是没飞出一滴。 这和尚本是使坏,在水中加了暗劲,只待他走后水流滚到极速,猛地爆出,到时便能溅到方莫一脸,也算是替相士找回了些颜面。 可和尚不料自己刚一起身,当下就被横无涯识破,并且竟还能顺着力道将茶碗打回,实是吃惊非小。 和尚见这茶碗来势甚猛,躲闪已是不及,只好顺着劲力方向单手使了一招“纤云弄巧”,横着将茶碗再次拨开。 不想这茶碗当真也是作怪,拨开的方向竟是不偏不倚,直奔着南海三剑郭子凯面门飞去,快如疾风,顿时吓得和尚“哎呦”怪叫了一声。 这郭子凯却也当真了得,耳中听得和尚叫喊,抬眼已瞧见茶碗向自己飞射而来。 只见郭子凯稳然端坐,不慌不忙,伸出右手拇、食二指,“啪”的一声如铁钳般死死掐住碗沿儿。 那茶碗登时不动分毫,定在眼前,只剩下碗中茶水兀自转得猛烈。 身边众人轰然喝好,齐齐鼓掌欢呼。可和尚见状却显得更加惊慌,急声大呼道:“万万使不得!快些撒手丢掉!” 郭子凯正觉得这一手耍得甚为漂亮,心中不禁暗暗得意。但眼前又见得和尚如此紧张,登时心下一愣,不明所以。 此时只忽听那茶碗兀地“喀嚓”一声脆响,猛然爆了开去,碗内茶渣与污水登时四下飞溅,扬了南海三剑满头满脸皆是。 其中尤是那郭子凯最甚,连口内都飞进去许多,只觉涩涩咸咸,颇为怪异难喝。 谁知和尚见事已发生,无法挽回,竟又安稳了下来,对着南海三剑施了个单手礼,一脸讪笑道:“三位大侠客,实是对不住了。贫僧正给那位施主算一算这段水姻缘,不想这劳什子茶碗竟然自行寻主,径自飞到这里来了,看来三位施主实是即将有姻缘好事将要发生。” 方莫本已做好了动手准备,但却见和尚并未把事情推到自己二人身上,言语中反倒自行揽了下来,心中好感陡然而升。 郭子凯本自恼怒,正待拍案而起,但耳中却听得和尚言下之意竟有“姻缘将至,好事发生”的兆头在里面,心头不怒反喜,不禁偷偷拿眼角瞄了一下身旁的莫小凤,暗盼能被和尚言中。 可那莫小凤打小深受师父师娘宠爱,一众师兄弟也素来把她捧在手心,自是养得一身高傲的性子,从未受过如此怨气,登时忍耐不住,赫然站起,把秀目一瞪,指着和尚鼻子骂道:“我平生最恨装神弄鬼之人!尤是你这等指佛穿衣,赖佛吃饭的臭和尚们!一个个蒙吃混喝,骗财骗物!可恨当年金人入侵之时,为何没能将你们诛尽杀绝!反倒是死伤了那许多无辜百姓,当真是老天无眼!” 此话一出唇,众人皆为惊骇,深觉莫小凤此言未免过重,实不该将全天下出家人都骂了进去。 甚至连那郭子凯都觉不妥,暗中拉了下莫小凤衣角,示意莫要再说下去。 莫小凤此时也自知失言,但她素来骄横惯了,怎肯轻易低头,遂用力一划,将郭子凯拉住衣角的手打了开去。此举倒让郭子凯一脸难堪,不知该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和尚听了此话脸上变了颜色,怒容陡然而生。 但过不多时,和尚又变回了原来那张笑脸,不再理会莫小凤,反倒对郭子凯与褚元龙深施一礼道:“二位施主,对不住了,贫僧刚才算错了。” 郭子凯与褚元龙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郭子凯倒是年长了几岁,张口沉声问道:“不知大师所指是何事?” 和尚“嘿嘿”一阵冷笑道:“贫僧本算得你们三人之中即将有姻缘好事发生。但不想这位女施主竟是如此出言歹毒,内心狠辣之辈。贫僧料想如此女子,二位施主也定然是不会要的,所以贫僧自认丢脸,适才确是算错了。” 莫小凤闻和尚此言,立时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分开周围众人,拔出背后宝剑,冷森森一道剑光奔着和尚秃头就是劈去。 那和尚吓得一猫腰,抱着脑袋窜回座位,指着莫小凤大喊道:“不得了啦!光天化日杀人啦!疯婆子嫁不出就要找和尚撒气啦!救命啊!” 众人皆知和尚身怀武功,但见他如此装疯卖傻,也觉好笑,纷纷长起身形,注目看去,倒想看看这和尚如何能够收场。 莫小凤怎肯如此轻易罢休,银牙紧咬,也不管那桌上其他四人如何,追上前去提起宝剑就向和尚猛扎过去。 那和尚一头扎到相士怀里,吓得“扑簌簌”浑身发抖,但背门却是全然地让给了莫小凤。 众人眼睁睁瞧着宝剑离和尚越来越近,心中也是有些担心害怕,但那桌上四人却仍旧恍若不觉。 这莫小凤性子虽烈,但毕竟也是名门正派子弟,从不滥杀无辜,见和尚不反抗,手里也自慢了下来。 莫小凤正值犹豫间,忽听得“嘡啷”一声脆响,手中宝脸突然不知被何物击中,剑尖儿竟兀地横着移开半尺,登时扎了个空。 莫小凤心中大惊,急忙收剑看去,却只见地上掉落着一枚精致的铁莲子,小小巧巧,光滑夺目,却实不知是何人从何处打来,想是快到了极致。 此时不仅莫小凤慌张,就连郭子凯与褚元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举目四下找去,可又哪里见得有其它人在。 别人尚未察觉,但坐在角落里的方莫与横无涯此刻心中却同时大为震撼。因他二人所坐之位角度刚好,所以适才瞧了个正着。 那桌子上其他三人当真丝毫未动,但那个脸爱红的小姑娘却随着宝剑扎来之势,手指轻轻一弹,光华闪处,那宝剑登时就随之荡开,所以二人料定这枚铁莲子定必是这位姑娘所发,但速度之快,位置之准,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此时,郭子凯也站起身形,沉声对莫小凤言道:“师妹,小心谨慎!再试他一试!” 莫小凤心下也自不忿,听师兄此言正和心意,微微一点头,抬起宝剑又猛向和尚背心扎去。 但此次宝剑去势快极,丝毫未留情面。莫小凤双眼定定的看着自己宝剑,心知定然还会有人干预。 果不其然,宝剑再次即将临到和尚背心时,猛然间眼角只见右手边处突然光华一闪,又是一枚暗器破空打来。 莫小凤本想收手闪开,奈何这枚暗器实是来势太快,竟是无法躲避。 遂又是一声“嘡啷”脆响,宝剑再度被荡开,地上又是“啪嗒”一声掉落一枚铁莲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二十九回:唐门双儿 此次郭子凯细心观察,瞧了个正着,心下高兴,立时对莫小凤大声喝道:“师妹,不用再找了,发暗器之人就是你面前桌上的这位姑娘!”茶棚内众人闻言皆大为惊奇,齐刷刷转头一同看去。 这粉衣姑娘见自己手法被人识破尚倒不觉得怎样,但被众人同时这一瞧,却是再也奈不住羞涩,“嘤咛”一声双袖遮面,俯身趴倒在木桌之上,无论如何却是再也不敢抬头了,想必又是脸红非常。 莫小凤见这姑娘如此姿态,心下以为小瞧自己,顿时气得浑身栗抖,当下也顾不得外面泥泞,转身而出,挺剑便呼唤这姑娘出来决一死战。 这姑娘羞得双耳都已通红,但又听得外面莫小凤呼唤得甚急,实是奈不住好奇,便又从两袖之间偷偷抬眼瞧了一下四周。 哪知她不瞧尚好,这一瞧去却见众人千奇百怪的目光仍直勾勾停留在自己身上,并未散去,立时大感窘困。直觉这屋子再也呆不下去了,双手捧着小脸儿“蹬蹬蹬蹬”几步就跑到了茶棚外,倒与莫小凤站了个对脸。 众位少年侠士见有热闹可瞧,且又是两名女子动手,顿时来了精神,操起兵器大声呼喝吵闹,纷纷跟着也挤出茶棚之外,将二女围成了一个圈子。 此时南海“奇“绝””二剑也大踏步跟了出来,待行至门口处,郭子凯望定那桌上四人,拱手冷言道:“事已至此,四位也别安坐了,请出来吧!” 那桌上为首指节粗大的少年对着其他三人微一点头,遂也一同站起身形,施施然走至粉衣姑娘身后站定,对方虽人多势众,但这几人眼中皆毫无畏惧之色。 方莫及横无涯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也悄悄跟着行了出来,站在茶棚台阶处举目向外面观望。 那粉衣姑娘本以为躲出那间可恶的茶棚就好,可不想众人竟全都跟了出来,而更为可恨的是他们竟将自己与对面女子团团包在了当央,想走都走不脱,心中只觉一阵羞涩不堪,低下小脸儿,用两根指头使劲揪住衣服角儿,上下不停搓弄。 莫小凤见状心头暗自嘲笑,更觉盛气凌人,拿剑尖点指这位姑娘言道:“小丫头,你这手暗器打得可是相当不错啊,只是偷偷下手未免就有些丢人了!” 这姑娘闻言不敢抬头,自顾自蚊子声音答道:“暗器……暗器本身就是应该偷偷……偷偷打的……”这姑娘口中虽讲的是官话,但仍带着一股川中俚语滋味,又软又糯,煞是动听。 这姑娘话一出唇,虽声音小得可怜,但在众人耳中无疑似打了一个惊雷,纷纷在心中暗自猜测,倒是无人再敢随便笑话起来。 莫小凤听罢心头也是一寒,气势上已减弱了三分,追问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想这姑娘倒也老实,虽仍兀自不敢抬头,但口中却已然一五一十的回答道:“我……我叫唐双儿……他……他们……他们……” 唐双儿背后的和尚见状,秃头一晃,抢上前一步解围笑道:“疯婆子施主,我这双儿妹妹确是第一次踏出家门,而她又没有疯病,自是难免有些羞涩,所以还是由我来替她介绍一番吧。” 说罢和尚用手一指道:“我这妹妹确叫唐双儿!出身么……自便是那蜀中唐门了,同时她又是唐家老太太最亲的小孙女’,门户中都唤她为‘羞观音’!” 唐双儿听到此处,又是羞得一脸通红,急急辩解道:“我……我自不是什么观音菩萨,这只是……只是他们如此叫来……我却……却实不敢承认的。” 围观众少年侠士听和尚说罢,心下再无怀疑,登时齐齐又向后退了两步,将圈子又扩大了许多。仿佛眼前这甜美可爱的唐双儿,就直如蛇蝎猛兽一般凶狠可怕。 而此番举动却也实是怪不得众人,确然只因这“蜀中唐门”四字太过怕人。 唐门中虽无类似紫云剑派柯元昊、少林方丈慈海此等武功天下绝顶的高人,但唐门众弟子却是人人皆有一手冠绝天下的暗器功夫,防不胜防。 尤是在唐老太太执掌了门户之后,更是把毒药炼制得愈发猛烈,将暗器的威力已然发挥到了极致。 但这些尚在其次,而最为可怕却是唐门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谁人不小心开罪了唐门,那么哪怕就算是逃到了天边,也必然会被赶上诛尽杀绝。 那和尚见众人惊惧,心中大为得意,秃头也摇晃得更加欢声,笑嘻嘻接着言道:“我们剩下的这几个人倒是没甚名气了,怕是诸位根本都没有听说过。” 和尚拿手一点指节粗大的少年道:“他叫雷钢,两只手上有些功夫。” 和尚再一指面色惨白的佩剑少年道:“他叫王凡,一把剑上有些功夫。” 最后和尚再拿手指了一下相士和自己,坏笑道:“我们两个则是浑水摸鱼的,他叫‘天机神算’姬小刀,我叫‘西瓜僧’吴理,我们两个么……嘴上有些功夫。” 说罢和尚自觉总结得甚为精妙,不禁心头感到得意,扬头一阵哈哈大笑。 但不想笑着笑着,竟是不小心将秃头顶上的西瓜籽震掉了一颗,他慌忙低头捡起,蘸了些唾沫又重新粘上,但自觉颇为尴尬,呲牙一笑,晃晃悠悠又退回了原位。 莫小凤听和尚言罢,心头已然打了千百个结,暗道其他四人倒是无妨,但万万不可与唐门之人结了怨,如若当真伤了这个唤作唐双儿的小姑娘,怕是整个南海派都要跟着遭受灭顶之灾。 但如若要是就此一走,自家的脸面却也是丢得一干二净,只怕那“锄奸会”的盟主之位也别想再争夺了。 莫小凤正值骑虎难下之时,脑中却忽然灵光一现,顿时愁云满散,反手将宝剑插回背后,扬声言道:“既然诸位也都是江湖中正道人士,而今天确实又只是一场误会,实该握手言和,一走了之。但如今既然已成了如此局面,众人也都眼睁睁的观瞧着,若不动手,恐传到江湖之上被人说三道四,又无端弱了我们两家的威风,小妹如今倒有个提议,不若你们也出三人,与我南海三剑斗上一斗,只在切磋,不伤和气,不知如此是否可行?” 郭子凯在后面闻听师妹之言,不禁暗挑大指连连称赞,心道:“想那唐双儿如此害羞,定是不肯出战,她若不出战,也就谈不上结怨唐门之说了。而其他四人毫无名气,想是些酒囊饭袋之流,又怎会是我们南海三剑的对手,定是大获全胜。师妹此计既不失侠义之风,又暗中涨了脸面,实在是高明已极!” 莫小凤也颇觉自己此计甚妙,不禁暗自得意,抬手唤道:“不知对面哪位高人愿意陪小妹过上几招?”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唐双儿如得赦旨,顿时一猫腰“嗖”的一声便钻到雷钢背后躲了起来。 而此时,对面五人中面色惨白的王凡晃晃悠悠的踱了出来,看他模样仿似大病未愈,一阵大风都将其能吹倒,莫小凤心中暗喜道:“这确是个上上签。” 哪知莫小凤尚未喜完,只听得“哎呦”一声娇呼,那害羞的唐双儿竟又蹦了出来,双手连连推搡,又硬生生把王凡推回到了原位。 唐双儿站在原地仔细的想了又想,仿似痛下决心般,扭头又走回到莫小凤眼前,怯生生言道:“还是……还是让我陪姐姐……过几招吧……王凡出手太狠……姐姐这么美丽……弄伤了实在……实在是不好……” 莫小凤实未料得事情会突生变化,正值惊异之时,却又听得唐双儿竟是如此言讲,当下以为对方有意嘲弄自己,顿时气得浑身颤抖,再次抽出背后宝剑,剑尖儿点指唐双儿怒喝道:“你出手吧!看在蜀中唐门这四字的面子上,我绝不伤你也就是了!” 哪知唐双儿天性纯真善良,听完此言后两只大眼睛委屈的望着莫小凤,喃喃道:“姐姐你……你尽管出手便是……你应当……应当是伤不到我的……” 莫小凤此刻再也无法忍耐,宝剑骤然一探,一招“指路登天”从下而上猛地斜点唐双儿额头。 这一剑当真诡绝!奇绝!险绝!剑尖点点成花,竟是散出五道寒芒,猝然而至! 围观众少年侠士见唐双儿模样着实可爱,均起了疼惜之心。如今又见莫小凤功力深厚,发招迅猛,皆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反倒替唐双儿担心起来。 尤是那姜胖子,竟是猛地双手一捂脸,不忍再看下去,口中兀自念叨着:“可惜了……当真可惜了……” 哪知宝剑刚行至唐双儿眼前一尺处,莫小凤却惊闻两道破空声打着旋儿呼啸而来,由远及近,一左一右,直如闪电一般。 莫小凤刚然一愣神,这两道寒光如同长了眼睛,竟是同时击在宝剑尖儿,登时打得火星儿“突突”四冒,五朵剑花儿也瞬间消失不见。 唐双儿此时双手在面前轻轻一挥,又将两个暗器同时收了回去,而众人这么多双眼睛,竟没能看清唐双儿使用的究竟是何物! 横无涯虽是久经江湖,但见此暗器手法竟是未能忍住,低声惊呼道:“‘子母夺魂钉!’这小妮子竟然练到了这种地步!当真是天纵奇才!” 方莫尚未看懂,遂压低声音对横无涯问道:“师兄,这个‘子母夺魂钉’厉害得紧吗?” 横无涯感叹道:“单论威力的话这种暗器并不见得有多厉害。反而是施展这种‘子母夺魂钉’的手法太过惊人,怕是就算现今唐门之中,会使得的人也绝不超出两手之数。况且一旦要是学会了这种手法,那么便可以施展出绝世暗器‘唐花’的真正威力,而这‘唐花’要是一出,怕是当真连鬼神都难以躲避的开。” 方莫半信半疑道:“师兄若是你现在与这唐双儿姑娘对阵,却不知结果如何?” 横无涯摇头苦笑道:“‘唐花’不出,尚可自保。‘唐花’若出,必死无疑!” 方莫见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横无涯都甘心俯首认负,这才真真正正的震撼起来。 就在二人说话当口,场上又起了变化,那莫小凤虽未看清唐双儿如何打出的暗器,但她怎肯就此甘心作罢。 莫小凤此番双眼盯紧了唐双儿两手,鼓起全身内力传入宝剑,剑走似蛟龙,平着狠狠扎向唐双儿胸膛,此次打定主意以力破巧。 可不料唐双儿此番不退反进,倒迎着剑尖而上,两手并未动转,但樱唇轻启,竟“噗”地一声从口中吐出一道寒光,直射莫小凤面门。 这道光华急速异常,后发先至,转眼间已到了莫小凤二眉中心。莫小凤实未料及唐双儿会有此一招,顿时吓得三魂出窍,七魄渺渺。 但这莫小凤却也当真果决异常,刹那间收回宝剑,使了招“金刚铁板桥”,整个上身兀地向后一仰,动作干净利落,姿态优美异常。 那道寒光就在这一仰之间,“簌”地从莫小凤额头掠过,带下几缕青丝,惊出了莫小凤一身冷汗。 这莫小凤端的是个狠辣人物,虽然受险但并未有丝毫犹豫,借着后仰之力腰间兀地一挺,猛然一个跟头向后翻去。 随着莫小凤的身形改变,唐双儿也跟着倏然一动,只见她双足发力轻点地面,整个小小的身子飘飘忽忽仿似没有一点重量般,背对着“西瓜僧”吴理方向如粉燕还巢般飞退而去。 唐双儿人虽在空中,但双手却并未闲着,左右齐发,五件暗器如同暴雨梨花般,向着莫小凤就是飞射而去。而这五件暗器乃是五种不同种类,体型竟是越发越大。 唐双儿身形刚在吴理身边甫一站定,却是再一扬手,竟又补了一枚过去。都发完后唐双儿小脸儿一红,迅速钻到吴理背后躲了起来,偷偷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外面,却不再动手。 而那莫小凤一个后空翻过去,右足刚要落地,眼角却猛然发现,一枚飞针急速破空而至,竟是奔着脚下所踏之处而来,若要踩实,飞针势必透脚而过。 莫小凤情急之下赶忙缩起右足,换左足踏地,可不想刚然交换,左边方向又是一枚钢钉飞来,直打脚面。莫小凤无奈之下只好双足齐屈,抬至臀间。这两件暗器登时全部打空,“噗噗”两声扎入泥地。但此时莫小凤已然来不及再伸足,眼瞧着就要双膝跪地,丢了脸面。 但这莫小凤不愧为少年侠士中翘楚,情急之下,竟急中生智用手中宝剑猛然点地,身子借着剑身弯曲的反弹之力,兀地又向半空拔起了两尺,实是巧妙绝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回:吴理取闹 但奇的是唐双儿竟仿似猜到莫小凤定然会有此番举动,剩下的几枚暗器恍如算定好方位一般打向空中的莫小凤。 而莫小凤此时人在空中,已然无法受力,眼见得四件暗器直奔着头脸打来,实在是无法闪躲,只好横剑护住面门。 刹那间,只听得“嘡啷”的一声作响,一枚飞蝗石结结实实打在莫小凤宝剑正当央,震得此剑“嗡嗡”作响。 可这尤未算完,此声未落彼声又起,又是“嘡啷”的一声,一枚铁莲子竟又击在剑身同一位置,手法实是拿捏得准而又准。 莫小凤惊慌失措,尚未来得及回神,一枚沉甸甸的斤镖已然挂风扑面而至,着着实实又是打在此处。 莫小凤这把宝剑此时再也承受不住连番击打,“喀嚓”一声断为两截,断剑与斤镖同时落于尘埃。 而此时莫小凤身子也已然由半空中飘落于地,但仍兀自呆呆犯愣,望着手中断剑,实不相信那娇娇俏俏的唐双儿竟会有如此神技。 但正值她愣神的恍惚之间,唐双儿最后所发的暗器却也迎面而至,黑乎乎竟如巴掌一般大小。 郭子凯与褚元龙见此情景吓得面无人色,急声大呼道:“师妹!小心暗器!” 莫小凤闻言回过神来,心中登时一惊,但再抬眼时,那团暗器已临面门,实是躲无可躲。莫小凤把双眼一闭,直待等死。 果不其然,这枚暗器着着实实拍在莫小凤额头正中,“啪”的一声打得粉粉碎,散落一地。众人皆一闭眼,暗道了一声惨然。 可莫小凤虽着了这一记,却不觉如何疼痛,拿手一抹脸面,只觉手中一股油腻感觉。再往地下瞧去,散落得竟是一地馒头碎屑。 莫小凤此刻只觉纳闷,遂转眼向唐双儿观望过去,却见唐双儿此刻正躲在吴理背后,忽扇着两只大眼睛正偷偷瞧着自己。 莫小凤再看向唐双儿身前的吴理,只见他胸前的那一大串馒头佛珠,此刻赫然少了正中央最大的那一颗。看表情吴理尚在兀自心疼不已,双手正紧紧把佛珠护住,仿似生怕唐双儿再揪下一颗随手丢去。 郭子凯与褚元龙见师妹虽着了暗器,但竟然毫发无损,均是喜出望外,赶忙跑上前去,围着莫小凤问长问短。 莫小凤虽是娇生惯养的泼辣性子,但却并非邪魔外道,见自己果真技不如人,实是心服口服,遂也打开了心结,心下反而并无丢人之感。 莫小凤抬手推开了二位师兄,往前行了两步,对着唐双儿方向飘飘一个“万福”,张口启言道:“双儿妹妹果真手法如神,姐姐我实是自愧不如,日后望你我多亲多近,姐姐在此谢过小妹了。”莫小凤说罢嫣然一笑,其意颇诚。 唐双儿躲在和尚背后肩头处,闻听得莫小凤此言忙不迭连连点头,大眼睛水汪汪的透出一阵欢喜,小嘴儿接连翘了几下,却始终未敢搭言。到最后竟“簌”地一声,全身都钻入吴理背后,娇羞一笑,咬住了下唇。 莫小凤情知唐双儿实是个异常容易害羞的姑娘,并非假装如此,遂也怜爱一笑,转身奔着两位师兄大步而归。 但莫小凤转身时眼角处却扫到了围观众人正在窃窃私语。她顿时心头火起,那股泼辣的性子又生了起来,鼻子冷哼了一声道:“莫要瞧我败给了双儿妹子!但如若是你们这群人,怕是连一下都接不住!!大男人只会躲在一旁偷说闲话,又会有何出息!!” 莫小凤言罢,也不管众人脸色如何,大步行至二位师兄背后站定,一言不发,抬头望天。 但可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小凤这番话虽是说给众人听,但她的二位师兄却是上了心,心头只觉一阵难堪,实觉得众人眼光此刻同时齐刷刷皆盯到二人身上一般,浑身上下顿觉不自然起来。 褚元龙轻咳一声,给了师兄郭子凯一个眼神,大踏步行入圈中心,拱手对唐双儿五人言道:“南海派褚元龙,向各位讨教了。” 这褚元龙平素就是少言之人,但功力也在这三人之中最为扎实,虽自畴抵敌不过唐双儿那绝妙莫测的暗器,不过其他四人倒是并未放在眼中。 闻听褚元龙此言,那病怏怏的王凡又拖着瘦剑行了出来。此刻想是站得久了,连走路都略显吃力,一身白衣仿似撑不动了,前摆后摇,实在是一副要死的模样。 可不想这王凡刚一动身,那“西瓜僧”吴理却吓了一跳,学着唐双儿那般双手紧推,赶忙又把王凡推回了原位。 推罢王凡,吴理秃脑袋摇了三摇,恍如下了必死的决心一般,目露刚毅之色回身大踏步行至褚元龙身前,双手合十深施一礼,大声吼道:“褚施主!贫僧前来受死了!” 这一吼倒把褚元龙吓了一跳,心中暗道:“哪里有人动手前先言自己要死的,这和尚好生奇怪!但回想此事皆是由这和尚而起,而他又如此喜爱装神弄鬼,定是个坏坯子无疑,我可要多加小心了。” 褚元龙打定主意,也不想再多言,还了一礼后,右手拔剑,亮了一个“苍松迎客”起手式,剑尖遥指吴理顶门,站定不动,等着吴理发招。 吴理见褚元龙架势颇为客气,遂露出两颗雪白的大门牙“嘿嘿”一笑,又深深的施了一礼,弯着腰口中不住嘟嘟囔囔,但声音却是甚小,不知在言些什么。 褚元龙见这和尚如此多礼,心中也颇为不耐,暗道这和尚怎会如此麻烦,无奈放下手中宝剑,想侧耳倾听他言些什么。 但奈何吴理说话声音太小,褚元龙无论如何就是听不清楚,遂张口问道:“大师,你可否讲得大声一些?” 吴理闻言,弓着身子一抬头,呲牙一笑道:“褚施主,你当真未听清我刚才所言么?” 褚元龙一愣,摇摇头道:“我却是当真未听清,不知大师说了些什么?” 吴理慢条斯理的言道:“我刚才说的是……” 吴理这句话前两个字说得尚且响亮,但谁知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个字时竟又是听不清了。 那褚元龙越是听不见便越想听,正侧着脑袋仔细辨认时,却不想吴理此时双腿猛一屈伸,整个人如箭打的一般一头撞了过来。 那一颗闪亮的秃头在褚元龙眼中骤然变大,吓得褚元龙一声惊叫,赶忙后退闪避开来。 可哪知和尚吴理却如苍蝇盯住了臭鸡蛋,一头未撞上,一头又是紧紧接上,左一头右一头贴着褚元龙身子就是一通乱撞。 褚元龙一招未防备,便是处处受制,被这和尚吴理死死缠住。 两人此时身子贴得又近,褚元龙手中宝剑竟碍事起来,扎也扎不上,拨也拨不开,躲还躲不掉。实是被顶得心烦意乱,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和尚吴理头如圆锤,顶得飞快,饶是这南海三剑中武功最为扎实的褚元龙,白白空有一身好剑术,竟也被逼得一招都还不上。 两人就这样在场子中一个顶,一个躲,满场绕起圈来,这情形实是可笑之极,围观众少年侠士见状再也忍耐不住,一阵轰然大笑。 而在人世间万般性情中,少言之人的脾气却是最为执拗。这褚元龙便是如此,见吴理这一头又一头顶得没完没了,实在厌烦透顶,心中的犟劲也冲了起来。 待吴理又是一头顶了过来,褚元龙犯了驴脾气,牙根紧咬,运起全身内功,竟用自己头颅对着吴理光秃秃的前额也狠狠的砸了回去。 这一下来得甚为突兀,也大大出了吴理所料,只听得“梆”的一声闷响,两人猛地分了开去。 吴理被褚元龙撞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内力横冲入脑,只觉头晕目眩,恶心非常。 褚元龙却也颇为狼狈,他用内家功夫撞吴理,虽效果更甚,但吴理外表却没有多大变化。 而反观吴理用外家功夫撞褚元龙,褚元龙虽内里并未受伤,脚下也未摔倒,但左额头却登时冒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包,通红发亮,甚是可笑。 这褚元龙已觉不妥,上手摸处,只觉脑门又圆又鼓,疼痛异常。 褚元龙登时心头火起,再也按捺不住,竟甩手扔掉宝剑,点指地上吴理,暴喝道:“你站起来!我们再来!” 和尚吴理自小就在头上下足了功夫,刚才猝不及防被褚元龙顶了个正着,心头也有火气。如今又听褚元龙此言,顿时也是来了脾气,翻身站起,再不多言,运足功力,猛地一头便向褚元龙又顶过去。 褚元龙此次有了准备,双足扎稳了马步,迎着吴理便是一声大喝,用未受伤的右额头对准吴理秃头就是猛撞而去,又听得“梆”的一声闷响,两人再次同时分了开去。 吴理此次更惨,竟是被褚元龙撞得“咕噜噜”向后打了好几个滚,趴在泥地里“吭吭唧唧”半晌才爬起来。但奇的是一脑袋西瓜籽竟然一个都没掉下来。 而反观褚元龙则仍是马步扎稳,一动不动,功夫显是高出吴理甚多。 但褚元龙内力再强毕竟却也未习过外功,此番相撞虽然占优,但右额头却又“突”地冒起了一个更大的圆包,现下一左一右,倒是颇为对称协调。 褚元龙直觉脑门左右实如火烧般,痛得说不出话来。但他性子着实刚烈,口虽不能言,却用手一招,唤吴理再撞过来。 这吴理连撞了两下,心中已知晓武功实不如眼前这头犟牛褚元龙,再撞下去,褚元龙虽更难看,但自己定然早晚会被撞死过去。而褚元龙又连连叫阵,不过去已然是不行了,遂心头一转,便泛起了一股子坏水。 和尚吴理拍了拍身上僧袍,倒退了足有六七步远,握紧双拳,秃头一低,仿似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头顶,如一头野牛般咆哮着向褚元龙撞来。 褚元龙见吴理这次来势甚凶,情知此下必然分出胜负,遂双目定定盯紧那颗秃头,只待近入身前举头便撞。 这吴理越冲越猛,褚元龙双目也越盯越紧,哪知即将到了身前之刻。吴理秃头却忽然一晃,头顶之上的那几颗西瓜籽骤然猛地直直崩出,其快如飞,奔着褚元龙脸面就是打去。 褚元龙怎会料得还有如此变故,登时躲避不及,被打得眼皮、鼻梁、脸颊之上哪哪儿皆是,痛叫一声,闭上双眼。但褚元龙如此一来,自身的内力却散得无影无踪了。 和尚吴理见状心喜,丝毫没有停步,用尽全力“梆”的一头撞在了褚元龙前额两包之间,直把个偌大的褚元龙撞得仰面飞出一丈多远,“噗通”一声摔入泥中,登时昏倒于地,人事不省。 郭子凯及莫小凤见状大骇,赶忙抢步前去,掐人中,喂丹药,好半天才将褚元龙唤醒过来。 褚元龙悠悠转醒后虽无大碍,但额头却忽忽悠悠变成了三个大包,光滑闪闪,相映生辉。 吴理见坏水得逞,遥遥深施一礼,满面慈悲,大声叫道:“褚施主,贫僧开打之前言讲的就是‘小心贫僧头顶的西瓜籽’!你看!施主就是不听贫僧劝告,当真吃了亏吧!” 言罢,“西瓜僧”吴理也再不多言,趿拉着一双破草鞋转身摇头晃脑走回本阵,再不看褚元龙一眼。 褚元龙本已转醒,但听得吴理此言,顿觉气堵胸膛,干喘了一阵,竟是双眼一翻,又被气晕了过去。 郭子凯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晕倒的褚元龙,猛然抽出背后宝剑,身若一道惊鸿直奔吴理而去。 剑尖过处寒芒闪闪,冷气逼人,凶狠果绝,再不留情,势立劈和尚吴理于剑下方休。 而此时吴理未动,那指节粗大的雷钢却猛然往前一跃,双手呈虎爪对着剑身便左右擒去。 此举倒把郭子凯吓得吃惊非小,他虽知晓这群人中均已以雷钢为首,也情知他双手之上有些功夫。但怎料其竟然敢空手抓剑,这实是闻所未闻之事,惊骇之下,剑势便有些微弱起来。 可就在他这一犹豫空当,雷钢已抓住空隙,右手化爪为指,平着紧捏住剑身,猛力往身后一带,左手虎虎着便向郭子凯持剑的手腕擒来。 郭子凯见雷钢不敢空手握剑锋,反倒放下心来。当下顺着雷钢的拉扯之势,身子前冲,让过雷钢左手擒拿。两人瞬间打了个错身,交换了位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一回:结识五友 此时郭子凯却连头也未回,仿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反手一剑奔着雷钢头顶呼啸扫去。 哪知雷钢性子较褚元龙更为凶悍,心中不耐,当真不躲不闪,伸出两手“噗”地一把抓住剑身,咬牙发狠,用力向下掰去,竟似要空手折断宝剑。 郭子凯一招发过,千算万算未料得会被人擒住宝剑,顿时心中大惊,吓得魂飞天外。 但当他转脸回头再看去时,却发现雷钢握住宝剑的双手俱已滴滴答答渗出鲜血,心中又转惊为喜,遂也发起狠来,双手同时紧握住剑柄,运足了内功,那柄本已弯曲的宝剑竟又慢慢的直了回来。 围观众少年侠士本盼着今日能有幸亲观南海派六十四手“回风拂柳”剑法涨涨见闻。却不料这前两场比斗下来,竟会是如此打法,无奈之下只好把满心希望全放在了郭子凯身上。但不想又变成了如此内功比拼的架势。虽觉微觉遗憾,却也知晓此中的惊险程度更胜于前,遂皆瞪大双眼仔细瞧看。 而此刻场中二人的比拼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内功全然催谷到了极致,头顶上皆冒出了丝丝白气。 郭子凯的这柄宝剑弯了又直,直了又弯,来来回回竟不下十余次。瞧来仿似二人内功不相上下,但雷钢握住的乃是剑锋,而郭子凯握住的却是剑柄,这其中的差距却是不言而喻了。 而此时雷钢两只大手不仅不松,反而越握越紧,鲜血也随着自身发力越淌越多,顺着剑身汇成一股红色细流点滴而下。 可这雷钢也端的是条汉子,虽痛得头顶满是冷汗,却全然未吭出一声。郭子凯见状心头狂喜,知晓获胜就在此刻,遂咬紧牙关,全身内力猛地齐聚,顺着剑柄如潮水般涌入剑身。 但不料此剑虽利,却终究不是甚宝兵刃,屡番被二人内力横冲直撞,又前前后后被弯折了十几下,早已韧性不在,生了损伤。 而如今郭子凯内力又猛地甫一涌入,这柄宝剑却是无论如何再也承受不住了,“喀嚓”一声,立时折为三截。 这二人手中各持一截,而中间断掉的那段则如奔雷一般,向着茶棚方向急急崩射而去,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对着递茶小伙计面门打来。 此一变故出了所有人意料,就连那唐双儿再想发暗器救援都是有所不及,眼看着这茶棚内小伙计就要血溅当场,毕命于此,众人皆一闭眼,不忍再瞧。 但谁也未料及此刻站在台阶之上的方莫猛地一跃,惊雷般飞射而出,身子歪歪斜斜似要摔倒,但却快极、准极,伸手一把操住断剑。 但这断剑合了雷钢与郭子凯二人的内力,端的是凶猛异常,方莫刚然抓住,瞬间已被震破手掌,鲜血崩流。方莫情知不妙,急忙内力猛吐,稍稍把断剑向上方勉强抬起了半分。 可就是这半分的尺寸,便已救了茶棚小伙计的性命,这把断剑带着方莫手掌鲜血,擦着小伙计头顶布巾险险飞驰而过,“夺”的一声贯入茶棚顶梁,兀自颤抖不已。 众人见这场祸事已被化解,心头皆长出了一口气,所有目光均齐齐向方莫看去。 但见此人身穿一套破旧斗笠蓑衣,满面胡茬,形容落魄,竟是谁也不识,心中猜测同时,又暗道了一声奇怪。 却说这南海三剑,第一阵莫小凤被暗器所胜,第二阵褚元龙被人使坏撞晕,而这第三阵又险险要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三人只觉脸上无光,再也不想多言。 郭子凯将半截断剑狠狠掷于地上,回身和莫小凤搀起褚元龙,分开众人,一语皆无,向着兴元府方向疾行而下。而众围观少年侠士见他三人怏怏退走,自觉脸上也无甚光彩,纷纷交了茶钱,随三人方向而去。 此时,唐双儿早已替雷钢双手涂好了药,这唐门不仅擅于调毒,就连外伤之药都是甚灵,抹上之后立见功效,鲜血即时止住。 而唐双儿此刻正值踌躇,心中既想替那个与自己双眼对视两次之人上药,又觉得甚为羞臊,小脚儿左右踱着,颇感为难。 此时还是“西瓜僧”吴理面皮儿更厚一些,“嘻嘻”呲牙一笑,对着方莫合十拱手道:“施主大慈大悲,姻缘之事莫要再怀疑了,上完双儿妹妹的药便算成了。” 唐双儿闻罢吴理之言,更是羞臊不已,反倒连忙把药塞回怀里,再也不敢拿出来了。 而方莫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他的一身能为大多在步法轻功之上,端的是没有雷钢那般硬功之能,适才虽是只握了一下断剑,却也割开一道颇深的伤口,鲜血不住流淌。而他二人从苗府中逃走时又太过仓促,并未携带外伤之药,方莫此刻也只能是逞强咬牙挺住而已。 但别人不晓内情,横无涯又怎会不知师弟的性子,当下厚着面皮对唐双儿咧嘴一笑道:“小妹妹,你是使暗器的,打眼一看便知他伤口深浅。如若再待得半时,莫说姻缘了,只怕是我这兄弟光流血就要流成人干了。” 唐双儿本是个心软的人儿,果真见方莫手掌流血实是甚凶,便再也顾不得害羞,“哎呦”一身娇呼,抢步跑到方莫身前,忙不迭从怀中又掏出药包就替方莫用药。 但也不知是众人言说缘故,亦或是她自身就十分紧张的缘故,唐双儿持着药面儿的小手儿手径自哆嗦起来,一不小心,竟“扑簌簌”倒了一大把在伤口之上,顿时把方莫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唐双儿见方莫吃痛,心下也一惊,遂撅起小嘴儿细细的把多余药面儿吹散。 吹罢之后,唐双儿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大眼睛定定的看着方莫,轻轻声问道:“还……还疼吗……?” 哪知这一问,却仿似点了众人的笑穴般,顿时轰然乐成了一片,尤是那相士与和尚,竟笑得搂在了一起。 那唐双儿虽不知众人所笑为何,但情知定因自己为方莫上药一事而来,顿时又是羞了个满面绯红,“嘤咛”一声钻入雷钢身后躲了起来。 众人笑罢,雷钢走上前一步,拱手朗言道:“多谢兄台适才出手相助之情,不然端的是要误伤一条人命。而我这帮兄弟则是与双儿妹妹取笑惯了,望兄台切莫放在心上。” 方莫见这五人虽行为怪诞,但实属豪爽赤诚之士,心下也是喜欢非常,当下拱手还礼,连声道:“不敢!不敢!出手相助,本应是侠义所为,奈何在下功夫不济,才伤到了自己,倒让各位见笑了。” 雷钢闻言顿觉得面前此人居功不自傲,实为难能可贵,也起了结交之心,遂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不知可否赐下?” 方莫现下心头正值欢喜间,根本未思量那许多,脱口而出道:“在下方莫,我这位师兄便是横……” 方莫话一出唇,立时瞬间醒悟,但实又无法再收回,当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尴尬愣在原地。 横无涯闻方莫竟然自报出真实姓名,心头也是一惊。但方莫一言既出,已无悔改余地,遂伸手悄悄探入背后鱼篓之中,只待对方有所动静,拔刀就斩。 而对面五人闻听方莫之言耳中也仿似打了一个炸雷,顿时被劈得昏头涨脑,头晕目眩。 雷钢紧盯着方莫双目半晌,方缓缓启言道:“兄台莫非是在拿我等五人玩笑?” 方莫见事已至此,也横下心来,正色道:“适才在下所说绝非虚言,我便是方莫,他便是那横无涯!但我二人绝无放火灭门之恶行!几位如若相信,也便罢了,如若不信,就请动手吧!我与师兄二人身负奇冤,此刻断然不会束手就擒!” 那五人未料得方莫竟会如此义正辞严,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只见那和尚吴理拿手一指方莫,转头问相士姬小刀道:“你瞧他武功如何?” 姬小刀不明所以,开口答道:“定然是比你我二人要强,但也未必见得强过多少。” 吴理又追问道:“那较之雷钢与王凡却又如何?” 姬小刀搔了搔鼻子,略微思索了一下,答道:“除非他有些个奇异手段,否则百招之内,必输无疑。” 吴理再次追问道:“如若他和双儿妹妹动手呢?” 这次姬小刀片刻犹豫皆无,张口答道:“无需唐花,此人必输。” 此时吴理才单拳击掌道:“这便是了!如此武功莫说杀得了僵木真君这样高人,怕是当真连那成名已久的‘安良侠’都难以杀了。” 其他几人闻吴理之言顿觉颇为有理,纷纷不住点头。 而那姬小刀遭了吴理一通发问,心里也有也有些不忿,遂反问吴理道:“你又怎知不是他身旁的帮凶横无涯动的手?此人凶神恶煞一般,还染了穷病,许是他起了谋财害命之心。” 横无涯闻姬小刀所言,心中知晓此人尚念念不忘自己适才那一声大吼,心中颇觉好笑,也不插话,双眼看定吴理,倒要听他如何言说。 吴理听罢姬小刀之言,狠狠揪下胸前一个炸馒头,举起双指“噗噗”反复戳去,再不说话。 姬小刀见状大奇,拉住吴理叫道:“你这秃驴!我问你话你为何不搭言,反而戳这劳什子馒头作甚?” 吴理也不抬头,兀自狠狠扎着,边扎边言道:“我在戳瞎子!” 姬小刀情知吴理在暗骂他,登时不干了,劈手打掉带着两个窟窿眼儿的炸馒头怒道:“秃驴!你且说我到底是哪里瞎了?” 吴理翻了姬小刀一个白眼道:“你见过苗定国?” 姬小刀不知吴理竟会有此一问,楞了一下摇头道:“却是未见过。” 吴理又问道:“你可见过方莫?” 姬小刀怒道:“你这挨千刀的秃驴!这方莫就站在眼前,我又未眼瞎,怎会未见过?” 吴理鼻子哼了一声道:“苗定国你没见过,那为何要信他全家被方莫所杀之事?而这方莫就在眼前,他毫无犹豫的救人可是明明白白的看在了咱们眼里!若是两个穷凶极恶之人,又怎会拼着受伤也要做如此傻事?放在眼前的事情你却看不见,不是瞎了又是甚样?” 姬小刀顿时一怔,想要再说话却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搔了搔鼻子,尴尬一笑。 雷钢听吴理言完,转头对王凡问道:“你看如何?” 王凡勉强张开了嘴巴,强自吐出三个字道:“人不错……” 雷钢点了点头又看向唐双儿,唐双儿顿时一惊,结结巴巴道:“他……他不坏……” 而此时姬小刀仿似找到了台阶,一阵坏笑对唐双儿言道:“双儿妹妹,他哪里不坏啊?是人不坏还是做个如意郎君不坏?” 唐双儿不料姬小刀如此可恶,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一镖将此人打死才好。 而雷钢却不再理会姬小刀,朗声对方莫拱手言道:“方莫!我们兄妹五人!信你!” 短短这十个字,如同一股巨大暖流冲入方莫心间,方莫只感到这人世间尚有信任二字存在,眼角都不觉有些湿润,喉头一阵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 横无涯见误会解开,也是满心欢喜,遂招呼五人重新走进茶棚内落座,然后便将二人在襄阳城内的一番经过细细言讲出来。 而真话无需修饰,这五人一听便知横无涯所言非虚,待最后讲到苗定国火焚自宅,屠杀满门时,五人无不惊骇异常,尤是那唐双儿,吓得秀目圆睁,小嘴儿却是无论如何再也闭不上了。 待横无涯全部讲完,茶棚内一片死寂。半晌,雷钢才率先开口问道:“方兄!横兄!既是如此冤屈,那为何不肯找个地方说得明明白白?” 方莫苦笑道:“雷兄,天下之大,又哪里会有容得我们辩解的地方。想那苗定国是何等侠名!他既假死远遁,怕是再无对证可言……” 吴理闻听方莫之言,一敲秃脑壳,倒是想起了些什么,用手肘捅了一下方莫挤眼道:“方兄,听你这么一说,我却是想起了个所在,可供你二人细说经过,怕只是有些危险,不知你敢去还是不敢去……” 方莫长叹一声道:“若是真能洗刷一身冤屈,虽百死而无悔矣,只是不知大师所言却是何地?” 吴理环视了众人一圈,坏坏一笑道:“‘锄奸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二回:锄奸盛会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为惊骇,但细细品味起来,却又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雷钢见其他几人并无反对之意,遂出言道:“方兄,横兄,我们五人本也是在江湖上才相识不久,颇觉投缘,方结伴前来这劳什子大会。只图凑一个热闹,为的是瞧一瞧这天下武林之中的少年英雄。但既然结识了二位兄台,那少不得便要对这盟主之位争上一争,如若当真侥幸得胜,定会给二位一个机会对众人交代,只是不知二位是否信得过我们五人。” 方莫及横无涯见这五人竟然肯为自己甘冒如此大险,感谢尚为之不及,怎忍心再做拒绝,遂连连点头道谢。 当下这七人也不做小儿女之态,算过茶资,起身结伴就奔兴元府方向而行。 此时茶棚中只剩下那名美妇人,恍似适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兀自逗着那名孩童玩耍,笑声连连,但望着七人背影,眼角处却闪过了一丝寒光。 却说这七人一路说说笑笑,不多时便熟络了起来,谈天说地,甚为开心。 方莫压抑了两月有余,此刻一旦释放,竟是和那吴理与姬小刀不相上下,三人口中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时不时的还开怀大笑一场,倒是听得横无涯目瞪口呆,实不知这位师弟何时竟是变得如此开朗活泼起来。 那唐双儿走在众人最侧,眼里瞧见三人说得如此兴起,心头大感好奇,既想偷听又怕被人发觉,登时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那吴理与姬小刀是何等样人,瞬间便发现了唐双儿的怪样子,少不得又是一番调笑,直把个方莫与唐双儿同时羞了个大红脸方肯罢休。 这七人如此行走,颇觉甚快,不多时便行至这偌大的兴元府内。 兴元府相邻金与吐蕃二国,地势颇为险要,北依秦岭,南靠巴山,是外敌南下攻取四川的必争之地,而四川又是东南江淮地区的屏障,所以这兴元府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此时正值宋金议和第十八个年头,金人开始大肆征丁入伍,南侵之意蠢蠢欲动,同时为了防止辖内百姓私自逃入宋境,泄露南征消息,遂修改法度,凡有私逃者,一律以死刑论处。 所以这兴元府内虽现下仍安定太平,但来往人口却是较往年少了许多,并且百姓之间流言蜚语四下而起,人心惶惶,更显得这偌大的兴元府变得萧条起来。 此时这街面之上其它生意虽有些冷清,但酒肆客栈却变得尤为红火,这七人行了几处询问,竟是全然住满。虽说如此,但街上来来往往持刀配剑的少年侠士仍是络绎不绝,不断行入城内。想必皆是为了那“锄奸会”而来。 方莫见此情景心头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觉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但横无涯较其他六人经验丰富许多,见此情景,不禁心头一阵怀疑,遂拉过身旁的姬小刀问道:“小子,你可知是何人召集这‘锄奸会’的?他们又为何不定在别处,偏偏要选在这金人眼皮子底下的兴元府?” 姬小刀闻言眨巴了几下眼睛言道:“穷鬼!我只知道这劳什子大会是那‘安良侠’苗定国结拜三弟‘慈悲侠’张宇凡发起的。若不是他,怕也不会来这么多人,至于为何会定在此地,我却是不甚知晓了。” 横无涯听罢姬小刀所言,登时便再也没有了言语。只因这“慈悲侠”张宇凡他素有耳闻,端的是一位铁骨铮铮的硬汉子。 传闻四十余年之前,张宇凡受异人传授,学得了一身好本领,虽算不上出神入化,压盖武林,却足也可以在江湖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同时那位异人又传他一口“忠魂宝刀”,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这张宇凡更是如虎添翼,声名远播。 哪知此时金人大举南下,竟攻占了北宋都城汴京,这张宇凡闻听一怒之下变卖所有祖产,自发组织义军北上抗金。 有道是善财难舍,张宇凡此番壮举,实乃真正为国为民的大丈夫所为,所以在当时武林界甚是引起不小的轰动。 张宇凡遂带着这只农民队伍随宗泽、张俊等名将转战各地,随未正式入伍,但也是威名赫赫,无人不晓。 最难能可贵的是张宇凡将所得财物除了军需之外,全部用来救济穷苦百姓,百姓念其厚德,遂送了张宇凡一个美号,名唤“慈悲大侠。” 而后宋金议和,息兵罢战。这股力量便再无用武之地,张宇凡于庐州将队伍就地解散,自己孑然一身闯荡江湖,因其名望太大,武林人士无不对他敬仰有加,而后巧合识得杜悯世,苗定国二人,交谈之下颇为投缘,遂结拜为异姓兄弟,被人合并尊称为“中原三侠”。 横无涯可以不信那苗定国人品,但绝不可以不信张宇凡,所以一旦闻听得此次“锄奸会”是他发起,更是觉得棘手难办。 但其他六人皆是少年,又是初入兴元府,处处都大感新鲜,四下瞧瞧看看,竟谁也没有注意到横无涯的担忧之色。 这七人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在集市喧闹处寻到一家破旧小客栈,打听下幸得尚有三间客房并未住满。 此地市贩齐聚,吵闹喧嚣,处处飘着鱼腥味及鸡鸭鹅狗的臭味,污水流得满地都是。 而幸得这七人皆是不拘小节之辈,虽一皱眉也自觉尚忍得,便住了下来。 和尚吴理是个自来熟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便与那客栈小伙计混得好似亲生兄弟一般。已打听出这“锄奸会”就在七日后巳时城北三里“聚龙台”上举行。 那六人毕竟是初入江湖的热血少年,得知此消息,紧张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唯有横无涯一人仍自忧心忡忡。 七日时间说长不长,转眼即到。这日一大早,几人便梳洗已毕。方莫与横无涯除了那身斗笠蓑衣之外,更是用黑纱遮住了口鼻,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唯恐被人认出。 这七人结了店饭账,结伴行出小客栈,那客栈小伙计竟是对吴理颇为不舍,直至送上官道方肯罢休。眼瞧着他挥手告别的架势,似是连眼泪都要流出,其他几人见状顿觉一阵啼笑皆非。 众人在一起呆了这许多时日,唐双儿与方莫也渐渐熟络起来,方莫打心中喜爱这个纯真羞涩的小妹妹,所以每当吴理与姬小刀再取笑唐双儿时,方莫总是挺身相护。 而一次两次尚可,但次数一多,这调笑的对象就由唐双儿一人变成了他们二人,但方莫心中无愧,也不在意,任由他们说去。 可唐双儿是个初出家门的少女,直觉得身边这个护着自己的莫哥哥实是高大可靠异常。慢慢地,唐双儿便由最初的躲在雷钢与吴理身后,转变成了如今一害羞就躲在方莫身后,这一点倒是方莫所始料未及的。 方莫也曾想出言劝说唐双儿要开朗大方些,可每次回头瞧见唐双儿那红扑扑的小脸儿及无辜的大眼睛,口中之言便再也无从说出,无奈之下也就任她去了。 可不想唐双儿却仿似找到了依靠般,竟变得平日里不害羞时也常常躲在方莫身后,实如个乖巧的小尾巴一般。 今日就是这般情形,六人齐刷刷排成一行,阔步走在前面。而唐双儿则是伸出葱白儿似的小手指,紧紧揪着方莫蓑衣尾上的几缕棕片,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看模样,谁又会想到这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竟会是一个手法绝伦的暗器高手。 此时,这官道之上皆是各路少年侠士成群结队而行,奇形怪状、鱼龙混杂,端的是甚样人等都有。 这一条长龙浩浩荡荡颇为显眼,倒也省去了七人打听道路的气力,随着人流不多时便来到了这“聚龙台”前,找了一处不显眼之地站定。 七人注目瞧去,说是“聚龙台”,但无非就是半山之间一处由人力开发出来的一大片空地,此时已被人提前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无一点杂物。 在这“聚龙台”当央,是一座由巨木搭建而成的高台,上下足有两丈高低,雄伟异常。 而在高台四角遍插白旗,旗上皆书三个大字,赫赫然正是那“锄奸会”!这白旗被风一卷,“扑啦啦”猎猎作响,倒是生出了几分肃穆之感。 此时已值春末,山间树木皆发出了新芽,一片嫩绿之色夺人眼球,就连空气都显得分外新鲜起来,鸟语携着花香,钻入耳中鼻中,就连方莫都忽觉得心中一轻,愁云也仿似冲散了不少。 再抬头看去,举目皆是郁郁葱葱,红日青山,一派生机盎然景意,半山腰中,未散的雾气还在氤氲飘荡,直若仙境绝景一般。 方莫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丝丝凉意直透心脾,爽快异常。而方莫背后的唐双儿觉着好玩儿,也学着方莫的模样深吸了一口,不料却吸得猛了,微微的咳嗽了几下,但又怕人发觉,强自憋住,小脸儿又端的红了起来。 而方莫却未察觉到唐双儿的窘态,四下转头看去,只见高台周围已然密密层层的围满了人,此时显是各怀心事,这千余名少年侠士竟大半皆是寂寂无言,只有少数几人低头窃窃私语,却也不敢大声。 现下已值辰时末尾,眼见着就到了巳时正刻,正在众人等待之际,却忽闻高台东侧一阵叽叽喳喳躁动之声响起,人群骤然分开了一条胡同儿,过了片刻,又见几人顺着这条通道鱼贯而入。 再待不多时,一人纵身跃上高台,身法轻快,并无半点迟慢之态。方莫定睛看去,只见此人年近五旬,身穿褐色粗布长袍,腰悬一口珍珠鱼皮鞘宝刀,刀把弯弯,直如新月。 再观此人面上,宽眉朗目,五官方正,带着一股浓浓的沧桑之色,但无形中却透着一股子正气凛然,让人不敢直视。此人一上台,围观众人登时鸦雀无声,显是对此人尊敬非常。 此时只听台上之人朗声言道:“诸位少年英雄侠士,感谢诸位不辞辛苦,远路至此,老夫张宇凡这厢有礼了。” 张宇凡说罢低下身形,对四周众人恭恭敬敬抱拳行了一个长礼。 张宇凡礼罢抬起身形,接着言道:“老夫此次召集大家前来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却也有一桩国事相求。”台下众人听张宇凡此言,纷纷不明所以,更是侧耳细听。 张宇凡也知众人疑惑,遂道:“老夫先说这国事,世人皆知,宋金罢战已有一十八年了,但眼下金人却不顾合约,大肆招兵买马,似隐隐有南侵之意,想我堂堂大宋万里锦绣河山,岂能容得再度遭人践踏!我辈既为侠义之士,就不可置身事外,应以国家为念,百姓为重,共施援手,抵御外敌!但怎奈老夫已然年迈,家中也再无金银可供兴兵起事,所以老夫此次召集天下英豪少年,为的就是共同推选出一位武艺超群的有德之人来做这盟主之位!如若外敌来袭,诸位应遵他号令,一呼百应,抵死抗金,收复我们眼下这一片北方大好河山!这也是老夫将此会安置在金人眼前这兴元府的一片苦心!”说至动情处,这张宇凡眼角的皱纹处似都染上了几滴泪痕。 听到此言,不仅其他众人,就连那方莫与横无涯心中都大为敬佩,深深为“慈悲侠”张宇凡的一片爱国之情所感动。 张宇凡停了半晌,擦去泪痕,又言道:“我之所以召集各位少侠,一来是老夫在武林中身份低微,怕是请不出诸位长辈出山。而二来则是各位正值大好青春年华,也需得闯出一番事业告慰祖先。若是再过得些年月,我们这老一辈之人故去,大宋中兴的担子怕就要压在你们的肩上了!” 张宇凡说罢此言,用手一指正在迎风飘扬的白旗道:“这‘锄奸会’,诸位不要理会错了!这个‘奸’字指的乃是那些残暴不忍的金狗!那些屈膝卖国的奸臣!那些麻不不仁的贪官污吏!望众位少侠以国事为先,当一个堂堂正正的豪侠壮士!” 张宇凡言到此处,整个人仿似又回到了当年那铁马冰河,血洒疆场的峥嵘岁月,整个人都愈发的显得高大起来。 而他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壮志澎湃,听得众少年英雄皆是热血沸腾,纷纷鼓掌喝好,直觉不枉来这兴元府一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三回:铁扇公子 待众人渐渐平息,张宇凡遂黯然一叹,又启言道:“国事言罢,便剩下老夫的私事了。众位皆知,老夫有一结拜义兄,名唤做“安良侠”苗定国,平日里虽素常不甚见面,但书信往来也是从不间断。却不想就在两月之前,可怜他偌大年纪竟惨遭毒手,全家满门皆被屠尽,凶手杀人后便渺渺无踪,不知去向。想这江湖如此之大,单凭老夫一人如何能够寻得到,所以此次大会也盼众少年英雄能够施以援手,将那恶人绳之于法,替‘安良侠’全家雪恨,了却冤屈。为感念其厚恩,老夫特意将恩师所传之‘忠魂宝刀’带来,献于此会盟主,此后不论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只要有人能手刃恶贼,愿盟主能够替老夫再将宝刀转赠此人,聊表谢意。” 而这次众人皆真正大为动容,此前这大会盟主之位虽荣耀非常,但毕竟只是个虚位,真待金人南侵之时,却也不知何年何月,况且众人皆是少年之人,也未必会言出法随。 但这“忠魂宝刀”可却是个实打实的宝贝,传说之中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是武林之中第一位的宝兵刃,谁能够得去,当真可说是凭空涨了三分功力,哪个又不会眼红。霎时间群情高涨,叫嚷连连,声音之大甚至盖过适才谈及“锄奸”之时。 台上张宇凡见状黯然一叹,也就不想再多言,心中只是暗盼被一位有德之人得此宝刀,方不辜负自己这一片赠刀传志的苦心。 待众人议论之声渐弱,张宇凡抬高声音道:“此次选举‘锄奸会’盟主老夫只有两点要求。其一,切磋之时需点到为止,切不可伤害他人。其二,哪怕是有人武功能够压盖群雄,但若是台下有一人能够举出此人恶行,那便不作数,这盟主之位需才德均为上上之选的人才能当得!老夫言尽于此,望诸位少侠好自为之。”张宇凡说罢,再不多言,飞身飘飘跃下高台,在东侧台角处长凳之上安然坐定。 此时台上空空如也,只待有人下场比武。而台下众人虽皆跃跃欲试,但却也无人愿意抢先登台,都打定主意待到最后一刻留得气力一举夺魁。一时之间,倒是冷了场。 正当众人暗打小主意时,却见一道身影猛然飞身高高跃起,蹦至台上,飘飘如燕,轻盈灵巧。众人见状,不由得皆轰然叫了一声好。 方莫几人仔细瞧去,但见此人身穿一袭黑色长袍,束发未扎巾,面白如玉,生得一副英俊面孔,腰间插了一把大折扇,似镔铁打造而成,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只见此人躬身施了一礼,朗声道:“在下静江府高远,人称‘铁扇公子’,此次率先登台,不为贪图这盟主之位,只是想结交下天下少年英雄,不知哪位肯赏脸与小可接接手,比试一二。” 这高远话虽不多,也尚谦逊,但颜色之中却带出了一股倨傲之情,显是颇为自负。台下众人闻此言则是响起一片哗然之声,可见这“铁扇公子”名望着实不小。 而吴理却仿似想起了些什么,扭头饶有兴趣的对王凡言道:“病秧子!你不也是这静江府的人士么?可曾听说过这劳什子‘铁扇公子’么?” 可不想转头看去时,王凡半拉身子都已然靠在了雷钢肩上,竟似是有些站不住了。 王凡听吴理此言,张了几回嘴,方吃力的答出声道:“听……听说过……” 吴理见王凡这样子,心头又气又笑,冷哼道:“老天为何不病死你这混账!倒让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说句良心话,你到底能否战得过这‘铁扇公子’?” 王凡又喘了几口气,慢条斯理答道:“我……我砍得死他……” 吴理一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挑动道:“病秧子!你上去试试,别弄死他,扎他衣服几个窟窿就好,也扬扬我们几人的名声!” 王凡此次连说话的力气都仿似没有了,半晌才接言道:“台子太高……我……我跳着嫌累……” 说罢此言,王凡双眼一翻,竟似昏迷过去的样子,再也不看吴理一眼。 吴理见状,直气得脑袋发涨,恨不得一头将这病鬼撞死才肯罢休。但他也知这王凡素来眼高于顶,说话不虚,显然这高远并未入得了王凡法眼,不屑登台,遂也不再多言,转头向台上看去。 而此时,台上已然又跃上一人,站定“铁扇公子”高远对面。此人身高六尺,标准身材,也是一身黑色,不过却是劲装打扮,裸露双臂,看样貌颇为豪爽英武。 只听此人拱手向高远言道:“吉州‘六星拳’门人刘过山,向高人讨教了!” 却不想高远闻声动也未动,反而施施然摘下腰间折扇,“扑啦啦”慢慢打开,对着自己面门竟缓缓的扇了起来,看模样丝毫未把这刘过山瞧在眼内。 刘过山见状心头登时火起,也不想再与此人多言,闪身跳步欺近高远身前,一招“巨灵开山”单拳奔着高远心口便是捣去,拳风虎虎,丝毫不留情面。 却不料只见高远大铁扇平着一推,扇面那副山水猛然间就贴近了刘过山面门,刘过山只觉眼见瞬间除了山水再无它物,同样也失了高远身影,自己那拳头只觉登时捣了个空。 刘过山顿时大惊,闪身收拳急速后退,不料他退扇进,扇面始终不离他眼前一尺,如影随形。 刘过山无法,只好低头蹲身,让过扇面。哪知他方蹲下,眼前大扇消失,迎面而来的却是高远一脚,刘过山只觉脚面瞬间发大,又是临了面门,心下惊慌无处遮掩,“呀”的大叫了一声翻身向后滚去,这一脚方险险躲开。 那高远也不追击,仍旧是大扇轻摇,微风带着鬓边几缕头发飘飘荡荡,看起来潇洒已极,但口中却是“呲”的一声冷笑,站在原地用眼角看着刘过山的狼狈之态。 刘过山情知实不是这“铁扇公子”之敌,脸一红,拱手报拳,也不多言,走向台角便欲飞身而下一走了之。 却不想耳中只听得高远轻轻言道:“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斤两,上得台来一招便狗一样的翻了几个筋斗,若是想走,便也如狗一样的翻下台去吧!” 高远这话语声音甚轻,除了台上刘过山无人再能听闻。刘过山也情知高远拿话激他,但他是个宁肯被人打死也不会被人笑死的直性子,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大怒转身又走回台中与高远动起手来。 此番动手不比上次,刘过山再不顾那扇子与否,拼了性命般疯狂发招递式,只求伤得了高远一拳一脚便遂了心愿,不料错打错着,倒是与那高远对拆了二十几个回合未分胜负。 高远自负潇洒风流,不愿与刘过山搏命交手,一味闪转腾挪,黑色长袍随身形摆动,倒也如出世仙人一般。方莫瞧着刘过山二次动手,心中已晓得定是被高远言语所激才会如此,不禁暗暗替刘过山担心起来,只怕这汉子如此拼命打法,熬不了多久就要败阵下来。 果不出方莫所料,待斗到三十几个回合上下,刘过山已然嘘嘘带喘,跟不上高远步法。 高远见时机已到,脚下再度加紧,登时如一团黑云四下飞舞,用身形牢直牢罩住了刘过山。接着高远大扇挥动,如同半轮弯月一般上划下撩,台上“呲呲”之声不绝于耳。 不到半刻钟时间,刘过山上身的黑色劲装已如乞丐服一般,被割得破破烂烂,狼狈不堪。但这高远手上却有些功夫,如此之下,竟还未伤得刘过山半点儿皮肉。 这刘过山见自己已然如此模样,羞愧之情再也忍耐不住,一拳发过之后,见大扇再度划来,非但未加躲闪,反而挺着脖子飞身对着大铁扇刃处迎上,只听得“噗”的一声响过,扇刃已深深嵌入刘过山脖中,鲜血瞬间崩流而出,溅得满台皆是。 这刘过山一心求死,却也豪横,紧咬牙关,半点痛叫都未喊出,闷声倒地,绝气身亡。 这一变故大出所有人意外,就连台上高远都心中一惊,愣在原地半晌。但他是个骄傲透顶之人,心中虽也佩服刘过山烈性,但更多的却是瞧不起之情。遂哼了一身,拔出刘过山脖中铁扇,兀自甩了几下,脸露厌色,转身木然走向台角处站定,仿似看不见台中刘过山死尸一般。 高远自己虽不觉怎样,颇为淡然。但台下众人皆惊恐万分,虽说此时节官府不堪,懒得去管这斗殴死人之事,但毕竟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众人又皆为少年侠士,大多未见过如此惨状,纷纷以袖掩面,不忍再看。 而其中最甚者就是那“慈悲侠”张宇凡,他本见得高远如此戏耍刘过山,心中便觉不妙,正待登台劝阻,不想这刘过山竟烈性至此地步,自行触扇身亡。老头子未料得这第一阵便死伤了人命,实是大出了自己本愿,虽说是刘过山不堪受辱,自行了断,但也实因高远欺人过甚之故。 张宇凡立时就对自己召集这场“锄奸会”后悔不迭,双目之中热泪滚滚而下,用手点指着“铁扇公子”高远背影,竟是气得浑身颤抖,一语皆无。 而这边的方莫七人本就是热血侠义之辈,见此情景,皆是义愤填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情绪,纷纷拔出兵刃,欲登台教训高远。 而其中最甚的就是那病鬼王凡,他不想只因自己的一时轻视而导致一条人命丧生,心中已是怒极,紧握瘦剑就要施展轻功从众人头顶飞跃而上。 可就在此时,高台之上已有一人再度跳上,只见此人身后斜背宝剑,一身白色长衫,外表端正非凡,但最为惹人的却是那额头之上那明晃晃的三个大肉包,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亮,夺人二目。 围观众人不知此人是谁,但方莫七人又怎会不识,这登台之人正是那“南海三剑”之中排行第二的“绝剑”褚元龙。七人见他头顶的三个大包仍未消去,就连那素来都不苟言笑的雷钢都忍不住乐出声来,用手连连点指吴理,一阵摇头无奈。 而唐双儿更是双袖掩嘴,强忍笑意,到最后实在绷不住了,赶忙将头深深藏在方莫背后的蓑衣里,双肩微微抖动,却不敢笑出半点声响。最为气人的却是那和尚吴理,他此刻非但没有悔意,反倒有些洋洋自得起来,扬起下巴,颇有几分舍我其谁的架势。 而此时高台之上刘过山的尸体与血迹早被张宇凡手下之人处理干净,抬下去妥善进行安置。 那“铁扇公子”高远见又有人登台,自是也抬眼仔细观瞧,但这一瞧却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已然压制不住内心恐惧,牙关发抖,颤声问道:“你……你可是那……三头罗刹……谷……谷前辈么……?” 褚元龙闻言一愣,但瞬间醒悟对方因自己头顶的三个大包而被错认成是“三头罗刹”谷恨天。心中顿时又羞又气又恨又恼,暗暗发誓若要再度遇见那个该死的和尚,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才肯罢休。 但此时人在台上,也不得不搭言,尤其褚元龙心中也恨极高远这恃强凌弱的性子,遂没好气的答道:“想那三头罗刹已成名江湖几十年,又怎会是我这样一个年轻之人!你不仅心黑了,难道连眼睛也瞎了不成?” 高远闻言定了定神,仔细看去方察觉对面之人不过也就二十多岁年纪,确然不会是那凶名远播的“三头罗刹”,偷偷暗叫了一声惭愧,虽觉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但是心中却也安定下来。 高远望着褚元龙微微一笑,遂又拿出潇洒倜傥的架势,大扇点指褚元龙,冷哼道:“你这三头小贼,为了乔装谷前辈,竟自行把头颅弄出三个包来,你这番作为,吓得了别人,却是吓不了我‘铁扇公子’,你若有胆,就报上名号,让全天下侠士们听听,你若不敢,趁早滚下台去,省得如同那刘过山一般,横尸当场,悔之晚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四回:门帘公子 褚元龙闻言气得双目冒火,咬牙切齿道:“我就是‘南海三剑’之一的‘绝剑’褚元龙!辈!你可曾听过?” 这“南海三剑”的名号确实响亮,在少年辈英雄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高远也自是也早有耳闻,听罢心头骤然一惊,虽不见得如闻“三头罗刹”那般恐惧,但面上的倨傲神色却也是早已荡然无存了。 高远单手一擎铁扇,抱拳拱手道:“原来阁下便是‘绝剑’褚大侠,那还请手下多多留情了。” 褚元龙恨其前倨后恭的丑态,也懒得与之多言,遂拉出宝剑,剑光一闪,一招“白云过岭”,横着向高远脖项直斩而去。 高远翻扇便欲相拦,谁料褚元龙不愧为‘绝剑’之名,剑至中途,“突”地手腕一抖,剑光兀地一折为二,上扎双目,下撩腹,剑光闪烁,“突突”乱颤,端的是难以分辨哪剑是真,哪剑是假。 高远见状大惊,不敢做此豪赌,遂提气吸身,整个人如同黑蝴蝶般向后飘去。 饶是高远反应如此迅捷,却仍有所不及,身前的黑色长袍下摆“噗”地一声被褚元龙斜斜斩到。 但不料高远这黑色长袍的材质却着实甚好,褚元龙宝剑虽利,竟未全然割断。虽眼见得大半截已然落于地面,但剩余处却仍然固执地与高远身上长袍相连,如此一来,反倒成了累赘,拖拖拉拉,似一条黑色破门帘般,倒是可笑。 高远脸上一红,急欲俯身扯掉,但褚元龙怎会再给他如此机会,二度挺剑而上,南海派六十四手“回风拂柳”剑法遂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劈头盖脸,毫不停歇。 褚元龙人随剑动,剑随身走,人与气合,剑与神合。这把宝剑直如一场狂风暴雨,钩、挂、点、挑、剌、撩、劈,式式凶狠绝伦。 这褚元龙人称“绝剑”,出招动式当真人如其名,处处使得如火山断崖般,丝毫不给敌人留一点活路。 他这一全力施展武功,直把台下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沉浸在无穷的剑势之中,再也记不得褚元龙那头上的三个可笑大包之事。就连方莫七人都被深深的吸引在其内,目不转睛,盯着台上。 而其中方莫尤为最甚,他学艺至今,对于武功招式之道,便只有从三才大侠那里学得一套阵法,其余众人如僵木真君师徒的关节弯曲之法、唐双儿的暗器之能、雷钢的一身霸道硬功,甚至于和尚的无赖打法等,他也是只能眼中观瞧,却无法习得。 如今终于见到褚元龙这一身可以偷学的好本领,真真是欣喜若狂,如同蚊子盯上鲜血一般,再也不能撒嘴了,死命的观看吸收,获益匪浅。 而台下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与褚元龙对阵的“铁扇公子”高远,当真是苦不堪言,这把大铁扇再也使不出潇洒之态,左遮右挡,狼狈不堪。而最可恨的却是身前那条黑色破门帘,还需时时心提防自己踩到,就连轻功都打了个折扣。 如此一来,不到三十个回合,高远便再也抵挡不住,当下也顾不得丢人,回步退至台角,转身跃起便逃。 褚元龙怎肯善罢甘休,追身而上,对着高远背后惊雷般就是一剑斩去! 而幸得高远也不是弱手,身法不慢,挺腰提气间,竟险险的躲了开去。 不料高远身子虽尚自闪过,但背后的长袍后襟却因高高荡起而难逃一劫,只听得又是“噗”的一声响过,横着被拦腰斩断半截。 高远身在半空,耳中听得剑斩声音,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心中已然发慌,一口内息当下竟没扭转过来,身子在空中已然变了形。 待得双足落地之时,高远只觉一阵站立未稳,连连用了几番力但实是无法拿住身体,晃了几晃便向后退去。 可哪知此时高远背后的半截破门帘却发挥出了作用,横在脚底被其一脚踏上。高远未料得竟还有此等陷阱,立时站立不稳,“噔噔噔”横着冲出几步,一头栽倒在台旁的立柱之上,顿时撞得头破血流,连门牙都被崩掉两颗,但所幸的是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这高远自觉羞愧难当,再也无法在此地停留下去,遂赶忙分开众人夺路而逃,身法之快,奔马不及。 但不料他轻功虽俊,可那前后两扇破门帘却兀自抢了他的风头,一左一右,“噗啦噗啦”迎风作响,如此情景,不禁引得众人一阵狂笑。 而后这“铁扇公子”便被武林中人唤成了“门帘公子”,这倒是高远来之前所始料未及的。 此时台上褚元龙已经收了宝剑,心中顿觉一口恶气撒出了一半,但仍觉并未撒得完全,遂抬手点指众人,大声叫阵道:“上次在茶棚内的那个秃头假和尚,你现今可在台下否?如若不在便也罢了!如若你在,速速滚上台来!与我再做二番较量,让天下英雄都瞧瞧你那龌蹉伎俩……” 这褚元龙越说越气,遂发了狠,骂不绝口,滔滔不断,高人的架势荡然无存。 台下众少年侠士此时面面相觑,实不知褚元龙如此大的恨意究竟是为了谁,但谁也不愿主动上前捡这个骂,一时间倒是冷了场。 褚元龙见无人搭言,骂得更是难听,连那郭子凯与莫凤都甚觉丢人,纷纷以袖遮脸,不忍再听。 可和尚吴理却丝毫不以为意,站在角落里摇头晃脑,还不停的用手肘碰碰身旁站立的陌生人,用下颚点指台上褚元龙道:“喂,兄台,你可知否?他骂我呢!上次他就是让我给狠揍了一通,看他脑门子上的包了么?就是我撞的!” 那些人闻言纷纷皱眉,只觉此人是个疯子,紧着后退几步,怕被传上疯病。吴理见众人不信,撇起了嘴角,“切”了一声,显得颇为不屑。 但他转回头时,眼角却猛然扫到了身边的相士姬刀,心中顿时一阵坏水涌了上来,遂再用手肘捅了下姬刀,姬刀不明所以,回头问道:“秃驴,你要做甚?” 吴理一脸委屈,苦道:“兄弟,你没听到么?他在台上骂我!” 姬刀狠狠“啐”了一口吴理道:“却还不该挨骂么?你这损出了花样的臭和尚!” 吴理闻姬刀如此说来,悲状更甚,眼中含泪道:“我自便没了爹娘,师父教了我几年武艺就撒手而去了,想我孤苦无依一人,武功又能好到哪去。我若有兄弟你这般能为,早就真刀真枪的和他动手了,哪用得如此偷奸耍诈,丢人现眼,如今我被他骂成了这样都不敢上前,当真是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了……呜呜……”说着说着,吴理径自掩面哭了起来,哭声悲切,颇为怜人。 姬刀听吴理夸奖自己能为高,心中顿时一喜,喜上眉梢,而今又见得吴理如此痛哭,热血一阵上涌,直觉自己必当要为兄弟出这一口恶气,否则再也无法在人世间立足一样。 姬刀旋即拍了拍吴理肩头,大声道:“兄弟,莫要哭了!我也觉得那褚元龙甚是可恨,你就在此替为兄呐喊助威,这口气,我姬刀替你出了!” 说罢,姬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叫一声道:“台上的褚元龙!莫要骂了!你爷爷姬刀来了!”说罢再也不管不顾,分开人群,就往台上闯。 而此时吴理见奸计得逞,登时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得意之情,竟“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可姬刀尚未走远,耳中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但此刻为时已晚,众人的眼光皆落在自己身上,内心一阵叫苦,暗狠吴理可恶! 姬刀再一抬头,已瞧见褚元龙正定定的看着自己,此时脱身再走甚为丢人,遂心中一横,决心也要斗一斗这南海绝剑。 但姬刀适才已然见到褚元龙的一手好剑法,心中也是没底,遂念头一转,坏水也涌了上来,顿时拿出一副苦瓜嘴脸,好似要死了一般,慢悠悠的蹭到了台下。 方莫见状大急,回头唤横无涯道:“师兄,这褚元龙剑法如此深湛,怕姬刀兄弟不是对手,若有个一差二错,我们这几人到时可是悔之晚矣啊!” 方莫说罢越想越急,也不待横无涯回话,飞身就要前去替下姬刀。 哪知横无涯动作更快,伸手一把揪住方莫问道:“师弟,姬刀坏么?” 方莫心中急切,那顾得了这许多,跺脚道:“师兄,你快撒手,他虽甚坏,却又当得了甚事!”其他几人听完方莫之言,皆哈哈大笑起来。 方莫回头见众人也不甚着急,心中狐疑起来,追问道:“你们为何也不着急?难道这坏也有何用么?” 横无涯点头道:“师弟,两人对阵,武功虽是最为重要一点,但临敌之时的应变之能,却也是不可或缺的。想这天下众多武学大家,又有哪一个是痴傻呆笨之人!想你三位师父之中,那徐寒功力最是平常,可是真待动手,却也只有她方能克敌制胜,这便是那所谓‘坏’的道理了。” 方莫闻言一怔,细细思索,颇觉有理,暗道这点正是自己所缺,遂定下神来用心观察姬刀,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对敌。 这姬刀转眼已行到了台底,眼望着两丈多高的台子,口中一阵哀叹,遂放下手中青竹竿,又解下腰间铜锣和锣槌,撸起了袖子,手扒着柱子竟自顾自的爬了起来。哪知刚爬至一半,手上一个没抓稳,“吭哧”一声竟又摔了下来,这一跤跌得甚重,姬刀哼哼唧唧半天方才爬起。 围观众人见姬刀如此模样竟敢登台挑战褚元龙,纷纷指指点点,捂嘴偷笑不已。 而台上的褚元龙明知姬刀故意装神弄鬼,也不多言,就蹲在台前看着姬刀如猴子般戏耍,眼中嘲弄之色渐浓。 姬刀费了半天劲才爬上台顶,拍了拍身上尘土,也不理会褚元龙,探出头去对着台下众人喊道:“喂!台下的大侠们,哪位好心把在下吃饭的家伙帮忙扔上来!我要用那竹竿捅他的屁股,用铜锣拍他的面门,用锣槌敲他的脑袋,可一样都少不得啊!” 此言一出,台上的褚元龙脸色登时一片铁青。而台下众人则不管别个,觉得有趣,纷纷大笑起来。其中当真有一人好心,捡起这三样猛力掷到台上。 这高台足有两丈,那青竹竿与锣槌倒还尚可,但铜锣却是承受不起,“嘡啷”一声响过,竟是磕出一个大坑。姬刀见状心疼不已,赶紧捡起藏在怀中,再也舍不得掏出来了。 此时褚元龙见姬刀活宝已然耍够,遂开口冷冷道:“那假和尚呢?为何他不敢上来,反是你这骗子登台受死?” 姬刀左手持竿,右手拿锣槌猛敲着竿上的布幅怒道:“你却是瞎了么?没看到我这里写的是周天易理,铁口直断么?我今早起得猛了,便给自己卜了一卦,卦上显示,今日合着我该当青龙过三山,一槌定乾坤,所以我不该上台会你么?” 褚元龙听得一头雾水,奇道:“青龙过三山干我何事?莫非暗指你要连克我们师兄妹三人么?你口气实是不啊!” 姬刀闻言连连摆手,摇头道:“在下可不敢如此托大,便只会你一人而已!” 褚元龙闻言更奇,问道:“我一人何来过三山之说?” 姬刀拿锣槌点指褚元龙头顶道:“你怕是被撞傻了,你自己头上的三个大山如此明显,却当真不晓得么?”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一阵轰然大笑,就连那“慈悲侠”张宇凡都忍俊不已,甚觉姬刀有趣,心下暗畴这褚元龙怕是当真要倒大霉。 褚元龙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再也不想与姬刀有任何言语上的接触,腾身跃起,抽出宝剑恶狠狠照姬刀头顶就劈。 哪知褚元龙刚有动作,姬刀就张嘴大喊道:“我还没报名呐!!‘南海三剑’不仁义啊!!”这声喊叫如同雄鸡打鸣,响彻天地,震得众人耳中发麻。 褚元龙剑已出去一半,闻姬刀之言也觉自己莽撞了些,若因此南海派得了不仁义的偷袭之名却也颇为不值,遂半空中腰里一挺,把架势又收了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五回:惊怖大法 哪知他刚一收招,姬小刀却快如闪电,一个箭步欺近褚元龙眼前,抡起锣槌照着他头顶的三个大包就是凿去,同时口中还大叫道:“我报个甚名,打就完了! 此一言出口,直把个褚元龙气得半死,心中暗道这假相士和那假和尚当真是一路货色,万不可再与之多言,必须快速将其击败,免得夜长梦多。褚元龙打定主意,手中宝剑也随着心转,横着向锣槌格去。 谁料姬小刀眼中虽瞧得宝剑已来,但手中木锣槌却不闪不躲,硬是接了宝剑一下,只听得“呲”的一声,锣槌应声而断。褚元龙见此情景心中一怔,手上也不禁慢了下来。 但他慢姬小刀可不慢,登时扔掉手中半截槌柄,扬起手掌对着褚元龙面门就是一晃,同时口中大叫道:“褚元龙!你可识得这个字?” 褚元龙闻言心中一惊,眼神不自觉的便望向了姬小刀扬起的那只手。入眼处却只见姬小刀手心之上明晃晃写着偌大一个的“魂”字! 这个魂字写得结构奇诡,怪诞非常,圆圆滚滚中却还带着几分七扭八歪之势。 褚元龙越瞧越觉得这不像个魂字,但心中偏偏怎生却又认为这定然就是个魂字! 待再观得半晌,褚元龙只觉这个漆黑的魂字竟悄悄的转了起来,慢慢的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到最后竟成了一团黑云将自己的双眼灌满,头脑也渐渐呆呆的深陷其中,再也拔不出来了。 而此时姬小刀也仿似用尽了全身气力,脸上淌满了汉水,左手吃力的托着右掌,口中咬牙道:“褚元龙,你现在已经回到了家乡门派之中……你瞧,眼前就是你的床铺……你很倦了……真的很倦了……你该睡了……” 那褚元龙双眼盯紧着姬小刀手掌,目光却已失了神,木然点头答道:“我……我好倦了……我该睡了……” 此时台下众少年侠士尚不知台上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怪异非常而已。但姬小刀此举却把少数几位见闻广博之人吓了一跳。横无涯更是口中低声连连惊呼道:“‘惊怖’!他竟会使得‘惊怖’!!” 站在横无涯身侧的方莫闻言也是一惊,他在山顶之时也曾听孙不赢言过,这“惊怖”乃是一种奇门遁甲之术,由“乾坤居士”姬水月所创。 这姬水月虽是个神话般的异人,但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没了音信,更有人传言他早就羽化成仙,那奇门遁甲也自此绝迹于江湖。但万万却未料到如今竟会在这丝毫不正经的姬小刀手中重现,实是震撼非常。 横无涯转头向其他四人正色问道:“这姬小刀是‘乾坤居士’姬水月的什么人?” 吴理白了横无涯一眼,懒懒答道:“少见多怪,听名字不就知道了吗?他乃是姬水月的亲孙子。” 横无涯咬了咬牙,恨恨道:“他倒当真是个孙子!!竟然隐藏得这么深!!” 雷钢见状对横无涯一笑道:“你也莫怪姬小刀不说,这是他看家保命的本事。他这人聪明有余,勤奋不足,若是他肯下功夫苦练,对付一个褚元龙还需如此费力么?” 方莫与姬小刀在茶棚之内较过内力,情知雷钢所言非虚,不禁又对姬小刀担心起来。 此时台上二人已然到了胜负的紧要关头,姬小刀“惊怖”催动到了他自身的极限,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起来,后背衣衫全然已被汗水打透,看模样倒比那褚元龙还要惨上许多。 但姬小刀口中兀自不停念着:“快回去吧……快回到床上去吧……再走几步就要到了……” 姬小刀口内一边说着,一边张着右手把褚元龙往台边引领。而台下的郭子凯和莫小凤却不知褚元龙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偏偏要对这个假相士如此言听计从,心下着急,大声呼喊着褚元龙的名字。 但这褚元龙现下已如痴呆之人一般,耳中除了姬小刀的言语,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了。 褚元龙此刻只觉得自己疲惫异常,浑身倦怠,而眼前就是自己那张温暖的床铺,只要再行得几步便会到达,心中幸福之感油然而生,觉得只要能够舒舒服服躺下,就算立时去死也无怨无悔了。 姬小刀见褚元龙已行至台边,咬牙挺住,心中暗自数道:“三步……两步……一步……成了!” 果不其然,那褚元龙随着姬小刀心中念叨之声一步步行至台边,最终一脚踏空,身子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姬小刀见大功告成,身子一阵虚脱,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台上,大口喘着粗气,直似与人大战了几百回合一般。 但说来也怪,姬小刀刚一收功,褚元龙便即转醒,而脑中记忆尚停留在望向姬小刀手中之时,却不想身子转瞬间已在半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异常,在空中四下乱蹬,惨叫连连。 而此时台下的郭子凯和莫小凤早已准备许久,见褚元龙翻身栽下,双双扑起而救,那褚元龙不过也徒是一场虚惊罢了。 但这“南海三剑”此刻已如惊弓之鸟,再也不敢招惹这几个神秘已极的坏人,遂也分开众人,悄然而去。 此时台上的姬小刀已然也恢复了一些体力,擦了擦头上汗水,正要起身下台,但不想就在这个当口,紧接着又是一人飞身而上。 这个人身法快极,如一道红云猝然而至,轻飘飘落于姬小刀背后,启唇脆生生言道:“小女子峨眉‘云间燕’秋如芷,这厢给大侠见礼了,不知大侠适才使用的可是那失传多年的‘惊怖’吗?” 姬小刀闻此言浑身一颤,忙回头看去,只见此时自己身后站定着一位红衣女侠,含笑而立,面若桃花,美则美矣,只是双眉略窄了一些,倒显得颇有几分凌厉之色。 姬小刀早闻过这“云间燕”的大名,心中又是一抖,暗道要坏,遂也不再答言,连身子都不站起,坐在原地猛然间一抬右掌,对着秋如芷面门就是一晃,同时口中大喊道:“惊怖!” 那秋如芷未料得姬小刀如此下作,竟然暗中偷袭,而自己心中又着实对“惊怖”怀有恐惧之情,如此一来,登时被吓得花容失色,纵身飞退。 待得秋如芷双脚再次落地站稳,立时便轻轻动了下身子,遂又转了下自己的念头,只觉和平时并无二样。她心中正觉纳闷之时,只见台边的姬小刀冲自己呲牙一笑,挥了挥手,竟抱着台柱子“呲溜”一声滑了下去,转瞬挤在人群之中,逃之夭夭消失不见。 秋如芷虽是也有一些恼怒,但更多的是觉得此人颇为有趣,想着想着,竟“噗”的一下乐出声来,但转瞬已觉不妥,脸上一红,遂又走到台中心落落大方的叫起阵来。 姬小刀钻入人群之中,猫起了身子,再也顾不得青竹竿碍事打到别人,像只老鼠一样闷头就往前钻,“蹭蹭”几下就钻回到了方莫等人面前。 待见了吴理,姬小刀也不多言,照着那颗秃头猛地就是一颗爆栗凿去,用力甚大,“啪”的一声连吴理头顶的一粒油炸西瓜籽都凿得纷纷碎,四下飞溅。 但吴理尚不觉怎样,却把个姬小刀痛得双目含泪,捂着手指蹲在地上嗷嗷怪叫,吴理见状面露甚为心疼之色,连忙俯身好言安慰,但这个当口却仍不忘从怀中摸出一粒西瓜籽,沾着唾沫又重新粘在了头顶。 其他五人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当下转回头去,不愿再理这二人。 却说台上这“云间燕”秋如芷果真了得,一把“秋水”长剑上下舞动如飞,转眼间已击败三人。 但这秋如芷不愧为名门子弟,虽是武功高超,却处处留有余地,丝毫不似“铁扇公子”高远那般毁人声誉,她往往只是剑间稍一搭上,瞬即收回。而对方也颇知趣,皆是拱手道谢,转身下台。 这一来,直把老侠客张宇凡看得欣喜连连,暗道如此下去,自己的这把宝刀可算是得遇明主了。 此时天已近午时,春日的阳光虽不甚烈,却也照得这“聚龙台”一片辉煌之色,而在台上的秋如芷也恍如那团红日一般,耀眼夺目,直似九天仙子下了凡尘。 在那三战之后,秋如芷连发神威,又接连胜了五阵。这五阵中最为惊险的便是与福州“公子韩”的那一场,两人功力相仿,直斗了一百多个回合未分胜负,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若不是秋如芷勉力使出峨眉镇山武学“逐浪三绝剑”,怕是实难取胜。但饶是如此,也只能是将公子韩逼下高台,但想伤其半分,却是万万也做不到的。 在公子韩败退之后,便再无一人敢登台比试,秋如芷望着台下众多的少年侠士,只觉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想自己一介女流,苦学多年,如今终于得偿夙愿,站在了同辈之人的顶峰,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可秋如芷尚未欢喜完,耳中只听得一阵衣袂飘动之声,两道身影已然腾空跃起,足足超出高台尚半丈有余。 而奇怪的是这两道身影一快一慢,一高一低,但不知怎生做到,竟同时落于高台之上,并无半分偏差。秋如芷情知来的这两人武功甚高,心中也是暗暗一惊,遂注目看去。 只见这二人身上一黑一白,均是粗布长袍,双剑一左一右,皆各斜背于肩头。 看面相,右边黑衣之人年纪稍大一些,但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一缕淡淡胡须飘洒胸前,颇有几分儒雅之态。 而左边之人应在二十五岁之下,净面无须,一身白衣更显得甚为英俊潇洒,但双眉之间如峰攒聚,刻下两道深深竖纹,想是时常嗔怒立目之故。 秋如芷不识得此二人,但方莫却一眼认出这两人正是当年在武陵山下救过自己的丹辰、丹曦师兄弟。 不想七年过去,他二人风采依旧,而自己却更加落魄,并且还背上了如此恶名,实是感叹时光无情,世事无常。 果不其然,通报了姓名之后,那二人确是丹辰、丹曦师兄弟无疑。但此言一出,就如一泓清水中投入颗巨石,台下瞬皆哗然起来,想是因紫云剑派名气太大,而又鲜踏足于武林之故。 不仅众人如此,就连台上的秋如芷都吓得倒退两步,重新打量二人几番。 此时只听丹辰朗言道:“秋女侠,适才你的几番争斗我师兄弟二人实已看到,当真是武功超群,出类拔萃!暗情理来说,我二人本应逐一出战会斗于你,但只因恩师下山之时再三嘱托,不许我二人单独与人动手,师恩难违,只好双战秋女侠,望多多见谅。” 秋如芷此时已然不若刚才慌乱,听罢丹辰之言展颜一笑,轻声道:“小女子素闻紫云剑派‘阴阳二老’的‘两仪剑法’实已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只恨自己福缘浅薄,未尝得见,今幸得遇他们二位老人家的高徒,实是小女子的福分,又哪敢再挑三拣四。” 她这一番话说得落落大方,得体至极,就连那性子火爆的丹曦都不住点头,暗赞峨眉派果然门风了得,教徒甚严。但话已至此,实无须再做多言,遂两方拉好了架势站定。 此时只见秋如芷一横手中“秋水”长剑,率先发难,一式“佛看金顶”,身子裹着长剑如同一团红色晚霞便向丹曦卷去,半截剑尖露在身外,隐隐发光,当真如佛光初现,普照大地,将丹曦身前几尺方圆之地罩得严严实实,毫无躲闪之地。 饶是秋如芷看准了丹曦是他二人中较弱的一环,但他还是小看了丹曦。 这丹曦见秋如芷气势逼人,如风般袭来,当下也不躲闪,探手便将背后长剑拔出。 这把长剑甫一出鞘,秋如芷就恍若看见了一个太阳,一个如火样的太阳,炎炎般与天上烈日相应生辉。 秋如芷顿时只觉眼前一片光华瞬即晃过,当下便什么也瞧不到了,心中一阵大惊,脸上也变了颜色,连忙收了招数,退后几步,拿长剑“秋水”四下胡乱劈砍,护住身体。 待得恢复目力之时,却见丹辰、丹曦二人并未追击,只是皆抽出长剑站定看着自己,遂脸上一红,暗道了自己一声莽撞,再不敢胡乱进招,拿出了一个守式,剑尖遥指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六回:羞鬼登台 丹辰、丹曦也不再多做客气,一左一右两柄宝剑如同逐日赶月般,一快一慢奔着秋如芷便是扎来。 快的那把乃是丹曦,凶狠绝伦,如同烈日灼心,稳!准!辣!狠!霹雳闪电般已至秋如芷面门。 慢的那把则是丹辰,剑尖轻颤,隐隐间似无定数,却又恍如对准了秋如芷全身大穴。 而此刻丹辰的身形也慢慢的隐入丹曦身后,两人竟忽然又变成了一人。 此时已不容秋如芷再多做思考,只因那丹曦剑势实在来得太快,不躲已然是不行了。 秋如芷当下身子一歪,脚下连踩,如同燕投井一般,“簌”地一下从丹曦右腋下飘过,错身而出。她这一手功夫使得着实漂亮已极,不愧其“云中燕”的美名。 可不想秋如芷刚一钻出头去,丹曦背后的丹辰竟是算准了她躲闪的方位,手里宝剑横持不动,早已平举在丹曦腋下后方二尺远处,这一来,倒直似秋如芷自己一头奔着剑尖撞上去一般。 这大凡武林高手,皆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不论对方发招再奇、再诡也总有几分踪迹可寻。但这秋如芷却从未遇见过二人如此这般招数,竟会等着自己自行撞去,无声无息,实是可怕已极。 待秋如芷发现之时,丹辰的剑尖都已临了自己顶门,一股寒气顺着二眉之间直逼如脑,顿时吓得秋如芷花容失色,连喊叫都已不能。 情急之下,秋如芷腰中死命一叠劲,硬生生又向左横着拔开了半尺,才堪堪躲过丹辰这一剑,但此时脸上已满是汗水,多半是为惊吓所至。 丹曦一剑扎空,旋即手腕一抖,横着奔秋如芷拦腰就斩,呼呼挂风,毫不留情。 秋如芷尚未缓过这口气息,但见宝剑又来,心知不能再随意躲闪,遂银牙紧咬,硬是接了丹曦这一剑。 却不料双剑相交,虽火星四冒,但秋如芷却是脚下未动分毫,显是对方内力并不甚惊人。 秋如芷心中当下一喜,拿定主意要用内力先欺住丹曦,再做长远打算。 谁知秋如芷主意刚刚打定,丹辰的宝剑又是鬼魅般兀地出现,位置竟是在她二人宝剑相交之处,从下往上,突然而至,奔着秋如芷腹就扎,虽不甚快,却胜在无声无息,攻敌所必救。 此时秋如芷与丹曦正然双剑相抵,丹辰此剑一出,秋如芷登时便入了险境。若是顾得了丹曦,丹辰此剑势必透体而出,若是顾得了丹辰,丹曦也会横剑就斩。 而秋如芷也当真无愧为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实是果决异常,见情况危急,立时不做停留,撒手扔剑,而身子也借着丹曦的内力,极速后退,这才险险的避过丹辰、丹曦二人绝命的两招。 但此时长剑“秋水”已然“嘡啷啷”一声落于尘埃,胜负已分。丹辰、丹曦二人见状也不追赶,皆把长剑插回背后。 丹辰俯身捡起“秋水”,双手平举递至秋如芷眼前,目露赤诚,朗声言道:“秋女侠,我师兄弟二人倚多为胜,并无光彩可言,望秋女侠千万不要挂怀。我二人此次下山,实因那方莫与我派有些渊源,绝非争强好胜之故,而我们两家也切不要因此事而伤了和气才好。” 秋如芷本自懊恼不堪,但见丹辰如此谦恭,语气中又颇为诚恳,心下也释然许多,遂接过宝剑“秋水”,展颜甜甜一笑道:“紫云剑派果真不凡,这‘两仪剑法’也是神鬼莫测,妹心服口服了,日后定当苦心修炼,他日再求领教也就是了。” 说罢,秋如芷也不作女子娇柔之态,飞身飘下高台,在张宇凡身边不远处站定,却是未走,倒想看看谁人能战得了这二位剑术精妙的紫云剑派传人。 方莫见这二人剑阵如此神妙,心中也是赞叹不已,暗自与三才剑阵进行比较。只觉两仪剑阵乃是同根化育、相生相克之理,大道无形却有形,实是精妙万分。而三才剑阵却是天地人三者的顺应、协调之理,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变化莫测。 但反观丹辰、丹曦二人,虽然剑术已然学成,但仿似变化仍自不足,若是二人剑法皆能缓急并用,阴阳二式变幻自由轮转,那此剑阵威力定然高出现今几倍有余。而三位恩师也是如此缺陷,只能天地随着人动,若是天地人三才主次能够自由流动,怕是也可纳为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但现今丹辰、丹曦如若遇见自己的三位师父,怕还是三位师父稍占一些上风才是。 这倒不是说方莫现下的武功已高出这五人多少,但实因白不胜与孙不赢所传之理太为高明,眼力却超出这几人甚多之故罢了。 方莫正自顾自的念念想着,但此时吴理又来了精神,遂捅了捅横无涯道:“穷鬼,你师弟怕被人认出,你自无妨,上去试试?” 横无涯白了吴理一眼,冷哼道:“我就是胜了又有个屁用!难不成要当众大喊我是横无涯么?” 吴理遭了这一顿抢白,也是没词,恨恨道:“你这该死的穷鬼,不仅人穷,嘴巴还臭!下辈子你还得这么穷!!” 吴理唠叨半天,眼角瞟到了王凡,又坏笑道:“病鬼!穷鬼不敢去,你去试试如何?” 王凡这次可没有再装病,细细的思索了半天,双目放光道:“我断一臂!他俩死!去得!!”说罢,也不管其他几人,分开身旁众人便往台上闯。 他此言一出,虽不知真假,但也把吴理吓得面无人色,慌忙连拉带扯的又把王凡揪了回来,拿雷钢双手死死扣住王凡肩头,指着王凡鼻子对雷钢言道:“我可把他交给你了,再有死活可不干我事!” 吴理说罢心中只觉一阵气恼,口里不停骂道:“你这该死的病鬼!不仅人病,脑子还疯!下下辈子你还得这么病!!真他娘的都是该死的!!” 吴理越骂越气,顿觉看谁都不顺眼,猛然间又瞥到了方莫,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冤鬼!这么倒霉的事都能让你摊上,你肯定是上辈子造了孽了!下下下辈子还得这么冤!!” 这几日方莫与吴理和姬刀说笑惯了,丝毫不以为意,见吴理气成这般,反而颇觉有趣,竟“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吴理见状更是来气,怒骂道:“笑个屁!你这冤鬼,如若失了此次机会,不知你的屈事何时才能昭雪!你竟还有心发笑!老子要是有能耐早就替你拿了这个劳什子盟主了!倒把这个事情大白于天下!” 此言一出,却是勾起了方莫的尘烦,颓然一叹道:“吴兄弟,感谢你的厚意,奈何我们师兄弟实无法登台。而你们几人登台就算得了盟主讲出了实情,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够相信?无非只是多点希望罢了,若是因为这个再让你们有所闪失,我方莫当真应该死了算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莫此番言语他自己尚未觉得如何,但在他身后紧紧揪着蓑衣棕片儿的唐双儿却上了心,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至最后仿似下了她这一生最大的决心般,张开樱唇叫道:“我要去上台!!” 唐双儿此言发自内心,但不料情急之下这声音颇为响亮,倒是出了意料之外,自己却把自己吓得一惊,脸儿顿时又缩回了方莫背后,再不敢出来。 但吴理是何样人物,自是听得真真切切,当下便来了精神,探手便把方莫背后的唐双儿揪了出来,颇为好奇的问道:“我说羞鬼,刚才是你言讲要替这冤鬼出头么?” 唐双儿此刻脸面全红,羞涩难当,但眼神却仍自坚定,低着的脸儿又狠狠的点了几下。 吴理见有好戏可看,仿似打了鸡血一般,顿时手舞足蹈起来,扯住了唐双儿就再不肯撒手了,直直分开众人就要往里闯。 但此举却把方莫可吓坏了,他怎忍心让这个娇滴滴的唐双儿上台替自己出战,慌忙拦住吴理,虎着脸道:“你这损鬼!此事非同可,切不可玩笑!!” 吴理转头瞧向方莫,半拉眼角都没瞧上般道:“你还没把她娶过门,如此担心做甚?” 这一句话把方莫噎得够呛,也把唐双儿羞得手脚无处安放,当下径自便往人群里面钻,此刻反倒变成了她自己主动走在最前面。 吴理得势哪肯如此简单罢休,又一把扯回了唐双儿,斜眼问道:“你还没嫁入方家,你又着急替他出头作甚?我话还没讲完呢!” 唐双儿大窘,急言道:“你……你却是……快说……” 吴理得意洋洋,再转头对着方莫问道:“冤鬼!你现在若上台对阵那丹辰、丹曦二人,自觉结果如何?” 方莫摇头诚恳道:“若凭真实武功,怕是难以取胜。但若施展出恩师的轻功步法,倒也足可自保。” 吴理又看向横无涯,问道:“穷鬼!你能耐最大,你上去又当怎样?” 横无涯傲然道:“我虽没有师弟的轻功高明,但若是凭真实打斗,我想胜自是胜得。” 吴理仿似得了道理般,拿手点指唐双儿对着方莫言道:“这羞鬼不是我替她吹嘘,要是真急了起来,怕是你那穷鬼师兄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又怕个甚来?” 横无涯情知吴理所言非虚,遂冷哼了一声,不再搭言。方莫见师兄尚且如此,也讷讷无话可说。 唐双儿见方莫替自己担心,也是莫名一阵温暖,不忍让方莫难堪,竟又向方莫背后钻了回去。 吴理见状,哪肯让她轻易得逞,一手紧紧扯住唐双儿衣襟,一手拢在嘴上,扬声大喊道:“都给老子闪开条道路!你观音菩萨奶奶要下凡降妖啦!!” 吴理别的能耐暂且放在一边,单单凭嗓门这一点来说,真可算得上是武林之中的绝顶高人了,这一嗓子,洞彻天地,回音不绝,连安坐在一旁的“慈悲侠”张宇凡都惊得一跳,差点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却说台上的丹辰、丹曦二人已经站了许久,虽说紫云剑派弟子心性超然淡薄,但他二人毕竟也是年岁不大,初出江湖,见无人再敢登台,显是已经压盖住了所有少年英雄,心中也是自豪万分,深以紫云剑派为傲。 二人正值踌躇满志间,不想此刻从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顿时把这二人也吓得赶紧收了思绪,注目观瞧。 这一瞧却把他师兄弟二人气得够呛,只见从角落里忽然闪出了一条人胡同,直直通往台下,在人胡同中,一个秃头铮亮的和尚正拉着一个粉衣姑娘衣襟,奋力往台上扯,那姑娘连连摇头,双手捂面,但从指缝间仍看得出脸目已然绯红,一双脚儿紧着往后蹭,但奈何实没有和尚力大,倒是一点点被扯到了台下。这师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心头均暗道了一句:“胡闹!” 吴理与唐双儿此时到了台底,唐双儿从指缝间瞄到了众人奇异的目光,心中已打了退堂鼓,死也不肯跳上台去。 吴理心头一使坏,指着台上惊慌失措大叫道:“冤鬼!你怎么上去了!!” 唐双儿闻言吓得花容失色,再也顾不得别个,抬起脸便向台上看去。 哪知吴理就趁着唐双儿失神这一瞬间,左手掐衣领,右手攥腰带,“呼”的一声竟把唐双儿从台下扔到了台上,虽说唐双儿身材娇,但吴理端的也是臂力甚为惊人。 随着一声娇呼,唐双儿“忽”的一下子飞起了两丈多高,但不知唐双儿在空中恁地用力,身子一拔一挺之间,就已然稳稳的落足站于台上。 唐双儿此刻惊魂尤未安定下来,双手抚着胸口,连连气喘,想是这一遭吓得不轻,待再回头找寻吴理之时,之见一颗铮亮的秃头在人群之中钻钻藏藏,片刻就已消失不见。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登台之法,皆觉颇为有趣,遂轰然大笑起来。有的甚至笑得捂起了肚子,蹲下身来连连锤地,想是从未经历过如此荒唐有趣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七回:险斗两仪 这一笑倒把这“锄奸会”的庄严色彩弄得荡然无存,反似成了一场闹剧般。 而台上的丹辰、丹曦师兄弟也仿似被这和尚一把从天庭扔到了凡间,神圣之气顿时坠落得烟消云散。二人登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颇为尴尬起来。 倒是丹辰性子更为稳重,定了定神,随后上前一步抱拳拱手,对唐双儿恭恭敬敬言道:“这位姑娘,不知你可是前来与我兄弟二人一战的么?如若被人所迫,现在就可下台一走,我兄弟二人绝不怪你。” 唐双儿此刻只顾着台下众人的哄笑,脸红尚且来不及,耳中哪里能听到丹辰的问话,竟是痴痴并未作答。 丹辰问了几遍见对面粉衣小姑娘也不搭言,颇觉难堪,实在无法,只好收了手退回原位。 而丹曦性子暴烈,见状怒火上涌,上前一步点指唐双儿喝道:“你这姑娘好生无礼!我师兄问你多次,你为何不作答?打也不打,走也不走,你却是想做甚?” 不想丹曦这一吼,倒把唐双儿的魂灵儿唤了回来,眼神立时扭转回来望向这边,但与丹曦眼神甫一相接,又吓得低下头去,喃喃的答道:“我……我自是来……来打的……但你们……你们武功也颇高……我怕……怕收不住手……你们还是……走吧……” 唐双儿这一番话声音虽小,但却把丹曦气得一顿暴跳,用手点指着唐双儿对师兄怒言道:“疯和尚也就罢了!但师兄你看,她……她竟也疯了!!” 丹辰修养甚好,微微一笑,拦住丹曦话头,又对着唐双儿施礼朗声言道:“这位姑娘,莫怪我师弟出言无礼,既然你是来与我二人对战的,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乡何处?” 唐双儿尚未搭言,角落里的吴理已听到了问话,跳着脚大声回道:“你莫问她了!你要等她回话,怕是等你老死也等不出个回音儿!还是本大师告诉你吧!她叫‘羞观音’唐双儿!是蜀中唐门的人!你俩可要做好准备,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扎成筛子吧!!” 吴理的声音响彻全场,直把他身边围观众人震得双耳嗡嗡作响,眉头紧皱,厌恶已极,纷纷躲避开来。 但吴理这声音一出,场上霎时也安静下来,无人再敢随意取笑,心中均觉得这一战的胜负之数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而台上丹辰、丹曦二人心中也是一惊,但他们毕竟是紫云剑派出身,平日里眼高于顶,虽觉唐门甚强,但终究是比不上紫云剑派的,遂转瞬就已安然下来。 丹辰轻拈几缕胡须,微笑道:“女侠既是人称‘羞观音’,那想必是有千手千脚之能了。若是动手之时,还望手下留情才是。” 唐双儿羞道:“莫要……莫要听他胡说……我……我……”这唐双儿兀自“我”了半晌,也没“我”出下言。 丹辰、丹曦见唐双儿实是羞涩之人,也不再多言,遂拉出两口宝剑,站定身形,双双言道:“女侠,请动手吧!” 不想唐双儿却言道:“我……我向来……不先动手……还是……还是你们先来吧……” 丹曦不晓得唐双儿的脾性,只觉自己被人无端轻视,心头顿时一阵无名火起,遂上步欺身,手腕一抖,一道道圆形剑势层层叠叠已然护住自己上身,端的是风雨不透,暗器难进。 丹曦脚下再一加劲,这股子大大小小的剑圈铺天盖地般向着唐双儿便是压来。 而随着丹曦刚然动转,丹辰也悄然隐入丹曦身后,宝剑隔着丹曦遥指唐双儿,雪亮的剑尖儿不停左右摆动,无方无定,但不管唐双儿往哪边闪躲,都必然逃不出他这狠烈一击。 可谁知这唐双儿竟是不闪不躲,只是右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铁莲子,轻轻握在手中,掌心向下平举在身前,却也不发出。 丹曦虽见这唐双儿奇奇怪怪,但实也不敢掉以轻心,剑势反而更加快了起来,“突突”几下就已到了唐双儿眼前二尺处,这剑圈由大到小,把唐双儿紧紧罩在当中,此刻就算那唐双儿再想逃走却是已然不及了。丹曦心中一喜,也未料得胜的如此轻松。 可不想就在此时,只见唐双儿右手突然一松,那枚铁莲子平平落下,无招无力、无奇无巧,倒把丹曦弄得纳闷非常。 这枚铁莲子飞速而落,转眼间就要掉于地面。可就在这一瞬间,唐双儿闪电般探出右腿,小脚儿前端猛地向起一挑,却正正好好踢在了那枚铁莲子上,铁莲子吃了力道,登时变了方向,至下而上穿过丹曦手腕奔着他面门就是打来。 这一下巧极快极,时机掌握的又是准极,迟一分则剑已穿身,快一分则透不过剑网,当真是神乎其技一般。 这枚铁莲子后发先至,带着一股罡风直逼丹曦面门,丹曦千算万算未料得唐双儿竟会用脚发暗器,顿时吓得面容失色,手中再也拿捏不住剑势,乱成一团,百忙之中只好把头向后一仰,身子急退,方躲开了这诡谲的一击,铁莲子擦着丹曦鼻尖“簌”地掠过,惊险已极。 这几下来得甚为突然,而丹曦背后的丹辰哪里会料到前面发生了何事,尚拿动剑尖寻找唐双儿的闪避方向之时,却不想丹曦竟然会猛地飞退,吓得丹辰浑身一抖,赶忙侧身让过,险险间用宝剑误伤了自家兄弟。 唐双儿行险逼退了丹曦,却也不敢大意,左右手立时齐挥,数十枚暗器大大小小如同暴雨般砸向了对面二人全身各处。 此时莫说台下众人,便是近如丹辰、丹曦师兄弟这般距离,却也看不清唐双儿暗器到底藏在了何处。只见她双手甩动之间,暗器便已密密麻麻的飞出,端的是快如疾风,迅如闪电。 而丹辰、丹曦却也非等闲之辈,见暗器来得甚为猛烈,两人猝然间变幻了身位,立时变成了丹辰在前,丹曦在后,两人又合为一线。 此时只见丹辰宝剑一挥,弯弯曲曲间竟划出了阴阳分界的架势,剑虽不快,但内力却成了流水之势,随着剑光上下游动,带得暗器左右晃动,纷纷失了准头,散落在高台各处,全然无功。 待击落了暗器,丹辰猛地一俯身,背后丹曦又挺剑而出,如下山猛虎,再次扑向了娇小的唐双儿。 唐双儿也不畏惧,闪身避过,发镖相还,这三人如此便缠斗在一处。 而台下众人见唐双儿这羞羞涩涩的小姑娘竟能和紫云剑派的两大弟子斗得如此精彩,纷纷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惊叹之余,方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之理。 而方莫几人起初见唐双儿遇险也是一惊,就连那吴理都心头紧张,暗道要坏。但随后又见得唐双儿轻巧的破去了丹曦那一剑,几人才稍稍的喘出了一口气。而今又见三人缠斗之时唐双儿丝毫不落下风,这才算真真正正放下心来。 此时吴理也来了劲头,摇头晃脑自顾自道:“你看看,我让羞鬼上去就算对了吧!你们这几个孤魂怨鬼,若是身边没有了我这佛法高深的大师,那可怎生得了,真真是让我老人家处处操碎了心呀!” 其他几人也不理他,定定向台上看去,吴理又说了几句,自觉没趣,也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此时台上三人已经斗到了要紧处,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上下前后不停动转,直似一张阴阳罗网,将粉色身影死死扣在里面。 对于唐双儿而言,这二人之中最为棘手的就是丹辰,他不出手则已,每次出手都是在最险要之处,并且剑势又猛又沉,实难躲避。唐双儿全身精力倒有七、八分放在了丹辰身上。 但相持一久,三人的性格差异却也显现了出来。唐双儿性子和善,丹辰性子沉稳,这二人倒不觉如何,但又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丹曦却渐渐耐不住性子来。 丹曦见唐双儿刚然躲开师兄一剑,正值立足未稳之时,心头便起了急,不顾两仪剑阵,行险一招“阴去阳生”挺剑便向唐双儿小腹扎去。 丹曦这一招虽发自突然,攻其不备,但却自行破去了这两仪相生之理,顿时阵法便露出了破绽。 唐双儿虽娇羞可人,但于武功一道却是个不世出的人才。虽然心中一惊,但转瞬间却也窥出了门道,当下脚底叠劲,腾身跃起,躲过了丹曦这一剑。同时右手对着丹曦面门便是一张,但暗器却是从左手悄悄往丹曦背后打去,直射丹辰右臂,速度虽慢,但却悄无声息。 丹曦见自己一招无功,正值懊恼间,却见唐双儿扬手奔着自己眼前就是一挥,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单手护住脸目,四下乱划,身形狼狈飞退。但退却间又觉对方并未有任何暗器打出,心中也是一片愕然。 丹曦虽未觉怎样,但他这一突然发招,却是打乱了丹辰的章法,心下正暗自埋怨师弟莽撞之时,却见他已然捂脸飞退。 丹辰顿时心下一阵慌乱,生怕师弟受了伤害,忙上前单掌托住丹曦后背,轻巧的化去了他这股后退的劲头。 丹辰刚想开口数落丹曦几句,却不想此时右肩头“突”地一麻,虽不觉如何疼痛,但情知已然中了唐双儿暗器,心中一叹,连忙坐倒于地,运用全身内力想把这暗器逼出体外。 但谁料想他不运功尚好,一经运功,体内血气翻涌,这暗器非但没有被定住,反而顺着血液流动起来,顿时吓得丹辰面色铁青,再也不敢动弹,但所幸他一收了内功,这暗器也兀自停了下来。 丹曦不明所以,只觉师兄替自己托住了后背,心中尚觉欣喜,待还要挺剑再上时,耳中却忽听背后“噗通”一声作响,再回头瞧去时,只见师兄已然大汗淋漓,翻身坐倒于地。丹曦见状顿时吓得手脚冰凉,回身飞扑到丹辰身上,急得都要哭了出来。 丹辰瞧着师弟的孩子模样,心中虽恨却也更多是疼惜,勉强一笑道:“师弟,莫要如此,输便是输了,若是哭出声来怕是失了我们紫云剑派的威风,那可成何体统。” 丹曦闻言一咬牙关,硬是把眼泪瞪了回去,起身搀起丹辰,一言不发,转身便欲向台下跃去。 唐双儿见状心中不忍,急跑至二人身前,见丹辰如此模样,心中一难过,她竟先是哭了起来,两只大眼睛中泪水“扑簌簌”滚滚而下,甚是惹人怜惜。 丹辰、丹曦二人见状,便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知言甚。 过了半晌,丹辰方率先开口道:“唐女侠,你伤了我,为何反倒哭了起来?” 唐双儿抽泣道:“我……我也不想……如此伤你……但……但我不这样……实是破不了……你二人的阵法……但见你如此痛苦……我也只觉……只觉莫名的难受……便……便哭了起来……” 丹辰见唐双儿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情知这姑娘实是善良纯真,不是作伪,遂也轻言道:“那即是如此,就请唐女侠帮我取出这暗器,让我不再如此痛苦也就是了。” 唐双儿听丹辰如此言说,狠狠的点了几下头,抬袖拭去泪痕,从怀中掏出一粒红色丹药便向丹辰嘴中送去。 丹曦见状连忙便欲阻拦,丹辰却轻轻格开丹曦的手,张口便把那粒丹药吞了下去。 唐双儿见丹辰吃了药,方又绽出了笑容,轻声道:“你中的是唐门的‘寒冰针’,虽是无毒,却也只能待三天之后才能自行化去。而在此期间,万万不能运功,否则‘寒冰针’便会顺着血气行入脑中,到时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了。而我刚才给你吃的便是解药‘火云丹’,你此后一个时辰之内会觉通身发烫,不过不伤身子,待这‘火云丹’药力行过之后,‘寒冰针’自会消融,到时你也就无妨了。”说罢,唐双儿甜甜一笑,似是放下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八回:死人逞凶 丹辰、丹曦师兄弟二人见这唐双儿解说“火云丹”之时,滔滔不绝,流畅已极,心中顿觉一阵好笑。 丹曦性子直爽,遂问道:“唐女侠,为何你此番讲得倒是如此通顺?” 唐双儿万万未料到丹曦竟会问出这样一句,顿时呆在了当场,小嘴儿张了几下都没发出声音来,直到最后才勉强挤出几个字道:“我……我……我怕你们……疑心……便起了急……方……方……方……” 丹辰、丹曦二人见唐双儿方了半晌也未方出个结果,不禁相视一笑,生怕唐双儿再度难堪,也不再多言,径自由丹曦托着师兄飘身下台,潇洒而去,只留得唐双儿一人兀自在台上呆呆发愣。 而此时台下众少年侠士见唐双儿得胜,也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欢喜,遂轰然叫起好来。 可就在这乱哄哄中,不知哪位尖着嗓子又喊了一声“唐盟主”,自此便由一声变成了十声,十声又变成了百声,到最后竟成了全场齐声高呼“唐盟主”,这情景当真如山呼海啸一般,震得半山腰满是回音。 唐双儿此刻满是浑噩,只觉手脚都无处安放,牙齿相击,格格作响,心中实是惊慌已极,不知如何是好。 但“慈悲侠”张宇凡在台下见此女不仅武功精湛,应变巧妙,且最为难得的是有一颗纯真容人之心,反而颇觉满意,频频点头称是。 张宇凡又等了半晌,见群情如此拥戴,且实无人再敢登台,心下打定主意,操起“忠魂”宝刀,飞身跃上高台,与唐双儿并肩而立。 唐双儿见有人到来,仿似找到了救星一般,赶忙钻到张宇凡身后躲了起来,张宇凡见此情景,不禁莞尔一笑。 台下此时仍自叫喊不休,张宇凡遂伸出双手,压住台下众人吵闹之声,朗言开口道:“诸位少年英雄,这‘锄奸会’行至此处显然已有了结果。唐女侠武功高强,冠绝群雄,但只是不知平日里素常为人行事如何。哪位如有异议,现下便可当众提出,如无人反对,老夫便将此刀与盟主之位授予唐双儿唐女侠了!” 台下众少年英雄虽然眼热,但却也无人出言毁谤,张宇凡如是这般问了三遍,见无人应答,心中高兴,遂接下腰中“忠魂”宝刀,转身双手平举递予唐双儿眼前。 唐双儿此番登台,皆是为了替方莫平冤,并无半分觊觎宝刀之心,此刻见张宇凡将刀送到了自己面前,赶忙双手急推,口中不住念念道:“我……我不要刀……只是……只是方莫……” 张宇凡见唐双儿又将刀推回给了自己,心中先是一愕,不明所以,待听到唐双儿口中提及“方莫”二字,已然起了误会,遂诚然道:“唐女侠,在下固然是为了义兄含冤被杀而举办的此次‘锄奸会’,但这也只是不想让那贼人方莫逍遥法外而已,唐女侠切不可将此事耿耿于怀。如若抓得,那自是最好,但抓不得,唐女侠也可凭此宝刀杀敌卫民,那才当真算是不枉费老夫我的一番苦心。” 但不想张宇凡说得越是诚恳,唐双儿头颅便摇晃得越发厉害,到最后就连小脸儿都涨得通红,仿似立时就要哭了出来。 张宇凡虽喜爱唐双儿不贪婪的品性,但是也渐渐的感出有些奇怪,遂不再推辞,打定主意想要问出一个究竟。 可就在此刻,台下众人背后突然一个声音高高喊道:“盟主已定!烟花齐放!”这声音如同宫中内侍一般,尖锐非常,听来别扭已极。 张宇凡闻此声顿觉一愣,暗道自己并未安排此环节,不知是否自己手下人等自行准备而成。 原来在南宋年间,这烟花爆竹发展已经甚为成熟,用火药为原材,已有了大规模的成架烟火。所以张宇凡虽觉在白日放烟火颇为不妥,但转念觉得也略有些庆祝之意,遂并未开口阻止。 就在此时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同时一震,烟火已被点燃,“碰碰”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也觉得甚是新鲜,纷纷抬头向天空看去,可奇的是这烟花声音虽然响亮,但半空中却无一点烟火之色,反而飘飘洒洒散落下来不少淡紫色云雾,众人提鼻一嗅,香香甜甜,甚是好闻。 张宇凡站在高台之上,自是最先闻到了此种香气,可他江湖经验丰富,刚沾一点,便觉不对,但再想闭气已然不及。 此时,台下众少年侠士皆是纷纷栽倒于地,无人幸免,一时间,呼喊痛叫之声四起,顿时乱成一团。 张宇凡见状大惊,抽出宝刀便欲寻找适才喊话之人,奈何此时毒性已然发作,晃晃悠悠几下,终于支持不住,也是软软坐倒于地,一身功夫再也施展不出来了。 再说唐双儿,她本是蜀中唐门出身,对于用毒一道自然了如指掌,只是她平素善良已极,不愿在暗器上施加也就罢了。 此刻天空甫一见紫雾掩盖,唐双儿心中已知不妙,迅速捂住口鼻,双眼便向方莫几人方向寻去。 这一看唐双儿顿时大惊失色,只见方莫几人也全都软倒于地,就连那经验丰富的横无涯也中了毒。现今这几人虽仍强睁开双眼,但已是四肢酸软,无力起身了,面孔上皆露出愤恨之情来。 唐双儿心中痛得猛地一缩,再也顾不得台上的张宇凡,以袖遮面,施展轻功,踩着众人头顶勉力跃回到几人身边。但她双脚甫一沾地,鼻中微微一换气,登时也是着了道,软软的倒在了方莫怀中。 但此刻紫雾已然消散了许多,所以唐双儿中毒不似其他人那般深,身子尚能微微动转。 唐双儿吃力的抬起左手,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黄色丹药,拼命送入方莫口中,便再也动转不得了。 而此时台上也起了变故,正值张宇凡坐定运功逼毒之时,一道身影急速飞跃至他身前站定。 此人身高七尺,身穿青色粗布长袍,头上面上皆用黑巾遮盖,只露出两只眼睛,闪闪放出凶光。 蒙面人也不多言,探手便从张宇凡怀中夺去宝刀,反手一挥,“噗”的一声血光四溅,张宇凡这一颗大好头颅,登时飞起足有三尺高,“咕噜噜”落于台下,双目之中兀自带着不信之色。 而蒙面人尤觉不甘,遂抬起左脚,又将张宇凡无头尸身也踹于台下。可怜这“慈悲侠”张宇凡一生戎马,光明磊落,却得了如此下场,实是可悲可叹。 蒙面人抬眼看了看刀身,见刀锋依然光洁如常,丝毫不带一点血珠儿,闪闪发亮,蒙面人也颇觉满意,遂收刀入鞘,挂于腰间。 台下众少年侠士虽身中奇毒,却也丝毫不惧,见“慈悲侠”如此惨死,纷纷强行挣扎出言喝骂。 蒙面人见此情景,也不回言,施展轻功跃至台下,行至头排骂得最凶一人面前,沉沉问道:“你在骂谁?” 那位少年侠士双目直视此人,未有半分躲避神色,口中怒骂道:“我乃是华山派尹志行,老子骂得就是你,你这挨千刀的……” 不想这尹志行此言尚未说讲完,蒙面人已拔出宝刀,横斩过去,又是“噗”的一声,尹志行半片头颅随着刀锋之力,直甩出半丈多远,方才落地。 可说来也巧,这半片头颅竟是直直的落在了茶棚内多言的姜胖子两腿之间。那姜胖子本是胆小之辈,哪里见得过如此惨状,顿时吓得死命呼叫,两腿之间也自控制不住,一股热流瞬间直淌而出。 蒙面人本不想杀姜胖子,但见他呼喊得太过吵闹,当下一皱眉,行至姜胖子眼前,提刀站定。 姜胖子见此煞星竟然找上了自己,直吓得精神已临了崩溃边缘,连声求饶,嗓子俱已喊哑,直已不似了人声。 蒙面人此次连话都懒得再说,抽刀如流星一般直劈而下,姜胖子立时竖着分成了两半,左右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音。 蒙面人倒也干脆,一语皆无,挥刀接连又砍翻了几人后,偌大的场子内便再也没有了声息,众少年侠士豪勇之情已尽,而恐惧之情顿生,竟无一人再敢与蒙面人有任何眼神接触碰撞,纷纷低头祈祷,盼望这杀神千万不要找上自己。 蒙面人见再也无人敢说话,顿时“哈哈”狂笑起来,笑了许久方言道:“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竟敢随着老贼张宇凡参加这甚样的‘锄奸会’!我方莫又岂是你等小辈就能敌了?现下哪个不服,可自管讲来,我一刀一个全部送你们上路!” 蒙面人虽强行拔高了语调,但也盖不住那一丝微微苍老之声,但如今众人已是惊弓之鸟,又哪里顾得了这许多,皆是低头不敢言语。而在蒙面人身前的那几个人,竟是连连点头,纷纷表示赞同。 但别人听不出来,方莫与横无涯闻此人之言却是浑身巨震,万万没想到这冒充方莫的蒙面人竟会是许久不见踪影的苗定国!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愕之色。 就在别人不敢搭言之时,不想吴理竟回复了些气力,此时突然高声喊道:“你这兔崽子倒是真能演戏!老子偏偏不信你是方莫!” 蒙面人心中一惊,怕生变故,提刀直直奔着吴理而来,抬手便剁。 方莫见状大惊,自己虽服下唐双儿的丹药,但毕竟不是全然对症,身子现在虽可动转,但内力却恢复得甚为缓慢,此刻若与苗定国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心中登时暗自埋怨吴理起来。 可不想吴理见蒙面人要砍自己,话锋登时一转,竟大哭起来道:“你这狗贼,我刚才说反了!你定是那方莫贼子无疑了!可怜我那远房的亲戚‘安良侠’啊!他可是我母亲的二哥的媳妇的三舅的侄子的堂弟啊!我们可当真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你这狗贼杀了他,我可恨死你了啊!我那可怜的‘安良大侠’啊……呜呜……”吴理说着说着竟自哭起了苗定国来。 那蒙面之人正是“安良侠”苗定国,他本听得有人点破自己,心头大惊,急欲杀之,来到近前却不想这和尚又大骂起方莫来,心头听着甚为舒服,而脑中又暗自思索起自己哪里还有这门远房亲戚,如此一缓和,那口宝刀竟未斩下,慢慢的又收回了手边。 吴理一边叫嚷,一边痛哭,竟是足足骂了方莫一刻钟的时光。苗定国觉得效果已然达到,遂不再留情,再次举刀翻手就剁。 而此次可当真把吴理吓得面无人色,恐慌喊道:“他娘的方莫!你要是再不管老子可就真的归位了啊!你这混蛋冤鬼!该死的畜生!” 苗定国虽句句听在耳里,竟是全然不懂,但他也不管这许多,铁了心的要杀死眼前这话多的和尚,刀风凛冽,直劈而下。 但苗定国万没料到的是,就在刀身已然临近和尚秃头之时,在他身边压低着斗笠的汉子却猛然一抬头,高声喝道:“老贼!你且看看我倒是谁!” 苗定国闻声瞧去,却不想这怀抱着唐双儿的蓑衣斗笠汉子竟会是方莫,顿时做贼心虚,吓得魂不附体,抽身抬腿便向后逃去,再也顾不得杀死吴理。 而此时方莫已然恢复了功力,轻轻放下唐双儿,起身拼命便向苗定国追去。 众少年侠士本已绝望,但此刻突然发生了此变故,顿时萌发了生机,纷纷抬头向这二人看去。 方莫虽武功不及苗定国,但“摔不死”轻功却远超苗定国甚多,几个起落间已然行至苗定国背后,抬掌灌足了力道,奔着苗定国后脑便是死命拍去。 苗定国闻得耳边恶风响起,猛然一低头,“忠魂”宝刀顺着腋下向后便扎,方莫见此招凶险,一个歪斜闪身躲过,二人就此缠斗起来。 但当真打上,苗定国反而定下了心神,刚才虽逃,大半也是因为吃惊,如今真动上了手,却也不再慌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三十九回:欲闯神宫 此刻只见苗定国一把“忠魂”宝刀使得上下翻飞,风雨不透,刀锋烈烈,处处奔着方莫要害而来。 而方莫也是恨极了苗定国,施展出了全身武艺,脚下踏着“摔不死”绝学,手里施展着“五谷轮回式”,招招怪异险绝,倒也堪堪与苗定国战了个平手。 但时间一长,虽方莫步法奇诡,招数神妙,但苗定国手中尚有一口宝刀,方莫不敢与之争锋,慢慢的苗定国反而占据了上风。 苗定国此时心中暗自得意,畴思道:“此刻若能斩了方莫与横无涯却是甚好,待日后再找两个无名之辈顶替也就是了。到那时我便可重出江湖,言说已替张宇凡报仇雪恨,而这把‘忠魂’宝刀便可名正言顺归我所有,估量那时师兄想来已经成了大事,我师兄弟二人便可从此驰骋黑白两道,岂不快哉?”苗定国越想越觉得欣喜,手中刀招也愈加飞快起来。 而此时方莫内心苦不堪言,虽仗着自己身法神妙,未受其伤害,怎奈何内力远不及贼子苗定国,现下虽自保有余,但想要取胜实是万万不能。 正值愁苦间,忽听得背后一声娇斥道:“莫哥哥,低头!老贼!看唐花!!” 方莫闻言知是唐双儿叫喊,顿时一喜,赶忙低头俯身趴在地上,兀然只留下苗定国一人提刀站立当场。 苗定国虽是一愣,但耳中已听得“唐花”二字,抬头再看去时,只见一团银光奔着自己扑面就打。虽然来势歪歪扭扭,没有力道,但委实这“唐花”之名太过惊人,而自己确又从未见过,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转身撒腿就跑,几个起纵间,便已从半山坡上跃下,逃之夭夭不见踪影,而其它四角放烟火的众喽啰,见主人已走,皆也不再逗留,转瞬间消失全无,满场只剩下众少年侠士吭吭唧唧兀自站不起身形来。 而那“唐花”飘飘摆摆,强自在空中晃荡了几许,竟是未到方莫身前便已落下,没有半分绽放开来的意思。 唐双儿见已惊走苗定国,身子一阵摇晃,又是跌坐于地。 方莫此刻才知唐双儿乃是虚张声势,用计唬住苗定国,心中一阵怜惜,遂赶忙捡起“唐花”,快步跑回唐双儿身前俯身抱起了她。 唐双儿方才喂药之时虽也是躺在方莫怀中,但那是在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害羞。可如今已经转危为安,不想方莫竟又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心中顿时大感羞涩,又加上刚才强撑着站起发出唐花,体力已是不支,两方原因合在一起,唐双儿竟是红着脸把头一歪,当真晕倒在方莫怀中。 这一来倒把方莫吓得不知所措,惊呼连连,眼中都欲急出了泪水,死命搂住唐双儿,不停的呼喊着她的名字,心中实是紧张万分,心疼不已。 而方莫怀中的唐双儿虽是短暂昏厥,却也是因为害羞带来的惊慌居多。如今方莫这一拼命抱紧,瞬间便即幽幽转醒。 唐双儿耳中听得方莫如此声嘶力竭的呼喊自己的名字,心中也自是一甜,虽尚不知甜从何来,却也觉得甚为舒服,竟是没出言回答。 而此时吴理却再也瞧不下去了,扬头对着方莫喊道:“哎!哎!哎!冤鬼!你先等等!你先等等!” 方莫仿似找到了救命稻草,急转头对着吴理呼道:“双儿没事吧!双儿没事吧!她要是因我而死,我却也是活不得了!” 吴理白了方莫一眼道:“你这该死不死,并且还能走桃花儿运的冤鬼!她本来倒是没甚大事,但要是让你再这么多搂一会,怕是不被你羞死,也会让你憋死!” 吴理说罢不理方莫,又蹭过秃头来对着方莫怀中双眼死死紧闭的唐双儿坏笑道:“喂!羞鬼!你见过有人昏过去了还能脸红的么?这难不成是唐门的独家绝学?” 唐双儿闻听吴理此言,情知已然败露,遂“嘤咛”一声赶忙抽身而起,捂着小脸儿丝毫不敢动弹。 方莫见此情景也是一愣,不禁脸红,赶忙道:“我……我只把双儿当成妹妹看待!你……你可莫要胡说……” 吴理撇了撇嘴,显是对男女之事颇为不耐,转回头去不再理会这二人。 但唐双儿闻得方莫此言,心头却微微一颤,不知为何竟突然生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莫名其妙却又空空荡荡。 待又过了一刻钟时间,这几人功力高深,皆已先退去了毒性,见身旁众少年侠士虽现下仍不能动转,但此刻显然已再无安危之险,也就放下心来。 方莫心知如今再解释也是无用,若迟些恐被人缠住问长问短,露了身份破绽反而徒生麻烦,遂呼唤几人站起身形,转身奔着原路返回闹市之中那家客栈休息。 待入了客栈里面,那名小伙计见吴理竟会去而复返,顿时又惊又喜,差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赶忙将这几人招呼进了上房屋,又是点心又是茶水,伺候得众人舒舒服服。 吴理见状心中也是感动,遂掏出一大块银子塞进小伙子怀中。哪知小伙计一脸怒色,又把银子推了回去,忿忿道:“江湖之上皆兄弟!你我既然如此投缘!怎能拿银钱度之?你要方知!这‘义’字可值千金啊!我的兄弟!!” 吴理听罢此言顿时涕泪横流,抱着那名小伙计再不肯撒手。众人见状又气又笑,纷纷各自回屋不理他二人。 待方莫与横无涯二人到屋中,关上房门,对坐回想起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只觉人生无常,命如浮草。 过了良久,横无涯方长叹一声道:“师弟,那苗定国竟可知晓这‘锄奸会’之事,并且还可以暗带人手施此毒计,想来他虽是远走天涯,但却也并非独自一人,定是还有很多同党!” 方莫也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来,并且我思量再三,这根源还是必定在那‘僵木真君’身上。” 横无涯点头道:“那次在苗定国家中,听其所言,想他身份必与‘绝神宫’有关,只是这‘绝神宫’也如‘紫云剑派’一般,神秘莫测,你我想偷偷混进去却是势比登天。” 方莫摇摇头,却不赞同,张口道:“我在山顶学艺之时,素闻恩师时常讲来,那‘绝神宫’宫主独孤非凡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但却自视甚高,从不靠武艺欺凌弱小。你我若是偷偷进去,势必落人口实,难免遭受杀身之祸,但如果堂堂正正拜门而入,想是那独孤非凡定然会碍于情面,不会杀人灭口,如若再能把僵木真君的真实死因言说出来,那便更是好之又好的了。” 横无涯闻方莫之言顿感大惊,重新细细打量了师弟一番,转而低头思索再三,猛然间抬头一阵狂笑道:“他娘的!老子当真是越活越窝囊了!竟不如你这个刚入江湖的愣头青看得明白!老子信你的!就陪你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般的‘绝神宫’!” 方莫听师兄夸奖于他,心中也是一阵高兴,但又赶忙压住横无涯的兴头儿道:“师兄,此次去绝神宫只可我自己一人,你却是去不得!” 横无涯环眼一瞪,怒道:“少给老子装英雄!他娘的我们两个都白搭!你自己去又怎生使得?” 方莫闻言笑道:“师兄你倒是说对了,我们两个都白搭,那多你一人又有何用?”横无涯一怔,竟没接下话茬。 方莫接着言道:“师兄,我不让你去是有道理的。其一,想师父年岁已大,难不成我们两个都死在‘绝神宫’让他老人家绝艺失传吗?其二,我还有三位师父下落不明,怕是也与那‘绝神宫’脱不了干系,我不去又是谁去?其三,这事情的所有由来都是因我而起,就算我不去,也定然会日日夜夜受那‘绝神宫’追杀,难不成你我二人要一辈子这样蓑衣斗笠当真打渔为生么?其四,我初入江湖,除了苗定国和僵木真君之外再无仇人,想我去了这独孤非凡也定然不会为难与我,免得落人笑柄。师兄,你说我这四点有理么?” 方莫这四点,说得头头是道,当真把横无涯问得支支吾吾,言不出话来。但横无涯也硬是耍了浑,任凭方莫说破了嘴皮子也就是不肯,要去便是两个人去,不然便谁也去不得。 这两人声音越喊越大,直把旁边房间的五人也吵了进来,吴理进门就开始嚷嚷:“真是穷鬼遇上了冤鬼!片刻也不得安宁!莫不是为了几个铜板吵了起来?真是没了出息!”吴理越说越气,竟当真掏出给小伙计的那块银子又“啪嗒一声”掷到了桌上。 横无涯又气又笑,但转手间又把那块银子揣到了自己怀里。这一下倒出了吴理意料之外,顿时也气笑了,口中骂个不止,横无涯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搭理吴理。 倒是雷钢较为稳重一点,遂点头向方莫问起了争吵的原由,方莫也不隐瞒,当下便把刚才与横无涯所言之事又重新讲了一遍,不想此言一出,就连那碎碎念的吴理都停下嘴来,低头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雷钢方出言发声道:“我倒是支持方兄弟的看法。”他此言一出,横无涯眼睛顿时立了起来。 雷钢赶忙又接言道:“但我也不同意方兄弟自己去,但是横大哥却当真不适合共赴。”这一来倒把方莫和横无涯都给弄愣了,面面相觑不明其意。 横无涯率先开口问道:“我既不能跟着,我师弟又不能自己去,难不成叫个鬼陪着他不成?” 雷钢平静一笑道:“横大哥说的对,却是我这个闷鬼陪着他去!” 雷钢此言一出,其他四人也按耐不住,纷纷表示要陪着方莫一同前往。但这次却是方莫与横无涯同时摇头,连连拒绝,实不忍将他们五人也牵扯进这浑水之中,一时间这房间之内又乱了起来。 到最后,雷钢拱手正色道:“所谓江湖之上皆兄弟,你我既然投缘,又因何要用常理来度之?这道理连这店房小伙计皆知,你二位又何必作这女子之态?如若再要推脱,便是当真瞧不起我们几人了!”方莫与横无涯见雷钢出言如此之重,心下也是感激,遂不再多言了。 而雷钢见方莫与横无涯答应下来,又转头对其他四人言道:“我们五人路上有缘结识,虽未结拜,却也胜似兄弟。而今方兄弟被屈含冤,欲前往‘绝神宫’诉说前情,可此一去凶险非常,我知众位的盛情,但也不可全去,现下便由我再选取二人同去即可,未被选上之人也不可聒噪,不知如何?” 其他四人向来听从雷钢安排,遂也点头同意,此时只见雷钢抬手一指姬小刀言道:“你,不可去!” 姬小刀顿时闻言一愣,实不知为何。但此时在他旁边的吴理却立刻笑得喘不过气来,连声道:“你这损贼!叫你平时话多,这下好了,不让你去了吧!哈哈哈哈!!” 吴理越说越痛快,气功再也逼不住头顶的西瓜籽,纷纷掉落下来。 而吴理正值笑得酣畅淋漓之时,雷钢手指一转,又指向他道:“你!也不可去,道理你既然明白,我便不再多说!” 此言一出,吴理顿时如被点住了穴道,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起来。这次倒变成了姬小刀哈哈大笑起来。 雷钢说完也不再理会此二人,转头看着唐双儿道:“双儿妹妹,你当真可愿去?” 唐双儿咬着下唇,狠命的点了点头。 雷钢遂满意一笑,又看向了王凡,王凡还没等雷钢发问,已然病怏怏道:“反正快病死了,在哪死不都一样么……” 说罢此言,王凡竟翻了个白眼,直似要晕过去一般,雷钢见状一笑,也不再对其多言。 雷钢见人已安排妥当,遂对方莫道:“事情就此定下,也不要再多做推迟,今日好生休息,明早便即启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回:初入沙漠 雷钢说完转头又对横无涯道:“横大哥,我这两位兄弟日后就要托你照顾一下了。他们嘴不甚好,望你多加谅解。” 横无涯转头看向吴理与姬刀二人,着眼处只见一个正在呲牙,一个正在咧嘴,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无奈之下也只好咬着牙答应下来。雷钢见事情已然定下,遂带领五人转身回房。 次日天明,横无涯不知又从哪里寻来了许多金银,交予方莫,并千叮万嘱遇事要忍住火气,且不可冲动鲁莽,接着又絮絮叨叨念叨了许久仍不肯罢休,到最后直把个吴理都烦得透透,起身拉走横无涯才算了结。 众人又约定好日后相见日期地点,遂洒泪分别,而至于吴理再与客栈伙计洒泪分别之事,却是不再细表。 且说这是方莫第一次自己做出了如此重大的决定,心中也觉兴奋异常。 这四人与横无涯三人分别之后,立刻去集市之上花了大价钱购买了三匹高头大马。方莫骑在马上只觉意气风发,心中激荡,但这情形还未维持片刻,方莫就一拍脑门,悻悻对其他三人言道:“我只顾了下定决心要去那‘绝神宫’,却不想竟忘记与师兄打听道路,实是蠢笨至极了。” 王凡听罢此言在马上一阵哈哈大笑,直笑得双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才肯罢休道:“难怪和尚总叫你冤鬼,不想你竟真的是个冤大头,放在眼前的活向导你不去问,兀自在那里担心个甚来!” 方莫闻言转忧为喜,因他素知唐双儿乃是川中人士,遂转头对雷钢言道:“雷大哥,莫非你知道去这‘绝神宫’的路径么?” 雷钢微微一笑道:“我是一个孤儿,自便被师父带往西夏国中存身,而这‘绝神宫’却是正在这西夏国境内,我自然便是知晓了。” 方莫闻言奇道:“这西夏国又是怎生个由来?” 雷钢轻轻一叹道:“这也实怪我朝的软弱无力了,西夏国本来也是大宋的一方疆土,但百年前李元昊自行称帝,又先后打败了宋辽两路兵马,自此声威大震,名扬宇内。而其后我朝虽也派出过几方兵马进行征缴,却无奈均以失败而告终,所以也就默许它的存在了。” 方莫不愿提及国家孱弱之事,遂转言问道:“那这‘绝神宫’为何偏偏要选在了西夏国境内呢?” 雷钢见方莫如此发问,眼中也露出了赞叹之色道:“这独孤非凡也当真是个绝世的人物,他不仅把‘绝神宫’定在了西夏国,并且还选在了那茫茫无际的‘腾格里’大沙漠之中。有此天然之险,哪怕是北近蒙古,南接吐蕃,东临金国,西靠辽邦,却也是全然无忧,倒也胜过于在我大宋之内万倍了。” 方莫闻言大惊,急问道:“既然在沙漠之中,又怎生会活得下来?难道这‘腾格里’沙漠还有甚神妙之处么?” 雷钢又是一笑道:“在蒙古民族中,以‘苍天’为最高神,故谓之‘长生天’,而蒙语里的‘腾格里’便是天的意思。这独孤非凡想来是颇为自傲,定居在此怕是也有自比做‘天神’含义在里面。并且这‘腾格里’沙漠虽然浩瀚无边,但也并非只有风沙走石,其中就在西夏与蒙古的连接之处,就有一片绿洲甚为富饶,而独孤非凡便把此处据为己有,成立了此‘绝神宫’。” 方莫听得津津有味,正想再欲打听,却见得雷钢已然闭嘴不言,遂也止住了问话,不再多说。 这四人急急赶路,每日行得二百里地,却也是堪堪耗去一月有余,方才行至“腾格里”沙漠边缘处的一个镇之中。 这个镇颇为穷苦,只住着十多户人家,每家皆是房屋矮,四下漏风。就连那唯一的客栈也是残破不堪,门口只剩下一块老旧的牌匾在风中摇摇晃晃,几欲折断,瞧来甚是可怜。 由于一路颠簸辛苦,此时莫说这四人,就连来时的四匹高头大马都已经瘦了一圈儿,现下正“噗呲噗呲”打着响鼻儿,懒得再伸腿动脚半分。 雷钢却也干脆,直接将这四匹马拉至住户家换回了几袋清水分给众人。 方莫见状又忍不住问道:“这……这四匹马,却只能换得这些清水么?” 雷钢答道:“这清水在沙漠之中当真要比银两还要贵重许多,而且在沙漠里行走不比别处,马匹根本算不得脚力,只怕行不住两日便会活活累死,不换也只有扔掉一途。” 方莫奇道:“既然如此,那这些住户要它们却又作甚?” 雷钢停了半晌,方答道:“若是好运,再遇上从沙漠中出来之人,可将马匹卖出,换得些银钱来使用。” 方莫已然猜到结果,但仍不甘心的问道:“若……若是无人来换呢?” 雷钢冷冷道:“此处罕见干草饲料,而清水又是贵重之物,定然不可供它随意饮用。如若当真几日内无人来换,那便只有杀去晒干当做充饥之物一途而已。” 雷钢此言说得平平常常,却吓得唐双儿一阵颤抖,心生不忍,紧紧拉住方莫衣袖,再不肯撒开。 方莫低头见唐双儿脸儿蒙尘,再也不见当初那桃花儿般的俏丽模样,心中也是难受,遂伸手拍了拍唐双儿的肩膀,以示安慰。 方莫抬眼又向雷钢看去,只见雷钢虽然身子仍自坚毅挺拔,但脸上的倦怠之色也已是甚浓了。 待再看向王凡时,却见王凡此刻刚刚灌完了几口清水,仿似枯木又逢新春,瞬间支棱起来,但脸上的笑容却甚为诡异。 果不其然,转眼之间,王凡又如离了水的鱼儿般,眼一翻白,“噗通”一声摔倒于地,人事不省。 其他三人顿时慌了手脚,再也顾不得客栈的残破,赶忙将王凡抱入屋中,急急抢救起来。 但万幸王凡只是因为体质太弱,猛灌冷水受了激,这才瞬间昏厥过去,一旦安稳下来,也就并无大碍了。 待王凡转醒之后,方莫实觉对不住各位兄弟,心头堵塞,哽咽得竟说不出话来。 而雷钢见王凡无恙,遂转身出门自己忙活起来,直到入夜,雷钢这才回房进屋,草草的吃了几口饭,倒头便睡,也不多言,想是乏累已极。而此时屋内三人也觉甚是疲惫,不多时,各自也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日晌午,这四人方才醒来,吃过午饭,方莫询问雷钢何时启程,不想雷钢只是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屋中又自睡下。 三人不明其意,也只好耐心等待。直到天近黄昏,雷钢方才起身,招呼众人上路启程。 这四人行至屋外,却见客栈伙计不知从哪里拉来三头骆驼,早已等候多时。 这三人抬眼看去,只见骆驼背上零零碎碎挂满了东西,食物清水也就罢了,最奇的竟还有几床棉厚厚的棉被,实不知作何之用。 王凡斜着眼睛瞧了瞧这三头骆驼,半晌方对着雷钢开口问道:“四个人,三头骆驼?” 雷钢点头道:“此处穷困已极,能凑齐这三头都算是我们的幸运了。” 王凡点点头,又问道:“你和谁共骑一头?” 不想雷钢这次却摇了摇头道:“我需在头前引路,半点不得分心,我自己当需一头。” 王凡闻言顿时又来了病,“哼哼唧唧”痛苦道:“我头又有些晕,怕是中途必然会伏在骆驼之上休息,我若和人共骑一头,那可怎生得了?哎呦……我现在怕是就有些受不了了……” 雷钢闻王凡之言,也是一皱眉,转头遂对方莫言道:“方兄弟,这王凡之言却也有些道理,只怕仍需你与双儿妹妹共同骑乘了。” 方莫脸上一红,忙道:“这个却是没关系,我可在下面步行。” 雷钢一笑道:“任凭你武功高绝,怕是也抵挡不过大漠风沙,江湖儿女无须多做矜持。” 唐双儿闻言脸蛋儿绯红,手儿紧紧拉住方莫袖子,却未做拒绝。方莫见只可如此,遂也答应下来。 王凡见此事已定,“嘻嘻”一笑,纵身飞跃骆驼之上,再无半点病态之色,身法之快,令人啧啧称奇。 雷钢见状不禁哑然失笑,方莫也无奈得连连摇头,遂抬腿骑上了骆驼。 而唐双儿见几人皆已坐定,红着脸也飞身坐在方莫背后,双手紧紧搂住其腰身,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安定,竟是闭上了眼睛。 四人驱赶着骆驼,别过了客栈伙计,踏入这无边的沙漠之中。 刚入这沙漠之时,阳光斜斜仍自笼罩四下,晒了一天的沙土之中热流滚滚而起。四人只觉眼前热气如同火苗儿一般翻涌而来,瞬间再也穿不住衣裳,纷纷脱下挂于驼峰之上。 此时只见雷钢一身铁打的肌肉,黝黑发亮,行在最前面兀自辨别方向,任凭热气如何来袭,也是岿然不动分毫。 而王凡脱下衣裳后只剩下一身排骨,如同牙签儿一般爬在驼峰上,吐着舌头,大口的喘着粗气,碎碎念骂道:“该死的雷钢,待到次日天明再走多好,哪里用得着提前遭受如此活罪……” 而方莫更是辛苦,他本是二人同骑,贴得又近,早已忍耐不住热意,浑身直似火烧一般,恨不得早些脱去上衣方才痛快。 可怎奈背后还有个唐双儿,方莫实在不愿让其难堪,只好强行忍耐,到了最后还是雷钢与王凡好劝歹劝,方才除去了衣衫。 而方莫本是个高大魁梧之人,一身肌肉虽不似雷钢那般棱角分明,却也柔和健硕,好看异常。不过他这一来,倒是苦了他背后的唐双儿。 唐双儿本是个害羞女子,虽热的难当,却怎样也不肯脱去外衫,只是略微将领口稍稍解开也便罢了。 可她如今突一见方莫赤裸上身,顿觉心头一阵鹿乱撞,再也不敢拿手去扶,身子死命的向后靠去,但奈何骆背之上仅有方寸之间空隙,又怎生能够远离,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遂也把头靠在方莫背上歇息起来,耳中听得方莫心跳“咚咚”之声,仿似也下下敲打在自己心头,竟是浑然忘却了天热难耐之事,自顾自的痴了起来。 待又如此行了一阵子,太阳忽然间仿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瞬间沉入到远处的沙漠之中,天色一下子黑了起来。 又过不了多久,灼人的热气也骤然消失不见,空气登时便冷了下来。 再不多时,随着大风凛冽,沙土卷着寒气,阵阵袭来,直逼骨髓。 这几人再也耐不住凉意,纷纷将衣服又重新穿了起来,后仍觉不够,又把驼峰之上的西夏服装也罩在了外面方觉得暖和了一些。 方莫来之前尚觉得雷钢有些危言耸听,想自己曾经随孙不赢在山顶之上足足待了五年,春夏秋冬四季皆在外面,并且自己又有内功护身,又何来畏惧寒冷之说。 但不想一进这沙漠,方知天威难测,实非人力可挡。自己虽在山顶用内功抵御寒冷,但襄阳毕竟也是中原之地,未至极寒。而现今身处在这沙漠之中,不仅要用内功取暖,更需顶住狂风沙石,不多时便已觉疲惫,又怎能长久。 方莫疼惜唐双儿,遂回身把唐双儿从背后移到身前,两人正面相对。 方莫用宽大的袍子紧紧遮住唐双儿全身,又用纱巾罩住她的后脑,生怕她受到风沙伤害。 而唐双儿脸儿则紧紧的埋在方莫怀中,只觉一阵温暖。此时虽天地狂暴,但她的内心却恨不得永远就这样停留下去。 唐双儿就这样在驼背上悠着荡着,浑不知已过去了多久,竟甜甜的睡去了。 此时已值夜深,寒气也到了最重时分,就连雷钢都似有些微微颤抖,身子不住摇晃。 而方莫则更是如此,但他性子坚韧,虽早已无法支撑,却仍咬牙强忍。 雷钢见实已无法再前行,遂停住骆驼,四下观望,寻得了一处避风的沙丘,点手示意今夜便在此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一回:情为何物 王凡见不走了,立时来了精神,飞身跃下骆驼,一步便跳在了沙丘背后躲了起来。 雷钢未料得王凡行动之间竟然还会如此快速,怕是内功尚在自己之上,顿感大吃一惊,不禁在心底重新估量起王凡的能为来。 而方莫与唐双儿皆是心机甚少的纯真之人,哪里又想得这许多,遂也双双跳下骆驼,搭起帐篷,升起了火堆来。 火堆一起,寒冷之意顿减,四人再解下棉被往身体上一围,当真如进了天堂一般。 可哪知这一舒服起来,王凡竟又来了病,兀自“哼哼唧唧”个不休,有气无力骂道:“该死的雷钢啊!我可恨死你了!大白天的不走,偏偏挑在了这个又冷又热的关节儿动身,你可真真要了我这条半死不活的小命儿了啊……哎呦……” 方莫平素里见王凡只是病病殃殃,但却也寡言少语。可谁知现下只剩四人前行之时,虽然身边少了吴理与姬小刀这两个贫嘴之人,不想倒是把王凡给凸显了出来。 只是不知他何时也染上的这碎碎念的毛病,一味喋喋不休,也不嫌干渴,口中倒是没有一时半刻是停下来的。方莫越看越觉得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但雷钢脸上却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开口对王凡解释道:“这沙漠之中最缺少的便是水源,我虽挑选最近的路程,但想要到达那‘绝神宫’却仍需几日以上时间。白天行走,日光毒烈,人最容易干渴。而夜晚多行一些,虽寒冷不堪,却也省些水来。” 经雷钢这一解释,其他三人恍然大悟,遂拿出些干粮食物,聊以充饥,但水却是省之又省,再不舍得喝上几口了。 几人吃喝完毕,皆困倦不堪,裹上棉被很快沉沉睡去。 但此时方莫眼望漫天星斗,心中却是感慨良多,只觉人生当真恍如一场大梦,如果家中不遭横祸,想必现在自己也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庄稼汉。每日里随着父亲务农耕田,晚上回到家中吃上一口母亲做的饭食,耳中再听着郝大伯那难听的小曲儿,虽无波澜,但却也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非常。 如果真是那样,就算晴儿姐姐当真嫁了小烈子哥哥也是心甘情愿了。 但方莫想及此处,不禁又是一声长叹。人生在世,情窦初开之时的感情最是难忘。方莫想情愿,但内心之中又何尝不想日日夜夜守着自己心爱的晴儿姐姐,一生相伴。 可方莫转瞬又想到晴儿姐姐的心早已归属给了小烈子哥哥,自己是否情愿又有何用,不仅自嘲一笑,但只觉笑声又干又涩,听起来甚苦。 方莫如是这般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竟是睡不着了。心中对自己的没用只觉痛恨,遂爬起身来定定望着黑夜发呆,身上虽然寒冷异常,不过反而觉得只有这样内心仿似倒会好过一些。 过了许久,方莫只觉背后有人轻轻颤抖,心下顿时一惊,急忙转头看去,却发现不知唐双儿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想来时间也已颇长,此刻正冻得瑟瑟发抖,牙关相交,却仍自挺住不吭一声。 方莫心中不忍,赶忙回去抓了条棉被就想替唐双儿围上,可哪知唐双儿摇头只是不肯。 方莫不知其意,正感莫名其妙之时,但见唐双儿又拿小手儿指了指自己,这才恍然大悟,又赶忙回去抓了一条棉被先围在自己身上。 唐双儿见状这才甜甜一笑,也用棉被包住了身体。 方莫刚想开口询问唐双儿为何不睡之时,不想唐双儿倒是率先开了口,声音轻轻道:“莫哥哥,你……你可是在想些什么人吗?” 方莫被唐双儿这一问,仿似被人看破了心事,顿感一阵慌乱,连忙摆手道:“我……我……我没有……” 但方莫这个着急模样,却也是不打自招了。 唐双儿怕方莫难堪,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低头轻轻咬住了下唇。 方莫见唐双儿如此乖巧善解人意,心中也是不忍,轻轻一叹道:“对不住了,双儿妹妹,我适才确是在想我的一对哥哥姐姐,只是被你猛然一问,有些慌乱,方才说了假话。” 唐双儿遂抬起了小脸儿,皱了一下秀鼻,颇为调皮道:“莫哥哥,那个姐姐可是你的……你的……心上人?” 方莫从未想过唐双儿如此害羞的人儿竟会这样直接询问,顿时再次慌得手忙脚乱道:“不是!不是!不是……” 但方莫瞬间又觉得欺骗唐双儿实是罪孽深重,又连忙改口道:“是……是……是……” 唐双儿从未见过方莫如此着急模样,实觉有趣的很,竟是忍不住“噗呲”笑了一声出来。 但刚一笑出口,唐双儿已觉不妥,脸上霎时间飞起两朵红云,喃喃道:“我……我也不是笑……笑你……” 方莫见唐双儿也说了假话,心头倒是一松,哈哈大笑起来。 唐双儿见方莫笑起来,也莫名的觉得开心,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待笑了一会儿,两人方赫然想起尚有人在旁睡觉,不禁同时又捂起了嘴巴。 但这动作当真是巧之又巧,竟是两人一块儿做起,时间上分毫不差。这两人也颇觉神奇,相互对视一眼,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次直到笑得唐双儿脸上红霞再次飞升,两人方停了下来。 方莫此刻只觉得眼前的唐双儿真仿似自己妹妹一般亲切,丝毫不想再做隐瞒,遂滔滔不绝便将自己与郝晴儿和小烈子的事全然讲给了唐双儿听。这番倾诉仿似打开了自己的心扉,顿觉畅快许多。 唐双儿歪着脑袋,也不插言,只是忽扇着睫毛静静的听着,不知其内心在想着些什么。 待方莫全部讲完,唐双儿才轻轻启唇道:“那你现在……现在还想着……晴儿姐姐吗……” 方莫摇头苦笑道:“其实我现在当真只是盼着能够找到他们三人,至于别的我却是不敢再奢望了。不过我对晴儿姐姐也说不清到底是何种感觉,就如我在山顶学艺之时,想她倒是与想我那义弟顾宁儿却是一般多……” 唐双儿闻言身体却是一震,仿似冷了一般,又紧紧的把棉被缩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那……那顾宁儿……怕……怕也是个姐姐吧……” 方莫颇感惊奇,遂笑道:“你也当真是聪明的很,说来可笑,我与她结拜之时只当他是个男子,谁想后来忽的又变成了个女孩子,真是古灵精怪透顶。” 唐双儿半晌也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低声说道:“莫哥哥,你可愿把认识宁儿姐姐的事情也说给我听吗?” 唐双儿此言说得声音虽轻,但奇的是竟然十分流畅,并未结巴。 方莫也未察觉到异常,遂又把与顾宁儿相识的所有经过都讲给了唐双儿。唐双儿只是两眼看定方莫,兀自静静听着。 可当听到方莫与顾宁儿互换黑竹板之时,唐双儿身子蓦然一紧,又把棉被往身上扯了扯,想是觉得天气更加寒冷了些。 待方莫全部讲完,他二人背后的火堆也“突”儿的一声刚巧熄灭,霎时间周围便黑了下来。 在黑暗中方莫只听得唐双儿轻轻问道:“若是我与你走失了,或者我死了,你也会如此想着我吗?” 方莫闻言一愣,遂轻嗔道:“莫要说傻话!你就如同我亲妹妹一般,你如若不在身边,我也定然会时时想起你的。” 半晌,唐双儿才轻轻答道:“嗯……我……我也会的……” 只此一句,便再也没了言语。 就在此时,忽听得王凡身子一翻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口中大声念道:“谁言大梦方觉晓,道是无晴却有晴……” 说罢这两句,王凡竟是翻了一个身子,鼾声又起。 方莫与唐双儿却仿似做贼被抓住一般,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见王凡睡实,两人才敢偷偷走回沙丘后重新休息。可就在两人分开瞬间,方莫只觉手中被唐双儿塞进了一个东西,冰凉圆润,似是精铁制成,感觉竟似那日惊走苗定国的“唐花”一般。 方莫刚想询问,却见唐双儿已然逃回了自己的位置,遂摇头一笑,便将此物揣进了怀中,细细收藏好。 方莫此时虽不知晓此物何用,但当他日后得知的时候,却也是他最痛不欲生之时了。 次日天明,四人接着启程。可此番唐双儿却不再羞涩,见方莫上了骆驼之后,便也跟着跃上,在背后紧紧搂住方莫腰身,任凭王凡如何笑话也是不再放手。 可这鬼沙漠不知是何道理,太阳甫一升起,转瞬间就如同火球降临,又狠又毒,立时把整个沙漠又点燃了起来。 热劲儿一起,直恨得王凡连声骂娘,又赶紧将身上衣衫全部扒去,软软的趴在骆驼之上“吭唧”起来。 待日近晌午时分,烈日灼烧得更加厉害,几人接近虚脱,双目只觉刺痛异常,四下瞧去,除了沙子便是沙子,明晃晃照得人几欲疯狂。 但最为可怕的却是那一种近乎绝望的安静。此时,偌大沙漠之中连一点儿风都没有,除了沙沙的骆驼蹄声,剩下一切生物都仿佛死绝了一般,全无生命迹象。 方莫猛灌了几口水,又“啪啪”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方觉得清醒了一些。 待回头再看唐双儿时,见她额头已然满是汗水,半昏迷一般不再动转,只是双手兀自紧紧搂住自己腰身,不肯撒手。 方莫顿时吓得大惊,急拿起水袋往唐双儿干裂的唇中送了几口进去,唐双儿这才幽幽转醒过来。 但她甫一转醒,见到口中水袋,又急急撤开身去,说死也不肯再喝一口。 方莫不明所以,忙问唐双儿为何不肯喝水,唐双儿只是摇头不言。 待方莫都要急得哭了出来,唐双儿才不得已低头道:“还是……还是留给……莫哥哥……喝的好……” 方莫又是感动又是生气,连连起誓以后若是唐双儿不喝水,自己就算渴死也不再碰上一滴。 唐双儿见方莫动了真怒,遂点头同意,但心头也觉得颇为温暖。 待熬过了白天,黑夜又是来临。而今晚不仅仅是寒冷,竟然还起了大风,这狂风卷着沙土,漫天飞舞,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而雷钢找寻半天也无法再找到似昨日那般避风的沙丘,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一个地势相对较为低些的所在,将三头骆驼围成了一个圈,四人便躲在这个圈子里缩成一团。 但此刻风势太大,火堆已然点燃不了,四人便只好裹着棉被驱寒。 方莫紧紧将唐双儿护在怀中,任凭风沙灌在自己身上,也是不动。 而唐双儿此刻也仿似看开了些什么,再不做推辞,只是缩成一团替方莫取暖。 王凡见唐双儿表情甚为安详从容,遂也心中一动,在风中大声对着雷钢吼道:“雷钢大侠!!我有些撑不住啦!!你可否也像方莫那样抱着我一会!!我也冷啊!!” 雷钢闻言气得连手上青筋都蹦了起来,连连点头,也大吼道:“来!你快来吧!听你的叫喊之声除了底气充足之外,身体各处全都不甚舒服!快来吧!!”说着说着雷钢竟对着王凡张开了怀抱。 王凡看了看雷钢粗壮的手指关节,暗暗的咽了一下口水,赶忙摆手示意不去,又重新抓起棉被缩成一团“吭唧”起来。 就这样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般的又行了五日,四人全都接近癫狂状态。但饶是如此,其他三人也从不询问雷钢路径是否正确,雷钢也从不出言解释。兄弟之间,虽死而已,又哪需多问。 待到了第七日晌午时分,四人水袋皆已见底,空空的再也倒不出一滴。 此时四人嘴唇干裂出血,昏昏欲睡,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此处正值”“腾格里”沙漠之中绝地,莫说些耐渴植物,便是想找一点湿沙都是痴心妄想。 此刻唐双儿仿似出现了幻觉,只觉得眼前千百个方莫笑着向自己走来。 唐双儿心中高兴,大声呼唤,急忙伸手抓去,不想却抓了个空,身子一歪,从驼背上直直跌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二回:巧遇故人 方莫此刻正值眼皮发沉,浑噩欲睡之时,忽然间感到背后一轻,忙回头看去,却见唐双儿已然倒在沙土之上,昏迷不醒。 方莫登时吓得魂不附体,睡意全无,急忙跳下驼背,双手抱起唐双儿,心中只感到一阵无穷的绝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失声痛哭起来,但是奈何此刻体内水分已经接近干涸,哭声虽然惨切,但半分眼泪却是再也流不出来了。 此时雷钢与王凡闻得声音也已掉转回骆驼,行至他二人近前。 王凡见此情形,不知如何出言安慰,身子也是一阵摇晃,赶忙扶住驼峰,强自稳住身形。 雷钢虽然也在强撑,但眼神之中却带着一丝喜悦之色,对方莫言道:“方兄弟,赶快将双儿妹妹抱至骆驼之上,我现在已然嗅到空气之中的一点凉意,想是距那‘绝神宫’已然不远了。” 方莫虽不知雷钢此言是真是假,但在绝望中突然听到一点希望,方莫整个人都仿似精神了一些,赶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唐双儿再次抱到骆驼背上,自己也拼了命的爬将上去。 王凡用力的吸着鼻子,拼命想找到雷钢言说中的那一点凉意,但除了热气滚滚透鼻而入,全无其它别样感觉。 王凡遂长叹了一口气,趴在驼峰之上一动却也不肯再动了。 但此时唐双儿嘴唇已然失去了血色,除了一点微微心跳,就当真恍如死人一般无二。 方莫紧紧地抱着唐双儿,几近乞求般向着雷钢问道:“还……还有多远……双儿……她……她还能挺得住吗?” 雷钢回头看了看唐双儿的模样,心中也是悲痛,钢牙紧咬下唇,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道:“听天由命吧……” 方莫闻得雷钢此言,顿时如遭电击,身子不住“突突”颤抖,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回唐双儿那如花般的羞涩一笑,此刻也是心甘情愿。 但想及此处,方莫却猛然灵光一现,暗道自己蠢笨,遂伸出中指放入口中狠命一咬,顿时鲜血崩流,直淌而下,方莫急忙将流血的手指塞入唐双儿唇中。 但也许是天可怜见这位甜美的姑娘,方莫鲜血刚流入她嘴里不多久,唐双儿竟是幽幽转醒,口中只觉得似有水状物体淌入,当下再也顾不得是什么,拼了命的便吸将起来。 待精神恢复了一些,唐双儿方勉力的睁开了双眼,不想却赫然发现口中含着的竟是方莫流血的手指。 此刻,唐双儿的感情顿时如决了堤的洪水般,再也绷不住了,搂住方莫的脖子“呜呜”痛哭了起来。 方莫见唐双儿转醒,心头自是高兴,用手轻轻抚摸着唐双儿的秀发,不住出言安慰。 但他本已体弱,如今又一失血,却也是感到一阵眩晕,身子不住摇晃,险些也栽倒下去。 这一来,倒把唐双儿吓得慌乱了起来,两人挣扎了好久,方又在驼背之上重新稳定下来。 就这样又走了半日,天近黄昏,方莫已然到了濒临昏迷的境地,可就在此刻,却听得雷钢突然惊呼道:“到了!我们到了!!” 雷钢此言如同半空之中打了一个炸雷,方莫猛然惊醒,急急抬眼顺着雷钢手指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不远处郁郁葱葱已见得一片绿色。 而此时唐双儿与王凡也看到了此景,纷纷欢腾起来。就连他们身下的骆驼也仿佛打了一针鸡血般,四蹄撒开,一左一右,虽是别扭,却也当真快极,飞一般的便奔着绿洲方向跑去。 不多时,四人三骑便已来至绿洲边缘,抬眼望着高高矮矮的树丛,直觉得这世间最为美丽的颜色便是绿色。回想起这几日,眼前的景致就恍如神话之中的仙境一般。 四人蹦跳、欢呼,无穷无尽的发泄着心中的喜悦之情。唐双儿显是太过高兴,竟下意识地搂住方莫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 方莫顿时一愣,唐双儿也立时回过神来一惊,脸儿上霎时间红透了底,再忽而突然变紫,到最后竟是又猛然昏厥了过去。 雷钢与王凡适才太过高兴,并未见到发生了何事,但听得方莫惊呼,方才回头看去。 而此时雷钢已找到了地点,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之色,连忙招呼王凡去树上多取了几片叶子,用手轻轻碾碎,送入唐双儿口中。 这树叶肥肥大大,混合着汁水,直如琼浆,瞬间流入唐双儿喉中,唐双儿身体一震,转醒了过来。但却是再也不敢瞧上方莫一眼,只是低头吸吮着口中嫩叶,兀自不停。 王凡见唐双儿吸得甘甜,再也忍耐不住,飞身跃上树枝,竟直接在树上吃了起来,大把大把的绿叶塞了满嘴,吸得津津有味,当真直如猴子一般。 而此刻方莫与雷钢哪里还顾得上笑话王凡,赶紧学样,一人一棵大树,抓起了叶片就是大嚼。 地下的唐双儿见他三人如此模样,顿时也忘记了羞事,“格格”的连声娇笑起来。 王凡也不害臊,口中连连骂道:“臭丫头!你笑个屁,若是老子能活着走出这个鬼地方!他娘的我以后便去做个卖水的贩子!看谁还能让我渴死!”王凡此言一出,其他三人皆大笑不止。 过了许久,这四人吸吮得连舌头都发了麻才依依不舍的停下嘴巴,方肯继续向树林深处行去。 可往里一走,他们才发现这片绿洲甚为广大,其中竟还有几处水潭,清澈见底。但此刻这四人已然满腹树汁,再也喝不下去半分,相视而望,不禁哑然失笑。 待穿过了这大片树林,四人立即被眼前的神奇的景致所震撼。只见入眼处竟是一座巨大的宫殿,这宫殿金碧辉煌,流光瓦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端的是美轮美奂,华贵绝伦。 但这宫殿的风格又全然不似中土那般棱角分明,屋顶及四方皆是圆形建筑,如穹如盖,倒也有种别样的宏伟壮丽之感。 四人眼里瞧着,脚下挪着,深深的被吸引在其中,不知不觉已然行到了宫殿门口不远处。 此时守卫宫殿正门的几名卫士也发现了四人,纷纷持戈在手,大声呼喝,但口中言着的却是西夏国党项族语言。 方莫只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向其他三人,此时只见唐双儿与王凡皆是一脸茫然之情,想来定然也是不懂。 但雷钢却微微一笑,站了出来,双手高高举过头颅,走至那几名卫士身前,深深的行了一个西夏的宾礼,然后也用西夏国语言与对方交谈了起来。 方莫三人定定瞧去,只见那几名卫士期初尚有几分紧张之情,但随着雷钢的言说,这几名卫士面色上也渐渐和缓下来,到最后不仅收起长戈,脸上竟还带出几分尊敬之情来。 此时,雷钢这才回身点手把方莫三人也唤至近前,由一名卫士在头前引路,向宫殿之内行去。 方莫暗暗觉得惊奇,遂声对雷钢言道:“雷大哥,你可是当真了得,却不知你说了些什么竟能让这卫士对我们如此恭敬?” 雷钢微微一笑道:“这也是巧合罢了,我随便编造了一个西夏国的官职,又说我们在‘腾格里’之中遭遇了沙匪,方才落得如此模样。可未待我继续言说下去,有一名卫士顿时恭恭敬敬问我是否为了他们家少主人大婚之事前来,我虽不知,但也顺嘴便答应下来。” 方莫急问道:“那这里可是‘绝神宫’?” 雷钢点头道:“这里确是那‘绝神宫’无疑,只是明日那所谓的少主人即将大婚,现下‘绝神宫’内人人皆为此事忙碌,恐无暇招呼我们,所以先给我们找个房间住下也就是了。” 方莫闻言点头称是,遂举目四下看去,果不其然,这宫殿内处处悬灯结彩,红毡铺地,显是有好事即将临近的模样。眼中瞧得全是下人们捧着花瓶、香球、纱罗、裙箱、百结清凉伞等物来往穿行不断的身影,确是忙碌不堪。 唐双儿是个女孩子,对于此等物件自是喜爱,手儿紧紧拉着方莫的袖子,眼中都直似不够看了,左一眼右一眼处处都觉得新鲜。 方莫见状颇觉好笑,遂低下头对唐双儿言道:“双儿妹妹,莫要眼热,待回去之后,你也找个如意郎君,等到大婚之日我便替你也如此这般张罗,你看可好?” 唐双儿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又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知到底何意,方莫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再深问下去。 待即将行至住所之时,方莫忽听得房间外宫殿主道上一人朗声大笑道:“多谢几位远路而来,在下不胜感激,待明日酒宴之时,定与几位一醉方休!”说罢,又是几人齐声大笑。 而雷钢等三人尚未觉得如何,但方莫听此人说话的声音便如同遭受当头一棒,定定的被砸在原地,双目发呆,已然失了魂。 又过了片刻,方莫整个人如同疯颠,当下再也不管不顾,甩开唐双儿拉扯的衣袖,箭打的一般冲到声音发出的地方站定。 方莫再抬头看去时,瞬间已是泪如雨下,“噗通”一声跪倒于地,泣不成声,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而此时那人也是一惊,抬手散开了众人,又低下头仔细观看方莫面目。 谁料想这一看,那人顿时也是如疯如狂,扑身跪倒于地,痛哭失声,双手紧紧搂住方莫,再不肯撒开,只是左手尾指处,赫然少了一截。 此时雷钢等三人皆已跟随而来,但见到此情景,也是惊呆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而尾随而来的几名卫士,见少主人与此人相拥而泣,显是旧相识,知道并无危险,遂也知趣的悄悄退去。 方莫此刻如同找到了家长的孩童一般,再也不肯松手,口中兀自反复念道:“烈子哥哥……我……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我太想念你了……” 而方莫怀中的烈子也是连连点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想是也激动到了极点。 又如此哭了许久,还是烈子率先止住悲声,起身拉起方莫,轻轻的抬起左手,用袖边替方莫拭去泪痕。 但方莫见烈子左手断指处虽然已经长好,却仍是触目惊心,十分可怖,遂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烈子知方莫心情,连忙将左手藏在身后,抬起右手呼换下人,先重新找了几间上房,安排雷钢等三人住下,然后又拉起方莫,二人进入了另外个房间细细攀谈起来。 此时方莫已然不似刚才那般激动,遂问起了当年之事。烈子微微一笑,开口便言讲了起来。 原来当年方莫失手挥棍打伤了烈子之后,自己便逃门在外。可怜方君亭,为了替方莫赎罪,竟也生生掰断了自己的左手指,饶是方君亭一生刚硬,但毕竟年事已高,登时便痛晕了过去。 这下可苦了天真无邪的郝晴儿,直吓得手足无措,既要照顾方君亭又要管得烈子。不消几日,整个人便清瘦了一圈儿,再也没有了往昔那股聪明调皮劲儿,终日只是以泪洗面。 但幸得二人之只是伤在手指,并无性命之忧,过不得许久,便可行动如常,虽仍是痛绝,但已无大碍,郝晴儿见此情形,心中方安定了许多。 可三人不想方莫竟真的这样一去不回,过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半点消息,烈子与郝晴儿此时已然没有了半点怨恨之心,只剩下担忧与挂怀。 遂二人多次请求方君亭,想出外寻找方莫,但方君亭只是不肯,到最后竟发了怒,已死相胁。 烈子与郝晴儿素知这位方大伯性子甚烈,说到做到,实也不敢忤逆于他,遂打消了找寻的念头,只盼着方莫可以自己早日归来。 可方君亭虽是自己口里说得决绝,但内心之中又怎能不思念儿子,每晚便躲在房中独自偷偷哭泣,痛苦不堪。 但不想方君亭这一闷烦,竟是勾起了旧疾,一下子病倒在床上,不消半月,竟是到了性命垂危的关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三回:烈火旧事 这下子可把小烈子与郝晴儿吓得魂不附体,赶忙下山请来郎中,按方抓药煎药,每日衣不解带的伺候着方君亭。可方君亭非但不见转好,反而病体愈发的沉重起来。 这一日,方君亭吃过药躺在床上休息,只觉眼皮一阵发重,遂抬手屏退小烈子与郝晴儿,自己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烈子见状反手带上房门,与郝晴儿双双来到院中。小烈子见闲来无事,便伸拳踢腿也打起了一趟“金刚拳”,可不想自己这几日因断指疼痛,进食颇少,身体很是虚弱,这一趟拳下来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此时又值晌午,气温较高,小烈子只觉后背衣衫全部洇湿,甚是难受,遂脱了下来,了上身。 而他身旁的郝晴儿虽自小与小烈子共同长大,但毕竟此时已是少女,又是情窦初开,见心爱的小烈子哥哥如此俊秀英武不凡,竟是忍不住小脸儿发烧,一片赤热。 为了掩盖窘态,郝晴儿赶忙拿起块干净的方巾替小烈子轻轻的拭去背后的汗水,心头只觉一阵甜蜜。 可正值此时,忽听得院外一声惊呼,一道火红的身影不知怎地就飞到了两人眼前,猛然探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紧紧地扣住小烈子肩头。这两只手虽然力大无比,但却微微颤抖,想是内心激动已极。 小烈子心头也是剧震,遂抬眼向来人看去,只见此人环眼狮鼻,阔口咧腮,头发与胡须皆是弯曲打卷,如钢丝般团在一处,模样甚为凶恶。而身上则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袍,前胸一团金黄旭日图案,在阳光下闪闪生辉,甚为耀眼。 小烈子不识此人,死命就想挣扎开去,但奈何此人手指如铁条一般长在自己肩头,实难动转半分。 郝晴儿见心上人被制,登时发了狂,手上脚下如同雨点般拼命向这人打去,奈何她的花拳绣腿对于这人实如蚊虫叮咬一般,丝毫不觉疼痛。 而此时,这人松开一只手,“碰”的一把揪住小烈子头颅,往下就是一按。小烈子脖颈间的那块红色月牙儿胎记登时便显露在此人眼前。 这人定定的看了半晌,忽然松开了两手,仰天放声狂笑,笑罢多时,竟又掩面“呜呜”的痛哭了起来,如此骇人模样,实如疯癫了一般。他这样一来却反倒把小烈子与郝晴儿二人惊得不知所措,慌乱异常。 小烈子急忙伸手护在郝晴儿身前,而郝晴儿则是身子“扑簌簌”不停颤抖,显然是已经怕极。 但小烈子毕竟是个男儿,虽也害怕,仍敢出口问起来人此番动作却是何意。这人见小烈子问起,方自回过神来,不想竟翻身跪倒给小烈子磕起了头来。 小烈子与郝晴儿面面相觑,更是纳闷起来,后待小烈子再三追问,这人方才讲起往事。 原来这人就是“绝神宫”中大名鼎鼎的五行真君之一,名唤烈火真君。 在“绝神宫”内,这五位真君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庚金真君,执掌攻杀,负责出征讨伐。僵木真君,执掌人事,负责招兵买马。天水真君,执掌情报,负责打探暗杀。烈火真君,执掌刑罚,负责威慑制裁。极土真君,执掌护卫,负责神宫安危。 而这烈火真君却也当真倒霉,他虽是执掌刑罚,但本应也是这几人中最为清闲的一位。 但不想二十几年之前,“绝神宫”内却出了一档子乱事,不知何人如此胆大,竟敢与独孤非凡之女独孤烟私通,做了苟合之事。眼见得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独孤烟见实在掩盖不住,便对老父坦白了此事。 独孤非凡只此一女,闻得此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时将那人拿住碎尸万段,但不想独孤烟对此人却是情深义重,死活不肯透露半点口风,独孤非凡打又舍不得打,骂又骂不动,见实在无法从女儿口中得知那人是谁,便把独孤烟关在房中不允许其再踏出房门一步。 独孤烟见老父气极,生怕诞下孩子之后会遭了不测,竟偷偷打晕守卫,孤身一人挺着大肚子逃出茫茫“腾格里”大沙漠。 独孤非凡闻得此信后,又是气恼又是心疼,遂派出了四位真君带领人马潜入江湖寻找独孤烟。但因烈火真君执掌刑罚,素来威严,遂只留他一人镇守绝神宫。 但也不知这独孤烟使出了什么法子,一年有余竟是杳无音信,似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搜寻的四位真君实在无奈,只好陆陆续续回到了绝神宫向独孤非凡禀报结果。 这四人心惊胆战,生怕独孤非凡一怒之间将其全部格杀,但逃又不敢逃,若是逃走再被抓回,怕是当真连死都不如了。 果不其然,独孤非凡闻听此信勃然大怒,指着鼻子挨个痛骂,骂道恨处竟扬手狠狠的击了极土真君一掌,不想他这一下委实打得重了,将极土真君头颅拍得纷纷碎,立毙于当场。 这一下,顿时把其他三位真君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而独孤非凡也觉出自己失手,遂让留守的烈火真君亲自掌刑,将其他三位真君用铁杖击得半死不活。 但这五行真君平日里地位相同,素常就互相瞧不上彼此,这烈火真君得此机会,又想在独孤非凡面前表现自己,大铁杖丝毫不留情面,上下翻飞,打得甚是痛快。待到尽兴处,竟是不自觉的面露出得意之色。 烈火真君虽当即便觉出不妥,但奈何却已被眼尖的独孤非凡看到,独孤非凡立刻喝止了烈火真君,遂命其下山再度寻找独孤烟,如若他再失手,回来由其他三位真君掌刑,挨个再打他一遍。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顿时忘却了疼痛,皆面露喜色拿眼瞧定烈火真君,内心解气非常。 可有人欢喜有人忧,烈火真君听闻此令却是如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独孤非凡见烈火真君如此模样,心头火气也消了不少,遂叫人抬下其他四位真君,独自对烈火真君嘱托,如若在江湖之上寻得了独孤烟及其子嗣,告知她莫要害怕,速速带着孩子回来便是,再不会追究那人是谁。 独孤非凡说完后,又让烈火真君近前观瞧自己的脖颈,烈火真君探出头去,仗着胆子瞧了几眼,却赫然看见了一块红色月牙儿胎记。独孤非凡遂又对烈火真君言讲,自己的家族血脉中,代代皆有此印记。 如果当真寻得了独孤烟,那便罢了。要是独孤烟已不在人世,若遇见了有此胎记之人,那也定是独孤家的后代,要务必要将其带回。 烈火真君牢牢记在心里,点头答“喏”,遂赶忙收拾行囊带上自己的几名手下一头便扎入这茫茫的江湖之中。结果烈火真君又是苦苦的找寻了一年多,独孤烟仍旧是毫无音讯。 而此时正是绍兴六年,已值年末岁尾,烈火真君几人灰心丧气,胡打乱撞便进了明州地界。 这一日晚,几人正待找寻一处避风所在委屈一宿,却不想在一座破庙外赫然发现一位白衣女子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匆匆急行。 烈火真君觉得奇怪,遂定睛瞧去,这一瞧却不打紧,登时把烈火真君喜得魂飞了天外,万万不想这白衣女子正是失踪已久的独孤烟! 而此时独孤烟也瞧见了烈火真君等人,心头也是大惊,飞身便想施展轻功逃走。但烈火真君几人已是喜若癫狂,又怎能再眼睁睁让独孤烟走掉,立时将其包围起来。 独孤烟见逃走无望,遂也不多言,单手抱着孩子便与这几人动起手来。烈火真君等人见独孤烟不言,也不愿出口喊叫,生怕惹来麻烦。这几人便如此闷头打了起来。 烈火真君几人平素里只见得独孤烟端庄高雅,从不展露武功,也不知其深浅。可谁知一动上手,方知这独孤烟竟是已经得了独孤非凡七、八成功力,虽是单手临敌,己方竟是无法战胜。 十几个回合之后,烈火真君的几个手下接连每人都被独孤烟按了一掌,大口吐血倒地,再也不能临敌。 烈火真君此刻方大惊失色,立时便想施展自己的拿手绝技“火云术”。但思之再三,又恐自己此招太过猛烈,万一当真烧到独孤烟及她怀中的孩童便百死莫悔了,登时战也不是,走也不是,呆在了当场。 独孤烟虽见烈火真君不再动手,但她却不管不顾,招招要命,拼死一般攻向烈火真君。烈火真君见此情形,实在无奈,遂带着手下几人转身而逃。而此时身后的独孤烟见状却不再追赶。 烈火真君把几名手下带至安全之处,嘱托几人待把伤养好之后务必回到绝神宫将此消息告之独孤非凡,然后重新派人来至此处按照自己所留下的印记,一路追随,汇合捉拿独孤烟。 烈火真君说完转身就按原路飞身而回,可未料到这几名手下贪生怕死,研究之后竟是四下奔逃,无一人再敢回绝神宫报信。 烈火真君却不知道会有此变故,坠着独孤烟脚印就是追随而下,待到赶上独孤烟之时,赫然发现此刻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而已,怀中的孩子竟是不知去向。 烈火真君登时懊恼不已,跺脚连连,想再回身寻找那个孩子,却又被独孤烟死死缠住。 待此次再动上了手,独孤烟双手齐下,烈火真君竟是战之不过,情急之下施展出“火云术”方才堪堪战了个平手,但想要烧伤独孤烟分毫却是半点儿也不能做到。 独孤烟见时间过去不少,也不做无谓争斗,撤身就逃。烈火真君情知回头再找那个孩子也是无望,遂死命的跟住独孤烟,不肯放过。 这两人就这样打打逃逃,足足纠缠了半月有余。最后行至一条大河边上,独孤烟一头便扎了进去,不再冒头。 这下可难为了偌大的烈火真君,他空有一身好本领,却是不会游水。就算可以施展轻功在水上行走几步,而那又有何用。 眼望着大河波涛滚滚,顺流而下,烈火真君只能狠狠跺脚,颓然长叹。 待痛恨了自己多时,烈火真君方才重新打起精神,顺着河道细细搜寻起来。可谁知这独孤烟竟是如鱼儿入水般,再也消失不见。 烈火真君是个性子极为执拗之人,若不寻到独孤烟誓不回头,可是谁知这一寻找,便是足足寻了十六年多。 烈火真君对独孤非凡极为忠诚,丝毫没有一点懈怠之意。这十六年间,烈火真君几乎将整个江湖都踏了几遍,却是再也未寻到独孤烟与那孩子的半点消息。 烈火真君也曾想过回去向独孤非凡复命,但想及独孤非凡那言出必行的性子,心中也是一抖,生怕其他三人心怀报复将自己活活打死,竟也是没敢再传信至绝神宫内,只是一味的自行寻找下去。 正巧此时江湖上传言紫云剑派进行收徒大典,烈火真君便报着一丝希望赶至这武陵山内,不想却走错了路,误打误撞的来到了方君亭家中。 烈火真君正想进门讨碗水喝,却不想看见院中有人施展“金刚拳”。烈火真君见虽这小伙子使得有板有眼,却显然未经过高人指导,只是个笨把式,心中觉得有趣,便未发声,颇有兴致的看了下去。 不想待小烈子练完拳法脱下衣服之时,他脖颈之间却赫然闪过一道红月。 这一下虽快,但只把个烈火真君惊得如同在半空中突然坠落,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 烈火真君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飞身跳入院中按住小烈子便是仔细观瞧。果不其然,这印记竟与独孤非凡的一般无二,这下子,烈火真君登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方又笑又哭起来。 小烈子是何等聪慧之人,听完烈火真君这一番言讲,心中立时便明白了此人所讲必无虚言,更何况郝大伯在世的时候也言过自己确姓独孤,心下再无怀疑,眼泪也自行滚滚的流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四回:佳人雪雁 烈火真君见状,已知找对了人,也不想再多问,急拉着烈子便欲起身而走。可烈子怎肯冒冒失失将郝晴儿与方君亭独自扔下,只是死命不肯。 而此时屋中方君亭病体沉重,仍在兀自昏睡不已,气息极为微弱,再加上烈火真君此时内心实是兴奋异常,竟未发现房中有人。 烈火真君眼中见得郝晴儿的不舍神色,心中登时会错了意,以为烈子不肯走却是为了此姑娘。 烈火真君人虽耿直,但却不傻,也不愿随便开罪这位未来的少主人,遂眼珠儿一转,“嘿嘿”一笑,抬手便点了二人的穴道,烈子与郝晴儿登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任人宰割。 烈火真君此刻也顾不得喝甚劳什子的水了,生怕再惹来什么麻烦,连这郝晴儿也一并扛起,飞一般的逃出了武陵山。 待出得了山谷,烈火真君在集市上便买了一口巨大的木箱子,抠了几个气孔。当下也不管郝晴儿是否害臊,齐齐就将她与烈子头对头,嘴对嘴并排的塞了进去。 烈火真君心中急切,但也仗着艺高人胆大,并未购买脚力,自己便扛着这个大木箱子就是一路飞奔,竟比马匹还快。 待到吃饭、便溺之时就解开二人身上穴道,只是怕二人呼叫,并未解开哑穴。 烈子内心也是盼着能够早些见到自己的亲外公,所以其实并不拒绝。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方君亭安危而已,遂手中又是比划又是写,想告知烈火真君此事。 但烈火真君这十六年来实在是寻得怕了,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任凭烈子如何比划就是全当看不见。两人一旦吃完饭,解完手,立时便点住穴道,塞进箱子扛起就走。 就这样烈火真君如同疯了一般,白天黑夜没命的赶路,但幸得再未发生意外,终于越过茫茫“腾格里”沙漠,将两人扛回了绝神宫内。 而烈火真君再见到独孤非凡时,见主人须发皆已全白,实在忍受不住想念与委屈之情,泪水狂流,嘴唇颤抖,说不出半点话来,忽而身子一歪,竟把个武功绝伦的烈火真君累晕在独孤非凡脚前。 独孤非凡见失去音信十六年的烈火真君重新归来,心中也是激动万分,面对如此忠心耿耿的手下,也难掩盖住感动之情,伸手亲自将其抱起,抬至自己床上休息。 而再待手下人等将箱子打开之时,独孤非凡却赫然发现箱子里面竟是装着一对青年男女,男子只穿着一个短裤,赤裸着身体,而女子则只穿着内衣,雪白的肩头及大腿皆露在外面。 独孤非凡虽知是因沙漠中太热的原故,但却也觉得甚为不雅,暗自埋怨了一下烈火真君胡闹,便吩咐手下将二人从箱中抬出。 可这一抬却不打紧,烈子脖颈之上的红色月牙儿胎记便赫然显露出来,这一下直把个武功超凡入圣的独孤非凡惊得老泪纵横,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心情,飞身上前紧紧的抱住了烈子,激动得胡须颤抖,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烈子虽然热的浑浑噩噩,但只觉有一位老者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虽不知是谁,但毕竟血浓于水,只觉得仿似眼前之人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禁流下了泪来。 哭了多时,独孤非凡才惊觉二人被点了穴道,遂抬手给二人解开,吩咐手下给二人换好衣衫准备酒饭。待二人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之后,独孤非凡才重新问起烈子这十几年的经过。 烈子见独孤非凡异常亲切,心中也是暖和,遂把自己这些年遭遇重新讲了一遍,独孤非凡听在耳中,疼在心头,暗恨自己当年太过刚硬,直把自己亲生女儿逼走他乡,到现在仍旧杳无踪迹。但幸得外孙已然找到,已是大感老怀安慰。 独孤非凡当即下令从此烈子正式唤作独孤烈,定为下任绝神宫主人。而烈火真君十六年来劳苦功高,升为五行真君首位,除了依旧执掌刑罚外,其他四名真君也皆归他调遣。原有三人及新任命的极土真君四人虽然心中不服,但也无法,只得暗自忍耐下去。 如此一来,独孤烈便在这绝神宫内住下,随着外公习学武艺,一晃便是七年时光,如今也是二十六岁有余了。 方莫听独孤烈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方才将这惊人的曲折往事说完,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既替自己依然失踪的老父亲担心,又替烈子哥哥找到亲人而高兴,心头只觉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而此时屋外已然全黑了下来,只听得有下人在外提灯呼唤道:“少主人,现在花堂已然准备妥当,请问是否现在要去观看一下,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再行修改……” 可这下人声音还未落下,独孤烈已然挑起了双眉,抬高了声音对屋外怒喝道:“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不知道我在与兄弟谈话吗?看来我还是下手轻了些,难道你也要与那准子一样才肯罢休吗?” 屋外的灯光忽然一颤,想是那下人被此言惊到,手中的灯笼已然拿不稳了,遂再不敢多言,急急转身而逃。 方莫顿感大奇道:“烈子哥哥,那准子却又是何人?” 独孤烈哈哈大笑道:“那准子就是一个下人而已,素来能言善辩,多嘴多舌。去年他失手打碎了我最心爱的玉佩,非但不认错,反而嘴里喋喋不休不肯承认。我一怒之下,就叫人割了他的舌头,再剁碎喂他自己吃了下去。不想他这一下子反倒好了起来,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起来,却也当真是天生贱命一条啊!” 方莫闻此言顿时惊得须眉皆炸,瞪大了双眼重新打量着独孤烈,仿似不认识了此人一般。 独孤烈也知失言,遂立时开口一笑道:“你莫要气恼,那日也是因我外出而归,身体乏累,一时饮酒过量所至,平素里我却是对他们连骂一句都是不肯的。” 方莫眉毛挑了几下,心中虽不甚相信,却也无法,只好强行转了话头问道:“那晴儿姐姐现在可好?” 独孤烈干笑了几声,简单答道:“她自是很好,明日你便可以见到她了。” 独孤烈又忽而转言问道:“兄弟,你这些年是怎生过活的?又为何来到了我这绝神宫?” 方莫虽觉奇怪,但也未加隐瞒,遂将逃走后路遇白不胜至今所有经过原原本本对独孤烈言讲了一遍,独孤烈听完也不禁啧啧称奇,大感有趣。 但唯独听到苗定国刺杀僵木真君时,独孤烈眉头紧锁了起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看神情竟是透露着几分恼怒之色。 方莫见状赶忙询问道:“烈子哥哥,你可是恼我太过莽撞?” 独孤烈闻言一惊,旋即缓过神来,脸上也恢复了正常模样,展颜一笑道:“无妨,这却也没甚要紧的,只是这僵木真君在绝神宫地位颇高,我虽知其已然遇害,但却未料到竟是如此原因,所以方失了神。” 方莫忙问道:“那日里我听闻苗定国与僵木真君密会之时,二人的言外之意,怕是这苗定国也是绝神宫的人,不知烈子哥哥可否知晓?” 不想独孤烈却是摇了摇头,肯定的答道:“我在此地已久,但从未听闻苗定国与我绝神宫任何人有过来往,若是你所言非虚,这其中真正缘由怕也只有那死去的僵木真君才能知晓了。” 方莫紧紧拉住独孤烈的双手,急急言道:“烈子哥哥,我所言半句假话皆无,你可要相信于我……” 独孤烈一边微笑一边将手轻轻的抽了回来,言道:“我自是相信于你,但怕是这绝神宫内僵木真君的朋友众多,他们不信也是无用。这样吧,不如由我先将此事告知外公,我自会替你美言几句,洗脱你的冤情,但今日你已经甚是乏累,不如先休息一下,待明日我结亲完毕,再做打算。”独孤烈说完,也不等方莫再搭话,伸出双手轻轻的拍了几下。 此时只听得屋门一响,缓缓而开,忽然间竟是如云朵般飘入了几个妙龄少女,她们个个身穿薄纱,在灯光照映下曼妙身材显露无疑,轻轻摇晃间,妙处若隐若现。 方莫本待想再多嘱托独孤烈几句,可不想转瞬间屋内竟成了这般景象,顿时惊得方莫不敢多言,慌忙将头低下,双目只顾定定的看着自己足尖,再也不能动转半分。 独孤烈见状不禁莞尔一笑,也不想让方莫难堪,点手唤过一名最为美貌的少女,对其言道:“雪雁,这位公子是我最亲近之人,你今晚便留在此处伺候于她。你素来最是乖巧,想必不会惹这位公子生气,你就把他当成是我便好了。” 方莫闻言大惊,急忙想欲拒绝,可不想独孤烈说完这句话丝毫没有停留,带着其他几名少女竟是转身就走,已然关上了房门。 方莫心中大急,可不想刚一抬头,那雪雁的身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欺近了眼前,雪白的纱衣似都已挨上了自己鼻尖,方莫只觉一阵幽香透鼻而入,煞是好闻。 方莫慌忙向后一仰头,便欲躲去,可不想这一下倒把这个雪雁瞧了个满眼。 只见她双眼如波,红唇似火,那模样儿美得仿似画中之人一般。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下,刚好遮住自己雪白的胸膛,在发黄的灯光下,雪雁全身如同罩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既圣洁又透着一股神秘。 方莫顿觉一阵呼吸困难,脸登时憋得通红,再也发不出一言。 雪雁见状,轻轻一笑,温声言道:“公子,我先扶你上床,待我给你按摩几下身子,缓缓乏累也是好的。” 雪雁这声音柔软异常,直如一缕魔音细细飘入方莫心坎,如痴如醉,如梦如幻。方莫只觉得整个身子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便欲往软床之上行去。 猛然间,方莫如在梦中惊醒一般,心头慌乱,暗道自己下作,遂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疼痛感骤起,方莫立时冷静下来。 可不想方莫适才正值慌乱间,下口没有轻重,这一下竟是咬得狠了,口中立时流出了鲜血。 雪雁见此情形,非但没有着急,反而向前行了一步,又挨得方莫更近了一些。 雪雁伸出凝脂柔荑,捧起方莫脸庞,探出红唇,竟是向方莫嘴角流出的鲜血轻轻吻去。 这一下可当真把方莫吓得大惊失色,但他不敢伸手去推雪雁,生怕无意间再碰到这女子裸露的肌肤,只是用身子轻轻把她撞到在床上,自己便赶忙跑到门口,推开就欲逃出。 可就在此时,床上的雪雁竟是兀自的“呜呜”哭了起来,声音甚为悲切惨然,似是有万般痛苦一般。 方莫心头暗道不好,生怕自己刚才用力过大,伤了这个娇滴滴的姑娘,遂赶忙撤回了推门的双手,远远的站在一旁,探头对雪雁问道:“姑娘,你因何哭成如此模样,莫不是是我弄疼了你?” 可哪知雪雁见方莫没走,竟然立时转泣为笑,又“噗呲”一下乐了出来,声音直似银铃儿,悦耳至极。 方莫顿时大感头痛,实不知这天下间的女孩子为何都是如此难缠,登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发呆。 这雪雁笑罢多时,身子轻飘飘的站起,几步便走到方莫身前,轻轻拉住方莫的手。方莫见状急欲甩开,再度逃走可不想此时只见雪雁拿单指压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仿佛似有话说。方莫心中一动,遂也不再挣扎,跟着雪雁行至床头双双坐定。 此时方莫心头已然一片清明,再也无甚杂念,他也知这雪雁虽然美貌无双,但无非只是个寻常的女子,身上并无武功,所以也并不怕她怎样。 雪雁见方莫听话,遂探出头去,在方莫耳边轻轻言道:“外面有人盯着,你先把灯光熄灭,我却有话要问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五回:义施援手 方莫将信将疑,遂按雪雁之言吹熄烛光,又重新坐到床头。 雪雁见方莫听话,也伸手拉下幔帐,将整张床铺遮掩起来。方莫心中一阵冷笑,倒要看看这雪雁想搞些什么名堂。 却不想这时雪雁在黑暗之中低声开口言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方莫反问道:“我又没做什么,你为何如此言说?” 雪雁道:“公子,你肯这样待我,便是救我一命了。” 方莫闻雪雁此言心头一动,瞬间想起独孤烈口中言说的准子之事,忙问道:“你若是今夜不在此地陪我,却又会怎样?难道也会如那准子一般吗?” 方莫说完此言,只觉黑暗中雪雁身子猛然一颤,似是怕极,竟有些抽泣。 半晌,雪雁方才答道:“我是少主人的贴身奴婢,倒不会像他那般凄惨。不过既然少主人肯让我陪伺公子,想是已然丢弃于我,日后无非也只是慢慢落得干些杂活,最后老死在此地的结局也就罢了。但若是我被公子赶了出去,想来定然会惹怒了少主人,那……那……” 雪雁兀自“那”了半天,竟是没有再言出其它,想来独孤烈的余威尚在,实是未敢说得出口。 方莫此时心头也是一阵难过,只觉倒是自己让雪雁受了委屈一般,口中再也说不出话来。 雪雁十分聪明,见方莫无言,连忙答道:“公子,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我自便被抓入这绝神宫,看得都是些人来人往,死死生生之事,却也无甚了不起的,就算今日不伺候公子,以后也定然逃不过此关。” 方莫心头一阵感叹,也替雪雁难过,暗道自古红颜多薄命,看来也倒是应在了她的身上。 方莫遂接着问道:“那你叫我吹熄烛火,坐到床上却是为何?” 坐在对面的雪雁闻言倒是一愕,显是未料到方莫如此单纯,所以自己竟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半晌方答道:“我……我此番倒是盼得让外面之人发觉……发觉我已经……已经陪了公子就寝。这样一来,公子若肯大发善心……彻底相救于我……倒是也能……名正言顺了。” 方莫此时只觉这雪雁实是可怜,侠义之心大动,遂坚定言道:“只要我能办到,我必然鼎力相助!” 雪雁未料得方莫如此痛快,心中希望之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开心之余,转尔竟是嘤嘤而泣。 雪雁哭罢多时方拭泪言道:“此事对于我等下人而言,实比登天还难。但对于公子,却只是几句话就可办到。明日待公子再见到少主人之时,只需言说……言说……我服侍得甚好……心中……心中喜欢于我……想把我带走也就是了……” 方莫并不是那等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假道学之人,听罢也觉得此事甚为简单,若如此便可救一人脱离苦海,又何乐而不为,遂点头同意。 雪雁见方莫实为真君子,心头又是震撼又是感动,兴奋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莫答应雪雁之后,忽而又话锋一转道:“我虽答应于你,但我此次来绝神宫却是报着必死之心!如若我当真命丧此处,怕是怎样也无法带你走了。” 雪雁闻言大惊,忙问方莫为何如此言说,方莫遂一五一十把苗府发生之事对其言讲了一遍。 雪雁听罢眉头紧锁,仔细思索后方答道:“少主人所言确是没有假话,若苗定国是绝神宫之人,我等必然听过。倘苗定国是客,我等也定会陪酒作乐,但我幼时便在此地长大,实是从未见过此人。” 方莫对独孤烈及雪雁之言深信不疑,但这条线索本是最大希望,如今骤然断掉,方莫登时再也抓不住任何头绪了。 雪雁见方莫烦恼起来,心下也生不忍,转言问道:“公子,你与少主人自便是相识吗?” 她本见得方莫沉闷,遂也是无心一问,却不想方莫倒似猛然想起了些什么,急急问道:“雪雁,准子之事确实是你们少主人所为吗?他平日里也是如此吗?” 雪雁思考半天,方答道:“我们几个贴身奴婢七年前便开始伺候少主人。他刚来的时候彬彬有礼,见到什么都害羞脸红。只不过待过了几年后,等他熟悉了自己的身份,便有了些改变。不过无论谁有了权力,想必也会如此,况且少主人也只是稍稍有了些脾气,并不过分,我们几个奴婢倒是时常庆幸遇上了如此一个好主人……” 方莫听雪雁话中有话,遂追问道:“那他现在又是怎样呢?” 雪雁咬了咬下嘴唇,狠下心来鼓了几番勇气方答道:“自从去年公子出了趟远门后,回来便有些大不一样了。平素里虽然也是和往常一样笑容有加,可……可我总觉得少主人的眼里,多了一丝寒意,这股子寒意我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仿佛能把人看透脚底一样,我……我却是再也不敢多瞧少主人一眼,心中总是莫名的害怕……” 方莫心中一动,问道:“那你可知你们的少主人出去到了哪里吗?” 雪雁此次毫无犹豫,坚定的摇了摇头,口答不知。 方莫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准子的事时常发生吗?” 雪雁轻轻一叹,答道:“少主人并不是残暴之人,而这事也刚好是发生在去年他出外刚回宫之时。那天少主人喝了许多酒,突然大发雷霆,遂才迁怒于准子。但是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一次,谁也不知第二次何时会再来临,所以谁也不敢再如从前那般亲近少主人了。并且如我们几人,少主人也不再似往日那般珍惜,这一年来已经随手送出去了多个,我……我见公子是仁义正直之人,与其待少主人把我也送给那些下流家伙,不若……不若我自己选择公子,方可得个安稳结局。” 方莫此时才对雪雁投身于自己的行为恍然大悟,而且又知晓独孤烈并非时常虐待下人,心头更是欣喜非常。虽听得雪雁说他稍微有些改变,但却也是无端的猜测而已,遂也并不放在心上,所以方莫的语气之中也带出了几分轻快。 雪雁见方莫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而开心起来,心头也是一喜,不禁甜甜微笑。 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瞬间便拉近了许多,言谈也不仅限于这绝神宫内之事了。 方莫原是见她命运可怜,便想讲些江湖之上的趣闻哄她开心。可谁料到这雪雁本是个温柔精细的可人儿,素来就擅于倾听,往往插言的一句总又是恰到好处,这下便直接把方莫的话匣子打了开来,顿时滔滔不绝,讲了个天花乱坠。 雪雁平素里遇见的都只是些贪图自己美色之人,哪里又会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正直贴心的男子,心头温暖之余,竟无端的生出了自己肮脏自卑的念头,遂慢慢的扯起被子,悄悄的掩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但此时方莫正讲到兴头之上,况且床内漆黑,方莫也未察觉到雪雁的异常。 如此这般两人竟直谈到了寅时才肯罢休,现下二人已然敞开心扉,丝毫没有了半分邪念,遂也不避讳,一个床头一个床尾,中间隔了床被子,和衣而眠。 方莫前一日本就在沙漠之中行了一天,而今又与雪雁谈到甚晚,所以这一觉竟然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待方莫甫一起身,方察觉雪雁早已转醒,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入神的正在思索些什么。 别看方莫昨夜时在漆黑的床帐之中讲得甚为起劲,但如今屋内光线充足,方莫一眼便又看到雪雁那透着薄纱的光滑身子,登时脸上火炭般发起烧来,连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雪雁听得床上响动,知方莫已醒,待回头瞧见他窘困的样子,立时清楚了缘由,遂也脸上一红,赶紧扯下床头幔帐,紧紧将自己的身体围住。 雪雁本是早就已经习惯自己在人前赤裸单纱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这方莫仿佛唤醒了她体内的羞耻之心,现下如若再让她似以前那般开放,却无论如何也是万万不肯的了。此中缘由,竟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此时二人对望无言,过了许久,方莫才低低声音开口道:“雪雁,昨夜你求我之事,我已牢记于心!如若有命活着走出绝神宫,我必然话付前言!” 雪雁从未见过有人会把自己言语如此放在心上,身子顿时猛一震颤,轻轻点了点头,却未言语。 方莫也不多说,站起身形,开门而出,雪雁裹着幔帐在其身后紧紧跟随。 可哪知方莫刚一开门,不想雷钢、王凡及唐双儿三人早就齐齐站在门外等候。看神色,似乎已然来了多时。 这三人本是心急如焚,但猛然见到方莫带着一位裹着幔帐的美貌女子从房中一并走出来时,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精彩绝伦。 王凡此刻仿似见到了鬼一样,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合拢不上。过了好一阵子才一挑大指,连连称赞道:“行了一天沙漠,又没吃晚饭,竟然还能有这般体力私会佳人!了不起!当真是了不起!身子骨好果然才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唐双儿眼里定定的瞧着雪雁,只觉得对方哪里都是那么艳丽,那么动人,自觉难过,心中一委屈,眼泪竟是要控制不住,赶忙转头偷偷拭去,不肯让人看见。 雷钢见状虽也感到惊讶,但是转瞬即逝,只是对着方莫轻轻一点头。 方莫内心无愧,也无需多做解释,只是轻轻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虽然只是短短的七个字,却把唐双儿听得一震,赶紧擦干眼泪,转回身来,跑到方莫身后紧紧扯住他的衣角,轻轻言道:“我信你。” 雪雁听到唐双儿之言没来由的身子兀然一颤,此刻竟觉得自己有些碍事,悄悄的后退了一步,但仍觉得别扭,又悄悄的向右行了一些,方才觉好了点,遂低下头颅再也不肯抬起。 可就在此时,随着一阵大笑,独孤烈穿着一身皂色圆领吉服快步行来。脸上喜气洋洋,先冲着几人施了一礼,随后便对方莫笑着言道:“不知昨晚雪雁伺奉得如何?兄弟可否尽兴?” 方莫脸上一阵尴尬,半晌才言道:“很……很好……我……我甚是……喜欢……” 唐双儿闻方莫之言,手儿又一紧,却是未撒开。 独孤烈听此言倒是甚为满意,但眼角旋即扫到了方莫背后披着幔帐的雪雁,登时不快道:“你披着这劳什子东西作甚!” 雪雁闻言,吓得浑身一颤,手中再也拿捏不住,幔帐登时滑落在了地上,那只披着薄纱的无暇身子顿时显在了众人眼前。 雪雁一声惊呼,两手紧紧的护住了胸前,再也不肯拿下。 唐双儿回头也瞧见了雪雁那若隐若现的完美胴体,瞬间吓得脸色绯红,大声惊叫,立时将头埋在了方莫背后,再也不敢看去,但身子微微颤抖,显是羞到了极处。 方莫不忍雪雁再如此,遂俯身捡起了幔帐重新替她轻轻围上,抬头对着独孤烈言道:“烈哥哥,这女子我甚为喜欢,既然陪我度过如此良宵,便是有缘,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求你把她赏赐于我,不知是否舍得?” 独孤烈万没想到方莫会有如此请求,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来!你既然喜欢,那她从今以后便是你的人了,你想怎样对待她都无人再能过问!只是不想兄弟你竟然是如此这般多情的人物,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啊!哈哈哈!” 方莫也未想到独孤烈竟会答应得如此简单,心中便对雪雁更加信任了几分,再也顾不得独孤烈口中调笑之意,拱手言道:“多谢烈哥哥,那不知可否先帮她准备一套衣服。她既然是我女人,我也不想再让别人再看到她的身子,自然还是穿得严实一些比较妥当。” 雪雁闻得方莫那句“她既然是我女人”这句话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悄然滑落,顺着香腮滴于尘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六回:此情可待 独孤烈听罢连连用手指着方莫和雪雁,直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遂立时叫人准备了一套崭新的蓝色罗衫递给雪雁,雪雁转身逃进屋子便更换起来。 待雪雁再出来时,只见她已脱去那身羞耻的薄纱,换成了一身便服,身形扭转间虽减少了几分性感之态,但眼角眉梢处却多出了几分清丽之色,映着一身水蓝,直如出水芙蓉般动人心魄,出尘脱俗。 方莫见状也是欣喜,遂拍拍唐双儿扯着自己衣角的手,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唐双儿登时会意,转回身去轻轻的拉住了雪雁。 雪雁见眼前的唐双儿不仅如此娇羞可人,更是丝毫也不嫌弃自己,心中也是欣喜,忙不迭紧紧的反握住唐双儿两手,珍惜异常。不多时,两人便已熟络亲近起来。 独孤烈见状不禁啧啧称奇,适才自己尚未觉怎样,但此刻心中竟反而对雪雁生出了一丝不舍之意,连他也对这个念头颇感怪异好笑,摇摇头瞬间便如烟散去。 独孤烈当下挽着起方莫的左手,指指点点便带领着五人直奔礼堂方向而来。这一路,绝神宫上下人众个个换了新衣,脸上喜气洋洋,见到独孤烈皆是拱手道喜,而独孤烈此刻也颇为高兴,一一点头答过。 不多时,几人就来到礼堂之内,独孤烈亲自把方莫五人让至正中圆桌上就坐,自己寒暄几句便拱手告了个罪,招呼起其他客人来。 这礼堂就设立在绝神宫正殿广场之上,此时悬灯结彩,花团锦簇,举目四望,皆是一片大红,端的是一派豪华喜庆之色。 而在大殿正门之上,写着“绝神宫”三个大字的牌匾就挂在当央,字体飞扬跋扈,如刀似剑,确有几分豪情壮志隐在其中,想来定是由独孤非凡这等枭雄亲手所书而成。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礼堂之上各方宾客陆陆续续到齐就坐。而酒席尚未开始,这些人便已然呼喝连天,笑骂不绝,虽然吵吵闹闹,但顿时也把整个广场的气氛又凭空涨起了几分。 而奇怪的是,此刻虽别的桌上已然挤满了人,连坐都坐不下了。但就是单单方莫这正中心的一桌,从头到尾就是他们孤零零的五个人,颇显突兀。 方莫几人虽也觉得别扭,但瞧及独孤烈忙忙碌碌的样子,也不好开口询问,遂强自忍了下来。 但唯独王凡却丝毫不以为意,随着下人们不断的上菜,他竟自顾自的开始大吃了起来,摇头晃脑,嘴里“吧唧”声不绝,一边吃还一边兀自念叨着:“和尚那秃驴这辈子是没口福了……这一筷子肉算是我替他吃了吧……臭算命的成天糊弄人……怕是绝子绝孙了……这一筷子鱼我便替他吃了吧……下辈子托生成鱼……百子千孙也是好的……” 唐双儿见王凡说得有趣,遂忍不住低下脸儿捂嘴轻轻偷笑起来。雪雁虽不知道这病秧子言的是谁,但被唐双儿的笑声感染,竟也是“格格”的乐出声来。不多时,这两人便笑作一团,你捅我一下,我捏你一下,瞬间打闹起来。 方莫与雷钢本来还是警惕非常,但是被这三人同时一搅闹,便再也绷不住紧张的神经,登时摇头苦笑松懈了下来。 此刻,日过当午,已近了申时,方莫几人耳中只听得礼炮轰然鸣动,笙管笛箫齐声奏响,显然吉时已到。 而随着声音,大殿正门之中一位老者手领新娘缓缓行出。 方莫抬眼望去,只见这位老者体态清癯,身穿红色锦袍,脸上白眉入鬓,根根飞扬,两眼半睁半合间,闪烁着透出一股精光,带着万分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而胸前一缕雪白的胡须随风轻摆,显得柔顺已极,想来定是平素异常珍爱,时常打理呵护的缘故。 这位老者虽未说话,但却自然带着一股藐视天下的枭雄气息,让人恍惚间竟会不自觉生的出一股顶礼膜拜之情。 方莫几人此刻已无需猜测,在此地有此气势之人,除了独孤非凡不做第二人之想。 而在独孤非凡手中牵着的新娘则是身穿大红新衣,头戴凤冠霞帔,面上红巾与吉服在行走间轻轻飘荡,更加隐隐凸显出此女体态的婀娜。单看此景,就定然是个美人无疑。 礼堂上众人见这二人行出,皆闭嘴禁言,齐刷刷站起行礼,整个偌大的广场霎时间安静下来。 但如此一来,倒把正中间的方莫几人弄得尴尬非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脚都似有些无处安放。 最后还是方莫低声言道:“这独孤非凡乃是武林中绝顶高人,我们虽是有些误会,但身为晚辈,理应行礼拜见才是。”其他几人闻此言也觉有理,这才随方莫站起身形,与众人一同施礼。 但王凡眼里却仿似只有那一桌子菜肴,站起身来竟是偷偷举筷伸向远处,“啪”的一下准而又准的夹起了一个肉丸子,扔到嘴里细细品味起来。 四周桌上之人见此情形顿时怒不可遏,几欲上前动手,但碍于独孤非凡就在上面,实又未敢,遂皆怒目而视,恨不得立时就要将王凡撕碎嚼烂一般。 而此刻独孤非凡也瞧到了方莫几人的模样,但他脸上丝毫没有任何颜色的改变,只是用眼角微微一扫而过,旋即抬手示意众人重新落座。 此时,又有下人抬来一把高椅放在台阶居中,独孤非凡遂撩袍稳稳而坐。 独孤烈见状立刻快步行至其身边,从独孤非凡手中恭恭敬敬的接过新娘,男左女右,并肩而立。 礼官见皆已就位,遂大声诵念贺词,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又拜过高堂,算是礼成。 此时独孤非凡已不再有适才威严的架势,口内连声称好,而眼角中也似有泪光闪过。只见他伸出双手轻轻摸着脚下跪拜二人的头顶,竟是有些微微颤抖,显然内心已是十分激动。 独孤烈此刻也是情难自控,连连跪行了几步,把头靠在独孤非凡腿上,拉过其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摩挲起来。动情之处,眼角竟当真热泪滚滚而下,打湿了独孤非凡衣衫一大片,但独孤烈恍如不觉,只是口中兀自喃喃不停的念道:“外公……外公……我的好外公……” 独孤非凡见状内心也是激荡不止,枭雄本色早已荡然无存,眼睛里露着慈爱之光,当真如世间疼爱外孙的老人一般无二,语音哽咽着轻轻的应道:“好孩子……好孩子……外公就在这里……” 新娘听闻二人如此言说,跪在地上的身子竟也是微微抖动不已,但因其脸上罩着红巾,实在看不出是因为感动亦或是欣喜。但不知为何,到了最后,新娘竟软软的坐倒于地,再也把持不住身体。 绝神宫众人皆是江湖豪强,平日里连杀人都丝毫不眨一下眼,若不是畏惧独孤非凡的威严,早就将礼堂都掀翻了天。 而众人如今终于见到独孤非凡脸上露出了笑容,知其高兴,登时便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大声叫好起哄,整个礼堂瞬间又欢腾起来。 此时不知是谁突然尖着嗓子大喊一声道:“新郎官,你别藏私了!倒是把新娘子盖头掀开让我们也瞧瞧啊!” 此言一出,顿时如水中投入一块巨石,激起层层波浪,众人遂哄堂大笑,齐声响应,“掀开!掀开!”之声霎时间连成了一片。 独孤非凡手缕胡须,笑着不语,而独孤烈也不矫情,操手拿起玉如意,轻轻挑去新娘脸上红巾。 果不其然,花胜一去,众人的眼前瞬间只觉一亮。 这新娘容颜娇媚,肌肤胜雪,樱唇点点,红若晚霞,确是个难得的美人。但奇的是这新娘仿似刚刚哭过,睫毛尚在湿润,两条泪痕也是洇湿了腮边的脂粉,倒也显得突兀异常。 独孤烈见状也是一愕,但随即朗声大笑道:“你恁地如此开心,竟是无端的哭了起来!这岂不是倒让这干莽人拿住了笑柄,那可如何得了!” 新娘闻独孤烈此言,身子兀然一抖,竟仿似又要哭了出来。 绝神宫众人见此情景,纷纷大笑,连声起哄,不肯放过这一对新人。 可别人尚未觉得如何,但方莫一见新娘,顿时如同万把钢刀扎心,旋即又狠狠地搅动起来。 这份难受之情如同洪水猛兽,直击得方莫浑身“扑簌簌”不停地颤抖着,遂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赫然站起,撕心裂肺地喊道:“晴儿姐姐!!我是方莫啊!!” 这新娘正是郝晴儿,她耳中闻听得方莫的叫喊,身子兀自一抖,眼泪瞬间便再也撑不住,又重新“啪嗒啪嗒”流了出来。 但奇的是她似早已知晓方莫在场,面孔虽然悲伤,却并未有何惊讶之色。反而身子一转,背对方莫,低低声抽泣起来。 可郝晴儿虽未答言,但绝神宫众人却炸开了锅,登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 有几个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急忙向旁边之人询问是否听错,待确认无疑时,众人皆气极发狂,操起手边器具就要冲上前来斩杀几人。 独孤非凡见此情形,紧皱眉头,低声喝道:“还不与我住手!” 他这六个字虽简单异常,但涵盖了无匹的内力,竟是震得众人眼前碗筷齐齐跳起,哗哗作响。 绝神宫上下人等见主人发了怒,立时不敢再言,纷纷束手站立,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独孤非凡见压住了众人,遂开口言道:“方莫与僵木真君之事,独孤烈已然与我言说清楚!想来其中别有内情,你等切不可随意妄言,至于谁真谁假我自会定夺!但今日乃是大喜之日,如有人敢节外生枝,扰闹宴席,我定立毙其于当场!” 独孤非凡话虽不多,但因其素来威严,手下众人竟是无一人再敢多言,只得闷声坐下,齐刷刷瞪着方莫,眼中直似要喷出火来。 方莫虽然想念郝晴儿已久,但因知其心念独孤烈,遂早已打消了别样的念头。可方莫虽想过千万种再次相见的情景,但却从未想及会是如此场面,遂大出所料之下,才实未忍住,方站起大叫出声。 但方莫如今回过神来,也觉出颇为不妥,可话已喊出又不能收回,实是尴尬已极,顿时愣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可出人意料的是,素来羞涩无比的唐双儿此刻却站了起来,抬手轻轻的拉住方莫衣袖,与他并肩而立。虽不言语,却仿似胜过了千军万马,方莫的心登时安稳下来。 而雪雁在旁边见唐双儿站起拉住方莫后,便想欲起身站在方莫另一身侧。可自己的身子跟着动了几下之后,突然又觉得此刻这二人已然恍如一体,任凭风雨如何狂暴都无法将其击倒,实是再难插进一人,遂雪雁心中不禁没来由一阵难过酸楚,竟是未站得起来。 此时,独孤烈见场面有些尴尬,遂哈哈一阵大笑,又将郝晴儿背过的身形转了回来,拱手对众人朗声言道:“这方莫是我与浑家自的兄弟,为人秉性我甚为了解,他现下含冤受屈,来到我们绝神宫,实属问心无愧才敢为之!所以就算天下人不信他!我也自是信他!诸位若是看得起我独孤烈,就莫要为难于他几人!我在这里给诸位施礼了!” 说罢独孤烈深深地给众人施了一礼,其意颇诚。 独孤非凡见外孙有如此大将风度,心头也是暗喜,不禁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但不知为何,在独孤非凡身旁的郝晴儿却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绝神宫众人见少主人发了话,且又是如此的谦逊有礼,登时也没了言语,只是悻悻然低头喝酒,不再盯着方莫几人看去。 独孤烈见众人已没了异议,心中也是得意,遂轻轻伸手牵住郝晴儿,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硬是拉着她走下了台阶,向着方莫几人便是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七回:恩断义绝 待行至近前,独孤烈对方莫微微一点头,亲切笑道:“兄弟,我之所以没有提前和你述说我与晴儿之事,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实不想却把你激动成了如此模样,险些犯了众怒,坏了大事。但所幸现下外公已然信你之言,众人也不再追究,也算是阴差阳错达到了目的。如今我与晴儿结为连理,算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兄弟,我夫妻二人便敬你三杯酒,算是答谢上天赐予我们的这一段缘分!” 说罢独孤烈拿起酒壶倒满了三杯酒,分别递给方莫与郝晴儿。但眼角又见得唐双儿仍然站立不动,也觉有些尴尬,遂又倒了一杯递给唐双儿。 唐双儿只是摇头,却不肯接,独孤烈也不强迫,遂将这一杯放在了唐双儿眼前的桌上。 此刻方莫心中已然一片清明,再无对郝晴儿的半分杂念,遂当即举起酒杯,对着独孤烈与郝晴儿笑着言道:“烈哥哥,嫂嫂,你我三人既然能够再次相见,于我而言那便是天大的幸事了!而今你们又有情人终成眷属,弟实在是高兴万分!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说罢方莫与独孤烈二人仰头一饮而尽,颇为畅快。 但不知为何,郝晴儿捏着酒杯的两只手却不住颤抖,半晌方强自举起,艰难地送到嘴边,思量多时才掩面喝净,但看起痛苦模样,竟好似如饮毒药一般。 独孤烈此时也觉出郝晴儿今日实在有些不对劲,遂轻轻搂住她的肩头,软言问道:“晴儿,你今日是怎么了?是否哪里不舒服?前些日子听得外公允诺我俩的婚事,你还整日开心得蹦蹦跳跳,为何如今你我已然结成夫妻,却是如此难过的模样?” 郝晴儿闻言抬起头颅,两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独孤烈,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字也讲不出来。 到最后,郝晴儿轻轻的摇了摇头,兀自端起第二杯酒,竟自顾自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来,倒把方莫与独孤烈弄得莫名其妙,无法也只好跟着郝晴儿干了第二杯酒。 待郝晴儿端起第三杯酒时,却不再饮,抬眼看了看方莫,又转回头来看了看独孤烈,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低低声音问独孤烈道:“你当真决定要今日动手了吗?” 方莫与独孤烈闻郝晴儿之言同时一惊,方莫立时抬眼定定的看着独孤烈。 独孤烈却是一皱眉头,也压低声音言道:“晴儿,你怕是喝醉了。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又哪里还有对人动手之说?” 郝晴儿摇晃着头颅,脸上神色痛苦万分,极声音言道:“你……你莫要欺骗于我了……昨日晚你与那个人所商议之事我全都听到了……你要放过方莫几人我尚觉安慰……但你的心怎会如此狠毒……竟要……竟要……” 郝晴儿嘴里还欲言说,但只听得独孤烈猛然一声大叫道:“晴儿心!有暗器!!” 独孤烈这声喊叫甚为突兀,且声嘶力竭,语带悲愤,顿时响彻整个广场,听得所有人心头皆是一惊,就连一直端然稳坐的独孤非凡也被吓得站了起来,眼露惊慌之色。 随着喊声,独孤烈已然飞身将郝晴儿扑倒在地。由于他用力甚猛,就连郝晴儿的凤冠霞帔也被远远的甩在了一边,滚了几下方才停住。 过了半晌,独孤烈方强自撑起半边身子,扬起了头颅。 此刻,只见他眼中噙满了泪水,脸上挂着万分不信之情,衣衫与双手之上已然全是鲜血,点滴而下,瞧来甚为触目惊心。 而此时,独孤烈身下的郝晴儿胸口处却赫然插着一支闪闪发亮的长钉,在钉尾还刻有一个的“唐”字,若不细看,实难察觉。 现下郝晴儿已然双眼紧闭,不知死活,胸口的鲜血仍在不停地渗出,想是钢钉扎得颇深。 独孤烈猛然一转头,眼里喷出熊熊火光,死死地盯住方莫,从牙缝儿中狠狠挤出几个字道:“方莫!!你竟然让你身旁的女子用暗器杀死我爱妻!!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方莫本见得突然发生此种情况,也是摸不着头脑,惊慌不已。他正欲上前观看之时,却不料倒被独孤烈率先反咬了一口,遂立时呆在了当场,不知所措。 但如若独孤烈是指证别人方还尚说得通,可要是言说唐双儿会暗箭伤人,就算生生打死方莫,他心中也是千百万个不信。 而此刻唐双儿也是慌了神,急得大眼睛里泪花儿不住打转儿,紧紧扯住方莫衣袖不停言道:“我……我……我没有……我没有……”看她模样,直欲马上就要哭了出来。 但出乎唐双儿意料的是,方莫却连问都没有问上一句,只是紧紧的握了一下唐双儿发凉的手,轻轻言道:“我信你!” 唐双儿闻方莫此言,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如同投入了温水中一般,登时便融化开来,眼泪也瞬间瞪了回去,遂再不多言,只是定定的看着独孤烈双眼,丝毫没有躲闪。 方莫本不是蠢笨之人,在经历了苗定国之事后,他已然成长了许多,当下稳住了心神,瞬间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重新回想了一遍,顿时已然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方莫情知此刻已是多说无益,遂冷冷一笑,看着独孤烈如何表演下去。 而此时独孤烈已然抱着郝晴儿飞奔回了独孤非凡的身边,独孤非凡虽然也是惊慌,但他毕竟乃为一代宗师,并未太过失态,见郝晴儿如此模样,旋即伸手探向她的脉搏。 独孤非凡不消片刻就已知晓,这郝晴儿虽是受伤颇深,但只是由于失血过多加上内心惊慌所至,并没有生命之忧。 独孤非凡遂命人将郝晴儿送入后堂好生医治,而后伸手拍了拍独孤烈的后背,示意并无大碍。 独孤烈此时已然泪流满面,双目神光涣散,口中只是不停地念叨着:“晴儿……晴儿……我的晴儿……” 独孤非凡见外孙如此模样,心中疼惜之余,恨意也是骤然陡升,也不愿再多言,遂大袖一挥,沉声喝道:“杀!” 绝神宫众人适才听得方莫到来,就立时起了杀心,誓要替僵木真君报仇雪恨,但奈何独孤非凡已然开口不再追究,谁便也不敢再多言半句。 可不想事情却在新娘身上突然发生了变化,郝晴儿虽是血染当场,但绝神宫众人却个个喜出望外,来了精神。 众人登时爆发出各种怒骂、呵斥之声,更有几人手脚麻利,立功心切,已然飞跃到了方莫几人身前,劈手就打。 方莫此时此刻对这虚情假意的人世间已然再无半分留恋,只觉心灰意冷,内心存了死志,所以丝毫也不觉恐惧。 他抬眼望着周遭众人,只觉面前如同站着一干魑魅魍魉,为了浮名与虚利,一个个上蹿下跳,直如丑一般。 方莫越瞧越觉得可笑之极,忽而间胸中一闷,遂仰天发出一声清啸。这声音响彻云霄,久久不绝,倒把欲动手的几人吓了一跳,反而收手后退几步,愣愣站定不敢上前。 方莫长啸过后,只觉心头一阵痛快,头脑清明已极,遂对独孤非凡恭敬一拱手道:“独孤前辈,既然我们几人今日定然难逃一死,但不知可否容我先言说几句,再动手也不迟晚。” 独孤非凡乃是当世惊才绝艳之辈,适才虽恼怒,但片刻已然冷静下来。 他暗自思量,也觉事出突然,大有蹊跷。而今又恰好被方莫一问,他自恃身份,也不好断然回绝,遂微微一点头算是同意。 方莫见独孤非凡首肯,施礼谢过,又转头看向独孤烈,轻轻问道:“烈哥哥,你可还记得方君亭、何柔和郝大伯这三个名字吗?” 独孤烈闻方莫提及此三人,身子蓦然一震,眼神恍惚几下,但转瞬又回复了悲伤之色,哽咽答道:“我自是记得他们,若非如此,我怎会肯替你这个杀人凶手在外公面前苦苦哀求,饶你不死。但如今你连晴儿都忍心杀害,我实在是容你不得……” 方莫心中难受,长叹一声道:“烈哥哥,你要杀我也就罢了,为何还忍心伤害晴儿姐姐,难道只因她知晓了你的一些……” 方莫尚未讲完,独孤烈赫然跳起,声嘶力竭喊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你断我一指也就罢了!如今还反咬一口,说我伤了晴儿!你当我真不知晓么?你素来对晴儿心生爱慕!此番定然是见我娶了她,恼羞成怒,才怂恿这丫头施辣手暗害于她!你说是也不是!!” 方莫闻听独孤烈如此言说,只觉胸中闷热,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才站稳,半晌方开口言道:“我就算如你所说我存有害人之心,但为何偏偏要选在众人眼前动手?难不成我是疯了要寻死不成?” 方莫此言一出,绝神宫内众人也觉出几分蹊跷,登时各种声音议论了起来。 “这子说的也对,就算是他想死,也无需千里迢迢跑到此处自己寻得如此死法!” “他若是要杀,却也无需如此明目张胆,何时下手都比现在强的多啊!” “今日倒是有些诡异,且瞧瞧少主人如何答言!” “说句实在的,我却是当真没看见有暗器飞出……” 独孤烈见众人起了怀疑,眉头紧蹙,立时大叫道:“就算不是你怂恿那丫头下手,但看你二人的亲密样子,她定然是你的姘头无疑!想是她知晓你暗慕晴儿,嫉妒成恨,无法忍耐,便施了毒手,是也不是?” 独孤烈说完这句话,眼神却忽然转到唐双儿身上,立时接着又问道:“我适才说的没有错吧?丫头,你出身于唐门!是也不是?” 独孤烈此言说得极为阴损,他前一句问的是唐双儿出手杀人之事,而后一句问的却是唐双儿出身于唐门之事,这两问连在了一起,倒让人无法回答。 唐双儿纯真异常,哪里斗得过聪明过人的独孤烈,登时被问了个哑口无言,只觉得答对也不对是,答不是对也不是,一时间竟是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来。 绝神宫众人见少主人当真把这个丫头问住,心中再无怀疑,纷纷再次掏出兵刃就要二次动手。 方莫见独孤烈已然决心要杀死自己,心中一阵酸楚,也不再多言,伸手把唐双儿、雪雁护在身后,与雷钢、王凡并肩而立,就要死斗。 可就在此时,忽听得广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银铃儿般的轻笑,一女子声音开口道:“独孤伯父,今日大喜之日,晚辈来得迟了一些,还望您老不要见怪才是。” 众人闻声闪开了一条道路,从这条通道中,一绝美白衣少女姗姗而入,步履轻盈,体态婀娜,面上既有唐双儿的少女甜美之态,又有雪雁楚楚动人之情,而最为惹人怜爱的却是左眼角下的一颗朱砂痣,更添得几分娇俏之色。 别人不识,可方莫却惊喜得难以自制,再也不管不顾,几步便跑到这女子面前。 事出突然,唐双儿也未料到方莫竟会如此激动,手中拉着的衣襟一下子竟没扯住,顿时松了开去。 但唐双儿眼中见得这女子如此美丽,愣愣间也自看呆了。 方莫内心欢喜。嘴里竟是说不出一句整话,自顾自喃喃道:“宁……宁儿……你……你怎么来了……?” 这女子正是顾宁儿,如今见到方莫也是欣喜,遂深深地望着方莫双眼多时,方展颜一笑。 这一笑直如春花绽放,世间万物顿时都失去了色彩。 但转瞬间顾宁儿又狠狠的白了方莫一眼,低声道:“我还不是为你而来!我上次听说有个劳什子‘锄奸会’,却是因你而起,所以我紧赶慢赶,还是去晚了一步。但不想却碰上了你那傻乎乎的师兄和两个呆头呆脑的家伙,这三人好生讨厌,非逼得我用了一些手段才服服帖帖的让他们把你去哪里告诉了我,我当下便即赶来,但好在这次……我却没有再错过你……” 顾宁儿说到此处,也觉得有些歧义,脸儿一微红,遂止口不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八回:花中铁蜂 方莫先听得顾宁儿又是施展了一些“手段”,心中顿时回想起当年大师父谢文广的悲惨模样,料想横无涯、吴理与姬刀三人定然也是吃到了不少苦头,顿时感到忍俊不已。 但而后又听得顾宁儿为了寻找自己四处奔波,心中又是暖和又是心疼,遂紧紧拉住顾宁儿的两只手,急急问道:“你……你自己怎生……怎生能过的了这个‘腾格里’无边的沙漠……” 顾宁儿此刻面上方露出了几分疲倦之色,但她性子素来坚强,只是轻轻一带而过,旋即低声言道:“再难,为了寻你……也过来了……” 顾宁儿虽说得简单,但其中的千辛万苦,却也只有她自己方知晓了。 独孤烈本见得来了如此一位绝代佳人,心头正感到震惊不已,但实不想竟又是与方莫如此亲昵,心中当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竟兀自恨恨然起来,遂猛地开口喝道:“方莫!你们两个还要纠缠多久!我这绝神宫可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 顾宁儿也知道此时不是叙旧的光景,遂轻轻地挣脱开方莫两手,但也并不与独孤烈搭言,反倒是紧着行了几步,对着独孤非凡飘飘施了一个“万福”,轻轻开口道:“晚辈顾宁儿,给独孤伯父见礼了。” 独孤非凡暗自思索良久,却也未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遂开口问道:“不必多礼,不知你长辈为谁?” 顾宁儿甜甜一笑,启唇道:“家父顾远山!” 独孤非凡闻言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好!原来是顾大先生的千金!我与你父虽一别十多年,但当初他的英姿我始终难已忘怀。而今连你都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实是岁月无情,我辈又怎能不服老!但不知现在你父现今身体如何?” 顾宁儿道:“多谢独孤伯父挂心,家父身体颇为康健,倒是时常提及要来看看你老人家,只是俗世缠身,却也一直未能得暇。” 独孤非凡见顾宁儿彬彬有礼,又是故人之后,心中也是喜欢,竟一改了往日沉默的性子,多言起来说道:“我适才见你与那方莫颇为熟识,本应卖顾大先生一个面子,将他几人交还予你也就是了。但你来得较晚,实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想这方莫不仅前些时杀了我手下一名真君,而今更是伤了我的外孙媳妇。如若你到了我便放人,恐天下人笑我惧怕你爹爹,反倒是伤了两家和气,你却说是也不是?” 顾宁儿确实也是不知晓刚才之事,听独孤非凡说完心下也是一惊,但她略微思索了片刻,转瞬又回复如常,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撅起了嘴儿撒娇道:“你老人家这么高的武功,要是真动起手来,莫说他们几个,便是我爹爹亲自来了,怕是也讨不得半分便宜,十之八九也要伤在你老人家的手上。不过晚辈倒是有个提议,就是不知老人家同意还是不同意……” 独孤非凡虽自命武功绝顶,但如若当真对上顾大先生,却也不敢有任何觑之心。但不想今日竟然连他的女儿都如此称赞自己,料想平日里顾大先生定然也是对自己推崇有加,心中当真高兴起来,遂难得露出一丝微笑,答道:“你且说来听听,倒是个怎样的提议!” 顾宁儿面露喜色,竟是先谢过独孤非凡,方才答道:“这几个人行了如此恶事,自然也不能如此简单的就放他们一走。但你老人家既然给了情面,那不如倒让他们几个与伯父手下之人比上一比。若是得胜,那自然就放过他们,若是败了,也怪不得别人,要杀要剐也就怨他们自己学艺不精了。” 独孤非凡手撵白须,反问道:“那又如何计算胜负呢?” 顾宁儿眼珠一转,答道:“他们既然有五人,那就定为五局三胜吧。不过我既然是方莫的朋友,也不好在一旁自顾观瞧。若是他们中有哪个不如我,便由我代替下场也就是了。不过这几个人只是江湖上无名的辈,如若老人家实在放心不下,也可派几位真君出场,我等也不会到江湖上四处传扬。” 独孤非凡听顾宁儿竟是先拿言语欺住了自己,心中虽然暗自冷笑,却也不住赞她心思细腻。 但独孤非凡素来眼高于顶,自觉就算几位真君不下场,其他人对付这几个无名辈,也定是断然无事,遂爽快点头同意,立时叫下人撤去酒席,在广场正中间打扫出一块干干净净的空地出来。 顾宁儿见独孤非凡同意,知事情已有了几分希望,心中极为高兴,遂轻轻地白了一眼恼怒的独孤烈,自顾自转身回到了方莫身边站定。 方莫此时才为其他几人一一引荐,可介绍雷钢与王凡时尚好,待说到唐双儿身上时,却生了变故。 只因唐双儿得知眼前这位绝美少女便是方莫在沙漠之中说言的念念不忘的顾宁儿时,当下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脸上兀自发红,低着头颅,竟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倒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顾宁儿是何等聪慧之人,看情形也知晓了十之八九,心头竟也是没来由的一拧,隐隐作痛。 但她知晓此地并非计较的场所,登时落落大方一笑,拉住唐双儿两手,问长问短起来。 王凡见状,颇觉神奇,捅了捅方莫,悄悄的挑起大手指,看模样佩服已极。方莫一阵苦笑,知他已然误会,但此刻也懒得解释。 可待顾宁儿又转眼瞄到了雪雁时,心中又是一惊,暗道方莫可恨,登时美目流转,定定的看向方莫。 方莫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结结巴巴起来道:“她……她叫雪雁……她……她是……” 可谁知此刻雪雁却抢先娇滴滴答言道:“我名唤雪雁,是唐姐的贴身丫鬟。” 说罢,雪雁飘飘然对顾宁儿施了一礼。只是当她垂下头颅之时,双目之中隐隐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但却是无人能够发觉了。 顾宁儿听罢恍然大悟,心头暗自埋怨自己家子气,转回头对方莫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 可待顾宁儿再转回头去之时,只见王凡已被惊得目瞪口呆,简直对方莫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模样立时就要顶礼膜拜一般。方莫气得用拳头狠狠锤了一下王凡胸口才算罢休。 而此时,独孤烈也站到了绝神宫众人的队伍之前,开言点手呼唤方莫几人下场出战。 顾宁儿不知这几人的武功高低,遂拿眼看向方莫。方莫也正值犹豫间,不想素来娇柔羞涩的唐双儿竟是第一个站了出来,也未询问旁人,低着头自顾自的走到了场子中央站定。 方莫见状顿时大惊,但无奈人已出场,实不好再强行将其带回,遂只能低声呼唤唐双儿要心谨慎。 唐双儿听到方莫之言,并未回身,只是微微的点了几下头,算是答过。 顾宁儿此刻悄悄地把头凑到了方莫耳边,轻轻问道:“莫哥哥,要是我下场你也会这样担心吗?” 方莫闻言叹道:“你与双儿不同,武功方面我虽不担忧,但她素来纯真善良,若是不心受人暗害,那可怎生了得!” 顾宁儿闻言气呼呼道:“别人都是菩萨心肠!就我一个心狠手辣!在你心中,我便当真如同你大师父所说那样,就是一个妖女!” 方莫闻听顾宁儿语中带气,方察觉到自己失言,遂急忙转头向顾宁儿看去,便欲道歉。 可不想顾宁儿语声虽怒,但瞧脸上却是笑颜如花,哪里有半分生气的样子。 方莫这才知道上了当,顿时一阵苦笑,不禁摇了摇头,当真拿顾宁儿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此时绝神宫众人见方莫这边有人下场,皆注目仔细瞧去,待看清楚只是这样一个娇柔的姑娘时,不禁纷纷张口调笑起来,说甚之言皆有,霎时间偌大的广场就乱成了一团。 独孤烈本欲阻止,但眼角却无意间瞟见了对面的唐双儿,瞧她面上越来越窘困的样子,独孤烈心头也是一动,遂登时闭上了嘴巴,面露微笑,任凭众人呼喝吵闹下去。 独孤非凡虽觉如此胡闹颇为不雅,但心知这是外孙的激将之法,遂也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的看了下去。 而绝神宫众人见两位主人均未制止,更是肆无忌惮,什么污言秽语都吐了出来,下流不堪。 此时,独孤烈见唐双儿几欲哭了出来,心中颇为得意,情知用不了多久,便可不战而胜。 可这边的顾宁儿却实在听不下去,飞身便欲替下唐双儿,但方莫却是一把将其拉住,面沉似水,轻轻的摇了摇头,口中低低声喝道:“双儿!我信你!” 这三个字不知有何魔力,就恍如定心咒一般,只见唐双儿整个身子猛然一震,双眼霎时间清明起来。 不消片刻,唐双儿竟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颅,两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绝神宫众人,全然再没有半点恐惧与羞涩之情。 独孤烈见状心头一恨,抬手喝止了众人的叫喊之声,当下仰首四顾,朗声问道:“谁人愿与此女一战?” 话音未落,一人闪身而出,声音尖锐答道:“少主人!我愿擒下这个丫头!” 独孤烈闻声看去,却见此人高高瘦瘦,目露淫邪,正是庚金真君手下“开路五鬼”之一,“铁蜂儿”花中贤。 独孤烈见是他前来请战,心头微微一动,颇觉满意,遂淡淡一笑道:“花先生,你却是不可轻敌了!这丫头乃是蜀中唐门人士,一身暗器功夫了得,只盼你可将她战胜,好替我浑家报了此仇。” 花中贤贪婪地舔了一下嘴唇,邪邪笑道:“少主人,若要报仇,不如生擒,到时……” 独孤烈知其心意,但也怕独孤非凡听到,遂压低声音言道:“自是任你处置!” 花中贤听到独孤烈此言,顿时喜上眉梢,桀桀怪笑道:“那就多谢少主人了!” 花中贤领了命,再不多言,当下几步就来到场中央,上上下下打量唐双儿起来,嘴里“啧啧”连声,显是满意已极。 这“铁蜂儿”花中贤本是江湖中臭名远扬的淫邪之徒,平日里最爱采花盗柳,吸阴补阳之事。各名门正派对其深恶痛绝,曾几度联手围剿于他,但怎奈何花中贤不仅有着一身精妙的暗器本领,更是轻功高绝。几番追杀非但没有抓住他,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狡猾,连影子都寻不到一点儿了。 而更为可怕的是这花中贤的性子甚为极端,被逼得实在无处躲藏之后,竟然发了恨,趁着几番围剿的主事之人不在家中之时,将这些人的全家屠了个干干净净,少妇长女皆尽凌辱至死,手段之残忍,实是令人发指,在江湖之上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奇怪的是,虽然花中贤又做了如此恶事,可却再也没有人敢发起围剿,想是生怕全家受到牵连之故。 如此一来,这花中贤更加得意忘形,无所顾忌起来,所犯下的罪行更是数不胜数了。 但说来也巧,有一日正值花中贤在树林中作案之时,却不想刚好被四下游玩的白不胜撞见。 这白不胜虽少年贪玩心性,但却也知其正在作恶,当下怒不可支,三下五除二就将花中贤暴揍了一顿。 花中贤被打得遍体鳞伤,连连求饶,但白不胜并不识此人,又见其态度诚恳,遂报了自己名号就想一走了之。 可哪知当花中贤知晓此人便是白不胜时,心中登时起了坏念头,立时便要与白不胜打赌,言说如若当真输给了白不胜,便要白不胜教他一项绝艺。 白不胜虽然素来爱赌,但大是大非可是分得清楚明白,一见这子丑恶的嘴脸,心头一阵大怒,立时揪住他的衣衫正正反反扇了他二十几个耳光,直打得花中贤满口牙四下乱飞,一个都不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四十九回:罪有应得 花中贤见势头不对,连忙又是跪地磕头求饶。白不胜素来不愿手染鲜血,遂命花中贤从此滚出中原之地,如若再次遇见,定杀不饶。 恶人当需恶人磨,这花中贤显是被白不胜打怕了,扇慌了,当下屁滚尿流就往西北荒凉之地逃去,但不想误打误撞,在沙漠之中竟被庚金真君所救,遂带入绝神宫内。 独孤非凡闻听此人乃是“铁蜂儿”花中贤时,立时大怒,当即就要将其杖毙于堂上。 但也是花中贤命不该绝,痛哭流涕中竟然误打误撞说出“登天老人”白不胜的名号来,又言说自己已然得罪了“紫云剑派”,天下间再无人敢收留自己,不想偏偏这一句话却是救了他的性命。 独孤非凡听罢此言心头颇为不忿,遂一怒之下便将其收留下来,归到庚金真君手下管束。 这独孤非凡虽然是一代枭雄,手下也染了不少人命,但其绝非是宵下作之辈,遂要求花中贤再不可行此淫邪之事。 花中贤为了活命,连连答应,就此便在这绝神宫呆了下来。但平素独孤非凡威严甚重,花中贤惧怕已极,竟是这许多年来当真并未再做过此档子下流之事。 可如今甫一见到闭月羞花的顾宁儿与娇滴滴的唐双儿时,他这股子压抑了许久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遂试着请令出战,以图过过干瘾也就罢了。 但不想少主人独孤烈的性子竟然与独孤非凡截然不同,竟暗暗的首肯了将唐双儿赠予自己之事,登时便把这个淫贼喜得难以自己,顿时欲火焚身。 花中贤此刻站到唐双儿对面,眼里瞧着,心里馋着,仿似面前这个柔弱可爱的姑娘就已然是自己手中之物一般,不住上下打量,一双贼眼直往肉里盯,口中啧啧作响,不住赞叹。 唐双儿自在唐门长大,又是唐老太太的亲孙女,众人皆对其爱护有加,从未有人敢对她做过任何唐突之事。 而她入了江湖之后,又有幸先后结识了方莫几人,虽然也时常玩闹调笑,但却也只是几句朋友之间戏言而已。 可如今站在眼前之人,唐双儿甫一见到,心头就是没来由的一阵恶烦。只觉被他双眼所瞧到之处,就如同被虫子爬过一般,皮肤战栗,极为寒冷,全身上下,别扭已极。 虽然唐双儿知书达理,但这股子厌恶之情却是实在难以掩盖得住,登时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一眼。 但花中贤却丝毫不以为意,恍若不觉,嘴里不住“嘎嘎”怪笑,舔着嘴唇,竟是又往前凑了几步,唐双儿见状吓得连忙不住后退,眼瞧着这场争斗无需再打,立时就要分出个胜败。 可就在唐双儿退无可退之时,耳中忽听得顾宁儿一声娇斥道:“左手打西北乾位!右手打东南巽位!发!!” 唐双儿闻此言浑身一震,直如祖母平日训练一般,下意识双手一抖,两枚透骨钢钉就已疾射而出,直奔花中贤的面门与左腿打来。 这花中贤见唐双儿不敢瞧看自己,正心头暗暗欢喜间,本想再多占些便宜,却不料顾宁儿此刻突然发声,心头兀然便是一惊。 可正值他一愣神间,唐双儿竟是未回头便甩手打出两枚暗器,准头分毫不差。 这一来,立时把花中贤吓得魂不附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双足死命一蹬,身子横着腾空而起。 这两枚透骨钉一上一下,擦着花中贤衣服边儿险险的飞了过去,虽未打到,却也吓得花中贤出了一身臭汗。 此刻,花中贤心头惊骇非常,不得不强行压下邪念,打起精神应对唐双儿,实不敢再有半分轻敌之心。 但不想他这一认真,唐双儿反倒觉得轻松起来,直觉得对方恶狠狠的样子倒比适才怪异的眼神舒服许多,遂也转回俏脸,拉开了架势。 此时花中贤邪念压下,邀功心又起,知晓独孤非凡定然在上面注目观瞧,心中有意卖弄,非但没发出暗器,反而身子一探,劈掌向唐双儿打去。 他这一掌自指到腕,皆是伸得笔直,由于速度飞快,竟赫然发出了兵刃般“呜呜”的破空之声,显然劲道凌厉已极。 可唐双儿心中却对花中贤厌恶到了顶点,就连半分衣服角儿都不想与之碰到。 当下唐双儿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过这掌,紧接着左手一挥,袖中一道光华瞬间打出,直奔花中贤额角惯去。 花中贤鼻中一声冷哼,丝毫不惧,顺势手掌一斜,变掌为抓,那枚光华瞬即消失不见,竟是被他轻易的一下子收走。 唐双儿见此情形,仿似早已料定会有这种结果一般,接着袖子蓦然一抖,右手已然握住暗器,紧跟着大拇指又连弹了三下,二黑一白,三枚围棋子奔着花中贤“神庭”、“天突”、“关元”三个大穴就是打去,前后距离一般无二,竟似同时打出一般,急如骤雨,快如闪电。 但这花中贤确是暗器行家,知晓一旦退后,必然被动,遂身子一晃,反而对着三枚围棋子迎头而上。 花中贤先是侧头躲过“神庭”那颗白棋子,而后左右手一上一下,又“啪啪”接住两颗黑棋子,最后猛然一抖手,竟是原样的又对着唐双儿打了回去。 而花中贤的身子却也丝毫不停,借着前冲之力,把自己也恍如暗器一般,向唐双儿兀地甩了过去。 唐双儿见一团黑影夹着两枚棋子恶狠狠地向自己扑来,心中丝毫不惧,身子如燕盘旋,一个卧鱼转身,两枚钢针就已脱手而出,直直地便打在两颗黑棋子上,登时将其击了个纷纷碎。 但这两枚钢针去势未停,又是奔着棋子后花中贤打来。 花中贤见唐双儿破得巧妙,心头也是赞叹,当下在半空中双脚齐分,一上一下将钢针踢飞,而身子也借着这股蹬踏之力,一个跟头向后翻去。 翻腾间,花中贤双手连甩,四枚飞锥如同流星般打成一条竖线,扎向唐双儿面门。 唐双儿见飞锥来势甚猛,忙斜身向右侧闪避开来。但不想花中贤得理不饶人,第五枚、第六枚、第七枚飞锥接连呼呼发出,片刻不容唐双儿停歇。 但好在唐双儿轻功极佳,身子飘飘忽忽左踩右踏,险虽险极,但却也一一闪避开来,花中贤这拿手绝技“七子连珠”竟是徒劳无功。 此时花中贤再无半分轻视之心,邪念全消,手中遂也愈加发起狠来,暗器一枚接着一枚,狂风骤雨一般罩向唐双儿。 而唐双儿也不畏惧,两只白嫩手儿上下翻飞,摆动之间,当真恍如千手千脚观音一般,上接下发,丝毫不落下风。 渐渐地,两人身前竟形成了一道银白色光幕,“叮叮当当”暗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煞是好听。 花中贤见久战无果,而身上暗器也越来越少,心头便起了急,待又发出了一颗铁弹子后,身子猛然跟随欺近,又想贴身肉搏。 而唐双儿见此情景,竟仿似有些慌乱一般,两手胡乱一挥,发出四件暗器后,身子瞬即退去。 但也许是紧张之故,这四件暗器虽然发出,却全然失了准头。 其中两颗棋子打向地面,慢慢悠悠全然无力,“吧嗒”一声落于二人之间。 而那两枚透骨钉虽快,却打在花中贤左右两侧空中,看方向竟是连半点花中贤的衣服角都挨不上。 花中贤见状大喜,心道唐双儿定然也是暗器所剩不多,方才会如此慌乱,遂再也不管不顾,紧追而上,右手成爪,急舞而至,恶狠狠抓向唐双儿面门。 而他刚然抓至一半,不想耳中却忽听恶风袭来,那两枚打空的钢钉不知为何,竟是兜了一个大圈子,自上而下反而绕到背后向着自己顶门大穴便直插而来,角度之刁钻,甚是出人意料。 这一下实是极为突兀,花中贤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再也顾不得是否难看,两腿死命分开后蹬,身子猛然后退半尺,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颅,口中惊叫道:“子母夺魂钉!!” 花中贤声音透露着恐惧,已然岔了声,显是怕得慌了。 但不想花中贤这一下子倒是误打误撞,虽然狼狈不堪,却也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击,两枚钢钉“嗖”的一声擦着头皮险险掠过。 花中贤见已无性命之忧,反而后怕起来,双眼紧闭,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暗道一声侥幸。 可他却未曾料到,这两枚钢钉此刻尤未算完,打空后去势未绝,竟是奔着地上刚刚掉落的两颗棋子后沿儿直击而去。 只听得“嘡儿”地一声脆响,两颗棋子受了巨力,登时又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贴着地面打着旋儿奔着坐在地上的花中贤就是飞射而去。 而此刻花中贤正惊魂未定,哪里会料得唐双儿竟还有如此后招,且这两颗棋子来速甚快,距离又短,当下再也躲避不及,“啪”的一声正正好好打在了花中贤两腿中间,分毫不差。 花中贤只觉下身忽然一热,再转而变为剧痛难当,登时“啊”的一声狂叫,捂着裆部便在地下打起滚来,叫声凄凄惨惨,想是实在无法忍耐之故。待又翻滚了片刻,身子骤然一挺,竟兀自昏死过去。 而这一下也把唐双儿惊得花容失色,她本以为花中贤定然会蹲下身子躲过“子母夺魂钉”,而后两颗棋子再击中其双腿即可。 可谁料想花中贤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才发生了适才之事,想来却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结果了。 但唐双儿见花中贤痛苦的样子,心生不忍,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立时就要哭了出来。 顾宁儿见她的模样,心中也是知晓其秉性善良,遂赶忙飞身前去,一把将唐双儿拉回本阵,好生安慰。 待唐双儿回复正常之后,顾宁儿立时对其又是一阵数落,连连告知花中贤看样子便是一个恶人,无需手下留情。 唐双儿心中明白顾宁儿实为自己着想,遂脸色发红,一味点头不止,不敢吭声搭言。 顾宁儿见她如此乖巧柔顺的模样,心中又疼又气,口里却也再说不下去了,自顾自鼓起脸儿,对着空气又打又踢,显是无处发泄,但她牵着唐双儿的那只手儿却始终都未撒开。 方莫见如此古灵精怪的顾宁儿竟也会有头疼之人,顿时大感有趣,强忍住笑意偷偷向顾宁儿脸上看去。 但不料顾宁儿感觉甚是敏锐,方莫刚一抬眼,顾宁儿立时察觉,美目流转,顺着方莫的眼神猛然又瞪了回去。 这一下,反倒把方莫吓得心中“激灵”一跳,赶忙扭回头来,不敢再看顾宁儿,连连摇头感慨,这世间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委实不可逆也。 而反观绝神宫众人,虽觉花中贤如此痛苦难当,甚为同情,但更多的却是震惊于唐双儿那神乎其神的暗器手法,一时之间,倒是无人再敢贸然下场请令出战。 此时,独孤烈已然命人将花中贤抬走医治,见无人主动下场,遂回身抬眼向背后众人看去。 除去僵木真君已死,天水真君未到场,其他三位真君皆坐在三个方位,一言不发。 其中烈火真君坐在了距离独孤非凡最近的椅子之上,面露不屑之色,显是看不起方莫这几人,不愿降低身份亲自下场。 而一身金黄的庚金真君则是坐在了烈火真君的下首,他此刻心头正自恼火,既恨“铁蜂儿”花中贤无能,又恨唐双儿出手狠辣,虽甚想报仇,但却也舍不得再派“开路五鬼”其他四人下场,索性一闭眼,竟是不再看向场中。 而坐在最末位的极土真君看身形则是一个肥胖异常的女子,头上戴着一块布巾,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孔,其他地方罩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脸面,但肩头垂下的几缕灰白的头发却显出其年岁已然不。 而此刻她正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一只镔铁打造而成精光闪闪的燕子,甚是入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回:贾全不假 独孤烈见状,心头冷哼一声,也不直言询问,反而自言自语喃喃道:“唉……僵木真君……僵木真君……你若是尚在人世……那便好了……可惜……可惜……” 独孤烈这声音说大不大,说也不,却刚刚好够清晰的传到绝神宫每个人的耳中。 独孤非凡闻听此言,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手缕白须,静观其变。 而庚金、极土二位真君听到独孤烈这句话则是身子一震,但旋即回复平常,依然如初。 可在这三人之中,烈火真君的性子本来就是最为暴躁,且而今他又是五行真君之首,所以现下一旦听到独孤烈这番不冷不热的言语,心头登时就再也压不住火气,环眼怒睁,赫然站起,撩袍就要起身下场。 而就在此时,烈火真君身后忽然闪出一人,对其躬身施礼道:“真君息怒,你老身份太高,对付这几个辈实是白白污了手。不若,让我出战一试!不知是否可行?” 烈火真君闻言本待发作,但回身一见是此人,顿时颇感满意,遂转怒为喜,哈哈一阵狂笑,又重新安安稳稳坐回椅子之上,双手泰然互握,脸上现出一片得意之色。 同时,烈火真君又用眼角瞟了瞟庚金、极土二人,鼻中冷哼一声,甚为不满。 但庚金、极土二位真君一个闭目,一个低首,恍若丝毫不觉。 而此人得了烈火真君首肯,遂整了整自己一身粗布衣衫,又扶了扶头顶方巾,稳稳当当行至独孤烈面前,恭恭敬敬施礼言道:“少主人!属下贾全!请令出战!” 这一下,就连独孤烈心头也是一惊,万万没想到贾全会请战,遂连忙回礼,也甚为恭敬地答道:“贾先生出战自然万无一失,那就请下场吧。” 贾全一笑,再次施礼谢过,转身行入场中站定,只见他气势如同山岳,岿然不动。 而绝神宫众人见他出战,心头皆是大定,脸上竟露出几分嘲弄之色,皆望着方莫几人不住冷笑,看神色仿似这场必然会取胜一般。 而贾全适才请令时声音响亮,方莫这边自是也听得清清楚楚,但这几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竟是谁也没有在江湖上听过此人名号。 但却也难怪方莫几人不晓,这贾全是在七年前独孤烈来后一月,方才加入绝神宫内。 他甫一来时,不仅长相普通,身高普通,穿着普通,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甚为普通,简直放到人群中就普通得立时消失不见一般。 那时这五位真君虽然时刻明争暗斗,抢夺人才,但对于此等普通的人物却是丝毫没有兴趣,左推右拦,竟是无一人肯要。 到最后,还是因烈火真君二十余年未回宫内,手下人手极为短缺才勉勉强强将其收入麾下。 但收下贾全之后,烈火真君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是随手安排一些杂活琐事给他,而只因其太过平常,一来二去之后,烈火真君就连些鸡毛蒜皮事都想不起他了。 贾全如此下去慢慢地竟成了整个绝神宫内最清闲的人,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睡觉吃饭。平凡得就仿似路边的石头一样,虽天天存在,却无人肯多去想他半分。 而贾全却也不觉得如何委屈,闲来无事之时便跟着花匠一同浇水种花,倒也自得其乐,毫无怨言。 待过了一年之后,烈火真君有一日心情舒畅,难得的来到花园内赏花,一番评头论足之后,不想在角落里却赫然发现了海外异种“火精草”竟然生出了几片嫩芽儿。 顿时,烈火真君大喜过望,兴奋得连手指都颤抖起来。 原来烈火真君全身武功都在一个“火”字上,本来内功一途就极难修炼,而在内功里又加上了火劲,则更是难上加难。 而这种“火精草”则是少有的几种可以提高内功中火劲的灵药。烈火真君初得此草时视若珍宝,将其种在了花园里最为肥沃的土壤之中。 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火精草”任凭如何伺弄,既不生长也不死去,就这样孤零零一动不动。 烈火真君气得连砍了几名花匠也是无济于事,到最后看着实在心烦,就将其移到花园角落之中,任其自生自灭,烈火真君也懒得再去管它。 但不想烈火真君今日游园时,竟见它重新又长出了嫩芽儿,焕发生机,而自身火劲也可再次提升,心中又怎能不大喜过望,遂连声吩咐下人,赶忙把伺弄此花的花匠叫来,准备大大奖赏一番。 但不想来的人竟是贾全,而可笑的是,烈火真君见了贾全的面却也未认得出来,还连声追问其姓氏名谁。 贾全依然还是那副普通面孔、普通神态,不喜不悲的报了自己名号。 烈火真君站在原地思索半晌,方才想起似乎当真有过这么一个人存在,顿时一阵狂笑,鼓掌连连,这才将贾全重新留在身边,贴身做起事来。 但不想这一近身使唤,贾全才能尽显,立时便将烈火真君日常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人便如百人一般好用。 时间一长,烈火真君竟似离不开他了,往往连下达命令都由贾全出面,当真是直如大管家一般,威望颇高。烈火真君上上下下这一脉人马,无不对其马首是瞻。 而贾全却依然不喜不悲,还是那个老样子,普通打扮、普通表情、普通语气,倒好像较从前更为普通一般。但其他人却再也不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那样对待了。 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年的绝神宫武斗大会才有所改变,这绝神宫武斗大会每三年举办一届,就是以武功论高下,胜出者就定为五行真君候选人之一。 如若刚巧这一届时间内哪位真君不在了,这位候选人便可直接顶替,当真可算是一步登天,飞黄腾达,所以绝神宫内五行真君之下,人人对这个位置摩拳擦掌、趋之若鹜。 可到了武斗大会比试之时,由于烈火真君二十余年未归绝神宫,所以手下连一个培养出来的能人都没有。而其余人等到了台上皆被其他四家打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这一下,直把个性子暴燥的烈火真君气得火冒三丈,但实也无可奈何,直把手边的椅子把儿抓了个纷纷碎,也发泄不出来。 贾全见状,遂躬身请令出战。烈火真君见是他,心头虽不报任何希望,但也不忍驳了自己手下得力之人的面子,只好轻轻点头允诺。 但不想这贾全一出场,竟三下五除二连胜十阵,登时便压盖了这武斗大会群雄。 此时不禁其他众人,就连烈火真君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待回过神来时,烈火真君当真如做了皇帝一般,腰板立时挺了起来,大声叫好,呼喝连连,眉毛与钢髯全搅和在了一处,脸上的皱纹都笑得仿似开出了一朵儿鲜花。 可是自古有人欢喜有人愁,见烈火真君如此得意非凡,僵木真君手下弟子木中仙登时便坐不住了,遂请令飞身便与贾全斗在一处。 这木中仙所习的武功乃是僵木真君独门绝学“朽木神功”,这种神功所学之时先易后难,入门初提升极快,所以木中仙的功夫自然也是高出他人一头,成为了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 但如若是最后想要练到如僵木真君那般内力不侵,刀剑不伤的地步,却是需付出常人十倍以上的努力了。 而僵木真君虽见贾全这十阵胜得轻松,但也并未放在心头,自己对弟子木中仙现下的武功深有信心。 但不想待两人真动上手之时,僵木真君才赫然发觉,自己的徒弟竟根本就不是贾全的敌手。 莫说招式,看木中仙脸上的神色,似乎就连“朽木神功”都发挥不出作用,被打得缩手缩脚,疼痛不堪。 僵木真君最是护犊子,当下心中大急,张口便欲唤回木中仙。 可不想就在这片刻之间,木中仙已被贾全回手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从场上直直扇到场下,顿时人事不醒。 这一下子,整个武斗大会众人皆惊。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而贾全这一个耳光,定然是惹了祸端。 果不其然,僵木真君登时再也坐不住了,运起神功,拼着老脸不要也决心将这贾全立毙于掌下。 烈火真君见状,心中大骇,生怕僵木真君损伤了自己手下第一爱将,遂也想飞身上前,接下僵木真君。 但烈火真君此刻已是五行真君之首,行事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莽撞,虽自畴可以烈火克朽木,但只怕不论胜败,在独孤非凡面前也是交代不下去,所以略微一犹豫便慢了下来。 而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场上僵木真君已与贾全动起手来。 但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任凭僵木真君发招如何凶狠绝伦,可就是打不倒这个普普通通的贾全。时间一长,贾全竟已接下僵木真君五十几招。 这一来,直把场上所有人都已看傻,直觉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贾全,此时当真好似天外而来的怪物一般。 待僵木真君攻到了百招之时,心中又气又羞,脸上实是再也挂不住了,登时收招撤手,飞身跃出场外,负气抱起徒儿转身就走,不发一言。 可如此一来,贾全凭此一战便打响了名号,在众人心中形象立时如同五位真君一样高大起来。 但这贾全也当真是个怪人,在得了武斗大会魁首之后,他非但没有飞扬跋扈,反而更加谦逊谨慎起来,对待烈火真君依然伺候得一如往昔,就好似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烈火真君见其如此模样,心中对其也更是喜爱有加。但在绝神宫众人口中,这贾全已然被传得如同神话一般,再无人敢去招惹。 而待僵木真君死后,独孤非凡立即决定提拔贾全作为新的一任真君上位。但万万不料这贾全竟然抵死不从,拒绝出任。 而独孤非凡也着实爱惜此人才,遂也不再强求,依然将其留在烈火真君身旁。这贾全如了心愿,每日里就站在烈火真君身后,贴身服侍,直如他的影子一般,普普通通,兢兢业业。 但今日绝神宫众人谁也不料想竟是这样一个人物,也会主动请令出战,吃惊之余皆是心中大定,个个精神百倍起来,只盼得贾全能够大展神威,将对面这几人打得满地找牙。 而方莫几人却不知道贾全的来头,见此人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农夫打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样子,心中也是狐疑。但料想他既见了唐双儿如此神技仍敢下场,想必定然不是寻常人物,遂也加了万分的心。 方莫正想主动出战,却不想王凡此刻拖着瘦剑慢慢悠悠的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病色,一片灰白,连呼吸都有些微弱起来,如此惨相,却与适才吃得满面通红的样子截然不同,恍似两人。 王凡抬手指了指对面的贾全,张了几次口,方挤出几个字道:“我……我……我去……我去……砍死他……” 他这一装病,倒把几人均逗得笑了起来。但不想大家一乐,这王凡倒病得仿似更加严重起来,几口气没喘匀实,双眼一翻,两腿一软,竟登时昏倒在雷钢怀中。 雷钢见状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当下两手狠狠捏住王凡瘦弱的肩膀,猛一较力,往前就是一推。 但不想王凡一吃痛,昏病登时全消,撒开两腿却比兔子还快,飞一般的跑到贾全对面站定。 而此时顾宁儿不禁担心起来,暗暗拉住了方莫袖子,低声问道:“他……他这个模样……能成吗?” 方莫闻言心中也是一愣,细细回想起来,却当真未见过王凡与人动手,心中也没来由的忐忑起来,但口中仍不肯弱了士气答道:“他定然能行……能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一回:病鬼王凡 顾宁儿见方莫这般没有底气却还逞强的呆样子,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花容展处,霎时间一片春光明媚。 唐双儿见顾宁儿笑得如此这般好看,也是弯起了嘴角想学学样子,可自觉怎样都抓不住神韵。正懊恼间,却忽然醒悟自己为何要如此犯傻,登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但唐双儿却不知,她虽固然学不来顾宁儿的笑颜如花,但别人却是也万万学不会她的娇羞之美。 而此时场上王凡与贾全二人已然对立而峙。众人放眼瞧去,只见两人一个形若农夫,一个病若欲死,当真是棋逢了对手,将遇了良才,古怪都古怪到了一处,均大感有趣,偷笑不已。 贾全此时也上下瞧了王凡多时,心中虽然也是颇觉好笑,但面上仍是一片恭恭敬敬之色,施礼问道:“在下乃是烈火真君麾下贾全,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王凡闻言慢慢悠悠地解下瘦剑,用剑鞘拄着地面,气喘吁吁答道:“我……我叫……王凡……待会儿你要些气力打我……我身子弱……怕是……顶不住……” 贾全微微一笑道:“适才我观阁下在上菜之时,已然每样菜式各夹了五次,同时又吃了四个丸子,两只羊蹄,三块桂花糕,而其中的“翡翠玲珑汤”想是做得甚为得味,阁下竟足足喝了八次之多,如此食量,也难免虚火上升,体弱多病了……” 王凡听贾全说得分毫不差,登时脸色由白转红,直气得一蹦三尺,病态全消,顿时指着贾全鼻子大骂道:“你这劳什子损贼!竟然家子气到了如此地步!连吃了你家几口饭食,都需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难怪你会穿得如此穷困,想必是个连铜板儿都要掰开花的抠门儿主儿!来来来!老子定要教训于你!待过会儿我必然要撕烂你全身的衣服!让你心疼而死才肯罢休!” 贾全见王凡不再装病,面上笑意更浓,两眼看定王凡也不争辩,双手自然下垂,并步站立,竟拉出了一个最最粗浅的罗汉拳起手式。 王凡嘴里虽然骂着,眼里却定定看着贾全的一举一动,见他虽然只是拉开了个架势,但整个人却立时不同起来,稳稳当当,如同山岳,仿似纵有千军万马也无法将其撼动半分。 王凡见状也是收起了顽皮之心,立时闭上了嘴巴,侧身弓步,双手将未出鞘的瘦剑平举至右耳边,也自岿然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立,足足能有一刻钟的光景,竟是谁也未再动分毫。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日色也在慢慢地发生了流转。 就在刹那间,贾全忽觉一道光华骤然入眼,刺目非常,霎时间一片白茫茫之色,登时什么也都瞧不见了。 贾全心中虽然也是一惊,但瞬即明白,这王凡竟是连日光角度都已算到,他自己虽然不动,竟让阳光自行找到了瘦剑之上,这才折射入眼,让自己失了先机。 而别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何事之时,顾宁儿却已然低声惊呼道:“好个王凡!当真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如此情形下,竟也能用上了天时之利,实在了得!!” 顾宁儿此呼声虽快,但王凡的速度却是更快,见贾全着了道儿,弓着的一条腿立时前蹬,身子直如一缕白烟般瞬间便掠至了贾全眼前,挺起剑鞘奔其面门就是点去。 王凡这几下如同风雷闪电,迅猛异常,寻常之人怕是就算睁着眼睛,想来也定然无法躲开。 但贾全此刻眼目虽闭,脸面上却不见丝毫的慌乱,他也不管王凡如何攻击,自顾自地左脚一抬,往地面就是狠狠踏去。 随着“喀喇喇”几声脆响,贾全脚下的青砖立时变得粉粉碎,直接被踏出了一个大坑。 而地面的这股反震之力,瞬间也向贾全加倍返还而去,沿着其腰间直冲入臂。 贾全就顺着这股势头,右拳当下向前虎虎打出,挂带风声便向王凡整个身子席卷而去,威势十分惊人。 王凡见贾全仓促之间竟使出了罗汉拳中最简单的“马步三冲拳”,心下高兴,手中立时也加起紧来。 可就待王凡正欲一鼓作气拿下此阵之时,却不料随着贾全这拳的发出,两个人之间登时便多了堵气墙,而自己的剑鞘竟随着拳风蓦然向上滑了开去,顺着贾全头顶斜斜偏出,兀然扎了个空。 但如此一来,王凡的前胸便赫然全部落在了贾全的拳头之下。 只见拳胸瞬间相交,王凡登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被打出一丈开外。 而此时王凡瘦弱的身子在空中飘飘忽忽,显得甚为可怜。 待王凡落地后又连连倒退了几步,方才强自稳住身形并未摔倒,但此刻他面上已露出了痛苦之色,低头痛苦捂胸,仿似一口鲜血即将喷出一般。 绝神宫众人见状顿时兴奋不已,齐声叫好。 而此时,贾全双目也恢复了视力,待见得王凡如此模样,不禁轻声笑了出来,拱手赞道:“王兄好轻功!今日我这块顽石当真是碰到了柳絮,看来胜负之数倒也实难预料了。” 王凡闻听贾全此言,也不好再伪装下去,登时一呲牙,晃晃悠悠又挪回了场中,口中病怏怏地言道:“你也莫净是拣些好听的言讲,我又是日光又是宝剑的,却仍然逼不出你的真实招数本领,想来今日我定然是赢不了你的。不过,你若是想单凭着一身惊人的内力就想胜我,怕也是痴心妄想!抠门鬼!别废话了,你进招吧!” 贾全闻言一笑,也不斗嘴,遂震脚抬臂,又是一招“马步三冲拳”对着王凡胸口便是打来。 王凡见贾全一拳袭来,身子随之往起一涨,只剩脚尖点地,整个人随着拳风“滴溜溜”一转,横着被吹出去一尺开外,直似个陀螺一般。 贾全面上也不现惊奇,立时跟身上前,紧接着“弓步盘肘”、“并步压拳”、“弓步贯拳”、“跪步冲拳”等罗汉拳招式老老实实一下一下使了出来。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蕴含的力道却是奇大,出拳时竟是凭空发出了“碰碰”地破空之声,威力端的是甚为惊人。 但王凡就在这一拳一拳的夹缝儿之中,恍如一片枯败的落叶,仿似全然没有重量一般,随风飘飘荡荡,可怜巴巴,但任凭贾全如何风吹雨打,却硬是也伤不到其分毫。 而贾全也不着急,就是单单使用这一套罗汉拳,并不更换招数,打完一遍后便从头再打一遍,可就在这一遍一遍之间,王凡硬是找不到一丝空当,左右手握剑的姿势竟是无法改变。 但贾全虽未更换招数,可手中的拳速却是越来越快,而留给王凡闪躲的空间也是越来越窄。 贾全心中知晓,如此这般下去,再不消多时,自己定然取胜无疑,遂心头也是欢喜,不过他面色上却依然是没有丝毫表情,波澜不惊。 但任凭贾全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那就是王凡凶狠果决的性子。 这病鬼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否则在“锄奸会”上也不会言出以自己一臂换取丹辰、丹曦二人性命的那般疯言疯语来。 果不其然,又打了几个回合后,王凡的疯劲儿便再也按捺不住,登时便显现了出来。 待贾全又是一招“马步劈掌”呼啸打来时,王凡竟是不躲不闪,硬是挺着胸膛来接这一下。 同时,王凡手中的瘦剑终于发出,只见一道光影兀然闪过,细长的剑鞘奔着贾全额角便是狠狠砸来。 这下打得极快极凶,异常坚决,竟是拿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 贾全此刻终于微微一动容,他虽然对自己手上的功夫极有把握,自信这一拳定然可将对面病鬼的擂死,但病鬼的这一剑柄也恐难躲过。 贾全心念动转瞬间,颇觉不值,遂收拳后仰,躲过此剑柄,想欲再次发起进攻。 可不想王凡一见贾全不肯抵命,当下来了精神,竟是再也不管拳头砸向自己何处,瘦剑鞘左一下右一下,泼了命的下下向贾全额角抡去,看架势非要对了命才肯罢休。 但如此一来,反倒变成了贾全处处受制,漫天的拳风也登时消失不见,打也不是,躲也不是,被王凡压得步步后退,还不上手,显得极为狼狈不堪。 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性,贾全见对方便宜占得没完没了,实在忍无可忍,心中也是一横,索性再不去躲闪,拼着自己受伤,也要用无匹的内力来硬接这一下,誓要把可恨的病鬼生生打死在当场。 哪知就在他的拳即将挨上王凡的胸膛,而王凡的剑柄也即将砸上他额角的这么个当口,贾全只听得耳边“咔嚓”一声轻响,王凡的瘦剑鞘竟突然直直向后飞出。 就在贾全一怔间,一道闪亮的光华如同彩虹般骤然加快,竟是抢在拳头之前,“噗”地一声从贾全额角直劈而入,登时挑瞎了他一只左眼,血珠儿顺着五光十色的剑身飞荡而出,殷红闪闪,煞是好看。 贾全虽突然一目失明,但他竟仿似全无痛感一般,反应丝毫不慢,霹雳般“碰”地一把紧紧攥住王凡持剑的手腕,用仅剩的右眼仔细向这把宝剑看去。 只见王凡这把剑瘦瘦长长,全身几近透明,竟是用整块水晶薄片打磨而成,锋芒无匹,流光四射,显见得重量甚轻。可若非如此,贾全也断然不会估量速度失误,让王凡挑去了一只眼睛。 贾全虽然此刻左眼鲜血横流,十分骇人,但他心知既然自己已经死死地扣住了王凡的手臂,想是凭着自身的内功根底,对方实已如刀俎上待割的鱼肉一般,再无反抗之能,断然不会出现差错,遂心中大定,平静出言道:“这是把好剑!” 而此刻王凡却仿似丝毫不知自己的险境,任凭手腕被贾全捏得“格格”直响,也是嘿嘿一笑赞道:“这当然是把好剑!只是名字不太吉利,所以我平素也不甚用它!” 贾全闻言冷冷道:“剑便是剑!名称好坏只是庸人自扰!可惜它错跟了主人!” 王凡白了一眼贾全,口中啧啧道:“阁下不单单是抠门,竟还有个贪便宜的坏毛病。如此看来,我这把剑的名字却是起对了,省得待会落到你手里,倒是白白便宜了你这个只铁公鸡!” 王凡如此两次反复言说,却也勾起了贾全的兴致,不禁发问道:“那它却唤作甚样的名称?” 王凡望着手里光华闪烁的水晶长剑,不舍地言道:“它叫昙花!” 贾全闻言一愣,喃喃道:“昙花……昙花……如此美丽的名字……为何不甚吉利?” 王凡微微一叹道:“唉……一闪即逝的美丽……又怎会吉利……再会吧……我的昙花……” 王凡话音未落,那只被擒住的手腕不知恁地兀然一抖,整个昙花宝剑骤然如同镜面落地一般,登时被震得粉粉碎,剑身化作千万道碎片直扑贾全面门而去。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任谁也不会料到竟会有人舍得毁坏这样精致绝美的兵刃,全都发了傻。 这贾全也不例外,当下没有反应过来,登时被崩得满脸全是剑屑,鲜血顿时汹涌而出,淌得全身皆是。 不过万幸的是,贾全的那只好眼却未被溅到,但饶是如此,也直把他吓了个魂不附体,立时闭上了眼睛。 贾全此刻心中恨意到达了顶峰,手上发力,再不容情,“喀啦”一声便将王凡腕骨捏得粉碎,就势猛力往怀中一带。 此刻,他只想一掌将此病鬼劈于掌下才肯罢休。 但贾全万万没料到的是,他这一拉,只觉得对方丝毫没有任何的抵抗,入手处也颇轻,晃晃荡荡间,竟仿佛只是一条胳膊模样,他心中立时一翻腾,暗道要坏。 果不其然,待贾全再次睁开眼时,但见自己手中只剩下王凡一条膀臂,孤零零地垂在半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二回:雷家兄弟 此刻,这个断臂的主人脸上又露出了笑嘻嘻的模样,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掌紧紧地捏住昙花宝剑剑柄,而半尺长残余的水晶剑锋现下就死死地顶在了贾全咽喉之上,不动分毫。 贾全只觉得脖颈上的皮肤都要炸了开去,丝丝凉意瞬间沁入骨髓。 此时此刻,任凭他再有如何通天的手段也是施展不出来了,思之再三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颓然道:“这场……是我败了……” 贾全此言一出口,王凡也不矫情,立时撒手将“昙花”一丢,毫不怜惜。而对于贾全手中自己的断臂,则更是连看都不屑看上一眼。转身就是大步而去,起落动转间,飘飘然恍如谪仙一般潇洒。 可待王凡行至方莫眼前时,却再也支持不住了,脚下一软,一头扎到方莫怀中,直接昏死过去。 方莫心中大骇,急忙紧紧地抱住王凡的身子,低头看去时,只见此刻王凡面上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已变得毫无血色可言。 但最为可怖的是,他断臂处仍在兀自“咕嘟咕嘟”喷着血水,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将一身白衣被溅得处处鲜红,瞧来甚为触目惊心,而若非鼻口间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当真恍若与死人一般无二。 方莫此刻虽然心中大痛,但他较当初已然成长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般一味的慌乱无章。 方莫遂急忙先将王凡放平于地面,再叫指力最强的雷钢止住王凡断臂周围的穴道,接着唤顾宁儿与唐双儿拿出最好的内外伤良药替王凡用上,最后又扯下雪雁新衣裳内里的几片布条,心翼翼的替王凡包扎妥当。 但也不知是药效甚灵,亦或是老天可怜,王凡经众人这么一紧急救治,竟当真缓回了这口气。虽未立时转醒,然而呼吸已然平稳了下来,脸上也慢慢地回复了血色,几人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唐双儿此刻方才控制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面颊“扑簌簌”流淌而下,抽泣不止。顾宁儿见状心疼,急忙将她揽在怀中,口里不住安慰。 而就在方莫几人紧急救治王凡的当口,贾全已然拿着那条手臂退回至烈火真君背后站定,虽然此刻他鲜血流了满面,甚是恐怖骇人,但观其神色,竟恍如适才只是与邻里刚刚唠过家常一般,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可贾全虽如此淡然,但烈火真君却是坐不住了,哪里还会有半点责怪之情,心疼得连声呼喝下人,迅速帮贾全上药疗伤,也是一阵忙活之后,贾全方止住鲜血。 然而,贾全对自己失去一只眼睛的事情恍若不觉,当真好似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不喜不悲,看不出其心中有任何波动变化,只是默默地站在烈火真君椅子后面,低头不语。 这贾全乃是五行真君以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这一败,整个绝神宫众人再也无法淡定,哗然之声四起,纷纷左顾右盼,却无人敢再下场应战。 独孤非凡一生之中起起伏伏,甚样大场面没有经历过,又怎会对这区区几阵输赢放在心上。相较之下,他倒是更想看看外孙在妻子受伤后,掌控大局的能力究竟如何,遂也不多言,沉沉稳稳地看着独孤烈要如何将这场面进行下去。 而独孤烈适才甫一见到王凡断臂伤贾全这等惨烈战局,心中也是大感震惊,但他不愧体内流淌着枭雄的血液,瞬间面上就恢复了正常,再接着眼中厉色一闪,回身对绝神宫众人微笑道:“适才发生之事各位已然瞧得清清楚楚,不想连贾先生如此高人竟都败下阵来,可见对面这几人虽然年轻,但每一个皆是心狠手辣的顽劣凶徒。而下面这一阵关乎胜败,所以也无需再自行请令,便由我来直接指定出战之人。如若谁敢抗令怯战,我独孤烈定让其死足七次才肯罢休!何人不信,自可相试!” 独孤烈此言虽说得面带微笑,平常轻松,可话语中的寒意却深深地扎入了每个人的心头,就连一直端然稳坐的三位真君此刻都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轻轻地挪动了几下身子,不敢再自顾托大。 独孤烈见自己的言语起了效果,心头一声冷哼,遂抬眼挨个扫去,绝神宫众人见状个个噤若寒蝉,头颅低垂,生怕与独孤烈眼神对视上。在此刻,独孤烈的威望已然到达了顶峰。 而在人群中,却也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战之徒,面上透露着跃跃欲试神情,拿眼睛直直地找着独孤烈,生怕错过了此次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独孤烈也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一下便即过去,这几人面上倒是透露出一阵好生失望之色。 独孤烈的双眼在众人身上直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才定定地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这二人均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胡须横生,直如野兽,背后各负着一条镔铁打造而成的独脚娃娃槊,看形状大就知其分量不轻。 可最为奇怪的却是两人的面孔竟生得一般无二,直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此二人见独孤烈有唤自己之意,当下也不畏惧,大踏步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对着独孤烈躬身一礼,瓮声瓮气问道:“少主人,可是要我们兄弟出战这第三阵么?”这二人说话声音及语气完全相同,真好似一人出言相询。 独孤烈微一颔首,温和笑道:“确是要劳烦二位了!” 这二人对视一眼,开口憨憨言道:“少主人!我们哥儿俩只有一身蛮力!只怕……” 独孤烈轻轻一笑,压低声音言道:“自去无妨,到时只需将大槊舞得烈些也便是了……” 这二人粗豪勇武,虽不明独孤烈之意,但也懒得去想,遂转身行入场中站定,黑黝黝顶天立地,直如两座神像一般。 可待独孤烈派出此二人之后,绝神宫众人虽是皆长出了一口气,但心中却也是甚为不解起来。 不过也难怪众人如此疑惑,实只因这对兄弟职位委实太低,充其量无非也就是天水真君麾下两位门官而已。 虽说二人一身力气无双无对,但也仅仅是些粗笨之能,再加上他们纯朴猛愣的性子,莫说是贾全那等高人,便是花中贤都可轻松将其击败。 若不是此二人天生的一副好样貌,可替常年不在宫中的天水真君撑撑些门面,怕是就连这守门的差事都轮不到他们。 可如今到了这关乎胜败的第三阵当口,独孤烈却偏偏派此二人登场,当真不知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莫说旁人,此刻就连独孤非凡都起了兴致,微微地抬起身形,聚精会神注目观瞧起来。 此时,这两人已经在场中开始骂阵,方莫见他们二人样貌凶恶,背后家伙又甚为惊人,再也不敢让其他人冒险,当下也不询问,一个箭步径自冲出本队,直接在他二人身前站定。 顾宁儿及唐双儿见状,心中均害怕方莫有所闪失,同时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脸上已然变了颜色。 雷钢见此情景,不发一言,大步便跟着方莫便行了出去,在他背后稳稳当当停住。而雷钢这一来,二人的气势陡然而起,如同山岳,坚实无比。 方莫无需回头,听其脚步声便知是谁,心中登时大定,暗道有兄弟如此,人生又有何求。 而对面的独孤烈见此情景,也不提出任何反对之辞,悠悠然望着场上四人,仿似必胜一般。如此一来,这阵竟成了双战局面。 方莫望着眼前铁打般的二个大汉,朗声言道:“在下方莫,身后便是我的兄弟,名唤雷钢,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左边的大汉闻言一晃头,大喝道:“我叫雷左!平素里左胳膊甚是有力!与人动手时只砸左边!所以人称‘左一下’!” 雷左刚说完,右边的大汉也是一晃头,跟着大喝道:“我叫雷右!平素里右胳膊甚是有力!与人动手时只砸右边!所以人称‘右一下’!” 此言一出,方莫与雷钢差点没笑出声来,不料面前的两位大汉竟然如此憨直可爱,竟直接将自己的能耐也报了出来。如此心机,想来也不会有何惊人的本领,只是不知独孤烈此时派此二人出阵却是何意。 方莫还想开口询问几句,但对面雷左、雷右二人已然不耐,反手解下背后独脚娃娃槊兀自抡动起来,同时口中大喝道:“你们两个鸡崽儿,赶紧动手吧!莫要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爷爷一槊一个送你们早些上路也就是了!” 方莫与雷钢二人皆是高大身材,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人唤作“鸡崽儿”,登时苦笑不得,但也情知与此二人讲不出甚样道理,遂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上。 雷左眼里瞧着方莫向自己扑来,心中高兴,大槊当下奋力一挥,立时从左边直直抡出。 虽然他手上没有内功,但因其臂力着实过人,所以此下却也凶恶快速异常,大槊虽未近身,但带起的罡风已然牵动方莫衣角飞扬,若要砸实,任凭大罗神仙怕是也难逃骨断筋折的噩运。 但此时方莫也已经学艺七载有余,曾先后受过白不胜、三才大侠及孙不赢几人指点,虽未列入武林高手之席,但其眼力及轻功却是超出同龄之人甚多,又哪里是雷左这个莽汉所能击败的。 方莫见雷左此槊来得猛烈,不可硬架,遂左脚一探,右脚一拌,竟是使出了对付苗顶天的那套连环跤来。 左拧右扭间,上高下低处,方莫不仅神奇的躲过了那条大槊,更是三下两下就欺近了雷左身前。 雷左大槊正抡动如飞,不想眼看着就要砸到了方莫的身子时,眼前却骤然失去了方莫的身影,大槊登时抡了个空。 可就在雷左一愣神间,方莫的脑袋却猛然间从他左臂窝下探了出来。 而此时,雷左的胳膊尚未转回,身子也在侧着,这一来,便把所有的空门全部让在了方莫眼前。 见此情形,顿时吓得雷左“哎呦”一声憨叫,面上也露出了惊慌之色。 方莫也未料得竟会如此轻松,手上迅速加紧,五指并拢成锥,闪电般奔着雷左脖颈“人迎”大穴疾点而去,若要击实,任其再大的身材也势必应声而倒。 但就在此刻,雷右一见哥哥有了危险,登时便发了狂,对于雷钢的攻击再也不管不顾,大槊横着一翻,对着方莫拦腰便是扫来,看其架势,竟连他哥哥雷左都带了进去,当真有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架势。 雷钢见状不妙,立时改拳为抓,“碰”地一把死死揪住雷右的腰带,泼了命的向后便扯。 但不想雷右力气实在太大,且身子又沉,任凭雷钢如何用力,雷右的身子就如同生了根一般,双脚丝毫不动。 可方莫又怎肯与雷左一同抵了命,见雷右大槊已然临了背心,当下双脚同时反向一掰,直如折断一般,身子怪异地随着这股劲头儿顺势一倒,如同游鱼般瞬间滑到了雷左背后,反手再向其脖颈点去,如此连消带打,端的是十分巧妙已极。 并且不单如此,方莫这一骤然躲开,雷左身前再无遮拦,雷右这一槊,反而变成了砸向自己的哥哥。 这一来,雷左登时便前后受到了夹攻,陷入险境。 但此二人不愧为手足兄弟,配合之上确是天衣无缝,雷左见大槊砸来,不慌不忙,伸出空着的右手“啪”的一下抓住大槊前端的娃娃头颅,脚下也随之发力,顺着雷右抡动的力道,雷左偌大的身子竟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不仅轻巧地躲开了方莫的一击,更是就势砸向了扯着雷右腰带的雷钢。 雷钢也不料想这对憨傻的兄弟二人在配合之上竟有如此造诣,心中也是一惊,见雷左被雷右整个人抡着就飞了过来,不敢硬接,脚下连点,迅速退回了方莫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三回:无形无影 这一个回合打得十分怪异惊险,竟是双方谁都没有讨到半点便宜。方莫与雷钢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再度飞身而上,又与雷家兄弟斗在了一处。 此时,但见场中人影飞舞,风声呼呼,斗至酣处之时,只见雷左、雷右二人忽而分开、忽而合一,直如两头四臂同体连枝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 但反观方莫与雷钢,二人联手竟是起了相反的作用,打得束手束脚,别扭已极,看此情形,竟好似不如一人动手来得顺当。 待又打了一阵子,这种势头愈发猛烈起来,场中只剩下两条大槊呼呼飞舞,将方莫与雷钢二人身形死死罩住,虽不至于立时落败,但想取胜却也是万难。 此时,雷家兄弟将合击之术发挥得更是淋漓尽致,只见雷右一槊刚抡过后,雷左肩膀跟着一动,大槊举过头顶,立时也要跟着砸出。 但方莫习过“五谷轮回式”,眼力异常高明,见此刻雷左虽然将娃娃槊举过头顶,但握柄之处却是右手在前,左手在后,虽然他擅长左一下,但此次必定是要从右挥舞而来。 果不其然,雷左娃娃槊只是向左边轻轻地晃了一下,就立时改变方向,从右边向方莫与雷钢二人狠狠砸来。 可方莫既有准备,又怎会被伤到,当即纵身向左边闪去。 但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雷钢竟未看出雷左这一招乃是虚招,反是腾身向右跃来。 方莫眼中虽是瞧得清楚明白,但是由于两人身法皆是快如闪电,再想躲闪也已是不及了。 这两个人的身子登时便撞在了一处,刹那间同时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就要一起摔倒,雷钢见势不好,急伸手一把抱住方莫,才算解了跌倒之危。 而此时,刚巧雷右的大槊也从后方抡至,当下与雷左便形成了夹攻之势。 这一下子,方莫顿时身边左右全是槊影,而身后则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雷钢。 此刻,天上地下竟无处可逃,方莫登时一闭眼,就要葬身于槊下。 见方莫已然入了绝境,顾宁儿竟是急得花容惨白,立时昏厥过去。唐双儿及雪雁虽未如此严重,但却也一捂双眼,不忍再看,眼泪顺着香腮点点流下。 但不知是何种原因,眼见着就要取胜,雷左、雷右二人的娃娃槊竟然同时收回,歪着脑袋互相对视了半晌,异口同声的说道:“这个不能作数!你二人自己傻呆呆的撞在了一起,并不是我们的本事,速速整理,重新再来!” 说罢,雷家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将娃娃槊再次举起,当真竟要再行比过。 方莫闻听此言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此时,他全身的冷汗才“簌”地一下子冒了出来,瞬间打透内衫,实是后怕已极。 而这时雷钢也早已撒开了手,低下头颅钢牙紧咬,似是懊恼不已。 方莫见状知其心中难过,遂声安慰道:“莫要放在心上,兄弟之间,无需多言,打起精神,我们再来过!” 而方莫也知晓雷钢颇识大局,遂不再多言,转身行至雷家兄弟面前,深深的施了一礼,诚恳言道:“多谢二位兄台手下留情,我方得以活命,只是此阵干系颇重,牵连到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所以我恐要失礼,再行动手了!” 雷家兄弟想来很少被人如此尊敬,心中也是高兴,同时裂开大嘴“嘎嘎”一笑,看神色竟还有些脸红,那模样直如两个纯真孩童,倒是颇显可爱。 方莫言罢,退回至雷钢身前,低声言道:“此次我自己先行动手,如若不敌,你再加以援手,此阵万万不可有失。” 方莫恐雷钢难堪,言毕也不回头,飞身跳入场中便与雷家兄弟再次动起手来。 此番二次动手,方莫再无顾忌,全力施展开“摔不死”轻功,整个人顿时便如失了骨节一般,七扭八歪,前仰后跌,四下乱窜,满地转圈,见个缝隙便摔倒进去,怪虽怪矣,但却也快到了极致。 霎时间,雷家兄弟的身边全都是方莫的影子,这二人莫说挥槊去砸,便是用眼寻找方莫在哪儿,都颇为吃力。 而绝神宫众人不想方莫如此年纪,一身轻功竟然已到了这般地步,纷纷惊叹不已,暗自庆幸没有贸然下场,否则就算自己的功力高过方莫,但单单凭借这一套轻功脚步,便万万也是奈何不了他分毫。 但不想别人只是赞叹而已,可极土真君一见到方莫的轻功,竟是骇得赫然站起,双手不住颤抖,登时再也拿捏不住那只亮晶晶的燕子,“嘡啷”一声掉落地面也自不觉。 此刻,只见她一身肥肉来回抖动,连面上布巾都忽扇起来,显是呼吸已然急促非常。 待过了良久,极土真君方察觉到自己失态,遂缓缓地坐回椅子,自顾定定地望着方莫不肯转眼,竟是忘记重新再拾起掉落于地上的那只燕子来。 而场上雷家兄弟二人也是直性之人,寻不到方莫便索性不去寻,两条大槊自顾舞动如飞,护住了全身上下,硬是不让方莫靠近一点。 而大槊带起的风声则是呼呼作响,竟是灌满了全场,方莫耳中除了这种声音外,别的响动却是全然也听不到了。 可就在方莫聚精会神之时,只觉得背后突然一紧,“肩井”、“京门”二穴猛然间被人死死拿住,出手之准,非同凡响。 方莫顿时大惊,即刻便欲挣扎,但来人的指力着实非凡,瞬间力透穴道,将方莫制得死死。 如此一来,方莫整个身子当下一软,全然再也使不出一点儿劲力,竟然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连站都站不住了。 此刻,来人才“嘿嘿”一笑,戏谑出言道:“方兄!这槊声是否很大?可若非有他们,凭你的轻功身法,我想要如此简单的生擒住你,却也是不易啊!” 方莫虽然无法转头观看,但这个声音却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脑中响起,轰轰然惊天动地,恍恍惚如坠梦中。 方莫到了此时仍兀自不敢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竟是适才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 雷钢! 方莫垂下头颅,闭着双眼,心中痛苦万分,反倒觉得尚不如适才被雷家兄弟两槊砸死,那才叫一个痛快,而这种绞心般的酸楚,才是最为难当。 方莫缓了半晌,方语带泣声,喃喃地问道:“雷钢……雷钢……你为何要如此?” 此时,雷钢哪里还有半分沉稳从容的气度,脸现狰狞之色,“桀桀”怪笑道:“你问我为何如此?也不妨实话对你言讲,我便是天水真君麾下双神使之一的‘无影’!你杀了‘无形’全家之事已成了死局,再也没有了半分用处,若非你身边时时刻刻有这几人,我早就将你置于死地,那还用如此费力将你带入……” 雷钢还要再讲,但独孤烈面上已然颜色更变,大声怒吼道:“雷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泄露天水真君机密!你当真是不怕死了么!!” 独孤非凡听到此处心中一动,也是一阵狐疑。 原来天水真君手下有两位神使之事他早就知晓,但是由于天水真君司职情报与暗杀,常年在外,所以独孤非凡也并未见过“无影”雷钢与那所谓的“无形”。 但听雷钢所言,这“无形”神使竟仿佛就是全家被杀的苗定国,那此事便是当真大有蹊跷。 可独孤非凡眼中又见独孤烈指挥得井井有条,胸有成竹,也不忍折了外孙的威严,遂强行忍住怀疑,只等此事完毕再进行逐一详查。 但雷钢闻独孤烈之言顿时浑身一颤,脸上冷汗骤然而下,掐住方莫大穴的两手都似乎微微哆嗦起来,抬起头颅,结结巴巴辩解道:“少主人,我只是思量他们必死……方才……方才……口无遮拦……望少主人宽宏大量……饶属下这一次吧……” 独孤烈见雷钢已然怕极,且他话已出口,实无收回余地,遂也不想在此时多做争辩,双眼如刀,冷冷扫过雷钢几下,不想再多说一句。 而在此时,顾宁儿已悠悠转醒,抬眼看到方莫尚在人间时,简直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后,心头立时喜得仿似千万朵鲜花同时开放,直遇要跳起来才肯罢休。 但顾宁儿只是欢喜了片刻,便瞬间发觉雷钢与方莫二人的姿势颇为怪异,竟好像方莫受制于雷钢之手一般。 那顾宁儿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略微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瞬即明白现状,登时对着独孤非凡高声呼道:“独孤伯父!这一阵!我们认输了!你让雷钢撒手吧!” 雷钢听见顾宁儿的呼喝,不敢再私自做主,立时抬眼偷偷向独孤烈看去,独孤烈心中暗恨雷钢蠢笨,眼睛狠狠一瞪,轻轻点头,示意雷钢速杀! 雷钢有了主心骨,心中一喜,立时单手拿穴,抬起右掌,奔着方莫头顶恶狠狠就是劈下,掌挂风声,竟然全无留情! 独孤烈见雷钢已然举掌劈下,心里算定方莫再无活着的道理,遂也心中一酸,转回头去,竟似不忍再看。 而独孤非凡见雷钢尚未听到自己命令就敢擅自动手,心中立时大怒,豁然站起,一声暴喝道:“住手!!” 独孤非凡这一声怒吼夹杂着自己几十年来无匹的精纯内力,真仿似轰雷滚滚,直直奔着雷钢的耳中便是涌入。 绝神宫其他众人尚不觉怎样,但唯独雷钢只觉头颅内骤然一涨,眼前一阵发黑,顿时口鼻之中便渗出了鲜血,身子摇了几摇,方才站稳。 独孤非凡这一吼之威,竟是可怖如斯! 而雷钢此刻也已然是铁了心肠,略微一回过神来,立时再度掌劈而下,竟是对独孤非凡之令置若罔闻,势要先打死方莫才肯罢休。 但别人虽营救不及,可是独孤非凡这一喝,却给了雷家兄弟出手的机会。 这二人性子浑浊猛楞,天真淳朴,但素来最是崇尚兄弟间的信任二字,否则断然也不会如此合作无间。 而今甫一见雷钢突然倒戈欲杀死自己的兄弟,心中登时怒不可遏,两条娃娃槊再也不管不顾,一左一右,对着雷钢双耳就是砸去。 雷钢也万没想到这二人竟会突施辣手,心中大惊,立时将方莫身子往起一提,自己则是转身飞退,这一来,倒把方莫送到了两条大槊之间。 但不料雷家兄弟粗中有细,见雷钢飞身退走后,两人的招式竟立时慢了下来,雷左“哈哈”一阵大笑,戛然收了力道,用大槊担住方莫的身子,“忽”的一声将其甩给了顾宁儿等人方向。 而雷钢适才为了不发出声响,只是悄然拿捏住了方莫穴道,未定定点死,所以方莫被甩出去之后,身子瞬即回复了正常,半空中腰眼一用力,整个人如同狸猫翻身,“啪”的一下打了一个旋儿,双脚稳稳落地,只是有惊无险。 但经过了适才的连番遇险,顾宁儿内心实已是几死几活,如今一见方莫平安,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起身便欲扑向方莫怀中好好痛哭一场。 可不知为何,她脑中竟然此刻没来由的显出了唐双儿适才伤心流泪的可怜模样,心中一酸,身子立时“咯噔”一止,便未再动。 而巧的是,唐双儿竟也是如此想法,微微一动便即悄然停住。 但两人起身又止的模样均被彼此看在眼里,顿时都觉脸上发烫,竟是谁也不肯先和方莫搭言,尴尬停在了当场。 待方莫自己走回来之后,倒是只有雪雁上前嘘寒问暖,场面颇为怪异。 而雪雁说了几句后,也察觉出不对,脸上一红也是退了回来。 但方莫此刻仍对雷钢的背叛痛心不止,遂并未发觉有何异常。 而此刻,雷钢简直要气得炸裂开来,此番暴露身份,不仅未杀得了方莫,更是平白无故地加上了违抗独孤非凡之罪,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愤恨,万般情绪夹杂在一起,直觉无处发泄,遂扭头狠狠看了方莫几眼,转身欲向独孤烈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四回:三雷归天 可不料雷钢虽欲一走了之,但雷家兄弟却不肯如此简单善罢甘休。 当下雷左大槊一横,就拦在了雷钢身前,憨声憨气出言怒问道:“你这贼人!为何如此卑鄙!连自己人都肯下得去手?” 雷钢闻言顿时气极,转头冷冷道:“若不是你二人痴傻呆笨,适才我撞他那一下就可结束此阵,又何必再用如此多费周章!” 雷左看了看雷右,诧异问道:“弟弟,听这烂人之言,莫不是反倒起怪你我二人?” 雷右点了点头,肯定地对雷左答道:“哥哥,瞧他的坏模样,确是在嗔怪我们无疑了!” 雷左眨了几下眼睛,又接着问雷右道:“听他的意思,这烂人不仅怪罪,并且还有一丝瞧我们的味道在里面了?” 雷右撇了撇嘴,不服道:“看起来不止是一丝,怕是十丝、百丝都有了!那是相当地瞧不起我们!” 雷钢听雷氏兄弟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没完没了,心中实在恼怒不已,遂拦住二人话头,立目怒道:“你们两个蠢货!若不是兵刃之上能够带足了风声,少主人又怎会让你们协助我成事!如今事败竟还敢在此喋喋不休,还不快与我滚了下去!” 雷钢此言一出,众目睽睽之下,雷家兄弟的脸面上登时就再也挂不住了。 猛然间,雷右的大槊也赫然抬起,横在雷钢身后。如此一来,兄弟二人就此便把雷钢团团围在当中。 雷钢见此情景,反而兀地诡谲一笑,面色骤然缓和下来,接着抬手轻唤雷左,似有话讲。 雷左见状一愣,以为少主人还有其它安排,遂赶忙撤回大槊,探耳听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雷钢突然目露凶光,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如匕首一般急急向雷左脖颈点去。 只听得“噗”地一声闷响,雷钢双指竟齐根捅入雷左咽喉之中,忽而再一弯曲,猛然扯断其喉管,鲜血立时崩出,溅得雷钢满头满脸皆是。 而此刻,雷左再也攥不住手中大槊,“嘡啷啷”一声落于地面,兀地砸碎了几块方砖。 紧接着,雷左双手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咽喉,脸上露出万分不信之色,口中“嘶嘶”作响,却是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最后身子晃了几晃,终于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待雷左倒地半晌,雷右方自明白过来,再也顾不得找雷钢拼命,飞身便扑到雷左尸体上失声痛哭。涕泪横流处,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此刻,雷钢尤未算完,心中发了狠,他见雷右只顾痛哭,毫无防备,遂在其背后突然伸出两手,紧紧地扣住雷右头颅两侧,再猛然一发力,“喀啦啦”一声,登时将雷右的脑袋折了个对头弯,面向了自己。 此时,雷右脸上尚挂满了泪痕,但因其颈骨折断,又着实痛苦,遂双目暴突框外,舌头伸出了老长,鲜血也不停地从口内喷出,那模样甚是骇人。 雷钢见状心头一阵厌恶,竟然双手再度发力,来来回回将雷右的头颅又是拧了两圈。如此下来,雷右已然死得透透,再无生还可能。 而雷钢仍觉不够痛快,一手按住雷右肩头,一手再揪住其头发,双手上下猛然一发力,雷右一颗斗大的头颅登时被扯离身体,高高抛于半空。 顿时,雷右那无头的脖颈之中,鲜血骤然如泉水般喷出,刹那间便将雷钢染成了一个血人,直如地狱中罗刹降世一般。 雷钢抹了一把脸,抬腿将雷右的尸身狠狠踹倒。 而此时,半空中雷右的头颅方自落下,“骨碌碌”在地上滚出了好远才慢慢停下。 雷钢此番突施辣手,莫说方莫这边几人,就连对面绝神宫的众人都吓得瞠目结舌,魂飞魄散,再也说不出话来。 雷钢杀了雷家兄弟之后,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非但没有向独孤非凡叩头请罪,反而大踏步地来到了独孤烈身前,躬身一礼,伏耳轻轻言道:“主人!属下无能,未杀得了方莫灭口!但幸得今日大事将成,已无大碍,还望主人可以暂时替我拖住片刻,再行计较。” 独孤烈闻言只是蚊子声般低低的“嗯”了一声,立时转头面向独孤非凡,对雷钢大声呼道:“‘无影’雷钢!你可知罪?!” 雷钢立时知晓其意,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紧行了几步,连连对独孤非凡叩头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独孤非凡本见得雷钢不听自己号令就气满胸膛,而今又看他擅自斩杀雷家兄弟,已然是怒不可遏,遂站起身形拿手点指着雷钢,口中连连喝道:“你此刻还敢和老夫言你知罪!方才抗命的本事到哪里去了?似你这种败类,当真该杀!可……” 不料,独孤非凡这个“可”字刚一出唇,正待他想继续言讲下去之时,雷钢背后的独孤烈闻言却猛然一抬头,大袖就势横着一甩,一道雪白的光华如同在半空中骤然打了一道厉闪,倏然即逝,转瞬又收回到独孤烈袖中,再也不见。 而此时,雷钢依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但突然间,在他的脖颈之上,赫然地显出了一条血线。 不消片刻,血线变宽,鲜血也急急涌出,此时,雷钢的头颅再也支撑不住,“骨碌碌”滚落于地,尸身跟着也晃了几晃,终于颓然而倒。 独孤烈却仿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面色平静,对独孤非凡躬身施礼言道:“外公,我已奉命将其处决,不知赌斗对阵之事是否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独孤非凡万万不曾料想到自己的外孙竟会狠辣果决到如此地步,心中不禁一寒,他虽有万般话语,但却连一句也都问不出来了。 半晌,独孤非凡方兀自地点了点头,颓然又坐回到了椅上。 此刻,独孤非凡仿似整个人都老了许多,脑中前尘往事不停闪过,反而对于场上之事却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了。 独孤烈见独孤非凡同意,遂叫人打扫战场,清理血迹,待一切齐毕以后,独孤烈竟是再也没有委派他人,反而施施然一撩长袍,自己大步行至场中。 独孤烈待站定后,仰天一阵大笑,点手对方莫几人扬声道:“适才你方已然亲口认输,那么这场争斗便是二胜一负之局面,现下你们还剩顾姑娘与雪雁,不知谁先下场与我对阵?” 此时,顾宁儿也恢复了往日聪明伶俐之色,大眼睛转了几转,轻轻地让过方莫,娇滴滴一笑,顾左右而言它道:“适才听闻阁下新婚妻子已然生命垂危,但不知为何你还会笑得如此开心,难不成是有什么喜事即将来临么?” 顾宁儿这一番话虽说得慢条斯理,笑语晏晏,但却直直地闯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独孤烈闻言笑容立时僵住,颇为尴尬,转而变为几声干咳,不再言语。 顾宁儿见独孤烈如此模样,又是兀自一笑道:“独孤公子,适才比试之先并未言讲过不能重复出战,你又何来只剩我与雪雁姑娘二人之言呢?” 此时独孤烈也恢复了常态,狡黠的点了点头,啧啧嘴颇为赞同道:“顾姑娘此言甚是有理!但方莫乃是战败之人,想来不可再下场比试,而另一人已经断臂,怕就算有心也是无力。由此看来,符合你所言之人也只有使暗器的那位姑娘了,既然你想让她送死,独享情郎,我倒是也可以替你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叫几位真君杀了她便是,也不枉我外公与顾大先生几十年的交情了!” 独孤烈本是聪慧异常之人,适才吃了顾宁儿一记暗亏,也是猝不及防,如今一抓到机会,倒也说得句句入肉,阴损非常。 而绝神宫众人听独孤烈说完,登时就是轰然一阵大笑,口中立时七嘴八舌起来,说得不堪入耳。 顾宁儿也未料得独孤烈竟然如此能言善辩,把歪理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也是一惊。 但她并非是唐双儿那般娇柔似水、羞涩难当的女孩子,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浅浅而笑,注目看着独孤烈。 待绝神宫众人笑声渐弱,顾宁儿方启唇答道:“原来贵宫几位真君也是听命于独孤公子,想要杀谁便是杀谁。如此一来,我方晓得你为何能够丝毫不犹豫的杀了‘无影’雷钢,看来传闻你独享绝神宫此事也是真而切真了。” 顾宁儿此言本是半真半假,只是借适才独孤烈之言反唇相讥,但不想她话一出口,不单单独孤烈面色大变,就连三位真君都有些坐立不安,显出心慌之色,倒是顾宁儿所始料未及的了。 独孤烈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抬手点指顾宁儿怒道:“你这满口妄言的妖女!我本敬你是顾大先生之后,才对你容让再三。但不想你竟如此信口开河,视我绝神宫于无物!若不惩戒,实难平众怒!来来来!我倒要领教一下顾家的绝学!少说废话!你下场吧!” 顾宁儿见独孤烈终于压不住火气,这才遂了自己心意,当下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衫,理了理云鬓,抬腿就要下场。 而适才方莫见顾宁儿与独孤烈唇枪舌剑,斗得异常激烈,自己插不上言也就罢了,但如今一见顾宁儿真要出场,方莫心下立时着了慌,他情知独孤烈素来机智非常,生怕顾宁儿吃了暗亏,挺身便欲相拦。 可哪知顾宁儿算定方莫必然过来,所以见他身子刚然一动,就仿似生死离别一般,立时扑到方莫怀中,紧紧将其抱住不肯撒手。 这一下子,倒把方莫弄得措手不及,面红耳赤。 虽然方莫心中一阵又惊又甜,说不出个什么滋味,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此番方莫却是会错了意,正当他窘困之时,忽听得怀中顾宁儿低低声音言道:“莫哥哥!你只管抱住我,口中随意答说些什么,听我细细讲来便好!” 方莫本非呆傻之人,听顾宁儿之言立时恍然大悟,心中再无一点怀疑,两只大手即刻死死抱住顾宁儿,揽入怀中,同时口中大叫道:“宁儿啊!你要心!千万别伤了自己!” 方莫性子直爽,此番喊叫又蓄意想让别人听到,故而声音甚大,倒显得颇为突兀。 顾宁儿见方莫这个呆样子,心头也觉有趣,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转而嗔道:“你这呆子!如此大的嗓门,难道是说给沙漠外之人听的吗?” 方莫也情知自己过于紧张,遂脸上一红,声音了几许,再度言道:“宁儿啊!宁儿!我舍不得你啊!” 绝神宫众人见这两人在阵前如此厮腻,只觉有趣,倒是起了几分看戏之心,指指点点,窃笑不止。 但独孤烈见状却眉头紧锁,他心知顾宁儿此举定然有所原因,否则断然不会如此突兀行事,只是他苦思良久,也猜不透顾宁儿有何打算,遂只好注目凝神,以观其变。 顾宁儿知道此刻并非啰嗦之时,遂长话短说,急急道:“莫哥哥!此番必然要我下场,那独孤烈心思百变,你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待我离开之时,你切不可与我争执,我还有要事需你去做,你可懂否?” 方莫耳中听着,连连点头,口中兀自答道:“好!好!好!我定然会吃得饱,穿得暖,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一些!” 顾宁儿虽听方莫言得有趣,但也顾不得发笑,又急言道:“我观雷钢之死甚为突兀,而独孤烈也似乎另有安排,估量等会我与他对阵之后,势必要起变故,所以你需先将解药分发给其他几人,只待我扬起毒烟,你们立时吃药随我而逃,你可记清?” 顾宁儿说罢便将一个药瓶轻轻塞入方莫怀中,此番她的动作甚,又是面向方莫,所以别人全无发觉。 方莫闻言心头一惊,但他素来相信顾宁儿的聪明伶俐,遂狠狠的点了一下头,答道:“今日你定然可以马到成功!谅他也不会是你的敌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五回:如疯如狂 顾宁儿最后略一沉吟,又轻轻地追问了一句道:“莫哥哥,你愿意与我一辈子这样相随下去吗?” 方莫本待仔细听着,但实不想顾宁儿竟会问出如此一句,登时慌了神,遂急忙向怀中看去。 此刻,只见顾宁儿脸颊低垂,面目发红,又是羞涩又是紧张,连眼角的朱砂痣都随着长长的睫毛不住微微颤抖,实是美得不可方物。 方莫胸中热血沸腾,全然忘记了顾宁儿嘱托,不知怎地竟然脱口而出道:“我自是愿意!只是怕……” 顾宁儿闻言咬唇一笑,口中轻声言道:“你若愿意……天下间便再也没有甚事是值得可怕的了……” 顾宁儿说罢,伸手轻轻一推方莫,而自己则是借着这股力道飘飘然飞向场中。 方莫眼里瞧着如同白衣仙子一般的顾宁儿,直直似已痴了。 而背后的唐双儿望着眼前的方、顾二人,竟也呆呆的出了神,只觉此刻已是咫尺天涯,恍如隔世。 顾宁儿脸上带着微笑,在半空中忽而一转身,便如同一只蝴蝶般轻盈地落在了地面,启唇对着独孤烈甜甜言道:“独孤公子,我来了。” 独孤烈抬眼望去,只见顾宁儿近处瞧来更是秀美绝伦,眉如山峰凝聚,眼似水波横流,鼻赛白云出岫,唇若泉水甘甜,整个人儿在阳光的照映下,直如画中的人物一般,就连独孤烈这等见过不少美丽女子之人,都不禁呼吸一滞,忘记回言。 顾宁儿见独孤烈此番模样,不禁掩口“噗呲”一笑,再次轻轻言道:“独孤公子,我来了。” 此刻,独孤烈方才回过神来,脸上顿觉一阵难堪,而心头不知怎地,竟莫名的又对方莫恨了起来,遂冷笑道:“此时此刻还要儿女情长,顾姑娘可当真是好兴致。” 顾宁儿知其必会问出此类言语,遂也并不惊慌,话锋一转道:“独孤公子,那雷钢在动手杀了雷家兄弟之后也和你窃窃私语了许久,难道这绝神宫内只允许兄弟情长么?” 顾宁儿语声虽轻,但刻意的却把“兄弟”二字咬得甚真,这一言出口,直如一把利刃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独孤烈闻言面色立变,再也不想与顾宁儿有任何言语上的交锋,身子一晃,大袖骤然急挥,一招“袖里乾坤”凶狠发出,如同一抹黑云直直向顾宁儿面门罩去。 顾宁儿知其袖中藏有玄机,但适才也并未瞧得仔细,遂不敢硬接,一时无策抵御,只得倒退跃开。 独孤烈见一招得手,知顾宁儿心思,纵身急急跟上,大袖连连飞舞,上盖天空,下遮地面,如同两幕船帆,烈烈挂风,直把顾宁儿笼在当中。 随着独孤烈袖法源源不绝打出,顾宁儿也是接连后退,两人就这样一个攻,一个闪,转眼间已过了十余招。 虽然独孤烈攻得凶猛,顾宁儿始终没有还手之力,但两人轻功上的高下则是立时的显现了出来。 独孤烈乃是进步上前,顾宁儿却是倒退后跃,其中难易层度自然相去甚远,而二人则一直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不曾改变。 可偏偏就是这三尺左右的远近,独孤烈却怎生也是赶将不上,如此一来,他袖中的武器便也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当真是恨得独孤烈牙根紧咬,双目赤红,心中就算有千种招法、万般妙计,此刻却被这段距离硬生生的隔开,无论如何都也施展不出来了。 其实此种距离,却也是顾宁儿刻意算定,如若她想拉远,无需回身,加紧脚步便可达成。 但顾宁儿素来喜欢空手对敌,要是再远,虽更安全,可自己想要取胜也是万难,所以她一直和独孤烈不接不离,想要细细查看他袖中的奥秘。 不想独孤烈看透了顾宁儿的心思,双袖吞吐之间,只有手掌忽上忽下,其余之物竟是全然不见,顾宁儿瞧了半晌,也未参透其中详情,不禁心中也是着急。 待又打过了二十几招之后,独孤烈手掌一翻,大袖重新劈头盖脸罩来,使出的竟又是起手第一招“袖里乾坤”。 顾宁儿见状心头一动,暗暗牢记,但手里仍不进攻,静观其变。 独孤烈此刻仿似凶神附体,大袖招数越来越紧,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连连发出,转瞬间又将这三十六式“抚云袖”招数重新打了一遍。 待独孤烈第三次使出“袖里乾坤”之时,顾宁儿已然把其所有招式皆烂熟于胸,遂再也不给独孤烈任何机会,就在他第二袖要发未发之时,顾宁儿已经伸出藕白的两只手儿,上下急速舞动,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霎时间化作成千上万道掌影拍向独孤烈。 独孤烈瞬间只觉眼前一片花白,直如半空中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如梦似幻,再也辨不出哪掌是真、哪掌是假。 而顾宁儿此刻使出的,正是顾大先生成名绝学“凝雪神掌”中的杀招“冰封千里”,此招一出,虚虚实实,铺天盖地,登时将独孤烈“袖里乾坤”之后的几个变化全部涵盖其内,任凭独孤烈如何挣扎,这三十六手“抚云袖”也是再也奏效,直如折了翼的鸟儿般,再也逃不出天罗地的笼罩。 此事虽说来简单已极,但若非有顾宁儿那般过目不忘之能,想是再无第二人可以用此方法转守为攻。 眼看着独孤烈就要无法逃脱之时,却只见他眼中骤然闪过了一丝喜悦之色,身形随之猛然一变,双袖兀地同时上扬,使出了一招“遮天蔽日”。 而随着这招发出,两人之间“呼”地竟然平空飚起了一阵大风,顿时烟尘四起,扰人耳目,重重迷雾将二人立时裹在了其中。 独孤烈见已占得了先机,那肯就此罢休,遂双臂立时回环,再次平举于胸前,狠狠地向顾宁儿方向便是推去。 此刻,他袖中武器已然露出了獠牙,闪闪发亮,择人而噬,只待这招“拨云见日”命中,立时便狠狠地撕咬开来。 独孤烈这两招使得甚为突兀,竟是之前从未用过的新招数,想来他为骗顾宁儿上当,已是蓄谋很久。 如今眼见着即将得手,独孤烈心中又怎能不喜,转瞬间他似已看到方莫失去顾宁儿后痛苦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残虐的快感。 但霎时间,独孤烈又想到顾宁儿这般绝世美人即将死在自己手上,偏偏又起了几分不舍之情,如此复杂心境,却也只有独孤烈这般怪人方能体会。 但出乎独孤烈意料之外的是,两个人的身子一旦欺近,落在他眼中的顾宁儿,脸上竟全然没有半分慌张之色,反而紧盯着自己袖口,露出了欣喜之意。 独孤烈心头顿时“咯噔”一声,暗道要坏。 果不其然,顾宁儿待看清了他袖中是何物之后,再也不肯多作停留,身子立时如同松开了手的弹簧般,箭打地一般就向后折了回去,仅一个转眼间,就已退出五尺开外。 但奇的是,顾宁儿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发力动作,当真是腿不屈,脚不动,怪异非常。 如此一来,不禁独孤烈愕在了当场,就连独孤非凡都跟着心内一惊,口中不自觉的“咦”了一声出来,暗自猜测是否顾大先生又悟出了什么绝学,若是当真如此,这门功夫自己可必然要多加心,否则行动之间全无征兆,真待对阵之时怕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 但独孤非凡毕竟见多识广,待转眼望见顾宁儿厚厚的鞋底时,心中已明白个了然,登时一阵讪笑,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独孤非凡暗想自己尚给外孙独孤烈精心打制了一对“袖中剑”,而那顾大先生又怎生不能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打造一双保命的鞋子,不过也亏得顾宁儿自身轻功非凡,不然单凭几个机簧又如何能够将人弹出如此之远,实也是颇为了得。 但独孤烈却没有他外公那般超群的眼力,见顾宁儿如此简单地就破去了自己的杀招,登时慌乱起来,面上再也没有了适才淡然潇洒之色,口中反复张合,似要言讲些什么,却是半晌也没有发出声音。 顾宁儿见状淡淡一笑,扬了一下眉梢儿,樱唇微启道:“独孤公子,想你连招数发出多少都能事先算计好,这么深的心机,也无需再装出一副慌张失色的样子了,如此一来,不仅弱了独孤前辈的威名,实也瞧了我顾宁儿了。” 可不想独孤烈却当真是怕得慌了,整个人颤抖多时后,竟然猛地发了狂,双目暴然凸起,嘴角流着白沫,露出白森森地牙齿,嘶吼了一声就向顾宁儿扑来,直如凶猛野兽一般,适才的丰神俊朗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这一来,倒把顾宁儿弄得疑心重重,按道理讲,独孤烈就算武功不如自己,但也不会相差太远,况且他机智诡谲,心思百变,与自己尚不遑多让,又如何会被鞋底一个的机关吓成这般模样,但看他此刻双目都已经失了神,又全然不似作伪,心中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顾宁儿虽然狐疑,但独孤烈却是完全不管不顾,张开手掌,左抓一下,右挠一下,全是打在了空处,哪里还有半分武功招数,直似疯癫之人一般。 不仅如此,他的整个人也是摇摇摆摆,脚步踉跄,身前身后满是空门大露,莫说轻功身法,就连站稳怕是都难上加难。 此刻,莫说顾宁儿,就算是来一个身体强壮的寻常农夫都会三拳两脚将其打倒,丝毫不费什么气力。 但顾宁儿毕竟心软,见独孤烈好端端的一个人儿,竟会变成如此模样,心中倒当真是害怕起来,脸上花容更变,惊慌失色,竟忘记了趁机将其打败,反倒被独孤烈追得连连后退,满场绕起圈儿来。 独孤非凡见自己的外孙突然变得如此,心中也是惊骇万分,心疼不已,立时赫然站起身形,凝聚丹田内力,猛然大喝一声道:“还不与我住手!!” 独孤非凡这一声吼叫如同天外惊雷,响彻云霄,众人心中仿似被一面巨鼓同时敲击了千百下,只觉头昏眼花,烦乱不堪,心脏都好似跳出来一般,忙运功强行将这股不适之感压了回去。 而场中顾宁儿尤为更甚,她本就心中恐惧,现下又听到如此一声巨喝,整个人都被吓得呆立原地,双脚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但不知为何,独孤烈竟仿似全然不受干扰,反而倒是如同恢复了轻功一般,身法骤然加快,张开双臂,搂抱状奔着顾宁儿就是虎虎扑来,看架势实要把顾宁儿揉碎一般凶狠异常。 而顾宁儿瞧着眼里独孤烈的面孔越放越大,连满口牙齿都已赫然张开,心中着实吓得紧了,顿时惊叫一声,再也不管不顾,两手连连推搡,“啪啪”几下就打在独孤烈的胸口之上。 但顾宁儿这几掌事出慌乱,莫说内力功法,就连招式路数都全然没有施展出来,实是万万也伤不到独孤烈分毫的。 但说来奇怪,独孤烈受了这几下之后,竟然被打得仰面高高飞起丈余,同时口喷鲜血,在半空中染成一团红雾,瞧来骇人已极,显是受伤极重。 这几下变化太过突然,莫说方莫及绝神宫众人,就连出掌的顾宁儿都似惊呆了,举着两只手儿兀自愣神,实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而此时,独孤烈已然从半空中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噗通”一声砸得尘土飞扬,显是跌得甚狠。 但不想这一跤却仿似将独孤烈的魂魄又摔了回来,只见他强行挣扎着爬了几下之后,方勉力的翻过身子趴在了地面。 此刻,虽然独孤烈头上发髻披散,口边血迹斑斑,模样瞧来甚是怕人,但双目之间竟好似重新恢复了清明,再也不像适才那般浑浑噩噩,势若疯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六回:独孤非凡 此时,独孤烈面露惊恐,不停四下寻找,待看到站在台阶之上的独孤非凡时,眼神方定了下来。 瞬间,独孤烈直如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片刻功夫,已然泪流满面。 独孤烈再转而以手代足,双膝跪地,丝毫顾不得肮脏,几下便爬到台阶之上,一头便扎到独孤非凡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独孤烈此番哭声发自内心,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声声敲打在独孤非凡的心头,直如一把刀儿反复捅将开来,把个偌大的独孤非凡痛得再也支持不住,“噗通”一声软倒在椅子之上,遂也伸出双手将独孤烈紧紧地拥在怀中,自己的老泪不禁潸然而下。 此番事情一出,整个绝神宫内所有人的情绪仿似滚水加火,顿时沸腾开来,纷纷操起兵刃,口中大声呼喝,立时便要将顾宁儿、方莫等几人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 而此时,顾宁儿早已退归本队,但见她双眉紧蹙,脑中飞速旋转,对其他人所有言行全都充耳不闻,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已然入了神。 方莫见她如此模样,知其必有原因,遂也不敢打扰,立时抬起双掌与唐双儿一左一右,将顾宁儿、王凡及雪雁三人护在身后。 绝神宫众人见这二人仍敢负隅顽抗,心中已是气极,虽也惧怕他们武功非凡,但仰仗人多势众,倒是也互相壮起了胆识,步步紧逼,越行越近,眼看双方就要交了手。 方莫虽不怕死,但也不愿自己的兄弟无端搭上一条性命,见情况危急,转头便对着独孤非凡大声喝道:“独孤前辈!我方三胜一负,已然赢了!难道说你这主事之人要掩人耳目!杀人灭口么?” 此刻,独孤非凡正深深地沉浸在对独孤烈的疼惜之中,哪里还管得这几个辈的死活,他眼神只是定定地望着怀中自己的外孙,溺爱之情挂了满面,那方莫之言直如过耳清风,恍若不闻。 方莫的言语虽未打动独孤非凡,但却如同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顾宁儿的心头。 只见她紧咬下唇,脸上香汗淋漓,脑中不停旋转,口中也随之轻轻念出道:“雷钢……无影……掩人耳目……主事之人……杀人灭口……若要当得了主事之人……必要杀人灭口……但若是杀人灭口……又如何能够掩人耳目呢……难道说……” 想及此处,顾宁儿瞬间如同打通了所有关节,再也管不得别个,急急扯开身前的方莫,运足了全身内力,对着独孤非凡撕心裂肺地喊道:“独孤前辈!!心有人暗算!!” 顾宁儿乃是女儿身,嗓子自来天生尖锐,再加上她本身内力就不弱,又是情急之下叫出,所以,她这一声喊叫不禁喝住了绝神宫众人,更是直直地扎入了独孤非凡的耳中。 独孤非凡被顾宁儿这么一叫,愕然转醒过来,脸上枭雄之色立现,顿时抬起头颅便向场中看去。 只见他双目如鹰,电闪般在所有人的面上扫过一圈,却并未发现有所异常,遂眉头一锁,隐隐对顾宁儿生了怒意。 可不想独孤非凡这森森一撇,却把绝神宫众人骇了个半死,他们瞬间感到自己如同被人揪住发髻狠狠地沁入到万古寒冰中一般,从头上直接冻到了脚底,浑身冰冷,刺骨难耐,再也不敢抬头观望,只是抖做一团,瞧模样,实已是怕极。 可即便是动了怒,这独孤非凡也未舍得推开独孤烈,仍是将其紧紧地揽在怀中,仿似哪怕天塌地陷,只要自己的外孙无事,便也无妨。 此时,只见独孤烈猛然紧紧地抱住了独孤非凡的胸膛,双手交叉环绕在其背后,口中死命呼喊道:“外公!你是怎么了!外公!!” 独孤烈这声喊叫来得十分突兀,语气甚为声嘶力竭,顿时又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再也顾不得害怕畏惧之情。 可此时,独孤非凡也十分纳闷,暗道自己好端端地,外孙为何会如此喊叫,莫不是听见姓顾的女娃子声音,疯病又被吓了出来。 独孤非凡想及此处,随即心头一狠,暗畴外孙这病若是治得好也便罢了,若是治不好,就算倾了绝神宫所有人之力,也定要诛杀顾大先生父女方肯罢休。 独孤非凡虽然心中兀自发狠,但对于独孤烈的慈爱之心却是更甚,两只皱纹斑斑的手轻轻地抚着外孙的头顶,似是不住安慰。 可顾宁儿见此情景,心知独孤非凡会错了意,立时便再想出言大叫提醒,但无奈当她刚刚张开了嘴,一切却也都晚了。 就在此时,独孤烈猛然无端“啊”地大叫了一声,这喊声不但来得突兀,更是夹杂着几分内力,竟震得独孤非凡双耳之中都有些嗡嗡作响。 但独孤烈的喊声虽大,可独孤非凡乃是武林之中最顶尖的人物,耳中一动,已听见外孙这呼喊声中,微微地还带出了“呲”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虽然得可怜,但却是真实存在着的,独孤非凡闻声不禁一怔。 可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独孤非凡再想闪躲,却也晚了,顿时只觉得头颅下方左右两侧一阵剧痛,竟是利刃入脑,扎入甚深。 此番情景,若换做他人,必死无疑。但独孤非凡当真武功通玄,实已到了化境,如此危急关头,仍能内劲陡升,头颅遂猛一后仰,竟是生生地折断了这两把必杀的“袖中剑”。 可饶是独孤非凡这等人物,受了如此致命伤,虽未立刻身死,却也双目涣散,再没有了气力,但他仍不肯放开手中独孤烈,口中尚兀自念念道:“好外孙……你虽伤了外公……却实因是你疯病所至……千万莫要害怕……有外公在此……谁也……谁也伤不了你……” 独孤非凡说到此处,已然说不下去,全身皆已脱力,但两手仍然轻轻搭在独孤烈头顶,舍不得撒开。 独孤烈见独孤非凡如此疼爱自己,心中也是一阵大痛,不禁失声而哭,泪水瞬间打湿了独孤非凡前襟一大片,实是情真意切。 但独孤烈只是哭了片刻,瞬间转为正常,遂探出头去,轻轻在独孤非凡耳边言道:“外公,我别的事情全都不会害怕,我只是害怕你受伤太轻,不能死去。适才外孙疯子装得可否逼真?这是我用了十日时间方才学来,就为了今日的这一刻,你外孙有着如此大的毅力,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定可照顾好自己……” 此时,独孤非凡已然不能言语,口中“嘶嘶”之声连连,眼里虽涌满了泪水,悲伤满溢,但却全无仇恨之色。 独孤烈见状,又轻轻地跟着言了几句道:“外公,我知道你定然疑惑我为何要如此行事,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只因你的一时狠辣,导致我父几十年不敢好好做人,我母至今仍下落不明。我们一家如此凄惨,皆是拜你所赐,你现今如此,难道不是报应循环之理么?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再送你一个大礼,好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父亲不是别人,正是……” 待独孤烈言完,独孤非凡眼中立时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眼睛兀自睁得老大,口唇反复开合了几次,便欲言讲些什么,不想努力了几番之后,竟是连那“嘶嘶”之声都再也没有发出来,便头颅一歪,双手一垂,径自死了过去。 而此刻,绝神宫众人站在台阶下方甚远处,本就瞧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且独孤非凡又是伤在后脑,虽然鲜血滚滚而下,却也俱被那身大红长袍吸收了进去,遂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眼见得他们祖孙二人窃窃私语,倒是谁也不敢随意出言询问。 可顾宁儿已然猜透了事情的始末原委,当下便聚拢其几人,叫方莫将药丸分发下去,每人口含一颗,待事情一旦有变,立时逃走。 而此时,绝神宫众人皆注目于台阶椅上互相搂抱的二位主人,竟是谁也没有发觉这几人的举动异常。 众人正瞧时,却猛然惊见素来如同山岳一般坚强的独孤非凡竟然把头一歪,似魂归西天而去。 这一下子,登时把绝神宫内人人吓得心胆皆裂,几欲发狂。 霎时间,整个广场便乱做一团,纷纷你拥我挤,欲行上前,想要在近处观瞧一个仔细。 可就在此时,却只见独孤烈猛然把头一扭,面向众人,双目之中流出血泪两行,不停滚滚而下,从牙缝儿中挤出几句言语恨恨道:“顾宁儿!方莫!你们好狠的心肠!竟然借着打伤我之时暗中施毒!让我半疯半傻地闯入外公怀中!可怜他老人家为了替我疗伤,已然将毒性全部吸到自己的身上!此刻……怕是不行了……呜呜呜……” 说罢,独孤烈也不下令,反而又回身趴到独孤非凡的两腿之上,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兀自继续痛哭开来。 可就在绝神宫众人刚听完此言,尚未回过味道之时,那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庚金真君此刻却猛地睁开了双眼,身子疾如一道黄色闪电,眨眼间便跃至台阶之上,“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独孤烈叩拜道:“主人,请节哀顺变!此时无论再怎样伤心,也是无济于事!老主人虽已先去,但我等深受其大恩,自会奉你为主!不若,先行下令废去老主人所言赌约之事,再将这几个凶手杀之而后快!其余之事,另当别论!” 庚金真君地位崇高,他这一带头,绝神宫其余人等仿似又重新找回了主心骨,登时纷纷随之下拜,口中叫嚷连连,虽言说不一,但显然皆已归服。 直到了此刻,独孤烈心中方才安定了下来,遂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待又过了片刻,独孤烈猛然一转头,直似换了个脸般,冷冷地指着方莫几人怒道:“赌约之事,已然作废!这几人刺杀了老主人,尔等速速与我拿下!将其乱刃分尸!!” 此时,绝神宫众人终于放开了手脚,顿时嗷嗷怪叫,拿起兵刃便向方莫几人冲杀过来。 顾宁儿见此场面,眉头紧锁,细细思量,但觉此事尤未算完,遂手中紧紧地攥着“失神散”,仍迟迟并未将其打出。 果不出顾宁儿所料,此刻又出现了变故,只听得场边有人带着哭腔一声大喊道:“主人!烈火真君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也中了毒……此刻……怕也是不行了……呜呜呜……” 这一句话如同一颗炸雷从天而降,直直地又砸入了众人的心头。 此刻,他们再也顾不上方莫几人,心中皆惊骇欲死,立时齐刷刷地回头向发声处看去。 果不其然,只见烈火真君此时已然倒地,嘴角吐着黑血,双目半睁半合,虽尚有一丝气息,但已是不能言语,眼看着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去。 而贾全此刻正抱着他的身体兀自痛哭,伤心不已。 原来此事也是刚刚发生,这绝神宫内地位低下之人头脑简单,武功平常,一经煽动,便自如烈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但其中武功高深,沉稳练达之辈也是大有人在,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实是太过巧合。 就算这一切都可以解释开来,但最为奇怪的就是独孤非凡中毒身亡一事。 想那独孤非凡是何等样武功,莫说一个顾宁儿,怕是就算顾大先生在场亲自下毒,想来也不能如此简单就会要了独孤非凡的命,此事定然大有蹊跷,所以这些人思之再三,皆是未动,定定地看向方莫几人,静观其变。 而这些人中恰好就包含了性子暴烈,武功高绝的烈火真君。 他素来对独孤非凡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适才甫一见到主人歪头逝去,心中顿时如同山崩地裂,整个人就被震在了原地,登时一动也不能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七回:众叛亲离 可烈火真君转瞬又听到了独孤烈的解释,心中立时便起了疑,别的说法尚可,但若说老主人的功力能被毒药害死,便是打死他千百回也难以相信。 烈火真君正待起身发问之时,却不想素来少言寡语的庚金真君竟会主动抢先出言拥戴独孤烈,心中瞬间便明白了几分,他立刻转眼看向极土真君。 却只见这个胖胖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然捡起地上掉落的燕子,在手中仍自把玩不止,但她的眼神却同时也是盯紧了烈火真君,这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已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烈火真君只觉心头一喜,立时便有了几分把握。 而现下当务之急就是要解救下方莫几人,若是这几人身亡,这条线索就算彻底断了。那么,老主人的冤屈可当真算是石沉大海,永无昭雪之日了。 烈火真君庆幸极土真君也是如此打算,想来凭他二人的武功及身份,就算是对上独孤烈与庚金真君,也定然丝毫不落下风。 当就在烈火真君细细思量之时,绝神宫众人已然下拜认定新主人,烈火真君见情况危急,再也顾不得考虑结果如何,涨起身形就要暴喝制止。 可就在这么一个当口,烈火真君只觉自己脖颈之上“大椎”、“风池”等几处要穴突然被人死死捏住。 此人手力之强,内功之盛,与自己竟也是相差不多。 由于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烈火真君登时就被制住,再想动转已是痴心妄想。 此刻,烈火真君只觉得自己如同被抽去筋骨般,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支撑,全然发不出一点力道,拼去了老命,他方勉力从口中挤出了一个字问道:“谁……” 此时,只听烈火真君身后之人“桀桀”一笑,赞道:“好一个内功绝伦的烈火真君!被我拿住如此大穴尚能言出一字,可算是当真了得,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我便是你最贴心的贾全呐!” 贾全此言一出,烈火真君顿时断去了所有活着的念头,他深知贾全此人心思深沉,他若肯吐露实情,必然已经到了万无一失的地步。 烈火真君内心不禁一阵苦笑,遂再无保留,较起了全身功力,竟多挤出了几个字问道:“贾全……贾全……你到底……是……谁……?” 贾全轻轻地将嘴巴探到了烈火真君耳旁,声言道:“真君啊真君,我有一个的名称……便是那真正的……‘无影’!!” 贾全此言一出,烈火真君霎时间如同被万颗闷雷击中顶门,惊得直直张开大嘴,“喝喝”喘着粗气,再也答不上一言。 贾全见此情景,也不敢多做耽搁,掏出怀中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吧嗒”一声就塞入烈火真君的口中。 烈火真君此时已然全无挣扎之意,这粒毒药就沿着他的喉咙直接滑下,顺利异常。 而此刻,也正值其他人等都在跪地顺服之时,就算有少数几位武功高强之人未跟随其中,也是冷眼旁观,定定地看着独孤烈,所以贾全这番举动竟是隐秘地瞒过了所有人,做得天衣无缝。 待独孤烈对方莫几人下了诛杀令,烈火真君也已然毒发不支,遂贾全方上演了适才那一出戏码,表现得痛苦至极,撕心裂肺。 独孤烈见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眼中不禁也闪过了一丝赞许之意,微微地对贾全点了点头,以示鼓励,贾全偷眼得见,心头旋即一喜,哭得反而更加悲悲切切了。 可就在烈火真君即将咽气的这一刻,出人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那躺在椅子之上,本已逝去的独孤非子突然身体猛地一震,竟是再度活了过来。 只见他呲牙咧嘴,面容可怖,口中不住“桀桀”怪笑,宛若鬼神一般。 独孤非凡遂内力猛地一吐,身上大红袍登时被震得纷纷碎,如同一群血红的蝴蝶,翩翩起舞,悄然落地。 此一变故,登时惊得独孤烈与庚金真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尤是庚金真君,此刻竟是被吓得双腿之间急急地涌出了一股暖流,将下身全然打透。虽欲转身逃跑,但身子却是半分也动转不得,只好口中连连哀求道:“主……主……主人……饶命……” 独孤非凡眼睛定定地看着庚金真君,双目露出狂态,舔着下唇打量半天,竟是摇了摇头,口中兀自道:“不对!不对!你不是我的好外孙!不是我的好外孙,便该去死!” 独孤非凡说罢,眼里狂意卷着杀意,抬起单掌,便要将庚金真君立毙当场! 但也是庚金真君命不该绝,在听到了独孤非凡的声音后,那原本已然气息奄奄的烈火真君,竟也回了魂,双目之中现出一片清澈,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气力,竟叫出了声音道:“主人……主人……我……我是烈火啊……” 独孤非凡听到烈火真君的呼唤,两只眼中狂意顿时减了几分,头颅遂怪异的歪向一侧,抬起双目四下寻找,过了许久,最后方在地面上寻到了已然命在旦夕的烈火真君。 这一来,倒把贾全吓得浑身立抖,立时撒手放开了烈火真君,连滚带爬,远远地逃了开去。 独孤非凡思索片刻,才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烈火真君的身边,遂俯身蹲在地上,用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烈火真君,也不说话。 半晌,独孤非凡的眼中方恢复了一丝清明,艰难地开口问道:“烈……烈火……是你……你……你要先我……而去了吗……?” 烈火真君见主人认出了自己,再也没有了任何牵挂,当下头颅一软,双目带泪,含笑而逝。 不想烈火真君这一死,便彻底地割断了独孤非凡最后一丝清醒的神经,只见他双手紧抱头颅,放声狂呼,惨嚎声响彻整个绝神宫,而在他身边武功低微之人,纷纷抵抗不住,皆是吐血倒地,翻滚连连,面上极尽痛苦之色。 而幸得雪雁距离此处较远,身边又有方莫及顾宁儿双双输送内力扶持,才免去了吐血倒地之危,但饶是如此,却也被震得俏脸煞白,捂着胸口,痛苦难当。 这还幸得独孤非凡是受了重伤再先,若是在他全盛之时发出此吼,怕是在场少半之人就要毙命当场,但饶是如此,许多人也是失去了再战之能。 待独孤非凡此声吼过,整个人已然彻底发了狂,时而大笑,时而哭泣,手舞足蹈,须发皆散,颈后鲜血再次被内功激得“突突”直冒,他也全然不觉,口中兀自喃喃道:“外孙……我的好外孙……你不要你外公了吗……” 独孤烈即便再是沉稳多智,此刻也是抑制不住内心恐惧,什么富贵荣华,什么权力荣耀,统统皆抛在了脑后,只想迅速逃离此地,再也不要看见这个骇人的独孤非凡。 但尚未容得独孤烈起身逃离,却只见独孤非凡身子猛然一晃,竟似有些站不住了。 这一个动作虽然微,但是却定定地看在了独孤烈的眼中,他立时恢复了清醒,心中暗道自己一声没用,赫然站起,狠狠地望着脚边已然尿了裤子的庚金真君,怒喝道:“没用的东西!你还不与我速速滚了起来!老主人现在已深受重伤,还不速救,更待何时?” 独孤烈此刻口中喝骂得振振有词,浑似忘却了适才自己也惊骇欲死的窘态一般。 庚金真君闻独孤烈之言,遂偷眼望去,果真见到独孤非凡后脑此刻依然在不停地冒着血,心中转为一喜,将便溺于裤中的羞臊之情登时全然转化为了恨意,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气力,赫然站起,口中暴喝一声,从台阶之上高高跃起,化为一道金光,单掌烈烈,向着独孤非凡后脑就是直劈而去。 独孤非凡虽然已疯,但耳中听见喊声,本能猛然就是一回身,双目随之狠狠向后便瞪了过去。 独孤非凡这一瞪,直如金刚怒目,恶鬼逞威,两道神光骤然而至,直击在庚金真君双瞳。 庚金真君被老主人这无匹的气势一震,满腔脆弱的豪勇之情顿时被敲得粉粉碎,化成了一阵飞灰,瞬间只觉整个内腑如同翻江倒海,烈火燃烧,再也拿捏不住身形,人在半空中一阵歪歪扭扭,竟是双膝一软,直挺挺地便跪在了独孤非凡的脚前。 庚金真君强行抬起头颅,仿似欲言讲些什么,但望着独孤非凡神魔一般的面孔,浑身又是不住连颤,嘴里接连吐出几口绿水,忽而头颅一垂,竟是被独孤非凡生生骇死在当场! 绝神宫众人见庚金真君如此人物都死得这般凄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怖之情,吓得连连后退,赫然让出一个丈余的空地,整个圈中兀然只剩下烈火、庚金二位真君的尸体及双目失神的独孤非凡呆呆而立。 但就是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独孤非凡,却任凭独孤烈如何叫喊,众人就是再也不敢前进一步,场面登时陷入了僵局,无法化解。 可就在此时,广场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清啸,这声音悠悠扬扬,响彻云霄,如风、如雨、如磬、如钟,恍如一股仙音,打得众人心中起了丝丝涟漪,竟慢慢地又变得安宁下来。 但独孤非凡听见此声,却无端感到一阵恶烦,内心狂意又起,顿时面目狰狞,须眉皆炸,再也无法忍耐,仰天发出一声长吼。 独孤非凡这声音直若龙吟,狂野无匹,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奔着广场外的啸声就是席卷而去。 这两股声音立时撕咬在一起,似金戈相击,似斧钺齐鸣,竟带出了无边的透骨杀意,在场之人听得无不内心发寒,肝胆欲裂。 过了良久,这两股声音方慢慢消散而去。 此时,广场外之人已经行到了近处,在门口轻轻雅雅启言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独孤先生武功虽然高绝,但显然已经受了重伤,不知为何仍然不肯放下心中的执念,硬要逞强,反倒让自己徒受伤害呢?” 这人言完此句,独孤非凡立时再也支撑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赫然将胸前白须染成一片艳红。 但不想独孤非凡吐出这口鲜血之后,整个人却仿似好受了许多,面色固然惨白已极,呼吸却反而均匀了下来。 此刻,虽然独孤非凡形容颇惨,但身子仍如一杆标枪般扎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死死地看着门口,只待那人进来。 别人只觉声音甚为陌生,不晓得来者是谁,但独孤烈闻得此声,却面露大喜之色,连声叫道:“国师!国师!速来助我!!” 只听得那人又是一阵大笑,朗声言道:“独孤公子莫要惊慌,贫道刘德仁来也!”随着声音落下,此人半边身子已经闪进广场之内。 这时,方莫与顾宁儿心头才真正巨骇,双双对望一眼,再也不敢多做停留,恨不得立时肋生双翅,逃离此地。 方莫急转头向着其他几人低呼道:“吞药!速退!” 而随着方莫的这一声喊喝,顾宁儿双手已然齐齐打出,在这几人的周围,顿时鼓起了一阵轻烟。 但说来也怪,这股子轻烟起先并不甚大,但随着微风袭来,霎时间便飞散开去,飘飘荡荡,晃晃悠悠,竟然越变越浓,转瞬间便将这几人的身形团团隐在其中,再也甚都瞧不清楚。 独孤烈见方莫这边生了变故,心头也起了急,登时大叫道:“极土真君!率队追击方莫!切勿让其逃去一人!” 极土真君闻令,胖大的身子用力一扭,整个人骤然便从椅子之上消失,转瞬间已到了那团轻烟之外停住,身法之快,竟是令人咋舌。 但极土真君也是见闻广博之辈,知这股轻烟定有蹊跷,遂不贸然前行,反而双手一挥,派人前冲。 她手下之人见主人有令,自是不敢抗命,纷纷捂住口鼻,拿起兵刃,四下劈砍便冲进烟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八回:天不绝人 可他们怎知这“失神散”乃是顾大先生亲手调制而成,最是霸道无匹,莫说是从口鼻之中吸入,即便是皮肤粘上一点儿,内功浅薄之人便立时就要昏倒,非要睡足三日三夜,方才能够缓醒过来。 如此一来,可苦了这干不晓事的喽啰们,进得烟中未行几步便纷纷倒地不起,“噗通”之声连连,转眼间,已有四、五十人昏迷当场。 这下子,可把其余人等吓得魂不附体,胆战心惊,任凭极土真君再怎么呼喝也是不敢再前进一步。更有甚者竟是骇得双腿发软,跪倒于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这世间霸道之物最是不能长久,这“失神散”也是如此,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加上这四、五十人倒地时所带起的尘风以及微弱的呼吸,片刻之间,这股子轻烟竟是全然消散,丝毫皆无。 但此时,方莫几人也早已踪迹不见,兀然只是留下一地昏睡之人。 此刻,广场上的独孤非凡与刘德仁也已然动上了手,拳风虎虎,显是斗得甚为激烈。 可极土真君心头着急,早已没有了观看的念头,立时聚齐剩余之人,顺着几人逃走方向就是追赶下去。 且说轻烟一起,方莫随即便俯身背起了王凡,再由顾宁儿与唐双儿一左一右架起雪雁,五人立时转身而逃。 他们身后虽然也有少许绝神宫帮众围追阻拦,但奈何均是武功平常之辈,再一见到这几人连眼睛都瞪出了血丝,哪敢上前死缠,只是掏出兵刃做做样子,呼喝了几声后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任由几人逃窜而去。 方莫这几人闯出后,东一头西一头就四处乱撞起来,直如同没了头的苍蝇般,便在这偌大的绝神宫里兜起了圈子。 由于道路不熟,此时莫说想要顺利逃出绝神宫,便是欲绕出这个外墙,也是势必登天还难。 见逃生无望,方莫背后的王凡幽幽一叹,遂有气无力地言道:“方莫……放我下来……你们几人出去也便是了……带着我只是累赘……若……” 可王凡尚未言完,方莫已然狠狠地喝止道:“你给我住嘴!若是让我丢下你自顾自地逃去,我便是死了也不能得以安生!你再要讲此类言语,我就先碰死在原地!让你也尝尝兄弟先你而去的滋味!你与雪雁!我定然一个也不会将其丢下!!” 王凡闻方莫此言,顿时双眼迷离,泪水模糊,遂用单臂死死地搂住方莫的脖颈,喉头一阵哽咽,再也讲不出任何言语来。 王凡如此一个豪横的汉子尚且如此动容,更别说雪雁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了。 此刻,她的双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一个忍耐不住,便大滴大滴地顺着香腮滚落流下,直如梨花带雨般,打湿了胸前一大片的衣襟。 直到此时,她才真真正正地相信了方莫之言,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遂终于鼓足了勇气,低低声言道:“向西北而行……见门便即右转……” 顾宁儿是何等聪明伶俐之人,她早就看出雪雁实非唐双儿的丫鬟。此刻忽闻雪雁出言,她心中顿时一喜,当下也不询问究竟,立时便按照雪雁之言急行,几个转弯间,就已绕出了这广场的外墙。 雪雁再不迟疑,口中不停指路,这几人如同得了盏明灯,没有半点迂回,横冲直撞间,径直地便来到了一所大屋之外。 雪雁见一路如此顺利,心中也是高兴,遂伸手一指道:“便是这里,闯将进去!” 方莫闻言,毫不犹豫地飞身一脚,踹开屋门便闪身而入。 待进得屋内,几人抬眼望去,只见里面零零乱乱,盘碗皆是,又是锅灶又是菜肉,显然竟是绝神宫的一个后厨。 而此时,屋中尚有几名下人正在收拾打点,他们发觉有人贸然闯进,心头先是一怒,但随即就见到方莫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他背后尚在滴血的断臂王凡。 这一下子,顿时吓得这些人屁滚尿流,直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跌跌撞撞便抢出门外,一溜烟四散不见。 可奇怪的是,就在其他人等忙不迭地逃跑之际,却只有一人站在原地不动,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雪雁。 待过了片刻,这个人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回身竟兀自奔着最大的那口锅台行去,不发一言。 他这一来,倒把方莫几人闹得不知所措,兀然发愣。 但顾宁儿知雪雁来此地必有所因,遂把朱砂痣旁的青丝向耳后略微地带了一带,柔声发问道:“雪雁妹妹,这人可是你的帮手吗?” 雪雁稍稍地点了点头,又慢慢地摇了摇头,最后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脸对方莫发问道:“方公子,你可还记得那个吃了自己舌头的准子吗?” 雪雁此言一出,其他几人虽然不知详情,但就凭她这寥寥几字便已清楚地表达出一幕人间惨剧,遂心头皆是惊骇无比,纷纷再度看向锅台旁边之人,面上露出同情之色。 而方莫却是知晓内情,闻言顿感一惊,遂急忙问道:“莫非他便是……” 雪雁未等方莫言完,便黯然地点了点头,接言道:“他便是那准子,自从他被少主人强迫吃下自己的舌头之后,整个人便疯疯癫癫,势若发狂。我见其可怜,便在少主人面前替他求了情,方才免去了再受折磨之苦,遂被派到此处做一些肮脏的活计。但天可怜见,他竟兀自地恢复了神智,整个人也变得无比任劳任怨起来,白日里帮忙做活,一人顶得五人好用,夜晚也不休息,不仅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更是把泔水杂物全部推出宫外独自倒掉,他这没日没夜的一干,倒是甚受好评,却也没人再管他了……” 方莫几人虽然心中着急,但见雪雁自顾自地已经言入了神,知其必有后话,遂也不忍打断,继续听了下去。 果不其然,雪雁又言道:“直到上个月初,我偶尔来到了厨房之内,不想这准子一见是我,竟是偷偷地塞给我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我知其感念我求情之恩,定有要事相告,遂也并未当众挑明,待回到屋中只剩我自己一人之时方拆开瞧看。谁知这一看,却把我惊呆半晌,不想这准子当真是个人物,每晚借着独自打扫之际,硬是凭着毅力一铲子一铲子挖出沙土,又一车一车的将沙土混在泔水之内偷偷倒掉,生生耗去一年时光,当真挖出一条道路至通绝神宫外。他也知我处境难当,遂约我一同逃走,我那时只是胆,迟迟未敢回信,但谁料这准子实是个有心之人,见我不走,他却也不肯走,一拖便至了今日。不想此时,倒是当真派上了用场,看来这也是老天注定之事了……” 而此时,准子已然掀翻大铁锅,撤去灶底木柴,接连又搬开浮面的几块青砖,最后方露出一块厚厚的铁板。 只见这准子咬紧牙关,双手猛然发力,“吱呀”一声抬起铁板,接着奋力推至一旁,这才面露喜色,“咿咿呀呀”地招呼几人前来。 方莫几人行至跟前,遂低头看去,只见灶台之下赫然现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里面冒着丝丝寒气,也不知通往何处。 准子见这几人皆望向他,遂抬起双手,先比划了一个“二”字,接着再向左指了一下,又伸出两只手的拇、食二指,对在了一处,然后慢慢向外扩展,直到比划不下为止,方才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坚定地点了几下头。 而后准子又指了一下右边,两臂张开慢慢向内回收,直到再变成双手拇、食二指对上,这才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最后,准子又指了指洞口,两手并拢,突然做了一个撒花的手势,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方才罢休。 准子这一路比划直把这几人闹得晕头转向,不明所以,遂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雪雁。 雪雁见状,也是急得满面通红,连连解释道:“我……我也是看他给我的信才明白这里有个通道,但我真的……真的看不懂他在比划些什么……” 但此时,顾宁儿却若有所思,尝试着问道:“准子,我要是说得对,你就点点头,我要是说错了,你就摇摇头,你可听懂?” 准子见众人看不明白,心内正值着急之时,却突然听见有一位貌美的姑娘如此相问,想来她已是看懂,遂极为欢喜,接连狠狠地点了几下头。 只听顾宁儿一字一句言道:“你适才想欲告诉我们,这下面有两条通道,是也不是?” 准子顿时面露喜色,不停点头,竖起大指。 顾宁儿见已猜对,心中便有了底,接言道:“左边一条,乃是活路,起初钻时,非常窄,但越走越宽,可逃出生天。而右边一条,则是幌子,起初宽大,但越走越窄,最后成了死路,对也不对?” 她这话一说完,无需准子肯定,众人也恍然大悟,顿时连连咋舌,暗暗佩服起顾宁儿的聪明伶俐来。 可到了最后的那番比划,顾宁儿也是思索了一阵后,方试探着答道:“莫非这洞口有你留下的硝石火药之物?待我们全进去之时,你便引火炸之,封去洞口,断去来人追路,可是此意?” 那准子也未料到这世间能有如此冰雪聪明之人,竟会猜得分毫不差,当下同时竖起两根大拇指,口内“嗯啊”叫个不停,想是连连称赞之意。 顾宁儿见自己完全料对,心头也是欣喜,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准子遂从怀中掏出引火之物,手中连连比划,招呼众人钻进内里左边的洞穴。 但方莫见准子已然被独孤烈折磨得如此惨然,又怎忍心再让其犯险,于是劈手夺过火石,将准子推搡进洞。 众人知此刻并非客套的时分,也不耽搁,随着准子身后便逐一钻入,甚是迅速。 而方莫最为担心的王凡虽然断去一臂,体虚无力,但万幸他身子瘦,性格倔强,用单手扯住唐双儿的脚踝,也是顺利地进入洞中。 可待顾宁儿也下了进去,外面只剩方莫一人之时,却突然发生了变故,只听得门口衣袂声响,极土真君竟是追着王凡的血迹,赫然也闯进此屋。 但奇的是她身后并无其他手下,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极土真君进门一见此种情形,眼中虽露出惊骇之色,但更多的竟是喜悦之情,胖大的身子骤然一晃,眨眼间就如同一片乌云黑压压地飘到了方莫的眼前,开口就问道:“兔崽子!你可是……” 不想这极土真君虽然肥胖异常,但声音却是甚为甜美,这两者加在了一处,当真是要多奇怪便有多奇怪。 可方莫见这胖女人身法已然快到了极致,心中只顾得惊慌,哪里还有半分取笑之意,未等极土真君言完,已接口骂道:“老胖兔子!我便是你祖宗!!” 方莫骂完此句,极土真君顿时一怔,口中之言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方莫就趁着极土真君这一愣神之间,脚下“摔不死”轻功已然流转,整个身子兀然一抖,已到了极土真君身后,单掌就势一甩,虎虎带风,奔着极土真君后脑便是拍去。 方莫这一出手,步法招式结合得浑然天成,身随意动,意随身转,举手投足间,全无半点罅隙,显然已是对这“摔不死”轻功及“五谷轮回式”的领悟又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一经发出,就连方莫自己都觉得甚为满意,心中暗自欣喜。 但不料想那极土真君竟似早知方莫身在何方,连头也不回,身子微微一个前倾就让过此招。 不仅如此,极土真君当下顺势反手一挥,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偌大的耳光结结实实地就擂在方莫的脸上,直打得方莫原地转了几圈,登时捂脸傻在当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五十九回:劳燕双飞 可极土真君这个耳光虽然扇得又狠又辣又响亮,但竟是一点内功都没加在里面,显是手下留了情面。 极土真君见一招得手,遂转回身来对着方莫就是“呵呵”一阵冷笑。 但她这一笑可不打紧,霎时间全身的肥肉都随着笑声上下起伏悠荡,恍如平静的水面中投入一块巨石,阵阵波浪翻滚开去,就连那两颗硕大的胸脯都不停地抖动,瞧来实是滑稽已极。 方莫打死也未曾想过这天下间还有人能如此简单地破了这“摔不死”绝技,心中顿时又惊又怕,但他性子素来刚强,仍自嘴硬着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极土真君笑罢多时,从布巾的双眼中透露出一股慈爱,温和言道:“兔崽子!你可当真是混蛋一枚!我能破得了你的轻功,你还猜不出来我是谁吗?我便是你的师娘啊……” 方莫望着眼前这恍如肉山一般的蒙面女子,心中顿感一阵厌恶,当下“啐”了一口,大骂道:“呸!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肥婆娘!我师娘乃是天下闻名的‘燕双飞’,师父天天念叨着师娘她老人家不仅体态婀娜,更是世间第一等的美人!哪里会生得你这副难看模样,当真是顺口胡言!” 方莫嘴里说完这些,虽然觉得心内痛快了许多,但他也情知定然会刺激到眼前的胖女人,遂赶忙架起双拳,护住脸面,以防不测。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极土真君听完了这些话,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兀自出了神,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转而,极土真君双目之中竟突然露出了一丝赧然之色,似少女般娇羞不已,声音甜甜却又微微地发颤着问道:“你……你……你师父当真如此言讲么……?” 如若方莫似顾宁儿与独孤烈那般聪明机灵,就算心中不敢确认,但定然也会先拿言语哄住极土真君,再以求脱身之策。 可偏偏方莫就是个认死理的人,见极土真君如此怀疑模样,心中更是愤怒,大声喊道:“我没来由的欺骗于你却又作甚!想我与师父学艺五年,师父每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在树上独自哭泣,思念得悲惨痛绝!我那时便狠下决心,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会替师父寻得师娘,让二老团聚!想师娘若不是此等绝代佳人,又怎会让师父牵肠挂肚到如此地步!你若知羞,便速速闪开一条道路,让我离去!莫要再说此类疯言疯语哄骗于我!” 不想,方莫这番话甫一讲完,极土真君的双眼之中竟然噙满了泪水,口中不住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你快些走吧……此生此世莫要再入这……这龙潭虎穴般的绝神宫了……要不是‘绝魂’、‘屠神’二位长老正在闭关……怕是……怕是……唉……” 这极土真君刚刚言讲了一半,便长叹不语,身子遂轻轻一侧,闪开了一条道路,点头示意让方莫通过。 但她这样一来,方莫倒是觉出了一些滋味来,反而试探着道:“难道说你……你……当真识得我师父孙……” 而此时,洞中的顾宁儿见方莫迟迟没有下来,心中便已觉出有些不对,急急转身又爬回洞口,探出头来对方莫高声呼道:“莫哥哥!快些走啊!要是再迟些……” 可待顾宁儿此言说出唇了,眼中也瞧见了肥胖的极土真君,心中顿时惊骇万分,口中剩余的半句硬生生地噎在了嘴里,再也没有言讲出来。 但顾宁儿这一喊叫,方莫却立时回过神来,生怕极土真君再发狂变卦,也不敢多言停留,急转身形从她旁侧拧过,与顾宁儿一同钻入洞中躲藏起来。 甫一进洞,方莫就立时四下寻找,果不其然,在左右二洞的交接处下方,便赫然发现一截长长的药捻儿。 此刻,它正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显是怕受了潮。 方莫再观这身下的土地,只见左高右低,显然定是左边的火药埋得多些,右边的火药埋得少些。 一旦发生了爆炸,左边必然会被封得更死,就算被人发现了密道,也定会顺着右边挖掘追踪而下,进了死路。 看到此处,方莫不禁对准子暗暗钦佩,赞其心思细腻。 可就待方莫掏出火石,扯下油纸,正欲点燃之时,忽然间,外面却发生了变故。 原来他们这些一走,广场之上刘德仁便与独孤非凡斗了起来,这二人本是武林之中最最顶尖儿的两位高人,他们交手,可不比适才的几番争斗,当真可算得上是惊天动地,气势非凡。 但怎奈独孤非凡就算再厉害,此刻脑筋却已然混乱,又加上受了如此重伤,若不是性子发狂,不惧生死,早已败下阵来。 可饶是如此,几个回合之后,独孤非凡便已堪堪不敌,还不出手来。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不想这独孤非凡虽然人已疯癫,但本性尚在,见实不能胜,又忽然变得如同几岁的孩童般,仿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胡子一翘,嘴唇一瘪,竟“哇”的一声痛哭出来,顿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淌得满脸满须处处皆是。 如此一来,倒把个堂堂的大金国师刘德仁尴尬地定在了当场,打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收手退开站在一旁。 但此刻,独孤烈见大局竟然神奇地扭转了回来,自然喜出望外,哪肯再让事情发生任何变化,遂连忙下令,命手下之人将独孤非凡先行擒住,再行另做安排。 而绝神宫众人此刻也看出独孤非凡实乃强弩之末,有此便宜怎肯不占,纷纷再无惧怕之意,拿刀动剑呼喝上前,争抢着欲拿头功献予新主人。 此刻,独孤非凡已然被刘德仁打得心惊胆寒,眼里再突然见到这许多人等凶神恶煞般模样向着面前扑来,当真直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顿时把他吓了个魂飞天外,再也忍耐不住恐惧之情,竟是兀自“啊”的一声怪叫,转身而逃。 绝神宫众人见状,更是得意,遂晃着兵刃嘶吼连连,紧追不舍。 而刘德仁见独孤非凡这等高人会被一干霄之辈逼到了如此落魄地步,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口念道号,背过身去,不愿再看。 可刘德仁这一心生恻隐,倒是给了独孤非凡逃脱的机会,其他人等虽尽心捉拿,但奈何武功相差实在太多,独孤非凡几个起落之间,便已消失在高高低低的屋顶之上,转瞬不见。 放下独孤烈率众与刘德仁见礼之事暂且不提,且说独孤非凡此刻已然彻底疯到了顶点,眼中万物皆已不复从前,直似一个又一个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奔着自己吞噬而来。 独孤非凡一边哭着,一边躲着,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只感头昏脑涨,惊骇欲死。 可就在他慌乱之时,耳中忽听得一个声音高高喊起,却正是方莫与极土真君计较师娘之事时所发出。 这一嗓子恍如在黑夜之中给独孤非凡亮了一盏明灯,他顿时心中大喜,顺着声音便飞身闯进了厨房之内。 而此时,方莫刚然钻进洞穴欲点药捻儿,不想耳中忽听得极土真君在外面声音颤抖着言道:“属下……属下……韩飞燕……见过主人……” 方莫听见极土真君此言,顿时如同被一个轰雷将全身劈得粉粉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刨脚蹬疯了一般地爬出洞外,大声呼道:“师娘!师娘!!真的是你吗?” 极土真君万万没想到方莫这个孩子竟然如此重情重义,不顾生死,虽然心头感动,但却也怪其莽撞,遂赶忙怒斥道:“还不与我住嘴!速速滚了下去!赶快寻你到师父!说我不再怪他也就是了!” 说罢极土真君还连连给方莫递去几个眼神,示意快逃。 可不想独孤非凡初一进来,见到极土真君给他见礼,心中只觉颇为眼熟,遂呆呆发傻,未有任何动作。 但方莫这一骤然从地底钻出,直把个独孤非凡吓得肝胆俱裂,恍如见了鬼神一般,口中一声怪叫,兀然发掌向着身边的极土真君就是狠狠打去。 极土真君虽然心中也在警惕,但奈何独孤非凡此掌乃是受惊而发,实是泼出了性命一般,当真是快如惊鸿,猝然而至,结结实实地就拍在了极土真君胸膛。 这一下子,登时便将极土真君胖大的身形击得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一旁。 而这掌太过狠辣,极土真君落地后去势未绝,又将厨房之内的盘碗器皿、刀叉桌椅等物撞得四下飞散,“叮叮当当”响成一团。 而极土真君受了此掌,登时再也忍耐不住,趴倒在地上,俯身便是喷出一口鲜血,溅得面上布巾满是殷红,洇出了一片惨烈之色。 但所幸极土真君胖大肉厚,内功深湛,而独孤非凡又是仓促发掌,所以这一击并未致命,极土真君晃了晃头颅,又强行地站了起来。 方莫见师娘受了伤,双眼立时便充满了血,再也不管不顾,发了狂般奔着独孤非凡就是死命打去。 此刻,他发自情急,手下早已没了章法,咬牙切齿,双臂乱挥,已然连寻常武夫都不如了。 但说来奇怪,独孤非凡见方莫此等模样,眼中竟是闪出了几丝恍惚之色,身子只是闪躲,却不还手,口中还兀自喃喃道:“外孙……外孙……你莫要害怕……有外公在此……你便是疯了……外公也会护着你……天下……无人敢动你半分……” 方莫心中恨极了他伤害到自己的师娘,哪里还管他胡乱言些什么,口中也是狠狠地还言道:“你这老疯子!鬼才当得了你的外孙!你们全家都是疯子!早些死绝方才痛快!” 独孤非凡听方莫此言,嘴唇一咧,竟又要哭了起来,悲伤道:“我外孙最为孝顺!我外孙不能死!我外孙不能死……呜呜……” 此时,极土真君也是爬了起来,见方莫打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生怕其吃了亏,遂飞身向前,与方莫并肩双战独孤非凡。 而方莫见师娘并无大碍,心中也是一喜,这一来,他一身的能耐倒也是恢复了正常,登时便与极土真君相互迎合,攻得异常猛烈。 此时,只见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同时上下翻飞,团团将独孤非凡困在了当心,漫天的掌影直如雪片般飘飘落下,竟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但独孤非凡却也当真了得,一边嘴里念叨着外孙,一边轻松地闪躲着二人招数,任凭方莫与极土真君如何猛攻,竟硬是伤不到其分毫。 如此下来,三人竟是成了缠斗之局,非长久战斗而不能分出胜负。 可此时,远远地已经传来了杂乱的呼喊之声,想是追兵已然临近,片刻就会到达。 方莫听见了声音,心中立时大乱,既怕来不及封住密道,害死众人,又怕师娘的身份惨遭暴露,对不起师父。 可如若带着师娘一同进入密道逃走,且不说师娘胖大的身躯钻不进去,就算当真钻得进去,那死鬼缠身的独孤非凡,也是摆脱不掉。 方莫前思后想,只觉上下左右各种计策全被堵死,当真是再也没了办法。 而独孤非凡对于外面的喊声恍若不觉,仍自顾自地念念道:“外孙……我的好外孙……外公便是死也会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不想独孤非凡这无心的一句,却是如同推开了方莫心中的一扇大门,豁然开朗。 当下方莫再也顾不得别个,竟是脱身而走,“嗖”地一声便钻入右边的密道中,迅速掏出火石,用力相撞,“啪啪”几下便引燃了药捻儿。 顿时,“呲呲”之声瞬即响起,眼见着立时就要引爆。 可极土真君并不知晓锅灶之下会有两处通道,甫一见方莫独自逃走,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失落。 欢喜的是自己终于救走丈夫的爱徒,实可对得起他。 而失落的却是自己竟先后两次被丈夫及他的徒弟丢下,当真是内心一片空空荡荡,生无可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回:还情二笛 而极土真君此念头一起,便再也抑制不住了,悲伤之情瞬间就如同洪水一般蔓延开来。 此刻,她手中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劲力,竟是闭上双眼,双臂一垂,兀自不想活了。 独孤非凡见此大好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眼中立时大发光彩,抬起手掌,奔着极土真君面门便是狠狠拍去。 独孤非凡此掌如若击实,极土真君的头颅定然粉碎开去,断然再无活命之理。 可就在这个紧要地关头,那本已钻入密道的方莫,竟忽然又探出头来,张开双臂对着独孤非凡大声呼喝道:“外公!外公!我是烈儿啊!你快些前来!外孙就在这里等着你!!” 方莫此言一出,直如天音梵乐一般动听悦耳,瞬间便飞进独孤非凡的耳中。 独孤非凡浑身猛一颤抖,眼泪当即夺眶而出,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极土真君,闪电般一个飞跃便扑到了方莫眼前,死死地抱住再也不肯撒手,直哭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 方莫怀中抱着独孤非凡,心中竟是一片安宁,对着极土真君微微一笑,轻轻言道:“师娘!替我向师父他老人家问好,就说他不孝顺的徒儿先去了……来世,我们再见……” 说罢,方莫再也不做停留,身子向后兀然一倒,带着独孤非凡双双滚入右侧死路密道之中。 而外面的极土真君见方莫去而复返,本自愕然,但见他把独孤非凡强行引走后,又说出了那番诀别的言语,心中立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顿时,极土真君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激荡,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道:“方莫!!是师娘对不起你啊……” 可随着她的这声呼叫,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锅台立时崩塌深陷下去,直将洞穴口封得死死,再无半点缝隙。 而这个爆炸的声音之巨,就连整个房屋都被震得跟着摇了几摇,几欲倒塌,横梁之上的尘土“簌簌”然落下,半晌方才停息。 极土真君见此情景,再也把持不住身形,仰面吐出一口鲜血后,双腿一软便昏迷倒地,再也人事不省了。 而其后绝神宫众人再如何抢救之事,却是不必细表。 且说方莫抱着独孤非凡刚翻下死路时,一个身影便骤然从左侧急急跃出,张开双手就死死地抱住了自己,方莫只觉眼前一花,竟然未看清楚此人的面目如何。 而恰逢右侧的这个死路洞口颇大,又是斜斜向下,所以这个人携着惯力而来,竟是把方莫与独孤非凡二人又向下带着滚出了好远方才停下。 但三人虽然现下滚落之地距离洞口颇远,可这爆炸之力端的是非同可,随着一股无匹的气浪袭来,这三人又被推得向里面掀飞了好几尺,直撞得七荤八素方才落地。 此时,方莫只觉头昏脑涨,内心烦恶,遂连忙盘膝于地,接连将“天海诀”运行了几个周天后,方才恢复了正常。 待方莫觉得无恙后,便急忙睁开双眼,向四下张望而去。 可奈何现下洞内已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实是看不出一个究竟。 方莫无奈之下,遂只好张开双臂,伸手向四下摸去,想欲寻到第三个来人。 但不想方莫刚刚张开双臂,一个身子就已然软软地欺到了怀中。 方莫顿时大惊,伸手便急欲推去,可他的手刚举起,鼻中就已传来了一阵淡淡的清香,极为熟悉,转而方莫立时惊叫道:“宁……宁儿……怎生会是你!” 黑暗中,方莫怀里之人轻轻一叹,幽幽道:“怎生不会是我……莫哥哥……难道只有那唐双儿才不怕死么?我……我却也是心甘情愿……陪着你的……只是……此情此景……怕你那七笛之情……我也只能还到第二笛……便……便罢了……” 方莫听到顾宁儿此言,心头不知为何,竟是无端地生出了一丝暖意。 忽而间,这丝暖意瞬间放大,登时填满了胸口、填满了四肢、填满了头脑、最后竟是赫然地填满了眼眶。 方莫双目骤然一热,泪水再也把持不住,兀自流淌下来。 原来,方莫与顾宁儿分别的这几年,虽再未见面,但他的心头却总是对其念念不忘。 每到夜阑人静之时,顾宁儿那巧笑倩兮的模样便总是会蹦跳出来,与郝晴儿一来一往,走马灯似地转个不休,连他自己都闹不明白究竟是何种原因如此着魔。 但有了郝晴儿之事再先,又加上顾宁儿这般容颜俏丽,美貌无双,方莫心头竟无端地自惭形秽起来,自顾自强行将这股念头压将下去。 方莫暗暗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与顾宁儿结拜,方才会如此这般思念,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仿佛信了这个理由。 可方莫实未料想此番竟会在绝神宫内重新见到顾宁儿,待二人眼神甫一相接后,他心头欢喜的火焰就再也压制不住了,顿时只觉得身边万物都成了顾宁儿的陪衬,仿佛只有她的一颦一笑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看见她,便再也不想分开。 此时,方莫才知道,原来人世间所谓的美好,也不过就是如此简单而已。 在经历过几番的死死生生后,现下顾宁儿又甘愿随着自己一同跳进绝路,方莫虽然心痛万分,但此时,顾宁儿的心意无需多言,他已是万分明了。 此刻,方莫什么都不愿再理,只想紧紧地搂住怀中的顾宁儿,再也不肯放开手了。 顾宁儿亦是如此,耳中听着方莫“噗通、噗通”地心跳之声,只觉得一阵甘甜,脸上遂也泛起了红潮,又将头颅埋得更深了几分,她闭上双眼,只愿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忽然间,顾宁儿只觉脸上一潮,竟是方莫几滴眼泪落下,顾宁儿顿时大惊,慌忙起身,抓住方莫肩膀,急急言道:“莫哥哥,你……你可是受了伤……” 方莫擦了一下眼泪,开心答道:“我……我不曾受伤……却是欣喜得紧了……控制不住……方才如此……”说罢,方莫赧然一笑,颇为憨傻。 顾宁儿见心上人如此喜悦,心中自也是甜甜不已,遂转为娇嗔道:“你这人倒是坏得紧,没来由地便失踪了五、六年的光景,若不是我寻到你那贼师兄,哪里还会再见得到你!想来你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巴不得与你的双儿妹妹和雪雁姑娘三人结为夫妻,远走高飞去了!” 方莫虽耳中清楚地听得顾宁儿的言语,但奈何眼里见不到她的颜色,便当真以为她动了怒,急得都有些结巴起来,连声道:“我……我时时刻刻也没有忘记过你!那……那双儿妹妹……我只是把她当成手足一般……丝毫没有别的心思……而雪雁姑娘……我也是到这绝神宫方才结识……更谈不上什么结为夫妻之事了……你若不信……我……我可起誓……若真如你所言……我宁可被天打……” 顾宁儿知方莫会错了意,但听见他如此言讲,知其性子绝不会说假话,心头也是一阵喜悦,遂放下心来,连忙就想起身,欲捂住方莫的嘴巴,不愿再让他言说下去。 但此时,不想方莫也是情急,想欲离近一些言讲,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低下了头去。 在黑暗中,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巧之又巧,嘴唇就这样如蜻蜓点水般地碰在了一起。 这二人同时觉得嘴唇之上一阵冰凉,又软又糯,心头皆是一惊。 但转瞬间,他们就已然明白发生了何事。 顿时,两人如同触电一般,浑身同时一震,霎时间分开来去。 此刻,这两人脸上灼热发烧,红欲滴血,只感口干舌燥,但却连手指都不敢再动分毫,就这样静静地怔在原地,半晌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还是方莫更为胆大一些,试探着开口轻轻问道:“宁……宁儿……你还在吗……” 但此言刚一出口,方莫就觉得自己如同傻瓜蠢蛋一般,想此地已是绝境,顾宁儿就算是想逃便也逃不开去,但话已出口,实是无法收回了。 不过,顾宁儿想是此刻仍在兀自乱着心神,竟未发觉到有何异常,只是低着俏脸,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方莫以为顾宁儿仍在恼怒,不肯理他,遂心头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仿似忘记了此地的凶险,竟是脱口而出道:“我……我要娶你!” 顾宁儿听到方莫此言,浑身巨震,仿佛瞬间眼中又看到了当日长亭之上二人结拜时的情景,耳中恍如又听到了方莫奋力甩开徐寒拉扯,真心实意地吼出的那一句“我也不能丢下她!” 想着想着,顾宁儿兀自轻轻地用贝齿咬住了下唇,连嘴角都不自觉翘了起来,笑得甚美,一时竟是忘记了搭言。 可方莫并不知此时顾宁儿的幸福模样,见半晌都没了动静,心中登时一冷,从喉咙中强自挤出了一句,干涩道:“宁……宁儿……适才我……我说的确是真心话……如若你不肯……也……也不要放在心上……只管把它丢在一旁……便是……” 方莫说完这句,只觉得声音都像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仿佛来自于九幽地府一般,而身上的魂魄已然飘飘荡荡,即时就要飞散开去。 可哪知此刻,顾宁儿却已然回了神,待听到方莫的这几句话时,登时“噗呲”一声娇笑出声来,遂从口中挤出一句话,轻轻言道:“我自是也不会嫌弃你这个呆子……” 顾宁儿的这一句话,直把方莫从地狱又拉回了人间,再飘飘然升入了云端,转而在云朵中飞上飞下,随着一阵大风,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此时,方莫已然激动得口齿不清了,只感嗓子一阵灼热沙哑,忙连连咽了几下口水,方心翼翼地再次确认问道:“宁……宁儿……你……你适才说的是……是什么……” 顾宁儿眼中虽不得见,但耳中听得方莫如此紧张,心里也是暗暗甜蜜,遂又启樱唇,一字一字地言道:“我不嫌你!” 顾宁儿这四个字言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顿时直把个方莫喜得原地就要跳了起来。 但不想他尚未站直身形,整个头颅就“碰”地一声撞在了洞穴顶上,登时方莫便感到一阵剧烈地眩晕,一屁股又坐回了原地,痛得他龇牙咧嘴,捂着头顶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宁儿何等冰雪聪明,听到这个声音便猜出发生了何事,顿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嗔道:“你这个呆子,既然如此开心,那偏偏为何又自顾自地消失了这许多年,害得我四处也找寻不见你,若非巧遇横无涯,可当真是……当真是……” 顾宁儿说到此处,心中一酸,竟是有些抽泣起来。 方莫知晓她为了自己定然受了许多磨难,心中也是一痛,遂在黑暗中找寻到了她的两手,紧紧地捧了起来,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便讲给顾宁儿听。 顾宁儿之前虽然也听横无涯简单讲过少许,但终究比不上方莫亲身经历来得生动有趣。 待顾宁儿听到孙不赢与方莫的诸般糗事之后,直把她笑得前仰后合,“格格”不休。 可方莫甫一讲到巧遇雷钢几人之时,顾宁儿当下便收了笑声,脑筋立时飞速旋转起来,思索个不停。 而当方莫言至“聚龙台”前惊走苗定国时,顾宁儿即刻出言打断,急急问道:“莫哥哥!听你之言莫非那苗定国并不知晓你也在那‘锄奸会’上?” 方莫闻言一愣,思索片刻后,便肯定地答道:“确是如此!那苗定国挥刀劈砍吴理之时我就在一侧!若是苗定国知我在场,势必先会杀我方肯罢休,哪里还会给我机会恢复内力!断断没有这个道理!” 顾宁儿点了点头,又啧了啧嘴巴,半晌方疑惑地言道:“这便是奇了……” 方莫不知顾宁儿所言何意,遂反问道:“宁儿,却不知奇在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一回:前因后果 顾宁儿一边思索着,一边答道:“在绝神宫内,你失手被雷钢所擒,我那时正值半昏半醒之间,迷糊中听得雷钢口中言说他便是‘天水真君’手下双神使之一的‘无影’,而言外之意苗定国就是那‘无形’,可若真是如此,这便有些说不通了。” 论真实功夫,顾宁儿在武林之中怕是将自己的手指与脚趾全部加上,也数不到她。 但论思维之快速,头脑之敏捷,那顾宁儿可当真算得上是全天下最最顶尖儿的高人了。 此等能为,连素来聪慧过人、擅于布局的独孤烈尚逊色几分,就更别提性格直爽刚硬的方莫了。 而此刻便是如此,方莫直听得一头雾水,丝毫抓不住半点头绪,只得再次向顾宁儿询问道:“宁儿,他们自然皆是绝神宫的人!这个已然成了定局,又何来说不通之理?” 顾宁儿幽幽一叹道:“我的傻哥哥,这里面当真是有许多疑点!若这二人便是‘无影’与‘无形’……那么,‘无影’就时时刻刻跟在你的身边,‘无形’又岂会不知?况且就算你们相处得十分紧密,‘无影’当真没有传出信息的机会,但在‘聚龙台’前,’‘无形’已然提刀站到了你们的面前,哪怕当时你戴着斗笠,他没有发觉,可‘无影’也在一旁,又没有任何遮挡,他们二人怎会不识?想是哪怕一个眼神,双方也必然知晓,可偏偏此事竟然没有发生!而最为奇怪的是……那‘无影’竟然也会当真着了紫雾的道儿……” 此时,方莫终于抓住了一丝机会,急急插言问道:“宁儿!你怎知他当真中了毒?他也有可能是假装如此……” 顾宁儿轻轻一叹,接言道:“莫哥哥,那时你们全都中了毒,已经没有了任何还手之力,想那‘无影’若是能动,早就将你们刃刃诛绝了,哪还需等到后来如此这般费力。” 方莫闻言顿时一噎,喃喃说不出话来。 顾宁儿又自顾自接着言道:“由此可见,‘无形’既和僵木真君相识,又能够调动人马,显然‘无形’的身份无需多说,已然坐实,确是那苗定国无疑!但由此一来,这‘无影’的身份就值得怀疑许多了,他不仅与‘无形’互不相识,更是轻易地被独孤烈当成了弃子,显然雷钢之命并不重要,作用耗尽便立时杀人灭口!但雷钢到死都对自己的身份坚信不疑,显而易见,他也是被天水真君正式任命之人!如此一来,整件事情便说得通了……” 方莫听得头昏脑涨,一个头两个大,兀自傻傻道:“这……这怎生……能说得通……” 顾宁儿反手握住方莫,轻声言道:“莫哥哥,你仔细想来,凭你只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子,就算打了‘无形’的儿子,凭他的心思深沉,又怎会放在心上……想来六子之死,定是因他无意中发现了苗定国的身份,欲把事情闹大所致!所以就算没有你,六子也必然难逃其毒手!但不想出了‘无形’所料之外的,就是你和横无涯胆敢杀了一个回马枪,再次潜入苗府报仇!而‘无形’并不知晓你二人听得多少谈话,加上他们所做之事又太过重大,实是容不得半点马虎,遂对你们二人也终于起了杀心……” 顾宁儿微微一沉吟,接着猜测道:“但现下看来,他们所研究的也定然是此番杀人夺权之事了!不过,想来天水真君无法满足僵木真君的胃口,遂僵木真君不肯随便轻身犯险去刺杀独孤非凡,又隐隐有以此相胁之意,所以天水真君这才起了杀心,事先就授命于‘无形’,如若寻得机会,便可将其杀之!而巧之又巧,你们二人恰逢此时赶到,顺水推舟地就成了替罪羔羊……” 顾宁儿顿了一顿,又言道:“发生了此事之后,不仅六子与僵木真君皆被灭了口,那‘无形’更是彻底地消失在了人世之间!而你二人背上了如此恶名,无论再讲出什么皆是无人可信了,此等计策当真是天衣无缝,端的是狠毒异常了!由此可见,那独孤烈与天水真君显然就是此事的主谋!所以他们又暗中假意委派雷钢为‘无影’,直接听命于独孤烈,踏入江湖来往穿梭于他二人之间,传递消息。可雷钢却也当真是走运,不想在‘锄奸会’前竟会巧遇上了你,并且又恰好摊上了‘无形’在‘聚龙台’前杀人害命这一档事,所以他心中一面痛恨自己毫不知情,一面也起了邀功之意,遂自告奋勇将你带入绝神宫献给独孤烈,所以才会发生后来之事……” 听顾宁儿说到这里,方莫狠狠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我却也当真是蠢极!早在绝神宫门前我便应该发觉不对!那时门口的卫士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鬼话,雷钢却也如此那般地回了一些,不想直接便让我们通行了!要是绝神宫如此简单就可混得进去,此刻怕是早就被毁得一干二净了!” 顾宁儿虽不知此事,但听罢也是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那独孤烈与天水真君忍痛杀了僵木真君这样一个高手后,便即刻又拉拢了那个所谓的庚金真君!可实不想庚金真君乃是一个怂包,虽然一口应承下来,但他一见到独孤非凡就双腿发软,显然并不适合刺杀之事,而就在他二人正值苦恼之时,但不想雷钢竟自作主张将你带了进来!据我估量,那天水真君此刻也定然身处绝神宫内某处,只是不知藏在何地而已!遂这二人合议后下了一步险棋,由独孤烈亲自出马,先暗下毒手杀死独孤非凡,然后再将这一盆脏水全部泼到我们身上!而众人眼中全都瞧着此事,我们便有嘴也当真是难以辩驳了!而那雷钢不仅知晓内情,且多嘴多舌,所以被除去也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烈火真君恰好此时也被杀死,想来定是因他欲起身质疑此事所致,但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烈火真君这等高人,想来怕也只有他最亲信之人才能够办到……据我想来,有此能为且让他深信不疑的,便只有那个所谓的贾全!而他如此平凡无奇的样子,却也是当真是最好的隐藏方法,我若猜得不错的话,他才是那真正的……‘无影’……” 顾宁儿言到此处时,方莫的背后已然彻底被冷汗打透,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接窜入了头顶,浑身竟是不自觉微微地打起了颤。 但别说方莫,便是贾全亲耳听到顾宁儿的这番话,也定然会被吓得魂魄飞散,宁可拼去性命不要也会将顾宁儿杀之而后快了。 顾宁儿轻轻地握住了方莫的两手,继续言道:“但他们千算万算,却仍是低估了独孤非凡那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单凭‘袖中剑’这种机簧之力又怎能将他杀死,也只不过是令其夹气攻心,暂时昏厥而已,待独孤非凡一旦转醒,他们的事情便已然败露了。可如此一来,独孤烈必然会实行霹雳手段,将所有不服之人全部杀死强行夺权!而现下尚未有追兵前来,估量就是正行此事,但有刘德仁坐镇,无非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待他们缓回手来,便是我们的毙命之时了……” 方莫听到此处,长长地吐出了胸中的一口闷气,哀叹一声道:“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顾宁儿闻言心疼方莫,遂将他两手捧至自己脸庞处轻轻摩挲,温柔言道:“没有什么可怕的,和你死在一起,就算天塌下来,我便也无所畏惧……” 哪知方莫竟是突然“噗呲”一笑,戏谑言道:“没想到单单凭着这一连串的蛛丝马迹,你便可将如此复杂的整件事情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是神仙佛祖,怕也没有如此手段……我方莫上辈子不知是积了福,还是做了孽,这辈子竟然会娶到你这般的女子为妻,现下想来……当真是太可怕了……” 方莫此言一出,任凭顾宁儿如何冰雪聪明,却也是实未想到,当下狠狠一啐,笑骂道:“你这该死的冤家!我只说不嫌弃你,何时又说要嫁给你了!你这个好不知羞的!” 方莫知顾宁儿故意如此言说,心中一阵得意,遂双手猛然发力,将顾宁儿一下子便拉到了自己的怀中,不住呵起痒来。 顾宁儿连吃了几下,再也忍受不住,顿时娇笑连连,缩成一团,双手也立时反击起来。 这两人毕竟乃是少年,又是初次坦白心声,爱意正浓,此刻,浑然忘记了身处何地,便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打闹起来,心中只觉幸福非常。 但正值二人满心欢喜之时,顾宁儿却猛然想起一事,直把她吓得“哎呦”一声惊呼,登时便从方莫怀中跳出,口中都有些发抖,颤声言道:“我……我也是欢喜得慌了……竟……竟忘记了……独孤……独孤……”顾宁儿言道此处,已是喃喃再也讲不下去了。 但顾宁儿口中这‘独孤’二字甫一出唇,方莫也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从怀中掏出了火镰、火石,“啪啪”相击,几点火星立时便溅了出来。 而这二人借着这点微弱的亮光,不停四下寻找,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兀自倒地昏迷不醒的独孤非凡。 待洞穴再次转为黑暗,顾宁儿也恢复了昔日的冷静,开口问道:“莫哥哥,这个独孤非凡你待要如何处置?” 方莫思索了半晌,终下定决心,坚定言道:“救!” 顾宁儿听罢方莫此言,毫不迟疑,从怀中一阵摸索后,便掏出了一个瓷瓶,心翼翼地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接着寻到独孤非凡,掰开嘴巴便塞了进去。 这粒药丸当真神奇,入口即化,瞬间就融为一团汁液顺着独孤非凡的舌头便流了下去,想来定是珍贵已极。 可这一来,反倒把方莫弄得有些尴尬,结结巴巴问道:“宁……宁儿……你……你怎生不问我……为何……要救他……?” 顾宁儿璨然一笑,柔声道:“莫哥哥,你既然要救,那就必然有你的道理!况且……况且……不听你的话……我却还要听谁的……” 说完了这几句,顾宁儿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烧,红红地已然热了起来。 方莫闻言心头顿时一暖,但转瞬间又轻轻一叹道:“唉,这独孤非凡虽然心狠手辣,但他毕竟也是一代宗师,人中枭雄……如今得了这样一个众叛亲离,疯癫痴狂的下场已是可怜至极,我又怎忍心再趁其昏迷,加害与他……况且,现在已然进了死路,就算他醒了杀死你我二人,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分别罢了,可对于我而言,却是问心无愧了。” 顾宁儿心中也是欢喜方莫的善良,遂出言宽慰道:“莫哥哥,我自是知晓你的心意,但你也莫要如此灰心丧气,此地虽险,却也并未定然便是死局,只是你如今救了独孤非凡,却让这个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方莫万万没想到顾宁儿会言出这样一番话,心中登时便悬了起来,忙问道:“宁儿,此地已然被炸毁,前后皆是死路,哪里还来得活命之理?” 顾宁儿轻轻叹道:“我现下只是盼得那独孤烈更为狠辣一些,把事情做绝!那样他必然会派人掘开此通道,追杀而下。如此一来,我们便有机会突围而出,想我一身毒药,来人除非是那刘德仁,否则我们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但是我们叙谈了如此之久……也不见得上面有何举动……怕是那独孤烈另有安排……” 方莫闻言先是一惊,而后转喜道:“既然如此,这独孤非凡岂不是救对了!凭他的能耐,想那刘德仁都可拼上几个回合,若真有人掘土而追,也自是不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二回:祖孙情深 方莫刚刚言到此处,猛然间自己一拍脑门,惊叫道:“哎呦!我只顾着救人,却是忘记了!他现下已然疯疯癫癫,神志不清!若是未等到独孤烈派人挖掘之时他便对我们动起手来,这可怎生了得?打又打不过,说理又说不通,真真是糟糕透顶了……” 不待方莫说完,顾宁儿已接言道:“我的傻哥哥,这些我倒是早已预料到!所以我在喂他‘九转还阳丹’之时,已然在他唇上偷偷地抹上了‘刺骨散’……这种毒药平时虽无甚异常,但若是中毒之人甫一受惊,遍出冷汗之时,就会感到通体疼痛不堪,欲撕欲裂……若是放在往日,独孤非凡又怎会怕这种玩意儿,但所幸现下他已是神志不清,想来凭我的手段……倒也可以治得住他……只是……” 此时,方莫已然对顾宁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是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她所算计不到的,遂放心地出言道:“既然宁儿你连这个都能料准,那我们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们就算不追来,凭我们的功夫,想是空手也定然能挖开一条道路直通地面!此地虽是没有食水,又是颇深,但想来一日时光却也足够了……” 顾宁儿微叹道:“若是这般简单,我又怎能在此地耽搁如此多的时间……唉……莫哥哥……你此刻有没有觉得稍稍有些气闷……” 方莫闻顾宁儿话风转得突兀,顿时一愣,忙紧跟着猛吸了几口气,果然发觉不似方才通畅,遂出言道:“确是如此!当真憋闷了许多!” 顾宁儿苦笑了一声道:“这便是了……哪怕我纵然有千般妙计,但奈何此地前后皆为死路,气息断绝,恐再不消多时,你我便会活生生被闷死于此,所以任我有通天的手段也是无力回天了!而适才独孤非凡生命垂危,呼吸微弱,尚能节省一些气息,但而今他吃了我父亲最好的圣药,想来不久后便会转醒,到时三个人分这些空气,怕是挨不到对方挖掘之时便已憋死……” 顾宁儿讲到此处,竟似有些怕了起来,声音颤抖道:“听我父亲言讲……憋死之人通常脸色发紫……面目狰狞……当真要多难看便会有多难看……莫哥哥……我……我不要那样……到了那时……你也不许……不许再看我一眼……” 方莫听到此处,心中不禁一阵哭笑不得,暗道这顾宁儿当真古怪得紧,连死都不怕,竟还会怕死后是否好看,这女孩子的心思实是万分难以猜透。 况且此地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就算顾宁儿死得再难看,自己也定然是瞧不到半分的,这份没来由的担心,岂不是恍如说胡话一般! 但方莫虽是如此想来,可心中却也着实也难过,遂紧紧地抱住顾宁儿的身体,不住安慰。 想来是方莫此番的举动起了效果,顾宁儿浑身的颤抖也渐渐地止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那“九转还阳丹”的效力却显现了出来,这独孤非凡猛然一震,竟然兀自悠悠转醒。 但独孤非凡甫一睁开双眼,看到的竟是一片漆黑,心头登时便着了慌,立刻用手扒开眼皮,死死地瞪着四周  可无奈的是,任凭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仍然看不见半点光亮儿。 这下子,顿时便把这个老疯子骇得欲生欲死!当下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飞一般地向着洞穴深处逃去,同时口中还连连大呼道:“天塌啦!天塌啦!外孙快随我一同逃走啊!” 这独孤非凡身手果真不同凡响,如此情形,竟然也是逃得如飞似箭,眨眼间,声音就已在几丈开外。 方莫与顾宁儿虽然也是一惊,但却不敢耽搁,立时手牵着手顺着方向便追赶了过去。 而这洞穴果真如准子比划那般,越向前行越是窄,到了最后,这两人已不能并肩而行,只能由方莫在前,顾宁儿在后鱼贯前进。 待又行了一阵子,这二人连腰都已直不起来了,显然是行到了洞穴的尽头。 而此刻,独孤非凡正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不住发抖。 但显然他是怕得慌了,两只脚下仍然不停的发出蹭地之声,欲向后方逃去,可奈何背后已然堵死,此番举动实无半点用途。 方莫听见此声,脑中立时出现了一个耄耋老人惊骇欲绝的面孔,心中一酸,实是不忍,遂柔声言道:“外公……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外孙烈儿啊……” 哪知方莫此言一出,这独孤非凡登时便定定的呆在了原地,两只脚也停了下来。 待过了片刻,只见独孤非凡猛地一声哭叫,飞着便扑了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了方莫的脖子,再也不肯撒开,边哭边叫道:“烈儿啊!!我的好外孙……我可想死你了啊……天塌了啊……外公什么也看不见了……外公好害怕……你可千万不要离开外公啊……呜呜呜……” 这独孤非凡当真是哭得声泪俱下,肝胆皆裂,眼泪儿一双儿一对儿地打在了方莫的脖颈之上,瞬间便洇湿了一大片。 方莫见他哭得如此凄惨,心中也是感伤,顿时想起了自己不知所踪的老父亲,悲伤之情油然而生,再也按捺不住情绪,泪水顺着虎目立时也是滚滚而下。 方莫一边拍着独孤非凡后背,一边抽泣道:“外公……莫怕……莫怕……这不是天塌了……这是我们被坏人封在了洞穴之中……再也逃不出去了……但有外孙陪着你……咱们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方莫本是安慰之语,但不想独孤非凡听了此言,当下便止住了悲声,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是天塌了……不是天塌了……我便要死了……我便要死了……” 独孤非凡如此这般低语了十几遍,突然间发了狂般地推开了方莫,转身立时双手齐发,死命的向洞穴土地刨去,同时口中大叫道:“我死了不打紧!我死了不打紧!但外孙不能死!外孙不能死!烈儿你别怕!外公这就挖出个道路让你活命!你先等着!外公救你!你别怕!你别怕……” 独孤非凡边叫边挖,形若疯虎,转眼间已挖开了数尺之地。 但他此刻已然疯魔入脑,再也不懂运用什么内功武术之理,只是全凭着一股念头在支撑,所以几个来回之间,手指俱已抓破露肉,鲜血滴滴而下。 可怜独孤非凡仍恍若不觉,兀自奋力想要救外孙逃出生天。 顾宁儿听见此情景,已然着了急,再也顾不得与方莫商量,登时尖着嗓子大喊一声道:“有鬼啊!有鬼来抓独孤非凡啊!!” 顾宁儿这一嗓子既发得突然,又尖锐非常,瞬间便响彻洞穴,余音不绝,莫说旁人,就连方莫都被吓得须毛皆炸,后背一阵发凉。 果不其然,顾宁儿这一声喊叫过去,独孤非凡也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来,那“刺骨散”的效力登时发挥了个淋漓尽致,直把个偌大的独孤非凡疼得“哎呦”一声便叫了出来! 他在原地足足打了十个滚,痛意方渐渐地削减了下去。 此刻,独孤非凡也冷静了一些,颤抖着声音问道:“鬼……鬼……我好痛……你在哪里……你……你别吓唬我……我害怕……” 顾宁儿见起了效果,遂接言幽幽答道:“我便是被你杀害的女鬼……你一生作恶多端……我此刻……便来要你的命了……适才……我只是略微施展一个法术……给你一个教训……如果……你能听我的话……我便可放你一条生路……” 顾宁儿这番言语学得阴森恐怖,直如从九幽地府中传来的声音一般,飘飘忽忽,颤颤巍巍,直直地打入独孤非凡的耳中,顿时吓得他缩成一团,连连点头答道:“女鬼……奶奶……我……我全都听你的话……你……你别过来……我不动便是了……” 顾宁儿心中一阵窃喜,轻咳了一声道:“你此刻绝对不要慌张……慢慢地将呼吸放匀……能少吸得几口……那便是最好的了……” 此刻,独孤非凡对这“女鬼”简直是言听计从,闻言立时用两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莫说少吸几口,简直便要停止了呼吸一般,整个脸庞都憋得通红,也是不敢再多出一口气。 顾宁儿听见独孤非凡那急促的呼吸声瞬间消失,心中也是一阵得意,更是出言道:“很好……独孤非凡……你很听话……你这样做……不仅仅是救了你自己的命……更是将你外孙的命也救了回来……” 可不想顾宁儿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多说的一句言语,却起了相反的作用。 独孤非凡听到此处,双眼立时又失了神,慢慢地撤回捂着嘴巴的双手,兀自喃喃道:“外孙……外孙……外孙的命还需我来救……我死了又有何干……” 顾宁儿听到独孤非凡这句话,心中马上懊恼起来,立时再欲言讲,不想却也晚了。 只见这独孤非凡瞬间又疯狂起来,登时转身双手飞舞,再次拼命刨去。 而此时,他因惊惧“女鬼”在身后追赶,遂一身内劲则也绷了起来,挖得不仅更加快速,连手指的伤处也没再继续扩大。 顾宁儿见状,再次故技重施,“女鬼”之声叫得更加凄厉惨绝。 但奈何独孤非凡此刻所有的心思全然放在了救外孙逃出此地之上,任凭顾宁儿如何喊叫,他也恍如不觉。 如此一来,那“刺骨散”也登时失去了效用,再也威胁不到他了。 此刻,顾宁儿就算再如何悔恨,却也是晚了,她只觉得洞穴之中越来越是气闷,可又偏偏无法制止独孤非凡的疯狂作为,遂心中的绝望之感渐渐地升了起来,只盼得能够死在方莫怀中,便是现下最大的心愿了。 但顾宁儿虽然没了主意,方莫却猛然开了窍,灵机一动,声音微弱地喊道:“外公……外公……外孙要死了……快过来看看我吧……” 方莫这声呼唤简直如将死之人一样,气息奄奄,直如蚊子声音般细,但奇的是,效果竟然比顾宁儿那凄厉的鬼叫尚来得有用。 独孤非凡闻声立即身子一动,就已然退到方莫身边,胡乱地摸了几下,便抓到了方莫的双手,遂紧紧地捧了起来,柔声慈爱的言道:“外孙莫怕……乖乖的……你不会死的……外公就要打通这个该死的黑窟窿了……到时我便可救你出去……我的好外孙定然不会死的……到了外面……还要给我生好多好多的烈子呢……” 独孤非凡接着又安慰了方莫几句,转身便欲再行挖洞,可方莫怎肯再让他走,遂死死地攥住独孤非凡双手,再也不肯撒开。 独孤非凡人虽然已然疯癫,但对这个“外孙”实在是心疼已极,遂也不愿强行甩开,只好柔声又问道:“乖孩子……乖孩子……你如此拉住外公……莫非还有什么要对外公言说的吗?” 方莫闻言又是紧张又是慌乱,但实在不知该言讲些什么,到最后竟被逼得脱口而出道:“是……是啊!我……我还要说些什么呢……?” 他这一言出口,不禁独孤非凡一愕,更把个顾宁儿都笑得喘不上气来,狠狠地在方莫的大腿之上拧了一把方肯罢休。 可方莫这一说了傻话,倒把顾宁儿的忧烦减去了不少,脑筋也再度动转起来,遂灵光一现,有了主意,悄悄地爬到方莫耳边低声言道:“莫哥哥,你让这个老疯子向着左上方挖去,用最快速度,不可耽搁!” 方莫尚未搭言,独孤非凡却已然开口问道:“外孙,这女鬼的话我们要不要听?” 方莫与顾宁儿未想到独孤非凡的耳力竟会依然如此高明,显然其内功已然恢复了良多,心中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三回:逃出生天 但此刻,方莫已来不及再想许多,遂赶忙搭言道:“听!听!听!以后这女鬼的话便是圣旨!我们祖孙两个必须遵从!外公!你就按她的话去做吧!” 独孤非凡见外孙如此讲来,自是听话已极,遂狠命地又奔着左上方挖去。 霎时间,灰土簌簌,烟尘滚滚,直溅了他满身满脸皆是,他也兀自不觉,当真是恍如奉了圣旨一般。 可顾宁儿闻到方莫之言,脸上当即一红,轻轻地啐了一口,启唇嗔道:“你这个没头没脑、没羞没臊的坏家伙!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也就是了,再加个老疯子却又作甚!” 方莫也知情急之下失了言,遂也憨憨地笑道:“适才我也是着急得紧了,方说了浑话!只是……现在已然如此气闷,不让他停下,为何反而让他继续再向上方挖去?岂不是自行速死吗?” 此刻,顾宁儿方颓然一叹道:“这却也是我最后的一条计策了,这老疯子的行为绝对不是你我所能制止得了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挖个痛痛快快!我适才细细地想了一下,这两个洞穴在入口时紧紧相连,但内里的走向却是活路直行,死路向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左上方便是那条活路的洞穴。现在只盼得老疯子能在气息用尽之前打通两条道路。到时侯,活路的空气一旦进来,你我二人尚有逃命之望,如若不能……那也只得祈求老天保佑了……” 方莫闻得顾宁儿之言,只觉极为有理,遂不再多话,努力地调匀呼吸,保持着身体静止,以求减少空气消耗。 而顾宁儿自然也是如此,一般无二地学样不动。 一时之间,整个洞穴之内只剩下独孤非凡一个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兀自挖个不停。 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出了顾宁儿计算之外的是,这准子在挖洞之时生怕两处洞穴相连太近,到时承受不住压力坍塌而毁,遂在左边活路挖了几丈之后突然就向左拐了个大弯,登时便与死路拉开了距离,越来越远。 而顾宁儿在下洞穴之时,只顾着在洞口等待方莫,哪里晓得活路里竟还会有如此变故,所以千般算计全然落空,生生地错开了正确的方向。 而如今,任凭独孤非凡如何快速,也自是徒劳无功而已。 如此这般,洞穴之内的空气难免是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终于是全然吸不到半点了。 饶是方莫与顾宁儿的内功均已不俗,却也硬生生地被憋得脸面发青,紧紧搂抱在一处昏死过去。 看情形,只怕不消一时半刻,便会成为两缕无主游魂,再无生还可能。 而此时,洞穴之内只剩下独孤非凡一人兀自在挖个不休,随着“窸窸窣窣”之声不停地传来,显然已距离方莫二人昏倒之地甚远了。 但此刻,独孤非凡也已然是屏住了呼吸,只怕当他吐出这最后一口气时,这三人也就当真到了绝命的关头。 可就在这个当口,天无绝人之路,洞兀然间灌入了一股清凉的空气,冰冰冷冷,新鲜异常。 霎时间,方莫与顾宁儿同时鼻中发出了“嗯”的一声,幽幽转醒过来。 不消片刻,二人旋即恢复了神智,顿时,口中不停地疯狂呼吸起来,直觉得恍如又重新再世为人一般。 方莫紧紧地抱住顾宁儿,口中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宁……宁儿……你猜中了……那独孤非凡当真挖通了活路……可真是老天有眼……” 此刻,顾宁儿也是兴奋异常,可正待她欲开口说话之时,转瞬间就已察觉出不对,当下便瞪起了秀目,急急言道:“嘘!噤声!只怕另有变故!” 方莫闻言心中一惊,立时闭上了嘴巴,侧耳细听起来。 果不其然,片刻之间,方莫就已然听见一阵轰轰之声滚滚而来,再转而愈响愈大,仿似瞬间就要到了身前一般。 此时,顾宁儿脸儿已然骇得煞白,口中失了魂般言道:“好狠的独孤烈……好狠的独孤烈……为了不让我们有突围的机会……他竟然不顾一切……引了最珍贵的水源来淹死我们……难怪会耗费了如此久的时间……当真是毒辣到了极处……” 方莫闻顾宁儿此言,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惊叫道:“水?他莫不是疯了吗!!这怎生可能……” 但方莫话未言完,涛涛的水流已然猛灌进来,登时将二人冲得分散开去,狠狠地撞在了洞壁之上。 这二人此刻再也没有了生存之念,只盼着能够死在一处便是最大的心愿了。 但奈何水势太急,洞内又黑暗,遂连这点要求皆已变成了痴想。 几个来回间,二人口鼻之内俱已被水灌满,立时被呛得无法喘息,再也呼喝不出来,瞬间再度昏厥,生死不知。 而这条通道地势向下,水流灌入后力量又甚猛,一旦注满,登时又顺着独孤非凡挖掘的左上方孔道涌入进去。 这一来,直把独孤非凡吓得鬼叫连连,双手拼了命地便向头顶洞穴抓去,但奈何无论他再怎么发狂,也终究不及水势的凶狠迅猛。 刹那间,水流便卷着他的身子,狠狠地撞在了孔道顶端之上。 不过,万幸独孤非凡内功深厚,并未立时昏死过去,但饶是如此,他却也被碰了个七荤八素,天旋地转。 可巧之又巧,独孤非凡的这一撞,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生生地顶开了这独孤非凡挖了许久的孔道,推着他直直喷出,跌到了绝神宫外的一处沙漠之上。 而此时,虽然天近黄昏,但照比洞穴之内的漆黑一片,这一抹残阳简直就恍如光芒万丈,登时喜得独孤非凡又笑又跳,直如纯真孩童一般。 可正值他欢喜之际,突然间一声闷响,背后的孔洞骤然扩大开来,又一转眼,沙土吃了水,分量加重,整个地面一阵摇晃,竟是崩塌下去一片。 顿时,洞的水受了压,再也无处发泄,齐齐顺着那已然扩大的孔道拼命地挤了出来,水龙足足溅起了丈余,方才落地。 而随着这股水势,方莫与顾宁儿的身子也被卷了出来,斜斜滚到一旁,生死不知。 独孤非凡见状,立时大喜,也不知他怎生能在沙土之上发出来力来,身子直如一只大鸟般,惊鸿一闪,眨眼间便已跃至方莫身前,而后猛然抬起枯手,“碰”地一把抓住方莫衣领,身子在半空中再度一挺,竟然借着方莫身体的重量,脚未沾地,两人又横着飞出一丈有余,落于安全之地。 而方莫被独孤非凡的一甩一动之间,身子兀然一挺,口鼻之中便接连喷出了几股水来,虽未即刻缓醒,但俨然已有了微弱的呼吸,已是转危为安了。 独孤非凡见“外孙”无恙,疯脸之上顿时露出了喜色,双手不停抓耳挠腮,欢笑连连,待兴奋到极处之时,竟是兀自地翻了几个筋斗,此情此景,哪里还有一派宗师的威严。 可就在他翻滚之间,眼里又猛然瞧到了尚在孔道旁侧卧倒的“女鬼”,心里“咯噔”下便是一紧,遂连忙停住了手脚,在一片沙土堆后缩成了一团,探出脑袋,眼里定定地望着顾宁儿,不敢再动分毫。 待过了半晌,独孤非凡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外孙”,心里顿时又是“咯噔”一跳,生怕这“女鬼”再死上二次,若等到那个时候,想是就连佛祖都制不住她了。 而自己尚在事,若是波及到外孙,那可怎生得了!想及此处,独孤非凡不禁背后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也算是顾宁儿命不该绝,那“刺骨散”的效力竟然尚未消散,独孤非凡这一出冷汗,浑身痛感再次袭来。 这一下,直把个独孤非凡吓得三魂散去了两处,七魄消亡了六道,他生怕顾宁儿二次死透,连忙如法炮制,又将顾宁儿救出了险境。 可就在顾宁儿刚刚离了孔道旁之时,那地方就轰然而塌,再也消失不见。 独孤非凡见此情景,瞬间吓得又是出了一身冷汗。 顿时,这“刺骨散”又再次生了效,痛得独孤非凡赶紧跪倒于地,不住给昏迷的“女鬼”叩头,但也不知是其心诚的原因,亦或是“刺骨散”失了效,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痛感旋即消失。 独孤非凡心中大喜,从此再也不敢丢下顾宁儿,遂一左一右夹起“外孙”与“女鬼”,双脚点着沙土,就近向着东北蒙古草原方向急行而下,一缕烟尘中,转瞬便消失在茫茫的“腾格里”大沙漠之内,再也不见。 蒙古民族自古便生长在这浩瀚的大草原之中,以游牧为生,赶着牲口东迁西徙,追逐水草,并无定所,用毛毡搭成帐篷以蔽风雪,唤作蒙古包,日子过得虽然艰辛,但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而恰逢宋、金开战之时,金国节节胜利,不仅掳走徽钦二帝,更是占据了大宋北方半壁江山,但有利便有弊,金国虽然频频告捷,却也顾此失彼,无暇北顾。 于是,这便给了蒙古机会,遂孛儿只斤合不勒在蒙古草原趁机脱离金国控制,大力拓土开疆,威势日渐强盛,蒙古各部见状无不心悦诚服,纷纷归降,将其尊为“合不勒汗”。 后金国正式册封“合不勒汗”为“蒙兀国王”,待其死后,他便将汗位传给了泰赤乌部从弟俺巴孩。 这俺巴孩为了蒙古草原的安稳,遂愿意放下世仇,亲自护送女儿与塔塔尔人联姻,可不想他此番却打错了念头,塔塔尔人趁机抓获俺巴孩并将其送至金国。 而金国素来便对蒙古痛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抓到大好的机会,又怎能不用,遂将俺巴孩钉在木驴背上,让其辗转惨毙。 在俺巴孩临死之前,恨恨的对金主言道:“我之子侄甚多,必有可怖之复仇!” 而就是由于俺巴孩的惨死,蒙古民族登时忘却了一切,将所遭受的耻辱全部转化为对塔塔尔人和金国的仇恨,为了报仇,他们不惜一切。 就在此时,一个神话般地盖世英雄出现了,他就是忽图剌汗。 从此,这些笃信长生天,相信奇迹的淳朴族人,便追随他踏上了无穷无尽的复仇之路。 而今,方莫与顾宁儿就躺在这位传奇人物的蒙古包中,兀自昏迷不醒。 但独孤非凡却享了福,此刻正坐在一旁大口地撕咬着羊肉,喝着马奶酒,玩儿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地还用眼角瞟着居中而坐之人,呲牙一笑,其状甚是调皮。 可奇的是,这居中魁梧的大汉非但不见怪,反而神色之间竟是露出了几分欢喜之色,显然对这个肮脏不堪,一身泥土的破老头甚感兴趣,频频点头微笑,举杯劝酒。 独孤非凡也毫不客气,有酒就干,不多时,便已饮得瘦脸通红,醉意萌发,那番美滋滋的样子顿时引得帐内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独孤非凡见状,更是得意,摇头晃脑,喜不自胜,到最后竟然抓着一块羊腿骨,上蹦下窜跳起舞来,而胸前打了绺儿的胡子则是沾满了油汁,左飘右荡,时不时地还甩在脸上几下。 这一来,整个蒙古包都要被笑翻,甚是热闹异常。 如此情景,怕是就连真正死去之人都会被笑醒,更何况那已然昏迷了整整一夜的方莫与顾宁儿。 不多时,两人俱被一阵最为猛烈的笑声震醒,竟是同时地睁开了双眼。 可他二人甫一睁眼,登时便被面前的场景所惊住,只见十余名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正团团地围住自己,手臂挽着手臂,纵情高歌,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但闻其曲调,竟是甚为悠扬嘹亮,颇具豪情。 可方莫与顾宁儿的记忆尚停留在洞灌水之时,哪里会料想到醒来时眼前竟会是如此这般景象。 饶是二人素来胆大,此刻也是被吓得登时窜了起来,紧紧地靠在一处,冷汗直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四回:草原雄风 而蒙古包内的众人见他们转醒,也是高兴不已,顿时扬起了手臂,齐声欢呼“腾格里”! 观其神情,甚为赤诚,丝毫不带有半分作伪之色。 但顾宁儿眼尖,片刻地惊慌之后,立时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满面通红的独孤非凡。 只见他不知何时竟也脱去了上衣,一身干巴巴地骨头架子此刻正扭得起劲,时不时地还蹦跳几下,显是高兴到了极处。 这一下子,直把个顾宁儿气得七窍生烟,登时一声娇斥道:“独孤非凡!你可还认得我吗!” 她这一嗓子别人倒不觉得怎样,但却把个独孤非凡吓得瞬间醒了酒,立时双手紧紧扣在腿侧,紧低头颅,再也不敢抬起半分,直似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被抓住个现形,浑身都吓得有些颤抖起来。 不想这一来,倒是出了顾宁儿意料之外,在愣了片刻后,她心中也有些不忍,遂强忍住笑意低低声音喝道:“还不快穿好衣服,速速过来!如此模样,也不怕被人笑话!” 独孤非凡听到顾宁儿之言后,直如得了圣旨般,竟是运起了绝顶的轻功,一个眨眼间,就已捡起了丢在地上的衣服,瞬即穿好。 再一个起落间,他便已在顾宁儿身后如同桩子般站定,半点不动分毫,只是拿眼睛偷偷地瞄着方莫,似有欣喜之意。 方莫觉得有趣,遂也冲着独孤非凡挑了几下眉毛,又挤了挤眼睛,算是打过招呼。 独孤非凡瞧见“外孙”如此“有礼貌”,虽然心中欢喜连连,但又唯恐被“女鬼”发觉,遂心翼翼的连撅了两下胡子,以示答过。 可不想独孤非凡一显露武功,却把这些蒙古将军皆尽镇住。 他们打便是生长在马背之上,习的大多都是些弓箭之术。似独孤非凡这般顶尖儿的身法,莫说见过,便是连听都从未听说过。 而适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名瘦巴巴就老头已然到了俏丽的女子身后,当真直如法术一般精妙,顿时吓得他们大声惊呼道:“神仙!神仙!这些中土人是神仙!!” 可他们这蹙脚的汉话一出,顾宁儿却再也忍耐不住,当下便“噗呲”一声娇笑出来。 别看此刻顾宁儿头脸及衣衫满是泥水,但仍然掩盖不住她的绝代姿容,这一笑恍如春花绽放,硬是把整个蒙古包内都闪出了几下光彩,直把这群粗豪的汉子看得呆了,有几个更是已然发了傻,口中兀自喃喃念道:“是天女!一定是天女!” 顾宁儿虽然向来落落大方,但此情此景,又面对如此赤裸裸的赞美,她也不禁面色绯红,无端羞涩起来,遂狠狠地白了方莫一眼,转身隐到其背后,轻轻道:“平素里呆头呆脑也就罢了,此刻还不上前谢过救命恩人,难不成非要羞臊死我方才肯罢休?” 方莫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遂抬眼向正位看去。 此时,只见那人也已站起身形,赫赫然足有七尺上下,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头上戴着白色毡帽,身披兽骨皮甲,腰上横扎紫色绸带,另别一把镶嵌宝石的牛耳尖刀。 看脸上,此人虽然满面风霜之色,钢髯丛生,但一对虎目之中却是精光四射,气势逼人,当真好一派英雄豪武的气概! 而这人正是蒙古的大汗忽图剌,只见他右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口中大声言道:“赛百诺!!” 这声音一发,当真如钟磬齐鸣,顿时震得整个蒙古包都颠了几颠,颤了几颤。 方莫虽不懂这大汉在言些什么,但观其动作知是行礼,遂也赶忙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抱拳,诚恳地言道:“感谢兄台的救命之恩!我等三人皆深深铭记于心,如有他日,定当厚报!” 哪知忽图剌连连摆手,豪爽笑道:“不是我的功劳,是这个老人所为!他今天早晨夹着你们,闯了进来,然后就吃肉喝酒,是个好样的!他能走出‘腾格里’,就和神仙一样!我!忽图剌!十分佩服!!”说罢,忽图剌还对着独孤非凡接连挑了几下大拇指,显是敬佩已及。 方莫及顾宁儿不想这忽图剌的汉话竟好过众人甚多,当下就明白了个大概,心中对独孤非凡自是感激非常。 遂顾宁儿转过头来对着独孤非凡甜甜一笑道:“独孤老伯,这一夜真是辛苦你了,我在此谢过你老人家了,不过你怎么会闯到这个帐子里来的?难不成这里有你熟识的人吗?” 独孤非凡见虽见“女鬼”语气温柔,但生怕被其施法迷住,仍是一动也不敢动,口中低低声音答道:“我……我谁也不认识……只是因为……这个……这个“锅盖”最大……我便走了进来……” 独孤非凡此言一出,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直把个忽图剌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连连拊掌道:“我的朋友,我很喜欢你们,从此,你们就不要走了,我忽图剌,欢迎你们!” 说罢,忽图剌也不等方莫三人表态,连忙招手重新换上酒席,热情之盛,难以言表。 方莫推之再三,见其意甚诚,又加上一夜颠簸,肚腹内食水皆已倒净,早已饥渴难当,遂也不再谦让,分宾主落座后便大吃了起来。 酒席之上,方莫与顾宁儿从言语中才知道这魁梧的大汉竟是蒙古国大汗忽图剌,顿时觉得一阵肃然起敬,连忙起身二次见礼。 但忽图剌为人豪爽,丝毫不拘泥于此等节,连连摆手大笑。如此一来,倒是少了许多尴尬之情,遂这顿酒宴吃得颇为痛快尽兴。 待酒足饭饱之后,忽图剌便带领着方莫几人走出帐篷。 而此时,天已值晌午,茫茫大草原上风吹草低,掀起阵阵绿涛,天似苍穹,笼盖四野,那辽阔宽广之处,当真要将人的心扉全部打将开来,此等美景,实是中原之地一辈子都无法见得。 此刻,顾宁儿就如同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般,霎时间兴奋开来,又蹦又跳,娇笑不止,时而闻闻草地的清香,时而又撷一朵黄色的花儿插在鬓角边,那股子娇憨的美态,直把方莫看得愣愣地呆住了。 而独孤非凡见方莫如此入神的盯着那“女鬼”,心里顿时吃了味,立时也是学样飞奔至草原上,抓了大把地野草鲜花插了满头,瞬间白发上面红红绿绿,全无空隙,乍一看去,倒是也甚为艳丽。 独孤非凡这才觉得罢休,旋即飞奔回方莫身边,晃着脑袋美滋滋地询问道:“外孙!你觉得外公是不是比那‘女鬼’还要好看许多?” 方莫见独孤非凡如此作怪,虽觉好笑,但心中也旋即微微一痛,遂伸手轻轻的摘去他头上的花草,柔声言道:“外公!你无需如此,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外孙的心中,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而独孤非凡虽然疯癫,但也晓得看懂别人眼色,如今见到外孙如此体贴孝顺,心里暖乎乎地再也控制不住,嘴唇当即一瘪,仿似立时就要哭了出来。 忽图剌此刻早已知晓这个老者虽然颇为神奇,但可惜的是脑子已然坏掉,遂不忍见到他们祖孙伤悲,立时朗声大笑转言道:“我的朋友!不要难过!长生天会保佑你们!” 忽图剌说完此言,又转头对身后一位头插羽翎的二十六、七岁少年言道:“也速该!你表演些箭术,让客人们,开开心!” 那名唤作也速该的少年微微一点头,立时弯下身子,双腿发力,如同箭打得一般奔向草原之中,一边跑动着,一边扁着嘴巴打了一个口哨。 而随着这声响亮地口哨,远处的族人也随即撒手放开了一匹高头大马。 这匹骏马浑身如火炭般鲜红,肌肉异常健硕,如今甫一被放开,立时撒了欢,瞬间便四蹄翻腾,嘶吼连连,直如一团红云般席卷着烈风便向也速该撞去,而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眨眼间就已人马相交,仿似立时便要撞在一起。 这番凶险的情景,直吓得顾宁儿“哎呦”地发出了一声惊呼,顿时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可就在大红马的胸膛都已然贴近也速该的鼻尖之时,却只见也速该猛然一个大俯身,竟是双膝跪地向前滑动,险而又险地从四条马腿之下钻了过去,胆子实是大到了极点。 而不想此下尤未算完,随着马匹风驰电掣而过,也速该跟着脚尖猛一打挺,身体急速后仰,张开两手死死地就抓住了马尾。 大红马骤然一吃痛,顿时屁股向上一翘,便欲甩开,而也速该恰好就顺着马尾这下一甩之力,身子登时如同树叶般轻盈地在半空之中悠悠打了个旋儿,稳稳飘坐在马背之上,并无半点摇晃。 若是单单跃上飞驰的马背尚还简单,但是想从马腹之下穿过再顺着马尾一甩而上,莫说江湖之上会些粗浅内功身法的武夫,便是如方莫这般身负“摔不死”绝顶轻功之人也未见得会比也速该使得潇洒多少。 而也速该的这份能耐,当真是胆色、判断、冷静缺一不可。所以不仅蒙古部落族人,就连方莫几人皆是连连叫好,双掌拍得通红,丝毫不吝惜赞美之情。 忽图剌见也速该使得漂亮,替自己涨了脸面,心中也是欣喜非常,遂他也来了兴致,转身大步行至蒙古包前,伸出右臂,单手便紧紧地扣住了光秃秃的旗杆,硬是较起力来。 这旗杆足足有儿臂粗细,又是高丈余,不问可知,埋入土地之中的部分定然也是颇深,想来即便是几匹大马欲把其拉倒也必然甚为吃力,又岂是忽图剌这等不会武功之人单手就能拔起。 故此,方莫三人眼中皆是露出怀疑地神色,定定看着忽图剌不再开口。 此时,只见忽图剌脑门青筋兀然蹦起,双眼暴凸,显然已经认真起来。 再过了片刻,又听得忽图剌猛然一声怒喝,轰轰然响彻草原,而随着这声吼叫,那根高高的旗杆硬生生骤然而起,赫然被拔了出来,倒提在忽图剌手中。 可还未待方莫几人叫好,这忽图剌已然转过旗杆,横着举在肩头,在转而奋力一挥,这根大旗杆就如同一只竹签儿般轻便,挂带风声急急地就向着也速该头顶的上方抛去,这份神力,当真乃是天生而成,直如神人降世一般。 忽图剌抛出旗杆,拍了拍手上尘土,放声高呼道:“也速该!看你了!” 也速该闻大汗此言,随即摘弓搭箭,催马前纵,迎着大旗杆飞奔而去。 待距离得当,也速该也不抬眼,旋即松开后手,那根雕翎箭便如闪电般疾驰而出,奔着旗杆顶端就是飞射而去。 也速该发完此箭,也不管结果如何,双手立时上下连动,随着弓弦之声不住“崩、崩”作响,雕翎箭也霎时间如雨而出,登时在空中连成了一线,直若一条灰色长龙,狠狠地便向着旗杆撕咬而去。 就在一个转瞬间,人马与旗杆已然错身而过。 大旗杆失了力,“轰隆隆”一声落于尘埃,滚了几圈,方才停住。 也速该随即勒马站定,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在马上躬身对忽图剌微微一礼,以示敬意。 但这一动转,方莫等三人均瞧见也速该背后的箭壶已然空空如也,不想这一个眨眼间,他就竟会发出了十箭之多,当真是手法如电,其快如飞。 此时,忽图剌手下族人已经将大旗杆从远处抬回,放至众人脚下。 方莫三人定睛瞧去,只见大旗杆之上赫然紧紧地钉着十只雕翎箭,虽然经过几番翻滚碾压,有的箭杆已被压断,但箭头却依然深深地夺入木头之中,未曾有一个丢失。 而最让人惊叹的是,这十颗箭头,齐齐地全部射在旗杆的一侧,从头至尾,没有半分遗漏,并且当中的距离、深浅竟是一般无二,直如拿尺子测量好的一般,确实是神乎其技,令人感叹不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五回:搏克之王 方莫与顾宁儿见状,均同时竖起了大拇指,对着忽图剌及也速该连声赞叹,叫好不绝。 蒙古众族人见这些客人如此称道,也是自豪不已,顿时同声欢呼道:“忽图剌!!也速该!!忽图剌!!也速该!!” 这声音瞬间便连成了一片,响彻整个大草原,在天地间悠悠回荡,久久不绝,直把众蒙古族人的情绪推到了最高顶点。 忽图剌见手下族人如此团结,心中也是豪情万丈,面目之上便再也按捺不住喜悦之色,微微地就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可坏事就坏在他这一笑上,方莫与顾宁儿乃是正常之人,对忽图剌的心境颇为理解,遂毫不在意。 但独孤非凡却是个疯癫之人,现下已经丝毫不通人情世故,况且在他发狂之前,实又是武林之中最最顶尖的高人,一身功夫实已到了人世间的巅峰,遂自然对他们此等道不屑一顾,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可独孤非凡心中虽然瞧不起忽图剌与也速该的能为,但是对“女鬼”的法力无边却是颇为畏惧,故而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方莫身侧不敢搭言。 但后来,忽图剌这得意的微微一笑,却是被这老疯子瞧了个满眼。 这下子,他可再也忍耐不住了,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后,便双眼望天,只留下一对白眼仁在外面,显然瞧不起之情已然到了极点。 这忽图剌正值满心欢喜之刻,却不想兀然间听见了这么不合时宜地一声冷哼,心中顿时也是一怒,即刻便抬眼四下找寻起来,欲拿此人问罪。 而待忽图剌双眼看到了独孤非凡那该死地模样之时,心中立时了然,虽然还是怒气难平,但转瞬便已想及到这位老者那鬼神般难测的功夫,遂狠狠一阵咬牙后,竟是暗自强行忍耐了下来。如此胸襟,当真不愧为一代草原枭雄。 可忽图剌虽然有此能耐,但他手下之人却并非各个如此。 果不其然,随着独孤非凡的这一声冷哼,忽图剌背后一个赤裸着上身地大汉立时便跃了出来。 他先是恭恭敬敬以单手抚胸,对着忽图剌施了一礼,然后便怒气冲冲地说了好些蒙语。 方莫与顾宁儿瞧见此番景象,心头登时暗道要坏,他二人虽不知这赤身大汉在言些什么,但观其神色,显然不是甚样好话,定是急了。 顾宁儿遂狠狠地瞪了独孤非凡一眼,简直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独孤非凡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生生怕极了这个美丽的“女鬼”。 他见顾宁儿眼中带着恨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再也不敢拿出那般目中无人的架势,双眼直接从天上落到了脚面,瞬间便低下头颅,再也不敢抬起半分。 那赤裸上身地大汉言讲了半晌,也不见忽图剌搭言,他正值不知所措之间,眼角却无意间地扫到了站在大汗身旁的也速该。 这也速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大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后,旋即便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仅仅是这微微地一下点头,那名赤裸上身的地大汉登时便会了意,遂“哈哈”一阵狂笑后,转身便走到独孤非凡的面前,用蹙脚的地汉话怒喝道:“老头儿!你!嘲笑我们!不是朋友!若是英雄!与我比试!赢了!怎样都好!” 此刻,独孤非凡满心全是“女鬼”那让人浑身疼痛的法术,哪里还会管得面前有谁在吵吵嚷嚷,遂只是一味地低头站定,巴不得“女鬼”早些消气方才最好。 独孤非凡虽然如此模样,但方莫却不能装傻,当下一个跨步就拦在独孤非凡身前,对那位赤裸上身地大汉躬身施礼言道:“这位兄台,我外公头脑不甚清楚,如有那处地方失了礼,望诸位切勿发怒,我在此地,替外公给各位英雄赔罪了。” 方莫此言说得不卑不亢,又颇具礼数,但奈何眼前地这位大汉,竟是连忽图剌的汉话水平都有所不及,听方莫言了这许多,兀自愣了。 半晌,他才拿手一指独孤非凡,对方莫大声开口喝道:“我!帖木儿不花!听不太懂!让开!我!他!搏克!” 方莫闻言也是一愕,那拱起的双拳登时便定在胸前,施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方莫身后的顾宁儿闻帖木儿不花之言,却是心头一动,遂轻轻地扯了扯方莫的衣角,将他拉了回来。 顾宁儿在方莫耳旁轻轻地言道:“记得在我年幼的时候,爹爹于传艺时,曾对我细细地讲过这世间的角抵之术。他老人家言说,若是不凭招式内功,这蒙古的‘搏克’之术,便是天下第一等的角抵功夫。如今,这个甚不花的家伙如此咄咄逼人,想是要凭借搏克杀杀我们的威风。既然如此,也不妨倒让独孤非凡试上一试。传闻蒙古族人最是敬重能为广大的英雄,没准我等此番也会因祸得福……” 可顾宁儿尚未言完,方莫的头颅已然晃成了拨浪鼓,连连拒绝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我自是不担心独孤非凡会受了如何损伤,想来就凭他的能耐,就算这些人一起上来,估计也会被摔个干干净净,有死无活。不过,这些蒙古人既然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又是如此地赤诚豪爽,那我们便不能伤害到他们分毫,否则,与不仁不义的独孤烈又有何分别?” 方莫此言说完,顾宁儿皱了皱眉头,也是觉得颇为有理。 但旋即她眉梢儿牵着朱砂痣调皮地一挑,心头便有了主意,当下眼珠儿转着,笑嘻嘻地对方莫开口言道:“既然如此……莫哥哥,那不妨让我去会他一会!我倒要见见这甚不花有什么能耐,竟是如此张狂!” 方莫闻顾宁儿之言顿时大感头痛,慌忙扯住了她的手腕,急急阻止道:“我一个大男人的,怎可让你犯险,要去!便也是我去!” 顾宁儿轻轻地挣开了方莫的拉扯,娇滴滴反问道:“你若去了,那独孤非凡见到自己的‘好外孙’受了险,十有八九会暴起发了狂,真到那时,他定然会将这一干人等屠得干干净净!我的莫哥哥!到那时,你这个冤孽却是造得大了!” 方莫闻顾宁儿此言,顿时便惊了个冷汗直流,手中不自觉也跟着慢了下来。 顾宁儿就趁着这个机会,身子轻轻一摆,如同一只彩蝶般,悠悠地飘到了帖木儿不花与独孤非凡之间站定。 这帖木儿不花本来正对着独孤非凡叫喊得起劲,但不想顾宁儿这一猝然而至,反倒把他吓了一大跳,当下便连连后退了两大步,瞪起了铜铃儿般的眼珠儿仔细上下打量来人。 待他看清楚时,反而又咧开了大嘴,拿手点指着顾宁儿哈哈一阵狂笑道:“天女!天女!你放心!我不会摔死他!” 顾宁儿闻听得帖木儿不花之言,顿时捂嘴“格格”一笑,遂又拿眼角轻轻地白了他一下。 顾宁儿这一眼,当真可算得上是千娇百媚,丽色无双,直把个憨直猛愣的帖木儿不花瞧得发了傻,口中“喝喝”地喘起了粗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宁儿见状,也不理他,轻轻转过头来对着独孤非凡微微一努嘴,示意他赶紧退开。 独孤非凡见“女鬼”发了令,如同得了大赦般,撒开两腿几下便窜至方莫背后躲了起来,连头也不敢再探出半分,直比兔子跑得还快。 帖木儿不花见独孤非凡逃开,他却也不干了,立时探出手臂便要捉拿。 哪知顾宁儿早已算准了他会有此一着,遂闪电般探出皓腕,用指尖在其“曲池穴”上便是轻轻一抚。 可不想偏偏就是这一下,那帖木儿不花登时便如同触了电一般,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垂了下来,再也抬不起半分。 顾宁儿这一手,直把帖木儿不花吓得连连惊呼道:“法术!法术!她果真是天女!她会法术!” 顾宁儿见他傻乎乎地蠢样子,也是好笑,遂又是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不花儿!你现下再动一动,看看手臂如何?” 帖木儿不花也是听话,闻言立刻甩了甩膀臂,却不想适才那种无力感陡然消失,竟似从未有过一般,直喜得他连挑大指,对顾宁儿的神术赞不绝口。 忽图剌做梦也未料到顾宁儿如此娇滴滴的一个模样,竟然也会有如此手段,心中微微不禁一动,那本欲开口制止的言语也生生地又咽回了口内,暗自盘算了起来。 顾宁儿早就拿眼角盯紧了忽图剌,此刻一见到他的神情,心里随之便打定了主意,遂再也不看向那边,自顾自地理了下云鬓,学着帖木儿不花的样子粗声言道:“你!不花儿!我!搏克!” 顾宁儿此言一出,忽图剌身边的众位族人立时忍耐不住,纷纷狂笑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蒙语,仿似听到了这世间最为可笑的事情一般。 帖木儿不花闻言先是一愣,正欲随众发笑时,但脑中猛然间又想起了顾宁儿那神仙一般地手段,登时便再也笑不出来了,遂连连晃着大脑袋摆手言道:“你!天女!法术!我!搏克!不行!不公平!” 顾宁儿未料得这等粗豪的汉子竟然也会有心思,遂展颜一笑道:“不花儿!你莫怕!我!法术!不用!” 顾宁儿虽然说得诚恳,但奈何帖木儿不花已是对法术惊惧不已,任凭顾宁儿口吐莲花,就是不肯接手。 此等憨直之人,倒是让顾宁儿也束手无策,没了办法。 到最后,顾宁儿也是急了,遂脑筋一转后,脸上立即便显出了几分不屑之色,口内连声啧道:“不花儿!不是英雄!你!狗熊!” 哪知她此言一出,却比之前的所有话语加起来还要管用,这帖木儿不花脸上登时涨了个满红,当下便鼓起了腮帮子,虎虎着吼道:“我!帖木儿不花!草原雄鹰!不是狗熊!被你打死!也是不怕!” 他这一番话,虽然声音喊得虽然颇为响亮,但词语中却透着万分丧气之情,直把个顾宁儿逗得前仰后合,笑个不休,口中连连道:“不花儿!我说错了!你!大大的英雄!我!不用法术!你别怕!” 帖木儿不花听“天女”夸奖自己,又承诺不用法术,暗畴若是再做推脱,也自会被人笑话,遂也鼓起了勇气,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之内,找出了搏克的装扮便穿了起来。 蒙古众族人见草原雄鹰搏克之王帖木儿不花要对阵“天女”,立时便欢腾起来,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急急赶来,短短片刻便把忽图剌的蒙古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间,这个偌大的圈子便足足聚满了二三百人,只见人挨人、人挤人,各色的服装都汇在了一处,五颜六色,笑语欢声,端的是热闹非常。 此时,帖木儿不花已然换好了服装,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大步行入场中。 只见他上身穿着牛皮无袖坎肩,上面布满了银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夺人二目。 而在他的腰间则紧紧地系着红、黄、蓝三色布裙,随风飘扬,鲜艳异常。 但最惹眼地,却是他下身穿着的那套肥大布裤,只见上面绣着一只飞翔的雄鹰,栩栩如生,仿似欲择人而噬。 在最后,脚下蹬着的则是一双厚厚地蒙古皮靴,死死护住脚踝。 此番打扮,直把帖木儿不花凸现得威风凛凛,英武不凡。 在蒙古民族中,自古以来,搏克、赛马、射箭就是传统的三艺,而搏克则更是其中之首,深深地受到民众的喜爱。 但是自从帖木儿不花初次参赛之后,这搏克的头名就再未换过别人,只因他不仅天生神力,更是技术绝伦,就连这草原第一英雄大汗忽图剌,若是单凭搏克之术,都不是他的敌手。 所以,也难怪他如此自傲,敢对独孤非凡指指点点,当真是实有几分真正的本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六回:人肉木桩 此刻,帖木儿不花已然走到了场中心,他面对着族人的欢呼,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称王的时刻,心中也是激动不止,浑然忘记了对面“天女”的可怕,“啪啪”地拍着自己裸露的胸膛,怒吼道:“天女!来吧!我准备好了!” 顾宁儿见他确是一个好汉子,也是暗暗称赞,遂道了一个“万福”,轻声言道:“不花儿英雄!搏克!输赢怎么作数?” 帖木儿不花双手交叉,拍了拍自己的两肩,大声言道:“这里同时着地!就是输了!你不用法术!不可能做到!你快走吧!” 顾宁儿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暗道输赢规则却也简单,遂不再言语,只是抿着嘴儿,抬手招呼帖木儿不花上前。 帖木儿不花见“天女”认了死理,心中也是火起,当下便再也不劝,暗自憋劲,发誓定要给其一个好看。 此刻,只见帖木儿不花慢慢地低下了身子,用双眼狠狠地盯住顾宁儿全身各处,随着鼻中“呼哧”之声逐渐加重,他整个人的威势,也陡然凭空涨了十分。 而周围众族人见战势一触即发,也纷纷地闭起了嘴巴,不再言语,整个场中的气氛,一眨眼便紧张了起来。 而方莫虽然对顾宁儿信心十足,但他一瞧见帖木儿不花那般凶神恶煞地模样,竟也是莫名地担心起来,忍不住轻轻脱口而出,言了一句道:“宁儿……心自己……你若伤了……我……我却是如何是好……” 顾宁儿闻听方莫语气中紧张之意甚浓,心中直如流进了蜂蜜一般,顿感一甜,遂转头娇羞一笑道:“我自是知晓!你这呆子!怎生此刻方知道我的好处来……” 哪知就在顾宁儿这一转头之间,帖木儿不花已然抓到了空当。 只见他双脚奋力一蹬地,整个人如同流星般就窜到了顾宁儿眼前,接着狂风般探出右手,“碰”地一把便紧紧的地攥住了顾宁儿肩头的衣衫。 顾宁儿受了抓,随即也是双手牢牢地反扣住了帖木儿不花的手腕。 帖木儿不花也不曾想过自己一招就能得手,心中立时大喜,当下便对扣住自己手腕的顾宁儿两手再也不管不顾,单臂兀自猛然发力,左右疯狂不停地甩动起来,待顾宁儿站立不稳之时,他右脚旋即扫出,如同铁棍般直捣顾宁儿双腿而去。 顾宁儿仿似当真被打得措手不及,双腿登时被扫了个正着。 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也不知帖木儿不花力量太大,亦或是顾宁儿身子太轻,这一扫非但没有将其绊倒,反而竟是一脚将她直接悠到了半空之中。 顾宁儿就这样身子斜斜地横着,双脚再也无处发力。 帖木儿不花虽是脑筋不太灵光之人,但这搏克之术却早已在他的血液里根深蒂固,直如吃饭睡觉那般习惯。 适才他甫一抓住顾宁儿的肩头,脑中并未经过任何思考,身体已然自己生了反应,所以这一连串的动作使得真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实是漂亮已极。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帖木儿不花平日里都是与些魁梧大汉比试,自己这一套连击之术虽然也是百发百中,但只不过顶多就是将对手推倒绊摔而已。 可不料如今抓在手中的这个“天女”,身子轻盈得简直就如同一口空荡荡的布袋,自己这一个绊子虽然使了个正着,而结果却显然也是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但这帖木儿不花无愧为搏克之王,眼里见得顾宁儿飞起,手下立时攥得更紧。 待顾宁儿身子甫一下坠,他便借力顺着这个势头,带着顾宁儿原地划出了一个半圆,高高地就把她抛向了半空之中。 这一下,显然帖木儿不花用力过猛,只见顾宁儿娇地身子登时被甩起了三丈有余,若是实实在在的跌到地上,非要立时被摔得脑浆迸裂不可。 这帖木儿不花显然也未料想到“天女”竟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心头懊恼之余,也是害怕起来,登时就要张开双臂,接住顾宁儿。 可不想顾宁儿在高空之中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连声“格格”娇笑起来。 随着笑声落下,顾宁儿细细地腰肢猛然一挺,一舒一展之间,直如同猫儿一般灵巧,转瞬间又将身子正了过来。 接着,顾宁儿口内又压住一口真气,运入丹田,施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身子立时急转直下,电光火石间就如同秤砣一般定定地砸在了帖木儿不花的眼前,脚下稳稳当当,没有半分晃动之态。 那帖木儿不花本待伸手相接,但不想胳膊尚未抬起,眼前一花,对方就已然落在了自己的面前,抬眼看去时,只见那“天女”此刻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丝毫没有半点受伤慌乱的样子。 这下子,可把帖木儿不花惊了个半死,他搏克了一辈子,当真也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此刻,他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吓得愣愣地长大了嘴巴,半晌都再也合拢不上。 不仅他如此,在场所有的蒙古族人全都被骇得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整个大草原上,除了“呼呼”地风声,竟是再也没有一点别的动静了。 而此时,忽图剌的内心也是震撼不已,遂急忙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爱将也速该。 却不料,也速该只是轻轻一叹,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他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忽图剌见状,背心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暗道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和一个半疯的老头子尚且如此厉害,若是这样的人物当真再多来个十位百位,想是任自己如何兵强马壮,也定然无法抵挡得住。 若真有那么一天,只怕不出几日,这干人便可踏平自己心爱的大草原。而手下的一干子民,除了被屠净,再无别的下场。 想及此处,忽图剌的眼神渐渐地寒了下来,显然已起了杀心。 但也速该既是他的下属,又是他的子侄,在一起已然并肩战斗多年,又怎会猜不出大汗的心思。 此刻,他甫一见到大汗的脸色突变,心中立时一惊,旋即快步疾行至忽图剌的身前,急急地言了一句道:“大汗!不可!金强!宋与我皆弱!万万不能无端结仇!” 忽图剌乃为一代人杰,听也速该之言立时便回过味来,遂暗自畴道:“想那大宋国被金国欺压得已然失去了半壁江山,如若没有岳飞,此刻定然已经国破家亡。但饶是如此,宋国也已是苟延残喘,再无反抗之力。而今眼下这几人虽是宋国子民,但显然也是少有的异类隐士之流,如若宋国人人皆是如此,又哪生会被金国打成这般模样,也速该此言极为有理,这几人万万杀不得,反而更要诚心结交,我的子民若是能够学得到他们十之一二的本事,再加上自身的骑射之术,莫说的金国之仇,怕是纵横四海,扫平宇内也是皆有可能!” 忽图剌想及此处,脸上的冰霜登时融化了个干干净净,瞬间就洋溢起了温暖的笑容,当下连声叫好,带头便鼓起了掌来。 而蒙古族人本就是异常淳朴善良的天性,见大汗带头拍起了手,当下再无顾忌,纷纷也是拼命地替顾宁儿加油打气起来,丝毫没有半分的憎恨之情。 顾宁儿本是少女心性,见对方族人皆为自己助威,心头也是喜悦,遂扬起了脸儿,面带春风,抿唇而笑。 她虽然自顾自地高兴,可不想却激怒了帖木儿不花,他暗畴就算“天女”躲闪得再怎么轻巧厉害,但毕竟也是被摔出去的那一个,这天下间哪里有吃了亏反倒赢得掌声之理! 帖木儿不花越想越是气闷,越想越是委屈,到了最后实在按捺不住,竟是仰天发出一声长吼。 这吼声甚巨,不仅打断了众人的掌声,更是将对面的顾宁儿都震得呆了一呆。 帖木儿不花就趁着顾宁儿这一愣之间,双手立时齐出,从上至下,狠狠抓向顾宁儿两肩。 顾宁儿见对方的两只大手直如熊掌一般,怎肯让她扣实,遂身子滴溜溜一转,也不知怎地就绕到了帖木儿不花背后,伸出右掌轻飘飘就是一推。 但顾宁儿可不知晓,在搏克之术中,欲练摔人,必先练被摔,这帖木儿不花既为搏克之王,又怎会不明此理。 所以,他眼前虽然失去了顾宁儿的踪影,但知其必然会在自己的背后下手,遂心中也并未如何惊慌。 只见他两手虽然抓空,但身子并未立时停下回转,反而就着自己的一抓之势,整个人又向前行了两步,竟是当真地躲过了顾宁儿这一掌。 顾宁儿也不曾料到对方能够用如此方法闪避,笨虽笨些,但却也行之有效,遂不禁心头也是一声暗赞。 但帖木儿不花可不管顾宁儿此刻想法如何,身子刚一停住,瞬间便猛拧回来,两手一前一后,横着便向身后扫去,直似背心也长了眼睛一般,十指如钩,准而又准地抓向了顾宁儿那条发掌后尚未收回的手臂。 顾宁儿见状,心中一动,竟是任由帖木儿不花擒住,未再闪躲。 那帖木儿不花两手甫一沾到顾宁儿胳膊,旋即入了死扣,当下便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撒开。 接着,帖木儿不花较起了全身的力量,直接把顾宁儿高高抡起,狠狠便向地上惯去,用力之猛,速度之快,就连顾宁儿全身的衣衫都被带得猎猎作响,显然再无逃脱之理。 但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顾宁儿非但没有被摔死,反而身子在几个扭转之间,双足倒是率先落了地,只听得“碰”地一声闷响过后,就连地面皆被砸出了一个土坑,可顾宁儿硬是连腿都未屈一下,仍然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显然,帖木儿不花这全力的一击,竟是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人骇到极处便是疯狂,这帖木儿不花现下便是如此。 此刻,只见他双目充血,口中嘶吼连连,直如野兽一般,再也顾不得害怕恐惧之情,抡起顾宁儿的身子直如打桩一般,左一下右一下,死命向四周地面惯去,看架势,不把顾宁儿摔成肉饼誓不肯罢休。 但奇的是,无论帖木儿不花如何用力,如何改变方向,这顾宁儿的双脚就仿似重有万斤,总是能够抢先一步挨上地面,遂任凭帖木儿不花使出了万种吃奶的手段与气力,也硬是不能将这顾宁儿摔倒半分。 随着地面被顾宁儿双脚所踏出的土坑越来越多,帖木儿不花的体力也已然到了极处。 此时,他只觉得那起初轻如鸿毛的顾宁儿,现下已然重如泰山,每次抡动都愈发吃力起来。 只怕如此这般,再不消几下,无需顾宁儿动手,自己就会被累得瘫倒于地,再不能动。 帖木儿不花想及此处,心中也起了急智,遂手里登时便改变了路数。 待他将顾宁儿最后一次抡至地面上时,立时便松开了擒住顾宁儿右臂的一只左手,接着闪电般探出,死死地揪住了顾宁儿的肩头,随即猛然向下一压,生生要凭蛮力将顾宁儿推倒至地面。 可待帖木儿不花左右手发出了力,顾宁儿也终于有所动作,只见她尚有余暇用左手理了下鬓边散发,轻轻启开朱唇,展颜一笑道:“不花儿!却是该我的了吧!” 此刻,帖木儿正泼了命地发力,哪里能想到对方仍能轻松开口搭言,心头便是一惊,可就在这么个当口儿,顾宁儿却已然出了手。 只见她右手骤然一反转,登时便挣脱了帖木儿不花地紧扣,随之五指成爪,竟然反客为主,紧紧地拿住了帖木儿不花的手腕。 待帖木儿不花察觉到自己被擒时,心中登时大惊,但他尚未来得及回过神来,整个魁梧的身子已然腾云驾雾般飞起,骤然被抡到了半空。 不想这顾宁儿竟是也要学样,给帖木儿不花也来一手人肉木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七回:骑虎难下 帖木儿不花被甩得左手再也拿捏不住顾宁儿肩头,当下便松了开去。 这一来,他就连最后一丝儿的借力点都全然消失不见。 现下处境,实是如同砧板上的肉片一般,任凭顾宁儿如何处置都是随便了。 帖木儿不花素来都是摔人的主儿,哪里经过如此场面,登时被吓得手刨脚蹬,在半空中“哇哇”怪叫起来,口中连声道:“‘天女’!慢些!慢些!我早上!吃得多!别把我!摔冒泡!” 顾宁儿也未料想到这帖木儿不花如此实在,不怕被摔死,反倒被怕被摔出屎来,不禁脸儿一红,轻轻地啐了一口,笑嗔道:“不花儿!坏人!定然将你!摔冒泡!!” 顾宁儿说罢,手中竟当真加起力来,右手猛然一挥,便直直地将帖木儿不花向地上惯去。 看这个架势,帖木儿不花即便不被摔死,这一下也定然是要将其摔得骨断筋折,终身不能再起了。 帖木儿不花见状,顿时一闭眼,暗暗悔恨自己对“天女”下手太狠,如今得了这个下场,却也是自己应得的报应,遂立时就紧紧地夹紧了屁股,再不呼喊出声,生怕一松劲儿,就当真绷不住了。 哪知就在帖木儿不花的后背即将着地之时,顾宁儿却飞快地探出了左手,迅速在他的后背之上轻轻一托,立时便化去了这股子下坠的力道。 这一来,帖木儿不花整个人虽是被顾宁儿摔得气势汹汹,但落地时竟然是悄无声息,软软乎乎的并未受到半点伤害。 而帖木儿不花乃是蒙古族人心中的英雄,虽然见他如此惨败,可担心之情却是更甚。 此刻,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是否听见他被摔时的落地之声,皆是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掩面惊叫起来。 但可气的是,众蒙古族人不明白倒也罢了,可偏偏就连帖木儿不花本人却也没回过味来,他右腕虽然仍被顾宁儿紧紧地攥着,但身子却“扑腾”一下坐了起来,接着用左手挠了挠自己的顶门,喃喃自语道:“怪了!怪了!不疼!不疼!” 而此刻,众蒙古族人见帖木儿不花被摔得那么狠,却竟然连一点事情也没有,登时便转忧为喜,深深地崇拜起帖木儿不花来。 顿时,众人扬手齐声欢呼,兴奋异常,一时间,“腾木真!腾木真!”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大草原! 顾宁儿闻听此言,自是不懂,遂笑嘻嘻地对坐在地面上的帖木儿不花发问道:“喂!不花儿!那劳什子的‘腾木真’却又是个甚样意思?” 帖木儿不花也确是憨直,此刻竟忘记挣脱顾宁儿的擒拿,反倒认真地回头答言道:“‘天女’!‘腾木真’!钢铁!他们说!我是钢铁!你摔不动!” 顾宁儿听及此处,实是再也忍耐不住了,竟兀自“噗呲”地一声笑喷了出来。 待笑过多时,顾宁儿方强行忍住,这才开口问道:“喂!不花儿!这场谁输了?” 帖木儿不花瞪着大眼睛,愣愣地思索了半晌,方答言道:“‘天女’!我!摔不倒你!你也!摔不动我!我双肩未落地!我们!打平!” 他这一句话出唇,顿时又把顾宁儿给气乐了,遂接连狠狠地点了几下头颅,咬着银牙笑骂道:“好好好!好你个不知愁的不花儿!也罢!我今日便成全了你这个钢铁的名号吧!” 顾宁儿说罢,也不等帖木儿不花回话,当下右臂再次运足内力,猛然间又把他甩到了半空,二次死命地向地上惯去。 待帖木儿不花摔到地上后,顾宁儿也不停歇,揪着他的手腕重新又是抡起惯下。 就这样,顾宁儿就如同甩口袋一般,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如此动作,竟硬生生地重复了数十次之多。 而场面之残忍,气势之凶暴,直把众蒙古族人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 偌大的草原上登时便恢复了宁静,只不过此一番,却是活活地被‘天女’骇得发不出声来。 而此时,顾宁儿也仿似累得够呛,面目上一片红霞,汗水顺着香腮淌得满处都是。 待摔完了最后一下,顾宁儿竟是也一下子坐倒于地,胸膛“呼呼”气喘,累得说不出话来。 可就在此刻,那被摔得漫天飞舞的帖木儿不花却“腾”地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紧接着便上上下下的摸了自己十几回,方才敢相信确实并未受伤。 转而,帖木儿不花的脸上霎时间神采飞扬,竟自顾自地欢呼起来,大叫道:“帖木儿不花!腾木真!帖木儿不花!腾木真!” 众蒙古族人见他毫无损伤本就惊奇,如今再被他这一带动,登时群情激昂,热血沸腾,遂也跟着高声欢呼起来,瞧模样当真是崇拜到了极致。 而古往今来,被摔的尚能有此待遇者,只怕也就是这帖木儿不花一人而已了。 自此,这“腾木真”便成了他的美号,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但帖木儿不花虽然是个直性子,可他的大汗忽图剌却不是个笨人,眼里瞧着顾宁儿的神色,就知道其留了情,心中感激之余,也暗暗地觉得帖木儿不花颇为丢人,遂待他又呼喊了几声之后,当即便开口制止,将其唤至自己的身后站定。 此时,顾宁儿也已然起身回至方莫身旁,方莫瞧她累成这般模样,顿觉心疼已极,遂赶忙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汗水,微微嗔道:“你这傻丫头!为何偏生要使这笨办法,老老实实将他摔翻几个筋斗也就是了,你可当真调皮得紧!” 顾宁儿虽听得方莫责怪自己,但也知晓其挂念之情,遂眨着大眼睛古灵精怪地言道:“放心啦!我的傻哥哥!凭他那一把子牛力气,又哪用得上我流出半滴汗水!可若是我不表演得真实一些,只怕那个大汗心中更是猜忌。到时候,怕是还要再生出一些无名的祸端来。我此一番表演,既给他留了脸面,也让他知晓了我们的能耐,方才是上上之策。” 顾宁儿嘴里说着忽图剌,眼里也不知觉地飘向了那边,而甚巧的是,竟然又与忽图剌背后的帖木儿不花对上了一眼。 顾宁儿瞧着他满脸的自豪之色,心里也颇觉好笑,顿时便起了顽皮的念头,当下对着帖木儿不花吐了几下舌头,又做了一个鬼脸。 做完后,顾宁儿瞬即就扭回了头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这一下,却把个帖木儿不花气了个正着,他本来被大汗生生地揪了回来,就是满心的不情愿,如今再被“天女”这一激,登时就压不住火气了,当下“呼”地一声又窜了出来,指着方莫几人怒吼道:“‘天女’!我们平手!你得意甚!在我蒙古!也速该!骑马射箭!二艺第一!若能胜他!才算服气!!” 方莫本来见到顾宁儿又在调皮,心里便暗道要坏,遂赶忙将其身子扭了过来,背对着忽图剌方向。 而方莫嘴里正欲数落顾宁儿几句之时,却不想刚巧听见了帖木儿不花那四个字、四个字生硬而出的汉话,当下竟是没忍住,“噗呲”一下便笑出声来。 但方莫的这个笑声却不是故意为之,所以他立时就感到不妥,遂当即板起了面孔,低下头去,深深地为自己的失礼而自责。 可方莫虽然懊悔不已,但帖木儿不花却登时不干了,口中一阵怪叫,连连拿手指着方莫的鼻子喝道:“老头!天女!都是厉害地!你!只会偷笑!不是英雄!很是丢人!” 方莫闻帖木儿不花之言,顿时脸色一沉,心中也是有些不痛快。 但他也知晓自己理亏,遂并未接言,只是狠狠地咬了几下牙关,便将这口气强行咽了下去。 而忽图剌见帖木儿不花如此莽撞,心头也是气恼非常,虽见方莫忍了下来,但也觉得自己失了待客之道,遂连忙大声怒喝,将帖木儿不花又喊回自己身前,狠狠地斥责了几句后,便将其远远地赶回了自己的帐篷,今日再不许出来一步。 方莫见忽图剌如此明辨是非,心中也是佩服,遂赶忙上前一步,拱手言道:“大汗!这件事情实不怪帖木儿不花,确实是因我失礼在先……” 忽图剌听到此处大手一挥,打断了方莫的后续之言,脸上豪爽一笑,显然是并未在意此事。 而此时,忽图剌背后的也速该却上前一步,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这位英雄,我们草原儿郎最是敬佩豪杰好汉!帖木儿不花虽然无礼,却也是表达了我们所有人的期盼之情!望阁下能够不吝赐教,施展绝艺,好让我等也开开眼界!如果再能从中学之一二,那便更是求之不得了,不知是否可赏下这个脸面?” 这也速该汉话说起来不仅字正腔圆,更是流畅已极,显然极为精通。 但方莫却不知他究竟打得是个什么主意,心中一愣,便抬眼看向忽图剌。 可不想此刻忽图剌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阻拦之意,反而竟也是微微一笑,显然已默许了也速该之言。 方莫还想再推辞客气一二,可身后的顾宁儿却早已闻言跳了过来,扬起了脸对也速该答言道:“草原大英雄,你这话便是说对了!我这莫哥哥可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高人!莫说是我和那个老疯子,便是这世间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今日可算是有了眼福,待会儿可别惊掉了大牙!” 也速该闻言也不争执,只是微微一笑,颇为礼貌地答道:“这个是自然的了,否则也断然不能在那‘腾格里’大沙漠内寻得到如此多的水源了……” 他此言一出,原先忽图剌帐篷内之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脸上嘲弄意味甚浓,显是对顾宁儿的大话颇不以为然。 顾宁儿心知也速该虽明着夸奖,但实则嘲笑自己二人被水呛晕之事,遂脸儿微微一寒,兀然反问道:“大英雄!你可是唤做也速该?” 也速该被顾宁儿问得一愣,不自觉点头答道:“在下确是也速该……” 顾宁儿不待他多说,接着又问道:“你可是这草原之上骑马、射箭的第一人么?” 也速该闻言也不答话,反而转身对着忽图剌施了一礼,口中言道:“这全靠大汗的倾力栽培!若无大汗,便没有我也速该的今天!我这条性命,早已献给了大汗,献给了这片草原!我个人之能,永远不及大汗的万分之一!” 也速该这番话虽是处处透露着对忽图剌的崇敬之情,但却也并未直接否认顾宁儿之言,从他眼底闪过的那丝傲然之色,显是内心自负已极。 顾宁儿见状,面上竟转为了笑容,遂甜甜言道:“我不管谁是草原第一大英雄!但既然想让我莫哥哥表演,那就拿来吧!” 也速该闻言一愣,反问道:“拿来什么?” 顾宁儿把嘴一撇,气哼哼言道:“当然是弓箭了!你既然想学!那我莫哥哥不表演骑马、射箭,你又哪里能学得到半分?” 顾宁儿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顿时哈哈狂笑起来,暗道这女子当真狂妄已极,想那也速该乃是草原上百年也难出的一位天才,和他比试这二艺,实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个脸面怕是丢定了。 也速该面上也是微微一笑,遂解下背后爱弓,双手捧着递给了方莫。 方莫本以为顾宁儿替自己解围而来,但不想她这三言两句之间,就把自己下场之事说成了定局。 方莫心头正值懊恼间,又见也速该把弓递来,思量再三,也未生出别的办法来,无奈之下,只好悻悻然接过,一脸埋怨地看着顾宁儿。 顾宁儿见方莫动了怒,随即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睛,伸手就把他拉到了一旁。 可顾宁儿尚未说话,方莫已经急急出言道:“宁儿啊!宁儿!你可当真是胡闹已极!为何如此没来由地便将我推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八回:口哨绝艺 顾宁儿见他急成了这个模样,心中更觉有趣,遂脸上也笑得愈发灿烂起来。 方莫实在拿顾宁儿没有办法,只好苦恼地转言道:“我从到大,去那绝神宫时,才算是单独第一次骑乘马匹!现下就算是让我重新回到娘胎再学一遍,怕也是来不及胜过那就自生长在马匹之上的也速该!” 方莫越说越是生气,竟兀自举拳锤了一下大腿,咬牙叹道:“若是单单骑马也到罢了!不管如何,我尚算其骑乘过两月!但这弓箭之物,今日当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碰得!莫说射准了什么!只怕是真能射得出去都见了鬼了……” 顾宁儿静静地听着方莫絮叨,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浓,直到了最后,她才捂着嘴巴忍俊打断方莫,用极低地声音言道:“莫哥哥,那忽图剌本是一位枭雄,性子必然狠辣果决,现下我观其神色,虽然杀意已收……但接下来,怕是便要利用交情来强留住我们几人了!既然如此,不妨莫哥哥你就当真使出一些本领,让其彻底惧怕,早些断了他们其它别样的念头,这样方才最好!” 方莫听罢眉头一皱,苦笑道:“你言的这些我倒是也明白,只是若比试些别的也就罢了,可骑马与射箭……我当真……” 顾宁儿轻轻地拿手指点了一下方莫的脑门,微嗔道:“你这个实在的莫哥哥!怎生连唬人都不会!你气势做得足些!先拉断这个劳什子也速该的弓箭,杀杀他的威风再说!我瞧他那副装神弄鬼的狡猾样子,便是气恼!至于其它之事,而后另做计较也就是了!” 方莫顿时一拍自己脑门,恍然大悟,暗道顾宁儿这招实在是用得高明! 想来凭借着自己的内功,不管拿来多少张弓也都是扯得断的,到最后再一推脱没有趁手的家伙,这场比试自然也就作罢了。 方莫一旦打定了这个主意,心中便有了底,遂脸上也赫然转成一副骄傲的模样,眉毛一扬,撇起了嘴巴,又将也速该的硬弓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摇头晃脑,眼中极为不屑。 但方莫本不是如此张扬之人,此番突然神色转变,倒是极为生硬尴尬,直把所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可忽图剌却是外粗心细之人,知晓方莫定然是听了那姑娘之言,方才会如此。 但现下,忽图剌也猜不透方莫究竟要做些什么,遂用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不肯移动分毫。 方莫如此这般地又是表演了良久,自觉已经颇具神韵,方强行收回了骄傲之态,认真打量起手中的这把弓来。 只见此弓的弓背乃是用百年以上的老槭木制成,上雕淡淡水云纹理,古香古色,甚为典雅。 而在弓背的两端则是各套着一只水牛角尖,在二角中央紧紧地绷着一根弓弦,观其材质,应是由水牛脊骨上的生筋缠绕马鬃制成。 整个弓一入手,便传来了一种极为光滑的质感,显是也速该对其爱不释手,时常把玩之故所致。 方莫见此弓如此非凡,也是心生不忍,遂连连拉开了几次也未忍心将其扯断。 但其他人并不知晓方莫此刻内心地挣扎,见其将这张弓拉开又合上,如此反反复复了五、六次之多,口中还不停地哀叹,当下便生了误会,以为方莫到现在才害怕起来,顿时口中呼喝连连,而讥诮嘲讽之声,也渐渐地大了起来。 不想这一下,反倒激起了方莫的牛脾气,他环顾了四周之后,钢牙紧咬,心中也发了狠。 只见他左手紧握弓背,右手搭上弓弦,双臂同时发力,“咯吱吱”声响处,毫不费力就将这张硬弓拉了一个满开。 但如此尤未算完,方莫见弓已拉开,内力瞬间就齐聚右手五指尖儿,骤然再猛地一较力,只听得“喀吧”一声脆响,这把百年槭木宝弓硬生生就被扯成了两断,软软地垂下头颅,威风不再。 方莫这一手来得既干脆又漂亮,直把众人惊了个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 而其中也速该尤为最甚,此刻,他又是震撼又是心疼,连连跺脚,悔恨不已。 方莫本欲再次装成不屑一顾的做派,但瞧见也速该痛彻心扉的模样,他心中的愧疚之感不禁油然而生,遂赶忙将断弓又递还到也速该的面前,脸上一片羞红,低声抱歉道:“对……对不住了……这……这弓太轻……我使得不趁手……未怎么发力……便断了……” 也速该闻方莫此言,直气得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遂劈手恨恨地将断弓夺了过来,再不发一言。 但方莫这样一来,倒是激怒了众蒙古族人,几个身材魁梧地大汉纷纷将自己背后的弓箭献了出来,让方莫一试。 方莫是个实在人,此刻心里只记得顾宁儿嘱托的做足气势之事,遂也是把心一横,再不多想,当真是你送来多少我便扯断多少,只听得“喀嚓喀嚓”之声不绝,短短片刻,方莫就已前前后后拉断了二十余张硬弓之多。 而此时,地面上大的、的、黑的、白的,各式各样地断弓一应俱全,直似要聚成了一个木堆,怕是真要如此下去,待到晚上无需再去拾捡,直接便可升起篝火来使用了。 此刻,方莫虽然拉得正上瘾,但忽图剌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方面感叹方莫的神力无匹,一方面也是颇觉丢人,遂大喝一声,制止了众人再次献弓。 接着,忽图剌便叫来一名手下,俯身低低地耳语了几句,那名下人闻言点头称是,随即飞奔而去。 不多时,只见那名下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在其背后赫然扛着一张巨大的弓箭。 这张弓整体黝黑发亮,弓弦绷得笔直,光看下人行动间吃力地样子,便知此弓的分量定然十分骇人。 忽图剌见弓已取来,遂伸手接过,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后,单手举着便递到了方莫的眼前,旋即豪爽笑道:“勇士!这是我的弓!名唤‘开山’!寻常之人!莫说拉开,便是举着都有些吃力!想来定可合你的手!” 方莫见忽图剌竟然将他自己使用的弓取来,心头便犯了难,不知是否应该也将其扯断,当下就露出了犹豫之色。 可待方莫双手从忽图剌那里接过这张弓时,顿觉冰冷沉重,颇为压手,方知此弓竟是镔铁打造而成,想来单凭自己的内力要将其扯断实是天方夜谈。 方莫再用手指一捏弓弦,发觉竟也是双股牛筋加料聚成,弹力极大,凭自己的臂展也是不能将其拉到极致。 但如此一来,方莫却释了怀,反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着忽图剌一笑道:“大汗!不必试了!这把弓,我是扯不断的!我就用它吧!” 忽图剌不想方莫如此坦然,心头也是一喜,立时拊掌大笑道:“好个直言不讳的英雄!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请下场吧!” 方莫闻言一阵苦笑,暗道自己定然是躲不过去这番丢丑了,遂也不再解释,又从下人手中接过箭壶,负于背后,转身便向适才也速该射箭的地方走去。 行着行着,方莫还不忘了偷偷地看了顾宁儿一眼,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哀怨,可真叫一个我见犹怜,直把顾宁儿逗得前仰后合,笑了个灿烂如花。 可待方莫行到了地方,也兀自发了傻,眼里看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以及远远处牵着马匹的蒙古族人,心中实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方莫努力地回忆了半晌之后,才恍惚地记起也速该在呼唤马匹之前仿似打了一个口哨,接着那匹红色大马这才奔腾而出。 方莫想及了此处,便越想越觉得正确,遂学着也速该的样子扁起了嘴巴,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气,想要打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但不想,方莫虽然学艺已有了七、八年之久,而现下内功与轻功也算是皆有了成,可那吹口哨的技巧和本领,却是与武功的高低连半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方莫这狠狠地扁嘴一吐气,非但没有吹出半分口哨,反而竟是发出了极为响亮地“噗呲”之声,除了喷出许多口水之外,并无一点作用。 可方莫性格素来执拗,一次不行,便来二次,二次不行,便来十次百次! 因此,这方莫也不气馁,自己一个人便在这大草原上“噗呲”个不停起来,直喷得顾宁儿笑得都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顾宁儿心思百变,自然猜得透方莫在作甚,可其他之人哪里有她这份伶俐,见方莫自己发了狠,左右喷个不停,尚以为是中原特有的敬神仪式,遂也不敢打扰,倒是看了个目不转睛。 可他们虽然尊重中原的习俗,但眼里见得方莫已然连喷了二十几次,当下也按捺不住内心地好奇,纷纷转头看向了也速该。 也速该虽是蒙古族人中最为通晓汉族文化之人,但此刻,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弄不明白方莫却是在作甚。 苦思无果后,也速该脸上兀地一红,遂甚为恭敬地对兀自对笑倒在地上的顾宁儿开口询问道:“敢问这位勇士却是在行一些什么仪式?我等均少踏足于中原,对此实不知晓,往姑娘不吝赐教……” 顾宁儿闻得也速该如此询问,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半晌方才缓过这口气,强自挣扎地坐了起来,抹着眼泪儿,喘息着答道:“你问这位勇士在做甚啊……这位勇士……他……他是在学你……打……打口哨啊!” 顾宁儿此言一出,也速该登时就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神色当真是要多精彩便有多精彩,眉毛眼睛全部拧在了一处,竟是尴尬地忘记了回言。 但也速该发愣暂且不提,其他众人听见了顾宁儿的话却也转瞬明白了过来,登时便爆发出一阵雷鸣般地哄堂大笑,简直要把天都掀了开去。 莫说这些蒙古族人们,就连此刻正在喝着奶茶的豪雄忽图剌,闻言都猛地“噗呲”一声笑喷了出来,乳白色的汁水溅了前襟满处皆是,他也恍若不觉,直是笑了个地覆天翻。 而此刻,就算方莫的口哨打得再怎么专心,但这么响亮的笑声他也自是听见了,不禁脸上霎时间红透了底,热热的恍如火盆一般灼人。 但方莫心中也发了狠,誓要将这口哨打得响亮无比,遂钢牙一咬,双足齐分,用两臂夹住肋下,扎了一个标准的硬马,再接着丹田中一较力,全身内息急闯而上,穿过胸膛就到达了喉中。 最后,方莫猛然地一扁嘴,这股力量便顺着唇边两侧疾冲而出! 待内力到达顶峰时,竟是吐出了两条白色细细的长龙,不想在潜移默化间,方莫的“天海诀”内功竟是已达到了“海天一线”的成境界。 但,技艺这个东西并不是蛮力就可使得。 方莫虽然已是泼出了性命,但奈何他实在是不懂得吹口哨的技巧,这一下子非但没有发出该有的声响,反而倒是出了茬子。 原来方莫这一运用真气,由于用力太猛,上下两唇既想闭上却又实耐不住内力的冲击,竟是兀自不停打起了摆子,急速地一分一合起来。 这一下,发出地声音也就由原来的“噗呲”一声变为了“噗噜噜、噗噜噜”的连续之声,再加上他硬桥硬马地架势,当真好似放出了一连串巨大的响屁来!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料到竟会发生了这般神奇之事,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愣了好久之后,才猛然爆发出了震天般地笑声,个个捂起了肚子,直似笑得连肠子都要断了开去。 而那大汗忽图剌,本来在喷出那一口之后,便觉得有些失礼,刚想再喝一口压住笑意,但不想方莫此时竟又来了一个如此惊世骇俗的“响屁”,他这一口奶茶登时又没咽下去,再次喷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六十九回:雄鹰相合 这一来,忽图剌算是彻底地将前襟打得透透,显然是再也穿不了了。 而反观这杯奶茶,他到最后也是终究没能喝进去一口,点滴不剩地全部献给了自己的衣裳。 可就在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之时,独孤非凡的心里却老大地不情愿起来。 原来,他此刻的心性就与四、五岁的孩童相若,眼里最是瞧不得别人比自己招风。 他哪里知道众人是在笑话方莫,当真只觉得自己外孙这样的一个“噗噜噜”,实在是没有甚了不起的。 连这样的简单之事,就能让大家又是欢笑又是鼓掌的,遂不服不忿地情绪,瞬间便飞扬了起来。 在经历了一阵抓心挠肝后,他立时便做出了决定,自己也必须要站出来表现一番! 而独孤非凡想到哪里便做到哪里,当下再也顾不得“女鬼”的威力,冷然板起了瘦瘦的脸儿,几步便窜到了忽图剌身前不远处。 接着,他也是学着方莫的样子扁起了嘴巴,一发力,就“噗噜噜”地给众人也来了这么一下子。 可独孤非凡此时乃是一个没深没浅之人,他也不懂得自己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明,这一声“噗噜噜”生怕来得不够响亮,竟是用出了全身的内力。 这一来,整个草原上如同旱天里打了一个怒雷,顿时四野皆惊! 就连空气中仿似都划出了一道道水波纹,远远地荡漾开去,独孤非凡竟是凭借着一人之力,硬生生便将所有蒙古族人的笑声死死盖住。 如此神威,端的是惊世骇俗,无对无双! 而更有甚的是,独孤非凡扁起嘴巴时口侧吐出的两道气息,此时竟化成了实物一般,当真直如两把木槌,赫然就是奔腾而出。 一把生生地砸在了忽图剌手中的奶茶碗上,“碰”地一声将其凿得粉粉碎,化为飞灰飘洒于地面。 而另一把则是狠狠地击在了也速该的胸膛,直直将他推得后退了五、六步远,方才站稳身形。 此刻,也速该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要喷洒出来,但他也是异常强横,猛然咬紧了牙关,又将其压了下去,可这样一来,反倒是坐下了内伤。 待过了些时日,等也速该的妻子生下了铁木真后,他在一次宴会上不幸地中了塔塔尔族人的毒,毒火一入体,登时就勾起了此次暗疾,两下夹攻后,终逼得也速该吐血而亡,但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此刻,独孤非凡见自己的这一声“噗噜噜”收到了效果,立时便撅起了胡子,得意洋洋起来,抬腿迈着八字方步,在众人面前左摇右摆,观其模样,直与大马猴一般无二。 而忽图剌手下的大将虽也惊于独孤非凡的厉害,但他们素来无惧生死,又是护主心切,遂当即纷纷抽出马刀、长弓横于胸前,看架势,现下就要将独孤非凡立毙在当场。 忽图剌乃是一方皇帝之尊,哪里受过此等委屈,眼睛也立时虎虎地瞪了起来,抬手就要发令群攻。 但他的手都已经举了起来,可眼角却不经意间扫到了坐在地上面露轻笑的顾宁儿,这一扫,登时把他惊出了一身地冷汗来。 原来,方莫虽然丢了丑,但对于顾宁儿来说,那也只是允许她自己一个人笑得,别人如此嘲笑她的莫哥哥,在其心中,却是一百万个不情愿。 顾宁儿正暗自思畴应该给这群人下些什么毒时,独孤非凡就已冲了出去。 顾宁儿虽然先是一惊,但看见了独孤非凡的架势,她瞬间就明白了这疯老头要做些什么,当下微微一笑,并不加以阻拦,反而静静地等着看忽图剌的笑话。 果不其然,独孤非凡这一声“噗噜噜”将在场众人吼了个七荤八素,晕头涨脑。 顾宁儿情知此时必须要再多加一把火,遂轻轻地拢起了一把石子,对着远处适才也速该射箭的那根木头便是弹了起来。 那根木头又粗又硬,就连也速该也是凭借着人马合一的力量方才将铁箭头夺了进去。 可不想,顾宁儿这的人儿,就单靠着手指的弹动之力,硬是将一颗颗的石头子,“噗噗”地钉进了木头之中,只是少许地露出了不丁点尖头儿而已。 但最为神奇的是,随着石子越打越多,到最后竟是一颗挨着一颗生生地在木头上嵌出了一个弯月地模样,这其中的劲力与准头,已然强过也速该不知多少倍了。 而忽图剌适才正欲下令围杀之时,正正好好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心中立时翻江倒海了几个来回,暗自估量单凭现有的几十名将军,且不说能不能杀了眼前这两人,就算是当真杀得了,对方情急之中若是就这样打出一颗石子,想来自己的头颅必然比不得木头坚硬,挨上一下也定然死透。 但忽图剌不愧为能屈能伸的人物,想及此处,脸上登时便绽开了一朵笑容,口中竟也兀自转了言道:“各位将军不可动手!那位老先生是与我们玩耍而已!还不将武器速速收了起来!” 众位蒙古将军闻大汗之言,顿时楞在了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四顾对望,询问是否听错。 待确认无误后,他们方恨恨然将马刀、弓箭重新收好,束手站在原地,但脸上怒色犹存,不曾消散。 忽图剌见众将不服,话锋遂也一转,开口冷森森对他们喝到:“适才我们的朋友正在表演绝艺!我们笑他已然先失了礼貌!所以,此番老先生动怒也是理所当然!如若再有人敢随意轻笑!定责五十马鞭!当即执行!如我违反,也一样处置!” 蒙古族众位将军听大汗下了军令,登时收起了各种表情,齐声施礼领命,而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敢再有半分怨色。 忽图剌见状方觉满意,遂转眼又瞧向了顾宁儿。 而颇巧的是,此刻,顾宁儿也正笑脸盈盈地望着忽图剌。 二人目光交接,相视一笑,但内心中皆是感到一阵微寒,遂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去,又把眼光投向了方莫之处。 方莫人站在远处,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独孤非凡学着自己的那声“噗噜噜”却是听了个真而切真,清清楚楚。 这一声,当真可算得上是震天撼地,非同凡响,直把远处牵在蒙古族人手中的马儿都吓得四蹄腾空,一阵惊慌。 方莫见到了这个景象,心中一动,登时便有了主意,遂不慌不忙,再次双腿分开,又扎了个硬马,在丹田内重新汇聚内力,缓缓运至喉咙,待气息稳定后,再也不打甚劳什子口哨,抬头仰天便是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又洪亮又高亢,直若虎啸龙吟一般。 而方莫这声长啸运用的乃是孙不赢所教的第三种绵绵内息之法,初时不甚响亮,但时间一长,竟有越吼越猛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没有丝毫颓势显现。 待方莫内力发挥到了极致之时,这声长啸已然穿透低云,竟引得天上的雄鹰都长嘶附和,盘旋不走,其景甚为壮观。 而雄鹰自古在蒙古族人心中就是英雄的化身,如今他们一见到方莫竟能做到人天合一,连雄鹰都为之呼应,心中崇拜之情油然而生,遂那阵“噗噜噜”地“臭屁”响声也登时被抛在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更有些虔诚的普通民众此刻已然翻身拜倒一片,祈求上天保佑蒙古民族风调雨顺,早日替俺巴孩报仇雪恨,一扫屈辱。 独孤非凡见方莫又出了风头,心中再次涌上一阵酸溜溜,登时又蹦又跳大喊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我将这群鸟崽子全都震死!让你们好生瞧瞧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厉害!” 顾宁儿见方莫已然得了势,生怕独孤非凡再做出甚样傻事,遂早就用双眼将他看得死死。 现下甫一见老疯子果真又要作怪,旋即一把便揪住他的胡子,硬是将其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而独孤非凡哪里受过如此对待,当下便欲发狂挣脱,可正值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光景,猛然回头却见到了“女鬼”脸上那似笑非笑地神色。 霎时间,独孤非凡一腔子的狂劲儿,直如经历了七天七夜的大雨般,立时就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再也不剩一丝一毫了。 独孤非凡不禁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脸上当即转为赔笑,一边后退,一边嘟囔道:“大慈大悲的‘女鬼’菩萨!我不吼鸟了……它们……它们飞得甚好……甚好……扑棱扑棱地……甚好……” 顾宁儿知其心意,遂冲独孤非凡招了招手,将他唤至耳旁轻轻地低语了几句。 那独孤非凡起初害怕,不敢上前,但仗着胆子听了几句后,竟是面上渐渐露出了喜色,到最后,他开心得直接翻了几个筋斗,一溜烟便消失不见。 忽图剌本就时刻关注着顾宁儿的一举一动,见她呼唤独孤非凡,便已经注上了意,遂赶忙呼唤下人要盯紧这个老头,一步也不准离开他的身边。 果不出忽图剌所料,那老头听完后起身边就走,也不停留。 忽图剌见自己算得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可他的笑容刚起,那疯老头的身子就如同一道疾电,刹那间就没了踪影,莫说派人去跟,就算十匹千里马怕也是追赶不上。 这一来,忽图剌算得再准也是没了用处,直把他尴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缓了许久方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忽图剌无奈之下,只好摆手叫人退去,彻底打消了这个跟踪的念头。 此时,方莫的吼叫声仍未停止,那声音当真就如同无数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咧开血盆大口便向着对面的马匹凶狠扑去。 而马匹被方莫吼了这许久,早就吓破了胆量,一匹青色大马再也忍受不住,摇头摆尾甩开了族人的拉扯,发了疯地便向方莫冲去。 一匹马惊,群马皆惊,只见在那匹大青马的带领下,二十余匹高头大马齐齐发了狂,挣脱缰绳,卷着滚滚沙尘,暴风般便袭向了方莫所站之处,如此威势,谁人不惊,谁人不怕。 而方莫也是害怕,但他瞬间又想及自己终于摆脱了那该死的口哨,这股子害怕之情竟兀地转化成了欢欣,脸上也露出了狂喜之色,张开双臂,迎着群马就是飞扑过去,如此模样,当真好似被吓傻了一般。 蒙古众族人虽是连睡觉都在马上,但却也是少有人敢拦下惊马,更何况这是二十余匹发狂的战马。 此刻,他们见到这位能呼唤雄鹰相合的英雄已被吓傻,不退反进,皆是一闭眼,不忍再看,心中仿似都已经预见到方莫被群马踩成肉泥的模样。 而方莫适才也是欣喜若狂才奔了出去,待到面门都已然临近了大青马时,他才猛然发觉,也速该的那一套自己根本行不通。 也速该屈身钻马的时候只有一匹大红马,钻过去了也就无忧无患了。 可自己面对的是紧紧挨着的二十余匹马群,就算自己钻得过头前的那匹大青马,也必然会被后面跟随的群马生生踏死,哪里还有甚飞身跃马之说。 方莫想及此处,身子立时戛然而止,劈手便拉住了大青马的缰绳,兀然将急速前进之势改为双脚倒退起来。 此刻,方莫所有的神经皆绷在了如何处理钻马这档子事上,脚下的轻功遂不自觉地便施展了出来。 不想他这一不刻意,那“摔不死”神功竟使得浑然天成,神速无比,歪歪扭扭的后退之势反倒比正面而来的奔马还是要快上几分,而方莫手中拉着的大青马缰绳,也由原来的弯曲绷成了笔直。 而方莫尚未发觉自己后退已然比奔马还快,手中仍不肯放松。 但这样一来,大青马登时可吃不消了,它打便习惯被人从后面牵住缰绳,奔跑之时从来皆是仰头而冲,如今这一被人狠命地向前拖,反倒浑身不自在起来。 它虽然用力挣脱,可不想今天对面的这个比自己矮得多的怪物,却是生得一副怪性子,玩了命地反拉缰绳,硬生生把自己的头颅越拉越低,让自己越跑越吃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七十回:技惊四野 大青马心中一起急,脚下便再也拿捏不住平衡,斜斜地向右面猛撞而去。 不想它这一失了奔跑的准头,却是坑苦了后面尾随而来的马群,它兀然向右这一歪头,准而又准地撞在了旁侧紧紧跟随的一匹大黄马上。 那匹大黄马本是奔跑如飞,哪里还能受得了如此巨力,被青马一撞后,顿时便再也把持不住身形,四蹄一阵倒腾,刹那间便是翻身栽倒。 大黄马就地打了几个滚,接连带倒身后的四五匹奔马,这一来,马群登时便坍塌了一角去。 方莫眼里扫到了这一幕,心里转瞬间便如同开上了一朵花般,立时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了。 他继而手中再一发力,硬拉着大青马又向左边狠狠撞去。 果不其然,如法炮制下,又将右面的马群撞塌了一个角。 仅仅两个来回,马群就只剩下了大青马身后的十余匹。 此刻,方莫可来了精神,心中再也无甚犹豫,当下运足了内功,“咯噔”一声双脚便在地面上生了根,后退之势就此戛然而止。 那匹大青马见眼前的怪物不再拉着自己左摇右摆,心中也是高兴,一发狠,低头便奔着方莫前胸狠狠撞去。 看架势,大青马此番定要将这个可恶的家伙撞得七零八落才肯罢休。 而这一人一马本就只距离一个缰绳的远近,方莫一旦停住,大青马不消半步就已经近了方莫的身子。 而方莫见状也不慌张,轻轻地抬起右手,“啪”地一下便按住了大青马的顶门。 别看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下,但任凭大青马如何咆哮怒吼发力,也是再也不能前进寸许了。 而反观方莫的双足,此刻也因冲击深深地陷入了草原的大地之中。 方莫此番借力化力的巧劲儿,则当真与姬刀比拼内力时所使用的功夫如出一辙了。 但大青马这甫一停下,紧跟在它身后的一匹大白马可遭了秧,一个没停住,一脑袋便直直地顶住了大青马的屁股。 但它可没有人帮忙稳住头颅,一个翻滚后,便横着倒在了地上。 这匹大白马又高又壮,它这一横卧,就如同武林高手使出了“扫堂腿”一般,直接将后面尾随的马匹一个接着一个地拌得倒了下去。 一阵烟尘过后,场地之上竟然只剩下了方莫与那匹大青马兀然而立,其它所有马匹皆尽而倒,无一幸免。 而这时,远处养马的族人也已经急急地跑了过来,除去那匹大青马外,其它的皆被拉起扯走,好生安慰之处自是不必细表了。 在场之人哪里见过如此巧妙而又霸道的降马之能,心中的敬仰之情刹那间便已到达了顶峰,当下欢呼雷动,扬手齐声高呼道:“布日古德!布日古德!布日古德!!” 此刻,他们直把方莫已然当成了草原上的雄鹰一般英勇伟大。 他们虽然欢呼雀跃个不停,但方莫此时却没有那个享受的心情,一人一马互相对视,双双发了呆。 原来方莫暗畴,适才也速该上马之时,人马相对而冲,所以才会有钻马飞跃时的潇洒漂亮。 可此刻,自己与这匹大青马全都是傻傻地站在了原地,这可如何是好! 想来自己总不能跪着从一匹站定的马下爬将过去,那又有何威风可言?估量随便叫一个蒙古族的孩子都可办到。 方莫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之情,当下左一圈右一圈地便围着大青马绕了起来,一会看看大青马坚实的大腿,点了点头,不住赞叹,一会又拍了拍大青马的后背,啧啧咂嘴,感慨不已,口中虽是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知在言些什么的话语,但脑中却是飞速不停地旋转着,思考自己如何收场。 可大青马却着实被方莫吓得慌了,它见这个人状的怪物不停地围着自己转圈,上看下看,口内还嘟嘟囔囔,就已然发了毛。 而最为可怕的是,他竟然还不停地“吧嗒”着嘴,时不时露出一副颇为满意的模样,看情形,竟似只差在哪里下口了。 这一下子,直把个大青马吓得魂飞天外,登时前腿一软,便弯曲而跪,再接着屁股向后一撅,竟是慢慢地斜着向一旁卧倒了下来。 但不知为何,方莫只感觉从这马儿的脸上,赫然仿似看到了几分谄媚之色。 这一来,直把方莫气了个哭笑不得,顿时便把他从马肚子底下跪着爬过去的希望都给破灭掉了。 这大青马颇为通晓人性,见方莫脸上颜色连番改变,自己心中登时也是七上八下起来,遂它赶忙伸出头脸,轻轻地便在方莫的手臂之上撒娇摩挲,看样子,简直乖巧听话到了极点。 方莫倒是被大青马黏黏糊糊地样子给气乐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双腿一分,轻轻的跨在了卧倒的大青马之上。 大青马见方莫肯乘骑自己,知晓再无被人吃掉的可能,心中高兴之下,登时身体也来了劲,当下便伸开前蹄,撑起了身体,接着屁股再猛地一发力,“咴儿咴儿”一阵暴叫,涨身而起,继而四蹄撒开,便在这大草原上如飞般地奔跑了起来。 此时,蒙古众族人皆已被吓傻,他们自古便是与马儿同吃同住,从未听说过战马会在陌生人面前毫无戒心地卧倒之事,若是放在平素,他们只会当成个笑话听听也就罢了,但此时此刻,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就发生在了眼前,实在是由不得他们不信。 所以,众人心中方莫的形象地位立时又高大辉煌了几分,当下再次鼓掌叫好,称颂连连。 方莫也不曾想过自己这一连串的乱弄,却是误打误撞,反而起到了更好的效果。 而此时,在大青马的来往穿梭间,方莫只感意气风发,十分畅快,他仿佛自己也成为了岳飞那般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眼里望着茫茫地草原绿海,直似心怀都已被打开, 一时间,方莫豪情万丈,顿感不吐不快,情绪已至,再无犹豫,他当即摘下背后的“开山”神弓紧紧握定,右手随之便去摸壶中的雕翎箭。 可当方莫的手搭在了箭尾上,脑袋中也瞬间地冷静了下来,他片刻就已然想到,自己就算不怕丢丑,可总也得有个能丢丑的地方。 想那也速该发了十支连珠箭,支支都钉在了大旗杆上,可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自己也得有根大旗杆方才使得! 想及此处,方莫举目四望,只见身前身后全是绿草,便是想射也无甚可射。 方莫眼角扫向了众人身前的那根大旗杆,虽自畴凭借内力,距离的远近不成问题,可在这准头方面,自己实是无甚把握了,想来大旗杆不一定射得到,但弓箭四下乱飞钉死几个人却是大有可能之事了。 如此一来,方莫摸箭的右手愣是没有拿得下来,就这样定定地举着又兜了几个圈子,但在他的额头之上,已然急出了一层冷汗。 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忽然间远远处骤起一团巨大地烟尘,再接着马嘶人吼之声乱成了一团,观其架势,显然是发生了极为可怖之事。 而方莫见这团烟尘竟隐隐似奔着自己而来,心头也是好奇,遂仔细定睛瞧了过去。 他只见那团烟尘不仅十分巨大,更是快速无比,来势竟比适才的那群惊马还要疾上几分,不消片刻,就已来到了自己身前几丈之外。 而待方莫看清楚了来物,登时便被惊得双腿发软,险险从马背上滑落下去。 原来在这团烟尘之中,赫然竟是独孤非凡举着一块二人长宽的巨岩飞奔而来! 看着独孤非凡一步一个深深脚印地架势,显然这块巨岩的分量已经重到了极致,真难为他在这如此平坦的大草原上,怎生能够寻到此物。 而此刻,这一人一岩,直恍如猴儿扛了座大山一般,又是可怖,又是可笑。 但方莫却丝毫笑不出来,只因这独孤非凡竟似又发了狂,脚下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越冲越近,眼看着已经欺到了自己身前一丈左右,看他的架势,双手正在死命发力,不知又要做出甚样的傻事来。 果不出方莫所料,那独孤非凡见已经够上了步眼,当下再不犹豫,双足齐齐踏地,猛然一个虎跃,举着巨岩便跳起了一丈多高。 在阳光地照耀下,只见独孤非凡在半空中手托巨岩,对着方莫就是一阵子的挤眉弄眼,呲牙露笑,看架势并未发狂,显然是别有用意。 而远处的顾宁儿见独孤非凡已经举着巨岩高高跃起,登时便拢起了嘴巴,对着方莫尖声大叫道:“莫哥哥!出箭!射!!” 方莫虽清楚地听到了顾宁儿的喊叫声,但他心中仍然没有回过味儿来。 不过,他素来对顾宁儿深信不疑,遂立时闪电般夹起一支雕翎箭,搭在了弦上,将神弓拉了一个满开。 可就在方莫仍然不知要射向哪里之时,半空中的独孤非凡却已然出了手,那块巨岩夹着他无匹的内力,直如陨石流星一般,奔着方莫的面门便急掷而去! 看这块岩石的大,若是要被砸中,只怕这一人一马立时便会成为两块肉饼儿,怕是连一根整块的骨头都不会剩下了。 巨岩未到,烈风已至,这个威势,直把个见过诸多大场面的方莫都骇得魂飞天外,手足冰凉,心中不禁连声暗叹道:“这天下能被岩石射死的……怕是也只有我一人了……宁儿啊……你可坑苦我了……” 方莫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手中的雕翎箭也下意识地射了出去。 然而,他此刻已然心灰意冷,哪里还能聚得起半分力道,遂这支雕翎箭虽已射出,但架势又晃又慢,又歪又斜,若是不独孤非凡选的这块巨岩太大,只怕连这种目标,方莫都会射偏,可就算射中了,这种没力道的箭又有何用。 眼见得巨岩越来越快,已经笼罩住了自己的全身,方莫心中一寒,径自闭眼等死。 可不料想,就在方莫万念俱灰之时,奇迹却发生了。 在方莫身前一尺远近的上方处,那根飘忽的无力箭已然与二人大的巨岩相撞而上。 雕翎箭固然被撞得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可是巨岩甫一受到了这点外力,竟也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再接着,忽听几声“喀啦”脆响,巨岩猛地如同受到了万把铁锤硬凿一般,赫然四下崩碎,七零八落地便散到了各处,而荡起的巨大尘烟,则是久久也不曾散去。 这一来,不禁在场的所有人,便是连方莫自己都已然发了傻,坐在马上兀然的盯着自己两只手,实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种事情。 而此时,独孤非凡已然跃到了马前,扬起了脏兮兮的瘦脸儿,得意洋洋地对着方莫问道:“我的好外孙!外公这一手来得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一长串的“噗噜噜”要厉害得多?这下看那群不开眼的家伙们,倒是替谁欢呼!” 方莫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当即跳下马来,拉住独孤非凡的双手,连声道:“自然是外公最为厉害了!天下间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们再有欢呼也定然是为你老而发!只是……不知宁儿是怎样与你交代的?” 独孤非凡听到了宁儿二字,脸上又是带出了一阵喜色,兴奋地言道:“外孙!你还别说,那个‘女鬼’当真也不算太坏!她见这群人瞧不起我,便与我想了个法子,叫我去寻得一块震得碎的大石头来,在你表演射箭儿的时候便向你扔去,并且还不允许我提前打碎,必须要待你的箭儿撞那么一下方才能碎!这‘女鬼’太识货了,外公我最拿手的便是这蓄而不发之力!想是这一下,那群该死的定然明白了我老人家的能耐!他们若不叫得比刚才大声,我便将其一个个的全部抓来丢死!不过,外孙你适才倒是有些胆了!外公扔出的东西,你又怕个甚!我就算砸死自己也定然不会让你伤到分毫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七十一回:宁儿献舞 方莫闻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低头看着面前这位干巴巴地老人,只觉现下已然找不到半分曾经雄霸天下的影子,直如世间慈爱的长辈一般无二。 此刻,方莫想起老父昔日的疼爱之情,心头不禁生出了融融地暖意,忽而一冲动,他竟是紧紧地抱住了独孤非凡瘦的身子,也是低低声音言道:“外公……外孙也舍不得你受伤的……我只愿你的病……莫要好起来……我们三个……哪怕就这样老死在塞外……外孙也是心甘情愿的……” 独孤非凡听见方莫这番真心实意地话语,虽然不理解其中含义,但外孙的这一抱却是实打实地极为温暖,遂双目之中竟然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来,口中兀自喃喃道:“烈儿……烈儿……你肯陪着外公……便好……外公虽死……也无悔了……” 方莫心头正值激动间,耳中却忽闻独孤非凡呼唤“烈儿”这个名字,这一下子,他脑中即刻便清醒了一多半,遂赶忙急急地推开了独孤非凡,连口中都有些惊慌起来地发问道:“外……独孤非凡……你……你记起从前……从前之事了吗……烈儿甚么的……你都已然记起了吗……?” 不想被方莫这猛然一问,独孤非凡的双眼又回复到了往日的迷茫之色,愣愣地挠着白花花的头顶独自思索了半晌,又反问方莫道:“烈儿?甚是烈儿?外公不知道!外公没听过!外公除了你和那个‘女鬼’,便是什么也都记不得了!唉……那‘女鬼’其实长得模样儿倒是真俊,要是没死,外公定然把她给你说成媳妇!但如今……真是可惜了!” 方莫闻独孤非凡之言后,又定定地看了他的双眼多时,这才放下心来,遂展颜一笑道:“外公!你放心吧!那个‘女鬼’已然答应嫁给我了!日后你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体,想来定是有机会喝上这杯喜酒呢!” 独孤非凡听见方莫这样言说,登时吓得一蹦多高,伸手急急地捂住了方莫的嘴巴,惊骇言道:“你这个疯子!天下间哪有人能娶鬼魂的!你这孩子怕是想婆娘想得疯了!日后千万莫要再说此类胡话!省得叫人笑掉了大牙!” 方莫闻言心中立时一阵苦笑,实不想竟然被一个疯子唤成了疯子,这种无奈之情当真是难以言喻,万般解释下,才好说歹说才将独孤非凡的情绪重新安稳了下来,不再作怪。 而此时,远处的忽图剌竟是一路跑亲自行到了二人身前,不由分说,一手拉住一个,引着方莫与独孤非凡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之内,二次摆开宴席,隆重接待。 此一番的饮酒作乐,蒙古众将领谁也不敢再觑这三人半分,遂任凭独孤非凡如何作怪耍宝,面上皆是恭恭敬敬,不敢随意出言取笑。 忽图剌在席间多次邀请三人留下,承诺定以国师之礼相待,拥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力,在平日里无需见礼,更无需议事,只管一味的享乐游玩,而待危急之时,出手援助即可! 如此厚待,实是蒙古国自合不勒汗统一各部落之后,从未有过之事。 可方莫乃是堂堂正正地大宋热血男儿,莫说一个国师,就算是忽图剌立时将大汗之位让与他们,也是定然不肯接受,遂毫不犹豫,当下便委婉拒绝推去。 忽图剌见这几人心意决绝,也不想撕破脸面,遂以朋友之义,出言挽留这三人在草原之上多住几月,以尽地主之谊。 他的这番言语中并未提及任何要求,确实其意甚诚。 在帐篷内所有人眼巴巴地观望下,方莫实在抹不开脸面,只好点头应允。 如此一来,整个帐篷内顿时欢腾热闹起来,而忽图剌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欣慰之色,遂大手一招,呼唤几名蒙古女子入帐,跳起了颇有特色的育呼尔舞。 这几名舞者虽是土生土长的游牧女子,但她们的脸上均是生得极为清秀美丽,惹人怜爱。而更为神奇的是,在日光如此充足地草原上,难得皮肤竟然还是一片雪白,细腻非常,倒是实实在在地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弱风情。 不仅如此,在眉目流转间,她们的神态中还透露出几分蒙古族特有的英姿勃发之意,两下一结合,登时便现出了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来。 而待这育呼尔舞一起,这几名女子立时便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欢声笑语地载歌载舞起来。 只见她们忽而成排,忽而成圈,前俯后仰,左右摇摆,动作如同彩云般地爽朗舒展,给人一种极为流畅自然地感觉,瞧来甚是舒服已极。 独孤非凡曾经乃是一方枭雄霸主,自然见惯了这种场面,而现下虽然已疯,但却也是丝毫地提不起半点兴趣,只管自顾自地啃着羊蹄,不愿抬头观瞧。 可方莫与顾宁儿乃是少年心性,见她们舞得漂亮,心中也是高兴,遂看了个目不转睛,神采飞扬。 待舞蹈进入了高潮,只见那几名女子霎时间如蝴蝶般散开,纷纷牵住了在场几名武将之手,同时舞起了“踩踏步”及“跑跳步”。 一时间,人影飞转,男女相合,当真好看已极。 而此时,忽图剌给了其中最为美貌的领舞女子一个眼神,示意她有应该所行动。 那名领舞女子见状登时会意,当下转着圈儿就向方莫行来,待飘至近前时,轻轻一个弯腰,便伸出了雪嫩的柔荑递给方莫,邀请他共舞。 方莫被此女子弄了一个触不及防,登时便闹了个大红脸。一阵犹豫后,为了不失礼貌,只好将手也伸了出去。 可不想方莫刚刚将手伸到一半,就突觉腰间猛然一痛,而还未待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紧接着就是两痛、三痛,十多痛,直把个方莫痛得“哎呦”一声便低呼出来,瞬间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一下,倒把对面低首邀请的领舞美貌女子闹了个愣,丝毫不明所以。 可正待她纳闷间,一只滑滑白嫩地手便抓住了自己的腕子。 紧接着,眼前一晃,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便俏生生地站到了面前,仔细瞧去时,却正是那“天女”顾宁儿! 这名领舞女子本素来自负容貌绝佳,可如今甫一见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美丽的人儿时,心中竟兀然起了几分嫉妒之意,遂当下也并未拒绝,鬼使神差般就牵着顾宁儿行入了场心舞蹈起来。 此刻,方莫看着腰间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多处淤痕,心中不禁连连苦笑,暗道顾宁儿这是没来由吃的哪门子飞醋,反倒让自己承受这无妄之灾。 但方莫又一转念,想及顾宁儿如此着紧自己,心中竟是转为一阵美滋滋,反而未将衣服放下,对着身旁的独孤非凡就是亮了过去,实有明着诉苦,暗自炫耀的意味在里面。 独孤非凡见方莫这等沾沾自喜的蠢样子,连眉毛都不肯抬一下,狠狠地“啐”了外孙一口后,便接着低头继续和羊蹄拼命起来。 方莫被独孤非凡喷了满面肉沫,也觉出自己没来由地甚傻,遂灰心丧气地抹了把脸,抬眼向场中舞圈儿看去。 此时,场中所有的人均已退至两旁,只剩下顾宁儿与那名领舞女子双双对舞。 那名女子现下已然改了一个舞蹈,唤为灯舞,只见其双臂摇晃间,腰肢轻摆,媚态丛生,如春风抚柳,似酒香醉人,那种温雅婉约的姿态,实是草原之上所罕见也。 反观顾宁儿,她虽是从未习过舞蹈的江湖儿女,但由于她打便随顾大先生练武,遂身体的柔软灵动程度自是不必细说。 况且她还有过目不忘的融会贯通之能,所以当下她便把适才的舞蹈动作中又加“飘渺云烟掌”的招数,落落大方地舞了起来。 霎时间,顾宁儿整个人就如同雨中海棠,风中梨花,摇摇摆摆而又美艳绝伦。 只见她时而低首浅笑,时而回眸含羞,双掌飘忽处,如同回风滚雪,白茫茫迷人双眼,腰身折扭间,如同水荡清波,恍惚惚醉人心魄。 待舞到最后,顾宁儿也是一时兴起,秀足微然轻轻点地,身子便如同被大风卷起般,直直地飞向篷顶。 再转而,她的身子忽又如落花般飘飘旋转而下,身形动转间,适才怀中采摘的野花也散发出了阵阵地幽香。 这“天女”的美绝之态,直把在场众人看了个眼花缭乱,如痴如醉。只觉得若是在梦中,那便永远也不要醒来。 此时,就连对面那名领舞女子也是看得傻了,怔怔间竟忘记了继续舞蹈,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待顾宁儿双足沾地舞毕,所有人依然在沉醉在其中,无法自拔。 一时间,整个帐篷内竟是沉寂无声,安静得恍如无人一般。 顾宁儿也不管别人如何,自顾自地走到方莫身边坐定,低着微红的脸,微微喘息着问道:“莫哥哥!你瞧我跳得如何?你若日后再死死地盯住美丽的姑娘不肯撒眼!我定要拧掉你的几块肉才肯罢休!” 方莫闻言低头一阵苦笑,转而也探出头去在顾宁儿耳边低声言道:“最最美丽的姑娘就在我的身边,别的人我恐是再也看不上眼了,若是你日后嫌弃我!怕是我也只能当个孤寡老头子,自己默默地死掉了!” 顾宁儿闻言大羞,咬着下唇微嗔道:“你个好不知羞的家伙!也不知和谁学得这般油嘴滑舌!当年那般连说话都结巴的莫哥哥反倒是无影无踪了,实在是可恨之极!” 这二人如此甜腻暂且不表,此时,反倒是啃着羊蹄的独孤非凡大喝了一声道:“‘女鬼’不错!这个飘飘忽忽的雪片儿掌法当真了得!你生前要是功力再深得几分,怕是也死不了了!” 顾宁儿闻言对着独孤非凡身下就是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这个脑壳坏掉了的老疯子!你再多言一句,我便也把你带走!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多言!” 独孤非凡不想自己的夸奖也能激怒“女鬼”,心头顿时一哆嗦,当即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言,翻起了白眼暗自诅咒开来。 那独孤非凡是个武痴,也上了年岁,自是不管顾宁儿如何美丽,只是着眼在她的掌法之上。可不想他这一出言夸奖,倒是惊醒了在场发呆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如梦方醒。 霎时间,整个帐篷之内掌声雷动,欢呼连连,众人毫不吝惜赞美之声,直把顾宁儿都要夸上了天边。 顾宁儿心头只是在乎方莫如何看待,别人虽然夸奖得猛烈,她也只是当做过眼云烟,毫不在意,遂轻轻地只顾将头颅靠在了方莫的肩头,微笑不语。 而这场宴会就在十分热闹的气氛中,直吃到了深夜方才结束。 忽图剌见方莫三人已经疲惫,这才安排最好的帐篷,供他们休息。 而方莫三人在绝神宫内连番征战逃亡,确已体力不支,遂片刻就已安然睡去,再也听不见任何响动了。 可就在三人睡熟了之后,帐篷的帘子却轻轻地被人挑了起来,动作微处,竟是丝毫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待又过了片刻,确认无人转醒后,外面之人这才轻轻地探进了半个身子,向帐篷内四下张望而去。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蒙古普通牧民装扮,观其身材婀娜处,仿佛是个女子。而在其怀中,此刻竟还抱着一个三尺左右的孩童,看模样似已睡熟。 而借着月光地照耀下,那名女子的容貌也显现了出来,只见她双眼如波,樱口巧,唇边尚有一颗浅浅的痣,生得又是清秀又是诱人,实是难以言喻。 但此刻若是方莫醒着,他定然便可记起,这名女子赫然就是在几月前,于兴元府外茶棚中初识唐双儿几人时,那最后一桌上的美妇人,只是不知她因何流落到了此处,又因何跑到了三人的帐篷之中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七十二回:夜半遇险 此刻,那名美妇人在确认三人仍熟睡后,即刻便轻手轻脚地向方莫行去,神色闪动间,竟还带出了一丝狠意,而手也慢慢地伸向了怀中,似要掏出一些什么出来。 可就在此时,睡在门口的独孤非凡却兀自“啪”地一下子睁开了双眼,他也不发一言,就那样平躺着直勾勾地瞅着美妇人,眼神恍似两把利剑,烁烁闪着精光,瞧来瘆人已极。 这一下子,直把个美妇人心内骇得千疮百孔,肝胆欲裂,登时脸上花容便失了颜色,五官扭曲在一起,汗水顺着面目“哗哗”而下,观其模样,再不消多时,便似要尿了裤子一般。 就在这美妇人双腿发软,行将跪倒之时,她怀中的孩童竟是赶巧的醒了过来。 那孩童转头就瞧见了独孤非凡仿似死不瞑目的样子,也是不自觉浑身颤抖了一下,紧张地咽了几下口水。 但那孩童虽然也是害怕,可瞧模样却比其母亲好上了许多,只见他强行咧开了嘴巴,对着独孤非凡就是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孩童一笑,当真可算是丑到了极处,不仅五官没有一个好看的地方,在笑容堆起处,竟是还起了几层深深的皱纹,如此形象,再配上他头顶纯真的双抓髻,活生生就如同剥了皮的猕猴儿般,实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 可是,就算他再骇人百倍,又如何能吓得倒纵横天下的独孤非凡,再加上他此刻已然疯颠,只怕是人世间,除了顾宁儿这个“女鬼”,实已再无独孤非凡可惧之人。 所以独孤非凡见到这丑孩子一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是勾起了他的兴趣,遂猛然间一下子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脸上也显出了喜色。 这一来,立时便把那名美妇人和丑孩子吓得瘫软了下去,浑身哆嗦个不停,若不是用手强撑在地上,只怕现下都已经是直不起身子来。 独孤非凡瞧这两人模样如此有趣,顿时也起了孩童心性,即刻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是拿双手撑着身下皮垫,兀自发抖不已。 那名美妇人和丑孩子不知独孤非凡要作甚,也不敢出声相询,遂赶忙双膝跪倒伏在地上,忙不迭便给独孤非凡磕起了头,面目上凄凄惨惨之情,瞧来甚是可怜已极。 她二人兀自无声地磕了半晌,方才敢颤颤巍巍抬起头来再次观瞧。 可不想入眼处,却赫然惊见独孤非凡跪在那里给她二人也磕起头来,身形动转间,竟也是悄然无声。 这一下子,直把这两个人骇得当真尿了出来,心念动转处,仿似看到了待会自己被独孤非凡生生撕裂地样子,遂顾不及下身潮湿,恐惧得四只手掌连连挥舞,祈求独孤非凡不要再这样作弄他们,内心实是万分承受不起。 可不想二人这一挥手,独孤非凡的双手跟着也是不停地摆动起来,面上竟同时露出了一样害怕地神色。 看到这里,那名丑孩子心中兀然一动,遂急急地拉住了身旁的美妇人,将右手单指轻轻放在了两唇之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美妇人不知丑孩子此举何意,战战兢兢刚欲相询时,眼角却猛然发现了独孤非凡正一般无二地学着丑孩子的动作,只不过,由于他身旁没有人,伸出去的那只手倒是拉在了空处。 此刻,那名美妇人瞬间也明白了过来,微微一思考后,旋即便是翻身而倒,紧接着便死死地闭起了眼睛,一动也不肯再动了。 那名丑孩子见美妇人如此,心中恍然大悟,暗挑大指后,悄然地也是躺了下来。 独孤非凡见他二人玩儿起了装死,哪肯随便服输,遂立时屏息闭目,也是直挺挺地横卧在了皮垫之上,连姿势都是学了个一般无二。 就这样,三人足足伪装了大半个时辰的光景,谁也未再动弹分毫。 但不出那名美妇人所料,又过了片刻后,床上的独孤非凡兀然轻轻地响起了鼾声,似乎已然熟睡过去。 闻得此声,地下二人方敢睁开眼睛心翼翼地转了几下,待发现独孤非凡确实不再学样后,她二人立时连大气都不敢多喘,用两条胳膊蹭地,急急便爬出了这可怖地所在。 待二人出得了帐篷之后,他们这才敢仗着胆子缓缓地站起身形。 而那名美妇人见独孤非凡没有即刻追来,当下就把丑孩子往怀中一夹,飞一般地撒腿就跑,眨眼间的功夫,就是逃了个踪迹皆无。 此刻,就算独孤非凡当真睡着,这两人也是打死都不敢再回来了。 而帐篷之内的方莫与顾宁儿却是睡得甚为香甜,到最后也不知晓夜里发生过这等惊险之事,这一觉直直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方才转醒。 此时,阳光已经顺着缝隙斜斜地透了进来,打得帐篷之内一片金黄,在阳光照耀下,睡眼惺忪地顾宁儿显得更加美好,方莫看在眼里,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而顾宁儿也猛然察觉到方莫正在瞧着自己,心上也是没来由地一阵幸福,遂转头冲着方莫挺了一下鼻子,显得可爱至极。 但帐篷之外有一人已经久候了多时,听得里面有响动,微微停了片刻,便开口问道:“三位可是转醒?我来伺候几位用饭。” 这一言出口,独孤非凡当下便来了精神,横着从皮垫子上一蹦多高,挑起帘子便把帐外之人扯了进来。 此刻,只见这人双手皆提着大食盒,满脸的汗水仍自淌个不停。 方莫定睛瞧去,赫然发现这伺候饭食之人竟是草原上弓、马二绝的将军也速该! 这一来,直把个方莫弄得极为难堪,赶忙慌手慌脚地接过食盒,放在了地上,而后端起了桌上的凉茶便递给了也速该。 但这也速该今日极为恭敬,双手连连推搡,口中直呼“不敢”,然后便抢步上前,逐一把食物铺展开来。 方莫也未料到这两个大食盒如此能装,只见也速该拿出了一碟又是一碟,里面烤羊腿、扒驼掌、糖醋驼峰、清汤牛尾等蒙古族名菜接连地不断摆到了桌上,直如变戏法一般,转瞬间就铺满了一桌。 方莫虽然觉得甚是难为情,可独孤非凡却不管别个,当下便上手抓了起来,左边一个羊腿,右边一个驼掌,两下开弓,吃了个不亦乐乎。 方莫见状,面上露出了羞愧之情,遂连连让也速该一同入位进食。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也速该竟是坚决不肯,反而亲自把盏,替这三人倒酒夹菜,瞧模样甚为认真。 而正当方莫手足无措之时,顾宁儿却悄悄地捅了一下他,用眼睛暗示方莫只管吃喝开来,不要有所顾忌。 方莫虽然不明白其中奥妙,但见实也劝不动也速该,遂只好低下头颅,草草地吃了几口算是了事。 他虽然情面上过不去,可顾宁儿与独孤非凡却恍如对也速该视而不见,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方才心满意足。 而后这两人用袖子一抹嘴,竟自顾自地转头品起奶茶来,再不看也速该一眼。 也速该见状丝毫不以为意,亲自再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重新装回食盒内,紧接着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当真把自己当做下人,听命伺候起来,只待三人随时使唤。 这一来,直把个面皮儿极薄的方莫给臊了个大红脸,登时坐立不安起来,两只大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又放下,只觉扔到哪里都是别扭,到最后,方莫竟兀自原地打起了转儿,用眼睛不停地扫着也速该,连连唉声叹气起来。 也速该瞧在眼里,也不插言,反而将头颅垂得更低,连面上颜色都再也看不到了。 方莫又如此转了十多个圈子后,顾宁儿实在看不下去了,遂美目轻轻地瞪了一下也速该,启唇轻轻言道:“莫哥哥!现下闲来无事,你又吃了人家不少东西,既然如此,那便请也速该将军带着你去方便之处活动几下筋骨,只是不知也速该将军愿意还是不愿意了……” 也速该闻顾宁儿之言,眼里瞬间闪过了一丝喜悦之色,连忙以单手抚胸,施礼答道:“昨日见得几位功法神妙,我彻夜难眠,如果真能够有幸陪在勇士身边再次观摩,实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又怎么会不情愿,只盼着不嫌弃我蠢笨也就是了……” 也速该此言一出,其中的意味已然极为赤裸,方莫当下便即明白,转瞬一阵豪爽大笑,开口朗言道:“也速该将军,你早早讲明便是,又何须弄出如此多的花样儿来,如果把我方莫当成朋友,日后切不可再如此行事!走走走!我也正要向你学习一些弓马之术!” 方莫说罢,伸出大手拉着也速该双双行出了帐外,别看适才也速该对顾宁儿的暗中讥讽之言不放在心头,但方莫这一赤诚相待,也速该反倒觉得有些赧然,脸上骤然一红。 不过,也速该乃是草原的一只雄鹰,平素最爱结交豪爽男儿,见方莫如此模样,心中也是欢喜,遂双手也紧紧反握住方莫,行到无人之处便是操练起来。 此刻,也速该丝毫没有将军的架势,直似个学徒般虚心地就向方莫求教起来,方莫也不藏私,见也速该哪里使得不对便直接讲出,而后再亲自进行演示。 这二人一个玩命教,一个死命学,当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直直练到了深夜方才罢休。 别看方莫此刻的功夫连独孤非凡的一半都比不上,但是对于也速该这等毫无武功根基之人而言,那方莫就简直就是如同武圣人一般的存在了。 一天下来,也速该便已对方莫奉若神明,当真到了只差顶礼膜拜,拿排位供奉起来的地步了。 自此以后,也速该便每日都前来伺候三人,方莫虽是百般推脱,但实在拗不过也速该的性子,也便由他去了。 只是在每日教导之时,方莫更为用心也就罢了,如此一来,竟是转眼过去半月有余。 这也速该本就是要强好学之人,只是苦无良师引导而已,方莫这一用心教,他便是如同干涸的大地初逢春雨一般,拼了命地吸吮起来,再加上他聪慧过人,当真可算是一点就透、一教就会,遂短短地时光,他就将方莫仅有的那点儿拳法路数学了个满会。 方莫虽然也想把“五谷轮回式”传给也速该,但转念又一想,若是每天自己也如白不胜那般暴揍这位蒙古英雄,只怕是不消几天,三人便会被全族追杀,那可实是万万使不得的。 方莫思之再三,遂一咬牙,便将师祖董乐天的家传内功“天海诀”搬了出来,开始给也速该打上了根基。 可不想内功一途最为艰深缓慢,丝毫不如招式那般直接明了,再加上汉蒙文化之上的差异悬殊,往往方莫一句“气沉丹田”便把也速该给弄得迷迷糊糊,找遍自己全身,也不知丹田在哪,所以这进度登时也就慢了下来。 方莫见状也是无奈,遂下心思拿刀刻了一个同比例大的木人,在上面细细地标明了人体所有大穴,然后就交给了也速该,让他背得滚瓜烂熟后,再找自己习学。 也速该如获至宝,飞也是地抱着这个木人奔回了自己的帐篷,登时就脱光了衣服,一边对照着木人,一边按着自己的身体。 他只觉得入手处一会儿酸麻,一会儿疼痛,果真与按在平常肌肉之处的感觉大大不同,遂心中又惊又喜,当下便埋头苦学了起来。 可奈何穴道之理本就深奥,名称又极为相似拗口,遂把个偌大的也速该背得头昏脑涨,一天也记不得几个,硬生生耗去了两月有余的时光,他才全部能够记牢找准。 可待到了那时,方莫三人早已离开了这片大草原,此番变故,却也是也速该所料不及的,但这个木人,他一直留在身边舍不得丢掉,直至铁木真掌权时才一怒焚毁,彻底斩断了这丝传艺恩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南宋豪侠图》正文 第七十三回:不花学艺 方莫本以为也速该不来之后,他们便可得以清净,可不想第二天一大早,在这三人尚未睡醒之时,一个赤裸着上身的魁梧汉子便提着两个大食盒虎虎地闯了进来,口中豪爽地又笑又叫,呼唤三人起床。 方莫睁开眼睛一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见这闯帐之人非是别人,竟是被顾宁儿摔得漫天飞舞的“搏克之王”帖木儿不花。 方莫暗暗地咽了一下口水,眼里紧紧盯着帖木儿不花,口中连声道:“我……我可不会甚搏克之术……” 哪知此番方莫却是表错了情,帖木儿不花拿眼角夹了一下方莫,既生硬又颇为不屑道:“我当然!不会找你学!天下!能和我打个平手的!只有‘天女’!我!是来找她的!” 帖木儿不花不似也速该那般深沉,竟是直接便把来意挑明,这一来,倒把个方莫闹得大红脸,尴尬地连连称是。 顾宁儿闻言一笑,丝毫不做拒绝,落落大方地点头同意后,三人便开始吃起了早饭。 方莫见帖木儿不花与那也速该一样,只是定定地站在了旁侧不肯动,知晓定是忽图剌已然吩咐如此,遂也不多做客气,只是稍稍地谦让了一下便即作罢。 可不想就是这稍稍地谦让一下,那帖木儿不花当即就一屁股坐了下来,咧开大嘴一阵豪笑道:“正好!我也没吃!大家一起吃!热闹!” 帖木儿不花说罢也不客气,操手拉过一只嫩嫩的羊腿便撕咬起来,吃的“吧嗒吧嗒”作响,看模样简直是香透了顶。 独孤非凡见状,怎肯认输,顿时双手开弓,一手操起一只羊腿,直如两把大刀,飞一般的便向口内送去,三下五除二,就啃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这股子饿狼之势,直把帖木儿不花都看傻了眼,连连挑起大指称赞道:“好汉子!真能吃!你也勇士!和我已经!差不多了!” 独孤非凡闻此言,脸上立时显出了万分瞧不起的神色,伸出手指点了点帖木儿不花,再使劲儿地摇了三摇,又是晃头又是啧嘴,看样子无需言说,便知表达的是瞧不起帖木儿不花食量的意思。 帖木儿不花见状怎肯服输,大怒之下,当即便与独孤非凡比试起来。 只见这两人你抢我夺,动手如飞,霎时间就将桌面之上的食物一扫而空,连盘子底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这般凶神恶煞地模样,直把方莫与顾宁儿瞧傻了眼,到最后,竟是愣愣地连一口都有没吃到。 待帖木儿不花吃饱了之后,这才发觉有些不妥,遂伸出大油手在胸前抹了几下,颇为羞涩地言道:“‘天女’!对不住了!我吃得猛了!我这只羊腿!啃得不够干净!不如你……” 帖木儿不花此言尚未说完,顾宁儿已被其气乐,当即也不想再说话,身子兀然一动便已转到了他的身后,揪起了脖领子就将其拉出了帐外,再一个起落间,已没了踪影。 此时,帐篷外兀然只留下了帖木儿不花“哇哇”地惨叫声,久久不肯消散。 方莫与独孤非凡见状同时浑身一抖,对视一眼后,双双吞了一下口水,不敢再去想象帖木儿不花的悲惨结局,遂老老实实地坐在帐篷等候顾宁儿归来。 不想这二人一等便是一整天,顾宁儿直至黄昏方才归来。 此刻,她的脸上也重新显出了往日甜美的笑容。 方莫见她心情甚好,这才仗着胆子轻声地问了一句道:“宁……宁儿……他……他还好吗?” 顾宁儿听方莫这般询问,登时娇滴滴地白了他一眼,撒娇道:“莫哥哥!你怎生把人想得如此之坏!我当真只是用心地教导他如何以巧破力,以力破巧而已,他临分别时感动得以泪洗面,不知道有多开心,你再这般想我,便也如你的大师父一般,把我看成是妖女了!” 方莫见顾宁儿说得诚恳,也暗恨自己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遂连连道歉个不停。 顾宁儿心情大好,倒也不以为意,不多时便与方莫有说有笑起来。 可独孤非凡却拿眼角瞄着顾宁儿的美丽笑容,嘴巴不停连撇,显是不信到了极致。 一夜无话,待到了第二日天明,那帖木儿不花果真又来到了帐篷外,只是这次他倒是颇有礼貌了许多,似女人般轻轻呼唤道:“‘天女’……你起了吗……我……我送饭来了……” 这个声音仿似缺了角儿的铜锣,叫了春的野猫儿,又粗又轻,又重又细,听起来别提有多难受,直把个方莫惊得蹭地一下子窜将起来,浑身汗毛都炸了开去,几步便行至门口,将帖木儿不花扯了进来。 待帖木儿不花走进了帐篷,方莫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只见此刻帖木儿不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黑一块,直似山间野鸡一般花花绿绿,颜色丰富多彩。 方莫见状大惊,急急问道:“勇……勇士……你是如何……变成……变成这副模样……” 帖木儿不花闻言转头便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笑脸盈盈的顾宁儿,可他不看还好,看完了顾宁儿美好的容颜,顿时吓得他浑身一哆嗦,直似见了鬼般,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结结巴巴地言道:“我……我自己……摔的……” 说罢,帖木儿不花便垂下了头颅,瞧模样心谨慎已极。 独孤非凡见状也是如同被后娘打怕了的孩子,在床上缩成了一团,畏畏缩缩地喃喃道:“果真……果真是‘女鬼’……简直……简直太凶残了……” 可不想,待帖木儿不花闻听到了独孤非凡的言语后,简直是找到了知音,连手中两个大食盒脱手落到地面时发出的“啪嗒”之声,他也是恍若不觉。 而委屈之情达到了顶峰时,帖木儿不花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几步就跑到独孤非凡面前,紧紧地攥住了他干巴巴地的两只手再也不肯撒开。 独孤非凡见状也是激动不已,这两人仿似找到了人生的知己,眼眶中俱都噙满了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莫见到这个情景顿时啼笑皆非,心中再也忍耐不住,急急转头对着顾宁儿怒喝道:“宁儿!你瞧!你……你把这两人都吓成了什么模样!你还不快过来给他们赔礼认罪!日后万万再也不可如此胡闹了!” 顾宁儿见方莫当真发了脾气,心中也是害怕,遂挑着眉毛吐了几下舌头,蹑手蹑脚地便行至了正在相见恨晚的帖木儿不花与独孤非凡面前,咬着下唇轻声致歉道:“二位莫要气恼,是我一时贪玩,方才让你们受了委屈……望两位大人有大量,能够不计前嫌,原谅我人不懂事也就是了……你二人再要这个样子,怕是莫哥哥又要生我的气了……” 顾宁儿说罢,躬身施了一礼,接着又是展颜一笑。 顿时,她那张俏生生地脸儿上暖意四射,亲切非常。 可不想这二人当真被顾宁儿吓得慌了,一见到她如此温言软语,登时如同见了鬼般地撒开了对方的手掌,脸上齐齐显出了厌恶之色。 这一来,联盟瞬间破裂,兄弟之情满散。 此刻,他们仿似谁也不认识谁一般,直似刚才拉手含泪之事不是他二人所为。 方莫见状叹了一口气,生怕独孤非凡与帖木儿不花难堪,遂急忙伸手将顾宁儿扯到了自己身后,便招呼这两人一同吃饭。 这次再一吃饭,帖木儿不花登时变了一个模样,直如江南未出阁的家碧玉一般,柔情似水,温婉可人。 只见他左手轻轻地拿起一根羊腿,接着用右手细细地撕下一条,再慢慢地放入口中,微微咀嚼片刻,面上就露出了几分喜悦之情,冲着方莫微微一点头,似是称赞味道极好。 独孤非凡见他这个模样,怎肯示弱,也是学了个一般无二。 方莫见状双眼紧闭,实不忍再看下去,暗自感谢父母赐给了自己一副健全的头脑,否则只怕在这饭桌之上,便又多了一个如此这般模样的人。 这顿早饭便在几人的谦让礼貌之下,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方才作罢,顾宁儿见大家都已吃好,这才微微一欠身,笑着将帖木儿不花又领了出去。 可今日,顾宁儿确是认真地教导起来,从手眼到步法,从发力到借力,直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帖木儿不花本就是搏克天才,又身经百战,再加上顾宁儿聪明伶俐,口齿清晰,甚懂得因材施教,所以,这一天下来,帖木儿不花的搏克之能陡然涨了一大块,直喜得他眉毛眼睛皆聚在了一处,笑得极为开心,只觉得前日里的千余次筋斗没白被摔,心内感激之余,竟跪地给顾宁儿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心悦诚服已极。 顾宁儿也喜欢这个性子豪爽憨直的大汉,当下也不推辞,生生地受了他这番跪拜。 从此,顾宁儿便认真地教导起帖木儿不花来,因为她家学驳杂,又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自然也不会发生方莫那般技穷之事,每天翻着花样儿传授都没有重复。 这一来,顾宁儿倒是把自己所会的无需内功格斗之术通通都传给了帖木儿不花。 不想,顾宁儿一上心,却是成就了这位憨厚的“搏克之王”,短短一个月的光景,就让他压盖住了忽图剌与也速该,成为草原上真正的第一勇士,单凭近身之能,在自己族中,已无人能够与之匹敌了。 所以,直到帖木儿不花老死前,心头仍自感念“天女”的传艺之恩,遂口中喃喃地念叨着自己这位师父的名字,方才含笑地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可能老天也怜他忠勇感恩的性子,遂让其再这乱世之中得存其身,足足寿享八十三岁,方无疾而终。 这一日,天近黄昏,方莫与独孤非凡实在闲来无事,也悠悠然地寻到了二人传艺的土坡之上,而此时,顾宁儿正手把手地教导着帖木儿不花“缠丝手”之术,观二人的神情,均是认真已极。 在夕阳的掩映之下,余晖打得顾宁儿脸上一片金黄,这份美丽圣洁之态,实在是言语难以表达。 方莫眼中看着,脚下已浑然忘记了迈动步伐,遂不自觉地摸向了怀中那块刻有“宁”字的黑竹板,脸上荡起了一阵幸福的模样。 此时,那二人也已然看到了方莫与独孤非凡,顾宁儿当即停下了手脚,抬起袖子轻轻的拭去了鬓间汗水,冲着方莫羞涩一笑,便欲行来。 可不想顾宁儿还未动步,那傻徒儿帖木儿不花却比她还要热情几分,登时张开双臂便奔着方莫扑来,同时口中兀自大叫道:“老疯子!师父的讷呼日!你们来了!” 方莫愣愣地被帖木儿不花抱了个准,半晌未思索出他所言何意,遂望着越行越近的顾宁儿发问道:“宁儿!他说的到底是何意?我怎生成了你的甚样呼日?” 顾宁儿闻听方莫如此言说,简直脸红得都要滴出水来,当下一脚狠狠地便踹在了帖木儿不花的屁股上,直把他蹬得接连翻了五、六个筋斗方才解恨。 那帖木儿不花也不以为意,爬将起来“嘿嘿”一阵傻笑,对着方莫大声吼道:“笨蛋!讷呼日!相公!相公!讷呼日!” 帖木儿不花说完再也不敢停留,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得意之色,登时撒开双腿,就如同野马般带着一溜烟尘转瞬消失不见。 方莫也是头一遭听见外人如此言说二人的关系,脸上顷刻也是转为大红,遂低着头颅喃喃地问道:“宁……宁儿……这是……这是你告诉他的吗?” 顾宁儿再是外向开朗也毕竟是个女孩子,顿时按捺不住内心的羞臊,两袖掩面便欲逃开,但方莫哪肯让她走掉,急伸手扯住了顾宁儿的袖子。 顾宁儿见未逃开,便急欲甩去,可她哪里拗得过方莫,甩了几下未果,也便由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