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小良人》 正文 第一章 一觉醒来成了新郎官 这一觉,孙山从未睡得如此香甜过,梦中的他好似化作一根轻柔的羽毛,任由温煦的暖风吹拂着,在空中荡来荡去。 孙山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皮,入目的是自家光溜的身体。 “这裸睡的毛病,怎么都改不了。”孙山自嘲一句。 “官人,你醒了。” 一声女子嗓音突然响起,这声音糯糯的,极好听,只是腔调有些怪,有些像吴音,又有点不像。 孙山一个激灵,猛地起身坐起,胡乱抓了件东西护在腰间,这才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侧躺着身躯,一头柔顺乌黑长发披散肩头,以手支额,俏脸正对着他,眼波流转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关键是这妙龄女子身无寸缕,只用薄毯一角遮住了腰间,对着他这个陌生男子也不知羞,那副大大方方的表情,好像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这妙龄女子的长相,孙山完全没有印象,难道是昨晚喝断片后大街上捡来的妹子? 他承认自家长相有点小帅,家里也有些小钱,可这妙龄女子各方面条件也不差呀,还不至于作到主动投怀送抱的地步。 孙山支支吾吾的,出声辩解着:“姑娘,哥昨天喝断片啦,你懂得咱俩没做过什么吧。” 这妙龄女子见到孙山一副窘迫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见了妙龄女子的表现,孙山以为对方有恃无恐,他决定先穿好衣服,再做计较,认打认罚他都担了,只要这事儿不捅到他媳妇那里去,什么都好说。 他去找衣服,手刚举起,抓着的一件物事,瞬间令他一阵尴尬,他刚刚胡乱间拿起件东西护住腰间,却没想到竟是一件红彤彤的鸳鸯肚兜。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肚兜扔给对面的妙龄女子,转头四处扫了一圈,想要找他昨日出门时,穿的那身西装,还有内衣裤,可是都不见了。 衣服没找着,可这房间的布局却吸引了他,这是内外连通的两居室,两间各有一扇门通向室外。 他待的这间是个卧室,摆着一张床榻c几套桌椅,墙角立着一扇屏风,一股极淡的膻腥味飘来。另外那间是个书房,一套高腿长方书桌,靠墙一面摆着的都是书架,架上的藏书倒是不少。 “妹子,这是你家吗?一水儿的仿古风格,品味不错,挺高雅的。”孙山没话找话,想要化解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只是他那双手护着要害的样子,怎么看都很滑稽,“妹子,哥的衣服呢?” “官人,什么你家我家的,这是咱们的洞房呀。”床上的妙龄女子也坐起身来,疑惑地望着孙山,手一指床尾,“官人,你的衣服就在那儿吖,奴家伺候官人更衣。” 孙山循着妙龄女子的手指一看,床尾果然挂着两件衣服,一件贴身汗衫,一件合裆裤。 “这是什么衣服,怎么像古人穿的东西?管它呢,先穿了再说。”孙山暗自嘀咕着。 “不用,不用。” 孙山口中拒绝着妙龄女子的热情,迅速爬下床榻,双手飞快地抓过那两件衣服,上身的汗衫贴身穿了,下身的合裆裤也套好了。 穿好了衣服,按理说孙山应该感到自在些才是,可他总觉得身上的衣服特别别扭,穿着很尴尬。 合裆裤就像裙子,穿惯了裤子的他总感觉裆下空荡荡的,凉飕飕的,关键是这合裆裤前面还开着道门。 再加上床榻上那妙龄女子痴痴的眼神,他很担心自己被人给吃了。 孙山夹着腿,用手护住前门,望着也要起身穿衣服的妙龄女子,问道:“妹子,你刚才说什么洞房,是指你和我吗?” “是呀官人,你忘了么?”妙龄女子很快穿好了衣服,转过身来,一脸正经的说道,“奴家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昨日咱俩刚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的。” 这妙龄女子身着一袭淡兰色碎花衣裙,本就窈窕的身姿被衬托得愈显玲珑,再加上一副标致的面容,让孙山看了都不由眼前一亮。 可他心中却疑问重重,一个很不好的想法浮出脑海:“难道哥穿越了?” 孙山正要开口问问这妙龄女子,砰砰砰,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径直走进来一位丫环打扮的少女,她手中托盘里,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青瓷碗。 “小姐,这是你交代奴婢,从府中厨房端来的人参鸡汤,厨娘说这汤最大补了,刚好适合姑爷的身子。” 这位丫环打扮的少女,把手中托盘放到房间正中的桌子上,对妙龄女子说着话,还扫了孙山一眼,却被孙山的滑稽模样,逗得噗嗤一乐,笑出声来。 “死丫头,笑什么笑,还不快点滚出去。” 妙龄女子见了孙山尴尬的表情,没好气地白了这丫环一眼,轻声呵斥道。 这丫环憋着笑跑出卧室,反手关上房门,还不忘高声提醒了一句:“小姐,鸡汤很烫,凉一凉再给姑爷喝。” 听着屋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孙山脸上的表情更是尴尬,一双手护在裆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姓范,闺名绣娘,官人,你为何会问起这个?”对面女子回答道,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孙山,满是不解之色,“官人,难道你的病还没好吗?” 孙山顺势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纳闷:哥什么时候得病了? 接下来,他与这妙龄女子一问一答,渐渐套出许多话来,也基本摸清了他现在的处境。 他穿越了,真真地穿越了,穿越到了千年前的大宋朝。 这个宋朝就是他熟悉的古代南宋,北方还有个金国,这里有赵构,有秦桧,也有岳飞,十二道金牌的事情是真的,岳飞还没被秦桧害死。 今天是绍兴十一年九月初二,至于是公元几几年,他记不太清楚,只是约莫猜到是一一四零年代。 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他不知道,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昨晚与一帮狐朋狗友,在一家酒吧喝嗨了天,再后来一觉醒来,就躺在了这屋里的床榻上,身边莫名其妙地,还多了个刚过门的美貌娘子。 孙山前世打小就住在苏州城,活了三十年虽然没病没灾,经历却颇为坎坷。 十八岁高考落榜,还当过两年海兵,退役后在全国各地瞎混了好几年,什么赚钱就干什么,到头来却赔得血本无归。 再后来家里凑钱,给他买了条小渔船,他就靠出海打鱼为生,这之后日子才慢慢安稳下来。经过几年辛苦打拼,买了房,结了婚,还经营着一家不大的远洋渔业公司。 昨天中午,他刚率船从外海捕捞回来,一靠港就被几个狐朋狗友拉去了酒吧 孙山站在一面立地的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副陌生的面孔,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这古代有没有王法? 被孙山穿越的这个倒霉家伙,名字也叫孙山,字子岳,年方二十有一,人也长得潇洒英气。 这倒霉家伙在他家乡吴县(苏州)颇有些才名,人号“滑稽才子”,只因他嘴太贫,常爱和熟人开些小玩笑。 更令人意外地,这家伙竟然还是个举人,前几日刚从外郡参加发解试回来,侥幸位列榜尾。 可是回家第二天,这家伙便莫名其妙患起了大病,家里遍请名医也没治好他。还是他母亲前往西山岛冲虚观,跪求了观中的冲虚老天师,亲自前来医诊,这才治好了他。 这家伙的父亲名叫孙才让,乃是吴县有名的大户。孙姓是本地大族,自三国孙吴时代起,就在苏州开枝散叶,已有八九百年。而孙才让这一支,传至孙山这一代,却人丁单薄,只余下孙山一根独苗。 范绣娘,就是房中这位妙龄女子,乃是孙山娃娃时便定下的姻缘,昨日刚好是两人新婚大喜的日子。 范绣娘家虽然不如孙家富裕,却出自书香门第,与北宋名臣范仲淹乃是同出一族。 范绣娘的父亲范雩,年轻时曾任秘书郎一职,官虽不大,却娶了个好老婆。范绣娘的母亲范蔡氏,出身蔡氏名门,祖父蔡襄被后人尊为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 范绣娘名下还有个小弟,名叫成大,今年不过十五岁,一个刚刚长毛的半大小子,虽然有些才名,却无多少人认识。 可是孙山从21世纪来,又颇喜爱书法,对这范成大他可一点也不陌生。这可是自范仲淹之后,苏州范氏出身的又一名顶级大牛,晚年曾经位极人臣,极得皇帝恩宠。 范成大之书法,幼时承自母族蔡氏一脉,后又融汇各家,自成一体,有不少字帖名品,传至后世。 除书法之外,范成大尤其工于诗词,乃是和陆游齐名的大人物,连同杨万里c尤袤,他们四人被人尊称为南宋四大家。 这么一个牛人,成了自家的小舅子,孙山乍听之下,心中的那份惊喜,是无以言表的。他穿越过来,即使混吃等死,但只要守着这位小舅子,等他将来发达了,那自家小日子也绝对差不了。 孙山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嘿嘿笑出声来。 “官人,鸡汤都快凉了,快喝了补补身子。” 范绣娘端着那碗人参鸡汤,走到孙山身前,出声提醒道,说到“补补身子”四个字时,语气还特意地加重了几分。 孙山转过身,尴尬地朝范绣娘讪笑一下,就在刚才,范绣娘隐隐地问到,孙山是否身体有痒,昨夜她使劲了手段,也没能圆了洞房,今早起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婆家交代呢。 孙山知道这古代的新婚入洞房,第二天起来婆家是要验红的,若是不见红,新娘子的名节铁定受损。 与范绣娘之间的一番交谈,让孙山慢慢接受了现今这个身份,渐渐有了些代入感。他对范绣娘也不再那么排斥,甚至还有些喜欢上了,这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美妙女子。 此时的范绣娘看上去,不仅身段儿窈窕,脸蛋也长得清纯至极,低头羞红脸的样子,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恨不得让人扑上去咬上一口。 “竟敢诬蔑哥不行,要不要帮她一把?” 孙山心中想着,双手已经不觉间伸向了范绣娘的腰间,轻轻一拉,衣带儿便被扯了开来。 “官人,小心鸡汤。” 范绣娘红着脸,想要拍开孙山的手,可她手中端着碗鸡汤,一时根本腾不出手来。 高高举起的青瓷碗,被孙山胳膊肘一碰,无声地倒扣下来,碗中满满的鸡汤洒了孙山一身。 “官人,奴家不是有意的。” 范绣娘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孙山擦拭着衣服,连白皙的双手沾满了油腻腻的汤汁,也没注意。 孙山顺手将沾满了油污的汗衫脱掉,扔到了一旁,低头看了看下身的合裆裤,还好只是溅了些汤汁,避免了让他完全赤着身体。 此时的他正在兴头上,哪里会在乎这些,口中还安慰着范绣娘:“没事没事,这事不怪你,是我不小心撞翻的。” 范绣娘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只是嘴中还在念叨着:“这鸡汤可是用了百年老山参才熬好的,最是补益阳气。”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山瞥了眼范绣娘那懊恼的眼色,一把攥住了她沾满汤汁的小手,“今天就让你看看,哥要不要补益阳气。” “官人,不要。”范绣娘通红着脸,想要扯出自己的双手,却被孙山拽得死死的,“官人” 两人的手互相拉扯着,目光也都下意识地聚焦在双手之上,可是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间顿住了。 “啊”范绣娘突然惊声尖叫起来,眼神之中满是惊恐,可是下一刻,尖叫声便戛然而止,被孙山用嘴给堵住了。 孙山的眼神阴冷得可怕,注视着范绣娘的双眼,示意她不要尖叫,过了一会儿,范绣娘终于领悟了他的意思,呜呜的叫了几声,还试着点了点头。 孙山放开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一脸的阴寒,双目中的怒火仿佛要引燃了一般。 噗通一声,范绣娘双膝跪在了地上,使劲地摇着双手,几乎哭喊的说着:“官人,不是我,不是我。” 孙山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那是一颗银托玛瑙戒指。 戒指上本来白光闪闪的银托,此时却变成了乌黑之色,在中间那颗红光油亮的玛瑙点缀下,显得十分刺眼。 他现在很火大,刚刚穿越过来,就有人给他下毒,想让他再死一回。 若非他精虫上脑打翻了鸡汤,现在可能已经死翘翘了,若非手上的戒指银托验出了毒,他恐怕还不知道有人要下毒害他。 “我招谁惹谁了,一觉醒来就见过两个人,一定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得罪了人,殃及到了自己身上,这古代还有没有王法?” 孙山注视着范绣娘惊恐的表情,她的双眼之中,泪花儿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口中还喊着:“官人,你要相信奴家。” “不是你?”孙山望向范绣娘的眼神,渐渐平复下来,结合她刚才的一连串反应,确实嫌疑不大,不知为什么,孙山最终选择相信了面前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少爷快不行了 她顶多就是有点欲求不满,或者说连欲求不满都算不上,一个刚刚成亲的新娘子,还是个未破瓜的处子,哪里懂得什么闺房之乐。 再说孙山死了,对她有何好处,一个寡妇,还是过门第二天便死了丈夫的寡妇,在这古代可不好混,一个克夫之名铁定是跑不了的。 她若是真要害死孙山,完全可以有很多更好更隐蔽的办法嘛,完全没必要在这洞房里便下毒杀夫,官府若是查下来,第一个怀疑的凶手就得是她。 “起来吧。”孙山将范绣娘搀扶起来,为她擦去了眼中的泪水,轻声安慰道,“我相信你。” 范绣娘在他的安慰下,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娘子,刚才端碗进来的丫环是谁?”孙山转移了目标,“她叫你小姐,却喊我姑爷,我若是没猜错,她一定是你陪嫁过来的丫环吧。” “官人,也不可能是碧云。”范绣娘连忙摇头道,“碧云从小就跟着奴家,我们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碧云不会背叛奴家的。” “碧云是否有可能被人收买?”孙山问道。 范绣娘仍是摇头:“碧云昨日跟着奴家刚刚过门,不可能和府里的人有交情。” “那你把她叫进来,我问一问她。”孙山思量一阵,下了决定,“记得此事不要声张,悄悄喊来就行了。” 范绣娘答应一声出门去了,不一会儿,便带着刚才端碗进来的那位丫环,回到了房中。 “碧云,刚才那碗鸡汤,可是你亲手熬制的?”孙山直接开门见山,“中间可有什么人经手过?” 碧云一脸的好奇,好似不清楚自家姑爷为何会问起这个问题。 见她这幅模样,孙山明白范绣娘根本没向她提起鸡汤有毒的事情,他不禁给了范绣娘一个赞赏的眼神。 “鸡汤是厨娘李婶熬制好的,奴婢直接从府中厨房端了过来。”碧云虽然疑惑,依旧如实答道,“怎么了,姑爷?鸡汤咸了么?可李婶亲自尝过的,说味道不咸不淡,刚好适合姑爷的口味。” 孙山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追问道:“你说李婶尝过鸡汤,可是你亲眼所见?李婶尝过鸡汤后,可有什么不妥?” “是呀,奴婢亲眼看见的。”碧云答道,“李婶怎么会有事?出门前,奴婢还和她说了好一会话呢。” 孙山听了,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暂时排除了范绣娘主仆二人的嫌疑,若是碧云没撒谎的话,那位厨娘李婶也应该问题不大,鸡汤端出厨房时,很可能还是好好的。 孙山又问道:“那你中途可有接触过什么人?视线可有离开过鸡汤?说得详细些,别漏了什么东西。” 碧云很疑惑孙山为何会问这些问题,她求问地望了范绣娘一眼,范绣娘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奴婢出了厨房,正好碰到老夫人身边的苟婆婆,和另一个婆子在远处说话,苟婆婆喊我去领昨日府里发的喜钱。”碧云从范绣娘身上收回目光,给孙山解释起来,“奴婢便随着苟婆婆,去了她房中,当时鸡汤放在了屋中桌子上一会儿,我领了一贯喜钱,没敢多耽搁,就往回走。” “对了,奴婢在中途凉亭那儿,又碰到了老夫人身边的丫环艳红,艳红非拉着我说话,让我看她身上新买的裙子漂不漂亮,当是我顺手把鸡汤放在了凉亭中的石桌上。” “再之后嘛,奴婢就回到院子里,遇到了姑爷你的双胞胎丫环珠儿和玉儿,但奴婢手中的碗并未放下,跟她们打了句招呼,然后奴婢便把鸡汤端进了房中。” 孙山一言不发地听着碧云讲完,顺手接过范绣娘递过来的长袍,披在身上,他来回在屋中踱着步,仔细思考着碧云的话。 假设碧云说得都是真的,孙山先排除鸡汤的源头,也可以排除了他的丫环珠儿和玉儿的嫌疑,那么嫌疑人,就锁定在了孙母身边的苟婆婆和丫环艳红身上。 这两人都有下手放毒的机会,可是他对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根本毫不了解,要下毒害他,总得有个动机吧。 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这两人有何要害他的理由,动机不明,这两人孰是孰非,还真不好判断。 孙山很想将这两人抓来,好好审问一番,非得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这样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为何要害他,天天这么提心吊胆,他怕是连口水都不敢喝了。 可这苟婆婆和艳红,都是孙母身边的贴己人,孙父孙母他还没见过,但在这个极其重视孝道的宋代,他若是没经过孙母同意,便抓了孙母身边的人,孙母一不高兴,他搞不好是要吃瓜落的。 “绣娘c碧云,你二人过来。”孙山朝范绣娘主仆二人招了招手,“我有些机密事要对你俩说。” 范绣娘二女好奇地聚拢到孙山近前,孙山嘀嘀咕咕了好一阵,直到二女都点过头之后,孙山脸上才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半个时辰之后,卧室之中,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官人,你醒醒啊,别吓奴家” 只见范绣娘趴在床榻前,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泪不要钱般哗哗落下。 床榻上躺着一位气若游丝的年轻男子,正是孙山,他此时面色惨白,看上去毫无血色,胸前衣服上赫然是一大片猩红色的污迹,嘴角还挂着几丝红色液体。 一对儿眼珠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范绣娘的脸,口中想说什么话,可喉咙里只能发出一阵赫赫的声音,怎么看都像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丫环碧云尖叫着跑出卧室,在院子中疯狂地大喊着:“不好了,快来人呀,姑爷快死啦。” 这一番剧烈的动静,立刻惊动了侧房中的双胞胎丫环珠儿和玉儿,她们飞快地跑到院子中,珠儿拉住疯狂乱跑的碧云,想问些什么,玉儿跑进卧室里,一眼便看到了榻上一副凄惨模样的孙山。 “少爷,你怎么了?”玉儿跑到木榻前,惊恐地叫道,“少夫人,少爷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范绣娘哭得声嘶力竭,口中反复重复着这一句话。 玉儿见问不出什么话,惊惶地朝院中跑去,边跑还边喊:“姐姐,少爷快不行了,你快去叫老爷夫人,我去找大夫。” 珠儿被她这一句话,骇得不轻,舍了碧云,就往外跑。 偌大的院子里,转眼间只剩下还在惊叫的碧云,可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从院外响起,院门口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有洁癖的李神医 当头的是一对五旬左右的老夫妇,男的身材矮胖,十足的富家翁模样,女的体型富态,颇显干练之色。 这两人正是孙山的父母,他们满脸担忧之色,孙母一进门便急呼呼地喊道:“山儿呢?山儿怎么样了?” 可还不等碧云回答,她便率先冲进了房中,后面跟着的一大堆丫环婆子,还没挤进房间,便被一位五十余岁的高壮男子给拦住了。 “吵什么吵,小心惊扰了少爷,老爷夫人让你们吃板子。”这高壮男子毫不留情地呵斥道,“都在外面候着,谁也不许进去。” 这高壮男子一声呵斥,果然大起作用,屋外的婆子丫环顿时安静了下来。 孙父孙母一冲进卧室中,便看到了一副凄惨模样c躺在床榻上的孙山。 孙母一把抱住孙山,高声痛哭起来。 孙父则满脸担忧地站在床前,望着孙山的样子,眼神之中尽是悲痛,不禁摇头苦叹:自己的儿子怎么命这么苦,短短数天就遭受了两次劫难,难道上苍真要让老孙家绝后不成? 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悲声恸哭,从卧室之中传来,屋外的一干婆子丫环无不闻声落泪,站在门口的高壮男子望着房内,也是一副伤心模样。 “喂喂,你这丫头,慢点慢点,老夫自己会走。” 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气恼的声音,只见跑去找大夫的玉儿已经回来了,她身上背着个偌大的药箱,两只小手还使劲地拖拽着一个方面白须的老头。 卧室门口的高壮男子一见了这白须老头,立刻小跑着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道:“李神医,你老可算来了,快去救救我家少爷。” “哼,急什么。”这李神医一把甩开了玉儿的手,整理着自己的衣冠,还不忘训斥了几句,“孙管家,你也不管管你们府中的下人,一个小丫环,就敢直接冲进茅厕,把老夫拽了过来,这成何体统?” “是是,都是我孙府的不是,老朽一定狠狠地责罚她一顿。”这孙管家急忙赔礼道,“李神医,求你快去救救我家少爷。” 李神医恢复了心平气和的模样,点头吩咐道:“前头领路。” 孙管家赶紧在前领路,李神医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着,玉儿扛着个大药箱,跟在后面。 几人一进卧室,孙父便迎了过来,满脸焦急地恳求道:“李神医,你快看看犬子,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孙老爷,莫急,让老夫先瞧瞧。”李神医手中掏出块白色方巾,掩住口鼻,走到床榻前,只瞧了一眼,便回身对孙父道,“令郎面呈青白,双唇乌紫,此乃中毒之症;胸前尽是污血,嘴角遗有血痕,毒药必是从口入腹。孙老爷,这是有人在食物中暗下毒药,想要谋害令郎。” “我儿向来与人为善,是谁要毒害我儿?”孙母听了,立时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李神医,快救救我儿,我孙家愿以重礼相报。” “孙夫人莫急,治病最忌心浮气躁。”李神医摆摆手道,“中毒之症,不可胡乱医治,必先查明中的乃是何毒,方可对症下药。令郎今日都吃了些什么食物,可有残留,取来让老夫验上一验。” “公公c婆婆。”一直趴在孙山身前痛哭的范绣娘,突然站起身来,声音嘶哑着道,“夫君今早起来,只喝了一碗人参鸡汤,除此就没吃过其他东西了。” 一边说着,范绣娘走到书桌前,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碎成两半的青瓷碗,递到李神医面前:“这碎碗中还有些鸡汤残汁,李神医,你老看看可有用吗?” 李神医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摆着拒绝道:“不用递给老夫,你且放在那桌上,老夫自会查验。” 范绣娘将碎碗依言放在桌面上,李神医回身从药箱中,取过一只布包,打开来全是各种细长的银针。 李神医抽出一根银针,一边掩着口鼻,一边俯身将手中银针贴在了碎碗之中。 房中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焦急地等待着李神医的查验结果。 “令郎所中乃是砒霜之毒。”过了好一会儿,李神医才站起身来,手中捏着一根已经半截化作乌黑的银针,对众人叹息道,“鸡汤之中的砒霜剂量极高,也不知是谁下得如此重手,这是打算一击致命啊。” 孙父焦急问道:“李神医,犬子可还有救?” 李神医叹息一声:“如此大的剂量,平常人喝上一小口,立时便会丧命。令郎撑了这么久,还有口气在,真是奇哉怪哉,不过以老夫愚见,令郎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老夫也只能尽一番人事,成与不成,你们悉听天命吧。” 孙父听了,急道:“还望李神医尽力救治犬子,成与不成,我孙家必有厚报。” 李神医吩咐道:“不急,先把令郎扶起来,待老夫诊过脉象,再说不迟。” 范绣娘和孙母二人将孙山扶着坐起,李神医掩鼻上前,手指往孙山手腕按去。 噗嗤一声,一口污血从孙山口中喷涌而出,溅了李神医一脸。 李神医被这突然而来的一下,惊得倒退出数步,才定住了身子,只见他用双手衣袖疯了般擦拭着脸上血迹,面上神情全是恼怒之色。 他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令郎命不久矣,尔等准备后事吧。” 说完,他便甩袖而去,连诊金都没讨要。 “李神医,李神医,救救我儿(我家少爷)。” 屋内孙家众人呼喊着,想要抢出门去留住李神医,可还未等他们走到门前,便见一道黑影突然从一旁蹿了出来,一把关上了房门,将他们阻在了屋内。 “啊,少爷!” “儿呀,你莫吓母亲,可是有何未了的心愿?” 孙家众人见到门前拦路之人,一个个惊呼起来,虽然反应不同,却都惊愕不已。 “爹c娘,莫慌。”孙山压低了声音,安抚着众人,“孩儿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咱们小声说话,千万别惊动了外面之人。” 说着,孙山还做了禁声的动作。孙父孙母等人虽然疑问重重,但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孙山又对孙管家吩咐道:“老管家,外面人多口杂,麻烦你将院中的人都赶走吧。” 孙管家望了孙父一眼,见孙父点头,便应声转身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貌似厚道实则阴损的老管家 屋外的院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总算是静了下来,老管家推门而入,对着孙山微微点头。 孙山松了口气,想着该怎么说服孙父c孙母,尤其是孙母,此事对她牵扯最大,孙父则是个没主意的,在府里大小事都听孙母的。 “儿啊,你可有何难处?”孙山还没说话,孙母便率先问起,“有难处就跟娘说,你何苦要假扮中毒,作践自己,平白让为娘担心。” “娘,非是孩儿作践自己,孩儿自有苦衷啊。”孙山苦着脸,“你老也看到了,那鸡汤确实被人下了毒,孩儿不知是谁在背后害我,才逼不得已做了这出戏。” 孙山将事情经过一一讲起,从凑巧打翻瓷碗发现有毒,到他自己的各种猜测,以及不得已演这场戏的缘由,直听得孙母几人脸色变了又变。 “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为父这便下帖子送去衙门,请知县大人亲查此事。”孙父恨声道。 “爹,万万不可。”孙山连忙阻止,“这样做,很容易打草惊蛇,那凶手若是有所防备,或者逃之夭夭,再想找出他来可就难了。” “我儿可有办法?”孙父问道。 “爹,这种事当然是先暗中查起,切忌闹得人尽皆知。”孙山回答道,“此事嫌疑最大的,就是苟婆婆与丫环艳红。娘,这两人都是你身边之人,孩儿不敢自专,你看该如何处置?” 该如何处置?孙母一时犯了难,那丫环艳红还好说,不过是个普通的粗使丫头,可苟婆婆却是跟随了她几十年的老人,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但感情再深,说穿了终究只是主仆之情,又怎能比得过自家孩儿的宝贵性命,内心不过稍一挣扎,孙母已经有了决断。 “我儿腹中想必早有定计,为娘便放手,让你自个做主。”孙母这一刻,好似失去了往日在府中一贯的强势作风,可能是出于对她身边人的不忍,选择了放手不管,“苟婆婆跟了为娘数十年,我儿莫让她多受苦头。” “多谢娘,孩儿保证,即便那毒真是苟婆婆下的,也不会为难于她。”孙山听懂了孙母话中的意思,对苟婆婆他不能用刑逼问,但是丫环艳红么,孙母是让他随意处置了。 孙山又对众人,交代了几句他自己的打算,孙母好似觉得没了兴致,挥挥手告辞离开了。 孙山的居所是一座独立院落,院门直接与孙府后院相通,旁边还有一扇通往府外的小门,只是长年铜锁紧闭,极少使用。 正中的三间大房,是归孙山这个主人使用。 院落两侧还各有三间小屋,左侧原是两个丫环珠儿c玉儿的住处,现今范绣娘带来的陪嫁丫环碧云,也被安排在左侧,与珠儿c玉儿两姐妹住在一处。 三个丫环一人一间,房子面积不大,却也独立自在。 右侧三间,左边是间小灶房,当中是间杂物房,右边是间柴房。 小灶房很少生火做饭,唯有冬季烧些热水才用得上,现今才刚入九月,连柴房平时都空落落的。 往日里,连声耗子叫都听不到的柴房里,此时却传出一阵阵女子的惊恐尖叫声,还不时伴随着男子的威逼呵斥。 孙山倒背着手,站立在柴房外,一副仰头望天的淡然模样,好似对身后的惨叫声置若罔闻,不过从他嘴角那几根不断抖动的短须上,可以看出,这货不过是在强装淡定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柴房中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 吱呀一声轻响,半掩着的房门轻轻打开,老管家捧着张纸走了出来。 孙山转过身去,问道:“她可招了?” “全招了。”老管家将那张纸递给孙山,得意地笑道,“少爷请看,供词全在这儿。艳红这贱胚,只是个听人使唤的角色,背后另有主谋。” 孙山接过供词,目光扫过老管家的脸,眼角不觉间又是一阵抽搐。 古语有云,人不可貌相。 这家伙长着一张貌似忠厚的老脸,内心里实际上却是个阴损的,连孙山之前都被他给骗住了。 忠心这一点,孙山并不怀疑他,这毕竟是个跟了孙父三十年的老仆人,一直兢兢业业,从无怨言。 可厚道这一点嘛,孙山却是半分没看出来。 在他想来,古代的刑讯逼供,无非就是打板子抽鞭子,老虎板凳辣椒水,再狠些的话,那就加个烧铁烙肉饼,几番大刑伺候下来,什么壮汉硬茬估计也承受不住,何况这艳红还是个瘦弱女子。 孙山刚开始也参与了问讯,好言好语一番,艳红却咬死不认,正当他准备用竹条打板子的时候,老管家不知从哪里拎来几只吱吱乱叫的老鼠,直接塞进了艳红的裤裆里 老鼠钻洞,这么阴险的招数,也不知老管家从哪里学来的。 孙山哪见过这种玩意,他哪受得了呀,干脆直接推门出来了,将摊子撂给老管家去处理。 忍住了不去想老鼠钻洞这种恶心的事儿,孙山看起了手上的供词,其上的墨迹未干,最后的落款旁还按着一双红通通的手印,必定是艳红的了。 艳红的供词当中,写得清清楚楚,她受谁指示,一共下过两次毒,毒药都是那主使之人交给她的,让她暗中下在孙山的食物之中。 第一次下毒,主使之人交给她一小瓶银白色的水状毒药,她全部倒在了孙山的酒壶中,可不知为何孙山只是大病一场,并未死去。 第二次下毒,据供词所述,主使之人嫌弃上次那毒药不够毒,直接换成了砒霜。 “银白色液体?不会是水银吧。”孙山暗道,“汞中毒确实不会立时丧命,倒是挺符合原主那死鬼生病的症状。” “可是汞中毒,一般对肾脏损害最大,汞毒能在人体内长期潜伏,会不会对我产生遗患?” 孙山想到这有些担忧起来,可很快又有些疑惑,自己明明活蹦乱跳的,下面能伸能缩,身体健康得不得了,哪里有丁点中毒的迹象,难道是穿越者的福利? “少爷,还要不要提审苟婆子?”老管家的话,突然打断了孙山的胡思乱想。 孙山摇着头道:“算了,既然艳红这贱胚已经招供,苟婆婆应该是无辜的。未免走漏风声,先将她关押着吧,好吃好喝供应着。” 苟婆婆毕竟是孙母身边的老人,孙山可不敢让老管家,在她身上再使一遍“老鼠钻洞”的阴损招数。 “老管家,让大牛c二牛守在柴房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我还有些后续盘算,要与你商议,待会到我书房中来。”孙山叮嘱了几句,背着手回房去了。 老管家答应一声,重新回到柴房里,只见屋中地面上,躺着一位长相颇为娇媚的女子,手脚都被捆着,正低声抽泣着。 一旁站立着两位粗壮大汉,面相看上去颇有几分相似,年龄都在三旬左右,正指着地上娇媚女子,交头接耳说笑着。 两人一见到老管家进来,赶忙立正了身姿,齐齐喊了一声:“爹。”。 “大牛c二牛,你们两个憨货,鬼鬼祟祟,又在搞什么鸡毛。”老管家板着脸,呵斥道,“给老子记住了,少爷有令,把这贱胚看好了,谁也不许接近她。” 俩壮汉被他们老子一顿呵斥,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直点头。 “出了差错,老子喂你们两个兔崽子,吃笋炒肉。”老管家甩下这一句,背着手出门去了,全然不管身后吓得不轻的两个儿子,听他嘴里还哼着小调,看来今天心情很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表少爷柯士昭 孙府前院正堂,一片白装素裹,不知何时布置成了灵堂模样。 一条惊人的消息,很快在吴县城里传开了,孙府少爷死了。 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 有人叹息不已,孙府少爷长得一表人才,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竟然英年早逝了。 有人扼腕惋惜,孙府自此子嗣断绝,这偌大的家财,也不知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可惜孙家连个女儿都没有,自己若是入赘做个上门女婿,下半辈子还用愁吃喝嘛。 有那好事之人,聚拢在孙府周围,看看能否讨些便宜,最起码上前帮个忙,吃它一顿酒席是免不了的。 孙府的下人刚从城西白衣铺子里,采购了一百二十匹白布; 林记寿材铺往孙家院子送了一座八抬的描金大棺材; 李来顺纸扎店给孙家送来一大堆纸马c纸轿c纸人,听说光丫环就有十八个,它奶奶的,这些有钱人家,连死了都这么奢侈; 各种小道消息,一时传得满天飞。 最劲爆的一条消息,说是孙家少爷并不是病死的,听说是被人下了毒,下毒的据说是孙家刚过门的新儿媳妇,还有几个丫环下人也孙家抓起来了。 一开始很多人说这是造谣做不得真,直到回春堂的李神医亲自站出来,证实孙家少爷孙山确实死于砒霜中毒,坊间市民这才信了几分。 有关新媳妇为何毒杀亲夫的花边新闻,涉及到洞房夜c范家c新娘子这等惹人的字眼,更是散播得极广, 刚刚参加完孙府喜宴的一干亲朋故旧,刚回到家一觉还没睡醒,就听到这种噩耗,纷纷派人前往孙府,打探消息的真伪。 孙家府宅,此时却是一幅肃穆景象。 老爷夫人悲伤过度,直接晕死过去了,据说抬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现在府里主事的是老管家。 府里的下人们都在低头忙碌着,往日里的嬉笑交谈不见了,就连走路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惹恼了暴跳如雷的老管家,挨上一顿责罚。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唢呐笙箫合奏开路,一座黑底描金棺材在一帮壮汉肩扛手抬下,缓缓出了孙山的院门,绕了大半个孙府,最终停放在前院的灵堂之中。 有好事者发现,在灵堂之中,跪着哭灵的人群里,全是些孙府的丫环仆役,本应打头的新媳妇范绣娘却不见了踪影,这也间接佐证了坊间的传闻。 不时有宾客上门前来吊唁,老管家穿着一身白衣,亲自在府门前迎客,府里的主人孙父c孙母却始终未曾露面。 有纳闷的宾客问起,全被老管家以老爷夫人丧子心痛c重病不起打发了过去。 偌大的孙府,现今主事之人却只是个老管家,自然惹得一众宾客们私议纷纷。 有人就在感慨,也不知孙老爷夫妇给否熬过这一关,若是他二人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孙家怕是要树倒猢狲散了。 黄昏时分,前院的宾客越聚越多,他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低声谈论着孙府一夜之间的剧变。 “让开!让开!柯少爷来了。” 院中的人群,被人从外面强行推开了一条通道,二十名青衣壮丁手持长棍,分作两队拥上前来,将那些推攘叫骂的宾客们,拦在了通道外。 从外面迎头走来一位年轻男子,只见此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长得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头戴一顶白玉冠,身穿一袭白色锦丝袍,行走间折扇轻摇,嘴角含笑。 不少女宾客立刻就被其勾住了眼球,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声娇呼。 “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后生!”就连许多男宾客都忍不住赞了一句。 “白袍套红衫,真踏马骚包!”有人也在不屑撇嘴。 “表少爷,你怎么来了?” 老管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那白袍年轻人施礼问道,话语虽然客气,但语气听上去,却有些生硬。 “老管家,府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你为何不上门通知我一声?”白袍年轻人摇着折扇,冷笑着反问道,“我柯士昭自小就在孙府长大,难道还不能来吊唁一下自己的表弟吗?” “老奴不敢,这是老爷的意思。”老管家慌忙解释道,“老爷说,表少爷在外面整日为孙府生意奔波劳累,就不用麻烦表少爷了。” “是吗?”柯士昭冷着脸,讥笑道。 柯士昭身后突然跳出一个矮胖子来,指着老管家的鼻子呵斥道:“孙老蔫,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老爷和夫人明明已经昏迷不醒,你这老东西却派人堵住房门,不让我等进去探望。我看你分明是恶奴欺主,意欲霸占孙府家产。”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院中宾客一片哗然,众人指着老管家议论纷纷,有些人的眼神之中甚至起了怒意。 老管家却森然不惧,反而指着矮胖子骂道:“柯全,你身为孙府二管家,却勾结外人,手持器械闯进府来。老朽还要问你,到底是何图谋?” “嘿嘿,孙老蔫,柯少爷乃是夫人的娘家亲侄儿,怎么能算是外人呢?”二管家柯全上前,逼问了老管家一句。 接着他又环视着一众宾客,仰头傲然道,“咱们柯少爷,那是打小就养在孙府里的,老爷夫人把他视作亲生儿子一般。诸位都说句公道话,咱们柯少爷能算外人嘛。” 一众宾客俨然抱着看好戏的念头,谁也不愿接茬。 老管家听了这无耻之言,直接气得恨声大骂: “哼,柯全,柯全,果然是柯家的一条忠犬呀,枉我孙府白养了你二十多年。” “以前一直称呼表少爷,现今少爷刚死,你这老狗倒直接改称起柯少爷来了,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孙府也该改叫柯府了吧。” “老匹夫,你说谁是老狗?” 二管家柯全听了老管家的怒骂,气得面红耳赤,恨恨地上前几步,意欲扯住老管家厮打,可是他看了看自家矮胖的身板,还是选择了改打为骂,“别以为自己跟着主家改个孙姓,就真把自己当成孙府主人了。告诉你,没门。” “诸位,这孙府的家产,有大半是我们夫人当年从柯家陪嫁过来的,现在孙家无后,理应物归原主。” 二管家这一番话,说得众人讶然。 甚至有几位女宾客,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被柯士昭外表所迷,直接出声应和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孙府大械斗 老管家不屑冷哼道:“区区五间铺子,两百亩薄田,就敢讹称我孙府大半家财。柯老狗,你还知不知羞?” 说完,老管家又朝一众宾客环首一礼,洪声说道: “诸位都应该听说过吧,我们孙府有位柯家舅老爷,对对,这位兄弟说得对,就是二十年前死于花柳病的那位。 我家这位舅老爷生前呀,那可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把他柯家的万贯家财祸害了个精光,他还不要脸地,打起了自家亲妹妹嫁妆的主意我家夫人耐不过他死皮赖脸,折了五万贯银钱给他,并且当场立下字据,从此与他恩断义绝。 可惜啊,这位舅老爷他死性不改,没出半年,又把五万贯巨款霍霍光了,最后还死在花柳病上,家里留下个三岁大的孤儿,眼看着就要活活饿死了,又是我家夫人出于善心,将他养在府里拉扯成人。 诸位应该猜出来那孤儿是谁了吧,对,他就在这个院子里,还带着人谋夺我孙府家产来了。你们说,这样的白眼狼,你养活了他,他还反咬你一口,真不如当初直接饿死他,对不对?” 老管家这一顿冷嘲热讽,听得大部分宾客轰然喝彩,却惹恼了一旁的柯士昭,老管家每说一句,都犹如戳在他心尖尖上,直恨得他咬牙切齿,双眼几乎要冒出怒火来。 “老全,把这老匹夫给我抓起来。”柯士昭气恼地喝骂道,“给我好好招呼他,我要看看这老匹夫是否还敢嘴贱。” 二管家柯全听了,欣然领命,他早就耐不住在这里吃瘪受气,欢喜地伸手往两旁一招呼,顿时就有四个手持长棍的青衣壮丁,上前朝老管家抓去。 不见老管家有任何动作,他身后就猛地冲出来七八个持械的孙府家丁,迎上了柯家四个人。老管家显然也不是干受气的类型,暗中早就有了布置, 柯家其余壮丁见了,也不用主家招呼,高声叫喊着“杀呀”,一股脑的蜂拥而上。 两方人马轰的一声,碰撞到一起,你一拳我一腿棍来棒挡,一时间杀得好不热闹。 一众宾客们,一个被吓走的都没有,纷纷躲在两旁,在中间为厮杀双方空出好大一片地方来。 空地周围,一片加油叫好声, 场中的家丁们,不管是孙府的,还是柯家的,看似打得昏天暗地,口中的吆喝叫骂,一个赛一个的大声,可惜真正甘愿为主家卖命斗狠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何苦为了主家的利益,白白折了自家的性命。 往往仅是稍稍挨了一棍,他们就抱着痛处,倒在地上,佯作哭天抢地。 反倒是老管家与二管家两人,早已被先前的互骂激起了怒火,厮杀得极其惨烈。 老管家仗着身高马大,上去一把扑倒二管家,照着肚子就一顿猛k,二管家疼得哇哇大叫,慌乱中一把揪住了大管家的要害,大管家反过来,一把掰住了二管家的手指。 就这样,双方各自抓住了对方的要害,谁也不想松手,谁也不敢使劲。 他们两个,一个年近六旬,一个年逾四旬,却学小儿般互相斗起嘴来,你骂一句,我回一句,双方杀得难分难解。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孙府七八人已经全军覆没,柯家二十人也折损大半,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到处都是伤兵器械,却不见一滴血液,让人见了直呼一声,好一幕人间惨剧。 这里面伤势最重的,是柯士昭带来的一名壮丁,混战当中,他想在某位女宾客身上趁机卡点油,却被几个暴怒的男宾客悄悄拉入人群,一顿狠揍之后,又给丢了出来,折了一条腿。 这些下手的男宾客,并非是那女宾客的亲友,他们大多都姓孙,属于孙山的同族侄子,虽然出了三服,但还在五服内,孙山死了,他们按礼数也是要来祭拜的。 按理来说,孙府的家产他们是没份的,怎奈钱财迷人眼,柯士昭一个外姓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图谋孙府家产,他们这些孙姓同族,为什么就不可以。 虽然慑于柯士昭一方人强马壮,他们不敢强出头,但只要逮住了机会,小小报复一下还是可以的。 别人都息了战斗,仍在厮杀的老管家与二管家两人,一下子就显眼多了,双方模样引得一众宾客哄然大笑。 柯士昭也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对身边几人挥挥手,干脆扭头不看。 几个壮丁立刻上前,没几下便将老管家强行制住,让二管家解脱了出来。 二管家柯全站起身来,揉着自己几乎变形的指关节,老对手虽然被制住了,他仍觉得不解气,上前朝着老管家裤裆猛踢了一脚,听着惨痛的叫声,这才觉得爽利了许多。 “全部给我绑了,关到门房里去。” 二管家柯全指着孙府一众伤兵,耀武扬威地喝道。 “诸位佳宾,孙府恶奴欺主,已被咱们柯少爷率众擒拿。下面孙山少爷的丧礼,将由柯少爷一手承接,希望诸位多多捧场。”二管家柯扫视着一圈宾客,笑眯眯地宣布道。 柯士昭摆出一副儒雅知礼的姿态,连连朝众宾客行礼致意,惹得一众女宾为之迷倒。 “说得好听,他一手承接,还不是为了霸占孙府家产找借口。” “就是,惺惺作态,明明是亡者晚辈的角色,他一个同辈的外姓表兄,却要强行接手,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山叔的丧礼理应归咱们兄弟才是,他一个外姓人凭啥强抢,真是恬不知耻。” 人群中恨恨不平者不少,窃窃私语者更是大有人在,却无一人敢强出头,柯士昭身边那七八个持械壮丁可不是摆设,先前当着众人的面,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战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诈尸了 闹了这一阵,天色已渐渐黑了,灵堂之中点起了火烛。 柯士昭分开人群,微笑着朝灵堂正中的棺木,大步走去。 哭灵的一众丫环婆子,全都顿住了哭声,个个噤若寒蝉,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棺木之上,盖板半掩着,还未封棺。 透过空隙,可以看到一具直挺挺的人体躺在里面,脸上的妆容画得极厚,白色粉底不知涂了多少层,那惨白的脸,光看一眼就觉得渗人。 柯士昭站在棺前,俯下身子,低头注视着棺中那张惨白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表弟,你可别怪表哥心太狠,谁让你拦着我接手孙家财产呢。你安心去吧,孙府的万贯家财,表哥会替你好好享受的,你那娇滴滴的新娘子,表哥会替你好好疼爱她的。记住了,下辈子,别再投胎到富人家,你不行表弟走好,表哥不送。” 柯士昭的声音压得极低,连他身后的丫环婆子都听不清,外人远远见了,只道他这是在与亡者告别。 “表哥别走,阴曹地府好冷呀,一起下来玩玩么。” 一声幽幽的长音从棺中响起,灵堂中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更勿论近前的柯士昭。 他被这一声惊得不轻,摇摇头,只当是自己耳朵生了幻觉,定神再往棺中看去。 一切安好如初,真的只是幻觉,柯士昭不由拍了拍心口,暗道自己大惊小怪。 “表哥,下来陪陪人家么。” 又一声幽幽叹息响起,柯士昭刚刚平复的心绪,又猛地一悸,睁眼再看。 棺中那张脸突然睁开双眼,正在朝他一闪一闪的眨眼睛,嘴角挂着渗人的笑意,白粉哗哗的直往下落,一双白皙的双臂缓缓抬起,朝他脸上抓来 “诈尸!诈尸了!” 柯士昭一脸的惊惧,犹如慌了神的兔子,猛地往后跳起,一蹦三尺多高,连踩了一位丫环的手都未察觉。 他的手哆嗦地指着棺木,结结巴巴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接着转身,撒腿就往外跑,却不知被谁的腿绊了一跤,啪叽一声,一个狗啃屎,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棺材之中,缓缓坐起一人,转过头来,对着望过来的众人,摆出了一个笑脸。 却把灵堂之中的众人,吓得齐声尖叫一声,惶恐地往外逃去。 “老子笑得有那么渗人吗?” 棺中这人正是孙山,他望着人群蜂拥逃命的景象,语气不满的嘀咕一声,伸手摸了一把自个的脸,顿时间白粉犹如雪花般哗哗落下。 孙山扯着袖子狠狠在脸上抹了几把,身体轻轻一跃,从棺中蹦落到地上。 灵堂之外,呼啦一声,拥出五六十号人来,当头的正是孙父,老管家跟随在身后,不知何时被解救了出来。 孙父带着人,拦住了惊惶而逃的众宾客,口中高声断喝道:“诸位亲朋莫慌,我儿只是假死作戏而已。” 接连高喊了数遍,人群才从惊恐中,慢慢回过神来。 “我儿此番设计假死,只是为了查出毒害他的真凶,并非有意唬吓诸位,还望诸位多多见谅。” 孙父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还不失时机的,为自家儿子的莽撞擦着屁股。 灵堂中的孙山,听了不由苦笑,他本意只是为了吓唬一下柯士昭,却没想到效果太好,连其他人都给捎带上了。 这些人里面,不知会有多少颗小心灵,被他这一整给吓出了阴影,估计得花些时间去治愈了。 一位宾客站出来,不客气地质问道:“真凶不是已经抓起来了吗?你们孙家新儿媳连通下人,毒杀亲夫,人赃并获。为何还要查找真凶?” 听他这语气,明显带着些怨气,显然被孙山吓得不轻,连带着孙父都被他怨上了。 孙山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混在人群中躲躲闪闪的柯士昭,给拽了出来。 可是下一刻,他又突然乐了起来。 此时的柯士昭,哪里还有刚进门时的风度翩翩,脸上不知从哪只火盆里沾满了黑灰,鼻子c嘴巴周围尽是血污,一咧嘴,两颗大门牙也不见了,一排血滋滋的大白牙上,露出个明晃晃的豁口。 一旁的几位女宾客,满脸厌恶地躲开他们两人,眼神之中的蔑视赤裸裸的,毫不隐藏,就好像在说:一个死鬼,一个丑鬼,快点滚开。 可惜孙山正自我感觉良好,还朝那几位女宾客,送去了微微一笑,惹得她们又远远避开了几步。 孙山拎着柯士昭的衣领,一把将他甩在地上,抬头对众人大声说道:“诸位亲朋,好好看看,毒害在下的真凶就是这厮,我孙山的表兄柯士昭。 这厮与我府中丫环勾搭成奸,指使丫环多次投毒害我,都被我侥幸逃过。可惜这厮得意忘了形,未能识破我布置的天罗地网,竟然自己投上门,谋夺我孙府家产来了。” 这一番话,无疑于平地炸起一道惊雷,将众人雷得外焦里嫩。 在场诸人,先是目睹了一场激烈大械斗,现在又出来一幕表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人人都在暗呼,今日果然不虚此行。 很多人恨不得马上离开,跑到大街上,将此事散布出去,可又舍不得接下来的好戏,真真是让人为难。 孙山一脚踩在柯士昭胸口,俯身逼问道:“表哥,你就自己招了吧,省得待会送你去衙门,还得吃顿板子。小弟听闻,那官府里的板子,滋味可不好受,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弟怕你吃不住。” 柯士昭眼中惊惶一闪而过,转眼却又强自镇定下来,寒声辩解道:“你无凭无据,休要陷害良人。” “良人,就你?表哥,想不到你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孙山气极反笑,转过头大声喝道,“老管家,把那贱婢给我押上来!” 孙山踩着柯士昭的脚,一晃一晃的,白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此时大仇将报,怎一个“惬意”了得。 柯士昭与他相比,却是冰火两重天,黑脸上的表情时而懊恼,时而怨恨,精彩无法言表,不过这厮的意志也真够硬的,被孙山这般连番耍弄羞辱,硬是强撑着一口气,死不求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穿越你得自学律法 众人在灵堂中等了不过一会儿,一道人影便从后院飞快跑来。 孙山见了,轻笑一声:“表哥,能要你命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少爷,少爷不好了,艳红上吊自缢了。” 那跑来的人影,口中高声叫喊着。 孙山脸上的喜色一僵,起身就往外跑,可是刚跑出两步,又回转身来,一把拽起地上的柯士昭,拖着他直接往自己院子跑去。 身后呼啦啦的跟着一大群人,今儿这事情越来越精彩了,谁还舍得离去。 孙山很快到了院中柴房前,只见房门大开,两个陌生的青壮仆役正守在门前,原本应该在此值守的大牛c二牛两兄弟,却不见了踪影,老管家也没在此处候着。 一步踏进房门,果见一具尸体孤零零的吊挂在房梁上,正是原本关押在此的丫环艳红。 房门外闹哄哄的,很多人挤来挤去,想要上前来看热闹,孙山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拉着柯士昭走到门外,高声喝道:“孙府仆役上前,严禁闲杂人等靠近二十步之内,有擅闯者,拳脚伺候。” 很快,几十名孙府仆役冲上前去,手拉着手,将拥挤的围观人群,轰赶到了二十步之外,有人抱怨不满,立刻被一众仆役凶狠的眼神,瞪得闭嘴不敢再出声。 “爹,现在闹出了人命,已不是咱们孙府能处理的了,赶快派人去县衙报案吧。”孙山无奈的对孙父说道。 孙父摇头叹息一声:“只能如此了。” 两名仆役挤出人群,急匆匆的往县衙报案去了。 “老爷,少爷,救命呀。” 两名仆役的身影刚刚消失,一阵惊恐的救命声又轰然乍起,把孙山父子俩惊得俱是一骇。 可是当孙山看清了情形,心中的惊骇瞬间又化作了气恼。 这高声呼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遍寻不见的大牛c二牛两兄弟,只见他俩正双手提着裤子,拼命往前跑着。 在他俩身后,老管家提着根长棍,一边追赶,一边喝骂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可惜这俩兄弟,根本不去听他们老爹的呵斥,快速地挤开人群,躲在了孙父身后,不敢再出来。 老管家依然不依不饶,上前就欲把他俩儿子拉出来,打上几棍解解气。 孙父连忙伸手拦住他,轻声劝道:“好了,更富。老夫说过你多少次,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动粗。” 更富,孙更富,这还是孙山第一次听到老管家的全名,虽然很俗气,但他听了很喜欢,这寓意不错。 “对呀,爹。你要听老爷的话,气多伤身死得早。”大牛探出头来,瓮声瓮气地对老管家劝道。 老管家听着这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老爷,你问问这俩兔崽子,到底干了些什么蠢事,少爷让他俩在柴房外看守着艳红,他俩却跑得没了影子,惹下这么大的祸事。”老管家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孙父身前,猛磕起头来,“不打死这俩兔崽子,老奴愧对老爷大恩呐。” 孙父急忙欲将他扶起,口中叹气道:“更富啊,你这又是何必呢?大牛c二牛这俩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除了性子憨直了些,根本就没啥大毛病,你又何必为难他们,为难自个呢?” 老管家只是抱着孙父的大腿,长跪不起。 孙山上前劝道:“老管家,起来吧。这事儿可能真不怨大牛他俩,待我问过原由,你再打再罚,我们绝不拦你。” 孙父又接着劝了几句,才将老管家拉了起来。 孙山将大牛两人叫到身前,板着脸问道:“大牛c二牛,我问你俩,为何擅离职守?大牛你先说。” 大牛嗯嗯啊啊,支吾了半晌,也没答出几句有用的话来。 孙山只能无奈放弃,转移到另一人身上:“二牛,你比你哥聪明,你来说。” 二牛听了,嘿然一乐,嗡声回道:“少爷,这事儿真不怪俺们。俺俩吃过午饭后,不知咋地,一直不停的拉稀,前前后后跑了几十趟茅厕,你看,俺俩现在的腿都还虚着呢。俺怀疑,有人在俺们饭菜里下了泻药。” 孙山又问:“那你为何不早早上报,我好派人来替换你们。” 二牛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回道:“俺也是刚刚才发现的,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俺老爹打了一顿。” 孙山听了,不禁愕然长叹:“这事全怪我自个啊,派了这俩憨货来看门。” 别人腹泻,拉个两三次,就会猜忌被人下了药,可这俩货,一个现在还朦胧不懂,一个拉了几十次,出了事儿才浑然开悟。 老管家这么精明的人物,却生了这么憨直的两个儿子,天意造化真是弄人。 孙山又问:“你俩可曾看到,有何可疑人物在附近走动?” 他们两兄弟尽皆摇头。 柯士昭趴在地上,抬起头来插嘴道:“表弟,现在死无对证,快把表哥放了吧。告诉你,表哥是冤枉的。” 此时的柯士昭,内心却在狂喜无比,本来只是一步早就计划好的灭口之举,却阴差阳错的让他摆脱了大麻烦,此地若是没人,他还真想高声喊上一句:上天佑我! 孙山从怀里摸出一张供词来,在柯士昭面前晃了晃,讥讽道:“表哥,人虽死了,可我这儿还有供词在呢,你休想抵赖。还有棺中那番话,小弟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你就洗白了脖子,乖乖等着挨刀吧。” “哼,一个死人的供词,谁知你是不是伪造供词,逼人致死。再说我与她毫无干系,你凭着一张死人的供词,就想告我密谋下毒害你,官衙上可作不得数,到时候我还要反告你,捏造罪名,陷害于我呢。”柯士昭同样反讥道。 孙山听了一顿,忙望向一旁的孙父,只见孙父微微摇了摇头,孙山的心瞬间一沉。 他对大宋的律法没研究过,只是自以为凭着一张死人画押的供词,再加上他自己的口供,足以定柯士昭的罪了,即便弄不死他,来个流放发配也是好的。 可是看孙父的意思,此法好像有些行不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孙府主导权易手 柯士昭微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脸上的得意神色,让孙山看了直咬牙。 孙山不由恨声道:“姓柯的,你逃得过一时,却躲不了一世,等着我找出你的罪证,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悉听尊便。”柯士昭嘲笑道,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孙山猛然喝道,“想走哪有这么容易,先交出我孙府店铺的账簿和银库的钥匙。” “表弟,你做得了孙家的主吗?”柯士昭转过身来,讥讽道,“我可是直接听命于姑母大人,管理着孙家店铺,你有何权利让我交出账簿与钥匙?” “老夫可以。”孙父冷声道。 “姑父。”柯士昭逼问着孙父,“并非侄儿看不起你,名义上你是一家之主,可你真做得了我姑母的主吗?” 孙父听了,默然不语。柯士昭得意地放声大笑。 孙山恨得咬牙切齿,现在这个孙府很变态,他和孙父两人明明是府中男主人,却要受制于一个外来的亲戚,这世间哪有这般的道理,真是可恨呐! “他做得了主!” 一记喊声突然从人群外传来,声音虽不大,但听在孙山和孙父两人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仙音。 只见孙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院子中,正好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刚刚的声音也是出自她口。 “孙府众人听令,自今日起,府里一应事务,我从此不再过问,全部交还于我夫君。”孙母平静地说道,“柯士昭以往权限,一体剥夺,尽数交于我儿孙山打理。” 孙父听了,心中不忍,出口劝道:“夫人,你这有何必呢?” 孙母只是摆摆手,起身就要离去。 柯士昭却是立刻慌了,一把扑倒在地,抱住孙母大腿,哭喊着道:“姑母,我可是你亲侄儿呀,是你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当年看在亡兄的份上我才收留了你,可我好心养你,你却狼子野心,毒害我儿,谋我家财,你这么阴险的侄儿,我可消受不起。”孙母呵斥了柯士昭一番,甩开他的手,独然而去。 孙山对着孙母背影,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礼,孙山行的一点也不敷衍,这是真诚实意的一礼,充满了他对孙母的敬意。 今日里孙府这一场闹剧,你说是由于柯士昭狼子野心也好,孙山一手策划也罢,但是论及根源,还是出在孙母身上。 若非她常年纵容手下的娘家人,夺占孙府家产,进一步激起了柯士昭的贪婪本性,又怎会有孙山被下毒暗害一事的发生。 毫无疑问,娘家人在孙母心中的分量还是极重的,根本不易割舍,孙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无非就是想将柯士昭等人暗藏的丑态,公然昭示于众,让孙母能看得清楚明白,变相地逼迫她在亲生儿子和娘家侄儿,这两方之间选边站。 若是孙母还一力偏袒柯士昭等人,置孙山安危于不顾,孙山也是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愤然离家,另起炉灶。 倒不是说孙山的性情,如孙父一般懦弱,而是这大宋朝,实在太过看重孝道了。 君不见,就连那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儿赵构,都在以孝道为标榜,卖国卖得理直气壮,一干大臣们还无话可说。 这么多年来,金人一直将赵构生母韦氏捏在手中,每当己方战事失利,就把韦氏提出来晃荡一圈,每次都吓得赵构赶紧撤军求和,割地c赔款c称臣,什么事儿都愿意做。 先不论他到底是真孝还是假孝,但是有这么一个孝的大义在手,即使再刚烈主战的臣子,也不敢公然反驳。 孙母心中的天平,显然是偏向了孙山这一边,在亲生儿子与娘家侄儿之间,孙母最终选择了天下的母亲都会做出的伟大选择,对于现今的结局,孙山很满意。 可是,他也知道孙母内心之中,一定经历过痛苦的煎熬,在选择儿子的同时,也选择了对孙府大权的放手。 孙山除了默默地献上一份敬意,心中的万般感慨,只能埋在心中。 他摇摇头,甩开心中的怅意,现在他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乘胜出击,痛打落水狗。 只见他再次俯身逼上前去,一把扼住柯士昭的脖子,高声逼喝道:“交出账簿与钥匙!” 柯士昭被掐得喘不上气来,一只手哆哆嗦嗦着,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递到孙山面前。 孙山一把抢过来,将之抛给孙父,转头又逼问道:“账簿呢?” “呃c呃”柯士昭喉咙中不停发着声,双手无力地抓着孙山的手臂。 “嘿嘿,不好意思,忘了。”孙山嘿笑了一声,放开了手,鬼才知道他刚才是有意,还是无意。 柯士昭长吸一口气,脸色才微微红润一些,接连咳嗽数阵,他才声音嘶哑着道:“表弟,店铺的账簿真不在我这里,平常都存放在各家掌柜手中,你得问他们去取才行。” “表弟,我可以走了吗?”柯士昭出声问道,一脸希冀。 “表哥,对不住了。我怀疑你侵吞我孙府家财,账簿未查清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柯士昭这么多年来,一直管着孙府店铺这块大肥肉,孙山怎么可能相信他会荤腥不沾,“大牛c二牛,你俩给我看好这厮,这次再出了什么差池,小心吃板子。” 大牛c二牛两兄弟,使劲拍着胸脯,激动地应承下来,两人一边一个,拖起柯士昭就走,任柯士昭如何叫喊挣扎,都毫不理会。 “老管家,你派人去召集各家产业的掌柜,让他们立刻带着所有账簿前来见我。”孙山旋即再次发令道,“你告诉他们,谁负责的账簿,一旦出现丢失或损毁,我孙府就状告谁侵吞钱财c毁灭证物,后果么,他们会知道的。” 老管家欣然领命,转身离去,行走间步履如风,那股子轻快劲儿,根本看不出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反驳知县大老爷 再说孙府的产业,一般就近分散在苏州附近各处,别的地方么,也有一些,但多半是出资参股,极少派人参与经营。 其中田宅一块,基本归老管家管理,柯士昭负责的全部是工坊商铺,孙山要查的就是柯士昭负责的这一块。 可若想将这些管事的掌柜,全部召集到孙府,最远的得花一天多时间,孙山只能耐心等待。 当然他也没闲着,艳红的死总让人觉得蹊跷,明明已经招供了,她为何还要自杀? 若是自杀的话,那她选得时间可真巧,正赶上孙山要提她指证柯士昭的前夕,几乎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还有负责看守的大牛c二牛两兄弟,两人同时腹泻拉肚子,别人却没什么事儿,这一定是有人在他俩的饮食中下了药。 想到孙府之中,暗中可能还隐藏着黑手,也不知有几只,孙山就有些后怕,他很怕这些黑手再次朝孙府中人下手。 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还是赶快揪出这些黑手为好。 孙山一人进了柴房,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细节,越查下去,艳红死于自杀的迹象,就越加可疑。 “县尊大人驾到!” 一声鸡公嗓音突然从院外响起,院中的人俱是一惊,孙父连忙排众上前,朝着门口迎去。 孙山也跟着孙父上前迎接,他现今虽无官身,但大小也是个中了举的,多多少少也能代表读书人的身份。 甚至,如果孙父不是他老爹,他便是站在首位迎接,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当前四名皂衣衙役,一手持着水火棍,一手打着灯笼开路。 再往后就是派头十足的知县大人方德卿了,只见他头戴乌纱帽,身穿宽大的青色官袍,长着一张方脸,看上去很周正的面相,倒不太惹人厌。 宋朝官服自有定制,一般来说,三品以上服紫色,七品以上服绿色,再之下则服青色。这知县的品级,一看便知不太高,估摸着应该是个正八品。 知县再往后,人数倒不少,足有二三十人,有书办吏员,有三班衙役,还有一人随在最后,手里提着个大竹箱,不知是干啥的。 “方大人,孙某有失远迎,府里已经备下茶宴,还望大人赏光。”孙父躬身行礼道。 知县方德卿微微撇嘴道:“不必了。本官此来只为查案,其他一切休谈。案发现场在何处,孙员外前头带路吧。” 孙父客气一声,赶紧回身领路,不过短短几步,便已来到柴房前。 “这么多人挤在这里,闹哄哄的,成何体统。”知县大人对院中围观的人群,显然很不满,直接挥挥手道,“左右,全给本官驱赶出去。” 七八个衙役齐齐上前,手中水火棍不过稍一抬起作势,原本拥挤的人群,顿时间朝院门飞速奔去,转眼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好大的官威。”孙山见了这景象,心中羡慕不已,这围观人群他不知派人赶了多少遍,可效果一直不明显,没想到县老爷轻轻一句话,这群人就作鸟兽散了。 “方大人,这里就是案发现场。”孙父指着柴房介绍道,“府中下人发现之后,犬子立刻便封存了此地,静等大人前来查验。” “嗯,不错。开始吧。”方知县一句话,他手下一帮人立刻行动起来。 有书办将府中当时的下人们,一一找来录问口供。 孙山自然也没能免了闲,被人拉去问了半天口供,他都如实答了,并将手中那张艳红的供词交了上去。 等到录问完毕,他再回到柴房前时,正碰到方知县从房中走出来。 方知县背着手,对孙父道:“孙员外,此案虽然涉及令郎被下毒,但丫环艳红确实属于畏罪自缢而死。案子就这般结了吧,本官告辞。” 孙父连忙奉承道:“方大人明察秋毫,孙某不胜感激。孙某送方大人。” “自缢而死?”孙山有些诧异,忍不住插嘴问道,“大人,艳红明明死于凶杀,怎能以自杀草草结案,仵作是否勘验错了?” 孙山此话一出,场面为之一静,方知县有些诧异地扫了孙山一眼,却转头对孙父道:“方员外,这位就是令郎孙山?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明年科举,进士有望。” 可是他不待孙父回答,又转回头来,对孙山轻笑道:“年轻人,读书你或许在行,但这等验尸查案之事,却不是你能够轻言乱论的,就连本官堂堂进士,这等事都得交给手下仵作处置,你又有何德何能,敢推翻仵作的结论?” 孙山听了,犹自强硬的坚持己见,口气肯定地道:“大人,学生绝非胡说,不信你请跟我来,学生自会指给你看。” 方知县听了不由一乐,暗道这孙山果然还是年轻气盛,自己就随他玩上一次,然后再当众揭穿他,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能够告诫年轻人莫要眼高手低。 方知县这般想着,便随着孙山进了柴房。 柴房之中,有一人正忙着在收拾文书,正是县衙仵作。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艳红,已经被人从吊绳上放了下来,平摆在地上,全身衣物都剥净了,此时身上盖着块白布。 孙山朝那仵作随手借了一把量尺,走到尸体旁,一把将白布掀开,一边动手演示着,一边口中解说着。 “大人请看,梁上吊绳至地面高有六尺,尸体的下巴至足底板有四尺三寸,双脚长有五寸,再将地上散落的四块青砖垒起来,其高有八寸。 也就是说,即使死者是双足直立踩在青砖上,其下巴距离吊绳,仍有四寸之差,她又怎能自己吊挂上去,分明是被外人托举上去的。” “大人你再仔细看尸体脖颈上的勒痕,共有两道,两痕互相交叠。这一道痕又细又深,平着绕了脖颈一圈,紫赤色有血荫;另一道痕较为粗浅,绕过耳后,斜入发迹,只有白色无血荫。 学生推断,前一道是死者生前,先被人用细绳缠绕脖颈,活活勒死所致;后一道是凶手将死者腰带系于房梁,移尸吊挂引起。” “大人,这根本就不是一件普通的吊缢自杀案,分明是勒死假作自缢的凶杀案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县衙走了府衙来 孙山在这边解说着,仵作在一旁一字不落全部记录了下来,知县方德卿也为孙山的推论暗自吃惊。 这番推论竟如此详尽,又贴合实际,让人无懈可击。 他既惊诧孙山心思如此缜密,却又有些恼怒孙山让他颜面大失,下不来台。 “此案既是凶杀,已不归我县衙管辖,本官必须上报府衙审理。”知县方德卿转身,瞥了孙山一眼,冷哼一声,“既然你孙家早已知晓案情,自去府衙报案便是,何必累得本官大晚上白白跑这一趟。” 方德卿说完便甩袖而去,孙山随着众人施礼目送,心中却暗自腹诽:堂堂一县父母官,器量竟如此之小。 孙山的动作虽然不显,却仍被孙父留意到了。 孙父出言劝慰道:“我儿不必介意,方大人并非刻意针对你,问题的根子还是出在知府大人身上。” “知府大人?”孙山一愣,瞬间了然。 平江府,下辖吴c长洲两县,府衙正好与吴县县衙同驻一城。 官场上有句老俗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宋为路治);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这吴县知县方德卿,离“三生作恶”与“恶贯满盈”还差得远,仅仅算得上“三生不幸”而已。可就这么一座平江府衙,压在他的头上,已经让他每日里过得战战兢兢c处处受气。 这一任平江知府又是个作风强硬的,处处压得他抬不起头来,手中的权利被夺走了不少,如今还在他手头上,只剩下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也难怪他一提起府衙就满腹怨气,孙山只不过恰逢其会,做了回出头的替罪鸟而已。 案发现场自有县衙留下的差役看守,那仵作按例也未离去,必须等上边来人接手才行。 天已近亥时三刻,孙父年岁大了,熬不住夜,回房休息去了,只留下孙山一人守着。 这院子里,外人熙熙攘攘,府里的女眷不易露面,全被打发去了别处安歇。 老管家又去厨房,催促厨娘们整置了几桌酒席,摆在院子当中,供值差的县衙中人享用,十几个孙府的仆役作陪,一时间杯觥交错,谈笑甚欢,众人好似忘了旁边还摆着具尸首。 孙山在他房中单独置办了一桌菜肴,用银钗一一验过之后,也是吃喝的不亦乐乎。 直到子时前后,府衙才派来一位司理参军勘察现场。 这司理参军名叫宋华,一声官袍也是青色,品级却比方知县,还要高上半品。 孙山与他见过之后,便识趣地退到一旁候着。 司理参军宋华招来县衙仵作询问,待他看过仵作记录的勘验结词,又亲自验证过之后,大为惊奇。 只听他出声赞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县衙仵作,竟有如此办案之才。待在县衙实在辱没了你的才华,你可愿意来我司理院?” 县衙仵作听了,双眼炙热,他一个小小仵作,在县衙里连个小吏都算不上,若能高升府衙司理院,怎能不令他心动。 可是事情经过,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敢冒然自领,只得如实回答:“大人谬赞了,小的实不敢当。这份勘验结词,并非出自小的之手,全赖这位孙府公子一边勘验,一边解说,小的仅是负责记录而已。” 司理参军宋华听了,更为诧异,不禁扫了孙山一眼。 此事若是县衙仵作所为,他们能够时常接触凶案尸首,还有三分可能。 可孙山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看面相也是个读书士子,这样的人怎会对这些尸体命案感兴趣,委实不太正常,而且这番勘验结论,又是如此不凡,就连他这个积年办案老手,都做不到如此水准。 司理参军宋华将孙山招来面前,问起心中疑惑:“孙小哥儿,这命案勘验,绝非寻常之人可以办到,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此本领?” 怎么学到的?侦探小说c悬疑影视剧之类的东西,你看多了,你也能学会的。孙山默默地在心中,给这位宋参军翻了个白眼。 孙山面上仍一副懵懂模样,出言回道:“禀大人,学生从未学过这些,只是细心观察一番,就得出了这些结论。” “大人,命案勘验,真有那么难吗?”孙山最后还不忘傻呵呵地补了一句。 宋华看着呵呵傻笑的孙山,不由无语怅叹:“难么?当然很难。想我宋某人醉心于此道,已不下二十余载,又有历代先祖的家学传授,这才做到现今程度。以我之才,即便是放在整个大宋,都足以排进前十之列。可这小子,不过一个普通读书士子,竟然敢说此道很难么。” 他很想扑上去,喷孙山一脸口水,可对方的本事确实比他要高不少,这样一来,他可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到了最后,他只能认为,孙山于此道乃是天赋异禀,他很想将孙山招入麾下,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作罢。 毕竟像这样的富家士子,可不是一个小小仵作可比的,他们往往醉心于科举仕途,又怎会随自己去做一个衙门小吏呢。 怀着满腹的惆怅,宋华挥挥手,将孙山打发了去,若是再让这小子在自己眼前晃悠,他真有可能会压抑不住好奇心,亲手切开这小子的颅骨,看看里面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孙山立在院中,干看着宋参军领着一帮属下,在柴房那儿忙里忙外,搞东搞西,他却什么事儿都没有。 干脆一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卧在床榻上,睁眼闭眼,翻来覆去,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在房中走来走去,东摸摸,西碰碰,瞎捣鼓了一阵,又觉得乏味起来。 转身走到隔间的书房,从一排书架上随手摸了本书,拿起一看,是本唐初的志怪小说集,书名叫做《冥报记》。 草草翻了几页,故事情节很荒诞,但是在前世看多了网文的孙山读来,这套路就有些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此事易尔 无聊地将这本《冥报记》塞回原位,孙山又随意地取下另一本,一看书名,《邓氏家范》。 这是什么玩意,古代家训么?一个姓孙的书房里,却收着一本邓氏的家训,这是要搞什么鸡毛。 再往后翻,还有开篇序言,写这书的作者禹公,名叫邓禹,这还是个大名人,东汉第一开国功臣,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孙山拎着这书,回到书桌前。 书桌旁的落地灯架上,烛火有些昏暗,孙山取下灯罩一看,蜡油流满了顶架,取过剪刀,将烛芯修剪齐整,灯罩盖回去。 不一会儿,屋内的光线果然明亮了许多。 孙山坐回书桌前,打过那本《邓氏家范》,无聊地翻看起来。 翻到第二页,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扫了一眼窗外,眼见院中人们正忙碌着,并没人注意他,这才舒了口气。 “好书,好书。” “就是动作招式太少了点,人物也太抽象这仕女面容应该更传神一些。” 孙山一边翻得津津有味,还一边点评着。 看着,看着,孙山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头一沉,竟趴在书桌上,打起了呼噜。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模糊的交谈声,把他从周公那儿拉回了现实。 孙山站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肢,可旋即,他的动作猛地一顿,双腿试着扭了扭,粘粘的,踏马,裤子竟然湿了。 孙山老脸不由一红,大呼晚节不保啊。 前世几个硬盘的高清无码动作片,看下来都没感觉,可现在呢,一本疑似唐代的仕女春宫图,圆圆的脸,肥肥的腰,也就胸脯够丰满,今天这是怎么了,翻了几页就 丢人呐!孙山直呼。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抽象美c朦胧美?孙山无语。 一定是这古代的夜生活太单调了! 孙山为此事定下了基调,却全然罔顾了他刚刚穿越不足一天的事实。 院子当中,紧挨着书房窗户。 此时摆放着几张桌子,七八个公门差人正在闲坐喝茶,差不多数目的孙府仆役作陪。 至于酒席吗,早在司理参军宋华到来时,便撤了下去。 一个官员在那里忙着查案,一群衙差却在旁边推杯换盏,这种取死之道,别说是这些油滑的衙差,就算是个二百五,他也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这些衙差,不敢在宋参军的视线内喝茶聊天,却把座椅挪到了孙山窗外,直接扰了他的美梦。 “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宋大人还未勘验完毕?” “儿啊,莫急,刚刚过了卯时,天快亮了。” 这是一对父子衙差,两人虽然同为公门中人,可看其身上的皂袍,却有些微差异,老子是府衙的,儿子是县衙的。 孙山明白,这种世代为衙差的现象,在宋朝并不稀奇,衙差的身份地位,与后来的明朝也没多大差别。 一样都是贱役,子嗣同样不能参加科举,想在公门混碗饭吃,只能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传承下去。 府衙的衙差和县衙的衙差,虽然大家身份差不多,但府衙衙差天生就自我感觉高人一等,直接占据了席位的主座,说话聊天,别人也隐隐以他们为中心绕着转。 再看看这些衙差,此时和孙府的仆役之间,好似称兄道弟般熟稔,个个平易近人,一副温和模样,跟普通百姓也没啥区别。 孙山哪会被他们这幅外表迷惑,此时如此表现,那是因为这里是孙府,他们得罪不起的大户人家,旁边还有个宋参军压着,这才一副人畜无害模样。 就这般,孙府也不敢过分得罪他们,一样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除非能将小人一棒子打死,这是孙山前世悟到的最大教训。 若是放到外面,这些衙差绝对立马摇身一变,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贪官c恶吏c凶差,三位一体,组成了这世间百姓头上最重的一座大山。 时人口中的“衙蠹(du)”,又岂是“浪得虚名”。 “孙小哥,来来来,本官有话问你。” 孙山抬头一看,宋参军正立在院中,微笑着朝他招手。 “黄鼠狼给鸡拜年,定然没安好心。”孙山一边心中嘀咕着,一边回身将手中这本《邓氏家范》宝贝似的收起来,赶紧来到院中。 “宋大人,不知”孙山刚刚施礼询问了半句,就被宋参军直接挥手打断。 “孙小哥,你可有破案良策?”宋参军脸上微笑着,一身官架子都收了,看上去很平易近人。 孙山一愣,破案不是你们官府的事么,问我一个小民做什么,难道快三个时辰了,这宋参军还是束手无策? “大人,学生想问一句,你可查出了什么线索?”孙山试探着问道。 宋参军尴尬地轻咳一声,徐徐说道:“现场遗留痕迹极少,本官只从房屋一角,发现一组脚印,推测凶手应该是壮汉一名。” 孙山下意识地追问:“那凶手身高多少,体重多少?” 宋参军有些诧异:“足印还能推测身高体重?” 孙山点点头,心中暗道这不是常识嘛,难道宋代没有么? 宋参军见猎心喜,拉住孙山袖子,就走进了柴房中,只见他单手往墙角地上一指,期待地说道:“孙小哥,你看,这就是那组足印,左右脚各一枚。快给本官演示一番,你说的那种能测身高体重的妙术。” “宋大人。”孙山轻咳一声,信口胡扯道,“这足印妙术施展很是繁杂,没个十天半月,极难得出结果。” 孙山可没有那种火眼金睛,看一眼足印,便能猜出凶犯体态特征的绝技,他只晓得借助测量设备,可以做到这一点。可这里是大宋朝,这种仪器他又买不到,只能胡扯搪塞过去。 宋参军听了,以为孙山是在扫帚自珍,不愿当众展示,怕人学了去,面上的失望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种独门绝技的情况,当世并不少见,特别是像他这种世代以刑狱传家的门户,哪家没有几门独传秘术,一向只传自家子嗣,外人连看一眼都难,他只道孙山也是这种情况。 虽然他是个官身,却不好当面逼拿索要,日后徐徐图谋才是正理。 “宋大人莫要失望。”见到宋参军的表情,孙山微笑着道,“学生这里还有些可以当场展示的手段。” 宋参军面色一喜,忙追问道:“能否追查真凶?” 孙山一仰头,满脸自信:“此事易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杀人真凶落网 “孙小哥,快快演示。”宋参军有些急迫地催促着,“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孙小哥但说无妨,本官派人去准备。” 孙山一连点出数种东西:“石墨c细筛c软毛刷” 这些东西都不是稀罕物,苏州城又以东南都会而闻名,怎么会少得了这些东西,现在虽是凌晨,可不过数刻工夫,孙山所点的东西已经尽数送到了他面前。 孙山取过逐一查看,视线转到那支软毛刷时,眉头不由微皱。 这明明就是刚硬的猪鬣,刷鞋倒是刚好凑合,用在这里么,太不合适了。 “旺福,你去我书房之中,将那支最大号的软豪毛笔取来。”孙山转头对身边一位仆役吩咐道。 接着,他又取过一块石墨,碾碎过筛,用瓷碟盛了。 待他备好了石墨粉,毛笔早已放在了他面前。 他一手端着瓷碟,一手握着软毛笔,脚踩着方凳,头伸到房梁上。 仔细观察了一阵,孙山用软毛笔尖,在瓷碟中蘸上少许石墨粉,毛笔朝着房梁某处,轻轻一弹。 再用力吹一口气,石墨粉散去,房梁上立现一排清晰的印记。 这正是几枚指纹,还有半截掌纹,先前查探之时,他便发现房梁上的灰尘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此番一试,果然不出他所料。 可惜没有透明胶带,无法提取指纹,府里虽有透明的蜡纸,黏着性却不理想。孙山暗自叹道。 “宋大人,这房梁之上的指纹已经显影,如何提取,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孙山告之宋参军,宋参军却哈哈一笑:“此事不难。” 不一会儿,屋外进来名画师,踩着方凳上去,花了一番工夫,便将指纹临摹在白纸上。 孙山看了一眼,暗道好逼真的画功,虽然比例放大了一些,看上去仍旧跟真的一般。 接着,两个衙差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名手持刀锯的木匠,宋参军笑着道:“孙小哥,你这屋子的木梁,本官怕是要截取一块了。” “大人尽管动手,别把学生这柴房锯塌了就成。”孙山莞尔一笑。 这木匠踩上方凳,一阵咯吱咯吱响动之后,一块附带指纹的梁木便到了宋参军手中。 宋参军捧着块梁木,喜不自胜,言道此木足以作为呈堂证物。 “虽然有了凶手的指纹,可是今日进出孙府的人,不下数百之众。”宋参军又摇头叹道,“本官一一比对过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呢。” 一旁的孙山听了,不由暗暗鄙视了宋参军一顿,这家伙明显是得陇望蜀呀,堂堂一府司理参军,不想着自己去查案,却依靠他一个平头小民,这是产生依赖心理了。 孙山也不愿与他计较,那凶犯很可能就隐在孙府之中,不尽快将之擒拿,遗患无穷。 “大人请看,凶手既然能以手触摸房梁,身高至少要在八尺之上,这世间有如此身高者应该不多。尸体十指的指甲缝中,留有不少血肉皮屑,而尸体表面并无明显伤痕,此必是死者生前反抗时,抓挠凶犯所留。 大人可以派人筛查那些身高在八尺以上,兼有体表划伤之人,这样一来,排查范围必定大大缩小。再将这些人的十指指纹全部提取,与凶案现场遗留指纹比对。学生认为,查出凶手应该不难。” 孙山将自己的推测,娓娓道出。 宋参军听了大喜,急忙带着一帮衙差书吏,出门排查去了。 院中一下子空了大半,府衙来的人全被宋参军带走了,县衙的几个衙差也没放过,十几个孙府仆役被调用了大半,只余下个还在一旁闲坐聊天。 孙山路过杂物房,只见大牛c二牛两兄弟,犹如两尊铁塔般守在门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干得不错。”孙山拍了拍他俩的肩膀,笑着鼓励着道,“看好柯士昭这厮,本少爷月底给你俩涨工钱。” “谢谢少爷。”大牛乐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少爷。”二牛支支吾吾的道,“那涨的工钱,能否直接发到俺们手中?” 孙山笑道:“本少爷还会攥着银子,不给你们怎地?” “不是少爷,是俺爹。”二牛怂着脸,“俺们的月钱都被俺爹保管着,俺们一文钱都摸不着。” 孙山听了,乐得笑出声来:“哈哈,你俩年岁也不小了,老管家这是在为你俩攒媳妇钱呢。那么多银钱,给你们也没什么用。” 二牛扭扭捏捏的,不再吭声。 “他要给喜儿买珠花。”大牛冷不丁插了一嘴,这一句完全没了往日的憨傻。 “二牛有心上人啦?”孙山一愣,旋即点头答应道,“好,本少爷答应你了,你俩涨的银钱从我月钱里出,保证老管家不会知道。” 不再理会大牛c二牛两兄弟的欢喜,孙山转身回了自己屋中。 坐在书桌前,那本《禹公家范》再次被他取了出来,他捧在手中,一时看得好不入迷。 今夜的孙府,注定要度过一个不平夜。 后院里一片漆黑,显得极其安静。 前院c侧院却是另一番景象,灯笼全被点起,不时有手持火把的人走来走去。 几乎所有的男性仆役全被叫醒,赶到了前院之中。 宋参军指挥着一众衙差书吏,让所有的仆役排成一列,逐一筛选,点验正身 后院书房中,孙山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嘴角流下的口水,滴落到头下枕着的书页上,将上面的仕女戏春图都打湿了。 “站住哪里逃堵住他” 黑夜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呼喝声,接着又是一阵“霹雳咣当”的金属交击声。 孙山猛地惊醒,急忙起身查看,听声音是由前院传来的,可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又平静了下来。 站在院子当中,有几名仆役陪着,孙山不敢冒着夜色出去查探,好在天快亮了,他决定先静等消息。 天蒙蒙亮时,一阵哈哈大笑声从院门口传来。 只见宋华大步走进来,身后的衙差押着一名瘦瘦的高个汉子。 “哈哈,本官还从未试过,查案竟能如此轻松。”宋华迎面走过来,拍拍孙山的肩膀,高兴地说道,“此番多亏孙贤弟相助,愚兄多谢了。” 听这宋华的话语,竟然不知不觉间,和孙山以兄弟相称起来。 孙山顺杆往上爬,连忙道:“不敢,小弟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此案真凶能够如此快速落入法网,全亏了宋大哥带着人奔波劳累。” 宋华越看孙山越顺眼,笑着道:“孙贤弟,你猜猜这厮到底是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老管家行动吧 孙山打量了那瘦高个汉子一眼,摇了摇头,这人面生得很,他从未见过此人,而且孙府内的丫环仆役多了去了,他根本就认不全。 宋华递给孙山一份供词,孙山接过一看。 这凶犯竟是孙府的一名马夫,名叫柯癞子,是当年随着孙母陪嫁过来的,平日里虽然住在孙府中,却只归柯士昭调遣使用。 这马夫柯癞子显然已经审讯过了,有确凿证据在前,不用杖刑,他便干脆地认罪招供了。 供词上说,柯士昭指派他去杀死艳红灭口,大牛c二牛两兄弟的腹泻,也是他偷偷在饭食中下了巴豆粉。 “贤弟告辞,本官立刻前去缉拿主犯柯士昭。”宋华朝孙山一揖手,就要离去。 “且慢。”孙山叫住了宋华,指了指一旁的杂货房,“宋大哥勿需再跑一趟,那厮就在我这房中关着呢。” 宋华听了一愣,隔壁那间房屋门口站着两名大汉,他早留意到了,一直以为是孙府在房中存放了什么贵重财物,所以也没好意思多问。 不曾想,房子里面还关着一个人,正是本案主犯柯士昭。 柯士昭与孙山之间的恩怨,他早从一堆供词中,了解了个七八分,一切的根源全由家产争夺引起。 至于孙府为何要关押柯士昭,他也懒得过问。 虽然朝廷有令,民间不许私设刑狱,可那些大户人家,哪个家中没关押过人,鞭抽棍打更是常有之事,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一般也不会插手。 宋华立刻将柯士昭从隔壁的杂物房中,提出来审问。 有马夫柯癞子当面指认c艳红死前供词,以及孙山提供的灵堂棺中柯士昭的私语,条条供词直指柯士昭,可他依旧推诿抵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全是马夫和艳红二人私自所为。 宋华命人对柯士昭杖刑二十,立在一旁的孙山低声问道:“宋大哥,这厮嘴硬得很,只杖二十下,是否太轻了?” 宋华解释道:“贤弟不知,朝廷颁有法令,如案情事实显白,嫌犯抗拒不招或隐蔽同伴者,许用杖刑拷讯,数勿过二十。为兄判他杖刑二十,已是最大之数,若是超了此数,被人举报,为兄怕是要吃瓜落。” 看到孙山一副愤愤不解气的模样,宋华又笑道:“贤弟勿急,为兄手下这些差役,可都是经年老手,每个都有一二十年的经验,手中的使杖手艺早已炉火纯青。别说二十下,为兄估摸着,这厮怕是连十杖都熬不过。” 孙山听了点点头,也觉得大以为然,前世他就听说过,古代的行刑衙役,个个都有一手绝活。 若是看你不顺眼,一杖下去,就能让你立时了命,可若是买通了关系,就算杖刑三百下,也能保你只伤皮肉,内里不损。 两名衙役上前,将柯士昭摁在地上,褪下裤子,露出白花花的腚来。 旁边站立的行刑衙役,望了宋义一眼,瞬间领会意思,手中木杖高高举起,呼的重重落下,这一下真可谓势大力沉。 啪的一声杖肉相交的闷响,嗷的一声凄厉尖叫,柯士昭面目狰狞地想要挣扎蹦起,却被身边两名衙役狠狠按在地上,只能惨嚎挣扎着。 孙山望着柯士昭的凄惨模样,不由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他早就听说古代的肉刑,令人闻之色变,今日见之,果然名不虚传。 譬如前世的坡县,一直保留着鞭刑,让人连块口香糖都不敢吐,威慑之名,由此可见一般。 至于他自家么,宁愿多坐个一两年牢,也绝不愿受这一杖之刑。 两下c三下孙山一边看得提心吊胆,一边心里却又觉得爽快无比,唯一遗憾地,他自家不是那掌刑之人。 六下c七下,惨嚎声嘎然而止,原来是柯士昭受刑不过,直接疼得晕死了过去。 哗的一桶冰水泼在柯士昭头上,孙山看了眼那提桶浇水的衙役,总觉得他手中的木桶有些眼熟,好像就是昨天自己刚刚用过的马桶,也不是何时被他们给拎了出来。 “这些衙差,经验好丰富。” 好似早就料到柯士昭会昏死一般,这些衙役竟然提前准备了水桶,在一旁候着。 一桶冰水浇下,柯士昭立时苏醒过来,挣扎着想要撑起前身。 “继续行刑!”一声冷喝随之传来,正是司理参军宋华的声音。 “大人,我招啦!招啦!”一旁的行刑衙役手中木杖刚刚落至一半,柯士昭突然疯狂地哭喊道。 可惜木杖已经收手不住,啪的一声,打在柯士昭血淋淋的腚上,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凄厉哀嚎。 宋华亲自上前,他一问,柯士昭一答,旁边的书吏挥笔记录。 柯士昭招认,丫环艳红毒害孙山是他背后指使,马夫柯癞子杀害艳红灭口也是他暗中指派,犯案动机是为了谋夺孙府家产。 不一会儿,书吏将供词记录完毕,又让柯士昭画押,按下手印,此案审讯环节完结。 宋华心情明显不错,对孙山一抱手,说道:“多谢孙贤弟此番相助,为兄承谢了。此案推鞫流程已经完毕,为兄回去就要上呈府衙,之后的录问c判决环节,为兄按例是要回避的,怕是不能再帮贤弟的忙了。” 孙山忙回礼道:“宋大哥说哪里话,小弟也是为了自救而已。此番铁证如山,谅他如何翻供,只怕也难逃一死。日后,小弟还要登门叨扰宋大哥,你可莫要嫌弃小弟。” 宋华仰头笑道:“哈哈哈,不用贤弟去叨扰我,为兄自会上门来找你的。你那勘验办案之术,为兄可是眼馋得很呐。” 宋华说着,也不待孙山回应,命人押着柯士昭和柯癞子二人,还有艳红的尸体,施然而去。 孙山一路送到正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这位宋大哥怕是盯上我了,唉,人一有才总是身不由己,到哪儿也不得安生。” 宋华的身影拐过一道弯,消失不见,孙山脸色一变,转身喝道:“老管家,行动吧!” 老管家躬身应道:“老奴领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孙府内斗的根源 不一会儿,孙府大门之中,突然蹿出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头由老管家领着,后面跟着上百名庄丁,直奔着城西柯士昭的府宅而去。 这上百名庄丁,孙府之中自然没有那么多人,全是老管家从城外的孙家田庄里,连夜招来的青壮佃户。 待在府中,孙山一时间没了什么事干。 柯士昭的案子到此,已算告一小段落,之后便没孙山多少事了,他只需在府衙审判之时到场作证即可。 这一两日内,孙府接连发生如此多的大事,先是少爷孙山新婚大喜c转日又传出被下毒c灵堂发丧却又复活c丫环艳红被马夫柯癞子灭口c表少爷柯士昭被逮捕归案 这一连串事情连番上演,搞得孙府众人目不暇接。 很多下人都是忙得连轴转,却又不知该干些什么,只能像无头苍蝇般闷头乱转。 好在府里还有几个主心骨在,不至于让众人迷茫下去。 孙父作为一家之主,乃是当仁不让的定海神针,每日都坐守在前院正堂之中,负责总理孙府一切事物。此时的灵堂也早已撤去,恢复了平常摆设。 孙母本来是家里大小事务的实际掌控者,可是娘家亲侄儿毒害自家儿子的事发,却让她一时措手不及。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边是从小拉扯大的娘家侄儿,虽然她最终选择站在了儿子这一边,可娘家侄儿那一边,也不是说舍下就能轻易舍下的。 从昨日起,她除了露过一面之外,其他时间都躲在后院的善堂里,对着三清神像,诵经祈福。 范绣娘虽然是刚过门的新媳妇,此时也担起了重任,在请示过孙母之后,开始对府中的下人仆役进行清查,以往凡是和柯士昭行踪过密者,一律发银清退出府。 倒不是孙家不念旧情,实在是丫环艳红与马夫柯癞子所行之事,让众人心中惶惶不安,只有清退出去,才能还孙府一个安宁。 这其中又涉及到几位府中老人,都与孙母牵连甚深,是当年随孙母一起陪嫁过来的,自然天生就投靠了柯士昭这个娘家表少爷。 范绣娘也不敢随意处置他们,只能去请孙母决裁,孙母一狠心便将他们全部开出府去,每人给了一笔遣散银,让他们往外面自立门户去了。 经过一番清查,孙府之中人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孙母娘家一脉的老人基本只余下寥寥几人,全是孙母的贴身下人,打小与孙母一起长大的,谁也动不得她们。 这里面有两个婆子,原是孙母的贴身丫环,一辈子没有嫁过人,一个是苟婆婆,一个是李婆婆,她们从小和孙母相依为命,和柯士昭关系倒也一般。 还有一个二管家柯全,原是孙母的贴身长随,来到孙府后,也水涨船高,之前主管着府中一应商铺。此人之前在柯士昭手下做事,两人不清不楚,孙山最想开掉的就是此人。 可这厮跑到孙母房中跪地痛哭了一番,孙山也只能捏着鼻子,随了孙母的意思,将其留在了府中。 要说孙府此番大变动,谁最开心,自然是老管家无疑了。 三十多年前,苏州城里来了一户从北方逃难来的人家,一家四口人。 父亲带着两个刚刚牙牙学语的儿子,跪在街道旁,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具妇人的尸体,两个孩子头上插着草标,饿得哇哇直哭。 江南繁华盛世之地,却上演着一幕卖儿葬妇的惨剧。 孙父当时正好从那儿路过,一时不忍心便出资埋葬了妇人,那父子三人也跟着在孙府落了脚,还随了主家的姓 这便是老管家和大牛c二牛两兄弟的故事。 老管家老家是山东那一片的,后来黄河决堤,他家中田宅一夜间成了汪洋,家乡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带着全家往南逃荒 年轻时的老管家,继承了北地汉子的忠厚淳朴,孙父也挺喜欢他的性子,便收他当了贴身长随,渐渐地混成了大管家。 后来孙母进门,从娘家带来一批仆人,其中为首的柯全便任了二管家。 起先一段时间,大管家与二管家两派的人,相处还算融洽,可随着孙山的祖父母相继离世,孙府便陷入了明争暗斗之中。 孙母是个强势的,自然死死压了孙父一头,将整个孙府的大权都接掌了过去,她娘家陪嫁来的那些仆人自然也水涨船高,府中一应商铺工坊,全都归了二管家柯全一系的人掌管。 老管家一系的人手中,只留下了田宅一块,这还是孙母不愿事情做得太绝,留了些分寸。若是照着二管家那些人的德行,怕是田宅这一块,老管家等人也根本守不住。 眼看着油水最足的商铺一块,被二管家占了去,可老管家也无能为力,谁让他的背后主心骨孙父,面对孙母太软弱了呢。 孙山这两日,针对柯士昭等人的动作,让老管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早就对二管家一系积怨甚深,此番总算萌生了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老管家跟在孙山身边,鞍前马后,做起任何事来都无比卖力。 譬如这强行接管柯士昭家产的主意,就是老管家提出来的,之前连孙山都没有想到。 孙府处处缺少人手,他又买通守城将领,派人连夜坠下城墙,到城外的田庄中召集人手,早晨城门一开,上百名庄丁便涌入了城中。 查抄柯家的行动,也是他亲自带头,孙山还记得他出门之时,脸上那股子压抑不住的喜意。 孙山这边协助官府,忙完了柯士昭密谋下毒一事,接下来就是清查孙府家产。 土地那一块他暂时不准备插手,毕竟这是孙父指派老管家在经营,他若冒然插手,恐怕后果不妙。 土地躺在那儿,根本就飞不了,地里的收成也是有数的,利润微薄,远比不上经商这一块,再说下个月就是稻收季节,他有的是时间等。 “机会难得,必须趁此良机,将府里的家产清查一遍。” 孙山心中思量着,柯士昭一事,确实给他提供了很好的机会,可以趁机将商铺工坊这一块,抓在他自己手中。 之前的杂碎,有用的就留下来用着,没用的全部清扫出去。 不来个腾笼换鸟,怎能凤凰涅槃? 大家都有事情去忙,昨夜还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空了下来,只余孙山一人立在院中。 忙了一夜不安生,他早已熬不住了,回到屋中床榻上,不一会儿,卧屋中便响起了鼾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神秘的兴隆杂货行 正午时分,老管家回到院中,将孙山从床榻上叫醒。 从老管家手中接过一张清单,孙山扫了一眼。 清单上面有柯士昭家产的大致数目,共起获大宅一座,小院三间,良田七百二十亩,商铺十五家,金银珠宝等杂物若干,初步估价,合计约三十万贯。 详细的财物名单,几名账房先生还在清点之中。 老管家眼见着孙山看完清单,又禀报道:“少爷,柯士昭虽无父无母,亦无子女,也从未成过亲,可家中还有十几房美妾。她们扬言要去官府,状告咱们孙家侵夺柯氏家产。” 孙山躺在床上,打着哈欠问道:“无妨吧?” 老管家连忙回道:“少爷放心,柯士昭虽然私立门户,可是他的户籍一直挂在咱们孙府名下,这些田产明面上论起来,还是属于咱们孙家的私产,官府也无权插手。至于那些妾室,她们和柯士昭并无名分,也奈何不得咱们。” 这柯士昭一直将户籍落在孙府,也不启走另立门户,怕是早就预谋着要将自己害死,这样一来孙父孙母再无子嗣,孙家的偌大家产自然也就落在他的手中。孙山心中暗自揣度。 “除了这些田产,可还有遗漏之财?”孙山又问了一句。 “这个”老管家明显也有些吃不准,“柯士昭在外面独立多年,应该还暗藏了一些财产。” “给我仔细查,务必将全部财产收回府中。”孙山坐起身来,对老管家嘱咐道。 老管家应承一声,又上前低声道:“少爷,柯士昭的那十几房妾室,还真是个个貌美如花,连老奴看了都有些动心。你看,是否让老奴给少爷带进府来” 孙山听了一顿,随即摆摆手道:“不用了,少夫人那里不好交代。再说仇人之妾,天天相处着,我这心里也不安生。” 老管家笑着说道:“少爷不用担心,只要将她们秘密安排在某处外宅,少夫人不会察觉的。老奴也会请几个婆子,好好调教她们一番,定会保证她们对少爷服服帖帖,绝不敢生有二心。” 孙山仍是摇头:“此等美人恩,少爷我无心消受。” 二手货么,并不是人人都好这一口的。 老管家点点头:“老奴明白了,这就把她们发卖出去,换成银钱。像这等上好的货色,那些青楼和大户人家必定抢着要,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管家说着就告辞往外走,孙山急忙叫住他,叹道:“算了,老管家。柯士昭虽然可恶,但罪不及他人,这些女子也有可怜之处,咱们没必要为难她们。你去一趟,给每人发放个二十贯钱,让她们离开本地,去别处谋生吧。” 老管家一愣,旋即奉承道:“少爷宅心仁厚,那些女子能碰到少爷,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奴这便按你的意思去办。” 孙山摆摆手:“去吧,去吧。” 卧室中又恢复了清静,孙山翻了个身,怀中抱着枕头,眼皮渐渐闭合,又会周公去了。 就在柯士昭被带走不久,孙家各处产业的掌柜门带着账簿,陆陆续续来到了孙府之中,为此紧挨着账房的一片屋舍,被专门腾了出来,作为办公之所。 一众掌柜在一旁等候,账房先生们开始盘查账目,忙完府中琐事的范绣娘,代表孙府居中镇守。 日头渐渐偏西,孙山再次被人从床榻上拉起,睁眼一看,范绣娘正一脸忧愁地望着他。 孙山心中好奇:“怎么了,娘子?” 范绣娘咬着嘴唇,也不说话,直接递给他一摞册子。 孙山接过来,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翻了起来。 这是一家名叫仙客来酒楼的账簿,记录了近三个月来的流水账,每一笔采购支出,每一笔营业收入,都记得清清楚楚。 孙山只看了一眼,便了然于胸,这是最简单的单式记账法。 账簿的每一页末尾,都有几行小字,其上墨迹还未干透,应该是今日刚刚添注上去的,写的是每日的营业余额,有正亦有负。 翻到最近一月汇总的那一页,其上标注的八月份营业余额,竟然只有一贯四十七文钱。 孙山继续往下翻,七月c两贯一十三文,六月c五十二文。 他又换了一本,五月c三贯整 接连翻了好几本账簿,孙山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这家仙客来酒楼,最近一年的总营业余额,约有三十七贯钱,这笔钱对于一般的小铺子,已经算是不错的收入了。 它每月都在盈利,这是好消息,可这个数目的营业利润,对于一家生意兴旺的大酒楼来说,就十分不正常了。 酒楼中一年的流水,足足两万多贯,可利润只有三十七贯,就是傻子都能看出其中有猫腻来,也难怪范绣娘一脸愁怨了。 孙山又接连翻完了这一摞账簿,这是七八家商铺,近一年的收支流水账,一水儿的单式记账法。 可以看出来,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几月几日c在何处c采购(或卖出)c什么货物c多少银钱。 让人乍一看,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唯一的缺点,就是每家商铺汇总的营业余额,都少得可怜,最多的一家也不过才五十多贯钱。 有问题,必然就有原因。 孙山再仔细查看每一条的收支,渐渐地他发现一个问题,这里面单笔小额进出货,与实际市场价并无多大出入,只是大笔进出货,却十分蹊跷。 比如,城西锦华成衣铺,每月都要从一家名叫兴隆杂货行的商铺,采购数百匹成品绸缎。 城东孙记染布坊,每月要出售数百匹成品绸缎给这家兴隆杂货行。 这两家孙府店铺,看似无生意往来,可实际却通过兴隆杂货行这个中间商,进行了间接买卖。 孙山又抽查了几家店铺的账簿,竟然发现,它们或多或少,都与这家兴隆杂货行有生意来往。 孙山叫来老管家,问道:“老管家,你可否听说过一家名叫兴隆杂货行的铺子?” 老管家摇头:“回少爷,老奴从未听过。” “一家店铺生意做得那么大,老管家却从未听说过,岂能没有蹊跷?”孙山暗道。 “这兴隆杂货行,与我孙家铺子多有生意往来。”孙山嘱咐道,“老管家,你跑一趟县衙,探一探它的登记册子,我要知道它的详细根底。” 老管家答应一声,领命去了。孙山翻着账本,越看心中越惊疑,他还真想看看这家神秘的兴隆杂货行,到底是何来头。 孙山转头对范绣娘道:“娘子,你去账房,再取一些账簿过来。” 范绣娘应了一声,出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意欲造反的掌柜们 日落时分,蒸腾了一天的水汽落回地面,整座城池天气都变得闷热起来, 孙山翻看账簿,累得眼睛乏了,趴在书桌上小憩了一会儿。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范绣娘端着一只青色瓷碗,走了进来。 孙山抬起头,用手揉了揉被汗水浸湿的眼皮,又重新拾起账簿看了起来。 “官人,吃碗绿豆冰沙,解解暑气。”范绣娘柔声道。 孙山点点头,举起手想要接过小碗,却被范绣娘轻轻拍开,只见她拿起汤匙,在碗里挖了一勺冰沙,轻轻送至孙山嘴边。 孙山张开嘴,一口吞下,一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让他感觉暑意顿消,心里舒坦了许多。 “这丫头今日对我如此亲昵,莫非她对我已经产生了不舍的依恋?” 孙山这般想着,心中也大以为然,他对自家的魅力向来自信,收服一位古代美女,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就这般,孙山一边算着账簿,一边享受着美人儿的亲手喂食,一时好不惬意。 “娘子,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为夫怕是不能陪你去了。”孙山想起明日就是范绣娘嫁过来的第三天,也是他穿越而来的第三天,他一直忙着事情,差点把范绣娘的事儿给忘了,“你可准备好了一应礼物?” “官人,奴家已经让碧云去打过招呼了。”范绣娘抿了抿红唇,轻声说道,“孙家适逢大难,奴家想留下来陪官人,所以,所以奴家不准备回门了。” “娘子放心,等过了此关,为夫必然去岳父家赔礼道歉。”孙山替范绣娘撩起额前的一缕散发,有些心疼她,“过几天,就是重阳佳节,正是个好时间,娘子莫忘了多备几份好礼,也好让我那岳父c岳母高看我一眼。” “多谢官人。”范绣娘感激地看着孙山。 孙山心中一痒,低头朝着两片红唇吻去 “砰砰砰” 门外突然想起一阵扣门声,范绣娘急忙挣开了孙山的怀抱,跑去开门。 孙山一看进来之人,原来是老管家回来了。 老管家进来便道:“少爷,老奴已从从县衙查明,这家兴隆杂货行竟然登记在柯士昭名下。老奴依着店铺地址,也去实地查看过,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铺子,而是柯士昭宅邸旁的一间空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孙山听了瞬间明了,这家兴隆杂货行,分明是柯士昭伙同一干孙家掌柜,开办的空壳公司。 这些孙家店铺,以低价出货,再以高价进货。 兴隆杂货行呢,左手低价收进来,右手高价卖出去,居间空手套白狼,真是做得一笔无本的好买卖。 孙家店铺里从别处赚来的银子,全部贴补给了这家兴隆杂货行。 什么狗屁兴隆杂货行,分明是一只趴在孙家身上吸血的臭虫,孙家的血全部被柯士昭和那些掌柜,吞进了自家肚子里。 怪不得每一家店铺的营业利润那么低,而且账目也做得相当漂亮。 任凭你是再精明的账房先生,若是只清查单独一家店铺的账目,就算你查破了天,也休想找出什么猫腻来。 孙山这一下午,忙了几个时辰,将每家店铺的账簿轮流取来,凡是和兴隆杂货行有关的买卖,不管是进货,还是出货,每一条都单独挑出来,记在新的账簿上。 每家店铺都设一个单独账目,每月进多少,出多少,合计多少 再将所有店铺账目进行比对,谁家什么时间多少价格出货,谁家什么时间多少价格进货,两厢一对比,一目了然。 所有店铺出货的总量,与进货的总量,最后结果不出他预料,果然是持平的,竟然没有多出哪怕一块布头根针线。 最后再将两笔能够相互对应的买卖,取双方的差价,就是孙家被兴隆杂货行吞去的银两。 孙山拿着一张本总账簿,望着上面列出的每笔买卖的损失银两,以及最后合计的总数目。 五十七万贯! 好大的一笔金额,孙山看得心绞痛,这五十七万贯,就是兴隆杂货行从孙家赚取的银钱。 不过才短短六年时间,也就是说,从柯士昭开始帮孙家打理生意的第二年开始,兴隆杂货行就成立了。 六年时间,五十七万贯钱,真是狗胆包天! 孙府的总家产,即便是把所有的田宅店铺全部加起来,也绝超不过百万贯,这些人竟敢私吞了孙府一半的资产。 孙山将汇总账簿扔给老管家,让他也看一看这群人的恶行。 “老管家,这群人真是该死啊!” 孙山恨得直咬牙根,他恨不得将柯士昭从狱中提出来扒皮拆骨,还有外面那些牵涉此事的掌柜,孙山恨不得将他们每人抽上三百皮鞭,方能解了自家的恨意。 天渐渐黑了,孙府之中烛火渐起,账房旁的那片屋舍里,更是一片灯火通明。 孙山带着范绣娘和老管家等人,走到窗外,听着里面传来的高声交谈。 “诸位掌柜,孙少爷这般行事,真是寒了咱们众人的心呐诸位想想以前,柯少爷多好,何曾如此慢待过大家?” “二管家,可现在是孙少爷当家,柯少爷他” “柯少爷怎么了?哼,那是公然污蔑,是有人在卑鄙地陷害他,咱们要站出来,力挺柯少爷!” 房中一阵寂静,唯有几记叹气声。 “大家别丧气,虽然柯少爷被抓了,但咱们还有二管家在,夫人也不会不管咱们的。” “田掌柜说得有理,我柯全就算豁出命去,也定要为诸位讨个公道。” “老朽为孙府奔波劳累二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孙少爷把咱们晾在这里,连口饭菜都吃不上,真是” “少爷太过分了,急急地把咱们大伙招来,却空晾了咱们半天,老夫还等着回家休息呢。” “就是,说是正常查账,分明是在怀疑咱们手脚不干净,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咱们行得端,坐得正,怕什么。走,大伙跟我去求见夫人,咱们一定要讨个公道。” “诸位,有二管家领路,田兄带头,只要咱们齐心合力,还怕他干什么,老爷夫人要是不还咱们一个公道,我老齐就辞职不干啦。” “齐老弟说得有理,田某第一个支持他。二管家,麻烦你头前带路,大伙跟我走。” “诸位掌柜!随我来!” 房中一片应和声。 “柯老狗!” 老管家在窗外早就听得怒愤难平,一步跨进门内,指着正欲出门的二管家,张口便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连唬带吓尽数降服 “少爷饶你一命,你不知感恩,还跑到这里,兴风作浪来啦!我与你这老狗势不两立!” 老管家厉声骂着,抡起巴掌就朝柯全的脸上拍去。 柯全吓得连忙一躲,避到了人群里,老管家追过去,却被一众人拦住了。 孙山背着手,沉着脸,缓缓走进房中,阴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孙家掌柜的目光,有的躲躲闪闪,有的怡然不惧 孙山的目光,落在一个圆滚滚的胖老头身上,若是他没听错,刚才除了二管家柯全,就属这个姓田的胖子蹦得最欢。 伸手从范绣娘手中抓过一本账簿,孙山走到胖老头面前,啪的一声,账簿被狠狠地甩在那张油腻腻的的肥脸上。 “你就是田富贵吧你以为孙家账房每年清查账目,只会每家店铺单独核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孙山慢悠悠的说着,语气却冰寒至极。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本少爷可不是那些寻常的账房先生。哼,你看看,你和孙吴霜c齐福做下的勾当,六年间,竟敢合谋私吞了我孙家八万七千四百贯钱。 本少爷真想剖开你的胸,看看是谁给了你,这么天大的狗胆!老管家,你速去县衙报官,招些官差来,我非要让他们将县衙的牢底坐穿不可!” 那田富贵捡起账簿,从第一页翻起,越往下看,手抖得越厉害,额头的汗珠如雨般落下。 噗通一声,田富贵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想要上前抱住孙山大腿,却被孙山一脚踹出去,倒在地上。 静! 偌大的房间里,静得可怕。 二管家柯全突兀地插口道:“少爷,田掌柜可是咱们孙府的老人,纵使他有些小过错,可你这般对他,岂不是寒了诸位掌柜之心?” 孙山调过头去,狠狠地瞪着二管家,嘴角冷笑着,一言不发。 二管家柯全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甩下一句“我去禀告夫人”,便灰溜溜的去了。 孙山心中暗骂一句:老匹夫,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报销了。 一旁的田富贵却是继续爬起来,哭喊着求饶道:“少爷,我知道错了,求你饶我一命。这些钱,我只拿了四分之一,其他的钱都被孙吴霜c齐福二人和柯士昭分了,少爷饶命啊,我愿意将私吞的钱财全部补齐” 噗通c噗通,又是两记膝盖触地的声音。 “少爷,我们也只拿了四分之一,剩下的一半全被柯少爷吞了。我们也愿将钱财补齐,请少爷饶我们这一次吧。”孙吴霜c齐福二人,喊着求饶道。 “补齐钱款,就饶了你们?”孙山逼视着三人,“哼,这世间哪有这样的美事!每年三成利息,一文钱不能少,把本息交足了,本少爷再饶你们不迟。” “少爷,每年三成利太高了,小的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足数啊。” “哼。”孙山瞥了眼求饶的田富贵,理也不理,“老管家,将这三人拖走,招供画押写欠条。记住了,一文钱不能少。” 老管家嘿笑着应了一声,招呼着几个仆役,将地上三人拖到一旁,逼供不提。 孙山又抓过一打账簿,在剩下的掌柜们面前甩动着,厉声喝道:“你们还有谁私吞了孙府钱财,现在站出来,主动交代,只要补齐欠款与利钱,我孙府一概既往不咎。若是有谁心存侥幸,被我点出来,一律打一顿再送官法办。” 噗通c噗通 有人跪下,有人站出来,约有七八人。 这些人自称要坦白,孙山同样令他们去一旁交代画押。 孙山扫了眼剩下的人,人数不少,还有十几个。 他背着手走过每个人身前,扫视着每个人的脸,到了一人面前时,突然大声喝道: “李韵喜!绍兴九年八月三日,藏文斋从兴隆杂货行,进购上品松烟墨八百块c大青白纸三百五十张,你忘记了么?” 噗通一声,这叫李韵喜的掌柜双膝一软,跪倒地上,求饶道:“少爷,我就做过这一次,私吞了二十两银子,我愿十倍偿还,求少爷饶我这一次。” 孙山冷着脸:“哼,本少爷有言在先,被我点出者,打一顿再送官法办。老管家,这货交给你处置了。” 看着李韵喜被人押走,孙山回头又道:“本少爷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主动坦白者,补缴银钱,既往不咎,否则” 噗通c噗通c噗通 又接连跪下五个人,喊着要坦白交代。 孙山让他们去一旁招供画押。 他又对着剩下的几人道:“还有没有人站出来?” 过了片刻,还是无人站出。 孙山点点头,语气一变,出言安抚道:“诸位掌柜,不是我孙家刁难各位。” “你们也看到了,柯士昭这厮如何狗胆包天。”孙山又指着一众正在招供的掌柜,声音一沉,“还有这些诸位昔日的同僚,我孙家如此信任他们,可他们却干了什么事情,口口声声说对我孙家劳苦功高,背地里却尽干些鸡鸣狗盗之事。” 孙山话音一顿,继续道:“诸位放心,只要查明没有问题的掌柜,我孙府一律提拔重用。可诸位若是有什么异心,休怪孙某,勿谓言之不预也。” “我等不敢。” “少爷放心,我等日后必然尽心尽力。” 这几位掌柜,有的表着忠心,有的一言不发,但是孙山今日的一番表现,显然颠覆了他们往日的印象。 以往他们只知道,自家这位少爷除了会读书,其他一窍不通,府中所有的商铺生意,几乎都是柯士昭这个表少爷在打理。 可是一夜时间,情势急剧反转,众人看好的表少爷突然锒铛入狱,据说离死已经不远,而原本的书呆子少爷,却一下子变得如此精明阴狠,就连他们这些商场上厮混打滚了多年的老油条,都被一一降服住了。 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疯狂的事情,那么今日的所见所闻,绝对称得上够疯狂,不仅事情本身疯狂,连他们自己都快被逼疯了。 先不提这些掌柜内心是什么看法,孙山这边命人将这几人领到客房休息,好吃好喝招待着。 时间慢慢过去,一份又一份的供状,被送到孙山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柯士昭翻供了 孙山查看着这些掌柜们的供词,据他们交代,在和兴隆杂货行买卖的过程中,根据每笔买卖的进出差额,居中牵头的柯士昭先单独占去一半,他们买卖双方再平分剩下的一半。 和柯士昭勾连的店铺,一共一十三家,全在孙山先前查出之列,除此之外,竟然还有意外收获,站出坦白的掌柜竟然多出来五位。 这五位涉及金额并不大,最多的一个有两千多贯。 其中有两家店铺的掌柜,私下里互相进行暗中交易,并未通过柯士昭之手。 还有三家店铺,也有不法勾当,一家与孙府以外的商家有暗中勾结,两家掌柜承认吞了铺子中的钱货。 看来他这一番连唬带吓的方式,还是颇见成效的。 至于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孙山也不敢百分百肯定,只能等到日后将所有账目清查完毕,方能见分晓。 要说定时清查账目,古代的单式记账法,确实繁杂无比,也极容易把人搞得晕头转向,里面动些手脚也方面得很。 孙山前世经营渔业公司时,倒是学了些复式记账法,若是运用起来,不仅查账要方便多得多,还可以防止今天这类私吞钱财案例的频繁发生。 可惜复式记账法,所耗费的人工成本,不是这古代可以轻易承受的,手工誊写再加上算盘清算,效率之低,用惯了计算机软件的后世人,绝对无法想象。 若是让孙山一人,去清算孙家所有账簿,没有一两年绝对完不成,即便是他能培训些助手,也绝非月内可成之功。 孙山虽有全面推行复式记账法之心,可他也明白,这不是短期内能够促成之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只能循序渐进,先重点培养几个会计人才,再以点带面,慢慢推广至整个孙家。 “老管家,你明日贴出告示,就说咱们孙府招聘五十名抄书先生。”孙山突然对老管家嘱咐道,“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些账簿全部重抄一遍。具体如何个抄法,我今晚写个条陈,明日你到我房中去取。” 关于具体的条陈,其实孙山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首先在每家商铺每个月的流水账中,将每条支出和收入单独挑选出来,分别记录在支c收两个单独条目下。 再从账房先生中挑选几人,学习一下阿拉伯数字,内容简单,学起来也极快。他准备让这几人在新账簿的数字下,用阿拉伯数字再重新标注一遍,墨水选用红色,这样一来,清晰醒目。 有了这番基础,日后再启用复式记账法来整理账本,那就方便多了。 孙山这边想着未来的计划,另一边十八位掌柜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个个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孙山言而无信,送他们去吃官司。 有的人还面如死灰,浑身好似被抽去了筋骨,软塌塌的。 孙山挥挥手,把他们全部赶回家去,由专人手持欠条跟随,去补缴钱财。 至于他们使什么手段筹钱,是变卖田产,还是鬻儿卖女,孙山一概不管,他只看最后结果,钱一补齐,此事才算罢了。 至于人么,全部卷铺盖滚蛋,孙家从此再不叙用。今日之事,也必会流传出去,定要让他们在这苏州城里,再无立锥之地。 三日后。 “孙贤弟,老哥登门看你来了。” 随着一声洪亮的嗓音,司理参军宋华踏进了孙府大门。 前院正堂,孙山满脸含笑着迎了出去。 “宋大哥,小弟收到你的拜帖,刚到正堂,没料到你来得这么快。” 两人一阵寒暄,孙山将宋华让到堂中就坐。 “贤弟,老哥今天来,带了个坏消息。”宋华直接开门见山,“柯士昭他翻供了。” “什么?”孙山一惊,“这是何时的事?” “就在昨日。”宋华摇头叹息道,“昨日晌午,司录参军朴桦亲自录问柯士昭,这厮突然改口翻供,说是被我屈打成招。” 孙山关心问道:“此事不会牵连宋大哥吧?” “哼,朝廷自有法度,老哥我只判了他十杖,离二十之限远着呢。”宋华不屑道,“即使他翻供上告,又能奈我何。” 孙山又问了几句,大致理清了此案的走势。 按照朝廷法令,柯士昭既然翻供,此案就已进入“翻异别勘”流程。 府衙将会另外选派官员重新推勘,谓之为“别勘官”。 别勘官必须独立查案,不得与初勘官私下沟通,因此,宋华不得再插手此案。 孙山只能等着别勘官再次推勘,好在马夫柯癞子没有翻案,艳红下毒案也无疑问,需要重新推勘的关键,主要还是柯士昭的主凶嫌疑。 孙山在这边喝茶思考,那边宋华一招手,堂外的随从提上来竹篮一只。 待他揭开竹篮上的绸布,孙山一看,里面尽是些食材。 肉干c芹菜c龙眼c莲子c红枣c红豆这些玩意怎么看着眼熟,这不是束脩六礼吗? 宋华突然一屈身,单膝跪下,恭声行礼道:“宋华愿拜孙山为师,望恩师” 可他话刚到一半,就被打断,只见孙山一把将他搀起,满脸不解地问道:“宋大哥,这是为何?你这真真是在折煞小弟。” “贤弟,你那一手办案之术堪称出神入化,老哥十分心慕,有心向你请教一番,又恐不得传授。”宋华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嘿嘿,老哥迫不得已,这才想出了个拜师的法子。” “宋大哥言重了,不过区区办案之术而已,宋大哥若是想学,小弟全部教你便是。”孙山摇头笑道,“不过小弟这腹中啊,才识实在有限,你学了之后,可莫要后悔。” 宋华连忙道:“不后悔,不后悔,只要贤弟愿教我就行。” “此事好说。宋大哥每日有公务在身,想必没多少时间来我这里。”孙山思量一阵,想了个折中法子,“小弟就把腹中所知,全部编撰成书,宋大哥拿去一看便通。” 宋华喜不自胜:“此法甚好,多谢贤弟。” 送走了宋华,孙山回到书房之中,思量着宋华今日带来的消息。 柯士昭翻供,他也只能叹息,无能为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提笔写本刑侦书 柯士昭翻供,他也只能叹息,无能为力。 大宋一朝,对于刑狱之事,实行鞫谳分司c翻异别勘的制度。 鞫谳分司,就是审c判分离。 在州府军监一级,司理参军负责审问推勘,即为“鞫”,而司法参军负责检断适用法条,供知府一级主官依法判决时参考之用,即为“谳”。 翻异别勘,就是翻供重审。 朝廷在各地官衙专门设置司录参军一职,负责案犯判决前后的录问之事,一旦案犯翻供,朝廷只能派员別勘。 依北宋定制,案犯翻异别勘的机会为三次,南宋刑法较为宽松,增改为五次,但实际上有时可不止五次。 譬如,南宋淳熙五年,在江南东路南康军中,发生一起“阿梁谋杀亲夫案”。 此案当中,持刀行凶的奸夫一直供认不讳,女子阿梁数次招供合谋,可在录问过程中,阿梁却又屡屡翻供,朝廷只得一次次派员别勘。 此案共计历时九年,重审十次。 当时的朱熹老夫子,在南康军中担任知军,他深恨女子杀父之事,对阿梁自然不会同情,数次判决皆是斩刑。 后来朱熹老夫子离任,奸夫瘐死狱中,阿梁第九次翻异,朝廷第十次別勘,没了奸夫指证,朝廷无奈之下,只得依照“疑罪惟轻”原则,判了阿梁一个流放之刑,最终草草结案。 说实话,宋朝这样的司法制度设计,比之现代国家并不逊色多少,唯一比现代差的,就是“合法杖刑”与“疑罪惟轻”两点。但是依照宋代的条件制约,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杜绝刑讯”与“疑罪从无”。 孙山穿越到司法开明的宋朝,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作为苦主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翻异别勘,心中滋味岂能好受。 他还真怕柯士昭,学那杀夫的女子阿梁,一次次的翻供,一次次的重审,将他拖入漫长的等待之中。 这等糟心事,那是越想也烦,孙山赶紧念头转移,放到与宋华约定之事上来。 孙山站在书桌前,来回踱步了好一阵,才渐渐构思好了大纲,书名也有了眉目,现在就差动笔了。 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都是早就摆放好的,孙山取过一些清水倒入砚台之中,慢慢研磨起来,里面还有些墨,清水不一会就变得漆黑浓稠。 看孙山的动作,明显熟悉无比。 桌上这方砚台体量不小,通体墨绿,边缘雕刻有山峦凉亭,亭上刻着四个米粒大的小字“太湖栖亭”,墨汁研匀之后,宛如山峦环抱中的一汪墨湖。 看品相,这砚台竟是一方上好的端砚。 可以说,孙山书房中的一应摆设,价值不菲,也不知原主那死鬼,花了多少银钱,才置办下来的。 砚是端砚,笔是湖笔,纸是宣纸,墨选的也是上品松烟,就连那方镇纸都是块品相不错的田黄石。整张书桌通体是金丝楠木,后面的书架一水儿的小叶紫檀。 孙山一边感慨着原主那死鬼的奢侈,一边慢慢地研好墨汁,又在笔架上挑了半天,才选好一支小号紫毫笔。 笔尖蘸了墨汁,他挥笔而就,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刑侦集录”,这就是孙山选定的书名。 欣赏了一阵自家的字体,孙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一声:功力大进! 也许是继承了原主那死鬼的记忆,孙山此时的书法水准,比之前世竟然莫名提高了许多。 对孙山来说,这写毛笔字也没什么难的,前世他活了三十年,就三大爱好,第一大海,第二读古文,第三就是练毛笔字。 平日里海上行船,枯燥无事之时,除了看看书,他每天都会写上几幅字,算是陶冶情操,没事提升一下逼格。 行c草c楷c隶c篆诸书,他无所不通,却又无所能精;颜c柳c欧c赵等诸家之体,他都练过一阵,但他最爱临摹的,还属右军体c瘦金体两种。 他生平临摹最多的两幅字帖: 一为王右军的《兰亭集序》。 孙山临摹它,不为别的,只因它是天下第一行书,名气够大。 二为赵佶的《欲借风霜二诗帖》。 人常说赵佶的瘦金体,比之正常的楷书,字体过于纤瘦,且犀利如锋,杀伐气重,但孙山就爱这种调调,而且此帖出自赵佶这等软弱昏君之手,更是让人着迷。 孙山前世,还曾见过当今天子赵构的字帖,书法造诣也颇为精深,一手毛笔字,不走他父亲的瘦金体,却颇具晋唐神韵,后人评价其书法造诣,“天纵其能,无不造妙”。 赵佶c赵构,这一对亲父子,可以说,当皇帝懦弱无能,于书法一道,却都颇为不俗,堪称伯仲。 再看纸上那四个字,“刑侦集录”,孙山用的正是瘦金体。 手中紫毫笔的笔毛,选用兔肩制成,算是一种硬豪,弹性好,聚锋强,写起瘦金体来,效果很不错。 他选择毛笔和字体,并非随意而为,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写书么,除了内容好坏,成本问题也必须优先考量。 小号紫毫笔,配上瘦金体,堪称省墨又省纸。 江南坊间有一趣闻,相传赵佶,也就是当今天子他爹宋徽宗,当年独创瘦金体,目的正是为了省墨,并以此名义进行过推广。 先不论这趣闻是真是假,用瘦金体写字省墨,倒是货真价实。 现今生产水平不高,笔墨纸砚供应不足,为了炼制烟墨,很多地方山头的森林都被伐光了,再加之苏州城里物价腾贵,能省的自然要省。 他现今用的这种宣纸,每张都要三四百文钱,专为画笔丹青所用,却被他拿来写字,说他一句败家也不为过。 其实孙山也是无奈,原主那死鬼在书房里只准备了这一种纸,他只能拿来先应应急了。 宋人有词为证:“有钱莫买金,多买江东纸,江东纸白如春云。” 江东纸即为宣纸,好是好,但是用着也心疼。 孙山已经吩咐了下人,去外面采购便宜纸张去了,一张八尺见方的大青白纸,售价只要六文钱,拿来写字正合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九月九重阳日 外面的太阳,越爬越高。 孙山在这书房内,一口气,写了将近两个时辰。 心有腹稿,下笔自然不会停顿,他又是写熟了毛笔字的,不求好看,只要看得过去就成,只因他追求的就是速度。 近两个时辰,足足写下了近三千字。 这个速度,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起码放在当世,也算得上名列前茅了。 根据他先前的估算,《刑侦集录》这本书,总字数约在三十万左右,共分五卷,每卷约六万字,就算有些出入,也应该相差不大。 时间么,他打算每十天写上一卷,也就是每天要保证六千字,这个速度,放在宋代,已经堪称神速。 他若是太过注重字体好看,按照正常速度,大约三十秒一个字,即便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食不寝地写个不停,写完三十万字,也得一百多天。 这还没算上,诸如构思c增添c删改c校正等步骤,不然花的时间必定更加漫长。 孙山来到这宋代走一遭,可不是为了专门写书来的。 自家府上有钱财百万贯,又有娇妻丫环陪伴,眼下柯士昭这个大敌已退,正是优哉游哉过他美妙小日子的大好时光,何苦无聊地作践自己。 他打算每天抽出几个时辰,花个月余时间,完成这本《刑侦集录》,不过是为了还(或者是卖)宋华一个人情而已。 用过午饭,孙山携着范绣娘,回到书房内。 老管家也随行而来。 三人聚在一处,商议着府中生意之事。 柯士昭的田产已经清点完毕,正式收归孙府所有。 那些被查出问题的掌柜们,数额不大的几个都缴齐了钱财,唯有那些个贪得太多的,还在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筹措钱款。 不管什么时间侵吞的钱,孙山全部给他们算作六年期限,就这样每年三成的利息,利滚利计算下来,每人比之当初侵吞的数额都要多偿还个近四倍。 很多人就算把全部身家都抵押给了孙家,可是离凑足数目,依然差了一大截。 这真可谓是,一时贪得爽,苦果自个吞! 孙山原本也没指望能将所有钱款全部追缴回来,他要的就是把这些人身上的每一滴油水,全都榨取出来。 如此一番折腾,孙府的家财骤然暴增了一倍多,达到了两百多万贯。 原本孙府的家财,在苏州城里连前十都排不上,可现今么,足以挤进前三之列。 这番变化,间接带来的影响可不小,现在这城里到处都在谈论孙府的剧变,而孙山更是其中当仁不让的主角。 羡慕赞赏者有之,嫉妒鄙视者亦有之,甚至连心怀不轨者也不乏其人。 孙山这边先有派人夺占柯士昭家产一事,后有逼迫着一众掌柜们倾家还债之举,招来一片非议自然无可避免,但他做事一向有理有据,可谓行得堂堂正正,又岂会怕人说闲话。 至于那些窥视孙府家财之人,自有孙父这个定海神针出面摆平,他孙家在苏州城立足数百年,根基深厚,自然有法子将那些贪婪的手,全部打落回去。 现在的孙府,在苏州可谓是一时间风光无两,就连府中出去的那些仆役,走在大街上都是一幅趾高气昂的模样,吸引了不少小娘的眼球。 按照孙父的意思,孙山必须再接再厉,在那明年的春闱之上,给他考个进士回来,到时候孙家有人做了官,哪里还用忌惮周围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可是孙山却不这么想,古代的科举岂是你说中就能中的,以原主那死鬼中个举人都吊榜尾的水准,再想中个进士回来,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自己前世带来的那些知识,对古代的科举考试有用吗? 孙山对此很是质疑,若是科举只考诗词,凭着不要脸做回文抄公,或许说不定还有几分可能。 可 算啦,能考中进士,当回官老爷,固然是好,但这都是虚无缥缈之事,还是好好经营眼下的这番产业,更为实际一些。 凭着他前世多年开办公司的经验,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将孙府产业继续做大,到时候成为苏州首富,大宋首富,甚至是全天下的首富,那都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老管家手里拿着一张名单,正在给孙山夫妇做着介绍。 名单上是孙府各处产业的管事人选,这也是他们今天商议的主要事宜。 孙府产业经过新一轮的扩充,再加上十八个老掌柜被孙山清除出去,现在各处人员缺口很大,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选择了就地提拔的基本方案。 从各处产业基层,直接挑选出管事人选,要求条件是既要有头脑,又要有忠心。 可这样的人并不太好找,选过几轮筛选之后,还是有些缺口,孙山最后拍板,花高价从外面招聘一些人员进行填充。 就在三人议事之时,前院仆役来报,说是府衙发来一张传票。 孙山接过一看,原来是让孙山前往司理院接受问话。 不敢耽搁,他急忙起身前往司理院。 新来的别勘官,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一直冷着脸,反复询问着孙山与柯士昭之间的恩怨,孙山照旧提供了一份供词。 将近日落之时,孙山才一脸疲惫地走出了衙门。 九月九,重阳日。 出游赏秋c登高远眺c观赏菊花c遍插茱萸c吃重阳糕c饮菊花酒,这是一个全民出动的大日子。 整个苏州城,百姓们几乎倾巢而出,或全家乘车,或结伴步行,源源不断地涌向四面八方,只要是山岭高岗,到处都挤满了游人。 孙府也一大早,便几乎全家出动,目的地冲虚观,这是孙母作出的主意,一为登高赏秋,二为去冲虚观还愿。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孙山。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办,今天是他和范绣娘约定好,前往岳父家拜会的大日子。 ps:今天有大事要办,更新晚了些,下一章可能要深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便钱会子 人常说,丑儿媳总得见公婆。 孙山这矬女婿也不能总躲着岳父母不见。 至于真矬还是假挫,他自己如何认为是没用的,关键还得看,能否入得了岳父母的法眼。 从他初步了解到的信息,岳母对他并没多大偏见,但岳父对他的观感,却一直都不怎么好。 特别是前段时间,他患病在床,几乎一命呜呼,岳父对自家女儿的这桩婚事很是后悔,几次想要解除婚约,好在范绣娘认定了非他不嫁,又有一纸婚约羁绊,这场姻缘才算最终修成正果。 这次前往岳父家,孙山心中的忐忑自不用提。 毕竟这自古以来,女婿怕见老丈人,就是不破的常理。 “官人,今日的胡萝卜你还没吃呢。” 孙山正在利用出发前的丁点间隙,抽空撰写着《刑侦集录》,范绣娘端着一盘洗净的胡萝卜,突然从门外走进书房,出声提醒道。 放下毛笔,孙山转过头,望着那盘子里高高摞起的胡萝卜,红彤水嫩,很是诱人,可他腹中不自觉便泛起一股酸水。 胡萝卜很好吃是不错,可任谁天天都要生啃上几十斤,连着吃它个七八天,都得反胃。 孙府少爷爱吃胡萝卜的癖好,这几天早在吴县菜农中间传开了,以前府里要买胡萝卜还得回回跑去菜市场,可最近几天,天一亮便有几个菜农,挑着担子堵在孙府大门外,等着孙家的下人出来买胡萝卜。 胡萝卜的价格,也从原来的八文钱一斤,猛地涨到了十文。 就这么个价格,还概不还价,你爱买不买,反正城里的胡萝卜货源已经被这几个菜农控制了,孙府自家的田庄里又不自产,孙山这边又是刚需,也只能强捏着鼻子认了。 “娘子,咱们能否暂停一天?”孙山苦着脸道,“为夫今天想换换口味。” 可他话说出口,迎接他的却是范绣娘那双满含希冀的眼神,不用再说第二句废话,他自个便认怂了。 一手接过盘子,一手抓起根胡萝卜,苦笑着啃了起来。 他们夫妻俩成亲已经八天了,可至今仍没能圆得了房,新媳妇的怨念不用问就可以想象。 身为新郎官的孙山,花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让范绣娘相信,他真不是个天阉,他不行全是因为汞中毒引起的后果,多吃胡萝卜就可以慢慢恢复正常。 自此之后,范绣娘每天都会亲自跑来提醒他,别忘了吃胡萝卜,每天至少十五斤,一根都不能少。 一大盘胡萝卜进肚,打嗝都是甘甜的味道,今天的早餐都可以免了。 “娘子,昨夜咱俩商量好的说辞,你可别说漏了嘴。” 孙山将盘子还给范绣娘,见她转身离开,仍不忘提醒了一句。 “官人放心,奴家晓得。” 见到范绣娘答应一声,掩笑而去,可孙山这心里,总是觉得有点不踏实。 他现在身体各方面,早已恢复正常,能蹦能跳,跑步不喘,挥拳发力也不下于寻常青壮,就是下面那儿,总是不见起色。 新媳妇回娘家,自然避免不了被亲娘悄悄问上几句,诸如“夫妻生活是否和谐”之类的话,若是范绣娘如实讲出去,那他日后可怎么见人! 这种问题,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绝对算是最为羞于启齿的。 现在他还在尽力隐瞒着,只有他们夫妻俩知晓,身边三个丫环和自家父母他都没告诉,更何况算不上太亲近的岳父母。 前院马车早已备好,几个大礼盒被仆人提到车厢里。 等孙山来到近前,范绣娘早已等在车旁了。 “怎么了,娘子?”孙山见范绣娘脸上隐带着几丝愁容,好像有什么心事。 新媳妇第一次回娘家,不都是应该高高兴兴的吗 “父亲重病卧床,奴家好些天没见过了,有些挂心。”范绣娘忧心地说道。 “娘子莫担忧,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了。”孙山轻声安慰道。 这几日范绣娘曾多次在他耳边提到过她娘家的情况,这段时间她娘家的境况确实不太好。 她父亲常年身患重病,每日的汤药花销不少,最近又被族里断了接济,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她小弟也休了学,出外做工贴补家用。 孙山早就对这事儿上了心,出门前还专门往怀里多揣了一沓会子。 孙家自己开的银铺出具的便钱会子,和官府发行的那种纸币大不相同,孙家银铺的便钱会子相当于银行的支票,凭票即兑即付,绝不会缩水。 每张十两银子面额,一共二十张,兑换成铜钱将近一千贯。 这是他昨日专门叮嘱老管家取来的,为的就是接济一下他岳父母。 毕竟人总有犯难的时候,能帮一把自然要帮一把,更何况还是他自家的岳父母。 孙府现在好歹也算是苏州城排名前三的富豪,可他岳父母家里却在穷苦度日,若是老泰山因为没钱看病,真有了个三长两短,他自己这面子上,铁定也不会好看。 “娘子,给。”孙山从怀中掏出会子,塞到范绣娘手中,“这是为夫这女婿孝敬他们二老的。” “可”范绣娘接了会子,面色既惊诧又迟疑。 “收着吧,没事。”孙山也能理解她的感受,毕竟拿夫家的东西贴补娘家,这事说出去有些不妥,何况孙府又刚刚出了柯士昭这档子事儿,她心中自然免不了有些忌讳。 “为夫给你的,你必须收下。”孙山见她仍在犹豫,故意板着脸命令道。 “可奴家父亲的性子”范绣娘面色有些为难,“他若是晓得了,定会生气的。” 孙山开解她道:“岳父他性子刚硬,娘子可以偷偷塞给岳母嘛。” 范绣娘听了,这才变得高兴起来。 “谢谢官人。”范绣娘低着头,轻声道谢。 孙山见她这幅模样,大为心怜,伸手揽着她的腰肢,二人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开动,缓缓朝府外驶去。 为了避开出城人群,他们今日特意早些出了门,可等他们来到街上,早就有车马c行人上路了,好在时辰还早,人还不算太拥挤。 他们夫妻俩带的下人也不多,只有范绣娘的贴身丫环碧云,还有一个赶车的老仆孙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岳父大人很严厉 孙府在城南,范家也在城南,不过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石湖畔。 九月已是秋季,可江南的天气依旧有些闷热,为了通风,车厢的门帘和窗帘都卷了起来,在车上看,街道两旁的景物一览无余。 街道由青石板铺就,宽敞整洁,两旁的店铺楼阁,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范绣娘久居深闺,极少外出,这一幕幕繁华景象,自然令她看花了眼,丫环碧云也不时凑上前来,和她低声说着悄悄话。 孙山却在为接下来的拜访,既忐忑又兴奋。 要说他那位老岳丈,可不是个平头老百姓,其名为范雩,字伯达,北宋徽宗朝宣和六年(1124年)进士,曾官至秘书郎一职,品级虽然不高,却娶了个好老婆。 范蔡氏,也就是孙山的岳母,出身游台蔡氏,祖父蔡襄被后人尊为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外祖父文彦博任将为相五十载,以太师致仕。 细论起来,范家虽然不及孙府富裕,却是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与北宋名臣范仲淹乃是同出一族。 可自从范雩因病致仕之后,家境便逐渐没落了。 范雩为官时刚正清廉,家中未曾攒下余财,致仕后只能凭着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可他常年身患重病,汤药花费不菲,以致现今处境不太乐观。 范绣娘名下还有个小弟,名叫成大,今年不过十五岁,一个刚刚长毛的半大小子,虽然有些才气,却无多少人认识。 可是孙山从21世纪来,又颇喜爱书法,对范成大这个名字,他可一点也不陌生。这可是自范仲淹之后,苏州范氏出身的又一名顶级大牛,晚年曾经位极人臣,极得皇帝恩宠。 范成大之书法,幼时承自母族蔡氏一脉,后又融汇各家,自成一体,有不少字帖名品,传至后世。 除书法之外,范成大尤其工于诗词,乃是和陆游齐名的大人物,连同杨万里c尤袤,他们四人被人尊称为南宋四大家。 这么一个牛人,成了自家的小舅子,孙山当初听范绣娘提起这个名字,愣是惊愕了许久,随之心中涌起的那份惊喜,是无以言表的。 他也未曾想到,自己一穿越过来,竟能中这么一个好彩。 往后的日子即使混吃等死,但只要守住这位小舅子,等他将来发达了,那自家小日子也绝对差不了。 孙山坐在马车上,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嘿嘿笑出声来。 “小姐,姑爷又在犯傻了。” 碧云附在范绣娘耳边,低声嘀咕道。 范绣娘看了一眼沉浸在笑意之中的丈夫,微微摇了摇头,这几日来,她早就习惯了自家丈夫的这幅样子。 不管是在做什么事情,孙山总会无缘无故地陷入发呆之中,还会不时发出如现在这般的嘿笑声。 “呃。”孙山醒过神来,一看原来是范绣娘正在用手指戳他,碧云一张俏脸正盯着他看。 尴尬地笑了几声,孙山赶紧坐直了身体,扭过头去装作欣赏外面的街景。 街道上行人越聚越多,他们的马车混在人群中,走得并不算快,两旁的店铺今日开门营业的并不多,大都挂出了歇业的招牌。 可当孙山的目光扫过车外的某一种景象,面色却渐渐阴沉下来。 就在街道两旁的店铺楼阁之间,不时闪过的残垣断壁,显得分外扎眼! 它们明显有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突兀地矗立在那儿,即使里面长满了杂草,也没有人去清除。 这片片废墟,都是该死的金贼留下的杰作。 十一年前,金贼大兵过境,一举攻破了苏州城,接连数月的奸淫掳掠,放火焚城 可怜自此人死屋空,再也无人接手,这些烧毁的废墟便遗存了下来。 十一年了,依旧无人问津。 他穿越过来之后,一直以为金兵远在北方,离着他很遥远,却未曾意识到,原来就在他身边,竟然还可以见到这一幕幕的凄凉景象。 自古以来,论及对城池破坏最大者,无疑要属战乱兵祸。 即便是富庶甲天下的苏州城,遭了这一次战祸,十年都没能恢复过来,到处还有当年战祸遗留的痕迹。 古今战祸之惨烈,由此可见一斑! 马车出城,行没多久,便来到石湖畔。 车轮驶过街巷,惊起一片犬吠声,引得一位老妇人出门查看。 “娘亲。” 老妇人一出现,范绣娘就激动地将头探出车厢去,隔着老远,便兴奋地挥舞着手臂,高声喊了起来。 “这就是我岳母范蔡氏?”孙山可以肯定他脑海里并没有这老妇人半点记忆,想来原主那死鬼也从没见过她。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孙山扶着范绣娘下了车,碧云随在身后,一起朝前走去。 几步便来到老妇人面前,孙山弯腰长揖一礼,恭声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娘亲。”范绣娘早就一步扎进老妇人怀中,口中还不忘问道,“爹爹和小弟呢?。 “你爹爹和小弟正在屋中。”范蔡氏一边安抚着怀中的范绣娘,一边打量了孙山一眼,用手朝他虚扶道,“好好!贤婿快快请起。” 孙山也不客套,顺势直起身,嘱咐一旁的丫环碧云和老仆孙宝,将车上的礼物搬到院中去。 范蔡氏拉着女儿的手在前引路,孙山在后跟随。 范家院子紧挨湖畔,院墙是木栅栏圈围而成,正中三间瓦房就是全部的建筑。 外表上看,虽然比不上孙府的富丽奢华,却多了一股文人雅致之风,处处令人赏心悦目。 孙山前世就酷爱这个调调,文风骚气,令人迷醉,为此他还曾专门在太湖边买了块小地,模仿着古人建了所仿古庭院。 可惜与他岳丈家相比,他那处庭院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有句古语可以极好的形容,照猫画虎反类犬,不仅未得其神,反而失了其形。 还未进到屋中,正堂门口便走出一老一少两人。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孙山赶紧弯腰长揖一礼,再次恭声拜道。 孙山低着头,看不见面前老丈人的脸,只能扫到一双削瘦的手,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缺了几分血色。 “嗯。”过了好一会,才有一道声音响起,声虽不大,却隐透威严,“抬头回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老丈人瞧女婿,很不顺眼 孙山顺势直起身,眼角飞快地扫了一眼,便立马垂头低目,扮作一副乖顺模样。 面前这位头次谋面的老丈人,相貌不过五旬上下,面色比他的手还要惨白几分,一头花白丝发用木簪竖起,梳理得一尘不染,再加上一身文士打扮,虽是旧衣却极平整,连一丝褶皱都见不到。 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此人性格必定固执。 他这老丈人的身体明显不太好的样子,不时便会轻咳上几声,就连站立都有些困难,需要旁边的少年搀扶着,才勉强稳住身子。 至于旁边的少年,必然是他小舅子范成大无疑了,长相平平,还看不出有何出彩之处。 “这老丈人一看就不是个好打交道的,我可得小心说话,莫惹恼了他。”孙山心中瞬间给范雩下了定义。 他是做好了打算,老丈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绝不多言一句,言多必失,先将今日这次翁婿会面,平安糊弄过去再说。 范雩的声音再次响起:“子岳,见你今日这般模样,想必已然痊愈。” 孙山如实回答:“多劳岳父大人挂心,小婿身体已无大碍。” “嗯,那就好。”范萼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丝毫波动,“明年春闱在即,你可有把握?” 孙山的心里暗自揣度:宋代进士选拔,所考科目无非经义c诗赋c策论三种。经义出自圣贤书,自己真没怎么背过,原主那死鬼也是半吊子水平,糊弄个发解试还能勉强,想考中进士可就悬了。诗赋么,自己还真没那本事,不过做个文抄公应该也能充数吧。倒是写一写策论,还难不住自己,毕竟有着多年的网络论战熏陶,写出来再润色成古文,想来还能应付过去。 孙山组织一下言辞,慨然回道:“诗赋无碍,策论也能作得,唯有经义先前所学有限,小婿没多大把握。” “诗赋不过小道耳,经义方是礼教之本。”范雩语气明显有些不悦,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子岳,你连经义都学不成,明年春闱,依老夫看,多半无望矣。” 范雩言辞毫不客气,尽管孙山对这个时代的科举不太关心,可听了老丈人之言,他这内心还是有些不岔:不就是个进士嘛,你老人家是中了进士做了官,可现在又怎么样呢? “是啊,姐夫。近日传来的消息,朝中的相公们正在争论此事,不少人建议取消诗赋进士,只留经义一科取士,就连那位秦太师都倾向于此,宫中的官家也在背后支持。明年开春的省试,科目怕是有变,姐夫还需早早做好应对。” 说这话的是一旁的小舅子范成大,别看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却也和孙山一样,在今年的州试中成功中举,获得了明年参加省试的资格。 这一对父子,按民间百姓的话来说,那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父亲高中进士,做过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儿子少年中举,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只有这样的人家,才是真正的世之典范。 像孙府这种上溯三代都没出过官的人家,你再有钱又能怎样,说句不好听的,顶多就是个土财主。 在外人看来,范绣娘嫁给孙山,那是孙家攀了高枝儿。 当年范雩之所以同意自家女儿的这门婚事,也是看过孙山幼时的文章,觉得孙山才气出众,长大了必定是个读书种子。 他自诩眼光独到,一生识人无数,怎奈却在自家女婿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孙山,这里当然是指原主那死鬼,随着岁数渐长,才气却渐渐泯然众人,三次发解试尽数落榜,今年这一次能侥幸位列榜尾,还是他投机取巧所得。 江南之地,自古文风鼎盛,读书士子犹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他想要从众人当中脱颖而出,又岂是容易之事,于是乎他另辟蹊径,跑到外郡去和当地读书人争抢名额去了。 其中的苟苟且且自不必说,孙山从原主记忆中检索到,这中间光耗费的银钱,就高达三千贯之巨。看来,孙府为了他的科举仕途,那是下了血本的。 此举说白了,就相当于后世的高考移民,这在宋代科场虽然不少见,但绝对同样的令人不齿。 范老爷子早就对孙山的才华不显大为不满,这绝对是对他独到眼光的一种侮辱,孙山此次又作出如此不齿之事,他若是还能对孙山保持好脸色,那才是怪事呢。 “你们这些大男人,一碰面不是国朝大事,就是诗赋文章。今天可是咱们绣娘第一次回门的大日子,你们少谈些败兴的事情。” 突然插话的是孙山的岳母范蔡氏,此时她正拉着范绣娘的小手说着贴心话,见到自家丈夫与儿子只围着女婿聊天,却忽视了自家宝贝女儿,顿时心生不满,发作起来。 原本还在关心孙山文章的范雩,听了此话,立刻闭声熄火,一脸讪讪表情。 一旁的范成大,闭口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孙山见了此景,心中不由莞尔,大感解气,暗道他这老岳父看似刚硬,原来也是个惧内的。 尽管他早就做好了挨训的心理准备,可当真的被老丈人揶揄了一顿,他却只能杵在这儿当孙子,心中早已泛起了不耐。 丈母娘的一句话,对他来说,不啻于救命仙音。 在他看来,丈母娘真是太可爱了。老丈人算不上是个好岳父,丈母娘绝对是个好岳母。 老丈人吃瘪的神情,令他犹如闷热的夏天喝了一杯冰冻果汁,爽快无比。 一道目光朝他扫来,孙山抬头一看,却是范绣娘嘴角微翘的望着他,孙山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范绣娘的微笑是什么意思,挑衅还是威胁? 成亲这几日,范绣娘经过他多番调教,在孙家表现出来的模样,绝对是温顺贤良,无可挑剔。 眼看后宫形势一片大好,他早就心生得意,还在暗中思量着,等自己重振雄风之后,要不要将院中几个丫环一起收了,也享受一番齐人之福。 可范绣娘这丫头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敢挑衅于他,难道之前在孙府的温顺模样都是假象,现在回了娘家,才露出本来面目? 也由不得他疑神疑鬼,先后见过自家父亲和岳父都是惧内模样之后,他可不想再步入后尘。 “上苍保佑,但愿绣娘少从岳母那里学些驭夫之道!”孙山此刻的内心祷告,无比的真诚。 院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范家父子和孙山这三个男人,谁也不敢说话。 范蔡氏拉着范绣娘的手,转身进了一旁的厨房。 一大一小两声长长的吐气声,从范家父子口中传来,两人脸上明显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孙山有些同情地扫了范雩一眼,回应他的是一副尴尬的表情。 “哈哈,子岳,走,咱们翁婿回屋闲叙。”范雩为了化解尴尬,故作开怀地邀请道。 孙山见了,内心却在腹诽:“早这样岂不更好,你我翁婿之间本就无冤无仇,何苦闹什么别扭。” 范雩在范成大搀扶下,回了屋子,孙山随在后面,也往屋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只因小舅子一句话 回到屋中,范雩便回到床榻上,依着靠背躺下了。 范成大得了闲,走到孙山身边说道:“姐夫,快来看看父亲辛苦三载,方才培育出的这株三色奇菊。” 孙山循着他手指方向,果然见到一盆三色菊花,摆在窗台正中,而在它两边的几个花盆里,尽是一片菊黄色。 这株三色菊,一株主根发出三根枝条,每根枝条上开着几朵同一颜色的花朵,雪白c浅黄c橙黄,三色交相辉映,十分惹眼。 孙山对范成大询问道:“这应该是嫁接的枝芽吧?我早就听闻,菊花嫁接颇为不易,不曾想,今日能在这里见到如此奇花,三色同株,当世罕见,为这重阳佳节平添了无穷妙意。” 他这番话,表面上是在向小舅子讨教,暗地里其实是在朝老丈人卖好。 这么一盆菊花,被摆在窗台正中这么显眼的位置,想来花的主人对其必定十分在意,也必定颇为自得。 果然,身后床榻上正在闭目养神的范雩,突然睁开双眼,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得意,望向孙山的眼神,也不再像原先那般排斥。 范雩这幅模样,孙山两人并未看到,范成大则是继续介绍道:“菊花嫁接难在如何选取砧木。父亲历时三载,选用了数十种植株做为砧木,却无一存活,唯有今年这一株青蒿砧木,万幸活了下来。姐夫你看,它这三枝菊芽接穗,比之正常的菊花,长得还要茂盛几分呢。” 孙山仔细去看,不由点头赞同,这盆三色菊花的花瓣,比旁边的黄菊,确实要大上三分,香味也更加浓郁。 “奇哉!妙哉!”孙山口中好话犹如不要钱一般,狂泻而出,“此花艳而不妖,同株斗彩今生有幸一睹如此奇花,真乃三世修来的福分。” 在他口中,窗台上这盆三色菊花,仿佛摇身一变,真的就成了当世绝无仅有的好花,平常人看上一眼,都得需要天大的缘分。 眼角余光悄悄瞥了床上老丈人一眼,孙山暗呼果然,一切如他所料,老丈人脸上隐挂笑意,他这招棋总算走对了,也不枉他不要脸地说了那么多违心话。 这世间,人们果然还是愿意听奉承话的,只要注意技巧,就没有拍不响的马屁。 就如他现在这般,绝不对着老丈人本尊说什么奉承话,他就只对着一盆菊花在这里大赞特赞,看似自说自话,却正中老丈人心怀。 马屁之妙,就是这么神奇。 孙山暗道:“只要再接再厉,必能一举扭转老丈人对我长久以来形成的刻板印象。” “姐夫,小弟新作了一首菊花诗。”范成大突然说道,“待我取来,请姐夫好好指点一二。” 孙山微笑着点点头,他也正好有试一试这位小舅子文采的想法,想看看年少时的范成大,与年长时的诗才斐然,有几分可比之处。 “我和绣娘不过才离开片刻工夫,你们就又谈论起文章来了。”范蔡氏的声音在门口再次响起。 这番话自然惊得范成大与孙山身子一顿,便连正在床上听着儿子女婿闲谈的范雩也闭上了双目,装作假寐起来。 “来,山儿,尝尝岳母做的重阳糕,看看可否合你口味。”范蔡氏满脸微笑着,招呼孙山过去,去品尝重阳糕。 孙山立刻舍了菊花与诗,转身走了过去。 只见范绣娘手中,正端着一盘花色糕点,切成一块块,整齐码放在青磁盘中,光是看着便分外诱人。 走上前去,孙山腆着脸对范绣娘微微一笑,伸手就欲取一块尝尝。 范绣娘将手中盘子往后一缩,俏生生的白了孙山一眼,亲手取了一块,递了过来。 孙山笑着伸手接住,悄声说了一句:“多谢娘子。” 他拿起重阳糕,放在口中咬了一口,不由赞道:“岳母大人做的重阳糕,咬一口香糯可口,让人口齿生津,小婿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重阳糕哩。” 范蔡氏听了,乐得合不拢嘴,笑着道:“既然好吃,那你多尝几块。回家时,我再给你们包上一些,也让两位亲家尝一尝。” 孙山连忙拜道:“多谢岳母大人。” 范蔡氏微笑着摆摆手,又出门去了。 一旁的范家父子,也从范绣娘手中,各自得了块重阳糕在手。 范雩躺在榻上,小口品着重阳糕,看不出什么表情。 范成大看看自己手上的重阳糕,全是白色糯米,仅有的几颗干果点缀其间,显得分外可怜。再转头望望孙山手中的重阳糕,各色干果堆堆叠叠,几乎快要看不出糯米的白色。 他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家姐姐,可惜范绣娘的眼神却始终聚焦在孙山身上,拔也拔不出来。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范成大不满地暗自嘀咕了一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走出了屋子。 尝过了重阳糕,孙山立在床前,专心倾听着范绣娘与范雩父女二人话家常,偶尔他也在一旁插科打诨,说上几句话。 总体上来说,三人之间的聊天进展的很顺利,屋中的气氛很融洽,在孙山夫妻两人的言语努力之下,范雩脸上不时就会浮现出几丝笑意。 这对孙山来说,是个极好的兆头,在他看来今天一举扭转老丈人对他的看法,也不是什么难事。 “娘,咱家哪来的这么多会子?”一声惊呼突地从屋外传来,正是范成大的声音,“哇,好多钱,这得好几百贯吧。” “小祖宗,小声些,别让你爹听到了。”这是范蔡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恼,却压得极低。 几乎是下意识地,孙山与范绣娘的眼神便对视在一起。 范绣娘的眼神之中,明显有些慌乱,双手搓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安放。 孙山心中立刻明了,范绣娘应该把那二百两银子的会子偷偷塞给了范蔡氏,不知为何竟被范成大揭破了,还出声叫喊起来。 这一下可谓是,在平静水池中,丢入了一块大石。 孙山看了范雩一眼,见其脸上笑容尽去,早已化作一片冰寒,犀利的眼神在女儿和女婿身上扫过。 “岳父,小婿近日在学问上碰到一个难处,请你老指点一下小婿。” 孙山急忙抛出一个话题,想要转移范雩的注意。 “是你孙家的钱?”怎料范雩根本不接他这话茬,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孙山,阴冷的脸色之下,隐隐在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这这个”孙山讪笑一声,吱吱呜呜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现在的神情,就好似做了回贼,被人当场抓了现行。 “爹爹,你听女儿解释”范绣娘俯下身去,抓住范雩的手,出声想要解释几句。 “滚!都给我滚!” 范雩猛地挺身而起,体内的怒火压抑不住,终于爆发出来。 “爹爹!不要!” “岳父息怒!” “滚!你们都滚!” 只听得屋里一片霹雳咣当的响动,孙山狼狈地逃了出来,咣叽一声,几个礼盒也随之被丢出门外,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爹爹,不要” “你也给我滚,老夫没你这个女儿!” 范绣娘的哭声和范雩的怒骂声,不时从屋中传来。 孙山在院中顿住脚步,回望了一眼屋里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这老丈人的怒火,说来就来,他可真险些顶不住了。 只是苦了范绣娘,还在抱着范雩的腿,哭求着让他别发火。 也可惜了今天这一番努力,成功的希望就在眼前,却瞬间化作飞灰 可惜啊,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子,却被小舅子轻轻一句话给全毁了。 孙山有些气恼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范成大,却见范成大也正一脸歉意地回望过来。 那诚意的眼神,让孙山满腹的怨言,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算了,这一切都是天意,自己何苦跟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执气。”孙山怅叹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乘船前往冲虚观 “姐夫,小弟对不住你和姐姐了。”范成大走过来,歉意地说道。 孙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现在的情形,老丈人明显正在气头上,他是留也不是,去也不是,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山儿,你岳父就这个臭脾气,千万莫往心里去。”范蔡氏一边弯着腰,满脸心疼地将地上散落的礼品一一捡拾起来,还一边对孙山劝说道,“等过几天,他这气自己便会消了。你先回去吧,过几日再来。” 孙山一想,眼前也只能如此办了,再呆在此处也没意义。 告别了岳母,他无奈转身往回走,范绣娘暂时留在娘家住几天,这也是岳母的意思。 出了范家院子,老仆孙宝从马车旁迎过来。 孙山自顾自上了马车,一摆手,老仆孙宝驾着马车朝前驶去。 车行出不远,路旁草丛里突然蹿出一道人影,伸手拦停了马车。 “成大?”马车停地太急,孙山差点没从车里栽下去,抬头看清了这拦路之人,满脸诧异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范成大走到车前:“姐夫,我要搭一程便车,去城里。” “上来吧。”孙山一伸手,将范成大拉上马车。 马车再次上路。 “你去城里何处?”孙山好奇问道,“城里范围可不小,你可有具体地址?我让孙宝直接载你过去。” “其实我也不晓得该去哪里,父亲生气,家里一时半会,我是不敢回去了。”范成大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我听同窗说,南门附近有大户人家高价雇人抄书,千字四十文,我想去看一看,讨份活计。” “千字四十文?”孙山闻之颇为惊讶,心中暗道,“这种冤大头,不正是孙府吗?” 前几日,他让老管家去雇抄书先生,可惜应者寥寥,孙山一问才知道源头出在工钱上。 老管家贴出的价钱是千字二十文,读书人大多碍于颜面,根本不愿应聘。孙山命老管家将价格翻倍,提高到了千字四十文,这下来应聘的人果然一下子挤满了招聘点。 招聘点就设在南门内的一座空置别院,并未设在孙府,只因府中还有女眷,若是让那么多外人每日进进出出,极不方便。 孙山当时还参与了人员筛选,录取了字迹工整的五十人。现在名额早已招满,范成大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该怎么给老管家打个招呼?让管事的暗中给自家小舅子开个绿灯。”孙山暗自琢磨着。 小舅子有这份心,他必须鼓励,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直接送银子,老丈人不愿意收,他完全可以改其道而行之。 辛苦抄书赚的银子,想必老丈人应该不会再反对了。 但是也不能把小舅子当成一般的抄书先生,工钱c待遇必须特殊照顾。 这事却是有些难办,问题倒不是出在钱上,反而是该怎么做得悄无声息,别让小舅子瞧出来,再闹一次难堪。 通过今天这一次接触,孙山算是看明白了,范家父子都是骨子里硬气的人,不愿平白接受别人的施舍,特别是他这个女婿的施舍,在他们看来堪称赤裸裸的打脸。 范成大年纪还小,性子表面上看起来,还不及他父亲范雩刚硬,但儿子肖父,现在也渐渐有了这种苗头。 “千字四十文,我一日能抄四千字,一天就是一百六十文,一月就是六贯一百八十文” 他掰着手指计算着抄书的价钱,越算越高兴,可脸上又有些忧心,低声嘀咕道:“这么高的价钱,去的人一定挤破了头,我去了希望怕是渺茫。” “何止是渺茫,你自己去的话,怕是连门都进不去,名额早就招满了。”孙山心中暗想。 但他脸上微笑着劝解道:“成大,不用担心。我听绣娘说,你的书法极好,若是他们不用你,必定是脑子坏掉了。” 范成大听孙山如此一说,抬头愣了一会儿,独自憨笑起来。 两人在车厢中闲聊着天,马车在老仆孙宝驾驶下,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不少,其中大多走得都是出城方向,孙山他们的马车逆势而行,自然走不快。 车行了一阵,范成大突然质疑道:“姐夫,咱们走得好像不是进城的路?” “回城作什么,马车自然要去石湖码头。”孙山不客气地回道,“今天是重阳节,谁还待在家中,那户人家早就出城游玩去了,你去了也是空跑一趟。” 孙山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若是现在就让范成大进城去,他可没多余时间暗中派人去打招呼。 范成大有些犹豫,既觉得孙山说得有理,又怕错过了机会,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 “姐夫还会骗你不成?我与那户人家有些交情,今日出门时正好看到他们阖家出城去了。”孙山打着保票,当然这也不算撒谎,孙家的人确实都出城玩去了,“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姐夫走一趟吧。” 这说话的一会儿工夫,马车已经到了石湖码头,范成大又问道:“姐夫,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孙山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道:“西山岛,冲虚观,登高赏菊。” 范成大跟着下了车,语气为难的说道:“那里太远了,今日必定赶不回来,出门时我又没告诉母亲。若是夜宿不归,我怕家里担心。” 孙山扫了一眼码头两旁宽阔的水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地回道:“怕什么!你找个相熟的船家,让他派人告诉你母亲一声就好了。” 范成大拗不过孙山,只得默默认从了。 江南水乡之地。 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宽窄不一的河道,纵横交错。 这些共同编织成了一面密密麻麻的水网,如此地利,自然也就有了兴旺发达的航运行业。 苏州石湖四周都连有水道,向南可通太湖,向北可连苏州护城河,南北大运河也从附近穿过,水运交通极为便利。 靠近湖岸的码头上,停泊着不少船只。 这些船只平日里多是打鱼的渔船,可今日是重阳佳节,出行之人多如牛毛,船家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干脆临时改行,做起了载客的买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码头上又起争执 孙山这次要去冲虚观,主要就是奔着冲虚道长去的。 这位冲虚道长,先前曾被孙母请出来给原主治过病的,孙母为此专门供奉了八百贯香火钱,孙山这几日早已听人多次谈及过此人。 不管是孙父、孙母,还是老管家,提及这冲虚道长时,都带着一副崇敬的神色。 据说这冲虚道长乃是冲虚观的观主,驻世已有百余载,一身道行极为高深,书法、丹青、岐黄、占卜诸类,无所不通,尤其善于御使神霄天雷。 这是一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物,堪比在世活神仙,座下信徒无数,别人提及他时,都会尊称一声“老天师”。 孙山很想去会一会这位传闻中的老天师,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 范成大立在码头上,望着两旁大大小小的船只,一时犯了难:“姐夫,这么多船,咱们该找哪艘好呢?” 孙山笑道:“你且看看这些船家之中,可有相熟的?咱们便雇他的船走一遭,让他回途再和你爹娘说上一声便可。” 范成大听了,暗道: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 他抬头朝着湖中的船家们望去。 不过片刻,他便高兴地大喊起来,边喊还边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二哥!二哥!” 一艘乌篷船缓缓驶出众船聚集区域,停在孙山两人近前。 一位撑杆的中年汉子立在船尾,笑着大声问道:“幼元贤弟,你怎么来了此处?可是来玩耍的?” 孙山暗暗打量着这船夫,对方虽然一身简陋粗布打扮,可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粗俗,对范成大也不直呼其名,反而以字相称,这人应该也是个读过书的。 范成大几步跑到船头,兴冲冲地说道:“二哥,小弟不是来玩耍的,我要雇你的船去西山岛。” 范二哥打趣道:“就你一个人么?那我可不敢载你去,若是让婶子知道了,可轻饶不了我。” 范成大忙摇头,伸手一指孙山道:“我不是一个人去,这是我姐夫。” 孙山微笑着朝船上的范二哥一揖手,算是打过招呼。 “原来是绣娘妹子的夫婿。”范二哥打量着孙山,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不过略一思量,他便慨然答应道:“好!你们的买卖,二哥接下了。” “姐夫,快上船吧。”范成大一边招呼着孙山,一边往船上走。 看得出来,范成大此时有些小兴奋,之前他虽是被孙山强拉来的,但毕竟少年心性,重阳节登山赏秋多有趣的事情,他早已被勾起了兴致。 “你们先去船上稍等片刻。”范二哥走下船来,指了指远处的几户摊贩,“此去西山岛,路途有些远,回程怕是要赶夜路,我先去买些吃食回来。” 孙山看着范二哥远远去了,便进到船舱之中,寻了个木墩坐下来,等着范二哥回来开船。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成大,这位范二哥可是你族中兄弟?我观此人谈吐不凡,为何会在这里撑船为生?” “二哥是我的远房族兄,文才比我不知要高出几倍。”范成大用佩服的眼神注视着范二哥的背影,语气羡慕地说着,“姐夫,我二哥可是多次中过举人的。” “多次中过举人?”孙山不由诧异,“即便是他选不上进士,也不用干这等粗俗活计吧。你们范氏家大业大,随便安排个位置,都能让他体面的生活,却为何要让一个举人来这里撑船呢?” “二哥本来是义庄的二管事,掌管着族中进学子弟的钱粮补助。”范成大一脸疼惜神色,语气却又支支吾吾,好似心中有什么顾忌,“可…前几个月,二哥自己却突然辞职不干,跑到这里来打渔了。” 孙山一脸好奇,张口追问道:“这是为何?此事可处处透着古怪。” “这个…可能和族中各房之间的不合有关吧。”范成大明显不想提及此事。 孙山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尽管他心中十分好奇,一个举人为何放着体面的工作不要,非要跑来打渔为生,但这毕竟是范氏一族的内部事务,他一个外姓人确实不好再多打听。 孙山与范成大在船中又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范二哥回来。 正当他纳闷之时,一阵争吵声从岸上传来。 孙山好奇望去,只见码头之上,聚拢着一大群人。 当中正是去买吃食的范二哥,他手提着一个鼓鼓的油纸包,想撩开人群,往船这边走。 一个二十来岁、身穿红色华服的年轻男子,却伸手扯住了范二哥的衣服,他身旁的几个青衣仆役,也上前拦住了范二哥的去路。 另一个十五六岁的高个少年,一副公子哥打扮,那一袭白色文士衫,将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衬托出一种儒雅之气。 这高个少年想要上前,阻止华服年轻男子的撕扯,却被华服年轻男子一把推倒在地上,这少年身后的几个仆役慌忙上前去扶他。 那华服年轻男子看也不去看他,而是掉过头来继续拉扯着范二哥,冷声喝骂道: “范直元,我敬你是个长辈,才喊你一声二叔。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快快交出义庄账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高个少年被人扶起之后,一脸的恼羞之色,他指着华服年轻男子,恨声道: “范公举,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二叔早就说过,义庄账簿已经尽数交归族中保管。你还在这里强人所难,讨要什么新账簿,我看你分明是居心叵测。” 这名叫范公举的华服年轻男子,转头对着高个少年讥讽道:“公偁(chēng),族中那本账簿是真是假,你和你老子比谁都清楚。嘿嘿,你处处阻拦我寻找真账簿,是在做贼心虚吧。” 高个少年听了,脸色涨得通红:“没有证据,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范公举得势不饶人:“是不是血口喷人,自有天道公理来断。范公偁,我且问你,为何族中那本账簿显示,义庄这二十年来的收支严重不等?收入中多出来的那七千贯钱,它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高个少年辩白道:“范公举,我再重申一遍,那七千贯钱,当年就存放在义庄银库之中,只是不幸被金贼大兵抢走了。” 范公举抢白道:“哼,你说是金兵所掠,谁知是真是假,也许是你们忠宣房瞒着族人,将钱私吞了呢。” 高个少年气愤难耐,语气中满是愤慨:“你…你血口喷人,我要去官府,状告你们监簿房诽谤同族。” 范公举讥笑道:“怕你作甚,有种你去告呀。有白纸黑字为凭,就算是官衙之上,也容不得你们忠宣房,空口白牙,随意抵赖。” “范公举你…你当众吵骂厮打,有辱斯文,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高个少年明显不善言辞,辩不过那范公举,气得一甩袖子,径直离开了。 他带来的几个仆役也不敢多停留,剥开看热闹的人群,灰溜溜地追赶高个少年去了。 孙山立在船头,静静地看着岸上的闹剧,若有所思。 “范公偁…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孙山背着手,暗自嘀咕道,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一旁的范成大,见到范二哥被人围住,早就焦急地跑上岸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这厮是个官? 此时的湖岸上,争吵还在继续,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堵得密密麻麻。 孙山懒得过去看,倒不是他不想将范二哥救出来,实在是这属于他们范家的内务事,自己若贸然插手,徒惹一身骚。 就他这个身份太尴尬了,一个外姓的女婿,去插手人家族内的家务事,想想就不太妥当。 范二哥奋力地想要闯出来,可每每走出两三步,就被范公举给扯住了,前面的几个仆役也拦住了,不让他离开。 范公举脸色愈加愤怒,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尽数使出,想让范二哥交出私藏的账簿,可范二哥一直闭口不言。 不知何时,范成大这小子也闯进了人群里,想要把范二哥解救出来,可那几个壮实的仆役,将他牢牢地拦在外面,他怎么也闯不进去。 孙山看了半天热闹,心中却一点也不担心。 范公举这伙人手上还算有些分寸,不敢当众对自己的族人动粗,顶多只是拉拉扯扯,言语逼迫一顿。 就这样,双方撕扯了好一会儿,范二哥才慢慢挪到船边。 他猛地一用力,甩开了范公举的手,前面的几个仆役一时不查,被他突破出来,一步跨上了船头。 孙山连忙往船中退了几步,给范二哥让出了空位。 … 范公举上前走了一步,斜眼扫视着乌篷船,好整以暇地阴笑着:“二叔,这就是你安家的小船吧?嘿嘿,你不会是把账簿藏在船上了吧?” 范二哥瞪了他一眼,还是不愿回答他的话。 “二叔啊,光沉默是没用的。不是我不相信你,为了还你个清白,还是让我上去搜一搜的好,我也是为二叔你着想呐。” 范公举口中说着,朝一旁的仆役一挥手,这四个青衣仆役便阴笑着闯入了船中。 这乌篷船本就不大,能容个五六人就已经不错了,可一下子便涌进来四个人,立刻将船上的空间给挤满了。 范二哥伸手想要拦住他们,却被当头一人,一把拽住衣领,给甩到了岸上。 当头的这个青衣仆役,长得满脸横肉,左脸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疤,让这厮的面相显得极为凶狠。 孙山已经退至船尾,给他们腾出了地方,可这疤脸仆役还不罢休,一只脚猛地朝孙山踹了过来。 若是让他踹实了,孙山非得掉进湖里不可。 “我草!” 孙山低骂一声,老子哪里惹你了,非要跟老子过不去。 只见他猛地一踏船板,整只小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那疤脸仆役一脚站立,重心不稳,朝孙山身上趴了过来。孙山伸手用力轻轻一拨,那疤脸仆役便来了个倒栽葱,朝湖中落去。 耳中听着疯狂的呼救声,眼睛看着那张惊恐的疤脸,在自己面前交错而过,孙山开心地微笑起来。 “敢跟我斗,你不晓得老子前世当过两年海兵吗?若是治不了你,老子在海上那么多年的名声,岂不是白混了?告诉你,这船上就是老子的天下,你这弱鸡!” 孙山讥笑着,看了一眼正在水中扑腾的疤脸仆役,满是鄙夷语气的低声嘀咕着。 “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我范家办事,你不想活了吗?” 站在岸上的范公举,从头到尾目睹了手下落水的一幕,他不去怪自己手下先出手伤人,反而责问起孙山来。 听了这厮的话,孙山都懒得回他。 他也隐隐理解了,为何范二哥不愿意搭理他,实在是这厮简直就是个二五仔,只会仗势欺人,出门不带脑子。 你若是回他一句,指不定接下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弄得你想要吐血。 “范二、范三、范四,你们三个狗东西,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将这厮抓过来,我要把他脑袋按进湖里,活活弄死他。” 船上剩下的三个青衣仆役,听着自家主人的厉声咆哮,哪里敢怠慢分毫,恶狠狠地朝船尾包抄过去。 孙山立于船尾,冷笑着看着三人一步步逼近,只见他双足岔开,有节奏的踩动起来,原本平稳的小船,竟开始左右晃动起来。 越晃越快,越晃幅度越大…… 船两侧荡起的波纹越来越密,溅起的水花都落到了船板之上,那三个青衣仆役身子摇摆得愈发厉害。 左右两人,一边一个,几乎同时间摔落进水中,只余中间一个,还在苦苦支撑着。 他猫腰躬身,愤怒地瞪着孙山,就是不能靠前一步。 孙山随着小船的大幅度晃动,身子也在摇摆着,全身上下几乎全部动了起来,看他这模样,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好似很轻松的样子。 小船在他的双足控制之下,每次晃到制高点,几乎快要倾覆过去,可他的双脚依旧没有挪动分毫。 这项本事,还是他前世在海上行船多年,慢慢磨练出来的。 大海行船,时常遇到风暴天气,卷起的巨浪几乎随时都会将渔船吞没。 没有这种本事,怎么在船上自由行走,怎么在海里讨食吃,难道非要将自己用绳子捆在船舱里不成? 最后那名青衣仆役,早已被他折磨得承受不住,趴在船板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孙山厌恶地看了一眼,一步跨过去,将这厮提起来,丢进了湖中。 船周围的水域并不太深,不过堪堪没过成人的嘴巴而已,可这四人里面却有三个不会游水,乍一落水便疯狂地扑腾起来。 唯一一个会浮水的,刚想往岸上游,却不知被哪个同伴给扯住了后腿,也只能在原地挣扎着。 孙山几步跨到岸上,一把扯住范公举的衣领,将他提得脚尖都翘了起来,顺手就想将这厮扔进水里。 “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要公然行凶吗?” 范公举吓得脸色煞白,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模样,但他结结巴巴的话,却让孙山手上动作一顿。 “这厮是个官?”孙山询问着望向范成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要不咱也弄个官当当? “不过是个从八品的承奉郎,无职无权的文散官,全靠着他爷爷荫补来的。”范成大站在人群里,撇着嘴不屑地说道,继而紧握着拳头,高高举起,激动地叫喊着,“姐夫,不用怕他,快快将他丢到湖里去!” “丢进水里去!” “扔到湖里喂王八!”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跟着起哄起来。 孙山暗暗白了一眼这些起哄不嫌事大的围观者,从八品文散官那也是朝廷册封的官员好不好,他一个白身若是真的殴打了一个官员,那些官衙里的老爷们岂会轻饶了他。 这苏州城里,上到平江府衙,下到吴县县衙,大大小小的政军衙门不下十几座,里面的官员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别看他孙家在本地势力不小,可跟范氏这种世代为官的大家族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倒不是他们孙家没有在朝为官者,而是本地的孙氏一族,历经八九百年,早就散作一团,平时除了年终祭祖之外,很少会有交集。 孙山他们家这一支,还未出五服的族人里面,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州团练使,而且早就举家迁往江西去了。 “孙姑爷,算了吧,别把事情闹得太僵。”正当孙山为难该如何找个台阶下的时候,一旁一直沉默的范二哥突然开口了,“你也不算外人,看在二哥的面子上,就饶他这一回吧。” “小子,既然范二哥为你求情,姑父我就饶你这一回。”孙山借坡下驴,可又不想失了面子,指着范公举的脸,威胁道,“记住了,以后走路招子放亮点,别再乱招惹人。” 说完,孙山一把将范公举推了出去,搞得他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子。 范公举回头狠狠地瞪了孙山一眼,哼也不哼一声,灰溜溜地逃了。 孙山扫了眼还在水中挣扎的四个青衣仆役,过了好一会儿,这几个家伙经过一番挣扎,才慢慢爬上岸来,全都浑身乏力地趴在水边,累得直翻白眼。 看到这四人没有性命之忧,孙山才放下心来,他可不愿平白无故地吃场人命官司。 此间事了,孙山转头对范二哥道:“二哥,天已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范二哥点点头,上船准备去了。 范成大跑到孙山身边,兴奋地道:“姐夫,刚才你可真厉害,竟敢一个打四个,佩服佩服。” 孙山得意地微笑着,临了还不忘嘱咐道:“成大,记住此事绝对不能跟你姐姐提起,否则她又要为我担心了。” “姐夫放心。”范成大拍着胸脯保证道。 …… 乌篷船渐渐驶离了码头,朝着湖中划去。 船上静悄悄的,只有船划过水流的声音,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孙山坐在船头,赤着脚丫浸泡在湖水中,享受着脚上传来的一丝丝凉意。 但他心里却还在想着刚刚那范公举的事儿,慢慢陷入了沉思。 那范公举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不大便已荫补为从八品承奉郎,虽然只是个虚职文散官,却也足以让无数士子眼红无比,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孙山。 在大宋朝,作为正途出身的科举进士,即便是一甲状元,被授予的官职最高也不过是个从八品,其余二甲、三甲进士,更是需要从九品的低级官位起步。 这范公举何德何能,仅仅凭借出身高贵一条,就能与状元之流媲美? 要说这宋代为官者,向来就属荫补官数量最多,科举进士只能居其次,至于进纳出身者人数太少,可以忽略不计。 自宋太祖起,朝廷便设置了规章,荫补官只能自从八品以下的文武散官起步,若想充任实职,还需要经过吏部的诠试和呈试。 可是很多荫补官,却能够凭借父辈关系获得免试,即使参加考试者,考场舞弊现象也十分猖獗。 他们通过自家关系网,以及各种作弊手段蒙蔽过关,极易获得出官机会。 这些荫补官的大量出现,相当于变相抢夺了科举士子的为官名额,自然处处不招待见。 这也导致朝中那些身居高位的科举出身官员,极为歧视荫补官,使得他们越往后,升迁愈发困难。 凡是自认有才的读书士子,极少有人愿意靠着荫补出官,毕竟荫补官上升仕途有限,想要一朝身登高位,自然还是走科举正途才算王道。 另一方面,大量的荫补官员长年滞留于地方,由于升迁无望,给大宋的官场风气带来了极其消极的影响。 为文官者,往往只知贪腐享乐,纵使下属小吏横征暴敛、损公肥私、中饱私囊,以致当地民生愈发困顿。 为武将者,由于缺乏带兵经验,一朝统兵打仗,往往败多胜少。平日里,他们只以刻薄军士为能事,严重者还会激起兵变;每逢战事,却又贪生怕死,踟蹰不前,以致贻误战机,甚至还会连累得其他将士为之丧命。 纵观大宋一朝,能够有所作为的官员,往往还是以科举正途出身的居多。 他们中很多人幼年家境贫寒,为官之后知晓百姓疾苦,在民政方面多有建树,如平反冤狱、兴修水利、开垦良田、捕盗捉寇等,为大宋的浑浊官场源源不断地注入着股股清流。 由于这些科举正途出身官员的存在,也大大抵消了荫补官员对大宋时局造成的消极破坏。 孙山一边眯着眼想着事情,一边暗自筹划着,自家是不是也搞个官来当一当。 走荫补官一途? 可惜孙家祖上不争气,他自然也没这个资格。 倒是他那老丈人手中还握有一个荫补的名额,小舅子范成大一看就是立志要走科举正途的,他是否可以占用一下呢? 不过很快,他又极其干脆地否掉了,老丈人对他早就观感极差,这荫补名额他想都不敢想。 进纳为官? 也被孙山直接否掉了,你没个十万贯就想捞个官做,想都别想。 并且这进纳官华而不实,比荫补官还不如,在官场上到处受人鄙视,一辈子都很难晋升到八品以上。 因为这进纳官儿,主要是给那些海外番商们准备的,朝廷随便赏他们一个官儿做,就是为了鼓励他们多多来朝贸易。 他一个汉人,若是也走这条官路,不被人鄙视那才怪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范氏两房之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泅水捉鱼,好本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慈溪之中遍地碎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这里怎会有青花瓷? 这块瓷片不过指甲大小,若非他眼神好,十有八九还发现不了。 小小的瓷片,并非寻常青釉,而是极其少见的白底青花,灰白色的底子上那一截淡青色的细杆,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不是青花瓷吗?”孙山诧异地嘀咕道,“在宋代,青花瓷可是个稀罕东西。这里怎么会有?” 青花瓷这种东西,放在南宋可是罕见的好宝贝,特别是针对那些专做海贸的大食番商,更是了不得的大杀器。 以前世天方教对青花瓷的喜爱,若是能造出上好的青花瓷,再高价卖给他们。 这其中的惊人利润,嘿嘿,登顶大宋首富,将不再是梦。 “可惜这青花瓷碎片,烧制手艺太烂,白底不够白,青花色太淡。”孙山毫不留情的点评着,“这品相太差了,远远比不上元明清三代的成熟质地,摆在大街上估计都没人买。” 带着满腹的疑问,孙山领着范成大,一路沿着溪边的土道往上走,走了没有二里,绕过前方一处山坡,一片房屋便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不大的村庄,住着约莫有二三十户人家,大部分的房屋都是些破旧的石墙瓦房。 最里侧的树林中,隐隐露出几片红砖绿瓦,占地面积倒不小,应该是一座庄园。 孙山走进村落之中,沿街的土路两旁有一群孩子正在玩耍,孙山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孩子们的骚动,纷纷朝自家房屋跑去。 不一会儿,就有几十个成年人从各家屋子里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孙山二人。 有个粗壮的汉子倚在自家门口,大声问道:“喂!你们两个哪里来的,跑到我们慈里村来干什么?” 这汉子语气中充满了戒备,望向孙山二人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孙山微笑着询问道:“各位乡亲,请问这里可有孙家的田产?” “我们就是孙家的佃户。”这汉子看向孙山的眼神,显然是将孙山当成了擅闯此地的陌生人,“你打听我们主家作什么?” “嚷嚷什么,都回家去。” 一个打扮颇为整洁的中年胖子从远处走过来,上来就呵斥着村里的人们,可是大家都笑嘻嘻的看着,好似并不怕他。 “少爷,你怎么来了?”这中年胖子一见到孙山,立马脸色一变,谄笑着跑了过来,躬身行礼道,“小的上午还在念叨,少爷为何没跟着老爷夫人一同过来呢,没想到下午少爷自己就来了。” 这中年胖子看着跟孙山很熟的样子,可孙山对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爷夫人可还在此地?”孙山端着脸问道。 中年胖子哈腰道:“回少爷的话,老爷夫人半日前就走了,说是要去冲虚观拜会老天师。” 孙山暗道一声果然,孙父孙母早就去了冲虚观,看来今天孙府又要折一大笔银钱进去了。 “我有些乏了,带我去庄子里歇一歇吧。”孙山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小的给少爷带路。”中年胖子笑着说道,转身又对范成大鞠了一礼,“少爷,请问小的该如何称呼这位公子?” 孙山介绍道:“这是少夫人的弟弟。” “原来是舅少爷大驾光临,请恕小的眼拙。”中年胖子谄笑着又对范成大行了一礼,小步朝前跑去,“少爷c舅少爷,请跟小的来。” 孙山跟着中年胖子,往庄园里走,远远望见山谷的尽头立着几根烟囱,出言问道:“那些可是磁窑?” “是呀,少爷。那是咱们孙府的磁窑口,你小时候曾经去过的。”中年胖子好似有些不解孙山的询问。 孙山尴尬地轻咳一声,赶紧将话题一转:“那里是归你管理吗?” “小的只是这片田庄的管事。”中年胖子讪讪笑着,表情有些不自然,“府里的工坊店铺,之前一直是由表少爷在派人管理,小的也不太知情。” “表少爷?”孙山听了不由一愣,“妈的,又是这贼厮!” 柯士昭的翻供早把他弄得心烦了,为了避免被这厮拖入漫长的诉讼之中,孙山心里还在算计着,要不要暗中使些银子,在牢里将这厮给结果了。 孙山摇了摇头,强行驱散了心中这丝不良的念头,跟着中年胖管事踏进了庄园之中。 一踏进庄园,孙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条清溪从庄园中蜿蜒穿过,溪流岸边栽种着两行垂条绿柳,两排阁楼沿着清溪而建,阁楼之间又有无数花草树木,其中点缀着奇石假山。 溪流的尽头,是一汪亩许大小的碧潭。 碧潭中心矗立着一座八角凉亭,凉亭基座由四根石柱撑起。 石柱中央喷涌着一口清泉,数不清的锦鲤围拢在清泉周围,不停吞吐着水珠。 孙山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要是能在此处居住,定然十分幽静舒适。 不只是孙山有这个念头,一旁的范成大打量着这片庄园,眼神儿也在放光。 这里本应处处散发着清静雅致,可惜八角凉亭中的一幕,却完全破坏了这种氛围。 只见一众青年壮汉,此时正围坐在凉亭中,石桌上摆满了菜肴酒具,吆喝声c划拳声此起彼伏。 石桌主位上,大大咧咧地端坐着两人。 这两人面相肖似,一看就是一对亲兄弟。 “二牛哥,再给咱们讲讲少爷大战柯士昭的事呗?” “是呀,二牛哥。上次你只讲到少爷智破奇案,县太爷惊走,宋参军拜服,那后来呢?可曾查出凶手是谁?” “你们急什么,待俺先干了这碗酒。” “夜半三更,墙外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来,手起刀落砍杀了足足四个衙役当时府里众人都吓破了胆,只有俺们哥俩临危不惧,俺大喝一声:兀那贼人,休得猖狂!结果呢,没两招,那贼人便被俺们兄弟降住了” “两位哥哥果然是个顶个的好汉,要是我老于遇到那贼人,怕是连尿都吓出来了。”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当得!当得!” “用那戏文里的话说,咱们少爷智赛诸葛亮,两位哥哥武压关云长。” “哈哈哈” 这伙人口中卖弄着吹捧之言,直把主位上那两兄弟哄得开怀大笑,又连着干了好几杯酒。 可这话,却把湖边的孙山臊得不轻。 智赛诸葛亮,武压关云长? 这群不要脸的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更恼人的是,他们还把孙山给捎带上了。 孙山又气又笑地背着手走过去,近了凉亭,这伙人还在互相碰着酒杯,未曾发觉他的到来。 “大牛!二牛!你们俩憨货,给老子死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有钱人家的野游 “少爷!俺们想死你啦!” 两记粗狂的哀嚎,犹如春雷般炸响。 大牛c二牛俩兄弟舍了酒席,几步奔到水潭边,一人抱住孙山的一条大腿,放声痛哭起来。 这是搞什么鸡毛?孙山完全被这一幕场景给惊呆了。 凉亭中那些喝酒的庄丁也吃惊得顿住了,一个个仿佛定住了身,全都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一地。 “滚起来!” 孙山有些厌恶地想要甩开大牛c二牛两人,可他二人抱着孙山的大腿就是不放手。 “少爷,救救俺们吧。”二牛咧着大嘴,哀嚎道,“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俺们再也呆下去了,俺们要回城里。” “滚开!站起来说话!” 孙山嫌弃地踢开两人,向后退避开很远,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 这俩憨货一个劲的哀嚎,大把的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了他衣摆上。他身上这件衣服可是今早出门前,为了见老丈人专门换的新衣裳,一件就花了他十八贯钱。 “站那儿!别动!”孙山连忙制止了想要再扑上前来的两人,“就待在原地说!” “少爷,求你给俺们老爹下个令吧,俺们要回城里。”二牛口中干嚎道。 “为什么?”孙山问道,他也好奇为什么从忙完柯士昭的事情后,就再也没在府里见过他们两人,“你俩又犯了什么错?” 过了好一会,孙山才从俩兄弟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了解了事情原委。 原来这事儿论起因,还得归咎到丫环艳红的被杀上来。 当日孙山虽然饶了他们兄弟俩的失职,可老管家却不愿轻易放过俩儿子,第二天便寻机将他们兄弟发配到西山岛来了。 两人在这个小庄子里,一待就是五六天,每日里除了和一帮庄稼汉喝酒吹牛,再也寻不到任何乐趣,哪里有苏州城中来得繁华热闹。 孙山也明白,习惯了大城市生活的人,乍一来到村子里,短时间之内,确实很难适应得了这份安静。 “这里环境多好,住着多舒适,你们俩个憨货,真是有福不会享。”孙山语带鄙视地骂道。 他是下定了心思,过两天就搬到这庄子里来住,城里有什么好,又吵又闹,天天都是忙不完的事。 这慈里村有山有水,出门不远还靠着大湖,每天能泛舟读书,特别地清净雅致。 更为重要地,现在仍是九月天,暑气未消,城里人挤人闷热非常,还是这里凉爽怡人,可谓是个极好的避暑之地。 以前他是不知道自己家还有这么处好地方,现在晓得了,又怎会轻易放过。 搬出来的借口都找好了,他要闭门读书,备战明年春闱。 这理由说出来,他都觉得堂堂正正,想必他父母和范绣娘也不会反对的。 “少爷,你和舅少爷还没用过午饭吧。你有什么吩咐,小的让厨房去准备。”中年胖管事上前问道。 就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指使着几个庄丁将酒席撤了下去,凉亭也打扫干净了。 他又伺候着孙山和范成大在凉亭中坐下,几个庄中丫头端上来两杯茶水。 “饭菜就免了。”孙山摆摆手,他在船上已经用过午饭,一顿鱼肉撑得他现在还未消化完,“老陶,你去安排个识路的人,我要去趟冲虚观。” 中年胖管事,也就是孙山口中的老陶,答应一声出去准备了。 “少爷,你带上俺们吧。”大牛c二牛两人又靠上来,哀求道。 “你俩认识去冲虚观的路吗?”孙山问道。 “不认识。”两人抓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道。 “那我要你们有何用?”孙山打趣道,“你俩就老实的在这里呆着吧,老管家什么时候松口了,你们才能回城。” “不要啊,少爷!” “闭嘴!”孙山见两人又有一把扑上来哀嚎的架势,急忙开口喝止,“让你们跟着去也行,不过得记住,少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再敢哭嚎一声,你俩就待在这里吧,一辈子也别想再回城了。” 这一记恐吓果然立竿见影,他们两兄弟立刻闭了嘴,呆在一旁,再不敢出声,连整个庄子里的环境都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内弟,你觉得这庄子如何?” 孙山转头和范成大闲聊起来。 不大会儿,老陶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不下十几人,有男有女,每人手里都拿着物什。 几个壮汉抬进来一堆东西,有轿子,有桌椅,还有几个壮妇丫头,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 孙山站起身,惊诧问道:“老陶,我只让你找个识路之人。你带这么多人和东西来,要做什么?” 由不得孙山不惊诧,这里面桌椅先不说,光轿子就有四挺,两挺双人抬的滑竿,还有两挺单人背的小轿。 七八个篮子里,装着各种餐具食物,光是食物就不下几十种,清酒c小菜c糕点c水果 其中又属七八样坚果和整整两大蓝胡萝卜最为扎眼。 这些东西出现在这儿,可不是老陶无的放矢。 坚果是原主那死鬼的最爱,胡萝卜是孙山每天必啃之物,看来这老陶,早就把他的嗜好打听清楚了。 老陶哈腰上前,谄笑着解释道:“少爷,这里都是小的为你和舅少爷准备的,山路难行” “你的心思,少爷我心领了。”老陶话刚到一半,就被孙山挥手打断,“留下这两挺滑竿,还有这篮子点心c这两坛清酒再加上这四个轿夫,其他的都撤下去吧。” “少爷。”管事老陶面色为难的支吾道,“这这也太寒酸了。再留下两个丫头伺候少爷吧。” 孙山扫了一圈面前几个丫头,面黄肌瘦的如麻杆似的,连个长相清秀的都没有,直接挥挥手拒绝了。 “大牛c二牛,你们两个提着篮子跟在后面,咱们出发。” 孙山招呼范成大,一人一挺滑竿坐了,招呼轿夫启程。 “少爷,俺们来给你抬轿。” 大牛两兄弟抢上前来,要把轿夫赶开,亲自为孙山抬轿。 却被孙山连声喝止住了,除非他失心疯了,否则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让这俩憨货给他抬轿子,他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ps:天热用电量剧增,楼里大面积停电,老白没法用电脑,只能跑到网吧码字,先补昨天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