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图》 正文 七品女官制度 庆贞元年,新帝年幼,不能承一国之重,成文太后垂帘听政,安内攘外,稳定社稷之余,建立女官制度,借此提升女子的社会地位,于今已有两百余年。 它政功健全,分制明确,一时间受到中原世家女子的极大推崇。 按国律,分为两类,高低各排七品。 —— 掌内女官:由官员举荐,经皇帝考核后入宫,管理阖宫内务,不可涉政,必须是正五品以上的世家女子。 掌外女官:由皇帝在掌内女官中钦点而出,可涉政,必须是正四品以上的世家嫡出女子。 —— 正从一品:御令 正从二品:御侍 正从三品:御典 正从四品:御业 正从五品:御司 正从六品:御呈 正从七品:御尚 —— 同品阶,掌外要比掌内地位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关于系列 是的,正如标题,这是一个三本的系列。 系列名字:徘徊成疾 《半壁图》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部,暂时乌龙的《孤门女帝》是第二部,第三部就先不透露了,反正都是独立的故事。 本来不想声明,但是我觉得还是早早说了吧。 野心挺大,信心也挺大。 既如此。 陪我一起走下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关于江淮 码完了今天的量,回头翻了一翻,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咱们的女主角江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扫了一眼各个书单给的推荐语,一半在说:女主非纯良,非圣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对此,我想说:“你们说的简直太对了,完全正确,这就是我想要的评价!” 因为推荐语的另一半说:喜欢女主的性格。 那我就可以理解成,大家喜欢坏一点儿的女主角。 —— 其实在简介里我就已经强调过了,女主角亦正亦邪,但在以后的部分里,我不会给她洗白,说她其实有苦衷之类的吧啦吧啦,因为我觉得江淮其实挺享受这种不露刀剑,纯靠计谋的厮杀。 我不写无毒无害,清如白莲的女主,也不写无敌绝顶,一路顺风的女主。 但有一点,必须聪明。 可以是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也可以是天生就多一个心眼儿的聪明。 咱们女主应该是居于两者中间,在本就聪明的基础上增加实战阅历。 江淮,就是在大环境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是在一件件事情上汲取经验,摒弃缺陷的聪明女子。 (不过金手指还是会有的,要不人家是绝对女主呢) 总之,她也许不是最讨喜的,但绝对是最适合本文官场环境的,这也是其父将扶统大任交给她的主要原因。 再者说,我觉得既然她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做这件事的话,那自幼学的肯定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比如人家拿的是绣花针,她拿的就是刀剑,人家读的是女诫,她读的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啥的,就像第35章里写的:读书就是为了谋算,提刀就是为了杀人。 她父亲和师父培养她的根本目的就不一样,那就是为了复仇夺位,而非相夫教子,所以不能单纯,单纯早死了。 (我觉得上场十九岁都小了,应该在二十五岁以上) 所以,作为主角,江淮算不上好人,但也算不上绝对坏人,她有很多缺点,比如:出身世家的通病,瞧不起地位卑贱的人。 但也有优点,而我最喜欢的一点就是:杀伐果断,利益为先。 在本文的环境里,致胜的最佳法宝那就是:切忌感情用事。 —— 最后说一下江毒蛇和咱们宁狐狸的感情发展。 这两位都是成大事,不拘泥于情爱的人,能不能在一起,就要看在双方心里,是对方为重,还是江山为重了。 所以说,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我也在成长。 真的,今早试秋衣,发现又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十九年后 卯时以至,天将拂晓,长空黑红相间,宛若鲜血融于浓墨中般潋滟,不多时,薄雾散去,一缕温和的阳光自云缝中映射而下,照亮八百里长安城。 洞庭峰素有中原第一峰之说,海拔足有四百五十丈高,中有扶摇江湍流而过,正所谓山水相依,是快精华宝地。 长安城就坐落在其山脚东南方向三十里外,傍附灵秀之气,得以一年四季风调雨顺。 此时,有两个小小的人影伫立在顶峰上,迎风而敞怀,先前的是大理寺卿的长女徐丹鸿,落后一个步子的则是先豫国公的次女,江淮。 眼瞧着天边的鱼肚白亮起,徐丹鸿狠狠的吸了口又刺又凉的空气,张开明亮的双眸,畅快道:“爬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山顶了!” 江淮拢了拢雪白的狐裘,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她大病初愈,薄唇尚无血色:“本来能再快点儿的,是我拖你后腿了。” 徐丹鸿没有回头,而是又往前靠了靠,听着脚下‘咯吱’的踩雪声,笑道:“无妨,这不是赶上日出了吗!” 江淮点头,走过去和她并肩,视线掠过,将这八百里美景尽收眼底:“老远一瞧,这长安城倒也不错,尤其是那最北的皇城,当真是壮观。” 徐丹鸿转过头来,语气颇有意味:“壮观又有何用,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在朝中做官,怎会不知那里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 “这我自然知道,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江淮蹙眉,拿出手帕咳了几声。 徐丹鸿瞧着她,蓦地一笑:“说来也奇,江家与徐家在朝中世代为政敌,偏到了你我这辈成了莫逆知己,要让他们知道,还不气死。” 江淮闻听此言,目光幽深:“都说为自己而活,可谁不是为家族而活呢?他们老一辈的恩怨,却要咱们下一代来承担。” 徐丹鸿见她身态消瘦,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心下感激她亲自来为自己践行,道:“谁说不是呢,尤其是你。” 江淮捉摸着她话里的含义,却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你这次要去哪儿啊?” 徐丹鸿转过身,遥望远处:“扬州。” 江淮不解:“你去年不是才去过吗?” “美景如美人,百看却不厌。”徐丹鸿笑道,“你没去过扬州,自然不知道那里有多漂亮,碧澄的天,净白的云,如镜的湖水,还有石拱的小桥,在上面绕一天都不累。” 江淮挥手:“这些长安也有。” “空有皮子罢了,我寻求的是意境。”徐丹鸿解释道,“这长安的水太混,盛不下我这条锦鲤,还是扬州的湖水清净。” 江淮听她这么说,不禁笑她的顾影自怜,徐丹鸿则趁势说道:“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吧,告假一年,就当是养病了。” 江淮抬头,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一丝无奈,慢慢的推开她的手:“你知道我不能走。” 徐丹鸿敛了笑意,颇有感慨:“罢了,只是这长安虽好,却不如你幼时习武的大燕,虽然那时你目不能视,但一定比现在快活。” 江淮笑了笑:“是啊,那时我和师兄二人早上接露水,上午打野兔,中午饭也不吃就等着晚上放烟花,因为看不见,只能听声,还不小心烧了师娘晾在树上的衣服,被她拿着铁勺撵的满院子乱跑。” 徐丹鸿感伤一笑,遂问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件事来,我听丹青说,太后要把你指给端王?” 江淮面无表情:“这种宫里瞎诌的胡话,徐丹青也肯告诉你。” 徐丹鸿挑眉:“既然敢这么传,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端王倾心于你,长安人尽皆知,只是不成想这天下之大,竟有端王这样的男人,虽然样貌才学皆是上佳,可论起懦弱无能,百年来挑不出一个能与其比肩,若不是写的一手好字,我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江淮淡淡道:“你是了解我的。” “我知道你也不屑于他。”徐丹鸿不安的说道,“可他是皇子,又是邓淑妃所出,在皇上面前颇得宠爱,若是哪日祖疼孙,父疼子,真将你许给他,你怎么办?总不能违抗皇命吧?” 江淮盯着脚上的绣鞋,声音轻巧:“若真有那日,我自有办法对付,你还是回去劝劝你三妹,别再胡乱打听别人的事了。” 徐丹鸿撇嘴:“得了吧,别看我和丹青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小到穿衣吃饭,大到文学见解,从来都是分歧不断,她想做仕途中屡屡折桂的金蟾,我想做江湖中闲游四散的野鹤,哪里谈的来。” 江淮笑了笑,没有言语。 徐丹鸿见她如此,依旧固执道:“你既不愿和我走,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我警告你,终身大事不可小觑,穆雎已经便宜给黎家那个臭小子了,你和花君是万万不能再陷泥潭的。” 江淮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徐丹鸿犹豫着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深褐色的六棱木牌来,递到她眼前:“这是你前些日子托我弄的东西。” 江淮眼前一亮,伸手方要拿,徐丹鸿却一下子把手背在身后,警惕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江淮的手僵在半空中,抬头看她:“阎王帖一出,必有人殒命,你不知道?” 徐丹鸿面色凝重:“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要问你。”说着,她又多疑的接了一句,“而且,这枚阎王帖出自青云斋,那可是旭王手下的宗门,你要做什么?” 江淮神态自若,却没有回答。 徐丹鸿打量着她,知道她有苦难言,只好将木牌递过去,沉声道:“如果它能帮你,给你也无妨,只是我有话要嘱咐你。” 江淮点头,轻轻的转了下拇指上那枚晶润的鸽血扳指。 徐丹鸿凝望着她,片刻,怅然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皇上身边风头最盛的掌外女官,可参权涉政,和那些朝中公卿平起平坐,但你也要时刻谨记你的身份,别忘了,你父豫国公生前可是长信旧臣!你是长信旧臣之后!” 江淮眼底一深,转过身去:“十九年来,我一刻都不曾忘。” 徐丹鸿点了点头:“十九年前,佛门之变,皇上篡权夺帝位,一杯鸩酒杀了长信王,留下你父等一行旧臣继续在朝任职,说是慈悲仁德,其实就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连自己的亲手足都能杀,又何来慈悲?何来仁德?” 江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 “就算你知道,我也要再三托付。”徐丹鸿双眸谨慎,“七年前,令尊染病去世,皇上是怕长信旧臣没了主心骨会内生骚乱,以至朝局动荡,才不得不举你为女官,其目的就是想要以你为质,牵制住其余人罢了,说白了,那就是在枕边放了柄刀子,手边养了条饿狼!明面上对你如同己出,私底下不知道如何忌惮,如何防备呢!” 江淮见她言辞诚恳,心中颇为感动,攥住她的手道:“我知道。” 徐丹鸿抽出手摸了摸她冰凉的发丝,叹道:“以你的身份在皇上眼皮底下行走,无疑是刀山火海中寻求生路,可谓钢丝之险,我盼你八面玲珑,事事都能轻易独挡,也怕你深陷其中,变得老谋深算。” 江淮眼底一闪红润,鼻尖微酸,回身俯瞰着蜿蜒百里的大汤疆土,胸口澎湃:“但愿我经历过腥风血雨后,仍能不忘初心。” 徐丹鸿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只觉得那脆弱的骨骼里仿佛注入了无尽的能量,流淌的血液也逐渐沸腾起来,半晌,才欣慰道:“好,不忘初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旭王容阳 三月一日,清晨。 今日是御史台大夫——慕容秋的甲子大寿,他官及一品,乃皇帝心腹,朝中诸官争相巴结,纷纷携礼来贺,使得本就车水马龙的街道更加嚷沸,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让开让开!” 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行官兵,百姓们皆惊慌失措的躲避,稳住脚后,唏嘘着向那条路的尽头看去。 两人两马,缓缓驶来。 先行的男子面容俊朗,眉似利剑,目若繁星,呼吸间涤荡着一股潇洒之气,他端坐在马上,威风自得,正是皇长子,旭王宁容阳。 而落后他一个马身的人则是礼部尚书钱景春,他是唯一一个在朝中公开表明支持旭王立储的公卿,所以平日出行办事,总会大摇大摆的跟着,今日也不例外。 走了一会儿,钱景春瞥眼道:“殿下,皇上未登基之前,就视慕容秋为心腹,如今更是事事都与其商讨,您想要拉拢他,难于登天啊。” 望着周围百姓眼中的艳羡之色,旭王神采飞扬,他故意抻了抻马缰,让马慢些行:“他从前为避嫌,一直不与我们这些皇子来往,但再硬的石头也有被烧化的那一天,我近来屡献金银珍馐,他果然动心,多次在父皇面前为我美言,讨我的好。” 钱景春耷拉的眼皮下射出一抹精光:“那这么说,夺嫡之争,这慕容秋是想站在您这边了?” “眼下明王被贬渝州,成王又无心皇位贵胄,朝中我独占鳌头,他还有得选吗?”旭王冷笑一声,“我今日亲自登门祝寿,若真能以诚心打动慕容秋,将他收于囊中,储位可得啊。” “那是,殿下思虑周全。”钱景春附和着,却话锋一转,“对了,还有那个长欢公主,殿下打算怎么办?” “再厉害也是个女人,能掀起多大风浪。”旭王捋了捋马鬃,漫不经心的说道,“她非嫡亲公主,地位尴尬,多年来费尽心力为成王奔走,不过是想要他登基后尊自己这个亲姐姐为嫡长公主罢了,后宫中人无法直接涉政,由她折腾去吧,出了事自有父皇处置。” 钱景春眼珠一转:“既如此,殿下为何不联络联络上御司的那位御典大人,她可是慕容秋的亲外甥女。” 旭王回头望他,眼底一片冷淡:“你说江淮?” 钱景春谄媚一笑,轻轻点头。 “江淮虽是慕容秋的外甥女,可这两人从不是一条草绳上的蚂蚱,各自蹦跶各自的,贪多嚼不烂。”旭王语气平淡,“再者说,江淮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轻浮张扬至极,毫无德行,我自然不屑与其为伍。” 钱景春一捻细胡,精明的眼睛一闪不悦:“殿下说的不错,那江淮小小年纪,一身张狂之气,皇上也不知道看上她哪点,一直留用着,还重新开了上御司许她涉政,到底力压我们这些老臣一头,处处受气。” “你别忘了,她的父亲豫国公可是长信旧臣之首,父皇虽然忌惮,却又不得不重用。”旭王瞥眼,冷冰冰道,“自打七年前豫国公死后,她是越升越高,再看看你,你花了多长时间才攀上这个礼部尚书的官儿啊?” 钱景春被戳到痛处,想起曾经身份卑微时受到的种种羞辱,脸色微僵:“二十六年,若不是殿下提携,下官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头呢。” 旭王见他甚是识趣,得意道:“你知道就好,待本王登基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钱景春虽然不甘心被这个毛头小子摆弄,却不得不继续奉承着,两人走着,笑着,各会其意,不多时便到了御史府前。 旭王翻身下马,刚要让身后的小厮把备好的寿礼送进去,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浅笑,声音仿佛山顶的碎雪,将要消融,却依旧刺骨。 “下官给殿下请安了。” 旭王回头,正是江淮,她风姿闲适,气质绰约,五官清晰分明,长眉若远山,幽目如深景,唇弧似溶月,信步而来,衣摆上绣的精致梅花徐徐绽开,劈开沿路的薄雪,甚是自在。 她自小在疆外长大,不似长安女子那般娇软,谈笑间总有一股甚是少见的凌厉,虽然不善,却让人耳目一新。 旭王心下冷笑,认为她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底子里却十分卑劣恶毒,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竟也能受到重用,当真是父皇看走眼了。 “殿下和钱尚书当真好早。”江淮虽然淡笑着,语气却说冷不冷,说暖不暖,亲切不起来。 旭王心底了然,不过是躲避不开的寒暄:“御典大人也不晚啊。”说着,让钱景春先行进府。 “今日是舅舅生辰,我自然不能怠慢。”江淮笑道,“倒是劳烦殿下亲自登门,听说舅舅闻得消息,还特地从通州请了一个戏班子来助兴呢。” “当真是慕容大人抬举了。”旭王瞟了一眼江淮空无一物的双手,“大人如何没带寿礼?” 江淮极黑的眸子左右一动,神秘兮兮的一笑:“带了带了,就在府里呢,还是份儿大礼呢。” 旭王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自打她入宫,两人相识起,他便觉得江淮的双眼有些不对劲,要比常人发黑发亮,若是天气转冷,还会变的灰蒙蒙的,诡异的很。 “殿下带了什么?” 旭王被她的话拽回心神,淡笑道:“大人心急了不是,一会儿进府不就知道了吗。” 江淮的语气多了一丝谨慎:“那一定是人间难闻的异宝了。” 旭王唇角得意:“昨日听父皇说大人抱恙,不能上职,今日一见这神色,倒不像是个病人。” 江淮低头笑了笑,转了转拇指上的鸽血扳指:“这病来得快,走得也快,不过偷闲一日罢了。” “只可惜,错过了女官殿选的大日子。”旭王意有所指,“让别人得了脸。” 江淮知道她说的是谁,遂笑道:“骆御业的才学远在下官之上,这种事情,本来就该她做。” 旭王摇头,甚是不屑:“骆宛竹可不如你,昨日还得罪了卫国公家的千金,她不知道这说话也是分人的。” “殿下这话怎么说?”江淮目光颇深。 旭王挑眉:“俗话说,官场中人,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骆宛竹年小气盛,自然不懂要领,哪里学得了大人的八面玲珑。” 江淮知道旭王这是在指桑骂槐,也不愠怒,只是不着痕迹的反驳道:“正是殿下说的这个理,心口如一也罢,面面俱到也罢,终究都不是什么坏处,哪像有些卑鄙小人,说话做事含沙射影,总是另有企图。” 旭王脸色一青,绷着怒意,连个假笑也扯不出来。 江淮见势行了一礼,心情甚好的去了后院和舅母并几位表嫂闲叙。 “竟会逞口舌之快。”旭王瞪着双眼,长呼了口气,调整了下心绪,阔步走了进去。 寿宴设在正厅,左右已经满座,唯有慕容秋左手边的上座空着,他瞧见旭王,眼底微喜,老远就朗笑着举杯:“有劳殿下亲自登门给老夫拜寿,老夫惶恐啊!” 旭王同满堂的官员大笑,直接掠过众官,不客气的走向上座:“慕容大人乃两朝重臣,为国操劳一生,辛苦功高,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来贺啊。” 慕容秋宽硕的身躯缓缓坐下:“殿下客气。” 旭王会心痛饮。 席间几番推杯,旭王略显醉意,钱景春在一旁看着,唯恐他贪杯误事,连忙提醒道:“殿下,听说您今日新得了个宝贝,价值万金,不如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可好?” 旭王打了一个酒嗝,回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对慕容秋笑道:“那宝贝价值连城,我特地拿来作为寿礼送与大人,正好诸位都在,打开来看看无妨?” 慕容秋被两人说的甚是期待:“既是宝贝,自然要拿给诸位一观。”说罢,吩咐人拆开那个鎏金锦盒,从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卷精美的画卷,在桌上摊开,足有五尺长,两尺宽。 众人抬眼瞧去,竟是九江之一,景江图。 仔细端详,那图画风磅礴,气韵独到,大到群山,小至卵石,无一不精,无处不妙,让人爱不释手。 慕容秋生平最爱这些字画,当真是欣赏的如痴如醉。 旭王瞧着他的神情,瞟了一眼钱景春,两人皆得意至极,认为今日能意满得归。 突然。 慕容秋皱眉,可惜的‘啧’了一声。 这一声,可叫旭王的心提了起来,酒也醒了不少,慕容秋可是父皇的心腹,擅自拉拢极冒风险,稍有不慎,被他告到御前,下场比被贬去渝州的明王好不了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曹殃之死 这一声‘啧’后,宴上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谁也没摸清这素来喜怒无常的慕容秋到底是怎么了。 钱景春面色微微一变,连忙开口询问:“大人?怎么了?” 慕容秋望着他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稍将画推了推,语气深长:“少了一副寿词在上面,可惜啊。” 此话一出,旭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那不如就当场题一副,如何?” “也好,去叫君幸过来。”慕容秋轻轻点头,“老夫那个外甥女虽然不通女工,却极善书法,尤其是草书,笔走蛇龙,十分不错。” 旭王微醺的脑袋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君幸’二字,是五年前江淮初入上御司,升为掌外女官时,父皇钦赐的幼名。 不多时,江淮款步而来,面容沉静,依礼与诸官一一见过,走到慕容秋身前:“舅舅找我来有何事吗?” 慕容秋粗厚的手指掠过桌上摊开的画轴,淡淡道:“你来看看,这是旭王送给老夫的景江图,什么都好,就是缺一副寿词,你草书极好,给舅舅亲手题一副如何?” “自然。”江淮瞟了一眼那画,眼神微深,故意提高了声音,“哎呦,这一瞧就是出自如意馆的齐蒙山齐大家之手啊。” 这齐蒙山是宫中如意馆的主人,堪称汤朝第一国手,按规矩只为皇帝一人执笔。诸官听闻,不由得唏嘘起来,看着旭王的目光也颇含意味。 慕容秋听着,笑容略带欣慰:“果然不错。” 江淮瞧着旭王那得意的模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齐大家性格乖僻,画作轻易不肯送人,旭王殿下好大的面子。” 旭王闻言,愈发挺直了脊背,话中意有所指:“只要心诚,没有什么是求不来的。” 江淮再次俯身,视线紧盯着画卷左下角的一颗梧桐树,它临近江水,枝繁叶茂,拂着春日温阳,上栖息着一只高贵的五彩凤凰。 她微蹙了下眉,这‘凤栖梧桐’与整幅画格格不入,却又难舍难分,眨了下眼,心中便已然明白。 良禽择佳木而栖,良臣择贤主而事。 旭王的用意,明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尤其是这凤栖梧桐,妙绝啊。”她直接顺水推舟。 慕容秋早已瞟见,此番被江淮明挑出来,索性道:“这凤栖梧桐最为精致,最显心诚啊。” 旭王闻言,会意而笑,不作言语。 慕容秋淡淡的呷了口酒,颇有深思。 他位极人臣,本不用巴结旭王,一心效忠皇帝即可,可是皇帝实在是多疑,他的亲妹妹嫁到江家,他便不得已和江家扯上关系,和长信旧臣扯上关系。 皇帝最为顾忌长信旧臣,他即便深得其信任,却未必可高枕无忧,还是另寻出路的好。 在他思忖间,江淮大力挥毫,收放自如,转瞬间便扬洒下一副寿词: 喜享遐龄,寿比南山松不老; 欣逢盛世,福如东海水长流。 落笔,钱景春发自内心的赞赏:“大人这几个字当真是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啊,当今草书,唯御典大人一人耳!” 慕容秋朗笑几声,与诸官共同举杯:“那就借君幸吉言,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也祝我大汤盛世不朽,流芳千百!” 江淮同举起酒盅,甘醇的酒液方沾到唇边,便听堂下一人扑倒在地,凄厉嘶喊:“老爷!出事了!” 寿宴被打断,慕容秋不悦竖眉:“怎么了!” 那人满眸惊恐,脸色惨白如纸:“表少爷表少爷死了!” 此言一出,撼惊四座! 她的声音极为瑟缩,瞬间将宴上的喜悦涤荡的一干二净,只剩惊骇! 慕容秋面容骤冷,手上的酒盅登时坠地粉碎! 江淮掩在酒盅后的神情一愣,旋即轻微一笑,眸间的光芒犹如午夜幽森的鬼火般撩人。 等了许久,好戏终于开场了。 ——一——一——一—— 江淮赶至西院的厢房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她费力的挤进去,迎面‘唰’的扑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微蹙了蹙眉,掀开厢房的帘子,眼底一惊。 曹央一动不动,死了! 他的喉管被人活生生的割开,鲜血流尽而死,因而脸色惨白,浑身枯如干柴,只剩双眼睁得巨大,不肯瞑目! 温令漪哭的脱力,伏在慕容秋肩上,泣泪道:“我的央儿啊!” 慕容秋面色悲怆,不停的帮她顺气。 温令漪抓着袖口,双眼通红:“老爷啊!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慕容秋见爱妻如此,气的青筋直爆:“怎么回事!” 方才禀事的那个丫头战战兢兢的答道:“回老爷的话,奴婢见日上三竿了表少爷还没醒,许是昨夜醉酒贪睡罢了,可谁知奴婢一进去一进去就” “够了!”慕容秋摆手,“这贼人敢在老夫眼皮底下生事!当真是不把我慕容秋放在眼里了!” 旭王与诸官站在一旁,都被这天翻地覆的局势弄得摸不着头脑,他犹豫片刻,开口道:“慕容大人,眼下还是快请仵作来验尸吧。” “还用验吗?”江淮走上前来,从慕容秋怀里接过温令漪,指着榻柱上那柄入木三分的蛇皮短匕厉声训斥,“分明是有人趁夜摸进舅舅府邸,用那柄匕首杀了曹央!” 旭王皱眉无言,自己刚才的话确实多余了,心口一时烦闷,大事将成,却突然被人搅了,暗道曹央活该。 温令漪挣脱开江淮的手,扑到曹央的尸身上,恸声呼喊:“央儿才来长安还不到半月,出了这档子事儿,要我怎么和姐姐交代啊” 江淮扶住温令漪孱弱的身子,不停的劝慰着:“舅母,事已至此,唯有捉拿住真凶才是要紧” ‘啪嗒’ 还未等江淮说完,一物的落地声闯入众人耳朵,在这气氛紧张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 原来,温令漪在扯弄曹央的袖口时,晃掉了一枚六棱木牌出来。 “那是何物?”旭王瞧着那满是血污的木牌,心底隐隐不安,他大抵猜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江淮拾起,顺势用袖子擦了擦,不过两下便露出那木签的本色,神情骤惊。 旭王看清上面的图案后,更是登时色变! 慕容秋看着那木签,低喝道:“这是什么狗屁东西!” 江淮声色皆冷:“阎王帖。” 在汤朝,有一种江湖势力,俗称宗门,而所有宗门都有一项‘收人钱财,替人寻仇’的业务,他们替雇主去除仇家后,会留下一枚六棱木牌,上印着自家宗门的名称和图腾,统称阎王帖。 慕容秋纵横庙堂多年,对江湖之事也有耳闻,自然也听说过这阎王帖,遂问道:“那,这枚阎王帖又是哪儿来的?” 江淮将木签翻过来,又用指腹蹭了蹭,露出三字小篆,上书:青云斋,下刻三朵青云图案。 她猛地看向旭王,眼底漫出一丝幸灾乐祸,回头对慕容秋说道:“舅舅,这是青云斋的阎王帖,我记着,这青云斋可是旭王殿下所掌的宗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偷鸡不成 江淮语气平缓,可听在诸位耳朵里却字字惊心! 旭王早已瞧见,心头疑云遍布,江淮的话一出,他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只得无力辩驳:“怎么会” 温令漪脸色惨白,颤抖着指着他:“殿下不知央儿哪里得罪了殿下要遭此灭顶之灾啊” 慕容秋的怒气则更上一层楼,方才席间对旭王的好感一瞬全无,字字质问:“殿下,您这是何意啊!” 旭王百口莫辩:“替人寻仇的事,青云斋向来单独行动,不经我手,我也不知道,许是曹公子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寻仇了吧” “笑话!”江淮声音凌厉,眼底冰封千里,“我表兄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有仇家寻仇,分明是有人蓄意暗害!” 厢房窄小,拉着厚厚的帐幔,江淮锋利的声音同曹央的血气掺杂在一起,一下一下的冲着旭王的思绪,他自知有理难辩,好半天才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江淮连连冷哼,暗瞟了一眼慕容秋:“我还以为殿下有多看重舅舅,今日还亲自登门拜贺,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你”旭王气冲胸口,江淮这几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却时刻暗示着慕容秋,是自己杀了曹央! “君幸向来性子耿直,说话也冲动了些,还望殿下多担待。”慕容秋面色阴沉,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旭王心底‘轰隆’一震,慕容秋此刻帮着江淮说话,怕是已经认定她的指控了。 “今日闹出这一档子事,实在是扫了大家的兴致,就都请回吧,改日老夫再设宴小聚。”慕容秋挥手,语气不容置否。 话说到这,诸官也不好意思再看热闹,纷纷道了几句节哀的话便离开了,唯有旭王不肯挪步,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 慕容秋心底涌上一层厌恶,直截了当的闷吼道:“君幸!送客!” 逐客令一下,纵使旭王脸皮厚如城墙也撑不住了,他双目眦红,大力的甩袖离开。 江淮左右各瞟一眼,面无表情的跟了出去。 旭王脚步匆忙,踏得院中残雪飞扬,他实在是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自己半年的努力在电光火石间竟全白费了! “殿下留步。”江淮飞速追上,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舅舅正在气头上,殿下切莫生气。” 旭王止步,回头盯着她:“大人说得好听,方才在房里可不是这个态度。” “方才是什么态度?”江淮故作不知。 旭王最恨她这一手装傻充愣,不由得切齿道:“方才,你言辞凿凿,字字缝隙皆在打压于我,现下却要我切勿挂怀,笑话!” “殿下太心急了。”江淮笑着,片刻微叹了口气,“即便是您与那曹央有仇,也不该误了您今日的‘大事’啊,这下子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好端端的与舅舅结了梁子。” “我没杀曹央!”旭王气极反笑,两种情绪在脸上不停交织,“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他杀了!” “殿下真是急糊涂了,我看没看到不要紧,重要的是舅舅信了,这就够了。”江淮云淡风轻的语气中夹着一缕得逞的意味。 旭王打量着她那与时态不符的神色,霎时脊背一凉,猛然想起不久前,她所说的那份藏在府中的大礼,脱口便质问道:“是你杀了他!” 江淮泰然自若,似是意料之中:“殿下说笑了,这曹央再不济也是我的远亲,自己兄弟死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旭王眼神滚怒,他甚了解江淮,知道她这个人手段狠毒,却不曾想她连自己亲戚都能杀害。 江淮不屑一笑:“那殿下又要如何?眼下舅舅认定了是您杀了曹央,即便反咬我一口,也只会被人当做狗急乱跳墙而已,既失了颜面,又未脱清,划不来啊。” “我从未见过如此歹毒的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下得去手。”旭王紧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盯出个洞来,却又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杀曹央陷害自己,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也只能用她欲打压自己为由来搪塞疑惑。 “我何时承认是我杀了曹央啊?这杀人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江淮睁着黑亮亮的眸子,语气戏谑,“只可惜舅舅请的戏班儿白跑了一趟,不过,倒是殿下今日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旭王被她羞辱,眼底的愤怒几乎要蹦了出来,却还是隐忍不发,自己今日所背的罪名已然够多,可不想再加一个气急败坏,殴打女史的过错。 “殿下知道今日戏班儿要唱什么戏吗?”江淮绕着他走了一圈,净白的裙摆缓缓展开,仿佛初冬悄绽的梅花,“我猜该是南柯记吧,眼见他将得逞,眼见他满盘崩,忙活了半天不过是黄粱一梦,到头来一场虚空,只做了跳梁小丑,博人一笑罢了。” 旭王气的脖颈滞闷,好像被人狠捶了一拳,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你” 江淮表情明亮,一下一下的用折扇打着手心,檀口轻吐:“为今之计,殿下还是先想想,舅舅正在气头上,若此时再为您向皇上进言,说的恐怕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了” 旭王双目眦红,血丝一根一根的蹦了出来,恶吼道:“江淮!”说着,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怒火,一拳打了过去! 江淮侧身躲过,灵巧的身型宛若一条摇摆的细蛇,她抓住时机,伸出右手飞快的顺拳而上,在他那暴起手筋处用力一弹! 旭王闷哼一声,汗珠如雨下,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他又出了几招,却因为心神不定被江淮寻得破绽,一一破解。 “放肆!” 他气急,一拳打在临旁的树上,‘轰’的一声,巴掌大的干树皮纷纷脱落,愤怒之余,还震下一场枯叶雨。 天,霎时间又凉了凉。 江淮任由那干枯的树叶刮过脸颊,发出‘沙沙’的声响,抬头,顺手接过落下的一只雏鸟,它羽毛半褪,气息奄奄,眼皮都抬不起来。 她抬眼,一双毒蛇般诡狡的眸子盛满了坏笑:“原以为是凤凰,其实不过是一只将死未死的麻雀罢了。” 江淮的声音极为荒凉,旭王听着,愤怒的心尖划过一股又细又长的寒意,眼瞧着她一点一点的收紧五指,那只雏鸟撑开眼皮,张开嘴角发出最后一声悲鸣。 ‘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驱狼引虎 又几日,皇城,御书房。 九足龙鼎余烟袅袅,漂浮的白气勾勒着房内的繁华雕栋,端肃间彰显着独属于宁氏皇族的沉浮气派。 内务总管秦戚手持拂尘立于一旁,大气也不敢出,时不时的瞟向龙案前的男子。 皇帝此时因为愤怒而胀的满脸铁青,一把抄起龙案上的热茶就向殿前跪着的旭王掷去! 滚烫的茶水劈头浇下,疼得他猛地一缩,却又不敢言语,只能咬牙忍着。 秦戚胆战心惊,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要承受天子之怒,劝阻道:“皇上息怒,当心您的身子。” 皇帝怒哼,眸中愤慨浓郁,指着旭王:“当心身子?只怕这宫里,有人巴不得朕早日驾崩呢!” “儿臣不敢!”旭王闻言,惊恐万状,连忙恳切俯首,“父皇误会儿臣了!” “误会?”皇帝暴喝着拂袖,“什么误会!朕还没有糊涂到不分是非的地步!” 旭王冷汗直流,指尖的温度也在逐渐消退:“父皇明鉴,儿臣实属冤枉,慕容大人寿辰之日,儿臣不过是依礼送了一幅画而已。” 皇帝用力的搓一旁的玉如意,语气复杂:“那你告诉朕,画上面所绘的凤栖梧桐又是什么意思?” 旭王支吾其词,好半天也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他知道如今说什么都已无用,暗叹一声,实在是没想到慕容秋做是如此决绝,竟真将自己告到了御前! 皇帝见他默认了,急火攻心,轰然站起:“还是说,你在暗示他什么!” 旭王自知无理可辩,此时供出江淮也于事无补,只得无奈的低下头去,没有反驳。 皇帝半晌叹了口气,深邃的眸子漫出一抹伤心:“这两年,你过得如鱼得水,一连追封两条龙带子,春风得意的很啊,竟敢私自勾结朝臣,暗建朋党!” 旭王嗓中干涩:“父皇息怒。” 皇帝恨铁不成钢:“如今,竟敢算计到慕容秋的头上!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旭王的视线被额角的鲜血染得模糊,他用力的抓着地面,恨不能将江淮那个贱人千刀万剐! 皇帝坐了下来,胸口起伏的厉害:“君幸呢?” 秦戚回道:“回皇上,御典大人早就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让她进来。”皇帝不耐烦的挥手,对旭王怒喝,“给朕滚去殿外跪着!脱袍待罪!” 旭王咬牙含恨,却又不得不照办,临出殿门又被江淮讥讽几句,气的是头晕目眩。 江淮走进来,一袭茶色官袍在身,比昨天的白衣多了一分稳重,按规矩行礼:“给皇上请安。”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旭王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江淮略微思忖,她并不知道皇上为何此时召她,心底有些虚,“只是殿下绝非有意,舅舅死了妻外甥,伤心难耐,无处发泄罢了。” 皇帝闭眼,疲倦的点了点头,旋即无言。 空旷的屋内,江淮垂手而立,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有余,她不停的转着扳指,瞥了一眼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秦戚,回头皱眉,自己何尝不是焦躁难耐。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漫长冷淡:“老四如何了?” 江淮骤然一凛,眼神似刀子般甩了过去! 她已揣度三分缘由在心,却不想是明王的事情! 秦戚一喜,连忙回答道:“回皇上,渝州那边前两天传了信儿来,说明王殿下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来也能回京了。” “病好了。”皇帝声音阴沉,却未带一丝犹豫,“既然病好了,就把他接回来吧,免得旭王成日放肆,不思改进,朕要让他知道,于他,朕还未动过国本之念,他并不是储位的第一人选。” 秦戚闻言,大喜过望:“是。” 江淮胸口闷窒,穿着的天青色肚兜已被虚汗沾湿大片。 皇帝见她没有表态,不可置否的问道:“君幸,你说得呢?” 江淮心乱不堪,事发突然,她既不能未卜先知,又一时想不出个好办法阻止,只得道:“回皇上,明王殿下前去往渝州已有四年之久,如今凭靠天下集福治愈顽疾,重回长安,实属皇族大喜之事,微臣也不胜欣喜。” “那就好,你去拟一道玉诏,加封明王两条龙带子,升四带亲王,迁居千秋阁,着礼部挑选一个吉利的日子,让他回来吧。”皇帝说着,又目光微深的追了一句,“左右你们自幼相识,他的册封使就由你来当吧。” 江淮轻轻一应,唇弧的笑容却冷冷凝住。 ——一——一——一—— 出了大殿,她仰望着碧澄蓝天,温和的热意笼罩周身,却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的贴身侍女——北堂自阶下走过去,开口相问:“大人,怎么样?” 江淮用力的捏着扳指,面色一闪恨意:“他娘的!失策了!” 北堂皱眉,识趣的没有追问,静等她自己开口。 江淮目光不善:“我只顾着对付旭王,却忘了还有一个明王,这次失手,竟让皇上许他回京了。” 北堂闻言,暗暗吃惊:“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淮神色微愠,本以为明王再也回不来的,谁知道自己这一记驱狼引虎,倒把自己给坑了。 她暗自攥拳,悔之晚矣,自己这四年的筹谋,到底全白费了! 北堂追问:“大人不能阻止吗?”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江淮冷哼,“皇上让我做他的册封使,就是要堵我的嘴,当年是我告发他谋反,害他被贬渝州,如今我亲自迎他回来,朝中之人才会无话可说。” 北堂也有些焦急,却知道此刻不能再多言了。 江淮视线匆匆掠过远处的旭王,似笑非笑,心中的怒火总算找到一个宣泄口。 她径直走到台阶下正跪着的旭王身前,略微躬身,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这又没人看着,殿下还是起来歇息一会吧。” 旭王眉间愠怒,恶狠的瞟了她一眼:“你别在这假慈悲,本王不吃这一套。”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江淮轻挽袖口,利落的甩开手里的折扇,“我苦意相劝,殿下却如此不识好歹。” 旭王嗤之以鼻:“江淮,若不是你挑唆慕容秋,他怎会将此事告到父皇那里,现在又来装好人,还不给本王滚开!” “殿下实在是错怪我了,舅舅本想状告你行贿,是我劝他看在皇族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今日就不是脱袍认罪这么轻的惩罚了。”江淮合了扇子,侧身绕着他转了一圈,“再者说,您这橄榄枝也抛的太远,竟然抛到了舅舅头上。” “哼,你们舅甥俩串通一气,诬告本王,这笔账,本王迟早会跟你算清楚的。”旭王火冒三丈。 她精诡一笑,眼神中多了一丝轻蔑:“殿下还是先别操心我和舅舅了,先操心操心您的前程吧。” 旭王对上她狡猾的眸子,狐疑道:“怎么?” “明王要回来了“江淮颔首,望着旭王霎时间怔住的目光,语气清冷,“想必此时,回京的玉诏已经下派去渝州了。” 旭王满脸惊愕,似是晴天霹雳,低头呢喃道:“怎么可能,他当初当初可是” “甭管他当初因为什么去了渝州,现在人家的的确确是要回京了,到时候这朝中就不是您和长欢公主的天下了,储位这杯羹,是要一分为三了。”江淮语气极平和,透出的气息却寒冷非常,一丝一丝的笼罩在旭王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明王容左 将至子时,旭王得令回了自己的醉云台,跪了整整一天,他的膝盖欲裂,微微一动便钻心似的疼。 宫人打开殿门,他一步一拐的走了进去,直接瘫坐在木椅上,口渴难耐,仰头将桌上那一杯残茶饮尽,放下茶杯时才发现,殿内还有一人。 邓淑妃从黑暗中徐徐走出,她身姿端庄,气度不凡,一袭赤金色的锦袍加身,上嵌的珠石耀眼如星辰,她虽然四十有余,可那精致的面上却寻不到一丝岁月的痕迹。 旭王鼻尖略微发酸,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来越紧:“母妃” 邓淑妃瞧见儿子如此憔悴,难免心痛:“回来了。” 旭王低下头去,闷闷的应了一声。 邓淑妃欲加安慰,开口后却止不住的责备:“你呀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呢,要你先别去,你非要去,这下好,连撤两条龙带子啊!” 旭王眼中含恨,猛砸桌案,震得茶杯一晃:“母妃,这次儿臣是被江淮彻彻底底的给算计了!” 邓淑妃扶住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江淮原本就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你低估她了,若她真的轻狂浅陋,也爬不到三品的位置。” 旭王心底不是滋味,犹豫片刻,才道:“眼下,明王又要回来了。” 而邓淑妃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似是早就知道一般。 旭王皱眉:“母妃早就知道了?” “皇上的玉诏一下,我就知道了,不过无妨,他在朝中一直安插着自己的人脉,非池中之鱼,回来是早晚的事。”邓淑妃语气略加不甘,“再者说,明王是皇后所出,是皇嫡子,身份尊贵,总不能一直在渝州待着,即便是顾着皇后的面子,也该接回来了。” 这两天,旭王的信心被江淮击的残破,一时拿不出主意:“那母妃,咱们该怎么办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邓淑妃深邃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烛台,淡淡道。 旭王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正他这次回来,最闹心的怕是江淮了。” 邓淑妃冷笑:“眼下明王回京是不争的事实,但他如今势薄,你要趁他根基未稳之时大力打压,千万别让他东山再起。” “母妃说的不错。”旭王点头,细细的琢磨道:“只是,这江淮四年前揭举明王谋反,如今又用曹央的事来陷害儿臣,她这到底要做什么?” “都不重要。”邓淑妃并不细加思索,只是不屑道,“她是长信旧臣之后,你父皇一直忌惮着,就让她先舒服几天,到时候再置办她。” 旭王一时不解,却没继续问。 “至于别的”邓淑妃阴险一笑,“收拾不了她,还收拾不了她那个在后宫的长姐江昭良嘛。” “对。”旭王眼睛轻瞟,附和着,“母妃说得对,动不了她,就动江修媛,反正伤的都是她江家的血脉” 母子两人幽幽地笑着,窗掩月色渗,烛台上的火苗被风刮的左右摇晃,闪着袅袅黑影,诡异斑驳。 ——一——一——一—— 渝州,大宁寺。 虽是三月,可寒冬的暗流却依旧涌动在空气中,长安尚且如此,渝州偏远,更是刺骨难耐。 大宁寺乃国寺,却也是大汤公认的刑罚之所,一年四季皆异常荒凉,偌大的院子中唯有一张豁了口子的石桌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木凳。 宁容左在院内设了一个简易的草靶,举着一柄通体光润的强弓,简单的瞄准后,利落的射出一箭。 一旁服侍的小厮——修仁连连称赞:“又是正中靶心!殿下好箭法!”说着,走过去拔箭。 宁容左清俊的脸上不露笑意,只是紧了紧那弓弦,淡淡道:“这么近的靶子,论谁都能射中吧。” 修仁用衣服擦了擦那箭,递给他:“殿下这话是不假,可这天鳞弓足足要两百斤才能开动,整个大汤除了殿下外,怕是没人能使得了吧。” 宁容左摇摇头,脑海中闪出一个人的模样,唇弧下意识的勾起,沉醉一笑:“你不知道,这弓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人能开动。” 修仁好奇:“谁啊?” 宁容左刚要脱口而出,笑容却骤冷,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修仁向来摸不准他的脾气,不敢多问,只听院外有人高声呼道:“殿下!殿下!” 宁容左头也不回,只是擦拭着弓身:“进来!” 话音未落,只见一男子盛着一卷玉制的诏书,脚步飞快的冲了进来。 宁容左瞟了一眼,原是礼部员外郎——潘高枝,还是自己从前在长安时提拔起来的,他再次举弓,比划了两下:“你怎么来了?” 潘高枝见他还不知道皇上准其回宫的事,神秘一笑:“殿下猜猜?” 宁容左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剑眉微皱:“少废话。” 潘高枝连忙‘哎’了一声,将玉诏往前递了递,欢喜道:“是皇上遣我来,为殿下您送回京的诏书啊!” ‘咔嚓’ 那只箭还未射出,就已然断在手中,宁容左回头盯着他,如墨的瞳孔微微颤动,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潘高枝满脸笑容堆累:“皇上还重新赏了您两条龙带子,迁回千秋阁住呢!殿下您瞧!” 宁容左迫不及待的接过玉诏,小心的在石桌上摊开,好看的手指缓缓的抚摸过那上面刻的每一个字,嘴唇一动:“是真的。” 潘高枝笑道:“殿下说笑了,这玉诏怎会有假。” 修仁也喜极而泣:“太好了!殿下这四年的苦也不算白受了!” 宁容左轻轻的阖了双眼,想起这四年寒苦的始作俑者,胸口微微起伏:“这回她怎么不拦了?” 潘高枝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殿下是说御典大人?” 宁容左直起身,淡淡颔首:“当初是她揭举我谋反,如今我回京,必定会加以报复,她就不怕吗?” 潘高枝不屑一笑,摆手道:“殿下不知道,您这次回宫的册封使就是她,说白了,皇上这是在打她的脸呢。” 宁容左闻言,眸子中微微荡起波浪,不再开口。 四年前,江淮上疏揭举他谋反,证据确凿,不容辩驳。皇帝当初是篡权夺位,最怕重蹈长信王的覆辙,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便以雷霆之势将他贬来渝州,说是养病,其实就是惩罚。 这些年,他受尽冷眼苦楚,心酸之余仍旧不肯放弃,终于等来了云开月明的这一天,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潘高枝小心的说道:“殿下回京后可要惩治她?” 宁容左拉回思绪,思量着摇头:“当初我是以养病之由来的这里,父皇是不会为我平反的,若纠缠不休,对谁都没有好处。”说着,狡猾一笑,“我不但不报复她,还要好好待她。” 潘高枝不解:“殿下,那江淮可是长信旧臣之后,朝中之人任谁都唯恐避之不及,您怎么还主动往前凑呢?” 宁容左冷静一笑,重新抽了根枯枝条削成的箭比划了两下:“不管是精制的箭还是粗制的箭,想要射中靶心,必要弓弦的帮忙,江淮就是助我夺嫡的这根弓弦。” 潘高枝心思活络,眨眼间便明白了他的话中深意,皱眉道:“殿下是想” 宁容左挑眉:“如你所想。” 潘高枝为难道:“殿下,长信旧臣在朝中虽然颇有势力,可那也只是皇上未除的一片毒疮而已,一旦皇上有了根连株拔的万全之策,他们倒了,您要怎么办?” 宁容左漫不经心道:“我一走四年,朝中必定是天翻地覆,眼下怕尽是旭王和长欢的人,我除了长信旧臣,还有得选吗?” 潘高枝固执道:“可是,当初是她害了您啊。” 宁容左头也不抬:“成大事者,便要不拘小节,和四年前的恩怨相比,我如今更在乎的是皇位。” 潘高枝叹了口气:“可即便殿下您抛了橄榄枝,江淮她也未必肯接啊。” 宁容左平淡一笑:“从前是先豫国公,如今是江淮,身为旧臣之首就要为其余人考虑,她要比你我更清楚旧臣如今的处境,拉拢她,即便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也有七分胜算在手。” 潘高枝思虑片刻,点了点头:“殿下借旧臣的势力去争储位,反之,那些旧臣借殿下之手保全自身,礼尚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宁容左‘嗖’的射出一箭,那箭在刺中靶心后‘咔嚓’一声两断,无力的落在地上,扑的杆上满是灰尘,他回头,语气颇有意味:“礼尚往来?” 潘高枝眨了下眼,登时恍然一笑,小声道:“用时需防,不用时则斩草除根,殿下英明。” 宁容左盯着那断箭,目光深邃,久久未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恭月郡主 将至午时,暖日当空,阳光借着木窗的缝隙将一个个精致的图案印在不远处的屏风上,江淮坐在书案前,放下狼毫,不紧不慢的呷了口凉茶。 “真有你的!旭王一下子撤了两条龙带子呢!” 茶还未咽下,殿外便有人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笑声似山涧流出的泉水般动听。 江淮嗅到她身上的酒味,也不搭理,自顾自的翻着书页。 “只是枉死了曹央。”那人直接压在她的背上,漫不经心的说道,“说来也奇,曹央?遭殃?真是巧了。” 江淮侧目,瞟见她左臂上系着的白绫,不解的问道:“你这是?” 那人娇媚一笑,转过身来,发丝摇曳,暗香入鼻,可谓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纱娟细腰,色比花娇,微醺之后,神情愈发氤氲动人。 正是长信王的遗女,当朝皇宠优渥的恭月郡主,她出生之时,掌心有一片粉色的胎记,像极了绽开的海棠,王妃不及多想,就给她取名为花君,宁花君。 江淮每每见她都不禁感叹,这花君不愧是整个中原数一数二的美人,她即便是日日得见,也次次惊艳。 花君拄着下巴,懒散的扯了扯那条白绫,神情微哀:“夏恒死了。” 江淮连着咳了两声,眼睛眨了眨。 花君之所以闻名中原,理由有三点。 一,她是长信王的遗女。 二,她有着震动中原的惊鸿之貌。 三,她自幼风流成性,喜爱豢养男宠。 而她口中的夏恒,正是她近来甚是喜爱的一位男宠,身份低的可怜,按规矩,连给她洒扫院子都不配。 江淮微蹙了蹙眉,她注意到花君左手腕上的那颗守宫砂,便知她还未,所以稍稍松了口气。 花君的身份要比她危险的多,虽然皇帝因为愧疚而善待于她,但她毕竟是长信王的血亲,一旦露出一丝复仇之念便会万劫不复,唯有整日玩乐,不思正业,才能打消皇帝的猜忌。 再者,花君虽然贪爱男貌,但好歹张弛有度,不会过火,江淮想着,随她高兴去吧。 “那个夏恒是自己来我府上的,我见他容貌当真不错,就留下了。”花君美目流转,淡淡道,“谁知道他已有妻室,他的妻子恨他不忠,便雇了杀手要了他的命,真是白瞎了。” “你是一国郡主,为了个庶民戴孝,像什么样子。”江淮伸手,将那白绫解下。 “罢了。”花君转移了话题,她略微起身,海棠红的纱裙徐徐展开,平铺在地,“只是,那曹央毕竟是你的远亲,还有慕容秋,他是你亲舅舅,此次旭王之事一出,皇上对他也必定多有看法。”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日楚霸王斗不过刘邦,就是因为没有刘邦狠心,他为了逃命,宁肯抛妻弃子,反观项羽,为了一个虞姬而犹豫不果。”江淮说着,却话锋一转,“至于慕容秋,我把他当舅舅,他未必拿我当外甥女。” 花君神色微怔,攥了攥掌心的海棠胎记:“倒也有理,只是他站在皇上那边,日后争斗,你们难免会交手的。” “这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江淮晃了晃茶杯,瞧着那碧水一波又一波,将杯底的梅花图案洗的越来越亮,“我和舅舅貌合神离,且都心知肚明,所以斗起来也无妨,只是母亲我怕母亲会很为难。” 花君望着她眼底的犹豫,攥住她的手:“江伯母有着经世之智,真到那时,她不会让你为难的。” 江淮反攥住她的手,拇指上的鸽血扳指透过阳光愈发明艳:“但愿吧。” “大人,潘员外郎来了。”北堂进来通禀道。 花君不解:“潘高枝?他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这潘高枝从前是明王的人。”江淮淡淡道,“此次明王回宫,册封礼按规矩得我和他一起商量,今日来无非是这件事。” 果然,潘高枝一直觉得自己官职较低,不得重用,就盼着将这次的册封仪式搞得隆重一些,以此讨好明王。 江淮心中有数,却故意打压,笑意微敛:“我说潘高枝儿啊,册封仪式不必太过隆重,只在天武门下宣读玉诏即可。” 潘高枝脸色一僵:“御典大人言之有理,但明王殿下到底是皇嫡子,不能太寒酸不是。” “这你就错了。”江淮缓缓站起,抚摸着屏风上绘的梅花,言之凿凿,“殿下在渝州的大宁寺待了四年,想必是早已远离世俗,静修身心,厌弃繁文缛节了,再者说,殿下是个节俭的人,为了一个册封仪式大费金银,不是违背了殿下的本意嘛。” 潘高枝愣了愣,继而说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江淮不容反驳的说道,“日子就定在下月一号正午三刻,流程很简单,殿下的车辇到了后,我在天武门下宣读册封玉诏,再引其去奉花观祭拜皇祖,当堂赏金龙带两条,然后去给皇上和双后请安,你听明白了吗?” 潘高枝根本插不上话,看来她早已经拟定好一切,容不得自己不明白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大人思虑周全。” “还有。”江淮颐指气使,“册封之日,皇上指我为正使,你和钱尚书为副使,要手奉玉诏,站在我的身后。” 潘高枝脸色微白,被她的气场压得骨气全无,道了声是,匆匆退了出去。 片刻,躲在屏风后的花君闪了出来,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连手上的茶水都给震洒了。 江淮斜眼:“你笑什么呢?” 花君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君幸,你是没看见方才那潘高枝的表情啊,就那样那样”说着,还学了起来,一个不小心还把身旁的屏风给推倒了。 江淮似笑非笑:“他想要巴结,我偏不让他巴结,明知道我和明王不对付,还敢到我眼前来献殷勤,当真是找不自在。” 花君扶起屏风,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明王当初犯了那么大的事,能让他回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逆子回京,还想要风风光光的,做梦去吧。” 江淮接过清茶,端详着那画着梅花瓣儿的杯盖子,久未言语。 “彦儿怎么样了?”花君坐了下来,又笑了好久,才闲闲的问道 “世子身子一直不好,前些日子我把师父从大燕请来给他号了脉,配了汤药,还需静养。”江淮道。 花君口中的彦儿,江淮口中的世子,乃是长信王的遗子,花君双生胞弟。 十九年前,佛门事变,长信王妃惊闻夫君死讯,冲血早产,拼死生下一对龙凤胎。又怕皇帝斩草除根,断了皇嫡子一脉,便连夜将其中的男孩送到了江家抚养,取名江彦,同恰巧也是当夜临盆的江淮假做了一对龙凤胎诓骗世人。 对外,长信王妃称:只生了花君一人。 江淮之父——豫国公生前是长信王的挚友,事发之后,他暗中聚拢其余旧臣,修养势力,只待时机为长信王报仇,扶世子上位,密称:扶统大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七年前,长安爆发鼠疫,豫国公不幸染病身亡。 临死前,他命人将江淮从大燕接了回来,将这难于上青天的扶统大任亲自交与其手,叫她务必带领其余旧臣,将这大汤江山归还给宁氏嫡血一脉。 明王被贬是她的第一步棋。 此步棋一走,其余旧臣倒也对她刮目相看,而后几年,则是更为放心。 如今旭王栽了,又是一步好棋,只是不想稍稍失了下手。 江淮闭眼,微呼了口气,不停的转着扳指,暗暗告诫自己:决不可心浮气躁,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来,眼下长信旧臣的地位方稳,不能冒失,千万不能冒失。 花君知道她在为明王回京的事情烦心,安慰道:“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可千万别乱了手脚。” “我已经费力除去了一个明王,切不可再崛起一个旭王,非要皇上子嗣尽断,无有臂膀,方有世子上位之机。”她目光微冷,紧紧的盯着花君,庄重的拱了拱手,“江淮秉承父亲遗愿,甘愿愚公移山,精卫填海,效仿夸父逐日之心,安顿社稷,除去国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花君见她如此,鼻尖一酸,眼中微微含了泪,她不着痕迹的抹去,笑着打了一下江淮的手:“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江淮笑了笑:“你放心,我的上御司还没人能像你一般随心所欲的进出。” 花君白了她一眼,嘟囔道:“得意忘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长欢公主 午后无事,江淮便禀了皇帝,回了自家侯府。 这是豫国公死后,皇帝感念其功高,特让其身无官职的次子江彦遗承爵位——封晋国侯时赏的府邸,虽算不上奢靡,但冬暖夏凉,极为宽阔透亮。 刚下马车,就听说门子说,长欢公主——宁容姬来了。 江淮大抵也猜出她今日的来意,当初诬陷明王谋反,还是长欢准备的假证据,如今功亏一篑,八成是来商量对策的。 走进西院,拐过两条红木侧廊,便是留心居,长欢正坐在屋院的石桌前徐徐喝茶。 她微微仰头,修长的脖颈如玉般细腻,光洁的小臂裸露在阳光之下,亮澄如瓷,长欢本就倾国倾城,今日又穿了一身的芍药红,美冠四处,愈发明艳不可方物。 只是在江淮的印象里,无心情爱一心朝政的女子都不是这样的。 石渠阁管理名人字画的邓昭锦,长青阁教导皇室幼子的徐丹青,天禄阁修订历代皇藉的骆宛竹,哪一个不是清清白白,一身静雅的。 只不过她身为一国大公主,这芍药红也穿得起。 “你回来了。”长欢眼神飞挑,指甲上的丹蔻红的刺眼。 她们两人当初朋比为奸,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言语间也少了许多官场的客套话。 江淮依礼拱手,顺着手臂看她:“下官见过长欢公主。” “坐吧。”长欢的面色有些严肃,“我今日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是心知肚明,咱们也别装腔作势,玩虚的了。” 江淮执起茶壶,斟了杯庐山云雾放在面前:“是。” 长欢用指甲飞快的敲打着桌子,略显焦灼:“就没有办法阻止明王回京了吗? “没有。”江淮的语气斩钉截铁。 敲桌子的手指登时顿住,长欢霍的转头,发髻上的金镶玉步摇左右晃动:“可是去年中秋,你不是阻止过一次吗?” “去年三月份,在皇后寿辰上我也出言阻止过一次,但事不过三。”江淮抬眼,锋利的眉梢轻轻一挑,“连谋反这么大的事皇上都能既往不咎,还重新封赏他两条龙带子,足以说明皇上已经对当年之事起了疑心,我此时若是再上疏阻止,只会显得居心不轨,皇上要是真的下令去查,你我迟早露馅。” 长欢语气已经有些难耐:“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回来,什么都不做啊!” “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明王回宫,已然是回天乏术了。”江淮转着扳指,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行。”长欢蓦地站起身来,声音凌厉,“旭王栽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本以为成王能顺势起来,谁成想半路又杀出来个明王!” 江淮冷眼瞧她:“那你想怎么办?鼓动支持你的臣子去皇上跟前闹腾吗?” 长欢精致的面上仿佛结了一层冷霜:“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本想求你”说罢,她话锋一转,语气略带威胁,“江淮,当初是你我联手陷害的他,这条贼船上可不止我一个人” “公主这是在威胁我吗?”江淮站起身来,她的五官本就不太和善,此刻略带薄怒,气场则是压制性的,“当初你我为了各自的目的联手将他扳倒,事成之后分道扬镳,说好了将它烂在肚子里,现在想拽着我继续下水,公主这梦做得也太过美了些。” 长欢眉梢飞扬:“你就不怕我告到父皇那里去吗?” “从来不怕。”江淮不屑一顾,对于她的纠缠多了一丝厌烦,“你无凭无据,单靠一张巧嘴就想让皇上信了你的话?再者说,我并没有陷害他的动机,又有长信旧臣维护,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你却不同,你有成王,此事一旦败露,你的美梦就泡汤了。” 长欢面容发僵,蓦地狡猾一笑,转头望了一眼对面墙外长进来的爬山虎,释然的呼了口气,执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呷着。 江淮瞧着她,眼珠黑的可怖,长欢公主那一番话她了然于心,托出当年之事,不过是想探探自己的口风,预防东窗事发,见自己态度如此坚决,也该放心了。 长欢果不出所料,理了理席地的长裙,坦明今日真正的来意:“旭王四处勾结,我这个亲姐姐为了成王奔走了这么久,也是要寻一个稳定的靠山。” 江淮攥住瓷釉茶杯,任由滚烫的温度攀上那冰凉的指肚:“江淮不才,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 “不才?”长欢弯下身来,轻轻的环住江淮的肩膀,“你江淮若称自己不才,怕是长安也没几个人敢说自己饱读诗书了,你可是父皇亲口承认的王佐之才!否则我也不会放下身段,在这里苦等你两个时辰!” 江淮站了起来,极黑的眸子中漾出一抹推拒之色:“公主恕罪,下官只是想在朝中独善其身,并不想参与夺嫡。” “独善其身?”长欢不禁冷笑,“江淮,你为官七年,官场上的规矩你不会不懂,根本就没有独善其身这么一说!如今朝局情势分明,夺嫡三党,你必须选择一方!” 江淮面容肃穆,不卑不亢的对上她刀刃般的视线:“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必定会出手帮你,只是我知道,你需要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长信旧臣。” 长欢凑近两步,把住她的肩膀,语气颇为真诚:“江淮,你同我合作,到时候成王顺利登基,必定会为长信旧臣正名的!” 江淮掩眸,掰开她越来越用力的手指:“不可。” 长欢紧皱着眉头,心焦道:“为什么?”说着,再次靠近一步,“江淮,你可还记着从前先生称咱俩为巾帼双璧吗?你我合作定会过关斩将,就像小时候捉弄邓淑妃那样!” 江淮望着长欢的双眼,只看到了翻滚着的朝政,那么浓郁深刻,恍惚想起小时候,长欢用小刀将邓淑妃的八尾凤钗划成了九尾凤钗,导致邓淑妃冒犯了皇后被皇帝责罚的那次。 苦涩一笑,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那样强势的女子。 长欢见她不作回答,不由得气急:“旭王鲁莽,做事虎头蛇尾,明王狡猾,周身危机四伏,唯有成王,唯有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参与夺嫡,就是在刀山火海走上一遭。”江淮冷静的分析道,“胜,虽是腥风血雨后的无上荣耀,但败,却是日暮途穷,万劫不复,倘使只有我一个人,我必会无怨无悔的跟你冒险,但我身后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要他们还在,我就不能踏出这一步!” “可你终究是要在刀山火海上走一遭!”长欢骤然喊道,声音尖利刺耳。 “那我也不会选择成王!”江淮也提高了声音,字字夹杂着无奈,“他无心皇位,你再怎么努力也全是徒劳!” “放肆!”长欢气得发狠,挥起大红的衣袂,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 清脆过后,一片死寂。 两人都愣住了。 江淮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整个左脸仿佛烧着一般,鼓得通红,唇角轻轻扯动,一滴刺眼的血猛的滴落,溅在白色的领口上,开出一朵妖异的败花。 她登时跪下。 再抬头时,只见长欢的脸上布满了惊愕和愤怒,两种情绪的交掺让她看上去十分扭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分崩离析 长欢下意识的把手往袖子里藏,躲闪着江淮满含质问的目光,声音微哽:“江淮,你十二岁入宫,至今已经七年整了,一行皇子公主中,唯有我对你推心置腹,就连父皇赏的一枝四蝶银步摇都与你轮流着戴。” 说着,深吸了口气,“现在,是真的疏远了。” 江淮轻轻的别过头去:“公主昔日交帕之情,江淮没齿难忘,只是我什么事都能答应你,帮助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长欢高傲的扬起下巴,映衬着夕阳的红晕:“可我就这一件事求你。” “那就请公主饶恕下官,公主的恩情,下官只能来世再报了。”江淮难得的认真起来。 长欢微阖双眼,又猛地睁开,对着江淮厉声道:“别以为你不帮我,就没人肯帮我!” 江淮没有应声,只是恭敬的站着,此时的长欢恨不得自己生成男儿,光明正大的去抢皇位。 “我的手段不比你差,只是碍于身份不能直接干政罢了。”长欢一甩长袖,冰冷道,“你今日拒绝了我,我也不强求你,本公主也并不会狭恩以报,从前,就当是我看走了眼,不作数的。” “公主”江淮在袖中搓着扳指,颇为无奈,她自小入宫,身份特殊备受排挤,唯有长欢无所顾忌,真心实意的对她好,帮她度过了很多难关。 若是按照江淮本身重视情谊的性子,是该一头答应的,只不过,成王也罢,其他皇子也好,都不是她想辅佐的。 “江淮,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长欢语气严肃。 江淮抬眼:“公主请讲。” “你不答应我,真的是因为顾忌长信旧臣的安危,还是说另有选择。”长欢盯着她,眼中漾着浓浓的寒意。 若换了别人,江淮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便罢了,可偏偏是长欢,她只能选择沉默,却也表明了态度。 “果然。”长欢笑的极冷,不住的点头,“你果然还是觉得成王当不成储君。”说着,用力的攥住江淮润白的手腕,狠命的问道,“是谁!” 手腕好像被恶兽的牙关钳住,尖利的指甲不断地往肉里钻,江淮疼的脸色有些发白,却死不肯言。 长欢眉间越皱越紧,被江淮这含糊不清的态度气得直要发狂,眼神一瞟,触及到她左手拇指上的那颗鸽血扳指,红得比夕阳还要耀眼,经过数年的打磨,圆润晶泽。 她登时明白了,质问道:“这扳指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及笄之日宁容左亲手送给你的吧!” 江淮似是被戳到了痛处,甚是轻易的推开了她的手,语气渐冷:“公主好记性。”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你竟然会选择明王!”长欢公主瞪着眼睛,不可置信道。 “我并未选择党派!”江淮胸口微微起伏着,有些薄怒。 “那你为何如此宝贝这枚扳指!”长欢公主前一秒还在瞪眼,后一秒便冷笑的不能自持,“是了是了,宁容左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也不必猜,你也对他动了心吧。” 江淮一句话不说,目光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长欢最恨她来这一套,自小到大,不管是紧张害怕还是为难窘迫,江淮都会选择不出声,不作为,你看着奇怪,却又捉摸不透,以至于不敢轻易下手。 记得八尾凤钗的恶作剧被邓淑妃发现,将她二人叫去问话之时,江淮也是这种态度,但只有她瞧见了,江淮那藏在衣袍里的手,抖得几乎攥不住。 长欢拨弄了下步摇上的流苏,其味无穷的说道:“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当初要与我联手陷害他?” 江淮眼底冰冷:“我不喜欢他,我只想要帮你。” “帮我?你当初肯帮我,现在却又不肯了?呵呵,你江淮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诬陷之事如此凶险,你不会轻易帮我,总有自己的目的。”长欢咬了咬牙,“宁容左是长安最狡猾的狐狸,你是最阴险的毒蛇,般配得很呢!你们两个想要在一起,不是他拔掉利爪,就是你除去毒牙,否则只会两败俱伤,我可是很盼望那一天呢!” 江淮眼珠黑的发亮,心口的深潭终于掀起细微波澜,藏在袖中的五指也攥的极紧。 长欢眨了下眼:“江淮,今日我出了这个府门,从前的一切都当没发生过,你我二人分道扬镳,不是都要向上爬吗,就看看谁爬的远!” 江淮瞧着她刁钻的模样,心中微叹了口气:“公主,放手吧,成王他自己不想做皇帝,你这样硬逼他也不是办法,到头来登基后做你的傀儡吗?” “我偏不!”长欢艳丽的五官逐渐扭曲,“如今旭王被罚,明王势薄,正是成王出头的机会,我不会放弃的!” 江淮皱眉,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已是一国公主,为何还要舍命去犯险呢?” “江淮,记住。”长欢讥讽的笑容背后闪过一丝苦涩,“权力就是这样一种让人渴求的东西,你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例如你,你对权势的追求不比我少,别把自己说得太清高。” 江淮知道,长欢今日之举,便是得不到就要全毁掉,言谈缝隙间句句想要与自己决裂,官场之上没有情谊,只有永远的利益,昨日是友,今日是敌,明日或许就能刀剑相向,既如此,她很乐意奉陪到底。 “多谢公主提点,只是还有一句话要奉劝公主”江淮眼神平淡的看着她,真诚劝阻,“政权素来是一把双刃的利剑,玩得好,它自然可以为你披荆斩棘,玩不好,挫骨扬灰的就是自己。” 长欢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她早已料到如此结局,今日来不过是赌一赌,既如此,冷哼一声:“是啊,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吧。” 长欢早已没了来时的沉稳,仿佛一盆长满尖刺的毒花,摸不得碰不得,连看也不忍心看。 “你可要记牢了!”她嗓中的声音有些涩滞。 “是。”江淮拱手行礼,方要起身。 “甭起来了!”长欢猛地尖叫一声,声音如同锦缎撕开时般刺耳。 江淮眼珠一颤,又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长欢眼角溢出一丝晶莹,转瞬又消失不见,她拖着那精致厚重的花簇裙摆,疾步离开,耀红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 片刻,江淮疲惫的合上了眼,起身颓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杯接着一杯的为自己斟着早已凉掉的茶。 为官七年,这一路,她丢掉了太多东西。 从前是恪纯无邪的心思,变得善于谋算。 如今是交好的昔年之友,转眼分崩离析。 此后呢,还会丢掉什么东西? 仔细回想,长欢何尝不是在夺嫡之路上丢弃了无数单纯,换来如今近乎极端的疯狂。 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一颗心被朝政欲流淹没后的模样,只愿自己能适时抽身,借方才的吉言,不要愈陷愈深才好。 江淮嘴里发苦,盯着自己露出来的手腕,上面青紫的淤痕十分刺眼,她猛地用力,指尖胀白,一下将那个青釉的茶杯捏得粉碎。 远处走来的北堂瞧见这一幕,犹豫道:“大人,公主走了,走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 “所以她并不如自己想的聪明。”江淮扶额冷笑,眸中如一汪幽深的潭水,无波无纹,“她若与我争吵后还能笑意吟吟的出这个门,就说明她不简单了,再者说,她若是真的聪明,方才就不该和我撕破脸,说什么分道扬镳,不相往来的话,论着我和她从前的情谊,出了事,我也能出手相助一把,现下倒好,成了死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适时择主 将至黄昏,江淮在慈心居与母亲慕容葏(jg,一声)用过晚膳后,同她去西院的祠堂共同抄写经文。 说来有些愧疚,这经文还是要烧给曹央的。 慕容葏跪在佛像前,手捻佛珠,口中呢喃着句句佛偈,她背脊挺直,银黑相间的鬓发一丝不乱,极为端庄静美。 江淮跪坐在一旁的矮木桌前,一笔一划的抄写着金刚经,因着视线昏暗,又命人掌上了两盏油灯。 月色如水,自上空倾泻而出,缓缓流淌在纤长的指缝间,余余袅袅,半个时辰已过。 慕容葏徐徐地睁开双眼,一双深邃的眸子饱览世间沧桑,她起身坐到江淮身旁,平淡道:“午后等你的时候,长欢公主和我谈了很多。” 江淮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她都和您说什么了?” 慕容葏拿起一叠抄好的经文扔进炭盆里,炸出来的火星噼啪作响:“左右是些奉承的话,听来听去也都一样,不过有一点说得倒不错,良臣若真的能择贤主而事,不挑剔其出身嫡庶,不外乎是明智的。” 江淮面色闲适,落笔道:“只可惜迟了,母亲不知,午后她已经和我撕破脸了。” 慕容葏并不吃惊,端详着桌面上的细腻纹理:“情理之中,她轮番试探,无非是急功近利罢了,如此渴望权势,这样的想法早晚会害了她的。” 江淮思量着母亲的话,想起长欢今日之举,五味杂陈。 “此番明王回京,朝中的风向又会有所改变,怕是很多人会选择易主,你呢?”慕容葏抬起头,一双眸子甚是沉静。 江淮思忖,道:“母亲是想让我插手夺嫡?” 慕容葏轻轻一笑,望着朗夜长空,语气冷淡:“你为世子谋虑,难不成就不是参与夺嫡了吗?” 江淮心下一空,一股寒风直袭后脊,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 不错,长欢公主为成王争夺皇位,她何尝不是在为世子争夺皇位呢? 独善其身,这句话说的还真是关门打脸,原来自己早就置身夺嫡的洪流之中了。 慕容葏微微起身,苍老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将皇上的儿子一个个扳倒,待他驾崩,再将世子的身份托出水面,顺理应当的登上皇位,可是,这其中的凶险你不是不知,如今便暗流涌动,待明王回来,还不知会怎样对付你呢” 江淮黑如曜石的眼珠转了转,试探性的问道:“母亲是想让我” 慕容葏颔首:“与其站在旁人身边对付聪明的那个,还不如与聪明的那个联手,先除掉扶统路上的所有障碍,至时,再反过来对付那个聪明的,如此皇位,岂不唾手可得。” “只是”江淮略微蹙眉,转着扳指,“旭王势大,却太过莽撞,长欢细心,又总是自作聪明,我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明王。” 慕容葏盯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可是当初我”江淮甚是不解。 “你和他都是成大事的人,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你若告诉他,愿意联手帮他谋取皇位,你认为他还会在乎你曾经给他使过的手段吗?”慕容葏的声音中有着经世的智慧,“你与他一样,都只看重结果,至于过程,最不重要。” 江淮垂眸,紧攥着手里的毛笔,力道之大险些要将它折断。 与明王联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慕容葏拿下她手中的毛笔,摸了摸她冰凉刺骨的掌心:“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再八面玲珑也总会有出纰漏的那一天,总要有人帮衬着你才行,让他做你的尖矛,让长信旧臣做你的后盾,方能在朝中所向睥睨,你要知道,明王的手段可不是那两人能比的上的,眼下同盟,总比敌对强。” 江淮对上慕容葏的视线,眸中百般情绪夹杂翻覆,搅得心口闷窒:“母亲,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次确实是吃了亏,我会慎重的。” 慕容葏敛了笑意,道:“登高,方知跌重,你这次吃亏,就是告诫,我从来不在乎你的城府深浅,手段好坏,我在乎的,是江家的荣耀,和你父亲豫国公江秦的名声和遗托。” 江淮闻言,若有所思,冷风吹起宣纸一角,哗啦啦的作响,霎时间,她突然明白了自己长姐为何甘愿抛弃一身英气,磨去一身棱角,在宫中悲寂度日。 将门虎女一朝逼成深宫怨妇,无非是为了家族荣耀四字。 江淮心口发闷,疲惫的拄着下巴,呆呆的望着那一摞摞的宣纸,思忖着方才慕容葏的一席话。 ‘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 ‘你与他一样,都只看重结果,至于过程,最不重要’ ‘我从来不在乎你的城府深浅,手段好坏’ 心下一惊。 原来她早就知道曹央是自己杀的了,江淮侧眼,慕容葏依旧从容的坐在那里,左右颠倒着热茶,袅袅白气顺着手指缭绕着。 江淮无奈一笑,突然有一种孙悟空翻腾在如来掌心的感觉,困乏无力。 她十二岁时成为女官,短短七年,披荆斩棘,一路坐到了现在的位置,没吃过大亏,自然得意,可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踩得再高,跌得越重,加之长信旧臣身份特殊,眼下虽然地位高悬,却是摇摇欲坠,自然是要做好一切的打算才行。 江淮想着,等明王后日回京,好好试探他一番,再做定夺。 “这个给你。”慕容葏突然递来一封信,“是你大哥寄来的。” 江淮接过,心中略微松泛一些:“寿水战事终于告捷了吗?” “快了。”慕容葏点头,“只是你大哥信里另有交代。” 江淮皱眉,拆开信封细细一读,不由得愣住了:“续弦?” 慕容葏呷了口茶,慢慢道:“战事还有一个多月便可告捷,你大哥看上了一个为他疗伤的随军医女,说要续为侧室,战事繁乱,就先送回家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江淮蹙眉,望着对面一株不知名的杂草,疑惑着说道:“自从锦瑟嫂嫂死后,大哥再没续弦,怎么突然说要娶一门侧室?”说罢,将信封掷在一旁,“再者说了,一个布衣女子进门,做个妾室都是抬举了,居然还是侧室。” 慕容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平日里不是总劝你大哥续弦吗?怎么了?” 江淮略微嘬腮,只道了两声罢了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教训刁奴 翌日,江淮闲来无事,去了灼华宫和修媛娘娘——江昭良下棋打发时间。 江昭良十八岁入宫,至今已有十年整,这十年的漫漫长日将她身上的豪情消磨殆尽,宛然一个深宫妇人的模样,即使那张脸颊依旧美艳动人,但神情间的寂寥和无奈却是无法掩藏的。 她身着一件深紫色的半臂襦裙,上用金线勾勒着数朵展开的紫罗兰,虽然针脚细密,面料不菲,可样式已经不是近两年流行的宫装了。 江昭良半靠在软榻上,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垫着下巴,犹豫片刻,落子。 江淮瞟了她一眼,也不紧不慢的落子。 江昭良微微俯身,连忙将她那枚棋子拨到一旁:“不算不算,我方才没注意,疏忽了,这步不算。” “这一盘棋还没下完,你就毁了三四番儿了。”江淮无奈的扶了下额头,“罢了罢了,谁叫你是君我是臣呢,就再让你一步。”说着,将自己那枚棋子拾在手中。 江昭良掐着自己的白棋,迟疑了半天,再次落子。 江淮得意一笑,将黑棋落下:“又是死局。”说着,将脸凑到她眼前,“要不然再让你一步?” “罢了罢了,十局棋九局输,有什么意思。”江昭良叠了叠手上的帕子,一对眼珠好像尘封在沙雾里的玉石,没有光芒,“昨日去了览福宫,瞧见那还在襁褓中的长平公主甚是可爱,若是有个孩子陪着,这漫漫深宫才有些盼头。” 闻言,江淮也不做声了。 江昭良方入宫时,凭着烈马般的性子宠冠一绝,任谁都无法匹及,谁知七年前的一次意外小产,她和皇帝闹起了别扭,恩宠便再不如从前,否则以她的身家和才貌早该位列四妃,而不是在九嫔之中苦苦挣扎。 “长姐还年轻,迟早还会有孩子的。”江淮偶尔会揣测,莫不是因为长姐是长信旧臣之女,皇上忌惮,而故意打了她的胎? 江昭良苦涩一笑,冰冷的护甲抵在掌心上,微微用力:“君幸,你就别安慰我了,如今宫中谁人不知,我早已色衰爱弛,哪里比得上那些新晋宫嫔年轻貌美。” “长姐的容貌放在眼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怎能妄自菲薄。”江淮垂眼,转着拇指上的鸽血扳指,“只是你不肯对皇上用心,他自然也不会对你用心。” 江昭良心尖微颤,没有说话,半晌才起身往后殿走去:“你不是爱吃我宫里做的牛乳糕吗?我去给你拿。” 江淮点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叹了口气,原来宫中的女子,二十八岁就已经迟暮了。 正等着呢,殿外突然响起一阵争执的声音,她出去一看,原是长姐的贴身宫女天葵与邓淑妃宫里的海莲吵起来了。 海莲吵得正欢,语气不可一世,见到一脸冷淡的江淮从门后出来,暗暗一惊,连忙行礼:“奴婢不知御典大人也在这里,给大人请安。” “这里不是邓淑妃的含象殿,你走错了。”江淮挥手,不耐烦的让她离开。 海莲心底暗虚,虽然江昭良不得皇宠,甚是好欺负,可她那个妹妹却是宫里出了名的难对付,今日她奉邓淑妃之命故意来找不快,却不想还没尝到甜头,自己就先碰了刺头。 无果而回也没自己什么好果子吃,想到这里,海莲咬牙道:“回大人的话,是邓淑妃遣奴婢来,向修媛娘娘讨两斤茶喝。” 江淮蹙眉:“没茶就去奉茶司领,来灼华宫做什么?” 海莲脸色仓促:“是奉茶司的管事儿的说,这个月的最后一斤六安茶被修媛娘娘领走了,淑妃娘娘说了,皇上最爱喝六安茶,又常去含象殿,所以宫里总得备着,即便修媛娘娘爱喝,也总不能和皇上抢吧。” 江淮缓缓的走下石阶,展开折扇,不屑一笑:“亏的邓淑妃侍候皇上多年,竟不知道皇上最爱喝的是西湖龙井吗?” “奴婢记得明白,是是六安六安茶。”海莲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硬撑着胆子说道。 “那你是说,我伺候龙案这么多年,连皇上这点习惯都记不住吗?”江淮蓦地提高了声音,说的又快又急。 海莲吓得一缩,连连道:“那那是奴婢记错了是奴婢记错了,好好像是西湖龙井。” “既如此,我长姐领的是六安茶,皇上要喝的是西湖龙井,你怎么跑到灼华宫来了?”江淮合上了扇子,语气愈发冰冷,“我看你分明就是来胡闹的!” 海莲眼底一颤,‘扑通’的跪了下来:“大人恕罪,许是奴婢奴婢记错了,是淑妃娘娘自己想喝自己想喝六安茶,不是皇上不是皇上” “先到者先得,后来者空手而归,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吗?”江淮挑眉,回头瞟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天葵,“邓淑妃想要喝六安茶,下个月早早去领不就得了,这个月就忍着吧。” 海莲护主心切,不悦的嘟囔道:“可是可是淑妃娘娘位列四妃,修媛娘娘不过是九嫔之一,大汤开朝以来,一向尊卑有序,就算修媛娘娘再想喝,也得先紧着淑妃娘娘不是!” “还敢顶嘴!我看你才是目无宫中的尊卑礼序!”江淮目光骤冷,手腕一甩,那柄坚硬的两仪扇‘嗖’的抽在海莲的脸上! ‘啪’的一声重响! 海莲那白皙的左脸上瞬时间激出一道血印! 天葵吓了一跳,捂嘴惊呼! 擅自妄议主子的身份,以下犯上!”江淮疾声责备,挥臂抽了第二扇! 海莲耳边嗡嗡作响,脸颊鼓的老高,疼的眼泪直流,还未反应过来,第三下已经雷鸣电闪般接踵而至! 她被打的合不拢嘴,口水直流,忍痛之余,还不忘磕头请罪。 “最后这一下算是告诫,你若是再敢跑到灼华宫来闹事,这条舌头就别想要了。”江淮紧盯着她,目光森然阴冷。 海莲摸着滚热的双颊,流着眼泪踉跄的跑开了。 “这个海莲总来找茬吗?”江淮转过头,冷冷的去问天葵。 天葵被方才那一幕吓傻了,连忙回神:“回大人的话,这个海莲仗着是邓淑妃的贴身宫女,总来殿里吆五喝六的,年节的时候,还硬抢走了一套汝瓷的茶具呢。” “身为娘娘的贴身宫女,连基本的护主也做不到。”江淮瞥眼,颇含薄怒的说道。 听到江淮这么说,天葵吓得连忙跪地,不知道这股气火怎么会烧到自己身上:“是奴婢无能,还请大人恕罪。” “长姐身为修媛都受人如此凌贱,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又能做的了什么,起来吧。”江淮拍了拍折扇,“我会打点好上下,以后宫里缺什么就去我那里取,小事就叫北堂做主。” 天葵起身,连连道谢。 “长姐自己不想去争去斗,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保她安稳无忧。”江淮不紧不慢的摸着扇柄,“我独自也能保得江家太平,只要她别忘了当初进宫的目的就好。” 天葵不解,却点了点头。 “牛乳糕一会儿我叫北堂来取,先走了。”江淮留下这句话,闲悠悠的离开了。 天葵回到殿内,瞧见殿门后面色异样的江昭良,吓了一跳:“娘娘” “都听到了。”江昭良坐回软榻上,一下一下的敲着茶杯,呆望着桌上那株刚刚绽开的紫罗兰,良久,才听到她怅然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这株紫罗兰终于开花了,天葵,你去内务司问问,今夜是否还是蒋充仪侍寝。”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明王回京 四月初一,明王回京。 江淮一身茶色官服恭立在天武门下,风姿飒爽,气势逼人。她扬着下巴,眯着眼睛,瞧着远处空无一人的官道。 身后的钱景春已然有些体力不支,偶尔需要潘高枝扶一把才能站稳,一边叹气一边擦汗。 钱景春眨着眼,免得汗水流进去,小声的问道:“几时了?” 潘高枝瞧了下天:“未时一刻了,不知道明王殿下怎么还不来。” 钱景春搓手不悦道:“不过是一个四带亲王,摆什么谱啊。” 潘高枝虽然是明王的人,可顶头上司这么说,他也只得配合道:“大人就再等等吧,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殿下一向准时。” 钱景春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皱眉不屑:“戴罪之身,说什么准时不准时。”刚说完,不经意的瞟了一圈,登时怔住! 江淮那精如毒蛇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钱景春被看的浑身发紧,冷汗直流,好半天才道:“御典大人怎么这么看钱某?” “还以为是哪宫哪院的丫头,原是钱尚书啊,您是一部尚书,怎么也学起她们来了,乱嚼舌根。”江淮面色似笑非笑,眼底冷成一坨。 钱景春本不用让着这个黄毛丫头,只是最近旭王被贬,连累的他也抬不起头,加之江淮在宫中势力独大,他只好陪笑道:“天气炎热,饶舌几句罢了。” “既然大人嫌弃天热,就把乌纱帽摘了,摘了就凉快了。”江淮不屑的说道,临了还蔑了他一眼。 钱景春气的眼睛通红,连着几口气要提不上去,潘高枝连忙帮他顺了顺后背,安慰道:“大人还且忍下吧,谁不知道现在皇上眼前就她吃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淮头也不回:“潘大人也嫌这天热?” “不敢不敢。” “不敢就把嘴闭上!” “是。” 钱景春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潘高枝。 又过了一个时辰,随着马蹄声的由远而近,官道的尽头终于慢悠悠的驶来一辆朴素的棕色马车,眨眼间就来到了天武门下。 车停了,车上的人却没有动。 江淮目光冷淡,接过潘高枝手中的玉诏,一齐跪地:“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给明王殿下请安,还请殿下下马跪接皇上玉诏。” 片刻,马车的帘子后传来一句极为温润的声音:“天儿太热了。” 四月份,天儿哪里就热了,分明是故意为难她。 江淮面不改色,依旧道:“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能破,殿下刚刚回京,还是安分点儿好。” 车内的人冷清一笑,又没了声音,直到日头偏了,才敲了敲马车的木板,前头的轿夫连忙下马跪在车前,道:“殿下请。” “嗯。”那人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踩着那轿夫的背下了车,一步一步的走向江淮。 视线内闯入一双绣工极好的蟒纹黑靴,还匝了金线,江淮眼神微颤,情绪有些没来由的激动,不知是喜是恨。 那人伸手扶起她,净白的掌心蜿蜒着清晰的纹理,温和道:“御典大人请起。” 跪的太久,这下猛地站起来,腿窝处仿佛有尖针齐下,江淮踉跄着后退两步,勉强站稳,而身后的两人则七拐八拐的倒了。 那人攥着江淮的手腕不肯松开,语气戏谑:“大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天气太热,中暑了?” “无妨,多谢殿下关心。”江淮稳了稳心神,缓慢的抬起头,视线扫过他的脸颊,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 宁容左,四年不见。 他要比从前高了大半头,整个人也精瘦了许多,唯有一副皮囊依旧清俊耐看,尤其是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一滴化开的浓墨,分不清轮廓,不知道要蔓延至何处。 他今日回京,却不张扬,单着一件藏青色的金龙腾云交领长袍,腰间一条黑色缎带勾勒出健硕的身型,上坠两枚质地纯粹的玉佩,微风一过,细碎的流苏来回晃荡。 宁容左察觉到她眼中的异样,会心一笑,虽说当年遭她陷害被贬,可此刻见到真人,倒也不觉得气了,淡淡道:“大人是打算在这天武门下宣读玉诏吗?” “若是殿下嫌天热,等到去奉花观再读不迟。”江淮想要抽回手,却不想宁容左的五指好似一柄钢钳,抓得她动弹不得。 她幼时习武,因为骨节奇硬,所以专攻指法,眼下强行挣脱根本不是问题,可如今的光景,也只好忍下。 “无妨,只要是大人亲自宣读,在哪儿都行。” 他的手指愈发用力,江淮疼直流虚汗,指尖都不自主的颤了起来,她瞪着宁容左,咬牙道:“明王听旨!” 蓦地,松了手,宁容左面无表情的撩衣跪地,恭敬拱手:“儿臣听旨!” 江淮不着痕迹的扭了扭手腕,小心的展开玉诏,朗声念道:“大汤钦昌,今有皇朝四子宁容左,恭警诚孝,通晓练达,谨奉百花神君垂怜,加封其两条金龙带,升四带亲王,迁居千秋阁,钦此。”说罢,将玉诏交与其手。 “儿臣接旨。” 宁容左伸手之时,还促狭的用小指搔了搔江淮的手心,惹得她气冲上头,皱眉道:“还是像四年前一样惹人厌烦。” 某人却厚着脸皮轻轻一笑。 四人又不紧不慢的走进奉花观,宁容左向汤皇祖行过跪拜大礼后,江淮又朗诵了几句词,从鎏金架上取下两条金黄色的锦带递给他:“恭贺殿下荣升四带亲王。” 宁容左站起身,扯了扯腰带,毫不知耻的张开双臂,笑容意味深长:“有劳大人了。” 江淮深呼了口气,直接将金龙带扔给潘高枝:“没听到吗?还快给殿下戴上!” 潘高枝吓得连连眨眼,慌乱的接过金龙带,刚要伸手,就见到宁容左面色阴沉,不悦的喝道:“一身臭汗,闪一边儿去!” 潘高枝老脸一红。 金龙带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到了江淮手中。 她对上宁容左得意的目光,无奈蹙眉,往前两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凉扑面而来,她稳了稳心神,将带子自他腰后绕过来,刚要掖进腰扣里,他却故意往前倾了一下,江淮不察,两人‘砰’的一声撞上了! 江淮趔趄两步,用手肘抵住他,略有怒意:“殿下小心。” 宁容左挑眉,嘴角微勾。 江淮压住心中的闷火,引他去给皇帝和双后请安,四年未见,又是一顿长篇狂续,站了两个多时辰,才从昭阳殿出来。 她揉了揉脖子,靠着墙角的阴凉处活动了下脚踝,才继续向自己的上御司走去。 “大人留步。” 身后那人又追了上来,笑声温润,可听在江淮耳朵里,比刨木声好听不了多少。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 宁容左站在暖阳之下,周身华锦,一袭藏青色长袍十分衬人,他疾步上前,眉尾一挑:“大人脸色怎么这么差?” “天气炎热,说不准是中暑了。”江淮随便甩了句话,只想摆脱他,“下官身子实在不适,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在亲自登门恭贺殿下回京之喜。”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宁容左一个侧身拦住她的去路,眼睛瞟了瞟,笑道:“等下。” “殿下还有什么事吗?”她将‘还有’两字咬的极重,已然不耐烦。 “哎呀,真是时过境迁,四年啊,太久了。”宁容左故意道,“久的我都忘记了自己的千秋阁怎么走了,大人好记性,给我带路如何?” 江淮望着他,久积的愤怒到底是妥协成无奈,点了点头,抬了抬手:“殿下,这边请。” “别!”宁容左再次伸手,避开江淮杀人的视线,轻笑道,“千秋阁的路我不记得了,但是上御司的路我却记得十分清楚,大人有空,我去讨杯茶喝不介意吧。” “去你娘的!”江淮终于忍不住,狠狠的剐了他一眼,转身阔步离开。 宁容左望着她气恼不已的背影,无辜的笑了笑:“这脏口都扔了多少年了,怎么一见到我就重新捡起来了。”说着,抬步跟上她,惬意的说道,“当真和你师娘一模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一顾茅庐 上御司里,山茶捧着果盘,一脸懵怔。 她年纪还小,半个月前刚分到上御司,在宫里只听说过宁容左的大名,却没见过真人,此刻顺着果盘的银边偷偷瞧去,别的没觉得,只觉得那人倒要比传言中清俊多了。 山茶想了想,又转过头去看坐在书案前的江淮,她倒是一脸冷色,十分不耐烦。殊不知江淮身份高悬并牙尖嘴利,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而能将自家大人烦成这样,也是某人的好本事。 宁容左拄着下巴,盛着茶杯,闲适的瞟了一眼江淮身后的木质书架,道:“没想到大人这么喜欢看书。” 江淮捧着书卷,头也不抬:“论语云,温故可知新。” 宁容左抬头,傍晚的余晖自窗间倾泻而下,映在江淮周身,犹如一匹华美的锦缎,她的目光往返在古朴的书卷中,半张脸掩在夕阳的光晕里,美不胜收。 “什么乱七八糟,我只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还有颜如玉。”他冷冷的将视线从江淮的脸上移开,眺望远方。 江淮嘴角一撇,不屑与他多言。 宁容左清了清嗓子,山茶连忙帮其又斟了杯茶在手,他满意一笑:“你这个丫头倒还算机灵。” “不给。”江淮不紧不慢的翻着书页。 宁容左面色蓦地一僵,皱眉咳了一声:“我又没说我要。” “要也不给。”江淮继续翻书,时不时的拿出毛笔标注。 宁容左抿了抿嘴唇,举起手中的茶杯,煞有架势的说道:“大人请看,这是何物!” 江淮抬眼,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厌恶之情,语气尽是嫌弃:“茶杯!” 宁容左用力的点了点头,笑容如明月:“那大人知道这个印梅茶杯是哪个窑的手艺吗?” “是梨山窑的手艺,用来盛庐山雨雾茶最好,能衬的茶水碧绿清澈,让人垂涎欲滴。”江淮利落的折了书页。 “不错。”宁容左放下茶杯,又拿起一旁李子,“那这个呢?” “从越州进贡来的李子,不过最好趁着没熟的时候吃,酸死你。”她说的时候,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山茶忍不住一笑。 宁容左嘴角抖了抖,又拿起一枚蜜饯。 “这是何物?” “用疆外的野蜂蜜腌好的蜜枣,也是越州那边贡来的。” “这又是何物?” “红木花桌。”江淮捏着书角的手用力了些,仔细看时,微有青筋浮起。 “那这个呢?” “红木坐墩。” “这个呢?”宁容左起身,走到书案前,指着那一排毛笔认真的问道。 江淮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还真以为他一走四年,在大宁寺呆傻了,什么都不认识了。 “笔架!”她的语气越来越重,几乎是吼出来的,索性将案上的东西全部说了一遍,“羊毫!狼毫!紫毫!兼毫!镇纸!宣纸!砚台!墨锭!各种草书拓帖!还有我手里这本三国志!” 山茶憋笑,憋得十分难过。 宁容左倒吸了一口凉气:“大人好气魄。”说着,小心翼翼的指了一下那个砚台,“这是什么砚啊,怪好看的。” 江淮自我放弃,书也不看了,拿起茶杯喝着:“蛇鳞砚,中原名砚之一,能不好看吗。”说完,还补了一句,“去年旭王殿下送的。” “恩,恩?”宁容左又猛地提起精神来,“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 “大不大方我不知道,不烦人就是了。”江淮放下茶杯,起身将书本放回到架子上。 宁容左稍微靠近了些,故作无知:“不错,这砚台的确好看,不知道怎么用啊?” 江淮转过身来,尽量不发怒,她脱下扳指,将一旁的冷水倒进砚台里,拿起墨锭磨了起来,不多时,黑水晕开,颜色极重,还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梅香。 宁容左故作恍然:“原来是这” 没等他说完,就见到江淮顺手在砚台上抓了一把,直接伸过来拍在了他的脸上,再拿开,一个崭新而完整的五指印赫然在上,黑的那叫一个均匀。 末了,还在他的袖口蹭了蹭。 宁容左还未反应过来,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山茶一愣,片刻扑哧一笑,又连忙捂着嘴,憋的眼泪都出来了,只好匆匆出了大殿,离老远,还能听到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哎呦,乐的她都不行了。 宁容左没有动,只是‘啧’了一声,道,“原来是要这么用啊。” 江淮把他推得远了些,唇角的笑容有些得意:“这可是崂山墨,很是难洗。” 宁容左出奇的没有生气,连他自己都觉得,渝州一走四年,磨的脾气都好了,他拿起书案上的小铜镜,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总结道:“你的手型倒是不错。” 江淮像是欣赏怪物一样欣赏着他,顺手戴上扳指:“殿下还真是宽容大度。” “当年越王勾践在吴国受尽屈辱尚能三年不愠怒,卧薪尝胆,我又有什么不能的。”宁容左丝毫不在意,直接抓起一张宣纸蹭手。 江淮瞟他:“你也‘问疾尝粪’了?” 走进来的山茶听到这四个字,险些将手里的木盆摔了,她小心的将水放在桌上,道:“奴婢打了热水,还请殿下擦洗。”说罢,又匆匆退出去了。 “还是这丫头懂事。”宁容左满意的点点头,他鞠起水洗了几把脸,水没黑,脸却越来越黑,不由得烦躁起来。 江淮见他如此狼狈,心里一天的火也消的差不多了,吩咐山茶去取了一碗陈醋,顺手倒进热水盆里,冷淡道:“这法子还是恭月郡主教给我的,不知道是否管用,你先试试吧。” 宁容左敛了笑容,用毛巾蘸了醋水敷在脸上,一点一点的蹭着:“法子不错。” 彼时月夜将至,殿里一片昏暗,山茶掌上了火烛,呼吸间,白袅的烟雾就在屏风的四周蔓延开来。 眼瞧着天色晚了,江淮刚想开口送客,就听到宁容左极冷的声音从身后骤然袭来。 “你当初为何要害我?” 江淮脚步一顿,只觉得殿内的温度霎时间降了下来,沉默半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牙缝中一点点的挤出来:“不是害,而是揭举。” “我没谋反,你为何要揭举我?” “若你没有谋反,皇上为何无故贬你去渝州?” “那是因为你害我!” “不是害,而是揭举。” 三言两语,兜兜转转,又绕回到。 宁容左盯着她藏在阴影里的脸,上面浮着一层浮隐若现的戾气,蓦地,自嘲一笑,伸手摸着江淮的头发,挑眉:“聪明,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江淮想起那日在祠堂时,慕容葏所说的一席话,结盟是要考虑,只是现在试探怕是无果,她只得淡淡一笑作为掩饰。 “我听说了旭王被罚的事,你的好手段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宁容左说着,语气间多了一丝锋利,“只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手段放在朝中,岂非太过卑鄙了?” “甭管是黑猫白猫,只要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她推开他的手,语气平和,“既然是好手段,殿下就好好的看,咱们各自安生。” “能否能安生度日,还要看大人的选择。”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选对了,大人的日子自然安生,若选错了” “如何?” “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江家一个也别想活。” 江淮浑身一冷,一股麻意顺着指尖袭上发梢,她没有再开口,只是转着扳指,揣度方才的对话。 宁容左瞟见枚鲜艳的鸽血扳指,回忆似洪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他强硬的拽住她的手,取下扳指握在手心:“等你选好了,我再把这枚扳指还给你。”说着,转身要走。 突然。 他再次转回身,漆黑的双目里泛着点点星光:“你为何杀害曹央陷害旭王,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只是你此次出手,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看在你这么珍视这枚板指的份上,四年前的恩怨,就此了了。” 江淮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眉间慢慢的蹙了起来。 看来母亲说的不错,经过诬陷一事和旭王一事,宁容左已经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和长信旧臣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重要,知道此刻为敌实在不是什么高明之举。 眼下她能确定的是,宁容左不会对她进行打击报复,也不会将当年的案子翻出来重审,扳指一举,反而露出一丝拉拢之意,也就是说,时局当即,只看自己如何选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医女兰桑 在明王殿下日复一日的努力下,江淮终于打破了自己为官告假的记录,整整七天没有上职,皇帝询问,也只是推脱染了风寒,谎称自己连床都下不了。 这一歇,活生生的把人给歇懒了,第八天,她起来后只洗了把脸,头发也随便用毛笔一插,就去慈心居和慕容葏一起给新开的百子莲修剪枝叶了。 才两剪子下去,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一桌的花瓣,慕容葏连忙夺过江淮手上的小剪子,将花往身前拉了拉,心疼道:“笨手笨脚的,照你这种剪法,把花都剪秃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一旁摆弄着九连环的三弟——江歇笑了笑,青涩的眉间满是幸灾乐祸,快声快语:“那这么说,二姐一定做不了剃头匠了。” 江淮拢了拢花瓣:“油嘴滑舌,功课温的怎么样了?” 江歇脸色一僵,连忙沉下头去,而一旁的小侄女——江檀则兴高采烈的摇着小手:“小叔昨天又被书院的先生打手板啦!” 江歇连忙捂住她的嘴:“臭丫头,不是说好了保密的吗?” 江檀不过四岁,一双大眼睛水蒙蒙的,眨了眨,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檀儿记住了。” “现在记住有什么用!”江歇瞪着眼睛,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 “活该。”江淮似笑非笑,端起一旁的茶来细细喝着。 慕容葏瞟见她空无一物的拇指,问道:“你那枚扳指呢?” 江淮动作停了停,让江歇带着江檀去院里扑蚂蚱玩,自己将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脸色也愈发凝重。 慕容葏一直微笑着,将剪落的枝叶收在一起:“一个都活不了?他真是这么说的?” 江淮点头,帮忙把花盆放到窗台上:“但愿他的本事能大的过他的口气。” 慕容葏放下剪刀,执起茶杯,袅袅白雾间,她悄然一笑,眉眼间尽是温柔。 江淮蹙眉:“母亲笑什么?” “没笑什么。”慕容葏徐徐的呷了口茶,询问道,“那你想好了吗?” “没有。”江淮也不细想,只拄着下巴,“至少现在没有,他乍然回京,我总要思量些时日,再选择是否和他结盟。” “也好。”慕容葏颔首,“明王狡猾,虽然是他先向你抛的橄榄枝,也得好好斟酌,等斟酌好了,再去和郭太师商量商量。” “母亲!二姐!”江歇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兴奋道,“回来了!回来了!” “慌里慌张的,谁回来了?” 江歇喘了口气:“就是前些日子,大哥来信说,要娶做侧室的那个随军医女!” 而紧随其后的江檀则是一脸懵懂,摊着粉肉的小手:“爹爹要娶新媳妇吗?” 江淮瞟了一眼慕容葏,发现她的脸色同自己一样,有些僵硬。 自从四年前锦瑟嫂嫂被蛇咬伤,血崩离世后,她大哥——江璟便再没续弦,所以年幼的江檀对母亲这一概念并不深刻,如今这么一问,她也只好将江檀揽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高兴吗?” 江檀仰起稚嫩的小脸,有些犹豫:“那她是檀儿的娘亲吗?” 江淮刚要回答,就听到身后的慕容葏不紧不慢的说道:“是。” 江檀闻言,兴高采烈的拽着江歇奔去府门口了。 江淮不解,慕容葏解释道:“由她高兴去吧,若真是个规整的女子,日后扶为正室也不迟。” “母亲不去看看吗?” “空屋子已经打扫好了,你看着安排就好。”临了,慕容葏又接了一句,“叫她午后再来请安,我要歇一会儿。” 江淮心下觉得可笑,在侯府,若是母亲不待见一个人,那么剩下的所有人是不敢给那人好脸子的,这个新来的医女,母亲是摆明了不喜欢,不知道入府后的生活该有多艰难。 想着,转身去了府门口。 北堂已经将人带进府中,她瞧见江淮远远的站在廊侧,走过去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大人,这女子有些古怪。” 江淮瞥眼:“有何古怪?” “身上有一股骚臭味儿,让人闻着呛得慌。”北堂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嫌弃。 江淮觉得好笑,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怎么还没人来拜见我们姑娘!” 另有一个温婉的女声连连阻止:“幼彤,这里可是晋国侯府,收敛些。” 幼彤不屑的‘切’了一声,再次扬高了声音,生怕别人听不到:“姑娘,你现在不是那个随军的医女了,你现在可是征北将军的妻子,江家大夫人了!地位高贵,哪里用得上收敛!” 那医女再要说话,就瞧见左边的檐廊下走出一个女子来,她身姿风绰,肌肤瓷白,精致的五官上漾着一抹冰冷的不善,心下觉得不对劲儿,连忙跪地请安。 而幼彤见她衣冠不整,发丝凌乱,更加不放在心上,也不肯跪,直接颐指气使的说道:“你来的正好,我们姑娘上门,你们江家怎么也不来人接一下!”说着,指了下北堂,“让一个下人迎我们入府,像什么样子啊!” 北堂凌眉一竖,刚要上前,却被江淮拦住,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的丫头,淡淡道:“你再说一遍?” 幼彤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又要开口,却不知从哪里闪来一柄扇子,‘嗖’的抽在自己脸上! 力道之大,直接让她跌坐在地,头昏目眩! 江淮这一下要比那日打海莲用力的多,抽的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么没规矩的丫头也不配侍奉江家的新媳妇,拉去后院。”她冷声吩咐道。 幼彤刚要挣扎,就被几个看热闹的做饭妈子拉走了。 那医女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方才江淮走过来时,就觉得她非一般人,还好自己守了规矩,否则下场也不会太好过。 江淮伸手将她扶起来:“那丫头不懂事,我会另找人伺候你。”说着,鼻翼下飘过一股难闻的味道,她蹙了蹙眉,估计是这兰桑在军营时染在身上的臭气。 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又开口道:“我是将军的二妹,江淮。” 原来她就是江淮! 那医女心里暗惊,虽然听过她的名声,却不想能有这么大的架势,一上来就给自己个下马威。 她尽量把声音放的柔一些,道:“民女兰桑,见过大人。”说着,抬起了头。 温和的眉,淡雅的眼,虽没有花君和长欢那般惊艳,却也是世间少有的美貌,关键是像实在是像 仅仅一眼,江淮便僵在那里,只觉得气血上涌,哽在嗓间,话也说不出来。 和江檀一起躲在檐廊后的江歇也愣住了,他撇下侄女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拽住江淮的袖子,迟疑道:“二姐,怎么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啊!你瞧那眉眼,太太像了” 北堂疑惑的瞧着这两人,她是锦瑟死后才进的江府,自然不知道这两人在吃惊什么。 江淮微呼了口气,至此才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就说自己那个痴情专情的大哥不可能随随便便的续弦! 原来如此,这个兰桑和故去的锦瑟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眉眼,几乎是一模一样! 江淮收回心神:“以后你就是大哥的侧室了,与小妾不同,算是个正经的夫人,就别总是民女民女的称呼自己了。”说着,招呼江檀过来,“这是檀儿。” 兰桑点了点头,有些犹豫:“是,我听将军说过。” 江淮推江檀过去,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觉得兰桑和爹爹房里挂着的画像确实有些相似,便试探性的走过去。 可刚靠近两步,就闻到一股恶臭味儿,她连忙捂鼻子跑了回来,扎进江淮怀里:“小姑,好臭啊!” 兰桑脸色一白。 江淮差点笑出来,连忙抱起江檀,对兰桑交代道:“这路上辛苦,想必你是早已疲惫不堪了,让北堂带你去住的地方好好清洗一下。” “是。” 江淮的目光流返在她的身上,笑道:“既然你是医女出身,肯定很会伺候人了?” “大人过誉了,只是手脚利落些罢了。” “既如此,就过了晌午再去给母亲请安吧,顺便伺候她午膳。”江淮补了一句,“母亲不喜欢懒散的人,也不喜欢恃宠而骄的人。” 兰桑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善茬,况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要挺起腰板也得等到江璟回来,于是说道:“是。” 江淮见她各方面都不错,心下也不是太抵触,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带着江檀离开了,临走还撂了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啊。” 兰桑不解。 北堂见兰桑听得一脸雾水,心下冷笑,原来是没读过书,居然连嘲讽也听不出来,她不屑道:“你住的地方在北院,随我来吧。” 兰桑连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可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她虽心有不甘却还是隐忍不发,只是脸色变冷,目光也不似方才柔和,猛然射出一抹精光,让人背脊发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依兰花香 自兰桑入府已有十多天了,她容貌出挑,又端庄稳重,视江檀如己出,很快就赢得了府中众人的喜爱,连慕容葏也下令,让她搬去主子们住的西院,挨着江淮的留心居住。 而另一边,宁容左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猪屁股不能赶得太紧,容易跳圈。 于是乎,在江淮第九天上职的时候,他只是远远的点头问好,并没有继续胡搅蛮缠。 这对于江淮来说无疑不是个好现象,难得清闲。 ——一——一——一—— 四月的尾巴。 漆黑长空,毫无星子,偶有惊雀乍起,搔的树叶哗啦啦的作响,让人不由得心悸。 书案上的沙漏‘啪’的流完最后一粒沙,江淮骤然惊醒! 她浑身被汗浸透,如水洗般,乌黑的发丝一缕缕的贴在脖颈间,黏腻难忍,歪头瞧见屏风后的那个黑影,谨慎道:“谁?” “大人,是我。”北堂道。 江淮微撑起身子,花一样的脸庞仿佛经过凛冬蹂躏,虚弱非常:“大晚上的不睡觉?守着我干什么?” 北堂从屏风后走出来,语气犹豫:“是小小姐,小小姐出事了。” 江淮坐起身子:“檀儿怎么了?” “小小姐从前半夜就开始发高烧,到现在还没退呢。” 江淮面色一僵,连忙扯下衣架上的外衫披在身上,一边往出走一边斥责道:“怎么才告诉我!” 北堂十分为难:“是老夫人叫我先别告诉您,说您平日里就够累了,想要您” “你是我的侍女还是母亲的侍女?”江淮猛地转身,眼中的颜色要比这黑夜还要重上几分。 北堂脚步顿住,连忙道:“属下只效忠大人一人。” “知道就好。”江淮冷冷的撩了句话,匆忙的赶去慈心居。 那里灯火通明,声音嘈杂,全府的人都聚了过去,她分散开众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进去,心焦道:“母亲,怎么回事?” 慕容葏见她过来,怪罪的瞟了一眼北堂,旋即道:“檀儿从前半夜起就开始发高烧,一直也不退。” 江淮伏在床榻边,贴了贴江檀烧的惨白的小脸,又摸进褥子里攥了下她的手,顺势在手腕处把了一脉,觉得有些奇怪,回头对北堂道:“拿我的腰牌,去太医署请崔玥过来。” “是。” 慕容葏连忙叫住她:“不必了,我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 江淮蹙眉点头,江家的孙子辈就这么一个孩子,可谓是掌中宝心头肉,若是出了点事真是要塌了母亲的天啊! 不多时,崔玥到了,漏夜偏冷,她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头不梳脸不洗的就往这儿赶,江淮见状,感动不已。 崔玥是一代名医之后,虽不能使白骨生肉,死人复生,却也靠着手中的十三根银针治愈了无数疑难顽疾。 因着私交甚好,崔玥也不多言,直接过去把了把江檀的脉,两次呼吸过后,她眉间微皱,道:“这脉象也不似平常的发热啊。” 慕容葏扶住她的肩头,焦急道:“阿玥,你快给好好看看。” 崔玥抬头:“药呢?” “药熬好了吗?”江淮冲后面喊道。 “来了来了!”兰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苦药从外面小跑过来,她忙了一夜,熬的眼底通红,唇角也有些发白。 崔玥接过,递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从摊好的针具里抽出一根较细的,按了按江檀的左手腕,霎时间就要扎下去。 突然! 她猛地回头,禁了禁鼻子,对着一头雾水的兰桑质问道:“你身上什么味道?” 兰桑一愣,江淮更是满面疑云,不知道崔玥此时问这个做什么。 “是是皂角香。”兰桑柳眉微蹙,眼底显出一抹紧张。 崔玥不顾别的,直接把她拽到身前,揪着衣角闻了闻,不到两下,脸上的神色已然明了,冷夜中,她的声音异常突出:“除了皂角,你还放了什么?” 江淮闻言,心头猛的涌上一丝寒意,她大抵猜出来了,视线也逐渐凝滞,最后如利刃般落在兰桑的脸上。 兰桑被满屋子的人盯着,顿时如坐针毡,她小心的瞟了一眼榻上的江檀,仔细的回想着。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一股军营携带的臭气,便日夜勤洗,听江檀说她喜欢依兰花,自己便挤了些花汁子放进洗衣服的水里,本以为衣服上沾了依兰花的香味能讨好她,谁知 “小小姐对依兰花过敏,别说沾在身上,就是闻到也会呼吸困难。”北堂的话直接当头一棒。 兰桑一听,藏在裙摆下的双脚陡然一软,无力的拄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 分明是江檀亲口告诉自己,说她喜欢依兰花的! 她猛地回头盯着那个四岁的孩童,后脊逐渐涌上一股后怕! 崔玥不屑的瞧了她一眼,小心的解开江檀的衣服,打量着她娇嫩肌肤上的片片红斑,稳扎稳打的开始行针,又说了副药方子,命人去配。 慕容葏坐在一旁,脸色沉的可怖,她责备的目光一直流返在兰桑的面庞,蓦地,伸手掐在她的胳膊上! “我要你和檀儿住在西院,是要你照顾她,不是要你加害她!” 慕容葏的指甲又尖又利,兰桑惊呼一声,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戚戚道:“老夫人您别生气我我不知道啊”她哭着,耳饰上的那颗大海珠晃得厉害,明亮的珠光一闪一闪的,闪进了江淮的眼里。 江淮愣了愣,心中慨叹,看来大哥还真是喜欢她,就连锦瑟嫂嫂生前最喜欢的海珠耳坠都交给她了,罢了罢了,爱屋及乌,爱屋及乌。 慕容葏护孙心切,又要伸手去掐,江淮连忙站起身挡在兰桑面前,道:“母亲息怒,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兰桑她事先不知道,也不能怪她。”说着,回头对伺候兰桑的丫头喝道,“她不知情,你在侯府呆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吗?怎么不提醒着点儿!不上心的东西!给我滚去后院!” 那丫头一听说去后院做苦役,登时大惊失色,跪地就要求请,可还未开口就被北堂拉走了。 兰桑见江淮如此雷厉风行,顿时将‘说实话’的念头给憋了回去,心中暗忖,她们江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护短,若此时道出事实,有谁会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会拿性命陷害自己,反倒会认为是自己为了开脱而胡乱编造的借口! 眼下江璟还在疆外,府里没有人能庇佑她,自己孤身一人,地位卑廉,还是先自保为上,她停了停,连忙道:“多谢老夫人,多谢大人,兰桑知错了,下次一定注意,绝不再犯。” 慕容葏心疼江檀,平日里的慈祥在孙女的安危面前也全都消失不见,她冷着脸:“下次?你也没有下次了,既然行礼还未收拾妥当,就还住在北院吧,等檀儿的病好些了再商量来西院的事。” 兰桑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连忙叩首谢恩。 江淮眼底波澜微动,到底是因为她长得太像锦瑟而生出了怜惜之情,淡淡道:“忙了一晚上,你先回去吧,换身衣服,再洗洗。” 兰桑抿了抿嘴,抹了脸颊上挂着的泪水,在众人的目光中踉跄着离开了。 崔玥望着那个萧条的背影,疑惑道:“她是谁啊?” 江淮顿了顿,眼神有着一丝躲闪,好半天才冷淡的答道:“一个伺候檀儿的洒扫丫头罢了。” ——一——一——一—— 将至黎明,天边化开一抹青白的曙光,颜色阴冷,笼罩着整片长安上空,颇为沉重。 兰桑拖着一身的疲惫往北院走去。 ‘咕咕咕咕’ 头顶有猫头鹰的叫声,她抬眼,只见右手边的院墙外有一枚石子扔了进来,落在脚边。 她本来幽怨的目光顿时谨慎起来,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小心的拾起那枚石子,取下上面系着的一个小纸卷。 放在掌心,徐徐捻开。 上写:调查江淮与通州刺史苟良是否还有来往。 落款:黎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石林遇刺 翌日,上御司前,上演着十分戏剧性的一幕。 宁容左和北堂分别左右拽着江淮,皆用力不小。 北堂一脸厌弃:“还请殿下快快松手,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实在是有辱我们大人清誉!” 宁容左则一脸不在意:“你一个小小侍女,竟敢和本王这么说话,胆子还真是太大了!” 江淮身处中间,体会两马分尸之痛,脸色微白:“你们都先松手,松手再说。” 北堂不肯松手:“大人,明王一向为人狡猾,他说是带您出宫去玩,指不定是想要报复您呢!” 宁容左也不肯松手:“放肆!那日我都说了既往不咎,难不成你还质疑本王的人品吗!” 江淮侧眼:“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北堂扑哧一笑。 宁容左翻了个白眼,趁那两人不察,直接将江淮拽了过来:“让你们笑!” 江淮一个趔趄扑到了某人怀里,迎面入鼻一阵清香,她无措的抵着掌心,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外衣,却还是触碰到了他那份健硕,还有那强有力的灼热心跳。 她心下一乱,肢体十分不自然的推开他:“你是亲王,我是女官,且都身份不低,还是要自顾形象的,快别闹了。” 宁容左理了理衣领,一脸正色:“这点我自然知道,只是你身边的这个小小婢女实在是太不懂事,不仅出言诋毁我的形象,还接二连三的质疑我的人品。” 北堂蹙眉,眼神如刀般锋利:“我没有!” 江淮不悦的瞪眼过去,低声责备道:“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还不快下去。” 北堂一愣,略带担忧:“可是大人您” 江淮一边推她一边说道:“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万一呢?” “不如这样,若是两个时辰后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再提刀杀过来不迟。” 北堂给了某人一个警告性的眼神,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宁容左挑眉:“你这侍女,还真是对你忠心耿耿。” “自然。”江淮在阳光下比了比手,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宁容左直接拉过她的袖子:“走吧。” 江淮一个踉跄,连忙问道:“干什么去?”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答应什么?” “出宫去玩儿啊。” “我我还得上职呢!” “我已经帮你告完假了。” “谁让你擅自帮我做主的!” “哪来那么多问题!” “” “” “” 两人争吵了一路,连皇门下的护兵也一头雾水,连连思忖:“这两位祖宗是怎么了?” 对面的同伴挑眉:“不是冤家不聚头罢了。” ——一——一——一—— 江淮紧随在那人身后,因着脚下石子颇多,她一直是低着头,也不言语,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她不察,迎头就撞了上去。 还未等开口呵责,那人极美的唇弧缓缓一勾,一改方才的玩世不恭,回头淡淡的说道:“到了。” 江淮揉了揉额角,绕过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眼中一颤,呼吸登时滞住! 她就觉得方才的路线十分熟悉,竟忘了皇城西侧还有一片茂盛的石林! 回想过来,已是四年未曾踏足。 可流逝的岁月并未在这处堪称仙境的地方留下任何残存的痕迹,耸立的青石,乱而不脏的郁郁小草,阳光透过头顶笼罩的树叶缝隙中映射而下,虽然斑驳,却依旧美不胜收。 她摸了摸那石头表面糙糙的细沟,还有些温热没有消退,想起曾经留着这里的欢声笑语,欣慰道:“好久没来了。” 宁容左转过身来,深邃的眸子一下不眨的盯着她:“看来你还记得这里。”说着,转过身去,似是自言自语,“还以为你忘记了。” 江淮收了收心,走过去和他并肩:“我自然记得,这片石林还是成王殿下最先发现的,他还说来日出家,临了就要在这里坐化,为这,还被长欢公主训斥了一顿呢。” 宁容左往前走了走,掠过数块翻起的巨石,蓦地腾空一跃,眨眼间便踏在了最高的一块石头上,声音有些遥远:“是啊,后来他们都不再过来了,就只有你我二人隔三差五的跑来玩闹一番,衣服刮破了都不知道。” 江淮望着他颀长而潇洒的背影,脸色一红,别扭的转过头去:“我知道。” 宁容左也不回头,直接跳了过去,轻巧的落在巨石那头,突然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当时以为是春色满园,其实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啊。” 江淮品味过来,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只是耳根红的刺眼,捂着衣领扬骂了一声:“你不是说什么都没看见吗?” 石头后传来一声轻笑:“你什么都没有,我自然什么也没看到。” “好你个登徒子!”江淮一蹦三尺高。 好久也不见某人跳出来,她索性气恼的坐到一边去了,偶尔听到一两句那人自认为好笑的笑话,心下鄙夷,也不附和。 知道他出不了什么事,江淮也没开口相问,只是时间久了,精神不由得警觉了些,脑海中开始不断的回忆起北堂的那一套甚有道理的复仇大论。 说来也奇,她本以为宁容左此番回京,两人必定势如水火,互不能容,各自算计,至死方休。 谁知道他竟如此大度,仅凭个扳指就一抹前仇,既往不咎,难不成真是心受佛教,开化了? 江淮摇了摇头,在心里面藐视自己方才的天真。 她还是小瞧宁容左了,此次回京,皇帝依旧没有为他平反,亦或许是被他拒绝了。总之,在朝中行走,身负谋逆之罪,如此授人以柄简直堪称是凌迟之辱,他竟也能忍气吞声,还如此云淡风轻的拉着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来石林寻找曾经的回忆? “难不成,真要学勾践吗?”江淮小声嘀咕着,“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羽翼丰满后再报仇雪恨吗?” “你说诸葛亮七擒的孟获,历史上到底有无其人啊?”某人在巨石那头高声问道。 “七擒七纵尚不知是否属实,小说到底与史书不同,无从可考。”江淮悻悻起身,忍不住的问道,“你上好没有!” 某人的声音劈了个叉:“上好什么!” “茅房啊!”江淮掐腰,“要不然你跑那边去做什么!” 某人险些昏倒,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才不是上茅房!我是在找东西!” “什么” “找到了!你快过来!” 江淮仔细的环视了一眼,灵身一跃,跳了过去。 只见某人正撅着自己弧度十分不错的臀部,大头朝下的找着什么,江淮心头觉得好笑,轻快道:“你做什么呢?” 宁容左扶着腰起身,招了招手:“你可还记得,四年前,有一天我突然派人去请你来这里,说是给你看一样东西?” 想起那日的事,江淮的脸色有些不对。 宁容左沉闷一笑,心中暗道:只可惜,那日我没等到你,却等到了父皇的贬黜玉诏,想着,再次招了招手,“不说那些,你先过来看。” 江淮突然觉得脚步有些沉,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蹲下来,探头向那两块巨石堆砌的缝隙中看了看。 视线瞟到一抹粉红,她愣了愣。 原是一段细小的梅枝,它虽然细小,却百折不挠,身姿傲然坚挺,在巨石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强韧不拔,恍惚神思,说不定这石头就是梅枝顶起来的呢。 她瞧着,冰冻了一天的面容终于微微化开,笑得十分欢愉。 宁容左望着她开心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的笑了笑:“那日就想给你看来着,谁知道不过还好,即便四年没有人呵护,它依旧顽强的成长着,生生不息。” 江淮嗅了嗅那泥土的沁香,刚要起身,却不知脚下蹬住的是一抔松土,一个用力,整个人又滑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与此同时,左侧的石缝中骤然射来一柄细箭,擦着江淮的头皮呼啸而过,不偏不倚的射在了宁容左的腰上! 江淮只觉得后脊一阵恶寒,而凶手早已逃之夭夭,她望向那里,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柄箭是要杀她的! 若不是方才摔倒前倾,怕是早已利箭穿颅,死尸一具了! 劫后的侥幸让她几乎虚脱,而身边的人早已不支倒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半梦半醒 回头,某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那柄利箭几乎末羽而入,直贯腰身! “宁容左!” 江淮眼底暗惊,紧张的侧身过去,拍了拍他因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你没事吧!” 宁容左皱眉摇头,伸手指了指对面一个碎石堆砌的死角,江淮会意,将他拖了过去,又用一些树叶遮蔽住了缝隙,免得他们被人发现。 安顿好了之后,江淮抹了下额间的虚汗,却沾了满脸的血,回身去解他的衣服,却见他抓住自己的手,忍痛轻笑一声:“怎么?想趁我不备,偷吃我豆腐?” 江淮气极反笑,这个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别说话了,再说话我一掌拍死你!” 宁容左攥着她的手不肯松:“我知道你不敢。” 江淮没料到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费劲的抽回手,一边帮他解开外衣,一边蹙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敢。”说着说着,突然脸色一红,“你这个人,怎么里面什么也不穿啊!” “本王嫌麻烦,还有,请你说得明白一些,我是没穿内衫,其余什么的还是安然在身的。” 江淮充耳不闻,硬着头皮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还好,那柄利箭只是从左侧的腰部穿了过去,因着位置较低,并未伤到内脏,她按了按伤口四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看来也未触及大血管,除了疼点,暂无性命之忧。 “那个你能不能不乱摸。” 听到某人隐忍的声音,江淮蹙眉微愣,感觉到手旁那处的觉醒之势,顿时又气又羞,挥掌一把拍在宁容左的脸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有如此下流的念头” 宁容左出奇的镇定,脸皮也是厚到了一定程度,平和的解释道:“不是你不知道,这是因为太凉了凉飕飕的缘故你不懂你自然不懂” 江淮面上一片嫌弃,手上还是小心的帮他包好衣服,回头四处张望一眼,想要跳上石头看看。 宁容左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牵扯到伤口却是撕裂般的痛,他闷哼一声,声音有些虚弱:“怎么这么冲动,要是凶手还在附近,你上去不就成了活靶子了吗?” 江淮也是着急了,为难道:“那怎么办?” 宁容左搜肠刮肚,好半天才淡淡道:“你先回去搬救兵。” “什么狗屁主意,等我回来,你怕是早就死无全尸了。”江淮拧着眉头,眼下宁容左受伤,使不出力气,凶手再来怕只有挨揍的份儿,即便自己武功不低,也难免寡不敌众。 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界。 “江淮”宁容左困难的拽了拽江淮的衣袖,声音明显没了足气,“我好像失血过多了,头晕得要命,你的肩给我靠一靠” 江淮转过头来,瞧着他青紫的嘴唇,连忙掀开他的衣衫,发现伤口处早已一片溃烂! 箭上有毒! 江淮猛地拍了下额头,她早该料到,那箭又细又小,若想杀人,自然需涂毒! “宁容左!宁容左!” 江淮拍了拍他失去知觉的脸颊,眼瞧着他晕厥过去,心尖仿佛被针头轻轻的扎了一下,正在焦急之际,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在扬声大喊! “大人!殿下!你们在吗!” 是北堂! 阿弥陀佛,江淮在心里给她磕了数千个大响头,连忙喊道:“我在这儿!” ——一——一——一—— 千秋阁。 崔玥一根一根的将止血的针拔出,翻了翻宁容左的眼皮,道:“幸好没伤到要害,休息几日就好了。” 一旁,宁容左的随侍小厮——修仁连忙上前询问:“崔大人,我们殿下的毒解了吗?” 崔玥极冷的白了他一眼:“有我崔玥解不了的毒吗?” 修仁一窘,慌忙点头:“是,崔大人妙手回春,小的不敢妄加揣测。” 崔玥回头,盯着一脸忧忡的江淮,意有所指的小声叹道:“还真有我崔玥解不了的毒。” 江淮耳朵尖,闻言苦涩一笑,没接话茬。 “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呢?”崔玥拽过江淮,担忧的问道。 江淮讪讪一笑:“呵这个说来话长就是他替我挨了一箭。” 崔玥一脸不悦:“罢了罢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回去换件衣服吧。” 江淮点头,抬脚要走,却见到修仁一脸为难的挡在身前,小声乞求着:“大人,小的求求大人了,就在这陪一会儿我们殿下吧,他醒来,肯定最想见的就是您了。” 崔玥白了下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袖子被人轻拽了拽。 她愣了愣,瞥眼看着还未缩回手的江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说着,对修仁喝道,“还不快去打盆热水,让御典大人洗洗手!” 修仁闻言,顿时敞开笑颜,忙不迭的去打水了。 “你要在这里陪他?”崔玥狐疑道。 江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无言。 崔玥抿唇,知道她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主张:“那好吧。”言毕,又猛地想起什么,交代道,“对了,我给他用了麻沸药,说是止疼,其实就是让他暂无知觉,可能会影响意识,说些胡话什么的。” “会变傻吗?” “当然不会,就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药劲儿退了就好了。”崔玥打量了一眼江淮,转身带着药箱离开了。 修仁端着热水进来,江淮洗了手,疲惫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思忖着方才的遇刺之事,她在朝中树敌太多,想杀她的人不计其数,凶手怕是无迹可寻。 只是,江淮琢磨了最有可能的两人,旭王和长欢公主。 长欢公主和她并无大仇,倒是旭王,想了想,可以盖棺定论了,除了他,眼下并没有人这么想至她于死地。 “嘶——” 榻上的人有苏醒之势,江淮撑起身子,小心的走了过去,低头查看他的伤口:“你醒了?” 某人却伸手一把扯住她的袖子,神情微滞,曜石般的眸子仿佛浮了一层袅烟,朦朦胧胧的不清晰,好半天才自嘲一笑:“原是梦啊” 江淮脸色一黑:“什么梦?” “本该在石林的,怎么会在我的千秋阁?”说着,他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含糊不清道,“你看,一点儿也不疼” 江淮无奈的张了张嘴,估计是崔玥那麻沸药的作用吧。 宁容左睁着一只眼睛,似是没睡醒,一个用力将江淮拉在身前,轻笑道:“在梦里,你总得让我好好抱个够吧。”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好久没梦到你了” 眼瞧着方才扑到他身上的那一下扯动了伤口,江淮只得用手肘撑着,不敢硬挣脱,抿了抿嘴唇,问道:“你经常梦到我?” “在渝州的那四年常常常常梦到。”他困倦的呓语,“回来后就就很少很少梦到了” 江淮甚是佩服他的毅力,胳膊有些酸疼,为难道:“你先松开,我快撑不住了。” 宁容左闭上眼睛,耍赖似的摇了摇头,直接一个翻身将她带到了榻上,搂在身侧。 他嗅着鼻翼下飘过的清寒梅香,满意一笑:“还是你身上的味道味道好闻” 江淮被他抱的死死的,动弹不得,侧过头去,打量着他清俊的轮廓,咽了咽口水,傲娇的撇嘴:“就许你在梦里放肆一回。”说着,神差鬼使的问道,“我的味道好闻,谁的味道难闻啊?” “当然是当然是”他说着说着,眼看就要睡过去,却突然接了一句,“当然是花花楼里的那些姑娘啊身上的胭脂味儿太太呛了” 江淮本来挺好的心情瞬间阴沉下来,刚要伸手去推,却又听他嘟囔道:“弄得我不能举兵活生生活生生的忍了四年” 江淮听出他话中深意,脸色微红:“这么说你四年都没” “当然。”宁容左此时似梦似醒,一个腾身将怀中佳人压在身下,却无力支撑太久,颇急道,“憋死我了,快给我给我痛快痛快” 江淮眼睛一瞪,险些骂出来! “哎呦,伤口伤口有点疼我好像好像快醒了咱们得得快点儿了” 江淮哭笑不得,一把推开他,利落的起身,戏谑道:“快醒了啊,那就醒了吧。” “不行啊”宁容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不知道她她和你比差远了” 江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咬牙问道:“差在哪儿啊?” “没你温柔没你体贴也没你这么软” “走你!” 江淮扬着高高的下巴,面色铁青,一拳打在宁容左的伤口上! “啊!!!” 榻上的人被疼痛刺激的清醒过来,浑身虚汗淋漓,良久,才望着空空的房梁,轻轻的道了一声:“好痛,嗯嗯!不是梦不是梦!” “不是梦!” “不是梦!!” “不是梦!!!” 千秋阁里,久久的回荡着明王殿下后悔的余音,哀转不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孤女无恙 翌日上职。 昨晚江檀吵着要兰桑未果,上上下下折腾了一宿,江淮十分困顿,只想趁着这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在马车里休憩一会儿。 可谁知到她刚在梦里与周公互相揖礼,就听到车外传来一声伴着马嘶的惊呼,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随后整个身子都失重的向左边撞去! 北堂被跑过来的那人吓了一跳,狠命抻住缰绳,稳住因受惊而暴起的马匹,慌里慌张的去查看江淮。 “大人?” 狭小的车厢内,江淮硬撑着身子,瞧着北堂因为去抻缰绳而被磨的血肉模糊的手,眼底微深道:“无妨,怎么回事?” 北堂利落的跳下马车,寻觅一圈后,从一个茶肆的桌子下揪出一个女孩来。 那女孩衣衫残破,发丝凌乱,浑身满是鞭痕,此刻是气若游丝,苟延残喘,若没有北堂揪着,怕是已经倒在地上了 “大人,就是她方才冲了过来惊了马!” 北堂这一喊,四周的百姓全全围了过来,乌泱泱的,指着女孩你一句我一句,正当江淮疑惑之时,左边冲出来几个穿着利落的家丁,推开人群,沸沸扬扬的迎出来自己的主子。 江淮望着来人,似笑非笑:“黎泾阳?” 敢在太师府前闹事,果然有点身份。 这黎泾阳的父亲是江淮强有力的政敌——奉天府尹,黎宋,属旭王一党,且为人迂腐,十分反对女官制度,宫中的女人缘一直很差。 她仇视黎宋,自然也不愿意给黎泾阳好脸,虽说他那张皮要比宁容左还要俊美三分,怎奈名声是在太差,堪称长安第一纨绔子弟,加之他与自己好友穆雎的婚事,江淮更加心不耐烦,她让北堂扶起那个女孩,自己笑吟吟的下车迎了过去:“原是黎公子啊。” 黎泾阳一愣,极美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招惹江淮,可人家身为掌外女官还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不理会也实在是过不去,只好寒暄道:“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御典大人,黎某给您请安了。” “黎公子客气。”江淮瞥了一眼四周唏嘘不断的百姓们,淡淡道,“公子这急匆匆的,所为何事啊?” 黎泾阳扫了一圈,视线定格在北堂怀中的那个女孩身上,伸手就要去拽。 “哎?”江淮一个侧身挡了过去,“公子这是做什么?” 黎泾阳愣了愣,颇有些局促的一笑,指着那女孩说道:“啊,大人有所不知,这女孩是我家买来的婢子,谁知道竟是骗子,和卖方卷了银子就想跑,多谢大人帮我抓住她。”说着,吩咐家丁去抢。 “松开。”江淮手腕利落一甩,那扇子在掌心转了一圈,直接将那家丁伸过来的手抽出一道血红印子,“公子这么说,却没有证据。” 还未等黎泾阳开口,那女孩拉住江淮的衣袖,哽咽道:“大人别信那个登徒子的话,我本是徐州人,前些日子亲娘去世了,给我留下一枚玉佩,要我来长安寻亲,谁知半路遇上这么个人,他见我有几分姿色便要硬拉我入府,我不肯,就命人打我,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大人千万不要送我回那狼窝啊” 女孩这段话说得太溜,江淮也有些疑虑,不过看了黎泾阳那虚伪的假笑,她回头道:“玉佩可否给我一观?” 女孩点头,从脖颈间拽下一个沾满血污的红绳来,下坠一块晶莹剔透的南山玉。 江淮端详着那枚玉佩,不由得感叹,她自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瞧过,就是没见过材质这么通透的玉佩,整个造型浑然天成,未经雕琢,堪称鬼斧神工,映在阳光之下,碧绿的颜色好似一汪清水,绝无瑕疵。 江淮重新将玉佩给女孩戴了回去,顺手帮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露出整张脸来,她呼吸一停,不由得呆住了。 当真是绝美! 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是装在这破衣烂衫里,被血污弄得脏乱,也掩盖不住她骨子里的那一抹媚态。 如此容貌,怪不得黎泾阳不肯放手。 她回了回神,心下感叹,怕是只有花君能与其一较高下了。 而且仔细想来,这顶好的玉,绝美的颜,加之不俗的气韵,该不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沧海遗珠? 若真是这样,卖那人一个好倒也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许是因为怜惜,江淮的声音柔了柔。 “无恙。”女孩小声道。 “倒是个好名字。”江淮颔首,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钱袋,不轻不重,放在她手上,“我先让北堂带你去看郎中,剩下的钱做盘缠,若是寻不到亲,就回徐州吧。” 无恙接过,热泪盈眶,娇怯之姿似梨花带雨,柔嫩道:“多谢大人,只是徐州也没有无恙的去处了。” 她的声音突然像浸了蜜一般甜,听的人骨子里发酥,江淮虽是女子,却也有些撑不住,挠了挠手心,犹豫道:“那就找一个花楼,以你的姿色,不愁出路,只是活命要紧。” 无恙抽泣了几声,想要跪地磕头,江淮连忙扶住她,谁知她一个不稳竟然扑在了自己怀里。 颈边拂过一阵热意,江淮浑身‘轰’的一震,耳根微红,无恙似是一条无骨的媚蛇,灵巧极了,虽然她同为女子,却也被缠的口干舌燥。 无恙紧紧的抓着江淮的衣袖,眼神躲避,怯生生道:“大人恕罪。” 江淮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无妨。” 无恙松开手,强撑着由北堂扶走了。 江淮尴尬的蹭了蹭身上的血迹,却忘了一旁咬牙切齿的黎泾阳。 他眼底微怒,撑不住面子,终于撕破脸道:“你为什么放她走!” 江淮也冷下脸来:“不过是一个丫头,公子何必如此在意。” 黎泾阳不屑一笑,嘴角讥讽:“那是我黎家的人,自然也要由本少爷做主,你凭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的!” 哎呦呵,本少爷 江淮蹙眉,微微挑衅:“本官还非要管了!”她故意把‘本官’两字的很重,果然,黎泾阳听到后,脸色一僵。 围观的百姓见两人真动了怒了,纷纷退让躲避。 黎泾阳顿了顿,蓦地发笑:“我说御典大人,这光天化日之下,咱们当街争执实在不好,有损形象不说,传出去多影响您的官威啊。” “那你想怎样?”江淮‘哗’的打开扇子,甚不在意。 “您把那个叫无恙的女孩让给我,全当卖我个好,还不成吗?”黎泾阳往前凑了凑。 江淮索性转移了话题:“公子既与穆家二小姐定了婚事,这样沾花惹草不太好吧。” 黎泾阳果然被牵着鼻子走,讪笑道:“那不是还没过门呢嘛。” 江淮冷淡一笑,一想着那么灵秀的穆雎要嫁给这么一个膏粱子弟,她就气从中来:“穆家到底是西昌的贩马大商,整个中原的富户,你这么砸人家的面子,就不怕人家退婚吗?” 黎泾阳怔了怔,他幼年时曾在车轮下救了穆雎一命,穆夫人感激之际,顺口定下了这门婚事,至今也十二年有余,如今两人都已到了年岁,穆家那边却以穆夫人不舍女儿为由拖了两次,该不是真如江淮所说,想要 江淮趁机给他当头一棒:“这些年,你把自己的名声糟践的不像话,许多事也传到了西昌,传到了穆家人的耳朵里,你知道现在穆夫人有多后悔当初许下了这门婚事吗?” 黎泾阳被说的脸色铁青,反驳道:“可我父亲是” “是,官家婚事不能退。”江淮抢白,再次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可你不想想,你父亲黎宋不过是一个空有虚职的五品官,穆家钱多势大,穆雎又那么漂亮,有的是比你厉害的世家弟子踏破门槛想娶她呢,到时候,等人家挑好了,把你这口头婚约一推,你就不是长安第一纨绔,而是长安第一笑话了。” 黎泾阳摇头,咬牙道:“你胡说!” “胡说?”江淮冷哼,给他最后一击,“对,也不用穆家去推,捎句话给郭太师,这婚事就吹了。” “郭太师?”黎泾阳不解的皱眉。 江淮不屑:“你难道不知道吗?穆雎可是郭太师的内侄女,你以为穆家势大,单单是因为钱多吗?” 黎泾阳被当头一棒,呆愣的说不出话来。 江淮戏谑一笑:“人啊,光脸皮好看是不行的。”说罢,摇着折扇,优哉游哉的向马车走去。 黎泾阳望着她那自傲的背影,胸口的愤怒终于宣之于口:“江淮!” “放肆!”江淮猛地回头,寒冷的视线犹如一道劲鞭甩了过去,出口的话也似刀子般割进他的皮肉:“今日之事,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既往不咎,若你再敢当街直呼本官名讳,本官要你们全族三个月内滚出长安!” 黎泾阳仿佛被惊雷击中般,明明是暖阳当头,他却从指尖凉到了发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二顾茅庐 上御司。 午睡醒来,已经是未时三刻了,山茶见状,连忙吩咐摆饭。 江淮用冷水鞠了把脸,起身坐在桌子前,望着眼前一碟碟的精致佳肴,肚子不由自主的饿了起来,可刚刚拿起那双干净的象牙筷子,就听到院外有人扬声笑道:“大人才用午膳啊!” 宁容左站在殿门口,藏青色的交领长袍十分潇洒惹眼,他面如净玉,目光流转间似星月生辉,边走边说道:“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啊,我都来了两番儿了。” 江淮无言的抿了抿嘴,刚要起身,就见他淡淡的挥手:“不用行礼了,快吃饭吧。”说着,坐到了对面。 江淮也懒得管他,自顾自的吃着。 宁容左见她白嫩的脸蛋一鼓一鼓的,好像一只小栗鼠,低头勾唇笑了笑,随意的拢了下袖子,道:“听说今早,你把黎泾阳给教训了?” 江淮夹菜的筷子一停,抬头,盯着对面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目光微冷:“你监视我?” 宁容左皱眉:“我才没有那种恶趣味。”说着,平静的呷了口茶,“是下了朝之后,无意间听到黎宋向旭王告状罢了。” “说我什么?” “无非是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口放厥词罢了。”宁容左细细的品着,目光清幽,“再有一次,全族三个月内滚出长安,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不过是一般货色。”江淮并未嘴下留情。 宁容左摇了摇头,笑道:“非也,你可知道,黎泾阳其实甚有才学。” 江淮吃好喝足,命人撤菜:“不过是一纨绔子弟罢了,哪里来的才学,他那个爹成日之乎者也,礼义廉耻的说着,却教育出这么一个儿子。” 宁容左按住她去端茶的手,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你就错了,据我所知,这个黎二公子能耐不小,论文,不输徐家那两姐妹,论武,刀枪剑戟无一不通,只是苦于是庶出,一直入不了黎宋的眼罢了。” 江淮半信半疑,抽了两下,抽回被他按着的手:“那他那个嫡出的大哥呢?” “文不成武不就,一般人罢了。”宁容左捻了捻指尖的凉度,悄然一笑,“与黎泾阳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淮闻言,略微沉思,她从前一直没有上心,穆伯母那么一个睿智的人怎么会将穆雎许给他呢,现在想来,无非是他小小年龄便展现出非人般的才能,才入了穆伯母的眼。 “江郎才尽?” “现在的黎泾阳放在世家子弟中也算是个顶尖的,只是伤了心,自愿堕落罢了。”宁容左的语气有些可叹,“大汤开朝,民风虽然开放,但嫡庶之分依旧不可撼动,不知不觉埋没了许多人才啊。” 江淮瞟他,心中冷哼:你一个皇嫡子,未来的九五至尊,最没资格说这种话。 “本以为娶了穆雎之后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瞧这样子,也快黄了。”宁容左挑眉,哑然失笑。 江淮没有答话,她与穆雎自幼相识,关系匪浅,自然希望她能嫁与这世间最好的男儿,这黎泾阳容貌才学皆能入列,就是志气不高,想着,习惯性的去转拇指上的扳指,去空无一物。 “我的扳指。”江淮冷了冷脸,“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宁容左无辜的张了张嘴:“不是说了吗,等你选好了,我就还给你。” “那你还是先留着吧。”江淮忙不迭的说道。 宁容左笑容微敛,这死丫头还真是嘴硬:“怎么?还未选好?”说着,在桌上摆了三个茶盖子,分别敲一下。 暗喻他c旭王c长欢三人。 江淮目光长远:“选项太多太杂,总得容我想一想。” 宁容左拿起代表旭王的那个茶盖子扣手一砸,登时碎成两半,冷淡道:“这个可以直接排除了吧。” 江淮却意料之外的摇了摇头,将那两个碎片又合在一起,摸了摸上面的缝隙,思量着:“转坏为好,化敌为友也不是不可。” “至少现在不行。”宁容左笑了笑,又指了指另两个茶盖子,“一个华而不实,一个朴实无华,选吧。” 朴实无华? 他还真是能顾影自怜。 江淮望进他眼底,索性将两个茶盖子全推开,淡淡一笑:“若是一个都不选呢?” 宁容左直接将两个茶盖子全都扣在掌中,片刻过后,亮起右手下代表长欢的一把碎片,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我又不在城门之下。” “你是跟城门没有关系。”宁容左的语气突然一冷,冷到了极点,“可是你和佛门之变有关系啊。” 江淮的目光突然变得诡异而谨慎。 “你是长信旧臣的后人,父皇的心胸可没有你想象的宽阔,但凡龙怒一下,便是伏尸千百,遍地饿殍。”宁容左略带威胁的语气忽紧忽慢,他拿起左手掌下那个代表自己的茶盖子,完好无损的放回茶杯上,挡住漫出的白烟热气,递给江淮。 “有了这个盖子,就不怕会被飘出来的热气烫伤了。”他悠悠的说着。 江淮的心绪被一点点的扰乱,他说的没错,自己在内的整整七十一位长信旧臣在朝中——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稍有不慎,就会任人宰割。 她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行走,更是危机四伏,不敢太过缜密,让他觉得自己深不可测,难以驾驭,也不敢太过张狂,让他觉得自己心思浅薄,无有用处。 尤其是现在长信旧臣的势力渐长,皇帝疑心加重,她更是难上加难啊! 江淮握了握手中的茶杯,暗忖着,有人庇佑是好,可是这个人必须是自己能掌控的,才能更好更安全的助她完成扶统大任。 抬头,面前的宁容左实在太过聪明狡猾,万一被他嗅出一丝不对劲儿,从前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你帮我得到这大汤储位,我保你们这些长信旧臣的地位与安危。”宁容左引诱道,“互惠互利,何而乐不为呢。” 江淮斟酌着,她不能急着回答宁容左,只是搪塞道:“昔日刘皇叔为平天下,安社稷,前去卧龙岗请孔明出山,三顾茅庐后才打动其心,眼下您摆弄几个茶盖子就想轻易的请我出山吗?” “那这么算来,我今日上门算是二顾了。”宁容左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那这第三顾,你想怎样?” 江淮抿了抿嘴唇,舌尖还能尝到未化的蜜糖霜,她想了想,道:“先不说第三顾,你先帮我查一个人。” “你想查什么人,还用得上我吗?” “我的手再长,暂时也伸不到疆外去。” “你大哥江璟不是在疆外打仗吗?怎么不让他帮你查。” “这就是症结所在。”江淮语气微凝,“我要查的人,就是他前些日子纳为侧室的一个随军医女,名叫兰桑。” “你查她做什么?” 江淮淡漠的目光扫在他身上:“殿下会放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身边吗?尤其是前些日子,她无意伤了我侄女。” 宁容左瞥眼:“你想查什么?” “查查她做随军医女之前,是做什么的。” “好。”宁容左起身,停了停,伸手抹去她唇角的一点糖霜,清淡一笑,转身闲悠悠的离开。 鼻翼间还残留着他手上好闻的清气,江淮整个人好像定住了般,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好久,才闷声骂道:“登徒子,伤才好,就出来张扬。” 一旁的山茶却笑了笑:“大人,您耳朵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慕容公子 待宁容左走后,江淮便告了假,回了侯府。 刚下了马车,就瞧见街角处一男子贼眉鼠眼的四处偷瞄,心下生疑,刚要让北堂去把他揪来问个清楚,那人却自己过来了。 他极为热情,黢黑的枯脸有着纵欲过度后的虚弱,他从胸口里偷偷取出一个包裹来,打开后是几本半装订的书,纸张已经有些褶皱,看上去是倒卖好几手了。 北堂嗅到那人身上的酸臭味,连连把他向后推:“你干什么的?” 那人贼兮兮一笑,耸着肩头:“卖书的,卖书的。” 江淮‘啪’的打开手中折扇,抵在鼻翼前:“什么书啊?” “好书好书。”那人忙不迭的打开书本,里面竟是些极为不堪入目的图画! 江淮脸色一僵,摇扇子的瞬间顿住。 北堂更是满脸通红,伸手去打那本书:“登徒子!快给我滚!” 那人不依不饶,一直把那些肮脏的书本往江淮眼前递:“姑娘,姑娘,您好好看看,这可是本极好的书啊” “原来是春宫啊。”江淮蓦然有些无语,鄙夷的用扇子推开他,“八百年前的老折子了,我不买,你快走吧。”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就是喜欢拿架子。”那人啧了一声,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奢华府邸,“就昨天,那家的二少爷还买了好几本呢” 北堂皱了皱鼻子:“那可是郭太师的府邸” “那又如何?”那人满不在乎,“怎么样?您买不买?我给您打一八折,就剩这几本了” 江淮挥手,北堂连踢带踹的将那人赶走了,回身又羞又恼的说道:“真是的,回头要长针眼了。” 江淮面无表情,旋即扑哧一笑,觉得有趣。 北堂回过味来,奇怪的看着她:“哎?大人如何知道那春宫是老折子了?” “” “大人?” “” “大人?” 江淮瞥了她一眼,索性疾步走向府内,她愈走愈快,未曾察觉前方情况,猛的和一人迎面相撞! 是兰桑。 “哎呦!”她趔趄两下倒在地上,揉了揉磕得青紫的手肘,刚要皱眉咒骂,一抬头,慌忙换了副和软的神情,“大人回来了。” 江淮伸手拽起她,眉间生疑:“你这脚步匆匆的,干什么去?” 兰桑乖巧的帮她打了打身上的尘土,温声细语:“去去街上逛逛。” 江淮用扇子拨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逛街?你现在可是江家的正经夫人,怎么不带两个丫头伺候着?” “我是医女,没有比我更会伺候人的了。”兰桑淡然一笑。 江淮见她答得巧妙,也不多说,只是摆了摆手 兰桑如水的眸子漾了一波,规矩行礼,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跟上她。”江淮声如细蚊。 北堂凌眉微挑,点了点头,旋即风一样的跟了过去。 江淮望着两人的方向,用扇子打了打手心。 这个兰桑,愈发古怪。 就在她入府的第三天,江淮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大晚上的不睡觉,莫名其妙的跑到自己窗下偷窥,要不是她耳坠上的那颗大海珠隔着窗纸都能晃进光来,还真不知道是她。 ——一——一——一—— 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慈心居,一句母亲还未喊出,江淮便愣了愣。 软榻上,江檀裹着小锦被,脸色微白,小心翼翼的喝着刚煮好的汤药,而她身边,却坐着一个从未见过陌生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如冬初的白霜,眉间藏锋,目光中浮着一层明显的冷意,一袭月牙白的衣袍好似山顶的冻雪,呼吸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同样狐疑的望着江淮。 “你是谁?” “你是谁?” “你先说!” “你先说!” “你闭嘴!” “你闭嘴!” 哎呀呵,江淮的怒火噌的一下窜了上来,那人也目光微愠的起身走向她。 江淮打量着他,蓦地翻掌为爪式,狠厉向那人的脖颈抓去! 那人凌眉一竖,以拳相迎! 拳爪接触间,一阵疾风乍起,江檀瞧着药碗里的汁液‘唰’的劈开一条缝来,露出白色的碗底! 从屋外走进来的慕容葏瞧见这一幕,笑个不停,连连走过去拉开两人:“我就说嘛,五六年没见,猛地一见就都认不得了。” 那人稍稍将慕容葏往后拽了拽,看样子是怕江淮伤到她。 慕容葏打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老三,这是你淮表妹!” 男子一脸惊愕之色,他端详着江淮那张五官分明的脸颊,好半天才质问道:“你是江淮?” 而江淮则一头雾水,根本不敢相信对面这个冷若冰霜的男子,是慕容秋三子,那个自小就爱哭哭啼啼的慕容清! “你是那个爱哭鬼?”她道出心中所想。 慕容清脸色一白:“谁是爱哭鬼,注意你的言辞,我可是你三表哥!” 江淮似笑非笑,坐在软榻上,摸了摸江檀平稳的脉象,道:“三表哥又如何,你小时候爱哭鼻子那是人尽皆知,又不止我一个人说。” 细想起来,那是醒了哭,睡前也要哭,是饿了也哭,吃撑了也要哭一哭,一天到晚不掉眼泪都没法入眠。 慕容清清了清嗓子,一脸‘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慕容葏也坐了下来,笑叹道:“你们两个真是,从小就互相抬杠拌嘴,长大了也是老样子。” 江淮接过喝完的药碗,递给江檀一枚甜滋滋的腌梅,漫不经心瞄了他一眼:“你不是去了西昌习武了吗?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学有所成,满载而归啊。”慕容清甚是自傲。 “是吗?”江淮反问道,“可你刚才出的那一拳,我倒觉得不怎么样,软绵绵的,像没吃饭似的。” 慕容清被戳到要害,顿时愠怒,‘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她鼻子说道:“你胡说什么!方才我是手下留情!否则你现在定会七窍流血,肝肠寸断而死!” 江淮怒极反笑,眼睛瞪得老大:“我刚刚也未出全力!否则你早就喉骨断裂而死了!” 两人说着,一齐站起身,又有开打的架势。 江檀害怕的缩在被子里,单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不明觉厉。 “都给我坐下。”慕容葏明显是生气了,声音多出了一分不可置否的威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服气的坐了下来。 “今日若不是大姑母在这儿,我非要和你一决高下。”慕容清冷眼看她。 江淮则不屑一笑:“幸亏今日母亲在这儿,否则你就别想站着走出这个屋。” 慕容清气急,攥着的拳头越来越紧:“我非要打到你心服口服!” 江淮面不改色:“堂堂七尺男儿,将拳头伸向自家妇孺姐妹,你师父教你这一本领,真是白费了。” 慕容清顿时哽住,好悬一口老血喷出。 江淮瞧见他眼底那泛出的一抹红意,不由得讽笑两声,果然,再怎么用深沉内敛掩饰,他还是爱哭鼻子。 慕容清察觉到她的讥讽,猛地站起来,喝道:“出去试试!” “好啊!试试就试试!”江淮也撸胳膊挽袖子。 “够了!”慕容葏甚是不悦,“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你们两个,给我去祠堂罚跪!” “母亲!是他先” “还不快去!” “是。” “知道了。” 两人互相埋怨的看了一眼,忿忿的走向祠堂。 “都怪你!” “凭什么怪我!是你三番两次的挑衅!” “我才没有!再者说了,方才一进屋,是你先动的手!” “废话!这是我家!你一个陌生人坐在这里能不让人怀疑吗!” “狗屁陌生人!我是你三表哥!” “我不记得啦!” “你眼瞎吗!” 江淮陡然站住,双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语气有些僵硬干涩:“是,表哥说的不错,我十二岁之前,确实是个瞎子。”说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转身便走。 慕容清脸色一窘,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了,连忙拽住她的衣角,尴尬道:“君幸,君幸你别生气,我刚才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江淮盯着他,眸子中的责备重的出奇。 慕容清满脸愧疚,为难道:“要不然我替你跪” 江淮咬着唇瓣,突然狡猾一笑:“那就多谢表哥啦,听说万仙楼新来了一个说书的,我去听个新鲜,走啦。”说着,脚底抹油的溜出了西院。 慕容清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扭曲起来,片刻,嗤的一笑,摇着头去了祠堂。 这死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太后郭韵 大汤是五月初一开国,所以每年临近五月份,帝后都要摆驾去善缘寺为国祈福,小住两日,以表诚心。 次日,帝后自善缘寺圣驾回銮,江淮随一众官员同在麒麟殿前恭候,随后又同帝后前去昭阳殿,接受妃嫔叩拜。 叩拜大礼十分繁琐冗长,江淮站在凤椅左侧,不着痕迹的打了一个哈欠,回头看了一眼秦戚,他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难为他一把年纪还要忍受这些。 皇帝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眸子略显疲惫,他也有些不耐烦了,终于等到拜礼结束,连连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一行妃嫔由宫女扶着起身,按照品阶高低各自落座。 皇帝的视线在江昭良身上流连片刻,转头看向神采飞扬的邓淑妃,道:“朕和皇后去善缘寺的这几日,辛苦你管理六宫了。” 邓淑妃美目含笑,起身行礼:“多谢皇上,只是和皇后娘娘平日所比,臣妾做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还是皇后娘娘掌管六宫辛苦。” 方才她坐着,阳光晃下来,人人都以为邓淑妃的衣服是淡紫色,此刻她站起身来,才发现原来是紫红色,如此逼近皇后这个中宫的架势,连秦戚那个老江湖脸色都变了变。 可皇后毕竟是皇后,她当年帮助皇帝登基,手持两柄利剑于军中七进七出,杀得是天昏地暗,血肉飞溅,以一己之身冲入凌霄殿,生擒长信王。 皇帝登基后,尊她为后,执掌六宫,到底是刀山血海里走出的人,邓淑妃如此冒犯于她,她都视而不见,不但没有丝毫怒气,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寻不见。 江淮不由得佩服,她师承大燕的六道阁,自诩武功不低,可每每对峙皇后,都下意识的底虚,看来皇后的武功只在其上,不在其下。 皇帝挥手让邓淑妃坐下,点了点头,侧身对皇后说道:“淑妃入宫已久,资历颇深,你素日掌管后宫辛苦,不如日后就让淑妃帮衬着,如何啊?” 皇后眼底微深,这后宫大权在她手中独揽了近二十年,从不曾分羹给旁人,可眼下皇帝开口,她不得不顺从:“那自然是好,有淑妃在旁帮衬,臣妾也能轻松些时日了。” 皇帝心底稍稍松了口气,握了下她的手,满意一笑:“既然皇后善识大体,朕也放心了。”说罢,起身又道,“都退下吧,朕和皇后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 众妃嫔一齐起身,刚要说话,只听得江昭良身后的充仪蒋氏突然干呕了几声,引得众人纷纷回首。 皇后和邓淑妃的脸色不约而同的沉了下来,他们都是过来人,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 江昭良也猜出几分缘由,面色微紧,拾起她掉在地上的帕子递过去,语气关切道:“蒋妹妹没事吧?” 谁知蒋充仪气焰嚣张,看也不看那枚帕子就推开了,倒是江昭良唇弧微苦,将那帕子攥得死紧,不作言语。 江淮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唯有眼底的怒浪翻滚不休。 这蒋充仪不过是县丞之女的出身,容貌和身材皆不算上佳,可自入宫后,宠冠六宫,独承皇恩雨露,皇帝一见到她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短短三年,一跃数级,获封充仪,仅低了江昭良一等,宫中流言纷纷,多半都说她身处闺阁时便苦练房中之术什么的。 皇后遥坐在凤座上,身姿庄肃,言语冰冷:“蒋充仪这是怎么了?” 蒋充仪身边的侍女秋扇同她的主子一个德行,趾高气扬的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娘娘有喜了。” 此话一出,殿内的众人面色各异,大多是惊讶,余下的皆是气愤,唯有皇帝一人甚是开心。 江淮察觉到江昭良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蒋充仪能得宠,多半是眉眼和她长得像的缘故。 邓淑妃站在不远处,眼珠一转,连连走过去扶住她:“可是真的?”她虽热情,语气中却难掩僵硬。 蒋充仪的视线在皇帝脸上略微留恋,羞涩的点了点头:“昨日午后觉得身子不适,传了崔太医来瞧,说是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邓淑妃一开口,周围的妃嫔也围了过去嘘寒问暖,江昭良叹了口气,眼中一片凄然,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可除去冰冷的密匝金线外,毫无生气。 江淮望着她,猛然发觉,若是蒋充仪生下孩子,按规矩晋位,地位就要威胁到长姐了。 想着,一丝骇人的想法自脑海中形成,未等考虑,手下便开始实行起来。 她打量着,趁无人发觉,从自己的袖口处扯下一个扣子来,她幼年习武,专攻腕力,若是能用这枚扣子击中邓淑妃的腿窝,她必然向前倾去,将蒋充仪扑倒。 一箭,双雕。 蒋充仪的身孕不满三月,胎像不稳,即便是没能一击小产,待太医来后她再下手也不迟。 双指一翻,眼见那枚扣子就要离手,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宣报:“太后驾到——” 江淮心下一惊,下意识的收起了那枚扣子,同众人一起叩拜。 太后郭氏年近六十,却不见苍老,仪容华顺端庄,沉静的面容有着不能撼动的威严,她环视一圈,目光在江淮身上颇有意味的扫了扫,回头淡淡道:“都起来吧。” 皇帝连忙问道:“母后如何来了?” 太后面无表情,她不是皇帝的生母,自然无法以母子之情相待:“宫中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哀家不能不来。” 蒋充仪素来不得太后喜爱,这下子连忙走上前来,跪地邀功:“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永寿安康。” 太后根本不拿正眼瞧她,道:“有身子的人就别跪着了,扶她起来,皇帝子嗣稀薄,蒋充仪可立了大功。” 皇帝宠爱蒋充仪,试探性的说道:“那便” 眼见皇帝又要加封蒋充仪,皇后适时出言阻止,温声道:“皇上,蒋充仪入宫时日较短,资历尚浅,怕是不能担起修媛一位。” 太后甚是满意的看了一眼皇后,点点头,赞赏道:“皇后很识大体,如此,中宫才能尽善尽德。” 蒋充仪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发作。 皇帝见太后都这样说,只得道:“也好,免得那些老臣说朕太过宠爱妾室。” “不过。”太后望着蒋充仪,“怀孕毕竟是宫中大喜,那便赐一个封号吧,你入宫不过三年,晋升的到快,就赐个‘敏’字吧。” 蒋充仪闻言,连忙跪地谢恩。 “你这一胎可一定要保住。”太后瞟了一眼江昭良,“可千万别像江修媛那次不慎小产,没福气。” 江昭良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去:“是。” 皇帝的笑容也微僵了僵。 “你这身衣服倒是好看?”太后转身看着邓淑妃,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悦的意味。 邓淑妃面如土色,她今日只是想气气皇后,谁成想太后驾临,当真是自讨苦吃。 “皇帝要忙前朝,皇后又掌管六宫辛苦。”太后并不想追究她衣服的事,反而猛地将视线定格在江淮身上,命令道,“那这一胎,哀家就交给御典大人照顾,大人看可好?” 江淮登时芒刺在背,连忙道:“是,微臣一定尽心尽力照顾敏充仪周全。” “皇帝才回来,好生歇着吧,不用去御景殿给哀家请安了。”太后说着,目光幽深难测,“倒是御典大人,哀家有事要交代。” 江淮浑身冰冷,血气一点点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小惩大诫 御景殿的正殿虽然奢华,却又冷又沉,庄严的骇人,中无杂物,唯有一尊香炉徐徐燃烧,入鼻的气味十分冲呛。 太后远靠在榻上,良久,骤然厉喝:“跪下!” 那一声‘跪下’又急又重,直接压得江淮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她紧盯着自己那双冷得发白的手,心底微虚。 怕是方才被太后瞧见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嗣图谋不轨!”太后疾言厉色,正如江淮所想,她方才看的清清楚楚,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蒋充仪的孩子怕是已经流了! 江淮心下慌乱,又十分不解,太后明明是长信王的生母,却为何护着杀害她亲生儿子的皇帝! 太后面色极冷,江淮一眨眼,她便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哀家虽然不是皇帝生母,却是先帝的发妻,一国之太后,自然要保全皇族的血脉,哀家虽然默认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旧臣为长信王报仇,可却没要你乱来,你倒是果断,该出手时绝不犹豫,可你这份果决也要用到正地方,别总想着你们江家的荣宠,而是要时刻记得你们的使命!” 江淮垂眸,道:“是。” 太后缓缓的走下榻来,端持的身姿倾轧而下:“皇后也是个没度量的,她不是武功颇高吗?怎么连你那点小把戏都没有察觉,分明是没安好心,还有那个邓淑妃,竟敢穿着位同副后的衣服四处招摇,后宫竟没一个让哀家省心的。” 说着,她长叹了口气:“再者,她敏充仪不过是一个县丞之女,论身家容貌,哪一点比得上昭良?即便皇帝宠爱她,也不过是拿来当一个替代品,宫中有你又有哀家,还能让昭良被人欺负了去?” 江淮也为自己今日的冲动而后悔不已,低头咬唇:“太后说的是,今日是我鲁莽了。” “哀家今日就将敏充仪腹中的皇嗣交给你,稍有差池,不管是谁的手段,哀家都拿你是问。”太后不等江淮开口,便喝道,“书桐!取钟鸣尺来!” 一直伺候在身旁的书桐姑姑闻言,连忙跪地为江淮开解:“太后,求太后饶恕,孩子她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罚了!” 太后言语冰冷:“嘴上责骂千句,不如皮肉责打一下,她今日犯错,不能不罚,再者说,她不是从小练那什么断骨吗?想必这手也是能抗打的,你还不快去!” 书桐眼底一片焦急,回头看着江淮,却见她不卑不亢的说道:“多谢姑姑为江淮求情,只是今日之事,我本犯错在先,太后能如此发落,以属格外开恩。” 太后瞧她识时务,眼中一闪欣慰之意。 书桐叹了口气,只好取来那柄通体漆黑的钟鸣尺。 此尺乃中原神器之一,长两尺,宽三寸,厚两寸,上刻两个小字:螽斯。 诗经《国风·周南·螽斯》有记:宜尔子孙,宜尔子孙。 这是太后在警醒她。 那钟鸣尺格外沉重,书桐拿在手里便已然显得吃力,更何况打在手上,她为难道:“太后,打几下?” “五下。”太后遥望冷言。 书桐心急,这一尺打下去怕就得皮开肉绽,五尺打下去,不得废了她的一双手啊! “打!”太后语气中已然不耐烦。 书桐不敢违抗,只好咬牙打下去! ‘啪!’ 这一声在殿里极为突兀,听得人格外惊心! 江淮身子一颤,眼见着掌心的皮肉瞬间鼓起,紫红一片,严重之处,已有血丝溢出,疼痛似一只幼小的蛆虫,麻意消退后,霎时间的剜进她的骨髓! 书桐不忍,第二下明显轻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江淮还是痛的大汗淋漓,皮下的血管绷起,宛若两条蜿蜒的细蛇,一点点的攀了上来! 太后明显不满:“用力!” 书桐咬紧牙关,打下第三下。 江淮脸色纸白,终于闷哼了一声,双臂无力的垂了下去,雪白的袖口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染得通红一片。 她抬头,目光涣散,无力的喘着气,发丝浸了汗水,黏腻的贴在脸颊上。 书桐回头望着太后,双眉紧蹙:“太后” 太后深幽的眸子盯着江淮苍白的唇瓣,上面似有牙印,微阖双眼:“够了。” 书桐松了口气,连忙扶起江淮。 她趔趄着起身,言语微颤:“谢谢太后。” “今日只是小惩大诫,若要再犯,就不是打手这么简单了。”太后说罢,转身向内殿走去,开口唤道,“书桐!” 书桐不放心的看了江淮一眼,匆匆的跑去了内殿,不多时又匆匆出来,面色一喜,“大人,快把这个拿着。” 她说着,把一个净白的瓷塞进江淮的腰带里,“这是太后赏的金疮药,涂上后养几天就好了。” 江淮此刻被疼痛噬身,语气无力:“多谢姑姑为我求情。” 书桐无奈的抿了抿春,道:“太后这是为大人好,你今天太鲁莽了。” 江淮心底不是滋味,点了点头。 书桐无奈的笑了笑,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块木牌,赫然是太后的手令! 江淮眼底微惊,不知是喜是忧。 书桐帮她藏好,长叹了口气:“这是太后赏给大人的,不到要紧时刻千万不要拿出来示人。”她一边送一边说道,“扶统之事极为艰险,大人可千万小心啊。” 江淮鼻腔微酸,书桐是太后的贴身婢女,同行数十年,也是看着自己一步一步长大的,心中不胜感激,道:“多谢姑姑。” 书桐眼底微红,瞧着她走了,轻轻的关上了殿门。 身后的关门声格外冷清,江淮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臂发麻。 她低头,望着自己触目惊心的伤口,略微一动,便疼入神经。 “嘶——” 江淮费力攥住那枚手令,任由鲜血爬满字迹沟壑的每一个角落,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当真是身不由己。 行走在这个皇城里,实在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受到责罚,今日小错便皮开肉绽,来日若是犯了大错,岂不是人头落地? 她此刻的思绪被疼痛刺激的格外清醒,宫里虽然有江昭良互相照应,可她现在俨然失宠,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复宠的希望,那么,江家的荣耀与长信旧臣的七十条性命皆系其身。 江淮疲惫的叹了口气,看来真得寻求明王的庇护了。 至少在世子的身世托出水面之前,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除去旭王和长欢公主,稳固社稷,以待皇位。 “江淮?” 想谁来谁。 宁容左来给太后请安,却看见江淮跌跌撞撞的从御景殿出来,脸色煞白,衣袂鲜红一片,大滴的鲜红液体从她露出的指尖上滑落,流了一地。 他脚步一个迟疑,瞧见四周无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扶住她孱弱的肩膀,剑眉一挑:“怎么了?” 江淮似一只刺猬般卷起软弱,别过头去,倔强的咬着嘴唇:“没事,犯了点儿小错。” 宁容左粗鲁的抢过她的手,瞧着上面翻起的皮肉,语气微重:“小错?” 江淮颤抖着取出那金疮药,虚弱道:“你来的正好,帮我帮我上药” 宁容左一把打掉金疮药,眉目间满是责怪:“这一看就是钟鸣尺打的,那可是中原神器,金疮药可治不好。”说罢,拉着她就往来时的路走去。 手上好像有万只蚂蚁在啃食,江淮疼得连话也说不利落,她眉头几乎扭在一起:“宁容左去去哪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上药风波(二更) 千秋阁。 江淮坐在软榻上,瞧着宁容左四处翻腾,忍痛道:“你找什么呢?” 宁容左举目环视:“复骨散,以前在太医署要的,还剩下半多,怎么就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呢?” “再去要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这一还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配的呢,那里有接骨草,专治钟鸣尺所造成的创伤。”宁容左走到书架前,将最上排的一摞书全部拿了下来,踮脚一看,面露缓色,“找到了。” 江淮瞧着那一摞书,眉间一蹙,目光微斜:“登徒子。” 宁容左手上动作不停,淡淡道:“偶尔拿来消遣的,你要看吗?”说着,举起一本,“天地阴阳教欢大乐赋,我最近在拜读这本。” 江淮满脸嫌弃。 宁容左拿着药走到她面前,接过她的手,却发现她带着一套牛皮护腕,是黑色的,还用铆钉制了一个夹层,看上去像是某门暗器。 她既专攻指法,这装备倒也是情理之中,宁容左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端着她的手心吹了一下。 “嘶”江淮一缩手,“别吹,疼死了。” 宁容左脸色一僵,意识到方才的动作实在是有失皇族风范,严肃道:“老实点。” 说着,伸出手指比划着她掌心那块翻起来的肉,猛地一按! “啊——” 好像一根钢针直接钻入皮肉! 这一声,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吓走了院内无数的麻雀! 宁容左也有些惊愕,面色微窘的看着她:“疼吗?” 江淮一脸无恋的看着他:“不疼。” 宁容左眨了眨眼,丝毫没听出这是反话,还一个劲儿的点头:“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江淮气急,一膝顶在他的要害! 宁容左的脸色霎时惨白! 眼瞧着他挺立的身子缓缓的躬了下去,江淮意识到不该拿他撒气,试探性的问道:“疼吗?” 宁容左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转过去,扶着桌角,背影凄凉而又倔强,好久,才吭哧道:“还还好” 皇族风范皇族风范 江淮见他如此狼狈,也觉得自己踢的有些重了,摊手讪讪道:“还能坐吗?” 宁容左转过身来,扭捏的走了几步,颤抖的唇角硬挤出一抹礼貌的微笑:“无妨坐下更疼”说着,抹了抹额头的虚汗。 皇族风范皇族风范 “我我是不是踢的有些重了。” “理论上说还是你的手更疼些只是我这个用处更大,所以”宁容左放松的呼了一呼,“无妨,应该是还能用。” “你怎么知道?” 宁容左恨不得直接将她从窗子里面扔出去,怎奈这万针穿胯实在是太痛,只能忍住,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许多。 江淮甚觉好笑,憋得辛苦。 宁容左见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直骂自己多管闲事,可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取过干净的清水,接着木盆,帮她清洗手上的血渍。 她伏过身来,他附过身去,两人离的很近,只要有一个人抬头,必定会撞到另一个人的额角。 耳边刮过江淮用力不匀的呼吸,湿湿的,软软的,宁容左的动作蓦地一停。 四周是冰冷的奢华雕栋,身前是如玉温软的人,鼻翼下是她散出的梅香和血气,他的思绪,被勾有些迷离。 可一想起四年前两人的恩怨,目光中似有尖尖的刺长出。 “宁容左?宁容左!”江淮的伤口被那水冲的疼痛难忍,咬牙之余,连脸上的肉都颤了颤,她望着那个突然像是木头一样的人,忍不住的呵道,“还没好吗?” 宁容左连忙将水壶拿到一旁,抬头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颊,目光中的刺又慢慢的消退下去,点了点头:“好了,可以上药了。” 他的情绪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又漠然冰冷如霜,江淮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人家尊为皇子,她也不敢提什么意见,只好道:“有劳殿下了。” 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由熟悉的‘宁容左’变为冰冷的‘殿下’,宁容左顿了顿,温润一笑:“这复骨散药效快,就是太疼了,你能忍得了吗?” 江淮瞧着他阴晴不定的笑容,更是一头雾水,道:“能。” 宁容左点点头,拿出那复骨散,取下塞,一点一点的洒在江淮的伤口上! 伤肉变白,腻沫四起! 江淮的脸被疼痛刺激的霎时惨白如纸,她咬着牙,腮帮子里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临了,连手臂都忍不住的抖了起来! “疼疼死了”她双目刺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略带哽咽,眼泪不由自主的溢出,挂在眼角。 宁容左见状,也不顾什么皇族风范,不停的低头帮她吹着伤口,最后吹得脸都酸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舔了舔干涩嘴唇:“怎么样了?” 江淮闭着眼睛,蹙着眉点头,这疼痛像是一阵风,刮过全身,甚至连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口。 宁容左取过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的帮她包好,只露出白白的指尖,他担忧的看了看:“不出一个月,你的手又能提笔了。” 江淮想用袖子擦擦脸上的虚汗,却发现衣袂早已被血液浸透,红通通一片。 宁容左想要帮她,却还是止住了,道:“切记,不要沾水。” 说着,坐在她身旁,再次问道:“皇祖母到底是为什么罚你啊?” 江淮别过头去,一双眼珠黑的发亮:“你不信我?” “一点小事怎么会罚这么重?”宁容左满脸狐疑。 “太后说这是小惩大诫。”江淮摊着手,作无奈状,“再有下次,会更重。” 宁容左眉间皱起:“还好这次没伤到骨头,要是再多一尺,你这双手真的不能要了。” 江淮点了点头。 宁容左也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坐着,气氛陷入了僵局,江淮再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扬着下巴,转头望着窗外的暖阳。 宁容左的视线一点点的移了过去,江淮虽算不上绝美,五官却十分精致分明,温和的阳光徐徐洒下,仿佛一条金色的薄纱,拂在她脸上平添几分朦胧之美。 恰如两人初次相遇的那次,他去皇帝的御书房回答课业,却发现窗下因做错事而被罚跪的她。 她年纪虽小,却一身傲骨,烈的像一匹常年在极北草原上驰骋的骏马,就连父皇那样的天子都驯服不了她 那时候他想,这天地间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大抵就是这样吧。 只是这样好的阳光,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回忆,全全止步在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诬陷自己谋反。 一走,就是四年。 等他回来,朝中局势巨变,本来安然在手的储位一下子多了两个竞争人选。 尤其是这个自己曾经倾心过的女孩,几乎判若两人,傲骨虽在,却被一层厚重的虚伪掩着。 她如今的八面玲珑,实在是让人侧目。 宁容左的心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微微翻覆。 “大人!大人!” 殿外闯进来的北堂,一下子终止了他的回忆。 江淮缓缓的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大人果然在这里!”北堂喘了口气,瞟了一眼宁容左,欲言又止。 江淮则直截了当的说道:“无妨,你说。” 北堂一顿,索性急速道:“刚才秦戚托御前的小城子捎了话来,说旭王合伙奉天府尹黎宋,上疏揭举通州刺史苟良卖官鬻爵之罪!” 江淮的脑子轰的一震,仿佛有人拽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的向地上摔去! 苟良! 长信旧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太师郭绝 北堂的一席话,仿佛惊雷炸开,让人措手不及。 宁容左的脸色也逐渐严肃了起来:“苟良?他不是长信旧臣吗?” 岂止! 江淮稍稍稳了稳心神。 七年前,豫国公身患鼠疫,是苟良不辞辛劳送来了解药,虽然并未有效,但诚心可鉴,为此,江淮一直暗怀感激,成为女官之后,还帮他爬上了从四品通州刺史的职位。 谁想到他如此不争气,竟被人抓到把柄! 江淮情急之下就要冲出去,可刚走两步又匆匆退了回来,她白色的衣衫四处飞旋,仿佛冬雪乍溅:“不可不可不可!现在去非但帮不上忙,还会害死秦总管的。” 北堂瞧见江淮藏在衣袖中的手抖得厉害,便知道她是真的慌了,连忙转身对宁容左哀求道:“殿下!殿下快帮帮我们大人吧!” “不可!” “不可!”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江淮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她双目冰冷的盯着宁容左,那人投过来的视线也丝毫没有感情。 她点了点头:“旭王的教训还不够吗?殿下此刻为长信旧臣求情,简直是不要命了,再者说,事情未定,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戚片面之词不可考,还是得等!” “干等?”北堂焦急道。 “皇上没有传我等去麒麟殿,就说明不想此事张扬出去。”江淮思忖着,不停的搓着左手拇指,半晌,抬头道,“今日之事,我们都当作没听过,尤其是你。”她指着宁容左,目光冷静。 宁容左清绝的面色微微一冷:“以不变应万变,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我先回上御司。”江淮咬了咬牙,将复骨散揣进怀里,“多谢殿下细心上药。” 宁容左眼中一闪精光,拉住她被鲜血染就的衣袂,指尖轻捻腥涩:“此事,就当做我请你出山的第三顾?如何?” 江淮抻回衣角,语气冰冷:“殿下还是先顾好自己,再顾别人吧,若是不想重蹈覆辙,守住眼下的地位,还是独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为上计。” 宁容左眼底漫出一丝得意:“你什么时候这么为我着想?” 江淮顿了顿,目光颇有些深远:“若此事能顺利解决,你自然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说着,疾步离开。 宁容左站在原地,眼底的刺又缓缓的现了出来,搓了搓掌心的血迹,蓦地一笑。 另一边,江淮独守上御司,整整一天都没有得到诏令,她知道这件事情十分严重,傍晚下职,便匆忙赶去了太师府。 当今的一品太师郭绝,是太后的亲侄子,长信王的亲表哥,当年佛门事发,他当即不顾劣势,要为兄长报仇,是豫国公千阻万拦才免去一场腥风血雨。 眼下苟良之事,江淮思来想去,只能和他商量了。 她让北堂去给母亲回话,自己从后门出去,行过两条冷街,到了太师府的后门。 ‘咚咚咚!’ 她敲了三下。 ‘咚咚!’ 里面回应了两下。 ‘咚!’ 江淮再敲一下,门‘吱’的一声推开了。 里面显出一个人影来,宋才潘面,剑眉星眸,单着一件黑色的薄衫,冷风拂过,勾勒出其伟岸的轮廓,正是郭绝长子,礼部郎中——郭凛。 他一把将江淮揽入府内,顺手关上后门,声音低沉:“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江淮警觉道:“郭伯父呢?” “在内室。”说着,拽起江淮的手就要往前走。 “嘶——” 手掌传来一阵剥皮的剧痛,江淮忍不住低呼出声:“好疼” 郭凛连忙松了手,看着她那被血浸透的纱布,眼底暗惊,道:“君幸,这是怎么回事?” 江淮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里盛满焦意:“这都是小事,快带我去见郭伯父。” 郭凛也只好放在一边,带着她七拐八拐走进了内室。 屋子里极冷,极空,唯有木桌上的一烛红蜡燃得正盛。 郭绝正坐在特制的一把木轮椅上,身姿挺拔,面容冷凝,眉目间皆是杀伐果决的剑气。 先帝生前,他受任禁军统领一职,一套飞鱼腿法踢得极好,军中无人能敌。 怎奈世事多变,佛门之事一出,他为了消除皇帝的顾虑,让扶统大任继续下去,自愿交出虎符,敲断双腿,落得一身残疾。 可怜一世英气,一棍化作半生颓气。 江淮和郭凛走了进来,也不过多行礼,各自落座。 郭绝望着愁眉不展的江淮,视线转移到她的手上,好半天,才开口相问:“老夫收到了你上午传来的消息,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淮盯着靴子上的花纹,犹自出神,“下午的时候,秦总管派人告诉我,说皇上已经下令,让旭王带着密诏去通州调查这件事了。” 郭凛颔首:“看来皇上是不想让咱们知道这件事了。” “不错。”郭绝道,“只是如今朝中的旧臣,都半是空有虚职,即便有心也无力,这件事只能靠你了。” 江淮思忖着,心中却不停的感叹,难啊。 过了一会儿,她眼珠一转,道:“总之,这件事一出,旧臣的势力必定有所折损,我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减小损失,左右我大哥还在疆外,手持虎符,执掌万军,皇上就算是顾忌,也不敢轻易对咱们开刀。” 郭凛顿了顿:“那个苟良是否真的犯了卖官鬻爵之罪?” 江淮眼底的光芒渐渐结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这件事情落在了旭王手里,就算苟良是冤枉的,怕是也无济于事了,前些日子我给他下了那么大个绊子,他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的确,旭王为人向来睚眦必报。”郭绝敲了敲毫无知觉的大腿,为难道,“而且,皇上让他偷偷去查,说明已经容不下咱们了,若是证据确凿,即便皇上顾忌你大哥,惩罚也不容小觑。” “咱们虽不能反抗,却也不能被人随意编排了去,好歹苟良犯的罪行没有牵连到当初的佛门之事,否则落人口实,被皇上借机将咱们一锅端了,后果不堪设想。”江淮抿了抿嘴唇,漆黑的眸子映着桌上的烛光,闷闷不忿。 郭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们眼下能做的就是等,剩下什么也做不了,半晌,他想起一事,骤然发问:“君幸,你准备和明王联手的事,老夫已经听你母亲说了。” 江淮盯着自己包的乱七八糟的手,点了点头:“是,您觉得,这事儿成吗?” 郭绝微叹了口气:“至少现在,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了,世子早产,身子一直不好,等不了太久。” 江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记住。”郭绝叫住欲离开的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除你外的七十位长信旧臣,你要分清,哪些是追随你的,哪些是追随世子的。” 江淮望着他,眼眸漆黑无波澜:“那伯父您呢?” “必要之时,必须舍小取大。” 江淮眨了眨眼,内心五味杂陈。 “君幸。”郭绝再次叫住她,又瞟了一眼郭凛,不舍道,“若不是我们这些老人有心无力,爱莫能助,怎会将如此重任交给你们这些孩子,要你们去经历这些腥风血雨啊!” 江淮闻言,似有落泪之势,转身抬手吹了吹伤口,顺势抹了眼泪,匆匆回了侯府。 刚进留心居,她便将书架上的一个木盒子取了下来,她在朝中声势颇大,每年生辰都会收到无数贺帖,去年也不例外。 她一封一封的拿出来看。 “郭伯父” “邓尚书” “黎府尹” “沈祭酒” “李统领” “骆侍郎” “娄少卿” 她越翻越快,越翻越急,冰冷的眼底漫出一抹刺红:“苟良的信帖呢!” 江淮心如火烤,不顾手上的伤口,直接将盒子翻了过来,散落的信封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 江淮小心的推开其余障碍,望着最底下的那颗蓝色海珠耳坠,小心拾起放在掌心。 午夜冰冷,江淮略带杀意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淡淡响起。 “兰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设计复宠(二更) 这几日,朝中平静异常,丝毫苟良之事的消息,可江淮却有些惴惴不安,向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又哪里是真的平静。 等到旭王从通州查完回来,又是一场惊涛骇浪要被掀起。 只是这件事,江淮有意透漏给了江昭良。 她这几日无事,趁着天气回暖,携了侍女在上林苑里透风。 天葵为她披了一件外袍,想早早劝她回去:“娘娘,清晨露水重,还是午后太阳出了,再来吧。” 江昭良面容静美,摆弄着尾指上的护甲,浅浅一笑:“我入宫前也是习武长大的,身子结实得很,无妨。” 天葵知道她脾气倔,也没再说什么。 可巧不巧,敏充仪来了。 她知道皇帝下了朝去给太后请安是要路过上林苑的,特地来这儿等着,却没想到碰上了八百年不出灼华宫的江昭良。 敏充仪视皇帝的宠爱为性命,理所应当的认为江昭良来上林苑同她是一个目的,冷笑一声,道:“年老色衰,还想重夺圣宠吗?” 她的侍女——秋扇连忙附和道:“就是,这江修媛娘家明明势力极大,偏偏她自己不争气,入宫十年,还在九嫔中停滞不前。” 敏充仪眼角飞挑:“势力极大?不过是强撑着个空壳罢了,他们那些长信旧臣若没有江淮顶着,早就散架子了。”说着,抚了抚发髻,扭动腰肢向那里走去。 “真是好巧,修媛姐姐也在这儿啊。”敏充仪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过去,坐到江昭良对面。 江昭良一愣,放下茶杯,笑容微冷:“常闻上林苑早春景色最好,所以过来坐一会儿。” “是坐一会儿,还是等人啊?”敏充仪话语间充满挑衅。 江昭良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冷淡道:“自然是小坐,倒是妹妹你身怀龙嗣,胎像未稳,还是快回你的鸳鸯阁歇着吧。” 敏充仪闻言,眉梢眼角皆是得意,她的性子肤浅,怀了孕后更加猖狂,不屑道:“是啊,想当初姐姐身子那么好,都不慎小产,妹妹我当然得更加小心了。” 江昭良的脸色霎时间一白,攥着茶杯的手也愈发用力起来,她平日里就看不上敏充仪这副轻薄样子,可奈何她现在皇上心尖上的人,只得道:“妹妹说的是呢,切勿别像我当年那样不慎小产。” “说来说去也是姐姐没福气。”敏充仪捏着帕子咯咯笑着,一不小心,碰洒了桌上的茶水,湿了一裙子。 秋扇连忙掏出手帕就要给她擦,敏充仪厌恶的推开她:“毛手毛脚的,哪里也用不上你。” 一旁的天葵瞟了一眼面容冰冷的江昭良,也急忙上前道:“奴婢帮充仪擦吧。” 敏充仪也抵住她的手,故意道:“他们这些下人手脚粗鲁,别把我这新做的宫装给弄坏了。”说着,笑容颇深的看着江昭良,“常听宫中姐妹说,姐姐的手最巧了,不如就劳烦姐姐帮妹妹檫一擦吧。” 江昭良闻言,面无表情,却并未发火,宫中数年,她饱尝人情冷暖,这点事情不值得冲动。 天葵的面色十分气恼,敏充仪实在是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以前的江昭良,必定几个大耳刮子奉上,可偏偏。 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睁睁的瞧江昭良掏出自己的帕子,不顾身份礼仪的微蹲在地上,帮那个刁蛮女子擦裙子。 敏充仪恃宠而骄,故意用膝盖顶了她肩膀一下,江昭良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蹭在砖地上,破了一层皮,留下小片血迹。 她不去扶,反而故意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江昭良盯着她,没有言语,可那起伏的胸膛已然证明了她动怒了,天葵慌忙扶起她,瞧见那掌心的伤口,惊惧道:“娘娘,您的手!” 敏充仪瞧着那血淋淋的伤口,甚是不放在心上,捂着鼻子道:“哎呀,姐姐受伤了,都怪妹妹不小心。” 江昭良目光不善,片刻,硬扯出一抹笑意,重新坐了下来,小心的用手帕擦着血迹。 敏充仪不满的白了她一眼,道:“姐姐还是快回去吧,一会儿皇上下了朝,路过这里,瞧见姐姐这狼狈的样子又该动怒了。” 江昭良攥着帕子,胸腔的怒火已经积攒到一定程度,她可是将门虎女,被一个县城出身的庶女踩在脚下,如此羞辱,心底的傲意颇有复苏之势。 敏充仪见她不为所动,继续添油加醋:“亦或者,想起姐姐曾经失的那个孩子,不免会让皇上伤心伤身。” 江昭良抬头,眼底结上一层冰霜,她的语气也不再客气:“也好,只是妹妹的裙子也湿了,就顺路去姐姐的宫里换一下吧。” 敏充仪一愣,旋即冷笑道:“多谢姐姐美意,只是一会儿皇上下了朝” “皇上叫妹妹在这里等的?”江昭良缓缓站起身,一抹凌厉的气势缓缓漫了出来。 敏充仪顿了顿,她怎么会承认自己上赶着做买卖,干涩道:“是,是皇上叫我在这里等的。” “上林苑背阴,到了开春,更是寒冷难耐,看来皇上对妹妹的宠爱也不过如此。”江昭良眼底似笑非笑,“若真是当做心尖儿上的宝贝,就该主动去探望妹妹,而不是让妹妹在这里苦等。” 敏充仪闻言,脸色微变,挤笑道:“好歹妹妹我还有的等,姐姐想等,都没人来啊。” 天葵见她愈发放肆,气的咬牙切齿,却见到江昭良两步靠近敏充仪,对上她有些畏惧的视线,意味深长的说道:“瞧瞧,瞧瞧妹妹的这张脸,姐姐我每次看,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呢。” 敏充仪再也兜不住,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极了,她虽轻狂,却不愚钝,她知道自己能得宠就是因为和江昭良长得像的缘故,平日里总被人拿来取笑讽刺,她为了荣华富贵也忍了,只是今天,她忍不了。 “那姐姐也不好好想想,为什么皇上宁可宠爱一个替身,也不碰姐姐你一下。”敏充仪面容狰狞,扯着帕子质问道。 江昭良冷哼一笑,她甚不在意:“画虎不成反类犬。” 敏充仪眉间拧骤,刚要厉声呵责,便听到不远处一阵细密的脚步声传来,她心下一喜,知道是皇上的仪仗来了,刚要告状,却被江昭良拽住了胳膊。 “我若想复宠,可谓易如反掌,记住你今日给我的屈辱,来日,我必当加倍奉还!”江昭良咬着牙,双目刺红,凌身跃上栏杆,一个侧身从台上翻了下去! 下坠间,袖口抖出来的寒风刺入骨髓,江昭良疲惫的呼了口气,不过电光一瞬,身子已经着地,疼痛自膝盖瞬间蜿蜒全身,麻意侵略皮下,她似能听到骨骼错位的渗人声响! 刹那恍惚,视线内冲进来一人,她被痛苦吞噬的最后一秒,用尽力气小声的唤了一人名字。 “司城。” 再无声响。 敏充仪惊呼一声,吓得跌坐在石椅上,她们所处的这个高台足足有五丈多高,这样直直的摔下去,即便她身负武功,也得伤的不轻啊! 皇帝刚刚进了上林苑,就见到这一幕,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江昭良坠落在地,浓重的紫衣之下,缓缓的漫出一滩鲜血! 那样的刺眼! 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敏充仪见到皇上,捂着肚子就扑了过去,连哭带喊道:“皇上!” 皇帝却直接推开她,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将浸在血泊里的江昭良搂在怀中,触摸着她逐渐冰冷的肌肤,几近失声的尖利嘶喊:“昭良!昭良!”说着,回头双目刺裂,命令道,“传太医!” 秦戚也吓坏了,连忙派人去请崔玥,又指了一人去给江淮通信。 浑身像是被五马分尸了一样,败如棉絮,江昭良睁开眼,动作那样微小,微小的几乎看不见,视线模糊一片,血红血红的,她举不起手,感觉到生命一点一点的在呼吸间流逝,无力道:“皇皇” 皇帝眼睛急得通红,大股泪水纵横流下,心疼的声音发软:“你先别说话别说话朕已经没了那个孩子不能没有你啊” 一旁站着的敏充仪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她扶着秋扇,强稳住身形,一抹极度的后怕由后脊袭上发梢,她颤了颤嘴唇:“秋秋扇我怕是怕是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破镜重圆 如今,已经是江昭良坠台后的第四天了。 这四天,宫里竟无一日安宁。 皇上龙颜大怒,以充仪蒋氏失德为由,褫夺封号,降为八品采女,只等生下皇嗣后再打入永巷为奴。 第五日早,江昭良从疲惫的梦中醒来,仿佛自泥潭中脱身,微微侧头,瞧见榻旁一直守着的江淮——她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眼底一片乌青,就连手上的药都没来得及换。 见她醒了,江淮眼中一喜,却又立刻冷了下来,目光中略有薄怒,连忙吩咐天葵去通禀皇帝。 江昭良小心的动了下肩膀,抻着整条胳膊都疼了起来,她抿了抿惨白的嘴唇,硬要起身,听到江淮在一旁阴沉的喝道:“老实点!” 她瞥眼,瞧着正喝茶解渴的江淮,沙哑着嗓子:“我也也渴了” 江淮脸上虽怒,手上却老老实实的倒了一杯温水,轻轻的喂给她:“还喝吗?” 江昭良艰难的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摔屁股坐在旁边,质问道:“我不在这儿谁在这儿!长姐是摔傻了吗!” 江昭良轻轻一笑,比纸还薄:“不许和长姐使小性子。” 江淮揉了揉额角,无奈道:“长姐,那高台足足有五丈多高,要不是你有武功在身,怕是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说着,帮她拢了拢薄被,“你不会这么不小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昭良微呼了口气,膝盖处一阵接一阵的刺痛,道:“受了蒋岁寒如此奇耻大辱,安能不报?” 江淮眼中一深,芒刺横生,指着她被子下的一双伤腿:“用什么报?用你这双腿报?你要是看不惯她,知会我一声,我帮你除了她不就行了吗!” “我知道苟良的事了。”江昭良轻轻的阖了双眼,平缓道,“等到旭王从通州回来,坐实苟良罪责,皇上必定借此为由清理朝局,若将你的官职也罢免了,宫中就唯我一人能维护江家了,可我这些年又不受宠,所以” “可是复宠的方法有千种百种,你却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江淮哽着声音,“崔玥说了,你这双腿算是废了,即便日后能走,也无法跑跳了,瞎了你那么好的轻功!” 江昭良无奈一笑,费力的撑起身子,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久处深宫,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你的功夫在我之上,在这朝堂之中带给你什么好处了?” “言之凿凿,你现在就是煮熟的鸭子剩嘴硬了。”江淮不忿的指着她,“皇上知道你武功不差,怎会相信你是失足坠台呢!” 江昭良一双眸子饱经冷暖,她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孩子,未尝情爱,怎会知道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呢,我和皇上僵持了那么多年,谁也不肯低头,眼下我主动向他示弱,他心里自然明白,况且事发突然,他未必考虑得了那么多。” 江淮听得哑口无言,只是在一旁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这具身子会败如浮冰,没想到恢复得还不错。”江昭良揉了揉胸口,淡淡道。 江淮失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广陵仙可是奇药一味,能不”话音刚落,又连忙住了口。 江昭良愣了愣,一脸惊愕的看着她,扬声质问道:“广陵仙!你把你的广陵仙给我吃了!” “不过一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淮怕她着急,语气故作漫不经心。 “那可是你救命的药!统共不到十丸了!”江昭良下意识的就要去抓她,斥责道,“你怎么能随便就拿出来呢!下次毒发你怎么办啊!” “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江淮连忙稳住她,蹙眉道,“你这一摔,就连疆外的大哥也不停的寄信过来询问你的状况,世子急的病情加重,母亲更是一听消息便昏了过去,歇儿和檀儿成日茶饭不思,我最是慌了手脚,只想救你的命,没考虑那么多。” 江昭良身子虚弱,经不住大起大落的情绪起伏,顿时咳嗽个不停。 江淮心底焦急,连忙轻轻的帮她顺气:“再者说了,你吃都吃了,也不能吐给我了。” 江昭良咳得厉害,引的眼泪直流,可巧皇帝从灼华宫外匆促赶进来,江淮眼神一瞟,连忙道:“长姐别哭了,哭多了身子不好。” 皇帝连忙扶着江昭良的身子躺下,掖好了被子,心疼的捋了捋她额间的碎发,道:“好端端的醒了,哭什么?” 江淮接过话茬:“回皇上,长姐方才醒来,得知皇上为她重罚了蒋采女,心下愧疚,所以才泪流不已。” 皇帝也不怀疑,攥着江昭良微出细汗的手,道:“你不必可怜她,那个贱人竟敢推你坠台,朕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株连九族!” 江昭良好容易平复了心绪,面色惨白,小声道:“可她怀有龙嗣,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若是因为这件事而小产,臣妾心有不安啊。” 皇帝摇头,不容置否的说道:“无妨,她出身乡野,身子结实着呢,朕会让太医署好好照顾她,不会出事的。” 江昭良颇有些触景生情,眼睛一眨,两滴清泪缓缓落下:“皇上,臣妾自幼习武,身体健硕尚保不住孩子,更何况她啊。” 皇帝见她落泪,连忙心疼的安慰道:“好好好,你别激动。”说着,唤秦戚进来,交付道,“你去安排,别叫蒋氏出任何意外,等到孩子生下来再另行处置。” 言毕,他转头拭去江昭良眼角的泪水,轻声道:“这下你放心了吧,等到那孩子生下来,朕就过继到你宫里,做你的孩子。” 江昭良心尖微痛,摇头道:“宫中没有子嗣的嫔妃多的是,臣妾无能,怕是教养不好。”说着,面色微红,“再者说,臣妾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皇帝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道:“好好好,那你要快点好起来。” 江昭良面色愈发羞红:“皇上,君幸还在这儿呢。” 皇帝欢喜的过了头,讪讪一笑。 江淮愣了愣,瞧见自己长姐委曲求全的样子,心下百感交集,她一边故作嬉笑的往出走,一边不放心的回头望。 皇帝今年不过四十三岁,英俊潇洒,沉稳果决,而长姐更是被二十八年的岁月沉浸的更加温柔美艳,倾国倾城。 两人该是郎才女貌,任人妒羡的才对。 眉间微蹙,江淮怅然一笑。 镜子碎了,即便再如何精细修复,还是会有一条明显的伤痕置在那里,无论怎么假意欢喜,都无法掩饰。 另一边,江昭良靠在皇帝的臂弯里,眼眶微红:“当年是臣妾不懂事,不能体会皇上的难处,失了德行,您冷落我也是应该的。” 皇帝欣慰的笑了笑,淡淡道:“从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我且顾眼下。”说着,又接了一句,“朕已经下令晋封你为昭仪了,只等有了我们的孩子,再晋四妃。” 江昭良一愣,连连说道:“皇上,臣妾久未承宠,无有功劳和子嗣,按理不该晋封,更不该越级晋封,要是皇上真的疼爱臣妾,封了修容就好,昭仪乃九嫔之首,臣妾当不起。” “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从前朕宠爱蒋氏,现在要全全补给你,再者说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她说你入宫也有十年了,位列九嫔实在是委屈,虽不能马上封妃,就先屈居于昭仪吧。”皇帝道。 江昭良也不推脱,只是和顺的点了点头。 皇帝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意味深长的说道:“比起你从前烈马般的性子,朕还是喜欢现在的你。” 江昭良眼底漫出一抹凉薄,旋即笑道:“皇上真是的,就会贫嘴。” 皇帝也温尔一笑,两人这样依偎着,倒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突然,灼华宫外传来秦戚的惊呼。 “蒋采女!蒋采女你不能进去啊!” “御典大人您快拦着她点儿!” “哎呦我的大人哎!老奴要您拦着她,可不是打她啊!” “大人!大人!抽两下算了!算了!” “哎!明王殿下您来的正好!快拦着点儿御典大人那!” “老奴要您拦御典大人!谁要你拦蒋采女啦!” 皇帝和江昭良对视一笑,都未言语,只是瞧着桌上那紫罗兰,开的尤其的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侧词艳曲(二更) 千秋阁。 宁容左斟了杯茶放在江淮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怎么生了那么大的气啊,那蒋氏也算是个美人,瞧叫你两扇子抽的,都抽成花猫了。” 江淮呼了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怎么?你心疼啦?” 宁容左挑眉:“胡说什么。” 江淮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窘迫的咳了几声,起身道:“茶也喝了,气也消了,我就先走了,多谢殿下招待。” 宁容左一步上前拦住她,慢悠悠的说道:“你着什么急啊,本王为了宽泛宽泛你的心,特地命修仁去请了宫中最好的歌舞伎,来给你解闷,看完再走也不迟。” 江淮后退一步,冷冷一笑:“我说殿下,你此次回京实属不易,不好好想想如何讨得皇上喜爱,偏偏每日鼓捣这些没用的。” 宁容左凌眉一竖,面容似笑非笑:“的确,大人说的不错,我的回京之路实在不易,三番两次被人的搅黄。”说着,弹了下江淮的脸蛋,“你的这张嘴,还真是让人又恨又爱啊。” 江淮打开他的手,粗鲁的向后退了几步,却不想踩到了散落在地的书本,脚下一滑,下意识的去拽宁容左的袖子! 某人不察,也顺势美滋滋扑了过去! 片刻,硝烟散去。 江淮推了推身上的重物,厌弃道:“快起来!” 某人却死皮赖脸的继续趴着,一边装作起不来,一边克制道:“脚抽筋儿了,休息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江淮白了他一眼,想要推开他,却被攥住了手。 “疼!” 江淮也学聪明了,借着伤口为由,连连呼痛。 宁容左闻听,才不甘心的坐了起来,拿过她的手小心查看着,语气稍有自责:“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江淮瞧见他认真的样子,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一把抽回手,坐到软榻上,自在道:“不是说有歌舞看吗?怎么还不到啊?” 某人察觉到被骗了,脸色一黑,冲着门外喝道:“修仁!让她们进来!”说罢,自己也坐到一旁。 修仁在外面和一群歌舞伎听得面红耳赤,闻言,连忙应道:“是!” 说着,打开殿门让那群衣着十分清凉的美女进去。 江淮瞧着这群鱼贯而入的女子,愣了愣,这是歌舞伎吗? 这分明就是 她脸色微红,别扭的问道:“这是?” 宁容左扔了颗枣子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这是我从二哥那借来的,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不错” 恒王的确一向喜欢这些不怎么正经的东西,江淮也无话可说,只得用手背拄着下巴,欣赏某人嘴里那所谓的歌舞。 “开始吧。”宁容左吐了枣核,颔首道。 话音未落,一缕袅袅的笛音直接贯穿整个大殿,颇有些急切,一行美人也缓缓展开身形,于殿中摆好诱人心弦的姿势。 琴音追上,曼妙的声音仿佛在地上摊开一卷精美的画轴,美人急旋着裙摆,脚尖撺掇,恰如玲花绽开,衬的眼前红成一片怒海,涌着沁香。 又不知何时,隐约中多了一丝箫声,瑟瑟抖颤,仿佛呜咽,美人们的身型也逐渐消缓,霎时间聚集,像是瞬收的洪水,让人措不及防。 蓦地,笛声又起,中间的那名美人从袖管中猛地甩出两条白色的缎带来,又顺又长,几乎要打在眼前,还未及反应,又缩了回去,只留下一抹独道的幽香。 似是梅香。 再看过去时,美人们的衣服却不知何时由红转白,料子也更少了些,大片的赤背就这样暴漏在空气当中,她们檀口轻启,抖动着腰间的银铃,配合着动听的音乐缓缓唱了起来,但听来听去,却不解其意,像是疆外的边蛮族语,可韵味不减。 宁容左瞟了一眼江淮,她果然被这精妙的舞曲吸引住了,瞧着那认真的模样,倒有几分没来由的可爱。 要是她能一直如此天真稚嫩就好了。 突然,江淮的面色一僵,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宁容左皱眉,不解的转过头去,面上也是一片讪色。 只见美人们跳到第三曲时,纷纷褪了本就超薄的外衣,唯剩那似肚兜不是肚兜的里衣,且是纱料子,身前的光景几乎肉眼可见,加之动作幅度极大,一不小心就走光一不小心就走光 宁容左挥手叫停,问道:“怎么回事!” 为首的美人扯好衣服,无辜的问道:“殿下怎么了?舞不是一直这样跳的吗?” 宁容左瞟了一眼身旁人的脸色,咳了几声,正经道:“我说招待御典大人,是让你们把白天的节目演出来,不是晚上,我和二哥私下看的那个。” 美人们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无奈的穿好衣服,摆了姿势,准备重新扭动一曲。 江淮轰然起立,耳根虽红,面上却一副正派:“罢了,你们先退下吧,我也看累了。” 某人脸皮甚厚的附和道:“对对对,你们快下去吧,丢人的东西。” 美人们巴不得下去休息,得了令,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回头,宁容左回头解释道:“这是意外,这都是二哥的作品。” “那你的作品呢?”江淮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竟是些侧词艳曲,污了我的耳朵和眼睛!”说着,气冲冲的就向殿门走去。 “等下。”宁容左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走下榻,慢吞吞的再次张口,“你先” 话音刚落,脚下一滑,又是那本书做的孽! 眼见着他扑撞了过来,江淮下意识的闭眼,将双臂横在身前! 只听‘轰’的一声,再睁眼,宁容左撑着双肘,抵着顶梁柱将她禁锢在身前! 他微咬了咬牙,方才冲的太猛,又怕撞到她的伤口,只好用膝盖顶住柱子,这会儿裤管湿润,右腿毫无知觉,估计是流血了。 他扯了扯下衣摆,挡住血迹。 江淮嗅到了那抹腥涩的味道,略微低头,担忧道:“没事吧。” 宁容左疼满头虚汗,沾湿了他乌黑的发丝,瞟了一眼那书,淡淡道:“无妨。” 江淮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认清书的名目之后,只觉得他活该,继而忿忿道:“就知道看这些不正经的图画,摔死你也活该。”说着,伸手推了推他。 膝盖不能吃力,也无法回弯,宁容左身子一晃,又往前倾了一点儿。 江淮在心中呼哀,不推还好,这一推,好家伙,两人又靠的近了些。 她再如何洒脱,毕竟也是个良家未出阁的黄花女子,和一个比陌生人还要尴尬三分的男子这样搂搂抱抱,实在是禁不住窘态,道:“殿下?” 宁容左脸色疼的发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是倒霉,索性怀中佳人聊以安慰。 他颇为无力的将下巴垫在身前人的肩上,低低的说了一句:“好疼,你抱我一下,抱我一下就不疼了。” 江淮甚是佩服他能用‘你吃饭了吗’的语气说出如此肉麻的话,可转念一想,他这两次受伤多多少少都和自己有关,加之四年前的愧疚,便鬼使神差的抬手,轻轻的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身前的人微微一颤。 宁容左闭眼一笑,索性也将她搂在怀里,用力颇深。 江淮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妙,点了点他的后背:“殿下,好了吧?” 那人却执拗的摇着头:“不行,要一点也不疼了才松手。” 江淮心下好笑,这人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遂说道:“松手,我帮你看看伤口。” 那人依旧无法动摇,只是往前挪了一步,将她死死的抵在柱子前,抬头,一句话不说的盯着她。 江淮被他看得发慌,如此距离之下,才恍惚发觉这人凭良心说,长的还真是清俊,尤其那双眼睛,景色幽深,内容丰富,能演一出大戏了。 殿中无人,一片死寂。 听到她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还带着三分紧张,宁容左寡淡一笑,又深深的将头埋了过去,垫在那消瘦的肩上。 他的声音像极了古琴单拨弦丝时发出的响动,深厚低沉。 “江淮” 察觉到颈边某人微热的呼吸,江淮浑身一紧,她还未出阁,到底不懂这些,刚要开口相责,宁容左却转头,轻轻的的啄了一下她的脖颈。 ‘轰’的一声。 江淮的脑中瞬间炸开,冰凉的唇瓣在触碰到她微热的肌肤时,瞬间激起一层淡红的缠欲之气。 感到那愈加放肆的趋势,江淮也不顾什么的伤口,一把推开身前的人,双颊绯红,像极了熟透的苹果。 她扶着柱子,指着宁容左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眼瞧着到这份儿上了,宁容左一不做二不休,疾声道:“江淮,我” “别说出来!” 江淮却突然厉声阻止,她看着那人,眼眸间的波澜微微荡漾,颤着唇角,谨慎道:“我不管你要说什么,都都不要说出来。”说罢,趔趄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宁容左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过了好久,被膝盖间的疼痛拉回思绪。 他无力的坐了下来,从怀中拿出那枚扳指把玩着。 半晌,才淡淡道:“好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文修公主 自那次尴尬的接触之后,江淮和宁容左之间的关系日趋愈下,短短半月便降到了冰点,寻常见面也只是点头行礼,谁也不肯先开口。 至此,江淮才觉得,这才是仇人之间该有的氛围。 可一直躲在千秋阁的宁容左却不这么认为,他坚信乘胜追击是没有错的,于是经恒王指点,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寻了借口,大摇大摆的来了上御司。 可巧,花君也在,三人面面相觑,万分尴尬。 江淮有些躲闪对方的目光,满脑子都是那日的旖旎之事,宁容左则不然,脸皮厚到了极致,不停的搭话。 花君以为这两人如此僵持是因为四年前的事,也不上心,只是奇怪道:“我说臭狐狸,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容左对于这个诡异的称呼并不在意,沉吟道:“前来请教件事。” 江淮揉了揉额角,知道这是他的托词,无奈托手道:“殿下有什么事?”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煞有介事的说道:“我前段时间拜读了白居易之弟白行简所写的一篇文章,名叫天地阴阳教欢大乐赋,当读到最后一句‘睹昂藏之材,已知挺秀,见窈窕之质,渐觉呈妍’时总觉得不能领会其中要点,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江淮一愣,只觉得一缕掺着羞涩的怒火由下而上的窜了出来,直接抛了毛笔喝道:“我他娘的哪儿知道!” “大人博古通今,难道还有没看过的东西吗?”宁容左挑眉。 花君瞧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愣了愣:“什么欢什么赋?” 江淮知道她没读过这本大,也没办法解释,回头恼怒的看着始作俑者,双颊绯红,暗嘟囔了一句:“登徒子。” 宁容左暗瞟一笑,不作言语。 花君白了他一眼,认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直接拍了拍江淮的肩膀,兴高彩烈的说道:“哎,对了,我想起一件奇事来,你要不要听?” 江淮近来一直盯着苟良那边的消息,并未听说什么奇事,淡淡道:“什么事啊?” 花君见她不在乎的样子,不屑道:“不听算了。” 江淮挑眉,重执起一根毛笔,不紧不慢的写着。 过了一会儿,花君死皮赖脸的贴了过来,傲娇道:“你不听我还偏要说呢。” 话锋一转,轻咳了两声:“说起来,这件事还和征北将军有关呢。” 江淮一愣:“我大哥?” 花君点了点头,事情便迂回到了半年前的一场战事。 去年十二月初,东晋见平梁入冬军乏,人心疲倦,趁势突袭下了其边防的最外一侧的守城——邺城,借着湍急的寿水占据了有利地势,欲反客为主,直捣黄龙。 平梁虽物产富饶,但军力实在虚弱,便向大汤泣血求援。 因平粱是唯一一个对大汤年年进贡岁岁称臣的国家,所以,大汤为显联合情谊,收了重礼后,特地将一直驻守在南疆的江璟调去了寿水助战。 这场寿水之战,一开便是半年,近来才强势告捷,欲班师回朝。 花君要说的奇事,正是这战役中的一件插曲,她缓缓道:“前些日子,邺城终于被你兄等人给夺了回来,可在最后关头,那东晋贼将乔承却劫持了文修公主,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文修公主?”江淮眉间生疑,打断道。 花君点头:“就是梁后生的那个小公主,近来才封的文修为封号,叫苏绾的。” 想着,继而道:“她半年前私自跑去邺城玩儿,被攻城的乔承给关了起来,否则梁王也不会如此慌了手脚。” 宁容左见她扯得远了,问道:“后来呢?” “后来,乔承劫着她上了城楼,威胁江璟退兵。”花君眨眨眼,“你们猜?怎么着?” 江淮搓着手上的墨迹,意料之中道:“还能怎样,依照我大哥那铁打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受他威胁的。” 花君打了个响指:“正是!” 见她又停了,宁容左无奈道:“后来呢?” “到关键了!”花君卖了个关子,“听说江璟二话没说,直接张弓搭箭将乔承射死,又凌步追上接下了坠楼的苏绾” 江淮蹙眉:“英雄救美?” “那是自然,自古美人爱英雄,那苏绾正当妙龄,只比你我小了一岁。”花君做了一个搂抱的动作,笑吟吟道,“被江璟这么一救,苏绾那沉寂了十八年的春心瞬间开了朵大花,再也收不回来了,听说要下嫁大汤呢!” 江淮不信,花君却说:“近来宫中都传开了,你做什么去了?竟不知道?” 江淮和某人对视一眼,旋即尴尬的摇了摇头:“前些日子长姐坠台受伤,我只顾着她,没听说这事。” 花君摊了摊手:“这也算是桩美谈,听听罢了,难不成这苏绾还真能嫁过来?” 江淮也并未放在心上:“人家是一国嫡亲公主,身份尊贵,我大哥不过一介武夫,连句情话也不会说,估计新鲜两日也就罢了,左不过是感激,还真能化为情思?” “你可别小看这个?”花君摇了摇手指,“当年白素贞也是为报许仙的恩才下凡的,这才有了游湖借伞这一美折,后来又为了他水漫金山,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啊。” 江淮无奈抚了抚额角:“这能一样吗?” 花君撇撇嘴:“怎么不一样啊?白素贞对苏绾,许仙对你大哥江璟啊。” “这叫事同而理不同,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那是假的。”宁容左泼了她一盆冷水,“且不说苏绾,就说江璟,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那是石头砌身子,铁秤砣做的心,和许仙差得远了。” 江淮也忍不住的附和道:“不错,再加上没有那排山倒海的本事,苏绾想打动我大哥的心?难于上青天啊。” “对了。”花君猛地想起一事,“若是苏绾真的嫁过来,那兰桑” 江淮闻言,也是一愣。 按照中原规矩,公主下嫁,驸马要遣散所有妻室,另开府邸。 一想起自己大哥的脾气,江淮也悻悻的缩了缩肩,挑眉道:“必要之时,舍小取大。” 刚说完,却怔了一怔,这不是那日郭太师对自己说的话吗? 一个游牧医女怎能比得上一国公主呢? 换言之。 一个旧臣之女怎能比得上一朝世子呢? 必要之时,舍小取大。 江淮心口有些闷窒,恍惚坐了下来,斟了杯凉茶喝了。 另外两人瞧她这样,也不知是怎么了,阴晴不定的。 宁容左看着江淮冷凝的面容,思忖片刻,打趣道:“哎?方才我说的那个天地阴阳教欢大乐赋,最后一句我悟出来了,说给你们听听啊?” 江淮抬头,绷着的细脸儿终于禁不住一笑,直接扔了个毛笔过去:“你个登徒子!” 宁容左灵巧地躲过毛笔,方要开口,却听到身后有人‘哎呦’了一声。 三人回头,却见到御前的秦戚顶着一张花脸,道:“哪里飞来的毛笔啊?” 江淮轻咳两声,正经道:“总管何事?” 秦戚抹了把脸,这才焦急道:“大人!不好了,旭王回京了!” 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江淮轰然起立,膝间‘嘭’的一声磕在桌角,钻心的疼! 她全然不顾,厉声道:“真的!” 秦戚忙不迭的点头:“真的!皇上传您去御书房那!” 一股急火直接攻心,刺激的她眼疾发作,登时一恍惚,几次呼吸后才荡清视线,江淮扶着桌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出去。 宁容左瞟了一眼满脸疑惑的花君,心下微微惊讶,江淮竟没将苟良的事告诉她? 还真是喜欢一人挑大梁。 想着,也拽着秦戚,疾步跟了上去。 花君坐在软榻上,手里的茶杯还飘着热烟,顿了顿,疑惑道:“这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风浪满楼(二更) “站住。” 江淮止住宁容左飞快的步伐,道:“你在这儿等我。” 宁容左推开她的手,面色微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进去。”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置身事外,不能和长信旧臣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江淮冷静分析道,“幸好因着四年前的事情,皇上不会相信你我有什么瓜葛。” 宁容左瞧着她头脑清晰的样子,略微放心:“那你打算怎么办?” “事发突然,我也只能见机行事。”江淮咬了咬嘴唇,又去摸空无一物的左拇指,“卖官鬻爵是抄家流放的大罪,皇上是不会放过苟良的。” 宁容左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欲将扳指还给她。 江淮推拒:“你先留着吧,若是皇上真的因此事将长信旧臣根连株拔,还请殿下照顾好我在宫中的长姐,她好容易才封了昭仪。” 宁容左直接攥住她的袖子,目光中掺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行,我和你一起进去。” “旭王就是前车之鉴!”江淮眉间浮上一层温怒,“别闹了,再闹,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折了。” 宁容左闻言一愣,旋即松开手,微微一笑:“好。” “君幸!” 花君匆忙赶了过来,满脸焦急,语气多有责怪:“我才听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江淮蹙眉:“告诉你,只是多一个人着急罢了,而且知道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危险。” 花君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对她来说事发太过突然:“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淮暗呼了口气,转身走向殿门,殿中情势如何她不能知晓,但她却清楚,眼下要做的就是装作初次听闻此事。 “皇上,御典大人来了。”秦戚伏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道。 闻言,皇帝缓缓睁开疲倦的眼,空旷的大殿中,他远处龙椅之上,声音冷如冰:“来了。” 旭王趾高气扬的站在一旁,脸上皆是得意:“御典大人一向准时,怎么才到?” 江淮礼毕之后,沉声道:“皇上恕罪,微臣有些事要处理,所以耽搁了。” 皇帝微微往后靠了靠,突然疾声问道:“苟良的事情你如何解释!” 江淮脚底一麻,尽力克制着面部表情,疑惑道:“解释什么?” 见她如此,皇帝心下微稳,又往后靠了靠,半晌没有言语。 江淮暗道皇上狡猾,竟想直接诈出她的话! 旭王小心的后退一步,端详着面前的女子,不由得窃喜,这泰山崩于面前都不改色的人,终于紧张起来了。 当初你如何害我! 如今我便如何加倍还回去! 皇帝颇有意味的看着她,半晌道:“旭王,你说。” “是。”旭王点了点头,上前两步,道,“想必御典大人还不知道,半个月前,奉天府尹黎宋找到本王,说他前些日子去通州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米价出奇的高,询问下去才知道,是那通州刺史苟良联手米商暗抬米价,以牟取暴利,黎宋便细查了一下,谁知这不查不知道,原来那苟良不仅搜刮民脂民膏,竟还明码标价的贩卖正五品以下的官职,朝廷的人力选拔向来严谨,怎容他如此祸乱!” 说着,颇有些自满:“所以,本王就将黎宋说的这些又说给了父皇听,父皇得知之后,龙颜大怒,当即叫我去通州调查这件事。” 江淮这才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道:“殿下说的这些事,下官从未听说过。” 旭王冷哼一声:“父皇信任于你,生怕其中有什么差错,便叫我私自去查,是不想宣扬出去后让你们这些旧臣无辜蒙冤,谁知道苟良如此不争气,上疏的罪名一一应对,丝毫不差!” 皇上盯着她,冷言道:“君幸,你是长信旧臣的主党,苟良又是你当初亲自举荐的,你怎么说?” 江淮连忙低了低身子,道:“皇上息怒,微臣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微臣一家已经很久都没有和苟良联系了。” “可朕记着,当初豫国公染病,还是他不复辛劳,连夜送了药来呢。”皇帝道。 江淮捋了捋思绪:“回皇上,当初微臣一家确实承恩于他,但我父到底是没有痊愈,微臣是瞧他颇有才学本事,想借举荐一事报答他,但此后,便甚少联系了。” 旭王在一旁不屑道:“颇有才学?如此鄙夷之人,大人竟还说他有本事?” 江淮一边想着,一边出言对付他:“殿下说笑了,那年下官方至及笄,初入官场,分不清虚伪好坏,自然被他的巧舌舞弊了,而且我只不过是举荐他做了个上佐官而已,他能一路披荆斩棘的升至刺史,可见此人才学。” 旭王愣了愣,旋即道:“伶牙俐齿,本王不与你辩驳,还得请父皇决断。” 皇帝若有所思,声音忽远忽近:“君幸,你说。” 江淮顿了顿,思忖道:“回皇上,卖官鬻爵是抄家流放的大罪,既然苟良触犯了国法,自然要依法处置,革去官职,贬去边疆充军。” 旭王一怔,没想到她竟不为其求情?她难道就不怕长信旧臣内生嫌隙吗? 皇上似是意料之中,况且她如此不卑不亢,自己倒是无法动怒牵连了,旋即道:“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朕就依你。” 说着,唤了秦戚来,“传朕玉诏,通州刺史苟良,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丝毫没有身为父母官的善意怜悯,革去官职,贬至南疆充军,府中家眷,成年男子一律同罪流放,妇孺则押入永巷,世代为奴,搜出的所有金银充入国库。” 秦戚的心一直提着,这下才稍稍松了口气,得令转身要走,却听到旭王不甘的喝道:“父皇!您就这样放过他了!” 皇帝瞥眼,他正等着旭王开口呢,于是道:“那你要朕如何处置他们?” 旭王正了正脸色,道:“父皇,从上佐官升到一州刺史,短短四年谈何容易?”他恶狠的盯着江淮,“必定是贿赂了什么人!” 江淮微扬下巴,不紧不慢道:“殿下什么意思?是说我徇私吗?” “不是你就是郭绝!”旭王声音又厉又疾,“朝中的长信旧臣只有你们两人能有如此大的权力!” “殿下如此说!可有证据!”江淮眼底微冷。 旭王闻言,微微冷笑,他从袖口中缓缓掏出一物,悻悻道:“不就是证据吗?”说着,将那物举到她面前,道,“大人请看。” 江淮一顿,眼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是那封丢失的信帖! 她撑着面容,冷冷道:“不过是去年生辰时的一封贺帖,说明得了什么?” 旭王不屑道:“我记着,方才大人可说了,你与他很久都没有联系了。” “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江淮冷冷的瞥着他,“殿下也送过贺帖,你我的关系就很好吗?” “你!”旭王颇为恼怒,转眼却阴险一笑,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封信来,道,“大人牙尖嘴利,什么事都能颠倒黑白,扭转乾坤,可这封讨贼檄文你要做何解释!” 讨讨贼檄文! 江淮浑身的血气霎时间如潮水般退去! 原来! 这才是旭王今日真正的目的! 造证诬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讨贼檄文 江淮攥了攥掌心的汗,死命的盯着那封讨贼檄文,恨不得直接目杀了它! 皇帝缓缓的坐直身子,面上有着难得的冷凝,疑惑道:“什么讨贼檄文?” 旭王不紧不慢的说道:“回父皇的话,这件事儿臣本想调查清楚了再说的,可御典大人如此言之凿凿,儿臣” “念!”皇帝不耐烦的喝道。 旭王一愣,有些犹豫道:“可是父皇,这封檄文言语粗鄙” “朕要你一字一句的念出来!”皇帝拍案道。 旭王一惊,瞟了一眼同样面色甚异的江淮,打开那封用金线密匝好的檄文,顿了顿,朗声念道:“谨奉百花神君眷顾,先皇有九子,八子贤德,均为能才,唯一人不类不伦,是为六儿,安阳王宁历。其母卑贱,无能贤训,致使其幼时顽劣,少时纨绔,至弱冠而强乱,未能承一国之重,却心生谋逆之念,与朝中逆臣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私图社稷。十九年前于佛门之下残杀手足,独登帝辇。此行如王莽胡亥,国功却远逊朱棣,实为无智无能。误国殃民,怙恶不悛,罪大恶极!如此猪狗不如之人怎能为一国之君!怎奈天道不公!且看长安百姓,无不为长信王而鸣冤!呜呼哀哉,贻害无穷!我等身为长信属臣,却不能护主,可悲可叹!至此,凭几之诏,我等安稳社稷为先,为主报仇为后!幸有奇女江淮,身负重职,忠心不二,率领旧臣齐伐国贼!前仆后继,至死方休!” 这一封檄文洋洋洒洒,将皇帝骂的是狗血淋头,甚至说同为篡权夺位,他竟还不如朱棣功高! 遥望皇帝,面如干土,气的浑身大汗淋漓,甚有发抖,他一把将龙案前的奏折全全挥在地上,暴声喝道:“放肆!——” 案前的两人登时跪地,旭王额间满是细汗,紧张得声音发涩:“父皇息怒!那苟良行同狗彘,写出来的东西自然同样不堪入目!” 江淮被散落的奏折折角划伤手臂,鲜血自破碎的衣口间缓慢渗出,道:“皇上切莫动怒!那只是苟良一人所言,不能当真!” 旭王猛地回头盯着她,心下冷笑,好个‘一人所言’,短短四个字竟将过错挑得一干二净,追击道:“一人所言?大人未免太能狡辩了!”说着,将檄文递给秦戚,让他交与皇帝。 “父皇,那檄文的最后一页,共有十九位长信旧臣的签名,他们均在朝中享有官职,此次联手,是要为旧主报仇呢!”旭王义正言辞的说道。 江淮眼底一紧,什么签名! 皇帝接过檄文,细细的阅读着,他到底是帝王,呼吸间便稳住了心绪,冷笑自嘲:“当年汉献帝的衣带诏,今朕也算是见识了,密谋诛贼密谋诛贼!” 旭王添油加醋:“父皇,那苟良等人竟敢将您比成国贼!实在是罪无可赦!” 皇帝又翻了翻,瞧着最后一页那些密密麻麻的签名。 苟良c郭绝c董成c钟吉c吴朔c王子伏c刘北c吴子岚c马滕c季平c范盤c江淮! 那两字如刀刃般插进了皇帝的眼睛,他目眦欲裂,指着那檄文,不可思议的质问道:“君幸这檄文你也签字了?” 江淮太阳穴生疼,看了一眼落井下石的旭王,涩声道:“微臣没听说这件事,也没见过这封狗屁檄文。” 皇帝的视线一直紧紧的咬着她,挫牙道:“你伺候龙案整整五年,你的笔迹,朕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说罢,将檄文抛给她,痛心道,“这宫里,只有你书写时喜欢用徐家所创的凌鹤体!” 江淮慌乱的接过那薄如蝉翼的檄文,触手一模,竟还是用绢帛所作,她忙不迭的摊开,还未等细看,一盏早已凉透的龙井茶劈头砸下! 额角钻心的痛! 眼前一花,似有液体自疼痛处流下来,她顾不得许多,只是咽了口干涩的吐沫,头脑风暴的想着如何应对! 先不说别的,江淮可以确定,这檄文是假的无疑,苟良的为人她清楚得很,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他才不会写这些东西,况且自己也没签过这个名! 回头望了一眼得意的旭王,知道必是他的阴谋! 皇上越忌惮什么,他就诬陷什么,恰如那日,自己也是利用慕容秋诬陷的他! 现学现卖啊! 江淮思忖着,眼下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只能类仿蜥蜴断尾而逃,尽量减轻嫌疑,脱清干系,以自保为前提,再护全长信旧臣! 她再次打开那檄文,目光匆匆的掠过上面的签名,心下如火烤般焦急。 这字迹当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徐家所创的凌鹤体十分难学,若不是她和徐丹鸿是知己,也不能短时间的领会其要,学得七分在手,还融合了自己的特色! 谁知这独一无二的字迹,竟有一日反补了自己一刀! 她没时间去思考是谁模仿的自己笔迹,只是道:“江淮从未写过如此无父无母不忠不孝的东西!还望皇上明察!” “明察!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可辩!”旭王沉浸在报复的痛快之中,喝道,“亏得父皇封你为女官!待你如所出!你就这么背叛他吗!” 江淮摇头,厉声反驳道:“正是因为皇上厚爱!江淮才不会做出那等不仁不义的事情!” 旭王冷笑:“不仁不义?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借着为长信王报仇的幌子!想要自己谋权!不是吗!” 皇帝扶额,眼角满是血丝,声音微顿:“江淮,你告诉朕,杀了朕,诛了国贼,你们继而要做什么?” 旭王接过话茬:“父皇,儿臣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江淮心头冷得不行,她狠命的攥着手,任凭掌心的伤口复发开裂,流出钻心疼的血来! 难不成他知道了世子的事? 旭王瞟了一眼发虚的江淮,不屑道:“自然是要拥高阳王为帝了!” 江淮一愣,紧悬着的心忽的松了下来,还好还好 皇帝蓦地一笑,笑容扭曲诡异。 当年高阳王和长信王关系最近,佛门之事一出,他便逃离了长安,躲去了疆外,皇帝下了死令,抓了七年才抓回来。 太后不愿见到先帝子嗣尽断,恳求皇帝留其一命,皇帝虽然依从,却要他喝下一杯特制的药酒,废去全身武功,终生卧病床榻,方可断了杀念。 高阳王不得不从,至此,身如破絮,苟活了十二年。 “一个将死之人。”皇帝抹了把脸,“你们还想让他坐江山吗!” 江淮咬着唇角,视线瞥到檄文上的一个签名,顿时醍醐而醒! 她方才只注意了自己的签名,竟没发觉,其中的重大纰漏! 既是‘造证’诬陷,就一定会有突破之处! 她缓缓的直起身子,纤细的腰肢仿佛灌注了无数能量,抬头,对上皇帝狐疑的目光,聚声道:“皇上!江淮冤枉!我有证据证明此封檄文是假的!” 皇帝闻言一愣,视线逐渐锋利起来。 江淮举起檄文,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说道:“皇上!您不记得这个范盤了吗!” 皇帝双眼一紧,浑身的怒意像是戏法般退去,脑仁爆炸似的疼了起来! 旭王独立一旁,只觉得江淮头顶的狂风骤雨逐渐向自己刮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险中求胜(二更) 旭王咽了咽口水,觉得此事不妙,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疑惑道:“范盤怎么了?” 而龙椅上的皇上却早已明白缘由,暗叹旭王愚蠢! 江淮重新将话语权攥在自己手中,底气也足了许多,凿凿有据的说道:“这范盤是正六品的工部屯田郎中,因前段时间顺利解决了城东百姓迁坟的事情,皇上特地将他叫到御前封赏” 旭王不耐烦的打断他:“这又如何!” 江淮冷瞟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殿下知道这些,却不知道这范盤原名并不叫范盤,而是叫范畴!” 旭王一愣,顿时倒吸了一口极冷的气,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江淮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中书省的一位侍郎也叫范仇,虽说同音不同字,但叫起来实在麻烦,皇上就借此次封赏之机,赐了‘磐’为名送给他,这些,殿下都不知道吗?” 旭王有些底虚:“改了名字又如何!你们江家最开始不也是姓秦吗!” 江淮拱了拱手,冷声道:“那是因为我父十七年前立了军功,皇上才赐姓的,如此皇恩,我们一家自然感恩戴德。”说着,指着檄文上的一角说道,“殿下,范盤是上月初三改的名,可这檄文上标注的日期却是今年二月份,要是真有此事,他也该签范畴二字,而非未卜先知,签了范盤!” 旭王似被雷劈中,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事出匆忙,他来不及细查,只从长青阁取了这些人近日的奏折,叫人仿了笔迹,却不知道他前脚刚离开长安,范盤后脚便改了名! “皇上!”江淮恳情道,“江淮虽不能证明这字迹的真假,却能肯定的是,这檄文定是范盤改了名字之后拟造的!也就是说,有人想借此事让苟良罪加一等,顺带诬陷我等长信旧臣!” 她又瞟了一眼旭王,追击道:“此人居心叵测,天地可鉴!” 旭王哑口无言,回头焦急的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他本想接着旭王方才的话,直接以贪污受贿,举荐不察为由处置了江淮,她倒了,长信旧臣也就倒了。 可谁知还未开口,他却又拿出一封讨贼檄文来,登时打乱了他的计划! 也好,有了这封讨贼檄文,株连之事更加名正言顺。 可万万没想到,被江淮反咬了一口! 既然这封檄文是假的,上面的这些话皇帝盯着旭王,目色阴沉的可怕。 他竟敢如此辱骂自己的父亲! 旭王吓得手脚冰凉,扑通跪在地上,喝道:“父皇明鉴!这封檄文是从苟良的鞋底里搜出来的,不会有假!是江淮诡辩!”他急喘着气,眼睛一亮,“对!就是江淮胡搅蛮缠!” 他稍微稳下心绪,解释道:“父皇,那范盤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苟良定是看不上他,认为他无有实权,不顶用,所以没将此事告诉他,但他后来又在父皇眼前得了脸,还封了赏,苟良才又将此事告诉他,所以所以这名字是后签的也说不定!” 皇帝眼底一亮,松泛的呼了口气。 江淮心尖微沉,如此强词夺理的谎言,皇上竟也能听得进去,她想了想,道:“殿下可有证据!” 旭王冷哼:“那你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封檄文是假的。” 江淮抬头,明耀的眸子紧盯着皇上,渴求道:“皇上可否相信微臣等人的衷心?” 皇帝回望着她,眸子里一闪狐疑。 江淮愣住,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是了是了,临了她还在他身上寄托希望,当真是愚蠢至极! 旭王见事态如此,落井下石道:“御典大人口口声声说这封檄文是假的,却不敢承认你们这些所谓的长信旧臣早已经有了谋逆之心了吗?” 江淮死盯着地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脑子转的飞快,喝道:“江淮没有!” 旭王指着檄文,喝道:“即便你没有,别人也会有!”说着,回头看着皇帝,“父皇!当初您大发慈悲,留他们这些旧臣一命,却不想他们不但不心存感激,反倒行谋逆之事,当真是狼心狗肺!” 江淮冷喝:“殿下这话是何意!”她微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向旭王,目光如刃,“当初佛门一事,皇上留下我父一行人的性命,实为仁德慈悲,我父一行自然感激涕零!日日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生怕辜负皇上的厚望!十数年来兢兢业业,不曾有过一丝非分之想!殿下也是我父顾看着长起来的!你可曾看到他有一丝不臣之心了吗!” 说着,她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眼底微红,似有泪光:“皇上!您与我父同行那么多年!他是什么人,您该最清楚不错了!” 皇帝心底微动,瞧着殿内的女子,与平日的凌厉咄人不同,多了一分恳切和真诚,这下倒叫他不知所措了。 “我父自做了一国国公,为皇上平内乱,安疆外!披肝沥胆,鞠躬尽瘁!就连临死也叫我不要亏负了皇上的大恩大德!要我焚膏继晷,以报大汤!” 江淮瞥着旭王,哽咽道:“如今因为小人之言,皇上就说他是逆臣,是旧贼!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被人诬陷的不能平反!” 旭王被她血红的眼睛盯得发毛,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江淮呼道:“是女儿不孝!唯以此命祭奠您的在天之灵!以证旧臣清白!” 衣袂呼啦啦的掀过脸颊,再睁眼,江淮早已扑到地上,拾起茶盏的碎片就往脖颈上割去! 皇帝心一抽搐,猛的起身挥手道:“快拦住她!” 旭王疾步,一脚踢开她手上碎片,虽无性命之忧,却还是割破了肌肤,留下一线细细的血来。 他蹲下来,把着她的手蹙眉道:“这可是御前!你胆敢放肆!” 江淮抬头,零散的发丝中露出一双恶狠的眼:“放肆?窦娥还六月飞雪呢,我今日也要血溅麒麟殿!证明白身!” 她在宫中行走,塑造的是一个飞扬跋扈,浅薄张狂的才女形象,方才那惊人之举,实是情理之中。 微喘了喘气,脖颈间的伤口疼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旭王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心底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方才他要是晚了一步,面前的人俨然成了一具尸体! 当真是豁得出去啊! 回头,他望着目光复杂的皇帝,道:“父皇” 皇帝痛苦的眨了眨眼睛,声声悲叹:“君幸!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这是要把朕的心放在火上烤啊!” 江淮抿唇,泪流不止,叩首道:“皇上恕罪,要怪就怪江淮生不逢时,身世非要牵扯到当年的那桩旧事,以至于在朝中行走,时时被人诟病,不能抬头啊” 皇帝微叹了口气,道:“这又不是你的错。” 江淮低着头,只觉得一股生硬之气顺着丹田直逼脖颈,心下发慌,怕是冬节时发作的病根没压住,方才激动太过,有复发之势! 舌根一甜,口腔内已充满腥涩之味,她抿着嘴唇,却觉得脚底发虚,四肢冰冷,小腹处一阵刀绞般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噗!” 那一抹鲜红甩在殿上! 皇帝眼底瞬间惊骇万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下龙椅,扶起她的身子,心焦道:“君幸!孩子!” 江淮仿佛置身冰窖,唇瓣上的血色也尽数退去,素日明亮的双眸暗如灰烬,她无力的拽了拽皇帝的衣袖,悄声道:“江淮冤枉” 临了,望着那光芒微弱的殿门口,想起某人。 幸他未闯,却又怨他未闯。 手一落,已然不省人事。 皇帝心口猛地一疼,仿佛自家儿女出事一般,冲着吓傻了的秦戚喊道:“快去通禀太医署备驾!”说着,将她交给旭王,“快送去太医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尸寒之气 殿外。 花君惴惴不安,来回飞快的踱着步子,偶尔闻得殿内的叫喊声,吓得肩头一缩。 宁容左则是盯着掌心的那枚扳指,久久没有开口。 “让开!” 两人纷纷抬头,眼中一惊,只见旭王抱着狼狈不堪的江淮从殿内疾步跑出来,大声喝道:“快让开!” 宁容左目光骤沉,侧身移步过去,还未等旭王相责,便将江淮抢了过去,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眼,飞身向太医署跑去! 花君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的拽住旭王的领子,质问道:“你对她做什么了!” 旭王皱着眉头,又气又疑的说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花君瞪着眼睛,没有言语。 殿内。 皇帝无力的靠在龙椅上,江淮方才的一席话,他颇为动容,加之事情又重又急,有些应接不暇。 他拄着额角,盯着地上的那封讨贼檄文,陷入了沉思。 本以为事情会进展得十分顺利,没想到旭王急于事成,反倒将了自己一军,这下好了,今日之事闹得这么大,必定满朝沸沸扬扬,人云亦云,他如何再能下旨啊! 况且,他从前未曾细想,今日一瞧那签名才恍然发觉,原来朝中竟还有这么多的长信旧臣在任职!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私下不知道扎了多深的根,有多少旁支协助,加之江淮势大,必定有其余朝臣站在她身后向着她!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若是此时真的将长信旧臣连根拔起,不知道要拔多深,再者,苟良的罪行并非罄竹难书,重不到株连啊。 那封檄文 皇帝摇了摇头,那檄文本就漏洞百出,虽然一出世,自可水到渠成。 但! 他不想十九年前的那场丑事重新昭知天下,自己辛辛苦苦掩藏了半辈子的真相,切不可被人提起! 皇帝望着空旷的殿门,蓦地自嘲一笑,声音冷淡极了:“胆大心细,不枉朕如此看重她。” 说着,唤了秦戚过来,“传朕玉诏,只以卖官鬻爵之罪定苟良,檄文的事,朕不想除咱们之外,有第四人知晓。” 秦戚满身是虚汗:“是。” “对了。”皇帝又淡淡的补了一句,“江淮那边要她先养病,上职的事以后再说吧。” ——一——一——一—— 太医署。 崔玥急得满头是汗,与一众太医忙里忙外。 花君坐在一旁,面上隐有泪痕,偶尔瞟一眼脸色铁青的宁容左,他却道:“哭什么?又不是死了。” 花君则愤恨的说道:“你一走四年,知道什么!”说着,担忧的看了一眼屋内,“这病冬节的时候,她也发作过一次,也是像今日这样,浑身冰冷,瞳仁发灰,好悬死了,要不是吃了什么什么” 她说着说着,猛地想起什么,连忙拽着脚步匆促的崔玥说道:“对了!把那丸广陵仙喂给她!” 崔玥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啊!可是她仅剩的一丸已经喂给了前些日子坠台的江昭仪了!” 花君的脸色登时煞白:“那那怎么办” “她这是毒发。”崔玥思忖道,“尸寒之气侵体,便是生世不能除尽的剧毒,她也真是糊涂,我只能用补药调和,再行针了。” 宁容左听的云里雾里,一把抓住崔玥:“你说什么?什么尸寒之气?” “那殿下以为,她的眼睛是如何重见光明的?”崔玥眼神冷冽,声音凝成一坨。 花君叹了口气,叫他放开崔玥的手,将七年前的一桩罕事告诉了宁容左。 原来,江淮一出生,便因为胎里不足,双目不能视。 豫国公替她求了一签,签上所写一概不明,只是翌日便托人将她送到了大燕的六道阁习武,以此保命。 到了十二岁的时候,豫国公将她接回长安,临死托付扶统大任。 江淮为了考取女官,接近皇上,便恳求自家师父,用宗内封存的禁术——‘归瞳术’治好了眼睛。 何为‘归瞳术’,便是将那巫江底的万千尸寒之气引入体内,用那堪敌刀刃的鬼怨戾气,开了一道所谓的‘天眼’。 花君说的时候,将其中重要的原因隐去,只说她渴求光明,才用此禁术。 宁容左闻言怔住,脚步沉重的难以移动。 他听说过这门秘术,只是不知道世间还有人能行此法,据说千百年来,只有七人撑过此法,虽然双目得以重见光明,身子却种下了毒根,不能享常人之寿。 竟不知江淮她 怪不得她的眼睛看上去黑的可怖,原来每次对视之时,都是万千鬼气在和自己相会! “君幸!君幸!” 突然,正在行针的崔玥急切的叫了起来! 宁容左眉间一皱,疾步冲了进去,眼前情景让他再也难持平静。 江淮躺在榻上,脸色煞白,嘴唇青紫,上有血迹未凝,浑身淤伤遍布,掌心,手臂,还有脖颈上,皆有深浅不一的划痕,气若游丝,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要荡出最后一口热气。 更为可怕的是,她的肌肤上开始浮现出一片一片的紫红色斑块,大小不一,分散不均,隐有血丝在下方鼓起! 尸斑! 崔玥额间满是汗珠,她一边飞速的行针,一边蹙眉道:“这尸寒之气,说白了就是死尸遗留的怨气,这气太戾,必须放血!” 宁容左攥住她的手腕,目光阴冷:“她身子极虚,你再放了养体的血,岂不是要她的命吗?” 崔玥回头,瞪眼道:“这血是毒血,若不赶紧放出体外,逼上心口,你想救也救不回来了!” 花君拉着宁容左,喝道:“宁容左!你就别添乱了!崔玥怎能害她呢!她是大夫你是大夫!” 他目光中有刺长出,几次呼吸过后,才道:“小心。” 崔玥点头,先解了江淮止血的穴道,取出那十三根银针,麻利的扎进她的穴位里。 那银针刚刚入体,便有一息冷气袭上,针身的三分之二霎时间变得漆黑! 崔玥眼底一骇,飞快的捻动针身,果断一拔! 按理来说,崔玥行针的穴位都很重要,拔了针后,血该是喷涌而出,却不成想,那血却在伤口处停了停,要摁下去,才会流出来。 流出来的血偏黑,且浓稠,像一条光滑的线虫,一点一点的钻了出来,崔玥利落的用瓷碗接住,晃了晃,整个碗底都冰的刺手。 又连续行了十数针,直到流出来的血逐渐恢复至暗红色,崔玥才停了手,快速把了下脉,道:“这只是缓兵之计,要想将这毒压下去,必须要广陵仙。” 可那药是世间奇药,上哪里寻呢! 突然! 江淮本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猛地沉了下去,浑身的骨节都开始僵硬了起来,且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灰,像是青石砖! 崔玥眼底惊惧,大呼一声。 “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子沉师兄(二更) 脖颈好像被一根细线勒住,呼吸的十分不畅快,她挣扎着,一刹那跌入了冰窟窿里,冷的手脚发麻,转眼又闯进了火堆里,烧的胸口生疼。 冷热交替后,恍惚置身云端,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化为利剑,活生生的坠了下去! 眼瞧着云下是不见深底的鬼渊,落进去时,又化为波涛汹涌的南海,她被卷在其中,耳边无声,似弱小的游鱼。 猛地往上一蹿,刚浮出水面,便用尽全身力气狠吸了口气! “喝——” 江淮骤然惊醒! 眼前虚幻的飘景全全消失,视线扫过,原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留心居。 “盲儿?” 身旁有人轻轻的接过她的后背,将她平靠在软枕上,又掖了掖被子,道:“醒了就好。” 她回头,瞧见那人,苦涩一笑:“师兄,你来了。” 贺子沉点了点头,他身上有着疆外男人独有的英气,远远望去,气贯长空,让人目不转睛。 他冷着脸,眉目间的责怪几乎要漫出来:“我再不来,你就要死在这儿了。” 江淮撑着干涩的嗓子,挤了挤笑:“这不是师兄来救我了吗。”说着,胸口一闷,剧烈的咳嗽几声,颤抖道,“我睡了多久。” “三年。”贺子沉倒了杯温水在手。 江淮眼底一颤,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他。 “骗你的。”贺子沉难得一笑,将温水递给她,“四五天而已,北堂一递了消息,我就带着药赶来了。” 江淮一愣,大燕距离长安不远不近,又隔着一道边疆防线,能在一夜之间赶到,必定是马不停蹄了,她心下微酸,将那杯水一饮而尽,平躺了下来:“难得师兄也会开玩笑了。” “开玩笑?”贺子沉说着,视线又冷了下来,“我再晚来一步,你怕是要魂归黄泉了,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和父亲一声?” “师父也知道了?”江淮迟疑道。 贺子沉点了点头,略微气怒:“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说你江淮江御典,为苟良的罪事求情,不惜血溅当场,又牵的旧伤复发,危在旦夕。” 江淮无奈一笑,没想到皇帝散出去的消息这么扯淡,里里外外他做了好人,自己成了不分黑白的傻子。 不过还好,讨贼檄文的事情应该没透露出去,至于那日的真相,除去在场的几位,怕是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这一步,走的实在是太险了。 屋外一阵嘈乱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慕容葏并江歇江檀一起冲了进来,山呼海啸一群人,将留心居撑得满满的。 江歇瞟见她如此虚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哭道:“二姐!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 江淮被他晃得脸色发白,无奈一笑:“你个臭小子,谁不行了。” 江歇抹着眼泪:“冬节那次犯病,我就吓个半死,这回又是这样,你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啊!” 江淮疲惫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尽力安慰:“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江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慕容葏连着众人一齐赶了出去:“你二姐要静养,都先出去吧。”关上了门,眼底一片倦怠,长呼了口气,“还好醒了。” 瞧见她眼底的血丝,江淮深觉自己不孝,低声凝噎道:“叫母亲担心了。” 慕容葏摇头,素日整洁的发鬓有着一丝凌乱:“只要你没事就好,此次病发,倒是要比冬节那次厉害多了。” 贺子沉端详着江淮苍冷的面庞,解释道:“冬节那次的病根没压住,只是呕血,这次是攻心了。”说着,接过江淮的水杯,“这次吃了广陵仙,应该能抑制住几年。” 慕容葏坐过去,握了握江淮冰凉的手,沉声说道:“皇上昨日下了玉诏,说你当年举荐不察,以至苟良如今事发,虽罪不在你,但你也难逃受贿之疑,加之病情反复,需要静养,暂时不用去上职了。” 江淮只是冷笑:“果然,皇上没能得偿所愿,就要来压制我,这一歇不知道要歇到什么时候。” 慕容葏颔首:“你此次停职,皇上必定趁机清理朝局,苟良之事,他足足牵连了七位旧臣一同发罪。”话锋一转,语气颇有意味,“不过,有太后在,他对你长姐的宠爱倒是不减。” “不止这些,听说你昏迷的这几日,朝中不少官员都上了奏折替你求情呢。”贺子沉道。 江淮回头,尽量寻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目光定格在掌心的伤痕处:“皇上这次既然动了杀心,是不会收手了,我本以为这五年的尽心竭力,他多少还会顾念些情谊,谁知道” “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眼睛能看人,却看不到心。”慕容葏止不住的担忧,“眼下你也失了势,旧臣在朝中更没有话语权了。” 江淮抿了抿嘴唇,思量道:“无妨,大哥马上就要告捷回京了,功满而归,皇上必定会褒赏江家,倒时候我顺势而起也不迟,况且,还有太后和明王这两根救命稻草在手,暂时可无忧。” 一提到宁容左,贺子沉的脸色登时暗了下来,沉默了好久,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对了盲儿,你和那个明王到底什么关系?” 江淮偷瞄他一眼:“不过是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贺子沉眉间一挑,“那日我给你送广陵仙,他说要是你醒了,一定要通知他,这是点头之交?” 江淮攥了攥发疼的手掌,轻笑一声:“他不是怕我出事,是怕长信旧臣出事,师兄,你在这里吃什么飞醋啊。” 贺子沉脸色一黑,冷冰冰的别过头去:“反正皇族的人每一个是好东西。” ——一——一——一—— 麒麟殿。 “放肆——” 皇帝将面前的奏折一齐扫开,怒气冲天的喝道:“都要朕饶恕江淮!谁饶恕朕啊!” 秦戚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紧盯着案上的那杯热茶,胸口发疼,他本以为江淮在朝的佐臣不过是那些长信旧臣,可这几日才发觉不对劲,原来那看似单立的枯枝之下,早已根脉盘结,稳如泰山了! 才五天不到,求情的奏折便如山如海,折中之意,几乎都是以威胁的语气要他重诏江淮上职! 皇帝粗喘着气,苟良到底不是长信旧臣的主心骨,动他不过伤及皮毛,而想要削株掘根,就要摸到那物的命门,所谓擒贼先擒王,想要根尽长信旧臣,就要先除掉江淮! 他还是小瞧了这个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竟不知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复杂的利益人脉。 摸了摸那滚烫的茶杯,皇帝对秦戚道:“叫慕容秋来。” 秦戚愣了愣,道了声是,匆匆离开了。 皇帝望着那碧绿的茶水,喃喃道:“她仗着自家大哥手握兵权,便以死相逼,殊不知朕也有压制她的最后底牌。” 借刀杀人,若能一箭双雕,除去两个心腹大患,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绣球招亲 三个月,自那日苟良之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江淮在侯府里坐着,从未觉得日子如此煎熬。 除去徐丹鸿回来看过她几次,谁也没来过。 亦或是,谁也不敢来。 两天前,苟良因为在狱中出言不逊,辱骂圣颜,被拉至长街直接绞死了。 她找了数重关系才将他不到三岁的女儿——苟今从永巷里救了出来,直到现在一闭眼,她还能回想起苟良人头落地的前一秒,眼中那浓浓的感激。 可她又欠谁的呢? 本来布置紧密的棋局,突然被人给搅乱了,此事如同一双罪恶的手,将本就站在断崖边的她,推的又险了些。 江淮盘算着停职的日子,也觉得有些久了,看来在其余公卿的维护下,皇帝虽找不到理由将她彻底罢职,也不想轻易的放过她。 这一日清早,宁容左从宫中派人传了话来,说是午后要来侯府和她小叙一番,江淮思量着和他联盟的事,也就答应了。 午后,宁容左站在侯府门前,见到她从黑漆漆大门里出来,眼底的喜悦几乎要漾出来,可在触及到她身后的贺子沉时,又冷冷的收了回去。 江淮大病方愈,唇瓣微白,侧着身子迎他:“下官恭迎殿下,殿下请进。” 宁容左瞟了一眼如神佛般镇在江淮身旁的贺子沉,狡猾道:“大人久病,怕是好久都没出来透透气了吧,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和我沿街走走,如何?” 说着,将修长的手伸了过去。 贺子沉推开他,语气和面色皆不善:“盲儿身子刚好,经不起折腾。” 江淮在后面拽了下他的袖袍,小声道:“师兄,我有事和他商量。” 贺子沉回头,目光复杂,半晌才松了口:“好吧,不过你病才刚好,披我的衣服出去吧。”说罢,将自己的黑色外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又小心翼翼的系好带子。 “头发。” “恩。” 贺子沉应了一声,伸手绕过她白皙的脖颈,拨出那掩在衣服下的乌丝,又顺便帮她挽好衣领,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江淮低着头,搓了搓那衣衫上的褶皱,鼻翼下掠过一阵淡淡的泥土味,小时候,师娘喜欢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内的树上,干了就是这个味道。 想来,也有三年多没回大燕看看他们了。 不知道那梧桐树上的鸟窝,还剩下几个。 她放好衣角,柔淡一笑。 这一切被宁容左看在眼里,尤其是江淮那温声细语的模样,气得他牙痒痒,怎么在他面前跟个母老虎似的,在她师兄面前就瞬间变成小白兔了! 再者说了,一个破衣服有什么好闻的,还笑!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动作娴熟,自然而不做作,一看就是常年如此,他砸了砸酸溜溜的嘴巴,直接拽过江淮的手:“好了没?” 贺子沉连忙扶住江淮的手臂,抬头,对宁容左极冷道:“小心。” “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提醒。”宁容左也面色微愠。 江淮瞧这两人氛围不对,连忙打哈哈笑道:“原来你们都这么关心我啊,哈哈哈哈。” 她笑得干如旱地,宁容左不禁翻了个白眼,将她往身边拉了拉,得意道:“那是。” 言毕,拽着她的袖子,阔步向远处的闹街走去。 贺子沉站在原地,目光幽长,清寡的气质淡如出尘,良久,才不紧不慢的转身回了侯府。 路上,江淮紧了紧外套,开口问道:“你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吗?” 宁容左越瞧这外套越觉得碍眼,干脆道:“我上次见他就是这身衣服,估计八百年没洗了,穿我的。”说着,还真要脱。 江淮哭笑不得,一把按住他的手:“别闹了。” 阴谋没有得逞,宁容左冷了冷眼,才侃明今日来意:“我以为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谁知道这都三个月了,父皇也不召你复职,来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江淮望着四周热闹的小摊,心中捉急,面上却平静异常:“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话是这么说,但事却不能这么做。”宁容左稍微放慢了脚步,眉梢飞扬,“我这次都顾你府上来了,还不打算出山吗?” 江淮也停了下来,淡然处之:“你也瞧见了我现在的样子,受人连累,不能翻身,眨眼间便能丢了性命,不是卧龙,只是条狼狈之犬,已经没资格出山了。” 宁容左却不在意:“我看不是没资格,是没想法吧,以你江淮的手段,复职是迟早的事,再者说了,你大哥不是快回来了吗。” 江淮眼底的温软霎时间退去,道:“殿下消息还挺灵通的。” “你大哥此次回京,军功卓盛,父皇顾着你大哥的面子,也不会继续为难你的。”宁容左目光幽远,淡淡道,“再者说,宫里还有太后和我护着你,没什么好怕的。” “殿下说得轻巧。”江淮低头闷闷走着,突然听到身边那人‘哎呦’一声,未及反应,周围的百姓先骚乱了起来。 她疑惑的抬起头,见到宁容左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绣球,上面缀着一圈的五彩穗子。 眉间一蹙,她向上望去,原来,两人所处位置不是别地,正是长安第一风月场所,承欢楼。 而那绣球的主人,正站在二层的阁楼上,一脸娇羞的看着他们。 身旁有人拍了拍宁容左的肩头,笑道:“兄弟好福气啊!” 宁容左见他手脏,眉间一闪不悦,将绣球扔给江淮,问道:“什么好福气?” 那人瞟了一眼楼上的美人儿,嘿嘿一笑:“我跟你说,这可是承欢楼的头牌,流烟姑娘,多少人想一亲芳泽都没机会呢,今日绣球招亲,便宜你小子了。” 听他这么说,宁容左的唇角微微咧开,转头去看那个流烟。 柳叶眉,吊梢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风尘气丝毫没有辜负了她的职业,长得倒是不错,可怎么看,都没身边站着的那人顺眼。 江淮将绣球轻而易举的扔了回去,无奈道:“姑娘,选错人了,这位公子你可高攀不起。” 那流烟在花楼上苦等了一小天儿,终于盼到了一个长相如此清俊的男子,而且衣着不菲,身态昂扬,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她生平就想嫁入豪门望族,怎会轻易放弃。 “敢问姑娘,这位公子和你什么关系?” 江淮被问的一愣,顿时哑口无言,蹭了蹭鼻尖,回答道:“朋友而已。” 宁容左瞥眼,嘴角的笑容缓缓的收了回去。 “既是朋友,又不是家亲,怎么管那么多啊。”流烟不悦的剐了她一眼,转头,对宁容左莞尔一笑,“公子,流烟今日抛绣球招亲,谁被绣球砸中了脑袋,谁就得带流烟回家,您看您给流烟一个什么位分啊?” 她说着话,骨子里的媚态简直让人浑身发麻,连江淮都有些受不了,边挠着手心边回头瞟了一眼宁容左,好家伙,他更是哈喇子都要流出三千尺去了。 心下烦躁,她狠推了下那人:“人家问你话呢!” 宁容左瞧着她的别扭样子,胸口微微一快,抬头对流烟说道:“承蒙姑娘厚爱,只是在下家风严谨,容不得风月女子,况且头上几个哥哥还未成婚,所以姑娘的美意,在下不能收。” 流烟却不肯放他们离开,扬着手绢往前靠了靠,本想靠着栏杆,却因那木板太低而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粉白的裙衫如花团般一甩而开,未及反应,便直勾勾的摔了下来! 就在周围人都以为宁容左会英雄救美的时候,他却嫌弃着退后了一步。 江淮眼底一惊,下意识的冲了过去,伸出手臂顺势一抄,将那本就清瘦的流烟揽在怀里。 衣袂如波浪般扑在脸上,她呛了几口胭脂粉子,仔细甚微的放下流烟,不着痕迹的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臂:“没事吧。” 流烟被吓得花容失色,脚底发软,站都有些站不住,直拽着她:“谢流烟多谢多谢姑娘,姑娘的的大恩大德,流烟誓死誓死难忘” 江淮扶住她,方才那一下冲得有些急了,胸口微微发痛:“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将她交给花楼的龟奴,郑重其事的说道:“你看,这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模样,不可靠,你久居花楼,怎么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是是”流烟忙不迭的点头,颇为怨恨的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幸灾乐祸的男子,“姑娘姑娘说的是” 江淮一脸得意的回头,刚想向那个人大肆显摆一番,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正式结盟(二更)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利落的转进一条干净幽闭的青石小巷,一把拉住宁容左的袖子,质问道:“方才你怎么不去救她?” 宁容左似笑非笑:“太呛了。” 江淮追问道:“那可是条人命,她要是大头朝下的摔下来,不死,一张脸怕是也彻底毁了。” “关我何事?”宁容左扯了扯腰带上的玉坠子,挑眉道,“我可是一国的皇嫡子,她是什么东西。” 江淮被他这话给惊着了,哎呦呦,不愧是皇族出身,冷血的特点都融入骨髓了,真是和他那个爹一模一样。 她这几月被停职,到底有些愤恨,上御司里憔神悴力的伺候了五年,一门心思安社稷,就算攒不出亲情,也得有点君臣之情吧! 临了,她还在那里盼望着皇帝能有些顾念,却不知道,这五年人家可是变着法的想治你呢! 怪不得是孤家寡人,一半是天命,一半是活该。 宁容左见她突然不再出声,左右盼了一眼:“也罢,你身子不好,我送你回去吧,想必那个贺什么沉还等着你呢。” 江淮闻言,却深思远虑了起来,她现在势微被困,宁容左能来见她定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下次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再者,复职之日遥遥无期,眼下便是结盟的最好时机。 “宁容左。”她轻轻叫住他。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走吧。” 江淮往前迈了两步,却觉得双腿灌了铅,沉重异常:“宁容左,那日我说,苟良的事要是能圆满解决,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宁容左转过身来,目光意味深长:“那你觉得,这件事处理的圆满吗?” “我还活着,长信旧臣未被全全罢黜,所以,算是圆满。”江淮抬起头,黑亮亮的眸子里有着如负释重的轻松。 “所以”宁容左盯着她,眼里不知为何多了一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你的答案是?” 江淮扬着笑脸伸手,净白的掌心上蜿蜒着清晰的纹理,像是盛着大好的山河壮景,只等一人互执相守。 “什么?”到了关键时刻,对面那人却糊涂起来了。 江淮挑了挑眉,目光像是毒蛇出探般精明:“扳指还给我吧。” 宁容左心底的深潭被江淮的声音激出一圈圈的涟漪,她会心一笑,取出扳指,捉过她有些推拒的手,轻轻的戴了回去。 江淮举起手在太阳下比了比,那温润而不刺眼的光像是一汪溪水,静静的渗进指缝里,一点一点的洒在她清秀的脸上。 她自幼练习指法,骨节纤长却奇硬无比,十数年来配了无数个饰品,唯有这枚扳指看着最顺眼不过了。 转了转,却发觉内面好像有些不对劲,江淮取下来一看,内圈刻了一行小字,因着太细,无法仔细辨认。 宁容左瞧着她认真的模样,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我见那扳指内面被你磨得不平了,就让宫中的巧匠重新修了一下,顺便刻了这句诗在里面。” 江淮心尖好像被人轻搔了搔,痒得厉害,她当然知道这句诗的意思,也明白宁容左的用意,这么多年,就连长欢都看得出来,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她不敢确定,宁容左的这份感情是真还是假,若只是为了拉拢她而故意设的圈套,只等着自己全心全意来跳,那就太崩溃了。 于是,这些年,她藏着自己,除去偶尔会头脑发热,也不觉得投入了多少成本在里面。 也不能怪自己把感情算得这么明白,她和宁容左虽然出身不同,但身处的立场却是差不多的,所以自小——读书就是为了谋算,习武就是为了杀人。 想单纯,都难。 至于四年前的事,她自己时常都会佩服自己,快刀斩乱麻,将不该有的扼杀在萌芽中,一向是她的得意之处。 宁容左见她又不说话了,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他不确定江淮的想法就敢这么做,也是犯了极大的风险,但她如今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就算是用强的,也不怕。 江淮还在神思,对面那人已经悄然将自己揽入怀中,身侧的两只手臂犹如铁链般强壮,肩头有些痒,是他将下巴垫了过来。 耳边一阵灼热的气息缠肤刮过,江淮后脊酥麻,下意识的拽住他的衣袍,却推了推:“别闹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环臂相拥,却又深深的克制住了。 他们眼下联盟,目的很明确,那就是皇位。 但可悲的是,到手的皇位却不能相互分享。 最后,只有一个人能端坐在那九五龙椅之上,且遍体鳞伤。 联手御敌,外敌除尽,就只剩下残忍的内斗。 她要亲手扶持他,也要在濒临成功时,亲手毁灭他。 “抱我一下。”宁容左盯着对面的石墙,目光复杂,百般情绪绞缠在一起,分不出来。 他亦是心怀鬼胎。 登基前,他需要长信旧臣,登基后,他只需要她一人。 江淮手坠千斤,好不容易抱住他,却又无力的从那光润的面料上滑了下去:“好了。” 宁容左固执的将她抵在墙角,目光中似有极度的渴求在燃烧:“帮我夺得皇位,你就是母仪天下的那个人,我会为你空置后宫,千年万年独宠你一人。” 江淮被这缱绻的情话冲昏了头脑,竟不知道这人还有如此天赋,说的她连那个接踵而来的吻都忘了避开。 骨头一软。 冰凉的唇瓣只是微微的被电了一下,转瞬间,他已经侧过头去,附在她耳边,狡猾一笑:“你脸红什么啊。” 她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一把推开他,摸了发烫的脸颊,有些炙手,连忙扯过贺子沉的外衫挡在眼前:“你放屁!” 宁容左瞧见那黑色的外衫,心下不大舒服,三下五除二,将其扯的稀碎,又脱下自己的盖在她身上,郑重道:“既然选择站在我这边,就不要再受别的男人的恩惠了。” 江淮又气又笑:“我这么高风亮节,容你放肆!” 宁容左帮她拢了拢衣服,学着贺子沉去拨她的头发,他才不管,方才那人做的,他要统统再做一遍。 事实证明,多年的养尊处优不是白吃的,而大宁寺的四年劳苦则是全白费了,他鼓捣了半天也没弄出一二,索性捆猪一般将她捆好,旋即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十分认可:“这个多好,暖和。” 江淮试探性的撑了撑肩膀,对殿下的捆绑技术佩服的五体投地,费力的抬脚往出走。 宁容左心情甚好的随在她身后,语气都是少见的高语调:“你的小名叫什么?” “君幸。” “父皇赏的不算。” “盲儿。” “是了,我听你师兄方才就这么叫你来着。” “我生下来是个瞎子,所以幼时亲近些的,就都叫我盲儿。” “那我也要这么叫。” “随您高兴。” “对了,那个广陵仙到底是什么神药啊?” “相传千年前,九江龙王苍闲脱妖成仙,受了三百道天劫,损了二十二片龙鳞落入凡间,被我师祖拾到,制成了二十二颗丸药,取名广陵仙,能使死人复生,白骨生肉。” “真有你说的这么邪乎吗?”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死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立功复职 江淮前脚和宁容左分手,后脚就被皇帝一道口谕召去了麒麟殿。 殿里冰冷如旧,偌大的空间里只单一的回荡着漏壶的‘滴答滴答’声。 江淮踏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凉意透过靴底传至全身,她微呼了口气,心境却和从前有些不同了,这里盛了她的血,收了她的泪,让她彻底看透了帝王的薄情。 皇帝遥坐在那万人渴求的龙椅之上,声音极远:“病好了?” 江淮垂眸,玉白的指尖微微发凉:“托皇上的福,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皇帝揉着太阳穴,打量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庞,道,“苟良之事委屈你了。” 江淮情绪如常的冷静,身姿娉婷,并未接话。 皇帝收回视线,淡淡道:“可你到底难逃受贿之嫌,所以朕想着,让你立功复职,以堵住朝中公卿的悠悠之口。” 立功复职? 江淮眉间不着痕迹的一蹙,眼中深了深,只怕是个难于上青天的任务。 皇帝挥手让秦戚将一个奏折递给江淮,她打开来一看,原是长安城西侧迁坟的事。 半年前,皇帝下令修缮城外的官道,顺便新开几条以供贸易出行,可城外荒坟颇多,百姓又民智未开,拼死相护,朝廷又不能用强的,只能用钱粮补助进行交换。 眼下城东c南c北全部解决,只剩下城西外十几里的一座占地颇大的孤坟未移。 江淮抬头,精明的眸子一闪疑惑:“皇上,这是?” “这件事你若解决了,自可官复原职,若是解决不了”皇帝挑眉,话锋一转,“朝廷没那么多粮食,养不起闲人。” 他的语气绝情而果断,一改素日态度,丝毫不留余地。 江淮微吸了一口极凉的气,问道:“微臣听说,这件事不是由骆御业去办了吗?” 皇帝一提起骆宛竹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的挥手道:“可别提她,就会纸上谈兵,一篇大道理啰嗦下去,什么用都没有,眼下在家躺着呢,说是惹怒了坟里的鬼神,中邪了。” “中邪了?”江淮狐疑道。 皇帝敲了敲茶盖子,白袅的热气徐徐溢出:“你害怕了?” 江淮对上他的视线,唇弧勾了勾,一字一句道:“微臣问心无愧,自然不怕什么神鬼之说。” 皇帝手上动作一顿,目光有些意味,旋即道:“明日让明王和你一起去。” 江淮皱眉,这宁容左又扯什么幺蛾子? 皇帝见状,解释道:“他说他在大宁寺呆了四年,身染佛气,甭说这鬼神之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一沾到他身上的佛气也会灰飞烟灭。” 说着,趾高气昂的接了一句:“让他去也好,有皇族中人镇场,看谁敢胡闹。” 江淮瞥眼,心里不停的盘算着,看来皇帝是不相信他的话了,若是真的认为佛气能杀鬼,便该让自幼念佛的成王陪着她,而不是嘴上说着阿弥陀佛,心里却‘干我何事’的宁容左了。 “是。”她轻轻道。 ——一——一——一—— 刚出了殿门,就见一人飞也似的冲了过来,硬生生的拽着她的袖子,心焦道:“君幸!你没事吧!” 江淮一愣,险些跌个跟头,站住脚步抬头一瞧,原是端王——宁容真。 他自五年前见到江淮的那一刻起,便对她一见钟情,因为太过喜欢,以至于说话做事唯唯诺诺——这也是江淮最看不上他的一点,骨子里丝毫没有皇族的霸气,只有让人厌恶的懦气。 即便他长着一张皇子中最秀气的脸,江淮也不愿多看一眼,只推开他的手道:“多谢殿下关心,我没事。” 端王一见到她,便有些畏手畏脚:“我听说你旧疾复发,担心的不得了,又不敢违背父皇的旨意去偷偷看你,所以”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和端王的胆怯比起来,宁容左实在是敢作敢当。 江淮抬眸,打断他的话道:“有劳殿下挂心,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殿下这匆匆忙忙的,要干什么去?” 端王没想到江淮会主动和她搭话,当下喜不自胜,连连道:“母妃近来身子不适,终夜噩梦,司天台监正说是有恶鬼纠缠,父皇特地让我去请那个岐疆的巫医来给母妃瞧瞧。” “人呢?”江淮往后顾了一眼。 端王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一见到你就独自冲过来了,把他落后面了。” 江淮闻言,更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却又被人拽住了袖子,她心下厌烦,刚要开口咒骂,回头却是一愣。 宁容左打量着她紧蹙的眉头,取笑道:“怎么?眉毛被人缝住了?” 江淮抽了抽袖子,却无法撼动他的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她二人正式联手后,关系也无缘无故的突飞猛进,从点头之交一下子变成了床笫之交,尤其是半夜跳窗找茬闲聊这一举,实在是太让人崩溃了。 一想起昨晚他的越规之举,江淮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道:“你怎么在这儿?” “父皇召我来的。” 宁容左一舔唇角,索性伸出另一只手去抚,端王见状忙侧身挡住,脸色微白:“老四,你快把手撒开。” 宁容左眉梢飞挑,盯着他的视线漠如寒冰:“这又关三哥什么事?” 端王被他这么一看,下意识要躲开,却又怕江淮瞧不起,硬撑道:“你是皇子,她是女官,本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更何况还是在麒麟殿前。” 宁容左十分不悦,又要开口,远处却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响。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位年近九旬的伛偻老人缓缓走来,他的肌肤是古铜色,上面用一种稀有的颜料画着奇怪的线条,像是一种图腾,近来天气阴冷,他却单着一件黑色的薄长衫,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带,上拴着十几个精致的物件儿,有葫芦,净,铃铛等等。 江淮了然,这便是那个岐疆来的巫医没错了。 当年未避战事,大汤修建了四条近万里长的疆城作为边防,疆外是大燕c平梁c西昌等六大野国。再往外出了中原,是四大蛮夷部落的地盘,其中名气最大的,便是岐疆。 江淮对边蛮人还是有些特殊情感的,因为她的长相有些稀奇——说是中原人,眉眼却有着边蛮人的凌厉,说是边蛮人,下半张脸的线条又和中原人一样柔软,总结一看,像是两个血统的混合。 可江淮查了家谱,并未有联姻的记录,问了慕容葏,她也不尽清楚,只说天地万物皆有命定的本相,与血统无关。 宁容左觉得稀奇,道:“这是?” 端王又说了一遍,介绍道:“老乌木,这位是明王,这位是江御典。” 老乌木并未抬头,只是摘了帽子,用生硬的中原语问好。 江淮打算去灼华宫看江昭良,便点了点头:“邓淑妃身份尊贵,请老先生多多用心。”说着,抬脚往石阶下走。 就在她路过老乌木身边的时候,他腰间挂的那个净竟无故脱落,‘啪’的摔在地上,变成一堆无用的碎片。 江淮垂眸一愣,老乌木瞟了一眼那碎片,旋即缓缓的抬头看她,一双昏暗的眸子在看清她的容貌时登时睁得巨大,数道精光一齐射出! 江淮被他看的发毛,以为自己惹怒他了,作势要蹲下来帮他捡,谁知老乌木先她一步跪了下来,拾起碎片,拉住她的手就是一割! 宁容左眼底一凛,登时就要冲过去,却见老乌木虔诚的接住江淮甩手飞溅出来的血,端详了几秒后,撑地拼命的向她磕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岐疆巫医(二更) 江淮捂着手,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匆忙后退两步,道:“这子又不是我摔的,你这是做什么?” 老乌木双手掌心朝天的放在耳边,嘴里面嘟囔着在场谁也听不懂的边蛮族语,叽里咕噜的,让人一头雾水。 宁容左过去捂住江淮的伤口,眉头皱的厉害:“三哥!” 端王也被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听到宁容左喊他,才三步并作两步的扶起老乌木,道:“您这是怎么了?” 老乌木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就连皱纹都在激动,他颇为感慨的说了两句边蛮语,又将自己脖颈上挂着的一个吊坠扯下来,恭敬的托起双手奉给江淮,诚心诚意道:“请江御典收下这个。” 江淮蹙眉,打量着那个吊坠,竟是用银圆币做的,年头太久,已经开始掉色了。 老乌木双目期盼,又举了举手,声音微哀:“求求您,收下这个。” 江淮莫名其妙的和宁容左对视一眼,警惕道:“这是什么?划伤我手的歉礼?” 老乌木红着眼睛,嗓中哽咽,皴裂的掌心开始不停的颤抖:“护护身符。” “为什么给我?” 老乌木面色怪异,嘴闭的紧,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淮心头疑云遍布,索性道:“你不说明白,我不收。” 老乌木咬了咬牙,硬把那吊坠塞进她手里,双手捂着胸口行礼,感叹道:“伟大的月神会保护他的子民。” 说着,又取下腰间绳带上系的那个葫芦,“这是伤药,请大人笑纳。” 这个江淮倒是利落的接过了,抬头,想要再问些什么,却见老乌木摇着头,蹒跚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喜极而泣的说着那些让人听不懂的糊涂话。 宁容左瞧着老乌木的背影,回头对端王微愠道:“三哥这是从哪儿请来这么尊‘佛’?” 端王支支吾吾的,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江淮摆弄着那枚银币,凑到鼻尖处闻了闻,一股极冲的铜臭味让人作呕。 她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但看情况也只能抛之脑后,她现在要做的,是解决城西的迁坟问题。 至于这个老乌木,她思量半晌,才道:“不知道他能不能解得了我体内的尸寒之气。” ——一——一——一—— 翌日,长安城西。 江淮站在土堆上,望着那乌泱泱的人群,觉得此事的确棘手,回头瞟了一眼躲在马车内喝茶的宁容左,他倒是悠闲得很。 转过身,她挥了挥手,道:“大家伙听我说!” “我呸!” 江淮还未说完,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壮小伙立马啐了一口,愤恨道:“听你说啥!我告诉你!这坟就不能拆!别以为你是朝廷的人就了不起!” 江淮刚要解释,另一个怀胎四五月的孕妇也附和道:“就是!别说来的是你!就算是当今皇上来了!这坟也不能动!” 孕妇说完,又有一个还流着青鼻涕的小孩接了一句:“不能拆!” 江淮登时有些薄怒,正要抬手下令,左边猛地冲上来一个裹着黄头巾的老婆子,扯着她的手就问道:“您是不是江淮江御典?” 老婆子这么一问,那些骚乱的人群顿时冷静了下来,一个个都瞪着大眼睛等着她说话。 江淮被这群人看的发毛,小心的点了下头:“我是。” 那婆子闻言,热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喜过望:“还真是御典大人啊!” 其余人听婆子这么一说,纷纷换上一副‘欢迎欢迎’的样子,也不骂了,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说着,还都来拉她。 北堂挥手,在旁候着的护城兵顿时冲了上来,拦住这群喜怒无常的暴民。 那孕妇费力的高伸着手,大声笑喊道道:“大人!大人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江淮蹙眉,目光内尽是不解。 那婆子推了推身前横挡着的长缨枪,忙不迭的接道:“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您上疏皇上,重新修订了城外人口的纳粮税率,才让我们有了饱饭吃啊!” 江淮其实啥也没想起来,只得故作恍然大悟,挥手让那些面目狰狞的城兵退下,自己走进人群里,想要问个一清二楚。 那婆子挡住潮水般的人群,叫大家别往前涌,自己拉着她的手说道:“大人的恩德,我们没齿难忘啊。” 孕妇也拉住她的另一只手,直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大人书读的多,给我这孩子娶一个名字吧。” 江淮左右摇摆,这一句那一句,自顾不暇。 “够了。” 宁容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拉过江淮在身后,挡住一行百姓,远远望去,浑身散发着‘我是皇嫡子我骄傲’的万丈光芒。 婆子孕妇等人皆是一愣,厌弃的瞟了他一眼。 江淮好笑,绕过他身前,稳住人群,直接把婆子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道:“我问你们,这坟为什么不能拆?” 那婆子叹了口气,索性道:“也罢,那我就说了,免得说我老婆子诓您。” 江淮郑重其事的点头。 婆子跳脚指着远处一片面积较大的枯木林,解释道:“那坟就在那片树林里,都好几百年了,咱这城外的坟都被那些天杀的土贼刨了个遍,就那座坟动不了,冲了邪,是要染病的。” “这么邪性?”江淮蹙眉道,扶住要倒的婆子。 “可不是!”那婆子眼睛瞪得老大,“这坟风吹不尽,雨浇不化,就算是下雪,隔天一瞧,上面一片雪花也不落。” 江淮顿了顿,遂问道:“那骆宛竹是怎么回事?” 婆子愣了愣,经一旁的孕妇提醒,才道:“大人是说前两天来的那个姑娘吧。” 江淮点头,婆子又道:“好家伙,那姑娘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都不拿正眼看我们,一来这儿就摆起了大架子,二话没说,就让那些官兵把我们拦住,下令拆坟,谁知道刚要动手,她就喊了一声‘是谁’,然后躺地开始抽沫子。” 江淮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只觉得好笑,片刻正经道:“那这坟里埋的到底是谁啊?” 婆子闻言,登时住了口,古怪的和孕妇对视了一眼,匆忙要走。 江淮眉间一凛,一把拽住她,声音微厉:“你要不说!我现在就下令拆坟!” 婆子瞅着她,一张脸上数种情绪交织变幻,不多时,叹了口气,才说:“这坟里埋的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位公主。” 宁容左皱眉,一袖子:“笑话,我大汤开朝四百年,共一百零三位公主,除去当朝四位,其余皆葬在南泰陵,这又是哪儿来的公主?” 贫苦百姓向来对皇室子弟有着没来由的妒忌,那婆子更是不愿瞧他,撇嘴道:“您急什么,我又不是说咱们汤朝的公主。” 江淮一愣,道:“前朝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前朝公主 大汤朝绵延至今,足足有四百余年,说起前朝公主,也得是百年前的事了。 汤皇祖称帝后,将前朝余孽一并清个干净,仅剩的几位也早早自尽了,留在世人口中的少之又少,不知是哪个? 婆子指了下远处那片面积不小的枯树林,小声道:“就是前朝的最后一位公主,赵殇的坟,听说前朝就是因为她和自己婆家的爷们乱爬,把本就没剩几个子儿的国库给掏个干净,才自取灭亡的,当时皇帝没钱养兵,被咱们汤皇祖给反了,咱们汤皇祖称帝后,便将赵殇给囚禁了起来。” 说着,她伸着三根手指举了一圈儿:“三年之后,她就受不了寂寞和屈辱,上吊了自尽了,她生前做了那么多的孽,咱皇祖打眼瞧不上她,就随便指了个荒地把她埋了,就那儿,都几百年了。” 江淮倒觉得没啥稀奇的:“那你这意思,是赵殇的鬼魂在作祟了?” 婆子一拍巴掌,扯着嘴点头:“说实话,要不是我们感激您,才不管您的死活呢,照样和那个什么玩猪玩狗一样,抽了吐沫子去。” 江淮望了望远处,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坟不拆,地就收不回来,新官道没办法铺建,我也交不了差,照样丢了官职,既然这坟谁都不敢拆,就交给我吧。” 说罢,要抬手下令。 婆子连忙拽过她的胳膊,照着那细嫩手背就打了好几下,又回头对着坟堆跪下俯首念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她一跪,周遭的百姓呼啦啦的全跪了下来,嘴里满满的念叨着,像苍蝇乱飞般吵人。 江淮揉了揉手背,被这些民智未开的百姓弄得哭笑不得,回头看了一眼宁容左,他也点了点头,想要用强的。 江淮挥手,让城兵再次拦住这些愚钝的百姓,不理他们的惑乱之言,下令让官兵们先行进入树林寻找孤坟,自己回头对他们说了一句:“大家伙请放心,出了事我江淮一人负责。” 那婆子恨铁不成钢:“大人您怎么就不听劝呢!” 江淮只是瞟了她一眼,和宁容左一前一后的进了那林子。 先前进来的官兵已经四散分开,荒芜的枯林中唯有他们二人。 宁容左瞧着她匆匆的样子,打趣道:“你害怕了?” 江淮头也不回:“放屁,他们那些人的话你也相信。” “那骆宛竹的事,你怎么说?”宁容左挑眉,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江淮折了根树枝在手,胡乱比划着:“说不准就是她羊癫疯犯了,什么中邪,简直是笑话!”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待会等找到了坟,还是小心点儿好。”宁容左四处望了望,又道,“这么大的枯林,咱们得找到什么时候?怎么不带两个人指指路什么的?” 江淮唇弧微冷,回头看他:“你瞧他们的样子,恨不得和那坟同归于尽,要是靠他们指路,不绕死咱们才怪。” 宁容左轻笑一声,还未等再开口,胸口却被她狠击一掌,推力如巨浪,撞的他直往后退! 未及反应,眼前‘嗖’的掠过一道银光,‘叮’的射进了左手旁的树上! 他眼中暗惊,胸口隐隐发痛,抬头,对面的江淮也是一脸警惕。 她举目环视,确认危险已过,小心的走到那棵树前,费力的拔下那支箭,放在手里细细打量,只觉得眼熟。 箭身为褐色,十分细巧,箭头隐隐发油,怕是涂了毒。 心下一惊! 这不是石林那日宁容左所中的箭吗! 又是旭王! “这箭”江淮皱眉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空旷的林子刮过一缕极凉的风,卷起的脆叶在地上转了几圈,打在她的裙摆上。 她愣了愣,精神登时紧绷了起来,试探性的唤道:“宁容左?” 偌大的枯林绝情的连回音都没有,江淮往前走了两步,却耳尖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后有重叠的声音。 她并没有立马停住,而是又小心的往前走了两步,三秒之后,她猛地转身,手自背后闪出,甩开折扇挡在眼前! 此扇名为两仪扇,为中原神器之一,是贺子沉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 传说,此扇——扇面是由三千张婴儿的脸皮压制而成,扇骨则是一条巨鳄的脊骨磨制而成,通面黑白相间,上绘着中原山水集,除去放逐剑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此刻用来做挡箭牌最合适不过了。 果然,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柄利剑冲着她的面门直刺而来! 江淮在心中道了一句:好扇子,随后两脚腾挪,急速后退! 对面那个黑衣人显然是没料到她的身手这么快,喝了一声:“找死!” 江淮手无寸铁,只好合了扇子做武器。 她幼时身子虚弱,元气不足,在大燕习武的时候,专攻指法和轻功,索性六道阁的武术宗旨便是‘擅巧避蛮’,所以在交战时,若是群战便罢,若是单一近战,她很难寻到敌手。 黑衣人见她以扇子做武器,不屑一笑,兴致勃勃的说道:“别怪我欺负你” 话还未说完,江淮已然冲了过来,他心底一惊,对上她杀意浓烈的眸子,猛地将剑横在身前作为抵挡! 江淮目光阴冷,蹬地腾身而起,狠劲儿的踢在他的剑上! 强横的力道隔着剑身冲在胸口,黑衣人闷哼一声,旋即转身,手腕一翻,那剑尖快似无影的向江淮未及收回的腿划去! 江淮眉间一凛,在空中十分怪异的调整了下身子,手持两仪扇猛的砸向那剑! 剑身似被巨石倾轧,黑衣人手臂霎时暴起青筋,两下拿不住那剑,被砸的直接削进土里! 江淮此刻半跪在地,将那折扇顺着剑身飞也似的甩了过去! 黑衣人只得脱手剑柄,仰身躲过那如刀片的扇子! 江淮冷笑,一把擒住他的脚腕,隔着靴子‘咔嚓’的掐断其坚硬的踝骨,猛地一拽! 黑衣人愣住,一股锥心的疼痛顺着脚踝席卷而来,未及反应,便仰躺在了地上,摔得后脑发麻! 江淮利落一扑,将他严实的压在膝盖下,右手五指转为爪式,死命的抵在他的脖颈处,刚要发力掐死他,却觉得腰间一凉! 黑衣人阴笑着,露出一双如毒蛇般的眼睛,说道:“别动,我这柄小刀削铁如泥。” 江淮微微吸了口气,却不去看。 黑衣人威胁道:“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 江淮身往前倾,黑衣人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手,警惕道:“我真动手了!” 江淮目光极冷,玉白的指尖隐隐发寒,又使劲儿了些:“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方才射箭的那人。 黑衣人不肯说,做这行的基本规矩就是誓死保密。 江淮目光戏谑,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黑衣人被掐的呼吸有些困难,双眼发红,他把小刀往前顶了顶。 江淮的手果然微松。 就在黑衣人以为自己能得逞的时候,却见到江淮手上戴着一个牛皮的护腕,上面嵌着一圈银色的铆钉,细细端详,仿佛还有个闪着银光的夹层。 “你” 黑衣人话音未落,那夹层处‘嗖’的射出一根细小的钢针,穿颅而出! 滴血未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你要杀我 黑衣人眼睛瞪得巨大,一缕细风从下巴穿透头顶,死了。 “他娘的。”江淮目光阴冷,踉跄着站起身,拔出那柄小刀的尖处,压了压伤口的血,低声道,“跟我斗。” “别动。” 后腰一凉,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人,举剑抵着她。 江淮眉间猛蹙,停了两秒,脚尖一转,抵着剑刃迅速转身,衣衫划破的同时,闪电般的抬手钳住了那人下巴! 是和方才那个黑衣人一伙的。 那人一愣,盯着下巴处那只净白如玉的手,皱眉道:“断骨?” 江淮挑眉,冷笑道:“算你识相。” 那人似是不肯相信:“你是六道阁的人?” “六道阁,五步蛇。”江淮不介意把自己的代号告诉个将死之人。 那人闻言浑身一凛,中原所有的宗门皆有自己的杀手,也就是宗内精挑细选的弟子,专用来执行‘收人钱财,替人寻仇’的任务。 以六道阁为例,五步蛇便是其中有名的杀手之一。 据说请她动手,万无一失的同时,酬金也是其余杀手的三倍。 竟不想,这个五年都未出任务的毒蛇,今日被自己碰上了。 “可惜我今日未随身携带六道阁的阎王帖,就委屈你了,死个糊涂。”江淮手指刚要发力,又他娘的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柄剑,横在她脖颈边,只消轻轻一动,便能划破肌肤,触及动脉。 “放开他。” 身后执剑那人冷冷道。 剑刃寒冷,浊气抵着肌肤,江淮暗骂了声娘,看来这是个有预谋的陷阱。 “我若是不放呢?” 那剑又凑得近了些,抵着她的皮肉:“那你就给他陪葬吧。” “用你他娘的威胁我!”江淮闷喝一声,抓着对面那人的衣领猛地往身前一拉,那人大呼一声,余音还未落,横在脖颈边的长剑便顺利的刺进了他的眼睛! 此为借剑杀人! 身后那人一愣,不想同伴竟然死在了自己剑下! 江淮头一歪,还在举着的手腕‘嗖’的射出一根钢针,将他也一并射死! 当身后的人直勾躺地,江淮才缓缓的转过身来,她小心的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警惕的举目环视,确定不会再有危险后,才蹲下来检查这三个死人的手指。 她想确定方才那一箭是否是这三人射出的,可检查了半天,这三人的食指和中指上皆没有常年射箭磨出的老茧。 江淮思量片刻,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后怕! 看来,今日有两伙人想要杀她! 除去旭王,眼下最想杀他的人是皇帝! 她砸了一下那死人的胸口,虽是泄愤,却不小心触到了一个扁硬物,像是木牌之类的。 江淮神情微紧,心头有些悬,她小心掀开那人的衣领,竟从里面摸索出一枚阎王帖来! 在看清那上面写的字迹后,她瞳仁聚缩,只觉得气血上涌,抿唇,隐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从牙关处传出来。 “盲儿!” 江淮回头,瞧见宁容左从远处飞快地向她跑来。 江淮缓缓地直起身子。 “你没事吧?”瞥见她的伤口,宁容左眼底暗沉,微有些喘。 江淮盯着他的眼睛,心头没来由的漫上一层冷寒,压声质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宁容左打量了一眼死在地上的那三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轻道:“你没事就好。” “你去哪儿了!” 江淮登时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 宁容左手掌一颤,似有隐忍,淡淡解释道:“我方才看到有人闪过去,就追了” “你说谎!” 江淮猛地推了他一把,目光恶狠! “大人!殿下!” 远处,一行甲胄齐全的官兵匆促寻来,为首的头领甚是担心的说道:“可算找到您了。” 江淮只死盯着宁容左,话却是对那头领说的:“找到赵殇的坟没有!” 头领点头:“已经找到了。” 江淮颔首:“很好。” 说着,一步一步的往出走,于萧瑟的冷风中骤然喊道:“给我掘坟!鞭尸!” 头领心头一骇,脸色煞白! 宁容左眉头微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听她的,推了就好。” 头领一愣,忙不迭的点头。 宁容左看着江淮倔强的背影,犹豫片刻,疾步跟了上去。 江淮的情绪一改素日的沉着冷静,颇有些激动,脚底几乎生了风,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宁容左眼底一凛,凌步追了上去,抄手拽住她的袖子,喊道:“盲儿!” 江淮回身猛地打开他的手,目光红润,声音有些干涩:“别叫我!” 宁容左面色凝重,没了来时的轻松:“你怎么了?” 江淮手腕一甩,将那枚阎王帖扔在他脚下,力气之大,直接半截入土! 她抬头,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你要杀我!” 宁容左目光微动,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没有,你听我” “你要杀我!”江淮再次厉声喝道,她指着那阎王帖,语气沉闷,“鸿蒙斋是你手下的宗门!那三个黑衣人是你派来的!” “不是!”宁容左说着,目光中一闪隐忍,片刻,又为难的改了口,道,“是。” 这一声‘是’像是柄刀子扎进胸口,江淮疼得喘不过气,看着面前的人,身虽隔咫尺,心却远如天涯。 她停了停,才道:“我早该知道,皇上派你来不是帮我,而是杀我。” 宁容左咬牙,索性道:“是,父皇让我借鬼神之说杀了你。” 江淮捂了捂腰间的伤口,稠腻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宁容左眼底一惊,几乎就要扑过去,却在触及到她的眼神时又克制住了脚步。 江淮望着他,目光极度复杂,事情迅如洪水急流,翻天覆地,电光生死间,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是笑里藏刀,阴阳两面暗中显的皇帝? 可这是意料之中。 还是,出尔反尔,自食其言的宁容左? 可这也是情理之为。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四年前的恩怨未判。 嘴唇颤了两下,她问道:“然后你就真让他们动手了?” “我没有。”宁容左扳住她的肩膀,语气认真道,“我从来没想要杀你。” 江淮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面前的人是个骗子,那日山盟海誓的情话全都是放屁,她差一点儿就被骗了。 她推开他,抹了下微有湿润的眼角,摆好架势,凛冽道:“既然他们三个失手了,那就你来吧。” 宁容左双眉紧皱,他接过江淮抓来的手,直接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我不会杀你。” 江淮有伤在身,不敢硬挣脱,唯有声音冷得拒人千里:“别惺惺作态了。” 宁容左咬了咬牙,道:“是,我是答应了父皇,可那不过是想要敷衍他而已,我方才看到有人从树林里窜过去,以为他们三个准备私自动手,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我想阻止他们,可谁知道是那射箭之人,我杀了他,又拼命的往回赶,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把他们都” 江淮摇着头推开他,目光芒刺横生:“没有你的指令,他们不会私自动手!你说谎!你就是想脱清干系!用我的命赌一把是不是!” 宁容左浑身一怔,面色霎时间冷凝下来。 说中了! 江淮心口冷得不行,侧过头,戏谑道:“杀我是一件肥的流油的美差,皇上没交给旭王,也没交给成王,却交给了你,你知道这是皇上想要提拔你,机会难得,你自然不肯放弃,所以,你先是跑远了,让他们三个来杀我,若我真死了,皇上的目的就达成了,若我没死,你就拿出方才那一套来敷衍我,我说的没错吧。” 宁容左望着她,终于妥协,语气微凉:“是,可刚下了令,我就后悔了,但我素知你的身手,所以并不担心。” 江淮冷笑,眉尖一蹙:“这是你杀我的最后机会。” 宁容左摇头,目光中暗藏着愧疚:“我放弃。” 江淮点头,发丝微乱,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我给了你机会,你选择放弃,宁容左,从此以后,你再也别想杀我。” 说着,拖着倦怠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出走。 宁容左目送着她的背影,眼中墨色晕开,蓦地扬声道:“那日联盟时我说的话,是真的!” 江淮站住脚步,却没回头,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奈百转千回:“你以为我还会信吗?呵怪不得花君叫你狐狸,你真是太狡猾了,想必骆宛竹此刻安然无恙,那婆子和孕妇也是假的,什么鬼神中邪全是胡说八道,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和皇上设的局,就是为了杀我。” “这是父皇的局。”他的声音忽近忽远。 “谁的局都不重要,宁容左,今日之事,就当是我的报应,四年前的恩怨,咱们彻底两清。” 江淮拢了拢残破的衣衫,目视远处,寒风一吹,一滴清泪流至下颚。 宁容左,即便四年前我那么诬陷你,却也从来没想要你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江璟回京 坟拆了,人散了,事结了。 回城的马车上,一片死寂。 江淮涂了昨日老乌木给的伤药后,便缩在角落里沉沉的睡着,她呼吸颇急,好似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双眼紧闭,微颤的睫毛上,有未干的晶莹。 北堂坐在她的身旁,目色阴沉的盯着宁容左,仿佛地府审讯的女判官。 宁容左直接忽略她的眼神,伸手想要拨开江淮额前散落的碎发,却被她的手蓦地攥住。 缓缓的睁开冰冷的眼,她的语气毫无感情:“我说了,你再也别想杀我。” 说罢,五指猛地用力,丝毫未曾顾忌。 手腕好像被毒蛇咬住,宁容左疼的整条臂膀都微微颤抖,他忍痛道:“我说了,我不会杀你。” 江淮坐直身子,掩了掩身上的衣服,侧过头不去看他。 宁容左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却不知如何解释,他揉了揉眼角,半晌才道:“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江淮目光冷凝,转移了话题:“你放心,联盟的事我不会反悔。” 宁容左皱眉,又想说什么,江淮却再次堵住了他的话:“等你回去禀明皇上,就说今日我师兄也跟来了,他武功奇高,你无从下手。” 宁容左想解释,可是内心深处却不停的执拗着,他和江淮之间,既有着老一辈的恩怨,又有着四年前的隔阂,冰释前嫌说着容易,做着却难。 他自认为意志力不错,可是情爱这东西奇怪得很,叫你放不开也恨不起。 宁容左盯着她那无情的样子,心头微冷。 罢了,江淮,这也许就是你我二人的宿命。 当我下令的那一刻起,我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喜欢你。 他极慢的眨了下眼,转过头去。 “吁——” 车夫猛地拉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宁容左的思绪被这一声吁给拉了回来,他冲外面喝道:“怎么停了?” 江淮听到外边一阵密麻的马蹄声,心头猛地悬了起来,她小心的掀开车帘,瞧着城门下那一行激昂奋勇的军队,眼底一喜。 嘈乱的军队中,她寻到了那个端坐在赛龙驹上,着银铠,执长枪,风姿雄发,气吞江河的的英劲男子,鼻尖一酸,欣悦道:“大哥终于回来了。” ——一——一——一—— 半年多了,侯府终于因为江璟的归来而重新热闹了起来。 慕容葏喜极而泣,吩咐后厨做了一桌极为丰盛的接风宴,一别许久,她瞧着江璟俊朗却消瘦的脸颊,心疼不已。 江檀则直接扑进了父亲的怀里,不停的哭着。 江淮把江檀抱下来,一边安慰她,一边命人布菜,席间,她问道:“大哥,不是说这寿水战事早就结束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江璟明亮的双眸一闪无奈:“本来是要回来的,可因为文修公主的事延后了,回程时又碰上锦州发洪水,这才耽搁了。” 江淮点了点头,忙给他夹菜。 江璟按住她的筷子,关切的询问道:“对了,你的病?” 江淮摇头,道:“无妨,这不是好端端的坐在你面前了吗,还有长姐,她如今恢复的也不错,越级晋升昭仪,风头正盛呢。” 江璟闻言,略微放心。 “将军。” 众人回头,却是畏怯的兰桑。 江淮眉间一蹙,视线猛地定格在她的耳朵上,那对海珠耳坠不见了! 苟良的那封信帖果然是这个贱人偷的! 她冷笑两声,颇有意味的问道:“怎么没戴你那对耳坠?” 兰桑浑身一紧,脸色有些苍白:“那是先夫人的遗物,我怕弄坏了,所以就收起来了。” 江淮看着她,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戏谑道:“是收了,还是丢了?” 兰桑被问的心头骤冷,浑身的血气如潮水般退去,她看着江淮那精致的侧脸,硬撑道:“是收起来了。” 慕容葏疑惑道:“怎么了?” 江淮‘嘎吱嘎吱’的嚼着虎皮花生,挑了下眉:“没什么,那东西太贵重了,人多眼杂,我怕丢了。” 江璟的目光则一直盯着兰桑,他得知了依兰花汁的事,到底有些薄怒,直接道:“你过来干什么?” 兰桑面色窘迫:“是老夫人叫我来的。” 慕容葏多年礼佛,心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坚硬,便道:“老大回来了,你也过来坐吧。” 兰桑摇了摇头,为难道:“兰桑身份不高,能够在一旁服侍” “过来坐!” 江淮蓦地冷冽道。 兰桑肩头一缩,匆忙两步走了过去,慕容葏的贴身丫头——绿真帮她拿了一把椅子。 慕容葏瞧着江淮甚是不好的面色,心下微疑,此刻却不好开口相问,只好转移了话题:“老大,我听说你今日回京,还护送了平梁的使臣一同前来?” 江淮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回头看着他:“真的吗?” 江璟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嗯,这一战伤财损力,费了不少精神,那使臣自是带着万千金银来酬谢的。” 酬谢? 一股复杂的预感直冲心口,江淮思量着,觉得不像是来酬谢的。 慕容葏也不多加思考,身为母亲,她所希望的就是儿女能绕欢膝下,便不舍的问道:“你这次回来能住多久啊?” 江璟想了想,剑眉一皱,有些遗憾道:“明日向皇上复命后,即刻就要动身赶回南疆,和司城交接兵权。” 江淮咬了咬嘴唇,目光忧虑:“大哥,我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皇上不肯放你回去怎么办?” 江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开解道:“无妨,司城还在南疆呢,皇上暂时不会动我的。” “我知道。”江淮深吸了口气,回头瞟了一眼拘谨的兰桑,命令道,“吃饭。” “是。” ——一——一——一—— 翌日,麒麟殿,满朝文武恭立在侧。 皇帝未曾想到江淮能解决城西迁坟的事情,按照那日的约定,不得不将她官复原职。 他颇有意味的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容左,回头挥手道:“让平梁的人进来。” 秦戚狭长的声音传出大殿:“宣平梁使臣觐见!” 不多时,平梁的三位使臣便齐步走入殿中,依次行礼,为首的那人温笑道:“梁王向陛下问好。” 皇帝满意的颔首:“不必多礼,舟车劳顿辛苦了你们了。” “多谢陛下关心。”那人又笑了笑,道,“此次寿水一战,多亏陛下施以援手,若是没有陛下的帮忙,怕是邺城难保,公主难保。” “使臣客气。”皇帝指了指一旁肃立的江璟,道,“这都是征北将军的功劳。” 江璟不卑不亢的拱手:“陛下过誉,身为臣子,理应尽忠。” 使臣的目光颇有意味的在江璟身上扫了扫,旋即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此次梁王派微臣来,是来送谢礼的。” 皇帝微疑:“谢礼不是早就送来了吗?使臣今日又是来送什么礼?” 那使臣神秘一笑,从背后取出一个金卷,徐徐展开,念道:“平梁钦昌:邺城告急,孤四散求助,余者唯恐避之不及,唯大汤倾囊相助,救平梁于水火之中。寿水一战,孤愿倾国以报,征北将军江璟,神武英勇,贤德兼备,孤愿将膝下小女——文修公主下嫁,以报大汤相助之恩,还望陛下不嫌。” 使臣话音未落,殿中已然炸开,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皱眉,旭王瞪着眼睛,钱景春与黎宋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其余人皆议论纷纷。 嘈乱间,坐在矮脚书案前的江淮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花君当日的戏谑之言,竟能一语成谶!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宁容左,却发现他也一直盯着自己,双眼深邃,眨都不眨。 尴尬。 江淮暗咳了一声,转过头去看江璟,只见他面色阴沉,不知是喜是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当堂群怼 和亲乃两国大事,更何况如此突然,皇帝并没有立即决定,而是先安顿好使臣,退了朝,将几位素日颇为信任的公卿召集到御书房,打算细细商量一下。 江淮自然在列,同来的还有徐丹青和骆宛竹。 瞧着那个所谓‘中邪’的人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旁,江淮目光阴冷的瞟了一眼皇帝,又淡漠的转过头去。 宁容左察觉到江淮脸上的细小变化,目光有些复杂。 皇帝呷了口热茶,望着屋内的几位,半晌才开口:“江璟,你怎么说?” 江璟目光平淡,他是个极为专情的人,数年前倾心于锦瑟,其死后,自认为不会再动心,便道:“回皇上的话,末将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公主。” “身份低微?”兵部尚书——邓回眯眼一笑,道,“将军过谦了,武将之中您为大,乃正二品,若这都算是低微的话,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要低进尘埃里了。” 江璟轻轻笑道:“大人说笑了,江某并不是这个意思。” 江淮也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这邓回是她的人,却非长信旧臣,也不知世子的存在,只是想要借她这颗大树乘凉而已。 两年来,她为了避开皇帝的视线,特地没提拔他,却不想他竟能靠自己的手段爬到正三品,算是当初没看走眼。 旭王面色铁青,早在数月之前他就听说了文修公主要和亲大汤的消息,经其母邓淑妃一行夸谈暗示,他势在必得,却不成想是下嫁! 嫁就嫁,还非要嫁给江家! 若是真的成了,长信旧臣如虎添翼,岂非更加难以掌控了! 果然,皇帝也在忧虑这件事情,他好不容易削减了旧臣的小半势力,若是此时答应和亲,先前的功夫不是全白费了吗! 奉天府尹——黎宋刚借兰桑之手,狠狠的打压了江家一番,当下嘲笑道:“正二品又如何,即便将军同李统领一样是正一品,说到底还是臣,文修公主是君,如此联姻,岂非僭越了君臣之道啊。” 什么狗屁规矩,江淮不禁白了他一眼,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黎府尹将君臣之道用在这里,当真是好有一比。” 黎宋一捻细胡:“比作什么?” 江淮笑容微冷,讥讽道:“比作我宫里新来的小丫头山茶,成日叽喳些有的没的,惹人厌烦。” 她这么一说,殿里顿时哄然大笑,黎宋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忍不住指责:“黄毛丫头,别在殿前失了规矩!” 他这句黄毛丫头一出口,旁边站着的徐丹青和骆宛竹同拉下脸来,黎宋向来忌讳女子读书为官,所以一直不得她们待见。 徐丹青冷脸道:“恕丹青多嘴,江御典是皇上钦点的正三品掌外女官,身份尊贵,黎府尹虽然入仕时间长,但毕竟是从四品,大汤朝一向礼序有别,您这样称呼御典大人,不知是谁僭越无礼,失了规矩。” 黎宋哑了哑口,不悦道:“一群竟会逞口舌之厉的臭丫头,乳臭未干,不回去相夫教子,在这里抛头露面,言之凿凿的像什么样子!” 江淮蹙眉冷笑,反驳道:“天下之大,不想竟还有黎府尹这样愚昧庸懦之人,百年前,成文太后设立女官制度,我等将其发扬光大,誓不辜负太后遗德,你这样说我们,是在指责太后的功绩吗!” 黎府尹脸色一红,憋得胸口闷窒:“牙尖嘴利,我不与你辩驳。” 江淮言辞锋利,追击道:“是,府尹有功夫在这里与我们这些所谓的小女子争辩,不如回去多教导教导膝下的两位公子,才是正事。” 黎宋皱眉:“你胡说什么!” “胡说?”江淮不紧不慢道,“府尹膝下两位公子,大公子碌碌庸庸,至今无所作为,二公子天赋异禀,却甘愿滚爬在脂粉堆里,成日花红柳绿,可见你那些‘礼道’的大论述,也不过如此。” 黎宋不可思议的指着她,再要开口,一旁的骆宛竹给了他最后一击:“看来,比起我们,还是连儿女都教养不好的黎府尹更没资格在这殿中说话吧。” 黎宋被她们三人怼的,硬把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面如黄土。 众人被这一番好戏逗得纷纷发笑,皇帝也忍俊不禁,连连开解道:“是说和亲的事,怎么吵起来了。” 旭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黎宋,上前道:“父皇,依儿臣之见,和亲之事怕是不妥。” 皇帝挑眉:“有何不妥。” 旭王暗瞟了一眼江淮,意有所指道:“就怕有些人,如鱼得水,为虎作伥,更不把父皇放进眼里。” 江淮眼底冷沉,直接挑明道:“殿下此话何意?梁王和亲是想结两国秦晋之好,又与旁人何干?” 旭王不去看她,只对皇帝说道:“父皇您瞧,公主还未下嫁,她就敢在御前如此放肆,若是和了亲,岂不是更要得寸进尺!” “江某十二岁为官,算是诸位看着长起来的,我的脾气秉性,想必大家心知肚明。”江淮侧过脸去,语气冷淡,“放肆与否,与和亲无关。” 钱景春死死地盯着江淮,站出身来,斩钉截铁道:“启禀皇上,苟良之事便是前车之鉴,若是真的让公主下嫁江家,长信旧臣必定恃宠而骄,若是再生动荡,扰乱朝廷,该如何是好!” 江淮瞥眼:“苟良是苟良,旧臣是旧臣,钱尚书岂能混为一谈。” 钱景春冷哼一声,徐徐道:“眼下大人还未脱清受贿之嫌,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那你说怎么办?”皇帝呷了口茶,问道。 钱景春望了一眼旭王,回答道:“回皇上,依微臣之见,这亲要和,驸马却要另选。” 皇帝直了直身子,颇有兴趣的问道:“选谁?” “自是要门当户对。”钱景春顿了顿,才道,“眼下几位皇子都未成亲,不如” “那太抬举平梁了。”皇帝蓦然打断了他的话。 江淮心中悄然一喜,却见钱景春又道:“亦或者十三爷。” “老十三?”皇帝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妥。” 邓回抬了抬眼,道:“皇上,当日寿水战事,将军既解了邺城之危,又救了公主一命,如此功绩,不加封奖赏,反倒临时更替和亲的人选,岂非叫将军寒心,叫被解救的数万平梁百姓寒心啊。” 说着,又接了一句:“况且,方才在朝上,那平梁使臣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和亲之事,是由文修公主亲自说定的,既然是两情相悦,皇上何不成人之美,许了这段好姻缘啊。” 皇帝被这么一说,略有些动摇。 一直未开口的宁容左上前一步,淡淡道:“父皇,邓尚书说的不错,眼下那些宵小野国屡屡犯境搦战,我大汤不肯出兵,无非是因为兵多粮寡,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但若是和平梁联盟,无疑是多了一个吃不尽的粮仓。” 邓回忙附和道:“殿下说的不错,皇上,当年纵帝昏懦,为避战事,将整个中原四分五裂,割地的割地,封王的封王,以至如今野国猖獗,若是能用此和亲之事牵制住平梁,再找准时机一击剿灭,收复国土,一统中原有望啊。” 皇帝眼中猛地现出一抹精光,纵帝驾崩后,大汤两百年又经十六帝,皆无人能将失地收回,若是他能借平梁之存蓄,供养汤朝强兵,以讨伐其余六大野国,收复失地,统一分裂近两百年的国土,百年后的史书工笔,必定溢美辉煌。 “皇上!”钱景春打量着皇帝的面色,暗道不好。 皇帝挥手,叫他不要再说了,缓缓抬头道:“今日你们就先回去吧,和亲之事,朕自有定夺。” “皇上!”钱景春不肯放弃,“切不能让小人得势啊!” 江淮闻言,登时眉间紧蹙,质问道:“钱尚书这话是何意!若只是怕我等旧臣仗势而骄,就拒绝和亲,坏了大事,岂不小家子气!” 钱景春嫌恶一瞥:“江璟是你大哥,你自然是巴不得和亲!” 江淮目色一冷,瞟了一眼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淡淡道:“与平梁和亲,一来结两国秦晋,二来为我大汤蓄养兵力,三来光耀我江家门楣,何乐而不为。” 她说着,话锋一转:“我推举和亲是为了我大哥,不知钱尚书拒绝和亲是为了谁?” 江淮的这句话像一根尖尖的刺,‘嗖’的射出,殿中众人的视线顿时聚集在他身上。 钱景春白了白脸,半晌才吭哧道:“自然是为了大汤的社稷。” 江淮转过身,对皇帝恭敬道:“若是皇上担心我等旧臣因为和亲而借势作恶,扰乱朝廷,您大可替换和亲的人选,我江家必无怨言。” 一旁等候多时的江璟也拱手道:“皇上,舍妹之言,末将也心甘情愿。” 皇帝见这两兄妹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罢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江璟,你方回京,就先歇一阵子吧。” 说着,又补了一句:“老四,你留下。” 江淮和宁容左脚步同时一停,她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谨慎,两秒后,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又是阴谋 空旷的屋中,只余皇帝和宁容左两人。 九足龙鼎内飘出的一缕白袅烟雾,逐渐漫在四处,遮住他们各自复杂的视线。 皇帝半靠在龙椅之上,半晌才冷冷的问道:“她怎没么死?” 宁容左不卑不亢,按照江淮那日交代的话徐徐道:“是儿臣无能,那日她师兄贺子沉与我们同道而去,父皇也知道,那贺子沉是六道阁的少宗主,武功奇高,甭说我那三个手下,就是儿臣自己,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皇帝的眼神半信半疑,像一柄刀子似的划在他的身上,停了一会儿,才转移了话题:“和亲的事,你怎么看?” “和亲利大于弊,是好事,儿臣认为,应该答应梁王。”宁容左平淡道。 “利大于弊?”皇帝深邃的视线投了回来。 宁容左点头,语气不紧不慢:“是,长信旧臣如今势微,加之江璟还在长安,没什么好怕的,倒是和亲之事一旦错过,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拉拢平梁了。” 皇帝敲着桌子,轻合了合眼:“朕只怕助纣为虐啊,江淮这条蛇,被朕养的太毒了。” 宁容左眼神微深,他思忖片刻,才试探性的开了口:“父皇,说句实话,江淮虽然性子轻狂,甚爱放肆,但为官七年来,到底没做什么危害朝廷的事,那日拆坟,城外百姓对她也颇有爱戴,可见她本性不坏,再者,苟良获罪是自作孽不可活,与她并无干系。” 皇帝盯着茶杯中的碧水,挑眉:“你想说什么?” 宁容左顿了顿,道:“父皇既然不能立刻除了她,不如先留着她,朝廷有什么难事大事就全扔给她,等她再次出错,一并发作岂不更好。”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两人联盟的事,只以为这两人因为四年前的事水火不容,所以此刻宁容左说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 他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先回去吧,容朕再思量思量。” 宁容左狐般狡猾的视线停了停,行礼,转身出了大殿。 皇帝望着儿子颀长的背影,疲惫叹了口气,声音幽凉:“出来吧。” 话音刚落,椅旁的大扇屏风后转出一人来,面色沉肃,正是慕容秋。 “方才你都听到了?”皇帝呷了口茶。 慕容秋颔首,理了理有些皱的袖口:“一字不落,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办?” 皇帝打量着他严峻的面容,蓦地飞眉,说道:“先不说提亲的事,我倒觉得老四方才的话挺有道理。”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似是试探:“只是江淮不除,朕这心始终不安啊。” 慕容秋知道这是自己表示衷心和立场的时候,他声如细蚊,道:“皇上,老臣有一计。” 皇帝瞥眼,捂了捂茶杯漫出来的热气:“你上次出的计谋没杀死她,这次不会再失手了吧。” 慕容秋往前靠了靠,声音微低:“其实,老臣有两个办法。” 皇帝抬手,颇有兴致的笑了笑:“两个办法?” “是。”慕容秋目光阴鸷,一字一句的问道,“只是不知,皇上是想让她离开朝廷,还是离开” 皇帝声音微沉,目光深邃:“你先写了再说。” 慕容秋颔首,轻轻的执起笔,粗糙且握满杀意的手指在那柔软的宣纸上,写下了坚硬的六个字。 端王妃。 御史府。 皇帝的粗指掠过那墨迹未干的黑字,捻了捻指腹,蓦地一笑,别有意味的叹了叹:“慕容秋,你对你这个外甥女,还真是不留情啊。” 慕容秋站在一旁,瞧着皇帝的手指最后在‘御史府’三个字上轻轻的点了点,已然会意,道:“为臣者,自然只为陛下一人尽忠。” 皇帝一笑,执起茶杯徐徐呷了一口,淡淡道:“朕知道。” ——一——一——一—— 皇城,长街。 江淮同江璟,邓回一齐往官员出入的佛门走去。 江璟扯了扯领口,瞧四下无人,才有些责备的说道:“君幸,你方才在御前不该那么争锋的。” 江淮面色冷淡,瞟了他一眼。 邓回见状,适时开了口:“将军还看不出来,眼下长信旧臣想要彻底翻身,只有迎娶文修公主,所以大人才如此强横的。” 江璟常年浴战,玩不转他们这些宫府心计,方才在御书房,他是看的一头雾水,遂问道:“不是还有我和昭仪吗?” 江淮在心里膜拜了下江璟的天真,索性解释道:“先不说你,就说长姐,她能维护得了江家,却不能维护长信旧臣。” 说着,她低了低语气:“再者说,宫中妃嫔与母家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倒了,长姐在宫中的日子必定生不如死,即便有皇上的宠爱,也不过是浮萍之爱,色衰而爱驰,到时候自身都难保,更别提他的了。” 江璟英俊的面上一闪讪色,好半天才又道:“那不是还有我吗,等我回了南疆新城” “这都一上午过去了,你回南疆的事,皇上提半个字了吗?”江淮回头,蓦地打断他的话,眉毛还搞怪的挑了挑。 “我”江璟这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有些不解的说道,“可是我” “你什么你?”江淮似笑非笑,“只要你人在长安,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就什么也不是。” 邓回微扬了扬下巴,道:“将军,上场杀敌,您能以一敌百,但这官场之事,依下官看,百无一通。” 江璟皱起剑眉,却又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才道:“那你说怎么办?” 江淮转了转扳指,目光望着那远处的红漆大门,半晌,才淡淡道:“只等指望这次和亲了。” 邓回微低了低身子:“那大人觉得?” 江淮眸子深邃,抿了抿嘴唇:“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与平梁和亲百利而唯一害,那就是旧臣,只不过旧臣何时都能除,和亲的话,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江璟听他俩嘀嘀咕咕的,心中百般滋味在缠绕,他微微停了脚步,叫住江淮,有些迟疑道:“君幸,除了和亲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邓回闻言侧目,和江淮小声的说了两句,遂先行离开了。 江淮驻足,转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语气不知是否刻意,有些凝重:“江家的大厦是否会倾颓,全看你的选择。” 江璟面色略微僵硬,他三步两步的走到江淮面前,再次重申道:“我不想和亲。” 江淮点头,再次回答道:“我知道。” 江璟眉头一皱,宽硕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江淮眼前所有的阳光,他道:“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锦瑟。” “那兰桑呢?”江淮眼神颇深,紧盯着他。 江璟被问的一愣,刀削般的脸庞微微侧了过去:“你知道其中缘由。” 提到锦瑟,江淮的眼色有些没来由的阴沉,她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安慰道:“大哥,若是和亲事成,你只把她娶回来好好养着就是,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戴的,她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又没人让你和她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江璟拦住她将要离去的身子,有些严肃的说道:“我不想负了一个无辜女子。” “你不爱她,自然不会负了她。”江淮推开他的手,目光中有精光在闪。 江璟放下手,又补了一句:“我若是执意不肯娶她呢?” 江淮对上他的视线,望见他眼底的挣扎,片刻,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我现在才知道,父亲临终为什么将扶统大任交给我,而没有交给你了。” 江璟皱眉。 江淮低了低头,打量着晶润如玉的手指,意味深长道:“你要做项羽,我便做范增,坏事恶事都让我来做,白骨鲜血都让来摸,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 江璟闻言,一句话也说不出,种种情绪哽在嗓子口,只化为无限的惆怅。 他们为长信王报仇,为皇嫡一脉报仇,打的是匡扶正统的正义之名,做的确是阴险毒辣的卑劣之事。 反观,自己触之皮毛便已经无法释怀,难以想象江淮这七年是怎么筹算过来的。 那双白皙无暇的玉手,一抬一落,不知掠夺了多少人的性命。 那个瘦弱纤细的身影,一步一停,又承担了多少人的唾骂苛责? 十九年前的那场变故,牵扯了多少无辜的人? 他数不清。 面前的女孩,未及满月,就因为后脑的一块反骨,一张命签,一段不知真假的字,被草草的规划了人生。 一条布满荆棘,布满泥潭的人生。 她本该是天空自由翱翔的鹤,眼下,却成了阴险毒恶的蛇。 更何况,世事多变幻,这场皇位之争,嫡庶之争,不知还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他缓缓的搂住自家二妹,声音轻轻,有些心酸,“我不想让你太委屈。” “人生在世,谁不委屈。”江淮的视线不知道蔓延到了那里去,又黑又冷,又苦又长。 “如今乃乱世,能活到现在的人,谁手上没有几本人命账,古往今来,历史的马车能够不断前进,就是一直有着像我们这样的人前仆后继,所以,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既然做了一件,便索性都全做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真实面目 傍晚,晋国侯府。 慕容葏见儿女回府,忙命人准备晚膳,招呼疯玩了一天的江歇江檀上桌。 和亲的事情,江淮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在饭桌上有些心绪不宁,放进嘴里的食物也干涩无味。 而坐在桌尾的兰桑因为事情败露,也焦虑难安,她埋头吃着饭,却不停的斜眼打量着那个目光有些凝滞的女子。 慕容葏瞧着江淮出神的模样,敲了敲菜盘,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她闻声回神,见慕容葏温然道:“今日做了你最爱吃的麻婆豆腐,怎么一筷子都不伸啊?” “啊吃吃”江淮伸手去夹,坐在她旁边的江檀也举着筷子笑哈哈道,“檀儿也要吃!” 那豆腐又软又白,一夹起来颤悠悠的,加上那碧玉筷子通体润滑,江淮一个不小心,滚烫的豆腐从筷间滑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江檀伸出的手臂上! “好烫!” 江檀尖叫几声,一双大眼睛瞬间蓄满泪水。 江淮陡然一惊,情急之下就要拉过她的胳膊查看,却见她委屈的背着手,死活不肯。 江璟皱眉,如今天气转暖,江檀只穿了一件薄纱织造的襦裙,这豆腐刚出锅,掉上去还怎么得了! “檀儿,拿出来给小叔看看,若是烫坏了,留了伤疤会很难看的。”江歇蹙眉,去捉她的手。 江檀却死命抵抗,眼底通红,抽泣道:“檀儿没事。” 江淮心中生疑,檀儿自小娇养,就连被蚊子要个小小的包也要显摆好久,怎么今日如此反常,她觉得不对劲儿,硬拉过江檀纤细的胳膊,把衣袖往上推了推,霎时眼中一震! 只见江檀那白嫩的手臂上除了方才豆腐烫的红印外,竟满是掐拧的淤痕,严重之处,已有血丝溢出! 慕容葏倒吸一口凉气,心疼的不行,她一把将江檀揽在怀里,焦急的问道:“檀儿!这是怎么弄的啊!” 江檀咬着下唇,眼中溢满了委屈,却死不肯说。 江淮眉间怒意升腾,她回头对伺候江檀的红袖厉声道:“怎么回事!” 红袖还未从震惊中抽出神来,被这么一问,连连撇清道:“大人冤枉,红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啊!昨天沐浴的时候还没有呢!” 慕容葏又拉起江檀的另一只袖子,谁知那左臂的伤痕要比右臂还要触目惊心! 她急得满头是汗,不停的追问道:“檀儿!告诉祖母,这到底是谁干的啊!” 江檀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兰桑,拼命躲避道:“是是檀儿自己摔的” 江淮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把住她小小的肩膀,严肃道:“檀儿,告诉姑姑,这是谁干的?” 江檀被逼的有些急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与鼻涕顺着稚嫩的脸颊一齐流下。 江淮忙用袖子帮她擦拭,安慰道:“好孩子,这里是江府,你是江家的小小姐,谁敢欺负你,姑姑要了他的命,你告诉姑姑,是谁掐你了?” 江檀抽噎了几下,红着眼睛瑟缩道:“反正不是兰姨娘” 好啊! 江淮心中久积的怒火瞬间爆发,私通黎宋也就算了,还敢对檀儿下手,她理智之余,瞟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江璟,道:“大哥,这事” “你看着办吧!”江璟气的胸口闷窒,抱着颤抖的江檀就要离开。 兰桑犹如五雷轰顶,先是呆愣几秒,随后认清时局一把扑倒在江璟脚下,死拽着他的衣摆,哭泣道:“兰桑冤枉啊!我从未对小小姐动过粗!还请将军明鉴!” 她清楚得很,慕容葏和江淮那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整个府里能庇佑她的唯有江璟,若是让他走了,最后一个救命稻草也没了。 江璟盯着她梨花带雨的哀泣模样,猛然想起锦瑟临死时的情景,眼中一动,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惜的神情。 兰桑捕捉到他眼中的细微变化,连忙解释道:“将军,将军明鉴,兰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做小小姐的生母,但在我心里,一直视小小姐如己出啊!我怎么会动手伤她呢!” 慕容葏的侍女——绿真冷冷笑道:“自打你入府,小小姐受了多少伤,先是害她过敏” 兰桑霍的回头,她知道今日没有回头路,索性一齐说了:“你胡说!上次是她告诉用依兰花汁洗衣服的!” “你放屁!”江歇愠怒的开了脏口,道,“她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她懂什么!” 兰桑抬起头,盯着江璟怀里的江檀,只见她一脸平淡,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只是冷冷的回望着自己,像是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畜生般。 她心头掠过一丝极端的恐惧,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手段! 江璟喘着粗气,一脚踢开她,愤怒的离开了。 兰桑扣着地面,绝望的流着泪,她以为江璟会因着自己这张脸求求情,谁知道他竟是天底下最绝情的人! 江淮扬了扬下巴,绿真会意,挥手让闲杂人等全部出去,顺便将完晚膳撤了,只留下慕容葏与北堂在此。 合门的声音又冷又沉,一下子掩在兰桑的心上,她抬起头想要解释,却被江淮狠狠的掴了一掌! ‘啪!’ 兰桑一瞬耳鸣,头晕眼花。 江淮算是数罪齐发,盛怒之下,左右开弓,不过几个回合,就将兰桑的脸打的青紫肿胀! 兰桑被打的失了意识,北堂冷眼,拿起桌上的残茶就往她脸上泼去! 茶有些滚,兰桑疼的尖叫一声,捂着脸清醒过来,她视线模糊,一片鲜红,哀哀道:“将军” 江淮静坐在软榻上,将檀儿的事情放置一边,开口便问道:“你是谁?” 慕容葏皱眉,不解的回头看着她。 兰桑却听出话中深意,瑟了瑟肩膀,伏地小声道:“随军随军医女,兰兰桑” 江淮起身,行至她面前,不嫌的蹲了下来,重新阴阴的问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真实身份。” 兰桑浑身陡然一颤,果然,她早就知道了,亏自己还以为掩藏的很好。 慕容葏也站起身来,拉过江淮的手,问道:“什么?” 江淮眼中极冷,按住她的手背,解释道:“母亲,您不知道,就是这个贱人私自把苟良去年送我的生辰贺帖偷给了黎宋,让他抓了把柄,借受贿之名咬了我一口!” 慕容葏听完,已是心惊肉跳,她看了看兰桑,又看了看北堂,一屁股坐在软榻上,道:“老大这是放了匹狼进府啊!” 兰桑呜咽着去拽慕容葏的裙角,哭道:“老夫人兰桑知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江淮一脚踢翻她,厌弃道:“这是第一罪,今日之事是第二罪,你” “我没动她!”兰桑用力的把住江淮的靴子,眼神发直,“我是偷了信帖!但我绝对没动江檀一根手指头!” 江淮微眯了眯眼睛,再次微愠的将她踢到一旁:“自打你入府,檀儿唯你最亲,吃住全在一起,除了你,没人能对她动手。” 兰桑自知有理难辨,她拼命的磕着头,额角不过几下便血流如注:“兰桑冤枉啊!兰桑冤枉!” 江淮盯着她,心中鄙夷,这个贱人真是作践了锦瑟嫂嫂的模样,怒气道:“你再在狡辩一句试试!她都被你打成那样了,还在为你说话!” 兰桑抬起头,眼泪如洪水倾泻,混着鲜血沾湿了雪白的衣裙:“大人明鉴啊!我真的没打她!是她冤枉我!依兰花的事情就是她冤枉我!” “她才四岁!”江淮言辞激烈,“她告诉你用依兰花汁子洗衣服!她不要命了!” 兰桑如同溺水的人,胡乱的抓着:“真的!大人您要信我!真是是她告诉” “够了!”江淮喝道,“我本以为你是真的疼她,看来是错看你了!”说罢,挥手让北堂带她下去,“带去后院的柴房关起来!” 北堂点头,见兰桑仍旧挣扎着不肯放弃,一掌将她打昏,回头问道:“大人,要不要杀了她?” 江淮盯着狼狈不堪的兰桑,又回头瞟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慕容葏,道:“先关起来,说不定,我可以用她反将黎宋一军。” 北堂应了一声,直接拖着她就往处走,动作粗鲁的很。 慕容葏疲惫的阖了眼睛,呢喃道:“我本以为她是个乖巧的孩子,没想到会是这样” 江淮扶住她的肩头,轻声安慰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说着,从袖兜里取出那颗明亮的海珠耳饰,放在慕容葏手里。 “这是锦瑟嫂嫂最后的遗物了。” 慕容葏细细端详着,一颗久积的泪珠无声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半夜跳窗(二更) 是夜,江檀折腾了半宿终于睡着了,江淮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取出老乌木给的伤药给她擦了擦手臂。 江璟负手而立,凝望着江淮,他已经知道了兰桑的真实身份,不成想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女子险些害了江家,愧疚道:“君幸,这件事是大哥的错。” 江淮收好伤药,也不转头:“无妨,事情已经过去了。” 江璟扶着她的肩膀,道:“没想到,她竟是黎宋的人。” “也辛苦了黎宋,能找到和锦瑟嫂嫂如此相似的女子。”江淮轻声的站起身来,思量道,“这件事情,咱们谁都别透漏出去,那个兰桑,我另有用处。” 江璟垂眸,点了点头。 江淮也累了,和他打了声招呼,慢悠悠的回了留心居。 因为不喜火烛的刺鼻味道,到了傍晚,没有她的命令,北堂是不点油灯的,索性江淮幼时失明,在黑暗中寻路不是什么难事。 回身放下门帘,月光从窗间渗入,倒也一览无遗,江淮松泛了下筋骨,走到桌前呷了口凉茶,转身将外衣褪下,挂在衣架上,行至床榻前,掀开被子一角便躺了进去。 她盯着书案上的那杆狼毫,犹自出神,今日之事确有蹊跷,兰桑对江檀一向关爱有加,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伤她? 再者说,她也不像是那么愚蠢的人,至于檀儿,她目光微深,想到了什么,却摇了摇头。 江淮阖了眼睛,准备睡去,往上拉了拉被子,却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她没在意的又拉了两下,还是抻不过来。 她疑惑的回头,眼珠几乎要蹦出来了! 宁容左! 江淮睡觉不老实,侯府人尽皆知,所以床榻要格外大些,大到什么地步,夸张些说,四人同卧而眠,翻跟斗打把式,谁都碰不到谁那种。 宁容左缩在榻里,她躺在床边,深夜漆黑幽暗,自然没注意那个还在微微律动的物体。 江淮呼啦的盘腿坐起,一把抓住锦被想要掀开,可脑海间‘唰’的蹦出个念头,又遏制住了冲动。 万一他要是不着寸缕 这人脸皮极厚,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江淮索性把被子都推到他身上,又用力的掖了掖,确保殿下不会走光,自己匆忙下榻将衣服穿好,点上油灯,轻轻的举了过来。 好家伙,他睡得那叫一个香。 烛火闪烁,掺着月光平添几分氤氲之美,宁容左熟睡着,半张脸埋在软枕里,肌肤净白,棱角清晰,呼吸沉稳有力。 江淮打量着,心口有些小小的起伏,这人不开口说话,一切还是美好的,只要一醒了,霎时间打回原形。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呢? ‘闷死他’的念头一点点的在脑海里形成。 江淮放下油灯,小心的拿起自己的软枕,狠命的捂在他的脸上! 该死的登徒子! 大半夜的跳窗进来就算了! 还跑到她的床上恬不知耻的睡起觉来了! 宁容左被捂的半梦半醒,不悦的将软枕推开,就在江淮以为他要起来的时候,他却翻了个身,冲墙那边继续睡去了。 江淮克制住打人的冲动,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随后,冷冷道:“宁容左。” “嗯” 他居然还回答! 江淮登时发作,不管三七二十一,粗鲁的将被子扯开,在心中甚是感激他还穿着衣服,旋即将他扳过来,一巴掌拍在那张脸上! 这一下子,宁容左彻底醒了,他一个激灵,挺身坐起,乌发散落,衣衫半解,露出的肌肤就像是初冬的冰霜,抬起头,对视着眼前的江淮,眼神微微迷茫。 江淮掐着腰,见他不为所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宁容左?” 他摇了摇头,逐渐清醒过来,在认清处境之后,宁容左小心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略带警惕的说道:“你对我做什么了?” 江淮好悬吐出一口老血,哽的嗓子眼难受,她扶着榻柱,指着那半掩着的窗子,低声道:“快给我滚。” 宁容左眯了下眼睛,似是没听见,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开始慢吞吞的叠被。 江淮下巴都快要掉了,她一把将被子扯在地上,声音微提:“快给我走!” “大人?” 外屋的北堂耳尖,一把推开屋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江淮浑身的血霎时间冲上心口,下意识的瞟向宁容左,只见他紧紧的缩在榻角,隔着一层镂花的木板和两层薄纱,藏匿的还算不错。 这屋里黑蒙蒙的,北堂应该看不到。 “没事。”她转过头,干笑了两声。 北堂皱眉,觉得有些奇怪:“那您方才说什么‘快滚快走’的。” 江淮面色一讪,旋即咳了两声,煞有介事的说道:“我在和被子说话呢。”说着,指着地上无辜的锦被喝道,“还不快走!快走快走!” 北堂凑近了一步,有些认真的担忧:“大人,您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没事吧,要不我给您请了郎中来?” 江淮闻言,脸色绷得紧紧的,她一把抄起被子塞进她的怀里,边往出推她边说道:“我没事,今晚天儿太热,这被子就不盖了,明日洗好了再送来!” 北堂临出门还不肯放弃:“大人若是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北堂誓死为您效力!” 江淮感动的应了一声,回身大力的将门关上。 和她说? 北堂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上次江淮心血来潮,绣了一个名义上是鸳鸯交颈,实际上是烤鸭缠脖的手帕,结果第二天,连给侯府送肉的孙屠户家的二小子都知道了。 和她说? 江淮靠着门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对着那个缩成一个麻团的人说道:“你从窗里跳进来,现在也请你从窗子跳出去。” 宁容左见北堂走了,又重新坐直身子,似一张光滑的锦帕揉搓又展开,神态从奸夫与皇子中自由转换,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跳窗。” 江淮一头雾水。 他接了一句:“我是从留心居的大门进来的。” 江淮险些一头扎到地上,谁他娘的管你怎么进来的!现在要紧的是赶快出去! 江淮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用力的往外拽:“走走走,赶紧给我走。” 宁容左纹丝不动,盘腿坐着,好像屁股被吸住了一样,他理了理纤长的衣摆,反拽着江淮坐在自己身边,面容冷清,解释道:“我今日来,其实是给你送消息的,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回来,就睡着了。” 江淮自知打不过他,又不想惊动满侯府的人,便强扯出一抹微笑,静静的听他胡说八道。 宁容左转过身,与她杀人般的视线顷刻相撞,隐隐有火星溅出,他站起身,捶了捶后背,道:“是兰桑的事,你要不要” “她是黎宋的人。”江淮丝毫不给面子的断了他的话。 宁容左捶背的手停了停,又攥了攥,他再次转身,指着她:“不错,你怎么知道?” “等你调查清楚,黄花菜都酸了。”江淮瞥眼,心口已没了方才的怒意。 宁容左望向窗外,淡淡道:“她做随军医女之前,是通州一个药铺老板的二女儿,是黎宋用她家三十几口人威胁,才把她送进了军队的。” 江淮一愣,旋即蹙了下眉,若有所思的扬起下巴。 月光倾泻,整个屋子里都白蒙蒙一片,宁容左低头,目光一深。 江淮的肌肤就像是上好的瓷玉,吹弹可破,顺颈而下,又带着三分的剔透,而那两片似张非张的薄唇,仿佛春日里刚刚熟透的樱桃,让人垂涎欲滴。 他耳根微红,体内似有一抹热流涌动,心中哀叹,江淮,你真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着我的底线。 想着,他以迅雷之势一口含住那鲜红的樱桃,手按其肩,用力的将她扑倒在榻上。 江淮还未从那一吻中回过神,身子便失重的向后倒去,胡乱间伸手去抓,却不小心碰歪了勾着帐幔的银勾,轻灵一声响,那柔软的纱幔徐徐放下,呼吸间,便合上了。 他娘的! 江淮心中哀呼。 狭小而私密的空间里,气息婉转,尽是旖旎。 宁容左盯着江淮一双睁得老大的灵动眸子,灵巧的去解她身前的衣扣,交颈轻声道:“那日的事,对不起。” 心事拍岸而来,江淮眼中一湿,当下乱如荨麻,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心结难解 闻听着耳边湿润而沉重的呼吸,江淮暗觉不妙,用力的推着他:“快起来。” 这人怎么如此贪心,睡了她的床,还要睡她的人吗! 宁容左只是抵着她的额头,明亮的视线望进她眸子的深处:“我偏不。” 说着,俯身又要去啄她红彤彤的嘴。 江淮一瞬侧过脸去,她仰躺着,腹部的伤口绷得很紧,隐约要胀开,不肯硬撑:“你快起来。” 她说着,心尖已有微微的冰雪在凝结。 难道他忘了? 这可是他手下的杰作! 宁容左笑容如清风,都到这了,他怎会放弃,于是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江淮眼中一惊,反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却被宁容左一点腰间,麻意似一把强横的锁链,骤然袭上双臂,拴住了她的动作。 江淮忘了他还有这一招,伸出的手颤了颤,抓了抓,就是够不到他。 宁容左吻了吻她的掌心,轻轻的呼着气,道:“你要是原谅我,我就放你一马。” “我原谅你了。”江淮忙不迭的说道。 宁容左挑眉,被她这毫不犹豫的态度弄得有些微愠,依旧不肯起身,手上游走,口上轻佻:“空口无凭,你得用行动来表示你原谅我了。” 江淮皱眉,丹田发紧,一股气直接冲开了穴道,再次伸手向他抓去! 宁容左目光一凛,没想到她的功夫如此之高,侧头躲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的掰过头顶。 江淮面色僵硬,却又因为这个姿势太过不轨而浮上一抹绯红,被他贪婪的视线如此轻浮,简直羞愧难当! 她再要挣扎,却觉得腹间一凉,接着一丝极疼,像是阵风,瞬间刮过全身。 伤口崩开了! 宁容左犹自不知,手指灵活的往她轻薄的衣衫里探,却在即将触碰到那起伏的微山之时,蹭过一抹湿热。 他疑惑的抽出手,借着月光轻捻指尖,竟是殷红的血! 眼底一深,宁容左望着目光冰冷的江淮,小心的掀起她的衣角,只见那细腻的肌肤上,一道两寸长的刀口正微微张着,结痂处被撕开,鲜血汩汩流出,有些可怖。 但他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右侧腰那一片夺目的刺青! 大汤开朝四百年,百家文化齐争鸣。 一是女子读书,百年来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徐丹青两年前在女官殿试中一鸣惊人,才走向兴盛。 二是女官文化,自成文太后设立后,此制度始终跌宕在风口浪尖,早年前的一场祸乱险些将其送葬,江淮的出现,才使其起死回生。 三是婚嫁自由,因着世家多为政治联姻,所以经年来,还处于过渡时期,且呈上升趋势。 最后,也是最受争议的一个,便是刺青文化。 此文化发起于民间,先帝最宠爱的董贤妃划伤手臂,为遮伤疤刺了一朵玫瑰,先帝甚喜,宫中其余人见势,争相效仿,才流行起来。 绵延如今,盛行于大汤,甚至还流传着四个字,叫‘十人九刺’,且女子居多。 江淮的这个,是一枝盛开的五瓣寒梅,纹理细腻,栩栩如生,从后腰绕过来,粉色偏红,一直蜿蜒至小巧的肚脐上。 此刻染了血,花样更加逼真,仿佛雪堆里的残枝,随着她肌肤的起伏,透着一股妖异的美。 宁容左的手有些僵直,他小心的扶起江淮,伸手要去捂她的伤口,却被她强硬的挡住。 江淮推开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起身走到书案前,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卷干净的纱布来。 她不再顾忌屋中的那人,直接半挽起衣角,露出伤口,擦了擦血迹,将伤药撒上,用纱布缠好。 老乌木的药很灵,但却异常的疼。 粉末撒上后,就好像自己会找伤口,然后毫无顾忌的钻进去,江淮脸色惨白,汗珠滚落,疼的肉皮颤抖。 她到底是怎么了,无时不刻在受伤。 宁容左眼中复杂,说是愧疚却又不像,他走过去,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对不起,我忘了,你有伤在身。” 江淮倦怠的低着头,捂了捂纱布,细长的手指故意挡住那漫出的血红,道:“无妨,你先回去吧,我想歇息一下。” “盲儿。”宁容左目光微沉,“我” “快走!”江淮说着,已然挣开了他,那一刻,月色残漏,洒下的冷光似有千斤沉,她周身气凝,撑不住,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宁容左心绪烦乱,只是最后扔了一句:“江昭仪” 江淮的心头顿时上了把锁,不等他说完就执起一个杯子,狠命的摔在地上! 那粉碎的声音极为刺耳,一下子便撕裂了两人最后的温存。 北堂闻声赶来时,只见窗子大开,凛冽的北风灌进屋内,一下一下的重击着虚弱的江淮,她面色发白,唇瓣却有些红肿,目光望向她时,静如黑夜,却无星点。 她试探性的说道:“大人?” 江淮摇摇头,转过身去,盯着那木窗一角刮着的布条,仿佛还带了血迹。 ——一——一——一—— 江淮这边一步一个坎,江昭良那边倒是顺风顺水,几日前经崔玥之手,发现已有不到两月的身孕,皇帝大喜过望,经太后颔首,封其为贤妃,还特地重修了灼华宫。 主子获封,天葵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出入行事,旁人都一口一个姑姑唤着,惹得海莲眼热。 灼华宫里。 “大汤钦昌:昭仪江氏,淑慎勤勉,粹纯温良,谨奉百花神君垂怜,册尔为贤妃,望其修德自持,教善六宫,钦此。” 秦戚合了册封玉诏,欢喜的交给江昭良,道:“恭贺贤妃娘娘,熬了这么多年,终于位列四妃了。” 江昭良轻轻一笑,她自腿伤养好后,性情在不起从前那般和顺,一眼千里,盛满了傲意,今日册封,她穿着贵妃仪制的赤金席地襦裙,头上珠翠琳琅,鲜红的指甲像染了血一般扣在地上。 若说从前她是紫罗兰,如今更像是迎季的芍药。 她接过玉诏,面色平淡,并无太多欣喜:“臣妾多谢皇上。”说着,由天葵扶着起身。 秦戚满脸堆笑,又取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印绶,金澄澄的,底端用小篆刻着三个字:贤妃印。 这是四妃才有的印章。 宫中沉沉浮浮近十年,这枚印绶终于到手了。 江昭良死死地握着它,觉得可悲可笑,这本来就该是她的东西,却因为一件小事而耽误了这么多年,受尽了白眼冷对。 江淮说的不错,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自己去争去斗。 秦戚见她面色有些奇怪,试探性的说道:“娘娘,皇上说您有孕在身,就不必去奉花观行册封礼了。” 江昭良美艳的脸颊淡淡一笑,连连道:“多谢皇上,那就有劳公公了。”说着,从天葵手里接过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递给秦戚。 秦戚喜不自胜,忙接过道:“娘娘,午膳之后,皇上要过来,您先备着吧,老奴就先告退了。” 江昭良目送他离开,转过身,又恢复从前淡漠的样子。 江淮从内殿徐徐走了出来,面色甚异,不知是喜是忧,她盼望江昭良扶摇直上,又怕她玩不开那深宫诡谋,被人算计。 江昭良看出她所想,拖着裙摆走过去安慰道:“怎么?我如今位列四妃,你却不高兴了?” 江淮望着她那浓墨重彩的脸颊,突然有些哽咽,她抿了抿嘴唇,道:“欲达高峰,必忍其痛,长姐只要想好了,就行。” 江昭良眼中的风尘逐渐消散,宝石般明耀的眸子终于露出本色,她挥手让天葵等人下去,独自对江淮道:“君幸,你可还记得我晋升修媛之日,你说的那番话?” 尘封的记忆似开闸的洪水,江淮只觉得浑身湿腻,好半天反应过来,踉跄了下身型,才扯出一抹苦笑,道:“记得。” 江昭良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攥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眼中似有泪意,期盼道:“可还算数?” 江淮为难的挣脱开她的手,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叹了口气,如实回道:“长姐,若是他变心了呢?” “不会!”江昭良斩钉截铁,目光的坚定几乎要迸射出来。 江淮心中绞痛,说不出话来,只是依礼拱了拱手,抬脚便往灼华宫正门走去。 江昭良盯着她的背影,眼中微颤,扬声道:“君幸!” 江淮蓦地停住脚步,却不回头,微风吹过,将那句话兜兜转转送进了江昭良的耳朵。 “长姐放心,我江淮,说到做到。” 江昭良紧攥着的手登时撒开,掌心隐有细汗溢出,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希冀,片刻,转身回了内殿。 榻上,她轻合双眼,朦胧中,又回忆起当初小产后,江淮为了让自己不要胡闹,所说的那句厉言。 “乖乖听话,做你的江修媛,若真有一日我将这大汤江山归还给长信王一脉,或许,你还有机会和你的司城哥哥,远走高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强霸鱼市(二更) 那日黎泾阳的事,到底传到了西昌穆家人的耳朵里,穆夫人言辞激烈,说什么也要退婚,穆老爷却为着面子,称一言九鼎,不能退。 两人吵来吵去,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穆雎自己决定。 穆雎想着,总要看看这黎泾阳到底是何人物,再行决断,所以便捎了书信,告诉郭太师一家,自己要来长安逛逛。 郭家与江家是世交,如今又比邻而居关系自然接洽,于是乎,郭太师并两位少爷都走不开,江淮便自请去码头接穆雎。 清早水冷,刺骨的江浪激烈的拍打着岸边的木桩,势要将它摧毁,她站在高处眺望,一股寒风刮来,直打哆嗦。 北堂取了一件狐裘披风来给她穿上:“大人,上边冷,您还是下来吧。” 江淮擤了擤通红的鼻尖,直流眼泪,她下了栈桥,望着不远处涌动的人群,道:“这么早就出江打渔了?” 这条江,名为景江,是中原九江之一,滚滚浪水翻覆倾泻,流至扶摇主江,最后汇于边蛮外南海。 长安挨着景江,渔业发达,每天都有一大堆渔民趁着涨水时捕鱼,在这叫赶江,但只有清晨这么一会儿,所以能打多少全看机遇。 北堂瞧着那一个个肥美滑顺的大鲤鱼,不悦道:“这鲤鱼这么肥,怎么咱们府里买的都是小不点儿啊?该不是后厨的尤妈子把银子贪了吧。” 江淮摇头:“不能,尤妈子不是那种人。” “那就奇了怪了。”北堂嘟囔道。 江淮瞟了她一眼,趁乱凑到一个渔民旁边,望着那一板车大鲤鱼,还活蹦乱跳的,笑道:“师傅,今天手气如何啊?” 那渔民见她穿着不菲,知道是贵人,轻笑道:“托姑娘得福,今天是开春最好的一网了!” 说着,铺上苫布,勒紧麻绳,推着板车就要向南边走去。 江淮一愣,连忙拦住他:“师傅不是去早市吗?” 那渔民顿了顿,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一片的渔船都被人给包了,打了鱼先要送去人家那里,人家挑剩下的,我们才能拿去卖呢。” 江淮眉间微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遂问道:“被谁给包了?” 渔民犹豫着,不肯说。 江淮会心一笑,衣袂轻抖,一块不大不小的银锭子落入掌心,她顺手放在板车上,淡淡道:“被谁给包了啊?” 渔民一见那银锭子,顿时眼含笑意,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听我们的头儿说,是礼部一个姓钱的尚书。” “钱景春?”江淮侧目。 渔民大惊失色,连连低声道:“可不敢说,可不敢说” 说着,爱惜的将那个银锭放在怀里,无奈道:“谁说了,谁就得走。” 江淮不解:“那你们卖鱼的价格也是市场价吗?” 渔民摇头:“我们这些鱼卖给人家钱尚书的时候,都是半价卖的。” “那不是赔本的买卖吗?”江淮似笑非笑。 “赔不了。”渔民乐呵呵的说着。 “如何赔不了?”江淮追问,她总觉得其中有些勾结。 那渔民又不说话了。 江淮没了耐性,索性直接将钱袋扔给他:“你只管说就是。” 渔民掂了掂那钱袋子,满意一笑,这才说道:“那我和姑娘说了,姑娘可别告诉别人啊。” “那是自然。”江淮唇弧微冷。 渔民瞧四下无人,才坦言道:“我们这些给钱尚书送鱼的渔夫,等去了早市后,不用交摊税的。” 江淮闻言暗暗一惊,长安渔民不在少数,摊税更是一大笔银子,户部如何没有发现这个大缺口,道:“你们就不怕户部查下来吗?” “不能。”渔民嘿嘿一笑,“就是户部的人罩着我们呢。” 江淮眼珠一转,大概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具体情况还要调查下去再说,于是道:“原是如此。” 那渔民见江淮再没问话,推着板车美滋滋的走了。 北堂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半天才疑惑道:“大人,户部为什么要故意漏税不管啊,难不成就是为了半价卖鱼给钱景春?” 江淮摇头,思忖道:“皇上最重赋税,这次倒是让我抓了一个好把柄在手,要是真能借此事扳倒钱景春,旭王便没了夺嫡的最大助力。” “包就包,偏偏包了整片的江码头。”北堂不悦的嘟囔道,“钱景春到底有多大的肚子,能吃那么多。” 江淮一怔,北堂这句话倒是提醒她了,任凭钱景春再能吃,也吃不了几百条船的鱼啊,而且还是日日都送,那剩下的都去哪儿了?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际,北堂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兴高采烈的喊道:“大人你快看!” 江淮顺着北堂手指的方向看去,离江岸两百多米处,有一条渡船缓缓驶来,上站着一人,拼命向她挥手,正是穆雎。 江淮欣慰一笑,回头对北堂道:“罢了,这件事先别说出去,总要看了户部的税收记录在做打算。” 北堂点头。 不多时,渡船靠岸,穆雎付了银子,从船上轻快的跑了下来。 她生于疆外,骨子里透着一股悦人的爽朗,虽然水上风大,但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开襟上衣,下配一条同色的筒裙,乌润的发辫拴着一个羊角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的,声音清脆极了。 “灵儿!”江淮喊道。 她双眸明亮,直接扑过去扬笑道:“盲儿!” 江淮甚是激动,鼻翼微酸,扶住她道:“一别数年,你过得可好?” 穆雎点头,意气风发的说道:“当然,我每日在山间策马飞腾,别提多痛快了。” 说着,接了一句:“你可还记得那匹流云驹?” 江淮一愣,旋即笑道:“自然记得,前些年我去你家时,还说把它骑回长安呢。” 穆雎极好看的眸子眨了眨,神秘一笑:“我把它带来了!” 江淮闻言兴奋道:“带来了?” 穆雎点头,笑道:“只是马不能上船,得走旱路,还有几天才能到长安呢。” 江淮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一事:“对了,你姐姐穆玟呢?你信上不是说她也会来吗?” 穆雎无奈的摆手:“临出门的时候,她突然病倒了,其实不过是一点小风寒罢了,就说受不了水路的风,太冷,过几日再来。” 江淮并不放在心上,拽住她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手,道:“回去吧。” 穆雎脚步骤停,左右看了一圈,语气微微有些迟疑:“怎么凛表哥没来啊?” 江淮眼珠一动,已然知她心意,出言安慰道:“郭凛大哥忙着太后赏花宴的一些琐事,所以来不了。” 穆雎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旋即跺了跺发麻的脚,开怀笑道:“管他呢,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长安,一定要玩个痛快再回去。”说罢,双脚乘风,飞一般的向远处跑去。 江淮看着她灵巧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只得疾步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旷世悍妇(三更) 清早的南塘街十分热闹,吆喝叫卖不绝于耳,江淮陪着穆雎闲逛,顺便留心各个鱼摊,果然每条鲤鱼都很瘦小,余下的大鱼不是死了就是伤了,看来好的已经被钱景春收走了。 穆雎生活的西昌是大汤疆外的一个野国,土地较缺,人口稀少,又因远离水源而物产匮乏,所以吃喝穿戴几乎全靠外贸,还好西昌号称矿产之国,一年出土的金子数量骇人,倒也支付的过来。 穆雎很少见到这么兴盛的地方,兴奋的不能自持,左看看,又看看,看得眼花缭乱的。 江淮拉住她,笑道:“怎么这样毛躁?” 穆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由得感叹道:“这可是我第一次来长安,当然兴奋了,平日里骑马绕着山头转圈,竟不知原来外面的天地这么广啊。” “这条街前后共二十里长,从头至尾有近十户官员府邸,自然繁华。”江淮笑道,“你既然喜欢,就多住些日子,太师府住腻了,就来我的留心居。” “当然好啊。”穆雎忙不迭的点头,可旋即又摇了摇头,晃得羊角铃铛一个劲儿的响。 江淮一愣,问道:“怎么了?” 穆雎突然叹了口气,清澈的眸子漾出一抹难色。 江淮素知她洒脱恪纯,竟不想这么个人也会叹气,忙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穆雎面色霎时凝重,有些犹豫:“盲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 江淮顿了顿,握住她的手:“那黎泾阳不过是一个酒色之徒,原本配不上你的。” 穆雎咬了咬嘴唇,颇有些局促:“可是我父亲却死活不同意退婚之事。” 江淮也替她可惜,继而道:“这天地间好男儿多得是,长安更是一抓一大把,你这次来就好好物色,不用管那个登徒子。” 听江淮这说,穆雎脸色微微一红,不自然道:“你好像很讨厌他?” “长安第一膏粱子弟,不务正业,整日花天酒地。”江淮左手执扇,一下一下的打着右手心,“但让我最生气的不是这些,而是歇儿,他自己浪荡也就罢了,却偏偏要拉上我弟弟一起风流。” 穆雎微微一笑:“江歇竟也不学好了?” “随他吧。”江淮不想多做评论,“反正也指不上他。” 说罢,带着她一同去了对面的万仙楼喝茶。 两人在二楼寻了一个静处,要了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又点了几道精致的小菜,懒懒的道起家常来。 说着说着,江淮注意到穆雎眉间那一抹挥不去的愁意,思量片刻,开口问道:“你这次来长安,不只是为了与黎泾阳的婚事吧?” 穆雎一怔,被说中了心事,闷闷的应了一声。 江淮再次斟了杯茶递给她,眼神含笑,索性直接将话挑明:“可是为了郭凛大哥?” 穆雎执茶的手一颤,耳根微红,面上浮羞,良久才别扭的说道:“是。” “那他呢?”江淮晃着茶杯。 穆雎摇了摇头,微垂眼眸:“不知道,怕只当我是他一个远房表妹罢了。” 江淮夹了颗虎皮花生放进嘴里,淡淡道:“郭凛大哥和我家大哥一样,都是木头桩子,铁打的心,想让他动感情,实在是不容易啊。” 穆雎握着茶盏,手指不安的交错着,她盯着那碧绿色的茶水,下了决心咬牙道:“盲儿,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江淮愣了愣,望着她那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腹,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要我怎么帮啊?” 穆雎也踌躇着,良久小声嘟囔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他,若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就要走了。” 江淮心下一空:“去哪儿?” “回西昌,接手父亲的草场,再也不回来了。”穆雎认真地说道,“我来时答应过父亲。” 江淮望着她,试探性的问了句:“可有期限?” 穆雎抬眸,神情似笑非笑:“那就要看天意了,若我能想得通,或许下个月就回去了,若我想不通,或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她此时的语气意味深长,但眼底的决心却不容置否,江淮深知她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性子,可感情的事又怎是强求就能得来的呢? 江淮略微蹙眉,沉吟半晌,语气颇重:“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穆雎望着楼下那流动的人群,目光微深了深:“甜不甜,总得先扭下来再说。” 江淮心中微微诧异,却还是清淡一笑,果然是穆雎,行事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好,我帮你。” 穆雎听她这么说,久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再要开口,却听到楼下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 两人都被这惊天的架势吓了一跳,纷纷探出身子向一楼望去。 原是个说书的来了。 穆雎打量着那人,不由得稀奇道:“这个说书的还真年轻。” 江淮点头,比起说书人,他更像是寒门进京求学的秀生,面如璞玉,唇红齿白,正经一笑,十分宜人。 只见他力拍醒木,右手一挥,朗声道:“咱们这回说的是封神演义” 下面立刻有人发笑:“我说崔小溪,你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又讲封神演义!” 崔小溪望着他,扬声笑道:“怎么?说书还有规矩不成?” 那人笑着点头,边鼓掌边道:“好好好,那就随你便。” 崔小溪再次拍响醒木,正式开讲:“商朝末年,纣王无道,荒废朝政,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又题诗糟辱女娲娘娘” “崔小溪!你给老娘滚出来!” 这刚刚开篇,第一回还没说完,就听万仙楼外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听其音,底气深厚,丹田力足,想来也是一位重量级的选手。 果然,那女子阔步飞来时犹如泰山倾倒,轰隆一下,整个人将大门堵得死死的,面色热红,气的是大呼不止,怒意翻覆! 穆雎瞧着,眼珠子都要掉到楼下去了,好家伙! 崔小溪被这一声喝的登时腿软,攀着桌子边倒在地上,是脸色惨白,手脚发抖,汗如雨下。 仿佛耗子见了猫,绵羊见了狼。 周围有人见势出来劝阻,还没开口,那悍妇甩开比盘子还大的巴掌将他拍晕,又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崔小溪! 只见她左手掀翻一个凳子,右脚踢开一列桌子,残茶剩菜溅的到处都是,就连人,也撞飞了好几个。 呼啸而过,楼里是一片狼藉。 崔小溪早被这场面吓得昏过去,那悍妇连着两巴掌把他打醒,狠命的摇着他瘦弱的身板,几乎两个来回,就要把他晃悠散架了。 那悍妇对着她,眼中怒火在飞速燃烧,口中咒骂道:“好你的王八羔子,竟敢自己跑了!老娘我今天手刃了你!” 穆雎看不过,忙大声喊道:“那妇人!你是崔小溪什么人!凭什么这么打他!” 那悍妇抬头,瞧见穆雎那灵透的面容,顿时怒火再升三丈高,没好气的说道:“我是他婆娘!” 说着,死拽着崔小溪的衣角,将他连打带踢的拖了出去。 那么俊秀的一个男子,竟然娶了这么一个虎婆娘! 楼中的人尽是唏嘘,穆雎更是愣住了,不可思议道:“他的婆娘?” 江淮咂了砸嘴,既然那悍妇都能找到崔小溪这样的夫婿,她挑了挑眉,突然觉得穆雎和郭凛之间,又多了几分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人贵自知 是夜,两人结伴回了太师府。 路上,冷月当空,繁星点点,街旁万家灯火,倒显得街上异常冷清。 穆雎深吸了口气,抻了个懒腰,视线中带着一丝疲惫。 江淮侧过头,问道:“怎么了?马上就要见到郭凛大哥了?你不高兴吗?” 穆雎踢着脚下的石子,有些不快的说道:“高兴是高兴,就是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 穆雎停了停,回身攥住她的手,忧虑的样子让人心疼:“万一凛表哥不喜欢我怎么办?万一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怎么办?” 江淮望见她眼底的波动,连连安慰道:“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他肯定没有心上人。” 穆雎眨着大眼睛,不肯相信:“你怎么确定?” “罢了,你就别担心了。”江淮索性拽着她进了太师府,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还不了解他吗?死心眼儿,认准了谁就是谁,都快三十了还未成亲,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就是断袖。” 穆雎想象了一下郭凛是断袖的委婉样子,扑哧一笑,心中也松泛了许多,脚步轻快的进了大门。 一个端着滚热汤药的丫头正好路过,却突然停下,狐疑的打量着她:“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穆雎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到长安,太师府上下还都不认识她。 江淮连忙走过去,解释道:“这是穆家二小姐,就是那个小名叫灵儿的。” 那丫头这才恍然大悟,将汤药交给别人,引她二人前去正厅。 江淮还奇怪呢,怎么没人出来相迎,走进正厅才明白缘由,原来是郭家老二——郭染那小子和府里的丫头嬉闹之时,因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一个跟头摔进井里了。 那井极深,要不是有点三脚猫功夫在身,郭染怕是今日便魂断九重天了。 整个府的丫头婆子忙上忙下,都在照看他。 郭伯母——穆青柠一见到侄女来了,忙不迭的迎过去,拉住她的手泪意盈盈:“怎么才来?这一路可受苦了?冷不冷?饿了吧,我叫人摆饭。” 穆雎忙笑道:“姑妈,我不冷也不饿,在外面和盲儿吃过了。” 穆青柠歪头也叫江淮一起过来,拍着她们的手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穆雎左右望了望,并未见到心上人,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姑妈,凛表哥呢?” 穆青柠何等冰雪聪慧,眨眼便明白了她的小女儿心思,悄声说道:“礼部那边忙,他下午派人送了信儿,说是宿在宫里了。” 眼瞧着对面那个小丫头的神情黯淡了下去,穆青柠又意味深长的安慰道:“老大还说了,叫你来了不要想家,等他过几日忙完了,回来陪你到庙里还愿去。” “真的?”穆雎心思透彻,一瞬悲哀一瞬欢喜。 江淮在一边看着,偷偷笑了笑。 “老夫人,二少爷醒了!” 有丫头来报。 穆青柠登时松了口气,并江淮穆雎一同去了梨花院。 郭染躺在柔软的榻上,面色惨白,额间满是虚汗,因井口狭小,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又片片淤青刮痕。 一旁泣泪连连的清丽小女,则是郭家唯一的女儿——郭瑾。 她一见到穆雎来了,又惊又喜的扑到她怀里,哀哀唤道:“灵儿姐姐。” 穆雎连忙抚了抚她的后背,劝慰道:“没事没事,瑾儿别担心,他不是醒了吗。” “灵儿?” 榻上的人听到穆雎的声音,费力的撑开眼皮,哑着嗓子,颤着胳膊去够她,“你来了” 江淮微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今日因何而失足落井,他竟一点儿教训也不长,想着,打开他的手,道:“乱动什么?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 郭染果真是虚弱至极,手被打中,无力的落了下去。 穆青柠帮他掖好被子,叹了口气,想要教训他,又不想他在旁人面前失了面子,遂说道:“糊涂的东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郭染皱了下眉,费劲的咽了下口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穆青柠刚要挥手让大家离开,就听到屋外有人扬声急道:“二少爷醒了?” 话音未落,门帘被掀开,一位面色俏丽,身形轻巧的美人冲了进来,不等说话,就扑到郭染的榻前,双目含泪,尽是委屈和担忧。 穆雎一愣,她自然不认识这人。 但旁边肃立的江淮和穆青柠,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月如,你也太没规矩了。” 听到穆青柠唤她月如,穆雎浑身一紧,原来她就是程月如,两年前,郭凛纳为妾室的那个女子! 两年前,程月如还是钱府的歌姬,而郭凛刚晋礼部任郎中一职,偶一日去钱景春的府邸赴宴,在席间多看了她一眼,钱景春就硬要把程月如赏给他。 郭凛是下属,不得不从。 想起那几个伤心难耐的夜晚,穆雎的心有些沉沉的。 江淮侧目,半扶半强迫的让程月如起来,她是郭凛的妾室,在郭染床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她侧身瞟了一眼穆青柠那极度复杂的面色,霎时明白过来,原来这程月如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脚踏两只船不怕翻啊! 也难怪,郭凛不喜欢她,素日见面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哪比得上郭染那么怜香惜玉,懂得疼人啊。 只是这份心思,留不得。 江淮冷冷道:“郭染已经醒了,想来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程月如方才只顾着郭染,全然混忘了屋内的众人,这才抹了眼泪,轻声道:“月如失态了,还请大人恕罪。” 江淮冷淡一笑,话中意有所指:“看样子,程姨娘今日心情不大快活,不如明日同我和穆雎一道去万仙楼听书如何?” “听书?”程月如一脸茫然。 一提到万仙楼,穆雎猛然想起那个斗大如牛的悍妇,连连道:“对,你不知道,今日” “今日讲的是水浒传。”江淮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深邃,“正好讲到行者武松斗杀西门庆那一折,甚是精彩呢。” 穆雎一愣,呆呆的看着她。 程月如却已明白过来,脸色发白:“斗杀西门庆?” “是啊。”江淮语气平缓,甚是不在乎,“你说那个潘金莲,嫁给了武大,却还惦记着武二,到头来做出那猪狗不如的恶心事,简直是自掘坟墓,你说是不是啊?” 程月如挣开她的手,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穆雎听着,心头悬悬的看着江淮,觉得她方才指桑骂槐的样子,和小时候的机决聪敏差的太远了。 穆青柠蹙眉,顺着江淮的话接道:“老二成日花天酒地的,不思正业,是该成个家收收心了。” 江淮笑了笑:“伯母别急,我听说司城大哥有一妹妹,名唤司芙儿,才貌皆是上佳,至今还未定亲,不如就叫我大哥做媒,去提个亲如何?” 穆青柠语气忧心:“老二这般顽劣,千万别辜负了人家的好姑娘。” 江淮摇头:“伯母多虑了,那司芙儿容貌非常,又甚有才学,郭染见了肯定把谁都忘在脑后,怎么会辜负了呢。” 穆青柠满意一笑,颔首道:“那就这么定了,还是要劳烦你了。” 江淮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程月如,回头鄙笑道:“伯母说的哪里话,郭染再不济也是当今太师的亲生儿子,身份尊贵,放眼整个长安也没有几家能和您攀亲的,不过既然要找,也必须得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至于那些以色侍人的歌姬,舞女啊,抬做妾室都是赏脸了,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简直是痴人说梦,您说是不是啊?” 穆青柠在心中笑她的牙尖嘴利,忙不迭道:“是。” 程月如气的胸口起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憋得满脸通红,浑身是汗。 穆雎站在江淮身旁,望着她脸上的那抹笑意,陡然一个激灵。 若说江淮从前是一条灵活的鲤鱼。 那现在,就是草丛中狡猾的毒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没有怀孕(二更) 翌日,灼华宫。 江昭良自有孕后嘴角常挂笑容,每日也不贪睡了,老早起来去院子里盛露水煮茶,静等着皇帝退了朝来看她。 而且,扔了多年的书法和女工也重新拾了起来,午睡过后,她坐在书案前为腹中幼子抄写几章祈福的佛经,抄好后,吩咐天葵放在供桌脚,自己拿起针线,又绣起虎头帽来。 江淮坐在一旁,举着两只手帮她撑着彩线,看着她温顺的神色,听着她哼着民间的歌谣,觉得这样静好的岁月,当真是许久没见了。 江昭良绣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拆了三四番儿,一对虎眼是怎么都弄不好,江淮毛遂自荐,两针下去,霎时间成了对眼,江昭良连忙夺回去,埋怨道:“瞧你绣的,把好好的虎都绣成猪了。” 江淮捻了捻被针扎的指腹,连咳了两声:“人都有第一次嘛,我又不擅长这些。” 江昭良把帽子拿起来放在阳光下比了比,无奈道:“罢了,就嵌两颗珠饰上去吧,还亮晶晶的。” 天葵在一旁看的直着急,一把夺过帽子和针线,三下五除二就绣好了大半,硬是把那懒洋洋的虎给绣的活灵活现! 江昭良看着天葵那一双巧手,回头道:“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手白长那么好看了。” 江淮比了比,盯着自己那润白修长的手指,想起曾经修炼断骨时所经历的那七道工序,深思道:“这双手,舞刀弄枪不在话下,却对一根细小的针无能为力。” 江昭良呷了口茶,递给她一块牛乳糕吃。 “娘娘,崔太医来了。” 外头有小宫女来报。 江昭良微微探身:“让她进来。” 江淮吃着冰凉甜腻的糕点,含糊不清的问道:“崔玥?她来请脉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最近觉得身子有些沉沉的,所以想请她来看看。”江昭良拢了拢袖子,淡淡道。 江淮打量着她这身新制的华美宫装,颔首附和道:“不错,你现在还未满两个月,正是要紧的时候。” 话音刚落,崔玥便脚步利落的走了进来,行过礼,将药箱放好,跪在一旁,将手搭在江昭良白皙的腕上。 不过两秒,她的眉间竟微微地蹙了起来。 江淮见这素日自信满满的人露出如此神色,心下有些空悬,问道:“怎么了?可是胎儿有什么损伤?” 听她这么一说,江昭良也忧虑了起来,连连道:“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崔玥左看看,又看看,拉过江淮的手也号上一脉,越用力按,她的脸色越难看。 江淮被号的不明所以,低头对上崔玥抬起的视线,心尖瞬间划过一丝恐慌,她也扯过江昭良的另一只手,三指利落一按。 脉搏有力,却并无孕象! 江昭良被这两人弄的紧张兮兮,有些不安的抽回双手,声音微弱:“你们两个怎么了?” 江淮回头看她,目光中是极为少见的紧张,连忙吩咐天葵将其余人带出去,把殿门合上。 江昭良见状,心中越发忐忑,连笑也扯不出来:“别以为你们两个会把脉,就就吓唬我。” 江淮面容有些僵硬,好半天,才抖着嘴唇说道:“长姐,你没怀孕。” 江昭良登时怔住,几近忘了呼吸,片刻,她慌乱的摆手故意笑笑:“别别骗我了,崔玥的医术还能出错吗?” 崔玥也是血气骤凉,忙不迭的俯身说道:“贤妃娘娘,御典大人说的不错,您真的没怀孕” “放肆!”江昭良猛地拍桌而起,面色怒极,喝道,“胡说八道!” 崔玥浑身是汗,手心黏在地上铺的毯子上,一字一顿道:“娘娘息怒,医书上有记,孕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娘娘虽然脉搏有力,却无孕象啊!” 江昭良闻言,终是无力的跌坐在软榻上,脸色发白,唇瓣颤抖,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江淮眼珠转得飞快,却一时没了主意,直接拽起崔玥,问道:“那你当日怎么会诊出孕象!” 崔玥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别的不敢说,可这么简单的脉象我是不会有错的啊!” 江淮放开她的袖子,深觉有理,崔玥的医术虽不及其父,却也是当世妙手,有无身孕这点小事儿怎会出错! 她猛地想起江昭良说自己近日身子发沉,心中一紧,自顾自的嘟囔道:“食其药,可使死人复生,白骨生肉,经脉重塑,却会颠倒气血” 崔玥听着耳熟,忙问道:“你说什么呢!” 江淮被她的声音拽回心神,小心翼翼道:“该不会是因为吃了广陵仙而导致气血冲突,紊乱了脉象,误诊了啊!” 崔玥也忽的想起来,懊悔的直拍额头。 江淮的眼睛一下不眨,继续分析道:“长姐最近觉得身子发沉,会不会是因为药力被身体吸收尽了,没了药力维持,所以身子不舒服,脉象恢复正常” 江昭良听着,心口‘突突’发慌,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身子一软,连连要倒。 江淮忙扶住她,却见她双眼湿润,露出几分颓唐之色。 这孩子是她的全部啊! 江淮同样心痛难耐,不过眼下要紧的是孩子没了,怎么向皇上交代! 崔玥看出江淮所想,索性咬了咬牙,准备自己一个人扛:“事到如今,也只能实话实说了,皇上宠爱娘娘,必不会多加责怪的。” “长姐自然不会有事!”江淮恼怒的看着她,“重要的是你!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又是长信旧臣之后,不要命了!” 崔玥脸色一白,别过头去,不肯多言。 江淮素知她的性子,扳住她的肩膀,目光阴沉,语气强硬:“我告诉你崔玥,你要是敢私自去向皇帝请罪,信不信我掘了你家的祖坟!” 崔玥一愣,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却一滴不落,她无声的低下头去,为难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江昭良斜靠在软枕上,落寞的摸了摸小腹处,只觉得冰冷刺手,七年前的那场噩梦,再次卷土重来。 她在宫中活下去的支撑,又断了一根。 江淮连呼了几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冷静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假孕。” 崔玥皱眉,似是猜出她的心思:“你不会是想” 江淮果不其然道:“对,假孕,等到临盆之时,我会弄一个孩子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行。”江昭良疲乏的摆摆手,指甲上的殷红丹蔻也失了颜色,“此招太险,稍有不慎就会露馅的。” 江淮皱眉,语气急不可待:“那还有” “我知道一个法子。”崔玥打断道。 江淮眼中不知是喜是惊,忙道:“快说。” 崔玥犹疑片刻,干脆道:“我曾经在我父的遗物中,找到过一张方子,上面记载了一种丹药,可使女子强行受孕,且有九成几率。” 江淮不知为何松了口气,目光期盼:“你可有那药?” 崔玥摇头:“我没有,但是我知道有一人会制。” “谁?” “一个说书的,名叫崔小溪。” 崔小溪! 江淮心头一惊,回想起当日万仙楼那个说书的男子,转念又道:“你二人都姓崔,该不会” 崔玥停了停,才道:“我二人的父亲当初就是因为同门同姓而结了兄弟,只不过,我父亲后来选择入宫做太医,违背了师祖临终的遗言,两人便在不往来了,我是近日才听说,崔伯父死了,崔小溪来长安的事情。” 江淮稍稍放了心,若是倾尽天下去找便罢了,可若是在长安,还没有她见不到的人。 “那药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崔玥想说,却又不想说,踌躇了好久,才面色甚异的说道:“培婴丹。” “培” ‘咣当’ 江淮话还没问完,就听到内殿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动,她的神经顿时绷得极紧,抬头看了一眼同样警惕的两人,起身,小心的走了过去。 她稍稍斜身,轻手撩开那厚重的幔帐,瞧见那红木桌上倒着的白玉花樽,视线顺着那流水看过去,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宫女正迷糊糊的望着自己。 江淮的目光霎时间冷如冰坨,问道:“天慈?” 她晃了下头,意识清醒了许多,认清江淮后,忙跪地道:“奴婢罪该万死,只是昨日睡得有些晚了,所以在这偷会儿懒,大人恕罪!” 江淮往外探了探身,江昭良本还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挥了下手。 这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江淮回头,对她小声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天慈触及到江淮那杀意浓烈的眼神,吓得肩头瑟缩,一个劲儿地摇着头:“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江淮把住她的肩膀,笑容如一柄弯刀:“真的?” 天慈泪流满面,在心里面把自己骂了一百遍一千遍,悔不该在这里偷懒! “真的!奴婢不敢撒谎!” 江淮帮她拭了下泪水,又整理了下衣领,微笑道:“那就好。” 天慈盯着她玉白的手指,心头‘突突’的厉害 ——一——一——一—— 翌日,灼华宫二等宫女天慈被人发现溺毙在太液池里,贤妃娘娘称:私自出跑,失足落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打草惊蛇 又几日,万仙楼。 江淮携了北堂在二楼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点了几道精致的小菜,又要了一壶上好的庐山云雾喝着。 小厮来续水的时候,江淮执杯莞尔一笑:“你家的茶,色泽很是不错啊。” 小厮一愣,看着江淮清美的脸颊痴痴的说不出话来,他成日里盯着客人的脚尖看,哪里被这么温柔以待过。 北堂眉头微皱,对他的冒犯甚是不悦,开口冷清道:“我们大小姐问你话呢!” 小厮闻声回头,又是一惊,险些呼出声来! 这女子足足高自己一头,身形健壮堪比男子,只怕要比男子还要强悍。 江淮见他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眸底一闪冷淡,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发出‘哒哒’的声音:“罢了,你下去吧。” 小厮如获大赦般呼了口气,连忙添了热水匆匆下楼去了。 北堂望着那小厮单薄瑟缩的背影,哼道:“他竟敢如此放肆,应该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江淮顿时哭笑不得,黑眸如一缕幽森的鬼火,泛着微光:“你这是怎么了?喝茶还能喝醉了?” 北堂冷眼,宽大的身板笔直的坐了下来。 “好——” “可算来了——” “太好了——” 楼下一阵猛烈的掌声响起,江淮微微探去,满意的颔了颔首。 来人崔小溪算得上是长安第一名嘴了,一套《封神演义》可谓铁饭碗,走到哪儿说到哪儿,偏偏大家也爱听爱捧,万仙楼的老板娘更是爱惜他这幅姣好的嫩肉皮囊,免费让他在这里说书赚钱。 崔小溪拱手谢过大家,煞有架势的呷了口茶,一拍醒木,朗声说道:“上回书咱们说道,纣王帝辛荒淫无道,宠爱妖妃妲己,制定炮烙虿盆种种酷刑,残害忠良” 北堂每每随着江淮至此,听得倒比她还认真,思来想去了半天,开口询问道:“大人,您说,妲己真的是祸国殃民的罪人吗?” 江淮嗅着茶杯溢出来的清淡香味,视线却咬着崔小溪紧紧不放:“当然,酒池肉林,炮烙虿盆,种种酷刑只为自己淫乐,罪该万死。” 北堂慎重的摇了摇头,反驳道:“不对,大人冤枉妲己了,当初可是女娲娘娘下令要她去祸害纣王的江山,妲己算是姜子牙一党的细作了,怎么最后反被杀了?” 江淮瞟了她一眼,视线漾出一股寒意:“女娲娘娘的确是要她去祸害纣王,却只要她诱惑的纣王无心朝政便可,哪里要她残害忠良,祸害百姓了,是她自己作孽,否则早就位列仙班了。” 北堂点了点头,抓了一把瓜子磕着,瓜子皮稀稀拉拉散落一地。 须臾一个半时辰过去,故事正讲到纣王将伯邑考的肉烹煮后送与其父西伯侯食用时,崔小溪突然一拍醒目,将众人从浓厚的氛围中拽了出来,摸出一个银色的圆盘,准备收钱。 台下终于有人不干了。 “这才未时一刻,再多说一会儿呗,那么着急走什么啊!” “是啊,崔小溪,人家说书的一说几个时辰都不累,偏你贵气,还定时辰啊!” “你讲这么一点儿就走,我可不赏啊!” 听到众人这么说,崔小溪顿时无措起来,紧张的脸上一片惨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进退两难。 江淮眸中一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便从袖子里摸出几两散碎银子,随手一扔,刚好掷进了崔小溪面前的茶杯里。 清脆的声音响起,崔小溪同众人都愣住了,在流通钱币的市上看到银锭,实在是罕事,值老鼻子钱了。 一行人向二楼看去,只见到一白衣女子手持折扇,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精诡含笑的眸子:“这几两银子够你吃喝一阵子了,今日大家正在兴头上,你就多说一会儿无妨吧。” 听江淮这么一说,底下的人顿时骚动起来。 崔小溪脸色愈发难看,更多得是焦虑,他左看右看,不一会儿手心就出满了汗。 江淮见他久久不肯开口,两指一弹,又是一块罕见的小金锭落进杯里,这下崔小溪双眼骤亮,心中咬牙一横,暗道一声死就死吧,手起手落,一拍醒木,大声道:“那好!咱们就接着讲!” 台下再次鼓掌,如雷鸣一般。 二楼的江淮掐着一块小金锭在手里,不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还真不假。”说罢,随手扔进了面前的菜盘子里。 洋洋洒洒又讲了将近两个时辰,正说到比干被装成卖菜妇人的妲己暗害,一命呜呼的时候,一声巨响顿时冲进了楼内,喝的众人一愣! “狗娘养的崔小溪!” 江淮对这声暴喝再熟悉不过了,忙起身向楼下看去,果然是那位震惊四座的悍妇! 崔小溪绝望的仰天长叹一声,又匆匆躲进了桌子下面,浑身颤抖不止,连着桌上的茶杯都倒了,里面的金银锭子滚落在地,也不知被谁拾走了。 “客官”方才那位小厮壮着胆子,不怕死的走过去,好言好语还未劝完,那悍妇猛挥一掌,直接将他掀飞了出去,撞在桌子上,好悬断了肋骨! 江淮侧目,不由得出声道:“好家伙,身手都快赶上你了。”说完,拍了一下北堂。 北堂翻了一个白眼,青灰色的面庞不带任何笑意,仿佛阴司的女判官。 江淮笑了笑她的表情,视线却扫到对面隔间里走出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艳红,面上遮着同色的纱巾,乌发柳眉下,单露出一张狐媚的眼睛,瞧见她时,停了停,微行一礼,又扭着窈窕的身姿去了别处。 江淮只觉得这女子有些熟悉,却死活都想不起来了。 “反了你了!” 江淮的注意力又被那悍妇吸引了回去。 她大吸了口气,下巴上的几层肥肉颤了颤,丰腴的胸膛灌满了怒意,暴喝道:“崔小溪!你给我滚出来!”说罢,竟‘噗通噗通’的跑了起来! 丝毫不夸大,江淮真的瞧见自己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颠了起来! 满楼的人也没人敢拦,都被这悍妇的彪泼吓愣了。 悍妇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崔小溪,把他当崽儿一般的提溜了起来,油腻的脸颊一片通红,呲着沾了菜叶的黄牙,大声质问道:“到时辰了为什么不回家!” 此言一出,江淮皱眉,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崔小溪刚要解释,那悍妇根本不肯听,直接抬起银盘大小的手掌,毫不留情的挥了下去! “住手!”江淮清冷的呵道,直接飞出一根竹筷扎穿了那悍妇抬起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巧驯悍妇 崔小溪一愣,眼瞧着那悍妇的手掌颤抖着飙血,趁她吃痛,连忙挣脱开逃到一旁躲了起来。 众人也被这一幕弄得摸不着头绪,纷纷向江淮看去。 那悍妇更是嘶吼连天,咒骂声不绝于耳,随着众人的视线找到元凶,登时破口大骂:“是哪个不要脸皮的小贱人!敢戏弄老娘!” 北堂见她言语粗鄙,下意识地要抽出腰间的软剑,给她一个痛快,却被江淮拦住了,只见她脚步轻快的下了楼,不慌不忙的对上那悍妇吃人般的眼神,无辜道:“我方才失手丢了一根竹筷,大姐可曾看见?” 悍妇呲着牙,举着自己血淋淋的肉掌,切齿道:“何曾是看见了!老娘还捡到了呢!” 她倒也是个聪明的,看出江淮衣着不菲,谈吐不凡,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自己惹不起,也就没有动手。 江淮笑意吟吟,心想着这世上还真有尹氏这等剽悍的婆娘,崔小溪虽不如杨万石懦弱,但也强不到哪里去,既然是自己挑的事,自然也要自己来平,今日就做一回狐仙马介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规矩,狂妄无礼的悍妇。 “既然大姐捡到了,就还给我吧。”江淮掐住那穿过来的竹筷头,带着献血‘嗖’的抽了回去。 “哎呦——” 那悍妇疼的五官移了位,也顾不得她是哪门哪户的千金小姐,直接伸出好手掀了过去! 江淮身子一侧,灵巧的躲了过去,悍妇不舍得在后面追,两人连跑带跳的在楼里好一阵折腾。 糟乱中,崔小溪探出头来,心中不住的感激,他虽不知道江淮是谁,对她印象却十分深刻,江淮经常来捧场,出手也是十分阔绰,除去左手拇指上的那枚鸽血扳指,有什么就赏什么,只不过今日惹上了这个疯娘们,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江淮蹿腾了两圈,从众人的杂言中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半年前崔小溪死了父亲,没有钱置办丧礼,便来了一出卖身葬父,偏被这悍妇买了下来做了丈夫,谁知道婚后,悍妇非但遗弃了崔父的尸身,还日夜责打崔小溪,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三次出逃都被抓了回来,近来才放心的让他出来说书养家,只是午后未时一过,必须回家。 “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原是这么一个小骚娘们把你的魂儿勾走了!”悍妇边骂边用茶杯掷打江淮。 北堂眼中杀意渐浓,实在是无法忍受她的粗鄙言语,伸手掐住她的左膀,一个寸劲摔在地上! ‘轰’ 待硝烟散尽,悍妇晃悠着从尘土中站起来,一行人将她和江淮围住,不住地喊着。 “打!” “打死她这个毒妇!” “连自己的丈夫都打!真是没了规矩了!” 悍妇气得咬牙,伸手就要去抓,却被北堂擒住手臂给禁锢住了。 江淮呼了口气,笑道:“你身手倒还挺麻利的嘛。” 悍妇发了狠,她一辈子混市井,哪里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啐了一口,喝道:“你个小贱货!该不是看上了我家那口子的嫩肉皮儿了吧!竟为他出头!” 江淮甩开那柄黑白相称的两仪扇,冷淡道:“也怪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以为崔小溪就是好看的了,殊不知比他好看千倍万倍的人我都看腻了。”说罢,挥手让崔小溪过去。 崔小溪浑身瑟缩,还是被众人推搡过去的,连头也不敢抬。 “当日你卖身葬父,她给了你多少钱?”江淮见他不敢言语,一个扇柄打在他的头上。 崔小溪一颤,脱口而出:“没没给钱” “我呸!”悍妇唾骂道:“老娘没给钱!那你那死爹的寿衣是哪里来的!捡的吗!” 崔小溪被吓得话都说不利落,被她一吼更是唯命是从:“是是是给了给了三吊铜钱儿” 三吊!还是铜钱儿! 别说葬人了,就连个畜生也葬不起! 江淮一晃袖子,掌心落入一块小金锭,直接塞进悍妇的嘴巴里:“这就当是还你了。” 说罢,拽过崔小溪:“自古以来就没有强娶强嫁的道理,崔小溪若是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强求于他,赶紧休书一封,只当没这回亲事罢了。” “对对对”崔小溪闻言,如临大赦,忙不迭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封虽然破旧但却十分平整的叠纸来,犹豫片刻,摔在了悍妇的脸上,“你你给我滚开恶心的东西” 悍妇气的头冒白烟,好悬要昏过去,红眼骂道:“好你个杀千刀的,没良心的瞎眼东西!原来这休书早就写好了!只等着这一天呢!” 北堂凑近江淮耳边,悄声道:“大人,这悍妇好妒易怒,一封休书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一刀抹了,一了百了。” 江淮思忖着,摇了摇头,视线内扫了一个九尺壮汉,目光一亮,心生一计。 她敲着扇子,煞有架势的说道:“可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庄婚,我既然毁了,也要想法弥补才是。” 说着,指着那壮汉,大声道:“你过来!” 那壮汉一愣,挺着宽大的身板走了过来,他是认识江淮的,却没有说。 江淮见过他几次,是个屠户,姓孙,经常从侯府南门推着板车来送猪肉,听自家弟弟说,他最近死了媳妇,抬眼瞟了一下他的手臂,并没系白绫,看样子是媳妇的头七已经过了。 “你既如此强壮,崔小溪自然配不上你,也要找一个旗鼓相当的才是。”江淮拍了拍壮汉的肩膀,“我看你们二位就很合适。” 孙屠户一愣,刚要摇头,却见江淮从腰间取下一个沉甸甸的香囊,放进他的手中:“我今日误伤了大姐,嫁妆也就由我来出,这十两银子就当是定了,今晚你们就完婚吧。” 说着,意有所指的接了一句:“她既已是你的妻子,剩下的全由你做主,若是觉得不够,我再添就是。” 再不愿意,见到这十两银子也变得愿意了。 再者说,江淮的意思他也明白,全由自己做主的话,蒸了炸了煮了都没问题。 “大姑娘多谢姑娘”孙屠户美滋滋的谢过江淮,从北堂手里接过快要气绝身亡的悍妇,强硬的离开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匆匆收了场,大家也没有兴致听崔小溪再说一段,各忙各自就散了。 崔小溪‘扑通’一下跪在江淮脚下,痛哭流涕:“感谢姑娘大恩大德,我崔某无以为报,只得跟着姑娘一辈子,给您说书听” “得得得。”江淮嫌弃的后退了一步,一挥折扇,“你肯说,我还不肯听呢,我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自然不会白帮你。” 崔小溪鼻涕眼泪随便一抹,站起身坚定道:“姑娘大可提出要求,我崔某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当时死在这儿!” “痛快。”江淮吩咐小厮拾掇了一个干净的包间,布置好饭菜,同崔小溪坐了下来。 北堂大声的咳嗽了几下,十分威严的抱胸站在门口,阴沉的面容看得人心发毛。 崔小溪见她这样,吓得缩在椅子上,颤巍道:“敢问姑娘是” 江淮摆手,并不想暴露身份:“这你不用管,今日的钱你也不必还,我只要你一样东西。” 崔小溪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不安道:“什么东西?” 江淮轻笑,徐徐的呷了一口茶,双眼氤氲:“培婴丹。” 崔小溪一愣,脸上的血色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找到你了 “什么培婴丹,我可没有。”崔小溪故作镇定,眼神飘忽。 江淮实在是看不上他这唯唯诺诺的样子,直截了当的说了:“你娘是岐疆人!” 崔小溪轰然一愣,旋即红着脸说道:“那又怎样,中原和边蛮早就建交了,你威胁不了我。” “我为何要威胁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江淮冷声一笑,语气不善道,“这培婴丹是岐疆有名的灵药,你娘是岐疆人,即便没有现成品,至少会做吧。” “不不会”崔小溪咂咂嘴。 “我可听说,岐疆女子破身之后都会学制此药,你别骗我。”江淮用茶盖子敲着茶杯,声音冰冷。 崔小溪搓着手掌,看样子是不肯松口了。 江淮摸了摸眉梢,对着北堂厉声道:“去看看孙屠户有没有走远!” “别”崔小溪连忙伸手握住江淮的手腕,又在触及到那牛皮护腕时针扎般的松开了,为难道,“我娘临死前的确留下了一个方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淮十指交叉垫着下巴,“药材太贵,还是药材太过稀有?” 崔小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都有吧。” 说着,解释道:“这培婴丹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让女子强行怀上孩子的灵药,本来流传应该十分广泛的,却因为其中两味药引而被岐疆族长给封禁了。” 江淮顿了顿,语气略带凝重:“什么?” 崔小溪看着她满含猎奇的眸子,啧了一声,无奈道:“女子的破身之血。” 江淮一愣,身子缓缓的靠在椅背上,哈了口气,颔首道:“倒也好说。” 崔小溪满脸惊讶的看着她,咽了下口水。 “还有一样呢。”北堂蓦地开口,一脸冰寒。 崔小溪回头看了她一眼,迟疑道:“还有还有紫河车” 江淮晃茶杯的手一顿,眸子逐渐阴沉下来:“紫河车?” 说罢,似笑非笑:“原来是拿别人的孩子来换自己的孩子。” 崔小溪本以为他说完后江淮会选择放弃,谁知道她幽幽一笑,继续道:“倒也不难。” “不难?”崔小溪攥了攥冰凉的手,“破身之血还好说,可这紫河车你怎么弄?” 北堂在一旁非常符合时宜的插了一句:“乡野妓馆里有的是避孕不及的女子,先买了,在杀掉,取出紫河车入药,新鲜又方便。” “那可是人命!”崔小溪几乎欲站,心中翻腾着浓厚的惧意! 他到底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面前的人分明就是个活阎王! 北堂微靠在门框上的身子逐渐站直,吓得崔小溪往后缩了缩。 “我从前是个刽子手,一生杀了无数的人,不差她们几个。”北堂拍了拍腰间的软剑,“再者说,我的剑很快,不会让她们受苦的。” 崔小溪舌根干涩,紧张的一丝涎水也分泌不出。 江淮站起身,纤长的衣摆带着淡淡的梅香:“我给你三天时间,也只要三颗,你需要什么东西就跟北堂说,银钱不是问题。” 崔小溪也站了起来,犹豫道:“可是我无处可去啊,从前是和许氏住在一起的。” 江淮‘啪’的收了折扇,别在腰间:“我前些日子委托商行买了一所格局不错的荒宅,还未重修,想来稍微拾掇拾掇也能住人,你就先在那里制药吧,三天之后,你若是成功了,我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若是诓我” 说罢,诡狡一笑,:这世上有很多比许氏还要刁钻剽悍的女子。” 崔小溪似笑非笑,小鸡啄米般点头:“是是是姑娘放心” “北堂,这些日子你看着他,别让他跑了。”江淮语气稍慢,算是威胁。 北堂脸上冷峻,庞大的身躯挡在崔小溪跟前,瞪着牛眼,冷冷道:“是。” ——一——一——一—— 午夜。 江淮收好托人私自从户部抄来的税账,刚要脱下外衫入寝,窗下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她利落的将税账压在枕头底下,小指和无名指同时一动,护腕上的银针‘嗖’的钻出半截来,锋芒拢聚,蓄势待发! 如果又是兰桑的话,就不能怪自己无情无义了。 江淮猛地拍开窗子,月光骤射而入,她同时举起右手对上那人的下巴,只消一动,那根银针便能即刻夺人性命! “大大人”那人浑身瑟缩, 崔小溪? 江淮眼睛微眯,直接拽住他的领子将他摔了进来,合上窗户,质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崔小溪捂着胳膊,痛苦的说道:“是北堂,她叫我钻西墙角的狗洞进来的。” 江淮不解道:“什么事?” 崔小溪撑起身子,满脸愧疚的说道:“大人恕罪,取破身血的时候,我我不小心放跑了一个” 江淮目光一深,并未动作。 崔小溪仰头,对上她掩在黑暗里的锋利视线,害怕道:“我明明把她打晕了,谁知道谁知道” “北堂呢?” 崔小溪被头顶传来的质问声压得起不来身,颤抖道:“已经已经去找了” “去哪儿找了?” “官府。” 江淮平淡一笑,北堂也学聪明了,估摸着那女子逃跑后会去报官,便先去那里堵着。 她道:“你再去京兆府拦着,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出去。” 崔小溪忙不迭的点头,费力巴拉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江淮拿起书案前挂着的毛笔重新挽好发丝,裹紧了衣服,跃身翻窗出去,又快两步翻过西墙,稳稳的落到墙的那头。 崔小溪刚从狗洞伸出半个脑袋,吐了吐嘴巴里的泥草,挣扎着哀求道:“大人帮” 江淮低头,心中不屑于他的窝囊,旋即将他拽了出来,指了京兆府的线路,自己转个弯,去了柳相庐。 这柳相庐是她半个月前买的一所枯宅,就在侯府后街,虽然荒了许多年,但格局却是一顶一的好,又因里面种满了药用价值极高的红木杉,香气愈人,她想买来给一直卧病床榻的世子居住。 老话说得好,苍蝇腿也是肉啊,能疗养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江淮穿过一条细巷,到了柳相庐的门前,她仰了仰头,瞧着那悬悬欲坠的牌匾,上写着‘钟鸣鼎食’四字,还缠了不少蜘蛛网。 现在看来,这一片荒枯死寂,倒真是讽刺。 她警惕的走了进去,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那个女孩没有跑,而是仍旧躲在这里,那还得了。 她现在身份可危,要是被人抓住草菅人命的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江淮穿过两条檐廊,拐进西院,触及到院里的情景时,眼底登时一震。 只见那里鲜血溅地,连着泥土红成一片,死尸遍躺,几条不着寸缕的女尸歪七扭八的横在石桌上,腹中皆有一个黑洞洞的大型伤口,未成形的死胎连着脐带从中脱出,耷拉在地上,毫无生气。 江淮也是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加之北堂的手段太过骇人,心神有些不宁,她疾步的走过去,仔细的数了一下,确实少了一人。 ‘吱吱’ 江淮低头,瞧见一只老鼠飞速的从脚旁窜了过去,她心下觉的不对劲,顺着那条路寻了过去。 转头,打量着那个孤立的柴房,颇有预感。 那女孩躲在柴垛里,泪流满面,死命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从门缝中瞧见江淮那娉婷的身姿停在柴房前,心口跳得厉害,一下一下的几乎要蹦出胸腔。 江淮又靠近了两步,踩着散落的枯叶,发出细碎且渗人的响动。 女孩恐惧的低下头去,眼泪打在膝盖上,稀释了上面的血污。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女孩呼吸一停,颤抖着抬起头,目光中尽是绝望。 门缝中,一抹诡狡的视线映了进来,月光颇浓,杀意颇浓。 冷风刮过,江淮唇弧微勾。 “找到你了。” 女孩一个激灵,骨子里的最后一抹魂魄也游离了出去,虽未死,却也和死人无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居然是她 ‘咯吱——’ 柴房的门被推开,女孩心如死灰,泪水凝在脸颊上,毫无温度。 一道狭长的影子延伸了过来,女孩拼命的缩着脚趾,生怕触到那黑色的影雾。 江淮看到她畏惧的样子,心中竟浮上一丝怜悯,她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女孩冰冷的脸颊,颇为爱惜:“饿了吧?” 女孩拢着膝盖,泪水啪嗒啪嗒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觉睡醒了,就从贩卖婢女的马车转移到了柳相庐,手边满是死尸,身上还有一个男人欲行不轨! 如今,又被活阎王抵在墙角!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淮叫她别怕,如玉的面庞泛着幽幽冷光:“是我把你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抽泣着,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阿蛮。” 江淮颔首,捉住她瑟缩的手,道:“你别害怕,我是江淮。” 女孩一愣,泪蒙蒙的双眼一下不眨的盯着她,试探性的问道:“御典大人?” 江淮微微轻笑,将她从草垛上拽起来,还亲自帮她洒扫衣角,道:“愿意跟着我吗?” 女孩面色怔了怔,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明白。 江淮淡淡道:“做我的丫头,吃香的喝辣的,身份也高人一等,怎么样?” 女孩此时不知是喜是悲,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问道:“真真的吗?” 江淮煞有介事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女孩僵硬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意,却听江淮又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我要你一样东西。” 女孩的笑容霎时消失,有些退缩。 可她又怎能抵的过江淮,人家轻轻一拽,自己便踉跄着被拖去了西院。 江淮一脚踢开石椅上的死尸,将女孩强行按在坐上。 女孩的屁股一沾那冰冷的石椅,陡然一个激灵,她环视着四周的场景,眸中惊骇,头发麻意升腾! 江淮也坐了下来,视而不见,平静道:“我只要你一样东西来换此生荣华,这门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女孩费力的抽回手,望着那青紫的淤痕,小声道:“什么东西?” 江淮神秘的指了指她的手腕。 女孩疑惑的瞧着手腕,除了一颗嫣红的守宫砂外,什么都没有。 江淮点了点桌子,道:“就是那个。” 女孩霎时间反应过来,她刚醒来的时候,崔小溪正在! “不行!”女孩尖叫一声,撑着双腿就要往大门处跑,可还未抬脚,步子便猛地止住。 门口,气喘吁吁的北堂和几近虚脱的崔小溪正站在那里。 江淮打量着女孩萧瑟的背影,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封的死死的,除了咱们四个,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待你到了二十五岁,我会为你找一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无忧无虑一生。” 女孩尽力克制着颤抖的手,抬着如坠千斤的腿转过来,脸色煞白:“若是” “若是不从。”江淮接过她的话,扬脸一笑,“死。” 女孩情泪骤落,两秒后,缓缓的阖上双眼,似是要抵死不从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江淮慢声斯理的说道,“不光你死,你全家人都得死。” 女孩浑身一凛,不可思议的睁开双眼,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还是选择顺从。 江淮满意的笑了笑,起身帮她整理了下衣领,道:“这就对了,卖到奴隶所前,你叫什么名字?” 月光如一条白绫,死死的缠在女孩的身上。 她道:“青芜。” ——一——一——一—— 翌日,千秋阁。 自从上次跳窗而逃后,宁容左再也没去找过她,虽然想去,却始终拉不下皇嫡子的脸面,越想越烦,索性午后无事,便在殿里喝起闷酒来了。 他略有醉意,目光穿梭在那群妖艳妩媚的舞姬中,片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修仁见势,连忙喝道:“好了,都下去吧。” 舞姬们停下步子,一齐行礼离开。 刚一开殿门,恒王——宁容卓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一边在那些舞姬身上揩油,一边笑道:“怎么了?这好好的歌舞都不看了?” 宁容左斜靠在椅子上,将手中残酒一饮而尽,道:“二哥,你来了。” 恒王应了一声,坐到他身旁,晃了晃那空了的酒壶,不屑道:“怎么?才一壶杜康就醉了?” 宁容左双眼微醺,懒洋洋的说道:“我酒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恒王挥手,修仁又端了一个酒壶过来,小心斟满。 他端详着那诱人的酒水,笑道:“我自然知道,小时候,还要江淮帮你挡酒呢。” 一提到某人,宁容左的脸色顿时僵冷了下来,又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灌着自己。 恒王啧了一声,将酒杯夺了下来,用力的放在桌上,狭长的眼睛一闪笑意:“怎么了这是?借酒消愁?我可告诉你,要想消愁,你去喝烧刀子,别糟蹋了这十年杜康。” 宁容左蹭了蹭嘴角,略带疲惫,道:“怎么?我可是皇嫡子,连酒都不能随便喝了?” 恒王煞有其事的哎呀一声,挑眉道:“这酒啊不能像你这么喝,得就着故事喝,才有味道。” 宁容左转过头,极俊的面容微微一愣:“故事?” 恒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似笑非笑道:“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你二哥我,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我见你上朝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该不会是看上谁家姑娘了吧。” 宁容左正了正身子,又抿了一口杜康,这才娓娓道:“二哥,你说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对她不好不行,好也不行。” 恒王双眼含笑,想诈出他的话来:“对谁啊?” “当然是” 宁容左说到一半,目光骤清,微愠的瞟了一眼恒王:“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恒王起身,负手踱着步子,缓缓道:“我猜是长青阁的那个徐丹青吧,那丫头有才气,长的又标志” 说到一半,他打量了一下宁容左的神色,又自顾自的摇摇头:“不是徐丹青,难不成是天禄阁的那个骆宛竹?” 宁容左无奈的仰头,白皙的脖颈上浮着一层醉人的红:“不是。” 恒王停住,点头道:“幸好不是,骆宛竹除了那张脸还能端详端详,其余的皆厌人至极,像她这种恃才放旷,目中无人的女子,能找到婆家,我亲自给她备嫁妆!” 宁容左皱眉起身,走到书案前灌了口凉茶,微微清醒。 恒王又想了想,脑中猛地闪过一个人选,小声道:“不会是陆颜冬吧?” “不是。”某狐狸再次否认。 恒王拍了拍胸口:“怪哉,还好不是。” 宁容左执着茶杯,回头轻笑道:“陆颜冬又怎么了?” 恒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痛快的哈了口气:“一来,她不是齐国公的亲生女儿,就是个捡来的弃婴,还是女妓所生,根本配不上你,二来,她虽是女子,却是武将,无理蛮横又刁钻古怪,若是成了亲,合卺的时候谁上谁下都不好说。” 宁容左无奈的一笑,又转过身去。 恒王打量着他,将心中所有可能一尽排除,唯留下一人,却又觉得不可能。 他试探道:“该不会是江淮吧。” 宁容左的身型微微一僵。 恒王的眼睛缓缓瞪大,不可思议道:“还真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温水煮蛙 恒王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宁容左,目光中尽是‘你没事吧’的惊色。 宁容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往后靠了靠,扔了个果子在嘴里:“怎么了?” “她当初那么害你,你居然还喜欢她!”恒王连连砸拳,“你怎么想的啊!” 说着,他拽过心不在焉的宁容左,喝道:“你这次回京不容易,换了我,这辈子都别想从渝州回来了!” 恒王一向冲动,宁容左也不太在意,平淡的解释道:“二哥,我又没说喜欢她,就是就是有点儿意思。” 恒王好笑的皱眉,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上,骂道:“你个臭小子!还他娘的和我装!你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宁容左揉了揉脑袋,悠闲的坐回椅子上,拿起桃子剥着皮儿:“没,我就是想利用她。” 恒王绷着脸,也坐了过去:“利用她?利用长信旧臣?” 宁容左挑眉,对着桃子大咬了一口。 “我说老四,你是不是在大宁寺呆傻了?”恒王哭笑不得,“眼下谁不知道,长信旧臣玩完了,别以为一个和亲就能让他们起死回生,父皇容不下他们,谁也不行!” 宁容左咽下果肉,不紧不慢道:“话别说的太死,父皇不是容不下,而是顾忌,若是打消了顾忌,长信旧臣将会是夺嫡最强的一方势力。” 恒王不信:“父皇多疑,你怎么叫他打消顾虑?” 宁容左的视线游弋在那酒壶上,片刻,垂眸道:“先不说这些,我得把江淮揽过来,才有把握。” “你小子又骗我是不是?”恒王一把搂过他的脖颈,胡闹道,“君子好逑就直说,还跟我拐弯抹角的!” 宁容左嬉笑道:“我没骗你,真的。” 恒王又胡闹了两下,才松开手:“我跟你说,你小子可千万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到时候玩火,我可不管你。” 宁容左咳了两声,轻笑道:“你觉得我是那种盲目下注的人吗?既然把宝压在了他们那些旧臣身上,自有得胜之法。” 恒王盯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是熏心,才放心的坐了下来,坦然道:“你想怎样?” 宁容左斟酌道:“擒贼擒王。” 恒王呷了口酒,思忖着:“我知道,可是江淮不好弄啊。” 宁容左挑眉:“用你以前的招数,温水咕嘟蛤蟆。” 恒王摇着头,煞有介事的说道:“的确,我从前总和你说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咕嘟她,但是,这招只对青蛙有效,对江淮?还是算了吧。” 宁容左吐了桃核,不解道:“为什么?” “江淮是毒蛇!不是蛤蟆!”恒王意味深长道,“你还没把她放锅里呢,就先被她咬了。” “什么毒蛇?”宁容左歪了歪头,道。 “你不知道,自打她四年前把你祸害去渝州后,我们私下就给她起了个外号,毒蛇。”恒王一边说,一边悻悻道,“她是真毒啊,你走了之后,她是挨个算计,从未失手过。” 宁容左仔细的听着,却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心中感叹果然没看错她,遂问道:“那你说,她这条毒蛇该怎么对付?” 恒王正了正身子,正经道:“秉承着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数经验,就告诉你一句话,蛤蟆得温水咕嘟,毒蛇嘛掐七寸。” 宁容左眼中一亮。 恒王见状,满意道:“哎,这就对了,有些人你能来软的,有些人你却必须用强的,江淮就是后者,你想要她的心,就得先把她的人强行留在身边,再用行动去感化她,到时候,捏着她这颗心,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啦!” 宁容左望着二哥猥琐的表情,觉得这人虽然鄙陋,但主意倒还不错,便点头道:“那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恒王思索片刻,一拍桌案,肯定道:“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宁容左瞥眼,“能行吗?” 恒王砸拳:“对,软的玩不通,硬的又为时过早,所以现在只有死缠烂打!” 宁容左盯着茶杯,视线转移到掌心的那道伤口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一——一—— 晋国侯府,留心居。 贺子沉和江淮拿了软垫,坐在檐廊下一门心思的剥刚烤好的栗子,江檀举着扑网上蹿下跳的捉蚂蚱,北堂和青芜跟在身后忙的一身大汗,而江歇则一脸无奈的坐在石桌前,抄写昨日挨罚的课业。 天气晴朗,长空暖阳,微风拂面,府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恬淡自然。 不大一会儿,江檀举着小手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递在江歇面前,欢愉道:“小叔你看!蝴蝶!” 江歇不耐烦的转过头,略瞟一眼:“那是扑棱蛾子。” 以江檀四岁的见识,并不能区分两者的差别,只知道它们都能飞,且都难抓。 她盯着‘专心致志’的江歇,又回头打量了一下正和栗子做‘艰苦斗争’的那两人,点了点下巴,眼中一亮,忙趴在江歇耳朵边咬了几句。 江歇开始还怕痒,躲了躲,而后飞快兴奋了起来,小声的凑近道:“你个死丫头,还真坏啊。” 江檀嘻嘻一笑,拽起江歇就往后院厨房跑去:“小姑姑,我饿啦,我去让尤妈子烙两个葱油饼吃!” 江淮头也不抬:“小心烫!” “嗯呐!” 贺子沉看着她剥的通红的指尖,慢声道:“亏你练了那么多年,精通断指,却连一个栗子都剥不开。” 江淮吹了吹手指,嘟囔道:“这应该去问师父,为什么修炼时不加上剥栗子这一项。” “贫嘴。”贺子沉把剥好的递给她,又把她手里的拿了过来,“小时候挨得打都白挨了。” 江淮挑眉,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含糊道:“好甜啊。” 贺子沉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样子,目光不知不觉的温和了下来。 “大人。”青芜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她刚刚入府,因着那晚的事,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 江淮毕竟取了人家清白,遂温声道:“怎么了?” 青芜稍稍松了口气,拘谨的说:“明王殿下来了。” “又来了?”贺子沉低着头,神情模糊,双指间捏着的栗子登时粉碎。 江淮看着那‘粉身碎骨’的栗子,咽了下干涩的嗓子,道:“就说我今日病了,不宜见客,让他” “病了?” 话音未落,留心居的院门处突然闪出一人,正是宁容左。 江淮转过头去,眼前一亮。 素日宁容左穿衣只钟情于藏青色,今日却一改习惯,换了件月牙白的圆领长袍,腰间一条赤金色的龙纹锦带杀出精窄的腰身,视线顺着那龙须往上攀登,遥见白如净玉的颈,似笑非笑的唇,高扬精美的鼻,黑似浓墨的眼,还有那锋利堪刃的眉,暖阳下,目光流转,瞬间荡漾一池春水。 他望着有些呆滞的某人,清风一笑,三春尽失本色。 江淮心中涌出一丝悸动,怪道宁容左何时如此迷人,他清绰的身姿的立在院中,倒显得二月初的满院冬梅没印象中的那么风雅了。 某狐狸知道自己风姿出众,也不收敛,扬着那极俊的脸便走了进来,他瞟了一眼贺子沉,那人照旧一身黑袍,衬着一张冰块脸。 如此一比,当真和自己差远了。 江淮稍微扯了扯衣袖,遮住半张脸。 她除去例行穿着的茶色官服外,余下时间皆着一袭精白色的纱裙,外挽一条或红或蓝的腰带,再坠上那柄寸步不离的两仪扇。 怎么今日的家常装扮和宁容左的这一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谁能吃辣(二更) 宁容左直接掠过面色沉重的贺子沉,坐在江淮左手边,毫无顾忌的伸出三指便在她的腕上。 江淮一愣,贺子沉一凛。 宁容左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脉象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江淮不易察觉的翻了个白眼,她是生病了,生是的‘一见到你就浑身不舒服’综合征,目前是无药可医。 宁容左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又得寸进尺,直接把她整个手都攥住,颇有深意的说道:“不过我就是个半吊子,号也号不准,大人海涵,我再细摸摸。” 江淮哭笑不得,刚要说话,却见一块栗子壳‘嗖’的从眼前飞过,不偏不倚的打在宁容左的手背上,力道之大,直接划出一道隐有血丝的青痕! 江淮猛地回头! 宁容左下意识的缩回手,抬头看着那个闷声不语,依旧认真剥栗子的贺子沉。 这家伙,武功真不错啊。 江淮没想到贺子沉会如此,又见他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连忙回头打圆场,笑嘻嘻道:“殿下见谅,我师兄虽然行为粗鲁,但是人还是很温柔的。” “你怎么知道?”宁容左眯着眼看她。 江淮在心里把他骂的是狗血淋头,面上讪笑道:“我和师兄青梅竹马,自然了解他。” 殊不知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宁容左的肺管子上,他最恨江淮为贺子沉说话的样子,遂又道:“就算是啊!” 江淮盯着他,缓缓的抽回手,故作不知的询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腰间被掐,钻心的疼。 宁容左面色轻微发白,忍痛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这丫头,下手真狠啊。 他揉了揉腰,一边往嘴里塞着栗子,一边不停的嘶声:“好烫好烫。” 江淮头也不抬,把水递给他:“烫就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宁容左挑眉,瞧见那天目釉的茶杯边上还沾了一抹极浅极浅的红印,知道她是拿错了杯子,也不拒绝,直接轻笑着一饮而尽。 贺子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剥栗子的动作微停了停。 这些时日,宁容左是每日午后都要来纠缠一番,碍于他的身份,江淮实在是没办法硬往出撵,就算是强行不开府门,他也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院子里。 翻墙,遁地,伪装,为了进府,咱们的明王殿下是无所不用其极。 最开始,江淮还以为他要闹什么幺蛾子,几天下来,他的表现也算是乖巧,她倒也微微放心。 只是贺子沉和他一直不对付。 江淮瞟了一眼左右气氛颇为紧张的两人,拿起一颗剥好的栗子吃了,心中正思忖着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江檀却端着一盘烙好葱油饼跑过来了。 江淮微松了口气,嘱咐道:“小心脚下,别摔倒了。” 江檀嘴上答应着,脚下却比猴子撺掇的都快,美滋滋的把葱油饼递到江淮眼前:“小姑吃!” 香气扑鼻而来,江淮瞧着那还冒着热气的油饼,上面的葱花翠绿诱人,甚有食欲,不过她栗子吃的有些撑,便道:“小姑不饿,檀儿自己吃吧,别烫着。” 江檀的兴奋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回头看着匆忙赶来的江歇,用力的眨了眨眼。 江歇反应过来,又指了指一旁的两人。 江檀领悟,将盘子小心的端到贺子沉眼前,她素日是不太敢和这位‘冰坨子’说话的。 “大师兄,你饿不饿?” 贺子沉中午忙着给家里寄信,午膳吃得匆忙,剥好的栗子又全被那两位‘双手一级残废’给包圆了,正有些饿,便用筷子夹起一张,道:“谢谢檀儿。” 江檀眨了眨大眼睛,又将另一张饼递到宁容左身前,因着某人近日来的特勤,她也不生疏,直接道:“你也吃!” 宁容左抬头,如墨的眸子微微含笑,揉了下她的头发:“哥哥不吃。” “哥哥?”江淮嫌弃看着他。 宁容左回头,悻悻的说道:“怎么了?你好好看看我这张年轻俊美的脸,被叫成叔叔,像话吗?” 一直被檀儿称作‘小叔’的江歇,站在一旁尴尬的维持微笑。 江淮眼珠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扬脸笑道:“要是檀儿叫你叔叔的话,你就得和她一样,叫我姑姑。” 宁容左不怒反笑,往前靠了靠:“姑姑!姑姑!” 江淮未及反应,那张极俊的脸突然凑了过来,两人之近,连对方的呼吸都夺了去,她耳根微红,忙不迭的推开他:“去去去,吃你的葱油饼去。” 宁容左挑眉一笑,接过盘子,刚咬了一口,登时浑身一紧! 江淮侧目,这人是怎么了? 难不成葱油饼有毒? 她小心翼翼的把脸凑到那被咬了一口的葱油饼前,顿时幸灾乐祸不止,好家伙,这哪里是葱油饼,分明是葱油辣椒饼! 十几根红亮亮的朝天椒正友好的向他们招手! 宁容左抿着嘴唇,一口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舌尖极痛,快没知觉,像是整条被剪掉了一样! 他本身肤白,这一辣,连着脖子都红了起来! “哈哈哈——” 江淮笑的前仰后合,流泪之余又回头瞟了一眼贺子沉,他在大燕长大,那里一年四季皆偏寒,所以常吃辣以此保暖,反应自然没有某人那么激烈。 “师兄,还是你厉害。”她拍了拍贺子沉的肩膀,举着大拇指佩服的说道。 宁容左也不知哪里来的好胜心,就想让江淮像方才那样夸他两句,狠了很,又闭眼咬了一口。 哎呦我的娘—— 鼻子一个劲儿的刮过堂风—— 眼泪混合着脑子里进得水一起往外涌—— 江檀站在一旁,攥着两只小拳头帮他加油,大声道:“加油!吃完它!我可赌了你赢啊!” 宁容左睁眼,强撑着点了点头。 江淮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江歇,责怪他竟和檀儿一起胡闹,又忙转身对贺子沉说道:“师兄,我和歇儿都压你赢!” 贺子沉倒是面不改色,唯有嘴唇微微发红。 宁容左深吸了口气,辣得舌头都有些打卷:“那你就等着输吧。”说着,又咬了一大口。 江檀眼中的期盼几乎要蹦出来,绕着他一个劲儿的大喊。 贺子沉本来无意于这种极度无聊又伤害自身的竞争,可在触及到宁容左那寻衅的目光时,他蓦地来了兴致,扬起下巴看着宁容左,又来几口。 宁容左猛地呛了一口,江檀忙帮他拍后背,担忧道:“一口都不能吐,吐了就输了,输了的话,晚膳的酱肘子就没我的份儿了。” 宁容左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她,委屈道:“酱就一个酱肘子!” 江淮笑的直不起腰,流云的发丝倾泻在耳边,似银河落九,美不胜收。 贺子沉咬了一口。 宁容左咬了一口。 贺子沉咬了两口。 宁容左嘶了口气。 贺子沉咬了三口。 宁容左灵魂出窍。 贺子沉整个吃完。 宁容左冲向后院。 “哈哈哈——” 江淮笑到岔气儿,捂着肚子匆促的跟了上去。 老远还能听到她透亮的声音,扬声喊道:“井在这边!” 江檀低着头,小大人儿似得叹了口气,一边埋怨宁容左不中用,一边踱着步子。 江歇赢了比赛,一屁股坐在贺子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兴奋道:“好样的,咱们赢了,晚上的酱肘子都是咱们的啦!”说着,拿起早就凉掉了的栗子,美滋滋的吃着。 贺子沉将手中的残茶一滴不剩的饮尽,目光中带着微微的凉,他直视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声音清晰,却被不解风情的北风带着转了好几个圈,才送入耳朵。 “我赢了,也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冰释前嫌 宁容左狼狈的趴在井边,舀着凉水咕嘟咕嘟的往肚子灌,舌头和嗓子过了水后,好像他娘的更辣了! 他瞧着那笑的不亦乐乎的人,恶狠狠道:“我若是拉肚子了,有你好看!” 江淮做作的将袖子挡在脸前,嬉笑道:“哎呦,那场面,我可不想看。” 宁容左气得头冒青烟,奈何嘴里太辣,没办法,只得伸出舌尖在水瓢里泡了泡。 “咦——”江淮嫌弃的道了一声,把手里的栗子递给他,“我师兄从小是辣椒罐子里泡出来的,你和他较个什么劲儿啊。” 宁容左把栗子全塞进嘴里,微愠道:“你们江家没一个好东西,连小孩儿都那么缺德,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江淮也不生气,只是慵懒的坐在井边,靠着辘轳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来了。” 宁容左侧目,看着她那欢愉的样子,和那晚的咄咄逼人不同,反倒多了一分少见的轻柔,心下松泛,如若此招能博她一笑,辣一辣倒没什么。 甩了甩身上的水,他剑眉一皱,举起手来看了看,那被栗子壳儿划出的淤痕已经开始渗血了,加上方才的辣意直往伤口里钻,疼得有些紧。 江淮目光触及,更多的是担心他那日跳窗离开时的刮伤,有些无奈的咂了咂嘴,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递给他。 宁容左接过,边洒药边忍痛道:“你师兄武功不错,后劲儿很足啊,这伤口方才还没有呢。” 江淮得意的笑了笑:“那是。” 宁容左望着她白净的下巴,被她轻扬的笑搅乱了心神,接过帕子却怎么也包不好,索性又扔回给她:“帮我包上。” 江淮接过,起身帮他清理伤口的破皮,淡淡道:“怎么样?老乌木这伤药疼吧,我上次” 话还未毕,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已被那只狐狸搂入怀中。 那丝帕顺下指尖,慢慢悠悠的落在草尖儿上,毫无声响。 江淮一瞬怔住,手还在半空中悬着,胸中的心脏僵硬的停了两秒,随后骤然加速! 宁容左埋在她的清凉的发丝中,嘴唇还有些麻木,目光停留在那还染着血的丝帕上,轻轻道:“抱我一下,抱一下就不辣了。” 江淮刚想推开她,却觉得那双手臂似藤蔓般又紧了紧,她知道自己挣不过他,无奈道:“这可是我的留心居。” “那又如何?”他丝毫不在意。 “进了我的留心居,自然要处处留心。”江淮拽着他的衣服,往后拉了拉。 那人好像黏在她身上了,死活不肯松手,低低道:“伤好了吗?” 江淮眼神微飘,声音也沉了下来:“好好了。” 话音未落,腰间吹过一阵凉意,一只灵巧的手突然钻进衣衫,在她的白嫩的肌肤上轻点。 江淮忙止住他,气不上来,也扯不出笑,嗔怪道:“别胡闹。” 宁容左狡猾一笑,还微微红肿的嘴唇轻轻啄了啄她的耳尖:“我帮你看看。” 耳边有湿热且旖旎的呼吸刮过,江淮浑身一僵,连着脚底都麻了起来,忙道:“不用你看,快松手,这人多眼杂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宁容左闭上眼睛,固执道:“再抱一下,就一下,反正这是南墙的拐角,没人会注意的。” 江淮想去掐他,可手指在触到那滑顺的衣料时,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宁容左察觉到她微妙的动作,手臂又用力了些,说着话,语气里却有着自己都搞不清楚来由的期盼:“盲儿,说你喜欢我。” 江淮气血微冷,想起和他联盟的目的,心口突然有些闷。 他还蒙在鼓里。 见她无言,宁容左的牙又咬的紧了些,目光微凝:“说你喜欢我!” 江淮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道:“别闹了,松手吧。” 宁容左缓缓的放下双臂,却用力的抓着她的手,盯着她复杂的双眸,认真道:“为什么不肯说?我明明你喜欢我?否则拆坟那天的事你不会如此伤心!” 江淮微微敛眸,知道他无非就是想要一句话,以此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可多年的克制已成习惯,她即便倾心,也不想,也不能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 既如此,她索性一笑。 “宁容左,你回来了,我很开心。” 宁容左解出话中深意,眼中立即掀起一波欣喜的巨浪,不断的拍向心潮,这一句话,瞬间将他四年的仇恨与苦难全部涤荡干净! 他望进江淮眼底,飞快的袭上她柔软的唇,用力的将她抵在墙边。 江淮一愣,背后的墙坚硬冰冷,可身前的人却炽热如火。 宁容左激动的手指尖都在颤抖,他尽力地压制,去还是被欢喜侵吞。 他太开心了,开心到无法自持,四年的时间似乎给这句话附加了千斤沉重的美好。 即便日后有再多的疏离嫌隙,但这一刻,她全全属于自己一人。 感觉到怀中佳人的紧张,他促狭的搔了一下江淮的腰肢,她痒的发笑,某人便趁势而入,将她口中的美好一齐掠去,似被狂风暴雨席卷过后的绿地,寸草不留。 江淮被这厚积薄发的吻弄得迷迷糊糊的,仿佛坠入浮云中,腾挪转移,皆随心所欲,她胡乱的撑着身后的墙,胸口慌的厉害,不一会儿眼睛里便蓄满了泪水。 宁容左眼底一闪紧张,忙松开口,问道:“怎么哭了?” “咳咳咳——” 江淮大喘了几口气,吐着舌头怪罪道:“辣死我了。” 宁容左先是怔住,随即轻笑,最后抵着她的额头,眼中的情意几乎要漫了出来,他悄悄道:“盲儿,和我在一起,做我一人的皇后,好不好?” 江淮最听不了情话,脸色浮现出异样的绯红,别扭的侧过头去:“别闹了。” 宁容左又往前凑了凑,炙热的唇扫过她浮雾的的脖颈,缱绻道:“我从来都不开玩笑。” 江淮轻轻的推开他,低了低头,声音微凉:“我会考虑。” 宁容左攥住她的手,略微用力:“我现在就要听你的答案。” 江淮缓缓抬起头,目光的云雾散去,唯剩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宁容左,别得寸进尺。” 宁容左顿了顿,却蓦地一笑,轻轻道:“江淮,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江淮目光精诡:“哪一点?” “果断。”宁容左单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拢得更紧了些,“尤其是对你自己,什么都舍得,也什么都忍得。” 江淮推开她,整理好衣服,将那柄扇子重新挂在腰带上,道:“是啊,我也佩服你,在利益面前,总能分得最清楚。” 宁容左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当然。”说着,意味深长的伸出手,“不光是在利益面前,在你面前,我也什么都分得清楚。” 江淮‘啧’了一声,大力的打开他的手,系好衣扣,拽着他的袖子就往留心居院里走。 江歇和江檀栗子吃得正在兴头,互相玩闹,反观贺子沉,剥了一下午,却半个也没吃上。 瞧见他们回来,他抬头,目中无光:“回来了。” 宁容左脸上得意得很,扬声道:“回来了。” 江淮见这两人又开始剑拔弩张,连忙将宁容左一屁股按在软垫上,各自交代道:“好好吃栗子,谁也不许说话。” 江檀和江歇同时回头! 江淮一愣,潇洒的挥了挥手:“我说我们三。” 江檀屁颠颠的跑了过去,大摇大摆的坐在江淮与宁容左中间,神采奕奕。 宁容左皱眉,想要绕过她去拽江淮的袖子,却被她那警告性的眼神给吓的硬缩了回去。 他回以礼貌性的微笑,表示对你姑姑并无杂念。 江檀大眼睛水灵灵的,看了他片刻,偷偷塞给他一样东西。 宁容左在掌心捻开那张小纸条,上面三个大字,赫然写道:西角门。 这是告诉他明日从西角门进来呢! 他满意的揉了揉江檀的脸蛋,一股脑的将剥好的栗子塞给她:“就喜欢檀儿这么懂事的孩子。” 江淮迷茫的看着他,浑然不知自己被亲侄女卖了,还给人剥栗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别在拱了 翌日,清晨。 穆雎像一匹脱缰了的小马驹,飞快的奔在人群中,要不是发髻上的铃铛一路引着,郭凛半个时辰前就该跟丢了。 他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穆雎眼界窄,什么东西都要好奇半天,说是去庙里进香许愿,可天都大亮了,两人还没出早市呢。 “凛表哥!” 郭凛闻声,忙拨开人群走过去,却见她把一大堆零碎物件儿塞到自己怀里,又风风火火的扑向别处。 郭凛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捧着这些花红柳绿的东西实在是不像话,便随意拽了一人,付了银钱,送去了太师府。 “凛表哥!” 郭凛应了一声,再次拨开人群,见穆雎正站在一个贩卖劣质环镯的小摊前兴奋的看着什么。 他道:“你若喜欢,府里有的是,何必花钱买这些,再不济,叫君幸帮你从宫里带两个出来,也比这个好。” 那老板是认识郭凛的,闻言连连摆手,稀罕的举起那枚玉镯,道:“大人这就强词夺理了不是,好镯子谁卖五文钱啊,关键是寓意。” 穆雎灵动的眼睛一亮:“老板,这镯子还有寓意?” 老板见她感兴趣,连忙推销:“对,这枚镯子叫做相欢镯,取两全其美之意,也喻琴瑟和鸣,岁月如常,姑娘要是戴上这个,定能和大人厮守一辈子!” 郭凛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解释道:“这是我表妹。” 那老板笑容凝滞,急忙改口道:“无妨,姑娘戴上这个,定能寻到如意郎君,厮守一辈子。” 穆雎笑那老板胡诌的样子,小心的瞟了一眼面色有些清冷的郭凛,却在那人将要察觉之时匆忙低下头去,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脸颊,心里像浸了蜜似的甜。 “我要了!多少钱!”片刻,她扬起笑脸,欢悦的说道。 郭凛不解:“你还真要买啊?” 穆雎重重点头,取下那枚相欢镯戴在腕上,在阳光下比了比,白皙的肌肤和通透的镯身十分相称,朦胧的绿意显得手指关节异常纤柔。 郭凛的目光停了停,面上闪过一抹驳杂的神色,淡淡道:“快去善缘寺吧,等时辰过了,进香的人就多了。” 穆雎的眸子清的像盛了水,点了下头,边摆弄着镯子边往早市的尽头走去。 郭凛付了钱,静静的随在她身后。 善缘寺不远也不近,就在长安城南角一隅,清静恬淡,为了不扰乱这份安宁,进香的人除皇帝外,皆不乘车。 穆雎踏在那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听着身后那人稳重的脚步声,心中满满的都是安逸,此刻,她不想,也不能奢求太多。 想要成功登顶,必要历经攀爬之苦,她不能放弃,也不能贸然费力。 不一会儿,俩人到了善缘寺前,门前的小僧引她入内,放正蒲团,递上三柱香在其手,道:“施主请吧。” 穆雎回头,望了一眼平静的郭凛,他先是一愣,后淡然轻笑。 她回头,深深的叩了下去,在心中刚要许愿,就听到身旁一个同样年岁的女孩小声嘟囔道:“求佛祖保佑,愿我的陈郎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信女在此谢过。” 那女孩起身时还是一脸担忧之色,取出一吊钱放在银盆的清水里,犹豫着离开了。 穆雎思量着,江璟告捷回京已有半月,所有的军士在二次出发前都已经遣回家探亲了,若是她口中的陈郎至今未回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眼中微润,手上的香似有千斤沉,在心中慎重的许下愿望:佛主保佑,愿我能早早寻到执手一生的那个人。 郭凛在堂外,盯着她久久未起的身子,皱了皱眉。 穆雎最后念了句阿弥陀佛,起身上前,从袖兜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银盆中。 小僧目光感激,对她道了一声:“多谢施主,您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穆雎回以轻柔的微笑,淡淡道:“那就借小师父吉言了。”说着,转身离开。 刚踏出门槛,脸颊微微一凉,她伸手取下,原是清风将寺前梨树上的最后一片花瓣送给了她。 郭凛看到,抬了抬头,看着那光秃的枝干,轻笑道:“这片梨花落的还真慢。” 穆雎将它置于掌心,葱白的指尖轻拨了拨:“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落得再慢,终究是要落的。” 郭凛看着她慢慢沉下去的面容,恍然开口:“你喜欢梨花?” 穆雎微微点头,将那片花瓣轻轻吹走:“百花中,唯取梨花一朵。” 片刻,有脚步声靠近。 她抬头,瞧见郭凛潇洒的身型越走越近,心下一慌,就要躲,却听他温声道:“别动。” 他从她乌亮的头发上取下那片不肯离开的花瓣,重新递到她眼前:“你看,你喜欢它,它喜欢你。” 穆雎愣了愣,抬起朦胧的眸子,里面浮着淡淡的水汽,莞尔一笑。 郭凛被她的笑容扰乱了心绪,眼神下意识的避了避,转身沉静道:“你还没吃早膳,现在肯定饿了吧,我带你去一家馄饨店。” 穆雎被他一说,也觉得肚子叫了起来,心情甚好的笑道:“好啊。”说着,就要往来时的路走。 “灵儿。”郭凛轻笑着看她,“这边儿,咱们从别的路回去。” 穆雎眨眨眼,应了声,忙又跟了过去。 郭凛说的路,正是前些日子刚刚修好的官道,不宽不窄,因为新投入使用,所以行人还不多,长净的石板上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穆雎哼着西昌的民谣小曲儿,左采一朵花,右携一根草,走走停停,很快就和郭凛拉开了距离。 ‘沙沙’ 右手边的树林中好像有些细碎的响动,穆雎看过去,是十里一座的休憩凉亭,她刚要喊郭凛,就见到那亭柱后一白衣男子闪了出来。 白霜冠,锦云袍,腰饰一根晶莹的玉带,他身姿清卓,气度不羁,一举一动皆挥扬着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尤其是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真真叫人目不转睛。 穆雎听到胸口的跳动声,忙后退了一步,她平心而论,此人是她出生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位。 那张脸的棱角极好,刚柔相合,不会过阴而妖,也不会过刚而犷,精美的五官排列在上,契合的一分一毫都不差,像是安排好的,堪称完美。 她对上那人眸子,却在其中察觉到一分轻挑,顿时心生不悦,粗鲁的行了膝礼,匆忙的去追赶郭凛了。 成鹤从树丛深处钻出来,提好了裤子,看着自己少爷入迷的模样,嬉笑道:“二少爷,看什么呢?” 黎泾阳将深远的目光收回,边系腰带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没什么,看到一个姑娘,长得真透亮。” 成鹤闻言,皱了皱眉:“少爷,你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上次因为那个无恙的事被老爷骂成那样” 黎泾阳好看的眼睛瞪了瞪,又将视线转到穆雎离开的方向,蓦地一笑,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就我冲这张脸,不给钱,也有大把姑娘愿意献身呢。” 成鹤扶着柱子,不屑道:“我说少爷,长安现在让您拱的还剩几颗好白菜?您就不能歇歇吗?” 黎泾阳一愣,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去你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赏花大会 太后爱花,皇帝为表孝心,特地在上林苑辟出一座院子来,取名赏花苑。 一眼望过去,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加之宫中花匠心灵手巧,很多过季的花也违背周期,在苑中静静的生长着,可谓花的海洋。 如此美景,无人欣赏岂不暴殄天物,所以每至九月,太后便会下传口谕,召长安大批的命妇小姐少爷公子齐聚一堂,一来赏花,二来聚谈,三来扯扯红线。 也不怪她多事,自从女子地位被徐丹清和江淮彻底拔高之后,这批孩子的婚龄是越来越大,从前豆蔻嫁人是常事,现在不过桃李都不好意思提亲。 太后身为大家长,想赶紧抱上孙子或是重孙子一辈儿,不得不管管闲事。 为此,礼部和上御司里里外外忙活了大半个月,每盆花的位置皆有讲究,既要保证观赏性,也要顾及阳光和风力,若是摔了一盆,一个月的俸禄就没了。 当江淮放下最后一盆鲜芍药的时候,众人皆松了口气。 郭凛最后派人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名单交给江淮,让她去赏花苑门口对名帖。 这是上御司第一次负责赏花宴,江淮穿着白底蓝领的净白纱裙站在门口,迎接着来来往往的夫人小姐,公子少爷,笑的脸都酸了。 素日没觉得,原来这么多人啊! “盲儿!” 人群中,一只白皙的手猛地伸了出来,抓着名帖笑道:“快快快!” 江淮抬头,瞧着穆雎,她今日并未穿着西昌的服饰,而是换了一套现下正时兴的半臂襦裙,一眼望去,美如初春净白梨花,随着声声颦笑悄然绽放。 所谓小家碧玉,正是如此吧。 江淮有些惊喜的说道:“这衣服还挺适合你的。” 一旁的郭瑾笑盈盈的说道:“那是,这可是我吩咐人特地给穆雎姐姐新做的,好看吧。” 穆雎扯了扯纤长的裙摆,大汤的服饰她到底有些穿不惯,复杂且不说,行动就不似疆外那么随便。 江淮看出她所想,一边往里推她,一边笑道:“听瑾儿的,比你那些粗制麻袋好看多了。” 穆雎抵不过她,亮亮的笑道:“那是习俗!” 江淮被她的样子弄得忍俊不禁,积压了两个时辰的疲惫也消失不见,晃了晃手腕,接过下一张名帖。 “礼部侍郎骆礼维正妻,四品诰命刘氏,携府中四女前来赴宴。” 江淮抬头,看着周身华贵的刘氏,笑道:“听闻骆侍郎膝下有七位爱女,除去早在苑中的骆御业,怎么还少了两位?” “御典大人好记性。”刘氏笑的内敛,不着痕迹的从四女中拽过一位来,轻声道,“长女完璧和四女言灵皆染了风寒,不能来了。” 江淮目光在那四个女孩的身上扫了扫,还真是各有千秋,其中一对双胞胎实在引人瞩目,她又笑道:“常听人说骆大小姐有着倾国绝世之貌,本以为今日能一饱眼福,看来是我江淮福薄啊。” 刘氏淡淡一笑,将话题从骆完璧身上转移开,她把那个女孩又往前推了推:“这是二女择善,一直仰慕大人才学,老早就想见见您了。”说着,微责道,“今日见了真人,怎么变哑巴了?” 骆择善听母亲这么说,才缓缓的抬起头,柔声道:“择善见过御典大人。” 江淮打量着她,倒也是个眉目清秀,娉婷多姿的美人,不过方才被穆雎亮了眼,倒衬得她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漂亮了,不过是亲生嫡女,想借此机会多露露脸罢了。 她心下冷淡,扬手道:“二小姐客气,请吧。” ——一——一——一—— 收下最后一张名帖,江淮揉了揉酸疼的脸,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她刚刚松了口气,就见不远处一倾国美人飞快跑来,海棠红的裙摆在视线内开出一朵硕大的花。 花君不顾江淮有些苍白的脸色,一边拉着她往南边走,一边兴奋道:“快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江淮懒散的挪着步子,身子往后仰了仰:“你以为我是穆雎啊,这天底下的好东西十样有九样我都见过,我快累死了,你让我歇一会儿吧。” 花君立即停住了步子,精美的脸‘嗖’的凑了过去,险些和不及反应的江淮撞上,她蹙眉道:“我保证,你绝对没见过。” 江淮甚少见她如此活跃,心下也有些痒,转眸道:“到底是什么?” 花君左右顾了一眼,拽着她的袖子一个劲儿的往南边的假山后走去:“我也解释不清楚,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淮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一路小跑,直到那座两人高的假山后面才停了下来,她四处环视了一眼,这里可以说是赏花苑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了,就连花也摆的极少。 花君气喘吁吁的向外偷瞄了一眼,满脸激动,小声道:“你看那是谁?” 江淮面露狐疑,将身子藏在假山后,谨慎而飞快的瞟了一眼,当下愣住了。 “宁容左?”她不解道。 花君咬着牙点头,直攥拳头:“你再好好看看那个女的是谁?” “还有人?”江淮边说边把目光望了过去,果然,宁容左的身前还站了一个苗条的女子,因是背着她,看不清容颜,但那女子裙摆上绣鸢尾花她倒认得。 “骆择善?”她将身子收回来,脸色有些僵硬,“她怎么在这儿?” 花君轻点她额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还能为什么?私会啊。” “私会!” 江淮一惊,声音不自主的提高了些。 花君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两人往里面又挪了挪,确保外面的两人不会察觉。 骆择善此刻心头慌乱,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这个人身上,自然没注意身后的两位偷窥者。 倒是一直肃立无声的宁容左挑了挑眉,轻笑一声。 骆择善望着他那极美的唇,有些羞涩道:“殿下。” 宁容左闻声,将目光缓缓收回,淡淡道:“二小姐,你把我叫到这儿,到底要说什么?” 假山后的花君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悄声道:“原来是上赶着做买卖,我还以为是宁容左看上人家了呢。” 江淮见到他二人单独在这里,心中有些小复杂,附和道:“我方才见她,还以为是个老实的姑娘,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花君不屑一笑:“你方才在苑门口收名帖,没看见,他们骆家这几个姑娘,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冲着皇子们来的,这个骆择善,虽然是姐妹里长的最不出彩的,现在看来,也是野心最大的。” “怎么说?”江淮挑眉。 “谁不知道眼下就宁容左在皇上面前吃香。”花君凑到她耳边说道,“今日来的世家女子,有几个不是冲着他来的,这骆择善,还真有点手段。” “有手段的是他父亲骆礼维,一副牌,两种打法。”江淮垂眸思忖道,“他明面是长欢公主的人,私底下,又让自己的女儿去勾搭宁容左。” 花君倒不在意这些,她又往出瞟了瞟,撇嘴道:“君幸,你说一个女子得有多不堪,才能看上宁容左啊。” 江淮被问的一愣,脸上铁青,讪笑两声:“不不知道。” 花君挑眉,抱胸道:“像宁狐狸那种人,狡猾,阴险,老谋深算,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能看上他的人,怕也是同样货色。” 江淮盯着远处地缝中的一缕小草,目光一动不动,直到花君用手肘碰了碰她,她才露出一抹干涩的微笑,暗咳一声,胡乱的摆摆手:“是,是。” 说着,她又往外探了一眼。 骆择善那双好看的手在背后搅得厉害,声音婉转:“殿下,择善自四年前的皇宴上,就对殿下对殿下颇有好感,今日把您叫到这里,是想想把这个给您。”说着,取下腰间那枚玉佩,轻轻的递到宁容左面前。 他本想伸手接,却在触及到那抹凌厉的视线后,又缩了回去,道:“多谢二小姐抬爱,只是我现在无心娶妻,你也知道,我刚从渝州回来,自然要以课业为重,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还望见谅。” 骆择善微喘了口气,美艳的眸子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咬着下唇,泫然而泣,让人垂怜。 宁容左却视而不见,往前走了两步,轻笑道:“再者说,仅凭一面之缘就定终生,二小姐实在是有些武断了。”说着,扬声故意道,“你说是不是啊,御典大人!” 江淮被这声‘御典大人’喊的浑身汗毛倒竖,这才反应过来,忙回头去看花君,谁知她早就跑了! 空旷的假山后面,仅剩下一缕青烟,和她。 江淮举着拳头,尽力克制着面部表情。 像花君这种朋友,一生一位,足矣。 “大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江淮转过僵硬的脖子,隐约听到骨骼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她抬头,对上宁容左极好看的眸子,傻笑一声,解释道:“我方才在宴间,茶喝多了,上御司又有点儿远,所以来这儿解解个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再次旖旎 骆择善亲眼看着宁容左将江淮从假山后拽出来,脸色骤然沉了下去,一想到方才的话都被偷听走了,心中自是怒意升腾。 最关键是,江淮略施粉黛的样子都比她好看! 那远山的墨眉,潺涓的清眸,不点而赤的薄唇,莞尔一笑,虽然带着三分尴尬,也比她对镜练习了三天的假笑动人的多! 如此,成功将她身为女子的嫉妒之火给燃了起来。 骆择善盯着他两人拉拉扯扯的手,语气有些紧:“择善见过御典大人。” 江淮一边打开某人的手,一边讪笑道:“见过二小姐。” 骆择善眼底极冷:“择善素闻大人之名,竟不知道,堂堂的三品掌外女官也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江淮知道自己又结仇了,连忙摆手,横跨一步,和宁容左拉开距离,解释道:“二小姐别误会,我江淮不是那种猥琐的人,只是方才多喝了几杯茶,你也知道,人有三急,这憋不得,所以就” “大人竟然在这里出恭?”骆择善粗鲁的打断她的话。 江淮还未在意,倒是宁容左好看的眉先皱了起来。 “当当然不是,从这穿过去,能快些到上御司。”她尽量诚意的说道。 骆择善面色愠怒,侧过身去,冷冰冰道:“那还不快走。” 她一来这态度,江淮心中顿生不悦,先不说自己为官,她为民,单说她和皇子私相往来,就已经摆不上台面了,仗着自己父亲,敢和她颐指气使! 殊不知,你爹还得让我三分呢! 脚步骤停,江淮甩眼过去,想都不想就把宁容左一起拉下水,淡淡道:“走倒不忙,只是不知二小姐和明王殿下,在这里做什么?” “这不干大人的事。”骆择善扬着下巴,一脸的不耐烦。 江淮冷笑,索性负手道:“今日前来赴宴的所有女眷全在前面的花池处,不料想择善小姐品味独特,另辟蹊径,专门喜欢往这狗不拉屎的地方钻,早知这样,我应该好好布置布置这里,顺便在这里拉一道门,免得有人打扰你们的好事。” 被这么一说,骆择善的脸色登时挂不住了,一时间也拿不出个立得住的理由,再加上她已听出江淮语气中的挑衅。可不论是家族还是自身,她地位都要差人家一等,由此,气的十指将帕子搅得极紧。 片刻,狠瞪江淮一眼,匆促的离开了。 江淮盯着她窈窕的背影,眼中复杂。 “好端端的,别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宁容左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淮冷瞟他一眼,语气多有薄愠:“怕染了人家清誉,就不该答应她过来,马后炮我见过,还么见过你这么超凡脱俗的马后炮。”说着,大力甩袖,以示自己不满,抬腿就向来时的路走去。 “应名点卯!” 身后那人说了一句,江淮还未听清楚,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击在腰上,像是颗石子,正正好好的点在了她的穴位上,和那晚一样,三次呼吸未过,便浑身都僵麻了! 她忘了,宁容左还会点穴! 宁容左走过去,两指间掐着一颗小石子,抬头,看着她铁青的面色,偷笑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江淮咬牙,他今日这一下要比那晚用力的多,自己想用内力冲开,却怎么也做不到,只好认栽道:“宁容左,快别闹了。” 宁容左故作无辜,帮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领,临了,一双手在那纤细的腰身处还不老实的摸了一把:“什么别闹了?大人不说明白,我又怎能知道呢?” 江淮恨不得直接生吞活剥了他,怎奈硬冲穴道容易丹田淤血,遂道:“殿下武功绝高,脾气又好,就顺手帮下官把这穴道解了去吧。”说着,讨好一笑,一双眼睛眯成月牙。 宁容左盯了她一会儿,利落的解了其穴道,顺手抄过她轻柔的身子在怀,笑道:“解了。” 江淮硬撑着酸麻的双腿,强迫自己站直,可身前的人却不停的搔她的痒,惹得她气急,愠恼道:“宁容左!” 宁容左挑眉,索性将她又搂得紧了些:“你叫我什么?” 江淮抬头,眸中微怒:“宁容左!” 他极淡一笑,低头飞快的啄了下她因生气而撅起的朱唇,沉声道:“再叫。” 江淮愣住,在朝廷中,她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掌外三品御典,可在宁容左面前,她只是一只未长成的雏鸟,只要他小施手段,她便溃不成军。 方才的吻,就像是一把精细的钥匙,不费余力的打开了她心头的那把重锁。 宁容左盯着她飞速红起来的脸颊,轻轻一笑。他十二岁便开始接触女人,就像是吃惯了熟透的樱桃,江淮于他,正如那抔樱桃中的一颗青杏,虽然又酸又涩,但他愿意慢慢耗着,耗到她甜极的那一天。 “宁容左,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江淮聚了聚骨气,瞪着大眼睛警告道。 宁容左促狭一笑,低头又啄了一下:“再怎样?是这样吗?” 江淮脑中轰的一震,整张脸红得滴出水来,耳根极烫,她咽了下口水,紧张的说话都说不利落:“你你还敢” 话说一半,另一半已被他吞入口中。 江淮无措的睁着眼睛,睫毛和那人的交缠在一起,手脚酸软,身子沉溺,像是泡在温泉中,左右无措。 她用力的推了推:“这这可是赏花苑。” 宁容左的眸子涌出一波浪潮,翻滚着浓浓的望欲,他一个转身将她抵在假山的冷石上,声音中多了一丝难得的压抑:“本王不在乎。”说着,再次袭上她的唇,灵巧的就像是旱地的红鱼,在品尝到她的甘霖时,再不能回头。 远处有清然的花香袭来,染上风光缱绻的两人,江淮被这不轨的气氛惑了心神,浑身泛起诡异的淡红,没有支点撑着身子,只好抱着他的腰身。 那笨拙却又带有魔力的指尖划过后脊,宁容左如墨石般的眼珠又深了深,像是浸了溪水,体内一股久忍的欲流终于开闸倾泻,一齐涌向终点。 宁容左将她抱起,死死的按在假山凸出的石块上。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江淮吓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儿的抵开他,连连道:“你不会是想在这儿你快放开我我说你你别在这儿发疯” 宁容左只充耳不闻,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狐狸逮到了一块充饥的嫩肉,口水连连。 就在那双修长的手即将触到起伏的微山之时,远处蓦地传来一声惊呼,像是摔在地的碎片,一下子划破锦缎! “有人落水了!——” 某只狐狸的手被喝的一颤。 江淮透过气来,趁着他微愣之时,以迅雷之势的跳了下来,慌里慌张的整理衣服。 宁容左的手还抵在石块之上,略微用力,青筋暴起,那拳头大小的石头登时粉碎! 他喘着粗气,胸口跌宕的厉害,缓缓的闭上眼睛,已然怒极! 江淮盯着他蓄势待发的后背,咽了下口水,她被他方才的举动吓得不轻,也不敢上前去叫,只拢着身前的衣领,谨慎而后怕的呼着气。 宁容左听她一声不发,担忧的回过头,视线在触及到她目光中的恐惧时,微叹了口气,走过去,将还在瑟缩的她搂在怀里,也不多动作,只是轻轻道:“真是扫兴。” 江淮的情绪还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被他这么一碰,顿时打了个寒噤。 宁容左小心的松开她,望着那两片微微红肿却晶莹诱人的朱唇,最后吻了一下,沉吟道:“盲儿,我知道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顾忌,但来日方长,你我且顾眼下可好?” 江淮心尖的最后一块浮冰因他这句话而消融。 ‘且顾眼下’是徐丹鸿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一直说‘盲儿,你总是在顾忌,顾忌江家,顾忌旧臣,可顾忌那么多,却不顾及自己的心情’。 她抬头,对上那只狐狸紧张的视线。 停了停。 猛地将手臂环紧,她像是伺机的毒蛇缠上了埋伏许久的猎物,不肯松开,声音平静,夹杂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好,且顾眼下。” 宁容左身子浑然僵住,自懂事后便没流过泪的眼眶,突然微微一润。 “盲儿,以后有我。” “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她是穆雎 话说穆雎十八年来都没见过这么多花,更别说是临水而生的荷花,她攀在那栏杆上,一边让郭瑾拽着她,一边探身往下,想采一朵再说。 可谁知她忘了自己穿的是新做的衣裳,这往下一撅,胸前春光瞬间乍现,她急着捂胸口,一下子脱了手,加上郭瑾力气小,一声惊呼过后,整个人华丽丽的落入池水中! 她生活的西昌本就是旱地,别说江水了,就是湖水也少见,穆雎不会游泳,只得胡乱的扑腾着,这下子顿时慌了一众人的手脚! 在场的女眷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谁也不肯扎进那布满淤泥的荷花臭池子,再者,穆雎面生,又没几个人认识。 郭瑾急得眼圈通红,男人们几乎全在草场或是练武场,上哪里寻救兵啊! 就在她焦急之际,一抹净白的身影飞也似的冲了过来,双脚一腾,纵身跳了下去! 郭瑾尖叫一声:“黎泾阳!?” 黎泾阳本来想去草场和江璟几个人大拼一场的,可刚一转身便看见了攀在栏杆上的穆雎,他还记着那天的事,正想上去搭个讪,就见她大头朝下的跌了下去! 他心中一惊,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虽然黎泾阳水性不错,但这荷花池中淤泥居多,越挣扎越往下吸,他只好一掌将乱抓的穆雎打昏,腾出另一只手将她往上推,大声喊道:“快把她拽上去!” 虽然穆雎的半只身子出了水面,但距离栏杆还有一段距离,郭瑾怎么也够不着,回头求助,却见一众人纷纷后退。 “用这个!”花君刚从假山后回来,看到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了,连忙扯下自己的披帛顺了下去,“把这个系她身上!” 黎泾阳的双腿有些不支,却还是不停的蹬着,他摸过那条披帛系在穆雎腰身,尽力的往上送她! 可两个纤瘦的女子如何能将她拽上来,花君猛回过头,视线极为锋利,怒喝道:“还不快过来帮忙!一个个的看什么呢!” 郡主一声令下,成群的女眷纷纷涌了过去,大家这边扯一下,那边拽一下,用力不均,那条披帛眼见着要断了! 花君忙大喝道:“小心——” 话音未毕,那绷得极紧的披帛果然断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 不知从哪儿伸来一双白如瓷玉的手,一把将那断掉的披帛攥住,在腕上急速的缠了一圈,脚踩栏杆,猛地向上一拽! 穆雎的下半截身子从淤泥中猛地脱出,江淮顺势抄过她的胳膊,将已然晕厥的她拉了上来。 花君松了口气,忙着人去请崔玥,回头,拍着穆雎的脸蛋,心焦道:“灵儿!灵儿!” 江淮伸手在穆雎的脖子上按了下,眉间微开:“只是晕过去了。” 另一边,宁容左也赶来将黎泾阳拽了上去。 那池泥又冰又沉,黎泾阳在里面挣扎了半天,早就虚脱了,他气喘吁吁的跌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淤泥,望着未醒的穆雎,问道:“她是谁啊?” 江淮抬起头,眼中一闪复杂:“黎泾阳,她是你未婚妻,穆雎。” 黎泾阳怔了怔,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总之是狠狠的抖了个激灵,说不出话来。 ——一——一——一—— 等太后和一众嫔妃从东面的桃林赶来时,穆雎已经被送去太医署了,邓淑妃左右瞟了一眼,一个劲儿的念叨:“阿弥陀佛,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太后眼中一沉,并未附和,穆雎是郭太师的外甥女,也算是她外系的孙子辈,眼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略微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在场的人没有一位敢去和太后搭话的,唯有郭瑾小声道:“您别生气,是灵儿姐姐自己要去摘荷花的。” 太后目光凝重在她们几个身上一一掠过,挥了挥手:“罢了,你们几个都去重新梳洗一下,更件衣服,这像什么样子。” “是。” 几人应了一声,同去了最近的上御司。 花君拢着半松不松的衣服,一个劲儿的往江淮身上靠,边笑边说道:“怎么?生气了?” 江淮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不回头,冷冰冰的回答道:“岂敢,您是君,我是臣,遇到事情,自然是您先溜之大吉,我在后面断后了。” 花君啧了一声,连连解释:“瞧你说的哪门子的话,我当时以为你跟上来了,谁知道你” “你们两个嘟囔什么呢?”宁容左嘴角含笑,骤然发问。 那两人的脚步微停了停,旋即飞也似的走开了。 花君精明的眼珠转了转,小声问道:“宁狐狸没怎么样你吧?” 一提到这个,江淮的脸嗖的红了起来,她听到身后那人的笑声,更加无地自容,只是一个劲儿的低着头赶路,磕巴道:“没没怎样” “是吗?”某狐狸在后面故意扬声道。 江淮只当没听见,可花君却眨眨眼,疑惑道:“到底” “哎呀!”江淮一惊一乍的,成功将花君的注意力转移开,她道,“你看你的手!” 花君一头雾水,摊开手心:“我的手怎么” ‘啪!’ 话说一半,江淮猛地在她手心上‘摸’了一下,眼瞧着那白嫩的皮肉鼓起,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肯定是方才拽的,快去上御司,我拿最好的伤药给你!” 花君被这一下摸得眼泪直流,刚想开骂,就被她拽的呛了一口凉风。 宁容左看着她们两个又疾又碎的步伐,似笑非笑的摇了下头,倒是身旁的黎泾阳春风拂面,一脸洋溢。 他挑眉,淡淡道:“一身臭泥还笑得出来?” 黎泾阳回望着他,语气轻巧:“还说我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笑得比花还灿烂呢。” 宁容左被说得愣了下,旋即摸了摸自己的脸,用两只手指按住唇角,往下拉了拉:“有吗?” 黎泾阳切了一声,凭他对宁容左的了解,这死狐狸绝对没憋好屁。 只是他目前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穆雎。 她本以为穆雎在疆外长大,该是像江淮师娘那样——手持双花板斧,面目狰狞,吼一吼,响彻云霄,跺一跺,地动山摇的悍妇。 谁知道,原是个清如泉水的灵动美人。 黎泾阳心情甚好的一甩袖子,将又腥又臭的池泥溅的到处都是,宁容左微微愠怒,瞟眼道:“小心。” 黎泾阳眉梢飞扬,竟哼起小曲儿来。 这门亲事,他结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草场交手(二更) 众人整理好后,黎泾阳和郭瑾去了太医署照看穆雎,江淮为了避免和宁容左再次独处,决定去草场打马球,花君也没了兴致,索性一起跟着。 谁知宁容左早就先一步到了那里,凉棚下,他闲适的举着酒杯,目光淡然,身旁是摩拳擦掌的恒王,他见到花君从草场门口进来,眼前一亮,不足的赞叹道:“都说骆家的长女是天下第一绝色,可依我看,花君的容貌才算得上举世无双。” 宁容左不在意的应了一声,视线却一直定格在花君身边的江淮身上,她沐浴过后,发丝还有些湿润,阳光映下,润泽澄亮,一张俏脸未施粉黛,却仍旧楚楚动人,为了方便打球,她还特的换了身紧致的衣服,远远一看,气度飒飒,风姿凌厉。 察觉到某只狐狸那贪婪的目光,江淮别扭的转过身去,只将纤细的背后对着他,却不知那完美柔顺的弧线,更加引人垂涎。 裁判是郭凛,他从架子上取下那颗用木条编织的精美马球,放在手里掂了掂,开始分队。 恒王和宁容左表示不参加,花君也只是来看热闹的,那场上就只剩下江淮c江歇c郭染c旭王还有骆宛竹。 按规矩,三人一组,谁先将马球击入对方球门,记一分,哪一组率先达到九分,就算获胜,可是场中只有五人参赛,还差一位。 就在宁容左将将起身的时候,草场口,一蓝衣女子静立,她身姿颀长,气度非凡,冷眉飞挑,顺眼的弧度锋芒暗藏,淡淡道:“我也参加!” 众人回头,原是皇城十六卫总统领,从三品掌外御典——陆颜冬。 她是所有女官中,唯一一个和江淮同坐到三品御典的人,因是武将,所以稍低半品,可就是这半品,她足足追了两年还多,不论什么,她都要以江淮为目标,为死敌,为官如此,更别提马球。 江淮回身,打量着双眼凌厉的陆颜冬,微微蹙眉,她不排斥竞争,相反,竞争能让她更好的完善自身,但像陆颜冬这样,拉屎放屁都要比上一遭的,她打心眼里想拒于千里。 陆颜冬扯了扯腰间的锦带,目光深冷,语气淡漠:“江大人不介意我的加入吧?” 江淮直视她,丝毫不惧:“当然,这草场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陆颜冬点了下高傲的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江淮先行挑选马匹。 江淮盯了她一眼,坐过去,在那些马的蹄铁上扫了一圈,这蹄铁太旧不行,容易剐蹭,太新也不行,一不小心就会在草上打滑,所以半新不旧的,最好。 江淮相中了一匹白马,踢了踢它的后腿,觉得不错,刚要翻身而上,却见陆颜冬伸手过来,直接扯过马缰,冷淡一笑:“大人慢了,这匹马归我了。” 远处坐在凉棚下的几人纷纷皱眉,花君倒了杯茶,嘟囔道:“这个陆颜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恒王忙附和道:“就是,存心找茬。” 宁容左眯着眼睛,轻轻呷了口茶,不作言语。 江淮眼底有些冷凝,却不想和她多做争辩,浪费时间,便让了一步,去牵另一匹枣红色的马,谁知陆颜冬故技重施。 江淮凌眉倒竖,手臂一个侧切抵住她,语气明显不耐烦了起来:“把手拿开。” 陆颜冬面露得逞之色,她一直想找机会和江淮切磋,奈何后者不搭理她,今日既是她主动出手,自己终于能会一会了! “我若不拿开呢?”陆颜冬扬着下巴,挑衅道。 话还未闭,江淮手臂一翻,五指飞速的向她抓去! 陆颜冬心下一惊,匆促后仰,伸手擒住她的手腕,本想来个过肩摔,却没料到,江淮顺着她的力道翻了个身,利落的卸掉了她的胳膊,又以迅雷之势给推了回去! 陆颜冬闷声一声,转身连连后退,她捂着右肩头,脸色发白,痛哭不已。虽说江淮其余的功夫平平无奇,但轻功极好,那双手又快的厉害! 看来传言不错,近身单独交手,没人能敌得过她。 恒王老远就不怕事大的起身鼓掌,虽然可恨,却也顺便解了围:“好!在打马球之前,两位还特地为我们展示了一招!不错不错!” 江淮此时面色微缓,眼中一飞得意:“陆大人可还好?” 陆颜冬小心的动了下胳膊,方才脱臼,江淮推的又疾又狠,这会儿关节疼的发麻,直流虚汗,可她依旧嘴硬道:“当然没问题。”说着,动作迟钝的去拽马缰。 这回轮到江淮,她划掌为刃,猛地横切了过去,陆颜冬眼中微震,手臂却不能及时反映,慢了一秒,腕上的肌肤被她锋利的指尖割破,滚出晶莹的血滴来! 恒王似笑非笑,凑到花君拄着的手臂边啧了一声,眼望那白皙的肌肤,鼻嗅那清淡的海棠香,道:“这江淮还真是睚眦必报。” 花君回头,被他那张大脸吓了一跳,不满地往后退了退:“你懂什么,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恒王被噎了一口,回头想向宁容左告状,却见他飞挑眉:“二哥,你和人家恭月郡主学着点。” 恒王被这两人夹击,老半天才哼了一声。 草场上,郭凛见这两人的气氛颇为紧张,连忙圆和:“你们两个别闹了,选好了马就开始了。” 陆颜冬吃了亏,却知趣儿的没继续迎风而上,反倒应了一声,牵着马过去了。 江淮偷笑一声,目光中尽是不屑,语气虽低,却刚好能让陆颜冬听到:“人贵在自知。” 陆颜冬身型一停。 郭凛责怪的瞟了一眼江淮,忙道:“好了,这边江淮c江歇还有郭染一组,剩下的你们三人一组。”说着,将马球放在脚下,后退到锣前,猛地一击! 那一声响动瞬间席卷整个草场! 与此同时,杂乱而迅猛的马蹄声也接踵而至! ‘啪!’ 马球飞得老高,是江淮。 眼瞧着要飞进对面的球门,一个球杆横了过来,将那马球顺势一抄,给迎了下来,是陆颜冬。 郭凛见状,揉了揉额头,索性走过去和花君他们一齐坐了下来:“得,这场球不用看了。” 宁容左清淡一笑。 果然不出郭凛所料,两个时辰下来,其余四人可以说是连球都没碰着。只见一圆润的物体在江淮和陆颜冬的杆间游弋,打过来打过去,比分不变!力道不减! 这两人,杠上了。 旭王微扯马缰,稍慢些行,回头看着那三人,早就停下来看热闹了。 他擦了下汗,嘴里骂了一声:“这玩的还是他娘的马球吗。” 话说一半,江淮的马因蹄铁是新的,打了下滑,没接到陆颜冬击来的球! 江歇见势,忙策马奔过去! 旭王更是直接夹紧马肚,一齐冲上! 不出所料,这两人撞上了! 旭王还好,只是往后猛地仰了下,脖子生疼,倒是江歇一个脱手,整个人翻了个面,将要摔下! 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一柄长刀耍完之后没放回原处,就在江歇将要落地的草地横着,刃朝上! 江淮心脏骤停! 江歇被那银光闪的闭了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命丧黄泉的时候,身子却突然停住了! 腰间被一根缰绳勒的极紧,江歇呼吸一停,却被甩在一旁的草地上。 他后怕的睁开双眼,却见到陆颜冬跨坐在自己的马上,方才正是她凌身跃过来,用手中的马鞭救了他一命! 打量着她刺红的双眼,还有那磨得出血的手掌,江歇的心脏又疼又紧,像是被人攥住一样难受,仿佛张开嘴就要跳出来,耳边鼓的厉害,有些听不清。 江淮在远处看着,咽了口极涩的口水,情绪起伏太大,头有些晕。 草场外的四人离得太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花君听来报的小丫头说了一句,连忙站起来,大声喊道:“穆雎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神秘男子 折腾了一天,经历了三次风波的江淮再无心赏花,留下郭瑾和花君照看穆雎,自己带着江歇告假回去侯府。 出了佛门,走在半里长的官道上,两边皆是数米高的石墙,缝隙中还夹杂着葱郁的小草,经过昨夜雨水的洗礼,绿得诱人。 江淮深吸了口气,想以此来涤荡心中的不快。 今天她先是摆了一早的花,然后偷窥别人说话,被发现后又被某人吃豆腐险些,再然后和陆颜冬打架,最后还被自家三弟吓了一跳,真可谓神奇。 “御典大人留步。” 江淮闻听此声,眉头立即一皱,她先让江歇继续往前走,自己转身望着那人,冷淡道:“宁容左,我说了不用你送。” 宁容左在心里由衷赞叹,这丫头真是变脸变得太快了,前一秒还跟你长情温存,下一秒就冷若冰霜,故作不知。 “谁说送你了?本王吃撑了,出来溜溜弯儿不行吗?”他笑得温柔。 江淮抬眼,见江歇已经上了官道尽头备好的马车,回头一个老拳怼在宁容左胸口,羞怒道:“宁容左!你够了没有!” 宁容左见四下无人,握住她冰冰凉的手,十分得意:“没够,一点儿都没够。” 江淮见他又来这招,忙用力抽回手,心下杂乱,话都堵在了一起。 宁容左凑近一步,灼热的呼吸剐蹭在她的脸庞,悄声道:“都怪穆雎,把咱俩的好事给搅了,大人大量,哪日可否再给我补上?” 江淮脸上瞬间飞出两朵小红云,她像见到怪物一样匆匆后退,都快碰到墙了:“补你个头!” 宁容左也只有在欺负她的时候,才肯拿出自己的真功夫,江淮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夹着清香扑面而来,再睁眼,那只狐狸已然将自己抵在了墙上。 眼瞧着那张俊脸越放越大,江淮连忙抬住住他的下巴,难得服软:“你先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宁容左眼中一亮,刚想一亲佳人芳泽,却耳尖的听到身后的墙上传来一声细碎的响动,森然带着一股杀气向他袭来! 他猛地转身,视线‘唰’的甩了过去,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在皇城撒野!” 江淮也迅速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城墙上有一抹黑影‘嗖’的闪了过去,要不是因为昨夜的雨水打湿了墙头,也许他还能更快! “放肆!” 宁容左面色骤冷,凌身追了上去,速度快如疾风! 那黑衣人见他身形迅猛,知道自己逃不脱,索性一把抽出腰带剑回身击去! 宁容左眼底一寒,侧身躲过,反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落地的同时将他也带了下来! 长剑脱手飞射而出,扎入对面墙缝三寸之深!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那黑衣人的膝盖实打实的磕在了地面上! 江淮呲牙,看着都疼。 可那黑衣人一声不吭,身子腾势而起,势如破竹,划掌为刃,狠辣的向宁容左切去! 江淮眼底微惊,竟是六道阁的断骨! 此人也是六道阁的弟子! 宁容左无暇顾及他的招数,身形扭转,右腿利似藤鞭,带着劲风又急又猛的向他甩去! 黑衣人旋身躲过,一双玉白的手猛虎般的钳住他的裤腿,一拉一扯,凉薄的布料瞬间化为片片碎条,还沾了滚血! 宁容左闷哼一声,左脚飞速跟上,乍然发力,踢在那黑衣人的肩头!风声飒飒,将骨节脱臼的渗人声送入他的耳朵!他嘴角轻勾,顺势卷地而起,兜着漫起的尘土弹出一掌,蕴着千斤之力,拨入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至此一声未出,面纱下隐渗出口血,一双如霜染过的厉眸闪出骇然杀意。他双手悄然一翻,掌心朝内,青筋自手腕处暴起,一瞬蜿蜒至肩头,那青紫相间的血管里仿佛注入了无数的能量! 看样子,他是要拿出真功夫了! 江淮趁这两人未交手之际,忙在黑衣人的身上来回瞟,果然,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枚颜色通润的银制十字架! 她当即恍然大悟,立刻对黑衣人大声喝道:“吃了亏!还不快滚!” 宁容左回头,汗湿的发丝间射出一道复杂的视线。 黑衣人也将淡漠的目光投了过去,却不肯收手,他自出师之后,还未吃过这样的亏,极冷的声音压至嗓中:“事关宗门尊严,不行!” 宁容左剑眉拧骤,来不及想太多,再次举拳逆风而上! 黑衣人冷哼一声,似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只侧身躲过,伸出右臂,像一条玄年铁索,狠抽在宁容左腹上! 风力乍起,衣衫爆碎! 宁容左似被巨石击中,丹田气微散,后者乘胜追击,大掌一翻,五指缠着利风,将一股恶戾之气,狠狠的推入他体内! 宁容左闷声一声,鲜红的液体自他苍白的唇瓣中溢出,再想聚拢丹田内力,却仿佛被反噬一般,连连后退! 江淮心头吊悬,眼瞧着那黑衣人的双掌再次翻动,卷着方才的力道准备给宁容左最后一击!这一瞬,她不及开口,凌步踏地而起,顺势一冲,挡在那只受伤的狐狸身前! 黑衣人双眼露出一抹惊色,可掌力已经推出,不容收回! 江淮丝毫不惧,原本就皙白的双手此刻竟化为乳色,映着阳光,泛出玉石才有的光泽。她火速律动五指,伴随着‘咯吱咯吱’的悚然声,几乎要快出残影! 百里,别怪我欺负你。 想着,那五指骤然并拢,因着太过纤细笔直,此刻看上去更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面,抵着对面推来的掌风,霎时而上! 两掌相触的刹那,一道飓风从掌心处爆涌而出,瞬间刮乱了两人的鬓发! 宁容左站在江淮身后,隔着一人,仍能察觉到那掌风的狠厉,只是此时他才隐约察觉,疑惑的呢喃道:“奇玄八掌?” 江淮登时微惊,这奇玄八掌是长信王生前和她师父钻研出来的一门掌法,主强攻,附掌毒,只有修炼过断骨的人才能修炼抵挡。 佛门事发后,奇玄八掌的秘笈同长信王的其余物品一齐被毁,此掌法也被列入禁术,如今整个中原,会此掌法的不超过十人,且皆是六道阁的弟子。 这下让宁容左知道,非但破了禁忌,还暴露了黑衣人的身份! 她连忙递了个眼神,黑衣人领悟,匆促后退两步,飞身越墙离开! 宁容左并未在追,扯了下她的衣袖,强行稳住身子。方才黑衣人的那一掌,往他的丹田处推了一股恶戾之气,现下正在他身子里进行摧枯拉朽般的破坏! 江淮打量着他裸露出来的腹部肌肤,心中微微一松,看来黑衣人并未用毒。随后,右手运力,从其腹处抄至其手臂,将那股恶戾之气带出,顺势消掉。 宁容左只觉得身子蓦然一轻,丹田处的那股悍然之力已然消失,唯内力一片狼藉,看情况,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奇玄八掌如其名,分八招,每招八层,招招极恶。 黑衣人修炼的是第四式:推云掌,主掌毒,至今才到第二层。 江淮修炼的是第二式:破云掌,主强攻,在断骨的加成下,最近隐有突破第四层的趋势。 既然这是长信王遗留下的掌法秘籍,江淮又是长信旧臣之后,会此掌法也是意料之中。宁容左知道自己问也没有用,索性不打算再提,而是道:“那黑衣人也是你六道” “怎么回事!” 两人一齐抬头,只见旭王并一位男子飞快赶来,身后还随着一众侍卫! 江淮压下怒意,低声咒道:“真是该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再起争端 和旭王一道前来的男子,是禁军统领李侃元的次子,李子尘。 他是十六卫之一‘惊龙卫’的首领,主要负责皇城四周的戒严,因其父亲是旭王的人,他与旭王的私交也一直很好。 江淮冷眼,心中不屑的念道:现在才来?怕是阻止不了她,又敌不过黑衣人,只想等着他们两败俱伤,来坐收渔翁之利的吧。 旭王笑容得意,皇城九重,敢在天子脚下无端挑衅闹事,罪名可不小啊。 李子尘则是存心找茬,他素日被陆颜冬这个十六卫的总统领压在脚下,不能翻身。又一直嫉妒江璟的征北将军之位,所以想趁今日这个机会,泄泄私愤。 还未至前,江淮冷如冰坨的责骂声骤然袭来:“李子尘!你他娘的是怎么戒守皇城的!” 李子尘被问的一愣,整个人猛地停住,回头去看旭王。 江淮的追问又疾又厉:“惊龙卫共三百二十人,再加上你,一人戒守尺地都足够了!竟能让贼人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李子尘张了张口,想反驳,却没有立得住脚的理由。再者,他比人家低了整整两品,又失职在先,只得尴尬的站着。 江淮冷哼,眼底漫出一丝不屑:“若是让皇上和李统领知道了,你这个五品的虚官怕是也要丢了。” 李子尘心中一骇,下意识要开口求饶,却被一人拽住了。 旭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上前不紧不慢道:“大人说这话前,还是先看看自己吧,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就连大人不也是举人不察,荐人不防,让苟良在朝廷中贻害多年吗?” 江淮眼底的精光闪现。 旭王继续道:“话说回来,今日子尘兄的失职,并未造成什么损失,倒是大人的一个疏忽,让苟良搜刮民财,祸乱朝廷” “大哥。”宁容左苍着一张煞白的脸,踉跄着身子绕过来,艰难一笑,“大哥说的是,不管怎么说,贼人已经被我和御典大人赶跑了,若是将此事张扬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就此作罢吧。” 说着,他拽着江淮的衣袖就要走。 “慢着。”旭王故意挡住他的去路,他同是习武之人,虽不能辨认出方才的奇玄八掌,却能察觉到宁容左的身体情况。 略去残破的衣衫,单凭呼吸就能判断出来,他此刻是丹田紊乱,经络受损,气运不畅,有凝淤之势,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会遗留病根! 可他,偏偏要阻止。 “老四,为兄素知你的身手,怎么方才和那黑衣人交战的时候,却略于下风了?”旭王挑着狡猾的眉,轻蔑一笑。 宁容左拦住准备针锋相对的江淮,微微运力,调整呼吸:“大哥说的是,只是那黑衣人武功奇高,招数绝诡稀奇,我不曾见过,所以才吃了亏。” 旭王笑容得逞,得寸进尺:“既然连你都不是对手,怕是此刻也寻不到人影了吧。” 宁容左扯了抹冷笑,丹田处一股巨痛骤卷全身,嗓间一腥。他费力的咽下那口滚血,却不支的撑在江淮的肩头上。 江淮侧眼瞟他,没想到这只狐狸比她还能逞强,明明都快不行了,还假势撑着她故作轻松。 她微微斜身,像是平常的抬手,其实是在用力的同时帮他调转内气,循环复始的修复经络。 “殿下说的是,眼下那贼人定是寻不到了,也只能劳烦李首领加强戒备,以防此类事情二次发生。”江淮扶着宁容左,道了声告辞就要离开。 旭王却第三次阻拦,明知故问道:“怎么?四弟这是受伤了吗?” 江淮所问非所答,圆滑的隐瞒过去:“明王殿下被那贼人抓坏了衣服,待会儿赏花宴散了,过路的人一多,实在是有失体面,这是急着去换衣服。” “那” “告辞。”江淮不等旭王说完,狠狠的撞了下他的肩膀,扶着宁容左不管不顾的走了过去。 旭王揉了揉生疼的肩头,眼中的刁坏一点点的漾了出来。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李子尘终于逮到空闲,愤愤道:“真是放肆!” 旭王拍了拍他:“你就别吹了,方才她在这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一句话,现在逞能耐有什么用。” 李子尘皱眉,心中不甘道:“你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连我父亲在关键时刻都要让她一分,更何况我。” 旭王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目送他们进了佛门,语气森森:“无妨,父皇肯放纵她至此,就说明,有压制她的最后底牌。” 李子尘愣了愣,问道:“谁啊?” 停了两秒,旭王淡淡道:“十九年前,在这佛门之下,慕容秋联手父皇杀死了长信王,十九年后,就该轮到江淮了。” 李子尘后脊发凉,惊叹道:“那可是他亲外甥女!” 旭王回头看他,摇了摇头:“那又何如?他当初鸩杀长信王的时候,将江家置于万劫险境,可曾想过那是他妹夫?朝廷之上,只有腥风血雨后的荣耀,没有血脉相通的亲情,这就是你升不了官的原因,好好学着吧。” 李子尘指尖发麻,盯着他似勾非勾唇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一——一—— 千秋阁。 崔玥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我说你们两个是中了什么邪了,今天你受伤,明天我受伤的” 江淮蹙眉拉住她,回头瞟了一眼已经熟睡过去的宁容左,轻声道:“出去说。” 崔玥同她一起出去,目光流返在她的背上,多有意味。 江淮合上殿门,刚要开口,北堂从远处急忙跑来,一头虚汗:“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啊!三少爷都等不及了!” 江淮闻声一愣,旋即拍额道:“我把你们给忘了。” 北堂摆摆手,凑到她耳边飞快的说了另一件事。 崔玥看着江淮逐渐冷凝的脸色,心有些悬:“怎么了?” 江淮抬眸,微微蹙眉:“北堂说我舅舅派了车轿,要接我去御史府住上一段时间,现下人正在侯府等着我呢。” 崔玥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道:“为什么?” 江淮呼吸有些重,冷静道:“长姐升贤妃,怀龙嗣,大哥立战功,欲和亲,皇上是怕我东山再起,才把我放到舅舅的眼皮底子下,要他看着我。” 崔玥面色担忧:“怎么办?” 江淮微呼了口气,摇头道:“没办法,为了打消皇上的顾忌,也只能这样了。” 崔玥点了点头,旋即又道:“那慕容秋他” 江淮唇弧微冷:“他为了获取皇上的信任,必定会对我颇加为难,适时,我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崔玥咂了咂嘴,心中不是滋味。 江淮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刚要走,却又被拽住。 崔玥往后靠了靠,小声说道:“我昨日给贤妃娘娘把脉,虽然还不明显,但已经有妊娠的迹象了。” 江淮眼中一喜,蓦地松了口气,这也算是今天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可崔玥却不甚开心,眉间一抹愁容不去。 江淮以为她只是担心生产的日期,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到时候我来安排。” 说着,阔步而去。 崔玥望着她,微阖了眼睛,将哽在嗓中的话轻悄悄的说了出来。 “可她没吃培婴丹,内务司也没有她的侍寝记录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肚兜闹剧 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侯府门前,还没停稳,帘子就被人掀开了。从外面探进来一张极好看的脸来,修扬的眉,透亮的眼,气质如月般辉灿。 是慕容清。 江淮往出起身子,好悬和他撞上,皱眉道:“你干什么!” 慕容清往后让了让,顺手扶她下来,先把江歇推进了府里,回头不快道:“我是来接你的,你不是早就告假了吗?怎么才回来!” 江淮闻言思忖,看来皇上和舅舅掐好了她回府的时间,想第一时间把她接走,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黑衣人,耽搁了时间。 抬头,看着慕容清,江淮轻声道:“路上出了点事耽误了,不如你先回去,等明日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自己过去。” “不行,我可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慕容清横跨一步,拦住她的去路,“母亲自曹央死后,一直弱病缠身,心思不宁,父亲想把身边的孩子都接到府里,宽慰宽慰母亲的心,你就赶紧跟我回去吧。” 江淮知道这只是舅舅的托词,也不戳穿,更何况眼前的人还蒙在鼓里,她便道:“罢了,那我先去同母亲说一声。” 慕容清挑眉,让开身子,让她进府,自己随后。 刚到了西院,慕容葏的婢女——绿真忙拦住她,悄声道:“大人,老夫人说要闭关三日,谁都不能打扰。” 江淮算着天数,也该到了她闭关的日子,拽过绿真低声问道:“那我去舅舅家的事母亲知道了吗?” 绿真轻笑道:“大人早上一上职,御史府就来了消息了,说要接您过去,老夫人说都让您自己做主,您若是想去就去。” 江淮眼珠骨碌一转,又问道:“这是母亲的原话?” 绿真点头:“是,老夫人说,眼下府里没什么要紧的事,若是有事,就叫将军做主,大人自可宽心,若是想去,就去吧。” 江淮揣度着这番话,母亲既没有说‘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就说明她还是想让自己过去的,聪慧如母亲,必已经帮她铺垫好了一切,索性道:“也好,三表哥都亲自来接我了,这个时候拿大也太不懂规矩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绿真一指留心居的方向:“北堂姐姐一早就收拾好了,只是还有些细碎的物件儿,老夫人说等您回来自己去挑。” 江淮颔首,顺便拽过慕容清一起去留心居:“我侯府男丁少,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搬搬行李吧。” 慕容清被拽的一个趔趄,嫌弃的脱开她的手,利落的扫着衣摆:“轻点,我这可是新衣裳。” 江淮凌眉倒竖,一把将他推进屋子,不屑道:“人不咋的,臭毛病死多!” 慕容清险些摔了个跟头,刚要破口大骂,抬头,却愣住了。 喝!—— 这还是人住的屋子吗? 满地灰土,一跺宛若‘仙境’,眼前尽是雾蒙蒙一片! 待硝烟散尽,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大件儿,啥都不剩,唯有一只豁了口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滴滴答答的。 诡异的是,旁边还有一壶刚沏好的庐山雨雾,白气袅袅。 两人面对着满屋的狼藉,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容清心头一酸,回头颇有介是的说道:“君幸,是三表哥误会你了,竟不知道,你一直住的是这样的屋子。” 江淮几欲喷出一口老血,她晃了晃摇摇欲坠的床榻柱子,伴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讪笑两下:“呵这一看就是北堂帮我收拾的。” 慕容清打量着四处,挥手避着灰尘:“她是帮你收拾行李,还是帮你拆房啊。” 江淮咽了下口水,北堂可能是不想让她回来了。 慕容清搬起床板上的两个精致箱子,刚要起身,却见到靠墙的床内缝中夹着个什么东西,他好奇的拾起那条白色的细带,猛地一抽! 江淮抬头,目视着自己的肚兜飞了起来,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噗的喷了出去! 慕容清将那件天青色的肚兜接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眉头一皱,道:“这个抹布实在奇怪,还有带子?” 江淮翻了个白眼,直接将那肚兜夺回来,三下两下塞进箱子里,心里将北堂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不快走!”她率先捧起一个箱子,脸颊微红,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慕容清捧起另一个,轻声发笑,他怎么会不认得那是肚兜,只不过是想给她个台阶下罢了。 他一边笑一边往出走:“你还没说为什么抹布上会有带子呢!” 江淮老远还在骂他:“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北堂正在府门口等着,见江淮一脸怒意,以为她是怪罪自己动手粗鲁,连忙道:“大人,我不是有心的。” 江淮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两秒后,又猛的呼了口气,直接将箱子塞给她:“还不快走!” 北堂连连点头,又回望赶上来的慕容清,道:“三少爷同行吗?” 慕容清知道她问的是要不要同坐一辆马车,遂淡淡道:“当然。”说着,命令带来的小厮将两个箱子放进另一辆马车里,自己钻进了江淮的那辆马车。 江淮见他恬不知耻的进来,厌弃的往后仰了仰:“回你自己的马车去!” 慕容清不理她,把帘子一放,敲了敲车板,道:“走吧。” 江淮狠瞪了他一眼,干脆窝在角落,闭上眼睛歇息去了。 慕容清平淡的目光在她清秀的脸上停了许久,才投向别处。 只是这轿子向来是一人独坐,此刻多了一人,慕容清怕挤到她,又怕自己摔出去,便左蹭蹭,右蹭蹭,一刻不消停。 江淮睁开困顿的眸子,声音低沉的问道:“你干什么呢?” 慕容清还在不停的挪着屁股,一边挪一边不悦道:“你这轿子怎么这么小啊?” 江淮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索性又往里靠了靠,慕容清见势,一屁股甩了过去,把腿一横,才算舒服些。 江淮又要闭眼,手边却碰到一个又硬又凉的东西,瞥眼过去,却是目光一亮:“这是潇湘笛?” 慕容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取下腰间的一柄玉质笛子,递到她面前:“我前些日子新得的,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吧。” 江淮夺在手中,细细观瞧,那笛子通体玉白,隐约泛着青葱色,笛口处用金边镶了,指肚抚上去时有着微微的涩。 她在手里转了转,不释手的说道:“这潇湘笛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笛子,乃是中原神器之一,和断魂萧齐名的宝物。” 慕容清饶是不在乎这些,听到‘潇湘笛’三字后还是忍不住的呼道:“当真?”说着拿回笛子,连连点头,“怪哉,我都摔了好几次了,别说碎裂,就连痕迹也没留下。” 江淮拿着两仪扇砸了砸手心,可惜的叹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落在你手上。” 慕容清也懒得反驳她,把玩了一会儿,问道:“对了,这潇湘笛既是中原神器,必定也如你的两仪扇一样,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江淮用扇柄抵着下巴,狭长的睫毛一翻:“神器中出名的,无非是那些杀伤力大的,像是放逐剑,云琅杵或者天鳞弓之类的,至于我的两仪扇和你的潇湘笛,只有使用者才知道它们的特别之处吧。” 慕容清又在手里摆弄了两番,道:“罢了,反正我知道它摔不坏就对了。”说着,抵在好看的唇边,轻轻一吹。 音如潺涓的溪水,徐徐流入两人的耳朵。 车外赶马的北堂一愣,下意识的回头,停了停,又转过头来。 笛音婉转,甚是悠扬,听着,眼前就好像展开了一幅绝世的美景图绘,曲调挥洒间,升出磅礴山峰,流出拍岸江浪,似真似幻,让人如痴如醉。 竟不知道,慕容清笛子吹得这么好,北堂挑眉,这人还真是不能一棒子打死,全全否定。 想着,她快意扬鞭,骤然提速! 车内的笛音突然停了,几秒后,是慕容清的咳嗽声传了出来,片刻,他咒骂道。 “嘴唇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羊入狼窝 御史府。 许久不见,温令漪消瘦了一大圈,瘦弱的身板几乎撑不住那耀眼的华服,眼眶深陷,隐有乌青,看来曹央的死对她打击很大。 江淮握住她冰凉的手,心生愧疚。 温令漪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杀害曹央的真正凶手,仍旧热情的往里迎她,边走边感慨道:“我记得你早几年来这的时候,特喜欢后院的那个小花池,还差点掉进去呢。” 慕容清吩咐人将行李送去客房,跟在她们身后懒懒道:“我说那花池怎么还围了一圈栏杆,原来如此。” 江淮瞄了他一眼,回头淡淡道:“舅母,不知姨妈的屋子在哪儿?按规矩,我得去见见她吧。” 江淮口中的姨妈,是慕容秋的二妹,小了慕容葏三岁的慕容慈。 她天生冷漠,性格乖僻,不易近人。十八年前被人拐走,无有音讯,慕容秋并慕容葏是上山下海,将整个中原几乎要翻过来,也没把她找回来。 十年前,她却自己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八岁的女儿,慕容琦。 慕容秋与慕容葏是又气又急,打不是,骂不是,只能一个劲儿的掉眼泪,问她孩子是不是那个拐子的,她不说,问她这些年去哪儿了,她也不说。 当时可谓是:一问三不知,好像傻了一般。 慕容秋没办法,只好请了中原最好的大夫看病,两年多,才恢复正常,可性情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再问年幼的慕容琦,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她却说,来到长安前,从未见过别人。 此话一出,顿生蹊跷。 逐渐,长安便流传出了另一种说法,称慕容慈其实不是被拐走了,而是和情夫私奔了,有了孩子遭无情抛弃,走投无路,才带着野种投奔了自己的哥哥。 对于这些猜测,慕容慈的态度是不回应,也不反驳,只每日呆在屋子里,一步不出,如此一来,谣言广传,久而成真。 江淮也只是十二岁从大燕回来的那天,见过她一次。 温令漪摆手,将她进了备好的客房——听雪堂,说道:“你不去打扰她最好,她那人脾气古怪得很,连你舅舅都不敢轻易招惹。” 江淮回头多看了一眼,并不放在心上,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二表姐吧。” 有灵动的声音自听雪堂的屋子里传出,话音刚落,一窈窕女子款款而出。 她一袭蓝衣,似晴朗长空,飞扬的裙摆卷着洁白的云朵图案,淡然一笑,面容清秀静美,如月沁人,一眼看去气质甚佳,落落大方。 是慕容琦。 江淮微笑回应,平静的眸子飞速的打量着她,慕容琦的长相随了她母亲,尤其是一双盛着桀骜的眼睛,最像。 慕容琦倒是热情,亲昵的拉住她的手,回身颐指气使,吩咐这吩咐那,听着那些丫头小厮一口一个‘是,表小姐’,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江淮心下好笑,怎么这些身世不正的女孩都这么狂?她一个,陆颜冬一个,明明都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却很会拿大,好像自己比嫡出还嫡。 温令漪一向不中意慕容琦,见她这样在江淮面前立威,脸色微微发沉:“琦儿,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慕容琦眼角含笑:“舅母不知,二表姐来了我有多高兴,平日里只和三位表哥说话,都要闷死啦。” 说着,她拉着江淮进了屋子:“二表姐,我知道你喜欢喝茶,尤其是庐山云雾,所以特地将珍藏的半盒拿出来沏了一壶,只是过了季节,没那没香了,你快尝尝。” 江淮被她按在木雕椅子上,举目环视了一圈,这‘听雪堂’名字不错,院子也干净利落,屋内的大致格局竟和留心居差不多,陈设却更加精巧,大件小件儿摆放的十分整齐。 最上心的是——四周的窗户竟不是纸,而是西洋进贡的稀有青碎纹玻璃,透进的光柔和不刺眼,这一屋子少说不下百金,还得是你能弄到才行,细嗅之下,还有一股从未闻过的清香,类似柑橘。 一直在身后的慕容清绕过众人坐了下来,顺手将茶斟了,说道:“这些家具都是新做的,母亲怕你闻不惯那新木头的怪味儿,特地在里屋焚了养神的玉液香。” 温令漪同坐一旁,握着江淮的手,轻声相问:“准备的匆忙,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江淮忙不迭的接道:“喜欢,当真是非常喜欢,舅母太费心了。” 温令漪摇头,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你这次来,就多住一段时日,左右你舅舅和两个表哥常不在家,就剩下你们这些孩子能多陪陪我了。” 江淮点头,轻轻呷了口茶,舌尖一触到那茶水,她就觉得不对劲儿,这绝对不是慕容琦说的过了季的茶,而是压了两年的陈茶了。 回头望着慕容琦,她目光硕亮,似笑非笑。 温令漪也喝了口,她素日不喜饮茶,并不能品出其中的好坏,便笑道:“好了,忙了一天,时辰也不早了,你就先歇下吧。” 慕容清本想在叨扰一会儿,却被自家母亲揪着耳朵给揪走了。 江淮窃笑一番,起身送客。 待温令漪等一行人离开听雪堂,江淮合上院门,脸色霎时死沉。她阔步进屋,拿起那壶茶水利落的摔在地上,滚烫的绿水伴着刺耳的碎裂声四处横流,冒着袅袅白气。 北堂吓了一跳,忙问道:“大人?怎么了?” 江淮目光极冷,回忆着慕容琦临走时那自得的模样,缓缓攥拳:“敢给我使下马威,当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北堂一下子反应过来,小声道:“大人,您和她都是表小姐,地位相同” “地位相同?”江淮站起身,望了下窗外的金红色夕阳,回身合上窗户,冰冷道,“我是豫国公的嫡亲女儿,她算个什么东西,想和我平起平坐!” 北堂见她是真动怒了,劝阻道:“大人息怒,从前她是御史府唯一的大小姐,如今您来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难免势力,她这样不过是想充充样子罢了。” 江淮目光阴冷,不再多言,既然这慕容琦想先下手为强,那自己就只能后来者居上了。 在她面前耍心眼,找死。 北堂蹙了下眉,慕容琦今日也太过露锋了,非要在众仆人面前给江淮施威,以示地位。 她打开行礼箱子,取出里面的书卷衣物整理好,瞧着天将晚了,打了热水来,道:“大人,折腾了一天,还是快些歇息吧。” 江淮将最后一卷书简放好,却不急着更衣,而是吩咐北堂不要出声,自己单披一件小衫,谨慎的伫立在院中。 天色已晚,冷月当空。 江淮环视了一圈墙头,有冷风撺掇在那砖石的缝隙处。她将下巴抬高,眼珠曜如朗星,轻巧的声音停了停,才刺破死寂响起:“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片枯叶子贴着地面卷起,调皮的撞上她的裙角,发出‘沙沙’的渗人声。 北堂望着自己大人的背影,躲在门后,精神绷的厉害。 江淮则目不转睛,依旧镇定道:“我知道你在附近,我也知道你是谁,你就不必藏着掖着,出来当面说话。” 四周除了细碎的飞石响动,并无其他声音。 江淮也不急,只是往后退了两步,语气忽近忽慢:“既如此,非要我逼你吗?” 说着,她右手侧翻,一柄三寸长的蛇皮短匕现在掌心,她再一甩,直接向自己的脖颈处划去! 北堂一下张嘴! 就在那锋利的边刃将要触碰到她白皙的肌肤时,右边的墙头上‘嗖’的飞来一块极小的石头,打在那刀刃上! 力道一斜,划破了衣领。 那短匕顺势插入土地,江淮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再抬头,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是白天的那个黑衣人。 他仍旧是老样子,不过面上的黑纱已经换成了一个银制的半遮面具,只露出棱角极好的下颚,和那张紧抿着的薄唇。 江淮垂眸,盯着他腰间的那枚银制的十字架,了然于心。 “百里。”她淡淡道,“果然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百里现身 百里一身乌衣肃立在院中,周身华亮,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这深夜中重的出奇,他极美的唇缓缓张开,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淮一指他腰间的银制十字架,冷淡道:“那东西,只有十字阴阳卫才有,而你们七个兄弟中,只有你和我一样,会断骨。” 十字阴阳卫,共七人,是六道阁分裂出的一个秘密组织。江淮幼年习武,总以为自己吃了太多的苦,直到她无意间看到他们七人训练,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磨砺。 他们七人都是六道阁宗主——贺荣从路边拾来的野孩子,因着骨骼惊奇,所以被选入阴阳卫,从小进行惨绝人寰的封闭式训练,十年后,正式出关。 说是人,他们更像是一把刀,一把专为主子效力的刀,而且各个武功绝高。 他们七人是按功夫高低排大小,百里为老四。 ‘百里’两字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姓氏。贺荣将他带回六道阁的时,他只说自己是东晋百里家的人,父母亲的具体名字却不记得。 在中原,复姓皆为大家族,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传承。 但也有一点,就是血脉必须纯净。 最闻名的不过百里家,一直是族内联姻。 百里,怕是其父亲和外面女人的私生子,所以被赶了出来,连个名字都没有。 江淮无言的往前走了两步,百里后退。 江淮又往前走了两步,百里再欲后退。 “是谁叫你来的!叫你来做什么!”她蓦地发问。 百里将要腾起的身子又重新收势,冷冷道:“是少宗主,他叫我来保护你。” 江淮算着日子,也就是说贺子沉前脚刚回大燕,后脚就把他派来了。 她挥手:“你回去吧,顺便告诉师兄,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百里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似的扎在地面上。 江淮怕他修炼久了,理解能力提不上去,便放慢了声音,又说了一遍:“我有北堂保护。” 百里半张脸毫无表情,道:“她保护不了你。” 一直站在角落的北堂顿时不悦,撸着胳膊就要冲上来,却见百里手指一动,快到无影! ‘啪’的一声,北堂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脚踝,摔了个狗啃屎,而百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江淮蹙眉,忙把北堂那个蓄势待发的活火山送回屋子,回头对百里道:“你没来之前,我一样好好的,我的本事虽不如你,却也不差,能保护好自己,你回去吧。” 百里眼中冷漠:“那为何在假山后面,你被他欺负的翻不了身?” 江淮被问的一愣,听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眸中复杂,脸上浮上一丝莫名的绯红:“谁?” 百里仍不自觉:“就是在佛门外的官道上,和我交手的那个男子。” 江淮绝望地闭了眼。 这么说来,全被他看见了?! 半晌,她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我那是欲擒故纵,你懂什么。” “可我只看见了纵,没看到擒。”百里眸中好容易疑惑起来。 江淮险些仰过去,连连解释道:“这个擒很有讲究。” “讲究什么?” “讲究的是时机,对,时机。”她掏出扇子,玩了命似的扇风。 百里冷淡的摇着头,依旧固执道:“你也是六道阁的弟子,自然知道我们七兄弟的铁律,别为难我。” 说着,扯下腰间的十字架扔给她。 那十字架在冷风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沉沉的落入江淮的掌心。她抚摸着上面的细小纹理,道:“这是什么意思?” “除非你陷入生死危机,否则我是不会露面的。”百里指了一下十字架,“这是我的身份,也就是我的命,若是哪天我死了,请你把这个带回六道阁,把它交给替代我的下一任阴阳卫。” 他说这话,语气却十分冷静,字字缝隙间掺杂的淡漠让人无故生悲。一个人将自我的生死看得如此轻拂,是有多么不留恋人世。 家族? 家庭选择抛弃他。 爱人? 阴阳卫不可动情。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近乎洗脑的职责了吧。 江淮心头微哀,对上那人死寂的视线,他本该是百里家族众星捧月的宝贝,如今却沦为他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 罢了罢了,就算把百里赶走,师兄还是会派别人来的,要是过分了,说不准自己奔来。有个护卫在身边也好,更何况还是个武功一级棒,忠心耿耿的护卫。 “哎——” 她叹了口气,转身要进屋子,却听到他又问道:“当时我要杀他,你为何拦着?” 江淮脚步一停,回头,目光微冷:“你要杀他,经过我同意了吗?” 百里面不改色,道:“杀他,不用。” 江淮视线微眯,带着一丝谨慎:“为何不用?” 百里答道:“少宗主说,此人太过危险,不能久留。” 江淮晃着手上的十字架,慢慢道:“现在你是我的护卫,一切都要听我的,宁容左这个人很重要,你不能杀他。” “对你?” “是对我要做的事,很重要。”江淮瞪眼强调。 百里目光稍稍一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淮停了停,再次说道:“你若是无法保证只对我一人尽忠,就回去吧。”说着,就要把十字架扔回给他。 “我知道了。” 百里比风还轻的声音很快响起,他凌身一跃,飞过墙头,不知去了哪里。 江淮望着他离去的墙头,手在门框上顿了一顿,才将屋门合上。 北堂早已等不及了,一把拉住她说道:“大人,那个百里到底是什么人啊?” 江淮退去外衫,单着一件白色的内寝衣,语气清冷:“自己人。” “自己人?”北堂不屑冷哼,“看他那唯我独尊的样子,我是没瞧出来。” 江淮瞄她一眼,淡淡道:“他们兄弟七个都这样,在武功高的人眼里,剩下的人只分两种,比自己更厉害的高手,不屑一顾的蝼蚁。” 北堂挑眉。 “罢了,快睡吧。”江淮钻进榻里,拢了拢被子,“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烦心事呢。” 北堂点头,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道:“大人,那个百里和明王殿下,谁武功更高啊?” 江淮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些,刚要开口,就听到窗外有人远远的传声过来:“当然是我。” 两人同时一愣。 江淮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来,扑到窗子边,看着院墙上站得笔直的那人,惊奇道:“你不睡觉吗?” 百里立在冷风里,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只是所问非所答:“若不是今日滑了脚,也不能被他发现。” 江淮动了动下巴:“我说你不睡觉吗?” 百里望着她,目光冷凝:“等你睡了,我就去睡。” “那我睡了。” 江淮大力的合上窗子,一想起这几晚睡觉时,都有个木头桩子钉在外面,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顿时不寒而栗。 北堂也是被百里的举动给镇住了。 江淮靠着窗子,又回头的侧瞟一眼,小声道:“北堂,你今天就睡在屋里吧。” 北堂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江淮望着那窗子上映出的身影,眉间无奈一蹙,只得继续回去梦周公。 自此,养成了和衣睡觉的好习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论论规矩 翌日。 江淮站在窗前,温热的手掌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犹豫片刻,猛地推开! 院内空荡,唯有石桌上停驻的一只家雀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左边墙头,没人。 右边墙头,没人。 她本以为百里走了,一口气刚刚松下,就听到院角落的那颗巨大的杉树上,有冷冷的声音传来:“宫里有消息送来。” 江淮身型猛停,险些崴了脚,她扒着窗边,瞪着眼睛看过去,终于在那一片翠绿中发现了藏匿的很好的百里,她有不可思议道:“你一晚没睡?” “你一醒,我就醒了。”他手腕一甩,一抹白色的光影‘嗖’的从窗子飞了进来,直接钉在了桌子上! 江淮眼前一花,视线顺过去,只见一封掌心大小的信帖,直直的立在桌上! 其中一角,入木半寸! 就连刚睡醒的北堂也被这一招吓得清醒过来,她唰的起身,凑到桌子前,盯着那缝隙处冒出的极淡白烟,由衷赞叹道:“这武功也太高了吧!” 江淮也被这招给惊到了,触信的手微停了停,才取下来。 百里不知何时到了窗前,未及察觉,又闪进屋内。他依旧戴着昨晚的半遮银制面具,不苟言笑,眼中清寒,唇角冷凝,不过头发上的树叶却有些破坏气质。 江淮并无勇气帮他摘下叶子,只是说了一句,翻开手里的信封,取出一个小条来,上写着:鬼伐搦战,南疆告急。 百里掐下头上的树叶,轻轻的放在窗框上,任其吹走。 江淮侧目,只觉得稀奇,没想到这人冰冷的面下,倒有一颗细腻的心。 百里回身,一字不差的转述:“这是司城从南疆传来的消息,天还未亮,皇上就已经召了几位公卿,去御书房商议了。” “大哥可在?” 百里点头:“已经在宫里了。” 江淮微微垂眸,这鬼伐是边蛮的四大部落之一,是远古多渊人的后代,俗称游牧部落,擅战喜战,四处挑衅。 不过既然能进入中原,触碰到大汤的边疆防城,定然是其余野国视而不见,甚至故意放行造成的。 她琢磨片刻,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加之皇帝未还未传召,到底不清楚细小,只好说道:“先去上御司,等” “表小姐!” 院外有人不请自来,声音极近。 江淮一愣,再回头,百里却不知何时消失了,连一丝丝响动都没有。 “表小姐!” 院内那人还不等江淮开口,自己就推门进来了,还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她笑意吟吟道:“表小姐可用过早膳了?” 江淮蹙眉打量着她,以为是温令漪派来的,遂道:“舅母传饭了?” 小丫头笑得甚是欢愉,连忙点头:“是,就在正厅,一家子都到齐了,就差您了。” 江淮不着痕迹的将一只茶杯推了推,挡住那桌上被百里弄出的裂缝,抬腿便要走。 “表小姐且慢。”那丫头却伸手拦住她了,笑嘻嘻的说道,“您昨日刚来,不清楚咱们府上的规矩。” “规矩?”江淮说着,耐心已消失大半。 那丫头并未觉察,依旧言之凿凿的说道:“是,这是老夫人定的规矩,所有小姐少爷在用早膳前,都要去祠堂拜过先祖的。” 江淮眼底微深,她方才就觉得这丫头眼熟,猛一想起来,这不是昨日跟在慕容琦身后的那个吗! “谁叫你来的?” “是琦姑” 她问的又厉又疾,小丫头想都不想,脱口便道。 江淮冷笑,这慕容琦一早醒来没事做,只想给自己下了绊子,叫自己出丑? 那她也太没追求了。 小丫头被诈出了话,脸色通红。 她想在江淮面前耍心眼儿,殊不知面前的人是长安最会耍心眼儿的人。 江淮本就厌怒她的无礼,这下又被她抓到话柄,又怎肯放过,直截了当的说道:“不去。” 小丫头一急,舌头有些打结:“表小姐,那可是老夫人定的规矩。” 江淮边说边往外走:“谁定的我也不去。” 小丫头盯着她的背影,心底焦急,慕容琦承诺,若是她能让江淮当众出丑,就升为一等丫头。 她咬了咬牙,又追了上去:“表小姐,您若是不去,老夫人是会生气的!” 江淮霍的转身! 小丫头一个急停,好悬撞在她身上,她抬头,对上江淮幽意森森的眸子,有些心虚:“表小姐?” 江淮身子倾轧,语气颇为凌厉:“第一,我是外家子女,又是女官,破了你们慕容家族‘女子不得入仕’的规矩,第二,昨日舅母说了,一切规矩按我的来,当然,我的规矩并不是侯府的规矩,而是幼时在大燕的规矩,第三” 她话锋一转,威胁道:“我现在就去问舅母,若是没有这个规矩,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丫头闻言,吓的双腿一软,连忙抓住她的手,哀求道:“表小姐!表小姐!” 江淮一把推开她,目光阴冷,静等她开口。 小丫头憋着泪水,搅着手指,小声道:“是是琦姑娘叫我来的。” “她叫你来” 江淮话说一半,院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婆子,气势汹汹的,二话不说照着小丫头的脸劈手就是一掌! 跟上来的北堂被吓了一跳! 江淮也是闷头一愣,见那婆子又要打她,连忙将那丫头拉在身后。 婆子未察,险些挥了个跟头,她指着那丫头大声骂道:“你个不知道哪条野狗刨出来的腌臜东西!糊弄人糊弄到表小姐头上去了!还不快过来!” 江淮躲着她的吐沫星子,问道:“怎么了这是?” 婆子按住她的手,说道:“表小姐,我跟您说,咱们老爷和两位少爷常年不在府中,除非老夫人通传,所有人都是在自己房里吃的,也不用去什么祠堂拜什么祖,都是这死丫头瞎胡诌的!要不是翠竹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那丫头闻言,又气又骇! 她就顺便和翠竹提了一嘴! 那小蹄子居然告她的状! 这婆子是管家的媳妇,府里上上下下的丫头小厮都怕她,江淮也觉着这人和自家师娘有的一拼,连忙阻止道:“你别打她,有话好好说。” 婆子哪里肯听,推开江淮,一把拽过小丫头,死命的往出带她,一边走一边骂道:“你个没脸的小贱皮子!以为你家琦主子是个什么东西!敢来听雪堂胡闹!” 小丫头奋力挣扎着,最后除了在地上用脚犁出几条痕迹来,什么都做不了。 江淮看着远去的两人,在心里为小丫头默哀一分钟,回头,对北堂道:“你去回了舅母,就说我有些急事,先去上御司了。” 北堂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新城告急 上御司。 江淮心里装着事情的时候,极其喜爱临摹草书字帖。 北堂端着早就凉掉的茶站在一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和她一起着急。 案前,江淮执着毛笔,舔饱了墨水,手上越写越快,思绪也同动作一般飞速。 既然消息说,鬼伐部落是绕过平梁,一路顺着寿水突袭来的,那途中必然会经过东晋。而他们若是能如此顺利的摸到大汤疆防,就说明,东晋是故意放行的。 因为寿水战事,东晋怕是恨死了大汤的横插一脚,巴不得万国来战,一举剿了大汤。 再者 “大人!” 山茶从殿外跑进来,连忙道:“秦总管传来皇上口谕,召您去御书房。” ‘咔嚓’ 两指微微用力,那根粗壮的狼毫瞬间裂出一道细纹,隐有折断之势。 江淮紧蹙的眉丝毫没有松泛,反而越蹙越紧,她将脆裂的毛笔掷在一旁,点了下头,二话不说就往外赶。 北堂盯着那空荡荡的殿门处,心口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一——一——一—— 与那日不同,今日的御书房里甚是热闹。 禁军统领——李侃元并其次子李子尘也在,同样在场的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慕容秋和齐国公——陆誉。 江淮进殿行礼,举目环视,发现并无皇子在场,自觉地和陆颜冬站在一处。 两人互瞟一眼,各自嫌弃。 皇帝站在置好的沙盘前,手指划过鬼伐的突袭路线,面无表情:“君幸,想必你也知道鬼伐突袭我南疆新城的事了,其余公卿各持己见,僵持不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着,冲她招了下手。 江淮应了一声,静静的走了过去,在那沙盘上打量了一眼,上面横七竖八的画满了痕迹,想必方才一定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回皇上。”她轻声道,“鬼伐是游牧部落,人口虽少,但也有个二十万的样子,且皆是打仗的好手,即便南疆城防坚固,又有司城率领十二万精兵驻守,咱们也没必要和他们去耗,有损人力不说,也太小家子气了。” 皇帝颔首,思忖道:“方才邓回也是这个意思。” 江淮瞥了一眼那个站在角落的人,回头又道:“皇上,鬼伐虽是游牧部落,四海为家,但寿水方圆百里,除去湍急的江流,并无可食之物,也没有可以驻扎的地方,他们这二十万大军能一路不减的突袭而来,必定是有后援。” 皇帝抬眼,目光幽深:“你的意思是?” 江淮指了指沙盘上的那个插着红旗的鼓包,意有所指道:“怕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慕容秋蓦地抬头,眸中微微翻覆,又缓缓的低下头去。 皇帝眼中同闪精光,他知道江淮说的是东晋,却不由自主的想到别处,旋即道:“寿水战事,朕出手帮了平梁,怕是惹怒了其他人。” 江淮点了点头:“皇上说的不错,晋王喜战,在位三十余年,四处讨伐,无非是想一统疆外六国,与大汤并争中原,怎奈国库空虚,国力稀薄,别说打仗了,就是养兵也困难,百姓又成日哀哀叫苦,有心无力罢了。” 她往前凑了凑,望着沙盘,摸了摸下巴:“只是如此劣势,他又是如何串通鬼伐族长,要他来祸乱我大汤的呢?” 李侃元上前一步,沉声道:“当然是投其所好。” 江淮瞥眼,微微让了一个身子:“李统领的意思是?” 李侃元解释道:“抛去钱粮这两个必需品不说,数年前,鬼伐族长炎真曾向我大汤求娶和亲,不过被皇上拒绝了,他怀恨在心这是其一,其二,炎真迷恋中原女子人尽皆知,想必晋王” 江淮凌眉一蹙:“晋王膝下只有仪龄公主一个女儿,该不会?” 李侃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那仪龄公主正当妙龄,又生的如花似玉,天仙似的,想必炎真是不会拒绝了。” 江淮颇为心惊,那鬼伐族长炎真虽是百人难敌的英雄好汉,可今年少说也有六十有余,再强悍也是个枯壳子了。而仪龄公主及笄不过半年,晋王为了一己私欲,竟能将爱女推入刀山火海之中! 她略微收了吃惊,思量道:“这么说来,咱们此役要对付不仅仅是鬼伐,还有东晋。” 慕容秋终于开了口:“寿水战事刚刚告捷不到三月,东晋此时再次出手,想必也是下了血本,颇有些孤注一掷的意思,皇上,此役不能小觑。” 皇帝颔首,淡淡道:“这疯狗咬起人来也挺疼的,南疆将兵皆寡,若是此时东晋联合鬼伐一起进攻新城,怕也受不住,眼下只有司城一人在那里驻守,实是不妥。”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汇聚到了皇帝身上。 如果他此时将江璟调回南疆新城,无疑是再次放弃刚刚收回中央的兵权,纵得长信旧臣得意,可谓放虎归山,暗藏内乱。 但他若不这么做,司城一人难敌战事,若新城沦陷,南疆被闯开个豁口,其余三疆必定接连受挫,激起外乱。 皇帝目光幽暗,难探其意,众人看向他的视线也多了三分捉急和猜测。 “罢了。”皇帝骤然开口。 江璟猛地攥拳。 江淮死盯着他,咽了下口水。 她心中还悬着另一件事。 “李侃元,朕暂任命你为大将军,三日后,带着兵权的交接密令,火速赶往南疆新城!”皇帝道。 李侃元点头,拱手道:“是,末将遵旨。” 江璟闻言一愣,面色铁青,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站在这儿! 想着,脚步几乎要迈出来,可在触及到江淮那微厉的的目光时,又克制住了,不甘的缩了回去。 邓回左右瞟了一眼,低声出言:“皇上,李统领久未带兵,怕是技巧生疏,且此役颇为重要,依微臣之见,还是速派征北将军回去为上策。” 齐国公——陆誉虽爵位颇高,但素无实权,在朝中难寻一席之位,多年来一心想攀江家的高枝,见状,连忙附和道:“是啊,皇上三思。” 武将一向不喜文官,对于他们的酸臭言辞更是看不上眼,李侃元不满的冷哼道:“二位这是什么意思?!我李侃元虽不如郭太师当年风光,但也征战无数,功绩赫赫,怎么在你们眼里,倒不如江璟那个孩子了!” 邓回一直是低着头,闻言,退回原来的立处,再没说话。 倒是陆誉这一嘴说出去,不知道怎么往回收了。 江淮不着痕迹的勾了下嘴角,圆和道:“统领息怒,想必他二位的意思不是看不起您,而是担心您离开长安,无人统领禁军,是个缺口,难保皇上安危。” 李侃元横瞟她一眼:“御典大人不必担心,我的副将是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闪失的,其次,还有陆统领所掌的十六卫把守宫禁,怕什么!” 他话锋一转,目光戏谑:“再者说,大人师承六道阁,武功精绝,有大人随侍皇上左右,何人敢行刺呢?” 江淮也不反驳,也不附和,只是轻轻一笑,目光深邃。 方才皇帝下令之时,李侃元的状态完全是意料之中,想必是这两人早就商量好了,今日将他们招到这来,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望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江璟,她心中却万分轻松,只转过头去,和得意非凡的陆颜冬对视了一眼。 被人当枪使,美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和亲事成(二更) 出了御书房,江淮并江璟邓回两人一同回了上御司。 窗前,江璟盯了一会儿手里那杯温热白袅的庐山云雾茶,无趣的放在桌子上,‘咣’的一声,引得其余两人将视线投了过去。 江淮抬眸,复又垂眸,语气清淡:“大哥这是怎么了?” 江璟剑眉紧皱,这才将心中疑惑道了出来:“方才在御书房,你为何不叫我说话?” 江淮微微歪了下头,目光中闪过一抹笑意。 江璟更加不解,一头雾水,险些发作! 邓回忙按住他,悄声说道:“将军这还看不出来吗?” 江璟怒喝:“看出来什么?” 邓回笑了笑,声音微提:“和亲的事,成了!” 江璟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浇熄,目光纳闷的望着他。 江淮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书案前,重新执起一杆新的狼毫,铺好宣纸,垫上镇纸,挽好袖子,露出白玉般的手臂,一边研磨,一边慢悠悠的说道:“本来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没想到此次新城告急,晋王和炎真倒是推波助澜,帮了我一把。” 邓回接茬道:“不错,平梁是个现称的粮库,皇上势在必得,只是害怕旧臣得势,所以先搁置了,但此次新城事发,我大汤想要迎敌,就要先解决兵乏粮寡的问题,兵乏是其次,休养几月即可,主要是粮寡,若粮食储备充足,就算是干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说着,他口渴的呷了杯茶,对江璟继续道:“至于皇上为何派李统领,而不是将军您,也不难解释,他一来怕您回去,重夺兵权,旧臣借势东山再起,二来,也是怕您再立战功,功高震主,更难控制。” 江璟屏气凝神,片刻道:“那他就不怕和亲” “为帝者,要取舍果决。”江淮挥毫,看上去心情颇好,“比起你回南疆新城,还是和亲更稳妥些,虽然到时江家地位水涨船高,但也不过是个虚名。” 江璟被说得摸不着头脑,也不怪他,他是动手不动脑,像这种玩转心计的事情,倒不如一柄利刃大杀四方来的痛快。 江淮素知自家大哥的心思,便道:“别以为成了驸马爷就了不起了,那文修公主嫁过来,说好听点,是下嫁,结两国秦晋之好,说难听点,就是我大汤牵制平梁的质子,到时候亲生女儿被人掐在手里,不知是谁不敢轻举妄动呢。” 江璟微微敛眸:“梁王不会如此愚蠢,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江淮挑眉,打量着写好的前后赤壁赋,淡淡道:“有什么目的?大哥没听那个大嘴巴的使者说吗?那文修公主一门心思的要嫁给你,梁王本不同意,怎奈扛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好答应了这门和亲,说起来,也是无奈。” 江璟起身,略微甩袖,立在窗前:“我不过是她救她一命,还赖上我了。” 江淮和邓回对笑一眼,又低头缓缓写着:“像大哥你这样的粗汉子,怎会懂得小女儿的细腻心思,身处险境,无人相助,绝望之时,一壮志英雄披荆斩棘,仅为你而来,放在谁身上,都会动情的。” 江璟冷哼:“妇人心思,我自然不屑。” 江淮仍旧没有抬头,语气中却多了一丝怪异:“像文修公主这等女子,要不然就是不动心,否则一动心便如洪水塌坝,你想拦,都拦不住。” 江璟健硕的背影带着一丝丝的凉:“亡人虽逝,可我心里也装不下别人了。” “没人叫你装下她。”江淮深吸了口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字,“只叫你单辟个院子好生养着,全当是请了尊佛,好好供着就罢了。” 邓回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点了点头:“大人说的不错,其实细想想,梁王此举也有讨好大汤,向大汤示忠之意,疆外六国,数平梁最弱,若不赶紧寻一靠山傍着,迟早灭国。” 江淮放好毛笔,将抄好的一页交给北堂晾干,附和道:“总之,文修公主嫁过来,能借势让旧臣走出眼下的困境,只是,若是平梁胆敢犯不忠之乱,她也是最先死的,江家,则是最先被连累的。” 江璟目视前方,目光深长,听着身后两人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 古今痴儿女众多,却不想,文修公主的一片痴心放在自己身上,是全要倾覆东流了。 锦瑟。 他心念着那个温柔深明的女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已无所求。 “大人。” 山茶走了进来,说道:“方才礼部的郭郎中派人传了消息,说穆家大小姐来长安的路上被贼人劫了,现下因付不出房钱被困在万仙楼了,他有事走不脱,叫您去接一趟。” “穆玟到了?”江淮问道。 山茶点头:“是。” 江璟转过身来,颇有些不快道:“这个郭凛,就知道偷懒,怎么不叫郭染那小子去,再者说了,穆雎不是在府里吗?” 江淮一边收拾书案一边说道:“郭太师不便行动,郭伯母又不宜出面,穆雎前两天掉花池子里了,身子还没好,至于郭染,从井里爬出来还在卧床呢。” 说着,对江璟道:“一起回府吧,想必母亲已经在准备午膳了。” 江璟望着她,颔首。 ——一——一——一—— 三人刚要到佛门下,就瞧见那门外的官道上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那马夫对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一扬长鞭,木轮急旋,踩着昨夜遗留的水渍,飞驰而去。 江淮蹙眉,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是谁的马车啊?佛门是官员专通的城门,也没见谁” “那是平梁使臣的马车。” 江璟冷声道。 邓回转头看着他,这使臣是江璟一路护送回京的,这马车他再熟悉不过了。 江淮脚步一停,霎时间定住,她并没有回头,两秒后,声音悄然而来:“果然不出我所料。” 江璟也站住了,他目光复杂,思虑良多:“君幸,我若和了亲,是不是再也回不了新城了。” 江淮闻声苦涩一笑,她就知道自家大哥在担心这件事,遂回身宽慰道:“不会的,天下之事,瞬息万变,白云苍狗仅在刹那间。” 她走近两步,拉住江璟的袖子,轻声道:“你先和亲,破了困局,剩下的事,我自会安排。” “你怎么安排?”江璟说着,反拽住她欲抽回的手,沉声问道。 江淮对上他漆黑的眸子,笑容如寒冰:“从前怎么安排,眼下就怎么安排。” 邓回也接过话茬:“这五年,大人一直安排的很好。” 江璟目色发冷,面无表情。 江淮推开他的手,和邓回说说笑笑的往出走。 江璟望着她的背影,抬步跟上,双腿却异常的沉。抬头,本来碧澄的天空却隐隐发黑,压抑可怖,那杀气浓郁的阴影逐渐蔓延,像是大片挑染的幕布,逐渐遮蔽住整个视线,缝隙不留。 低头直视,皇城为海,身为舟。江淮那消瘦的身子卷在无形风浪中,看似摇摇欲坠,实际上却根如磐石,无可晃摇。 他叹了口气,胸口发凉。 这九重皇城,冥冥中扼杀了无数人的性命,他们看上去是活着,其实心里已于死人无异,没了勃勃生机。 而最可怕的是,这场储位之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春水吹皱(三更) 南塘街。 江璟先行回府,江淮下了马车,带着北堂一边闲逛,一边往万仙楼的方向蹭去。 这万仙楼和承欢楼相距甚近,却不互相争利,后来才得知,是同一家的买卖,三年前起步,如今已经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了。 与承欢楼不同,万仙楼是单纯的酒楼,吃喝其次,又可供客人住宿,就是价钱偏高,一般老百姓都消费的有些困难。 像穆玟那样眼高于顶,自认压倒元白的性格,选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北堂见江淮左看看,右看看,一点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轻声道:“大人,咱们还是快点儿吧,那穆玟好歹也是穆家的大小姐,就这被压在万仙楼,影响不好。” 江淮付了钱,捧着一油包的栗子酥,边吃边说道:“你急什么,那万仙楼里有吃有喝有玩,叫她多呆一会还不行。” 北堂知道他们这群人自幼长大,最不待见的就是穆玟,索性也不说话了,买了包瓜子,跟在后面津津有味的嗑着。 两人又当街站在摊位前,吃了半个西瓜,两碗馄饨,一盘菱粉糕。卖家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妇人,认出她是江淮说什么也不肯要钱,江淮拗不过她,只好偷偷的把两枚铜钱儿塞在盘子下,闲悠悠的走了。 “好了。”江淮一拍北堂的肩膀,有些撑的说道。 北堂以为她终于要去万仙楼赎人,却不想她脚步一转,又向另一个面摊走去:“最后来一碗油泼面,就齐了。” 北堂摸了摸肚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大人,您还吃得下?” 江淮早就招手示意,那老板已经把做好的面端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拍了拍旁边的空席位,笑道:“只要是油泼面,再撑也吃得下。” 北堂打了个饱嗝,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问道:“大人,您怎么这么爱吃油泼面啊?” 江淮盯着那还滚着的热油和通红的辣椒面,加上成小段的绿葱和宽片的面条,香气浓郁扑面,惹得她口水直流:“我十二岁之前在大燕长大,师娘别的不会,就只会做油泼面,她做了十二年,我吃了十二年,毫不夸张的说,一天三顿都不会腻的。” 她拿筷子拨了拨,就着朦胧的热气,迫不及待的吃下第一口。 那老板一擦脸上的汗,笑道:“姑娘,这面怎么样?赶得上你师娘的手艺吗?” 江淮烫到了,忙不迭的抿了口水,唇瓣微红,应道:“好吃是好吃,不过较我师娘还是差点。” 老板哈哈一笑,边给其余人端面,边说道:“我知道差在哪儿,就差在这十二年的感情上。” 江淮闻言,目光中露出一抹少有的柔和,似是回忆起幼时的温馨,淡淡一笑,埋头将那碗香气四溢的面吃完。 当喝下最后一口汤,江淮浑身大汗淋漓,心情却很畅快,付了钱,夸了老板两句,终于准备去万仙楼。 可这腿刚迈出去,就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唤她。 “君幸?” 江淮下意识的回头,是慕容清。 他今日单着一件月牙白的精料长衫,上用金线勾着的大片的流云图案,衬的通身华贵溢美,再加上他那张如玉之容,清秀的让人不忍移目,潇洒走来,顿时成为街边妇女们的焦点。 江淮一见到他就想起那天的肚兜之事,转身想走,却被拽住。 慕容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盯着她红染染的嘴唇,笑道:“你不是上职去了吗?” 江淮扬了扬下巴:“我已经下职了。” 慕容清眉梢飞挑,又道:“下职了不回御史府,在这里闲逛什么?” 江淮傲然负手:“我出来逛逛还不行啊,倒是你” 她话说一半,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胭脂粉味,竟是从慕容清身上飘过来了。眼珠一转,瞟到他身后的承欢楼,江淮得意一笑,又道:“你竟然敢背着舅母出来寻欢!” 慕容清面色一怔,耳根‘唰’的红了起来,他连忙低头检查身子,衣服裤子都穿得好好的,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淮幼时失明,所以其余四感要比常人敏感,尤其是嗅觉。 慕容清看着她精巧的鼻尖一耸一耸的,微怒皱眉:“你个死丫头,属狗的,鼻子那么灵。” 江淮眼中戏谑:“你再说?我马上就去告诉舅母!” 她本是玩笑,作势要往御史府的方向走,慕容清却突然认真起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硬拉了回来,一字一顿道:“我就是陪朋友喝了两杯,没动真格的。” 江淮对上他一丝不苟的视线,蓦然觉得有些窘迫,连忙挤眉弄眼的干笑两声:“我就是逗你玩儿那” 慕容清的手几乎在江淮出言的一瞬间松开,他表情冰冷,心口却‘突突’的厉害,呼吸也又急又短。他控制了下情绪,尽量的低下声音,以示自己的冷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江淮笑得欢快,和他说了穆玟的事,邀他一同去往万仙楼。 慕容清提了提脚脚,两秒后,才阔步跟上。 他盯着江淮的背影,心脏有些发紧,一蹦一蹦的疼,像是被谁攥住了一样,轻咳了一声,面上竟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绯红。 慕容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见到她情绪就变得激动易怒,而且方才,他明明是真刀真枪的玩了一上午,却不由自主的撒了谎。 更别提,从西昌回来的第一天,便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晋国侯府。 是去探望慕容葏,还是看她,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江淮走着,听到后面的人没了声音,狐疑的转过头,盯着他稍冷的面色,打趣道:“怎么?马上就要见到穆玟了,你不开心吗?” 慕容清被问的一愣,不明所以道:“有什么开心的?” 江淮打量着拇指上的扳指,在暖阳下比了比,笑道:“你忘了小时候,满院子撵着人家,说要娶人家的时候了?” 慕容清好看的眉毛再次一皱,在记忆的浪潮里打捞着那模糊的片段,半晌,才恍然想起来,却不言语。 江淮端详着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啧’了一声,这人和小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从前那么爱哭鼻子,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现在倒是能屈能伸,像个男人。 慕容清轻推了下她的肩膀,冷淡道:“快走吧,就属你话多。” 江淮嗤的一笑,三步并作两步的窜进了万仙楼里。 慕容清的视线随着她移了过去,目光里的浮冰一点点消化。 小时候,他和两个哥哥一同去太师府玩耍,一众孩子吵闹了半天,决定玩捉迷藏,第一局他输了,于是作为惩罚,第二局,他当鬼。 结果,那时刚刚选为掌内女官的江淮为了表示自己的成熟,并未参加游戏,穆玟一心想赢,就她换了衣服。 他不知道,只记着追着那件霜色的长裙跑了半天。 边跑边喊。 “表妹,等你长大了,哥哥娶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不错,是明天 一个多月的免费期就这样结束了,《半壁图》明天上架。 第一次写书,第一次上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不水不烂尾,断更不超三次。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我是真的很享受这样隔着屏幕,用文字来交流的方式,很自由。 这本书从高一准备到高三,毕业了才选择正式发布,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大家可以安心追文,存稿细纲都有,不会出差的。 上个月10号发文,到现在一个半月多了,感谢一直陪伴我的所有读者们,你们真真是我码字时最坚实的后盾,真真的! 同样要感谢的还有陪我折腾来折腾去的绿萝编编,一个简介就忙活了两天,哈。 我不是太爱抒情的人,觉得感谢来感谢去都是空话,把文写好才是真。 没错,事实胜于雄辩。 —— 更新规律很简单,存稿数量不变的情况下,一天写几章更几章。 固定两章,不时三章,手顺四章,爆发五章,核变六章,末日七章 不玩笑,若是大家觉得本书还可以的话,就给个首订吧,拜托了。 更新时间:每天下午两点。 一定记住。 不见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红衣女子 小厮一路引着两人到了二楼最奢华的客房。 江淮并未进去,单打量着那上好的红木房门——雕刻精美,样式独特,就连上面挂着的帘子都坠的水晶,咋舌之余,不由得对这万仙楼的老板生出几分好奇,此人到底是有多阔绰。 慕容清随意拨了拨那帘子,问道:“这种客房,怎么算的价钱?” 这小厮是昨日新来的,不认得这两人,单瞧他们衣着不菲,就觉得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子女,态度自然而然的恭敬起来:“公子不知道,这是我们店里最上等的房间,一天是十两纹银,要是过夜的话,就是三十两纹银。” 江淮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她一个月的俸禄才三十五两纹银并三十五石精粮,这穆玟一晚上,就给睡出去了! 慕容清也觉得有些扯淡,皱眉道:“怎么这么贵?” 小厮把脸一扬,得意道:“二位可别小看了这房间,这间房,大到床铺柜扇,小到杯壶书简,全是我们老板娘精挑细选出来的,件件都是上等精品,就连里面的花花草草,也是一天一换,浇的都是景江上游的净水,又配了三个丫头伺候着,能不贵吗!” 江淮听得哑口无言,穆玟贪爱奢靡,在这里足足住了三晚,到今天是第四天,少说也得一百两纹银。这还只是房钱,再加上吃喝穿戴,雇丫头的钱,没有两百两,怕是下不来。 慕容清看着她艰涩的面容,有些迟疑道:“你该不会没带够钱吧。” 江淮气的牙痒痒,她下了职还未回府,身上只带了五十两银票和一小袋碎银子,竟不想穆玟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一分不剩,还拉了饥荒! 小厮见她囊中羞涩,顿时不把她放在眼里,一边往外撵一边说道:“没带够钱就敢来赎人?赶紧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江淮失笑,这小厮还真是势利。 慕容清刚要开口,身后突然有人轻声笑道。 “阿朱,怎么和御典大人说话呢?” 那声音像是浸了一层甜甜的蜜糖,柔软舒适,轻灵悦耳。 江淮总觉的这声音在哪里听过,疑惑转身,目光触及到一片鲜红,两秒后,才想起来。这是来找崔小溪那日,和她仅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半掩面容,遮着一张红色的纱巾,两条纤细的带子顺进乌发中,挽入钗尾。她眉梢飞扬,划出一道极美的弧线,眉下,是一双燃如烈火的炙热眸子,其中翻覆着的滚滚氤浪,似要将人吞噬。 看样子,她钟情于红色,也很适合红色,那衣衫上除去鲜血般的艳丽之景,毫无点饰。裙摆席地,流若酒殇,酥肩半露,腻如白玉,清晰地锁骨上,戴着一个澄金的项圈,上坠着一个精致的铃铛,随着她的步态,摇晃出脆诱的声音。 江淮目光微紧,这女子佩戴的纱巾偏薄,阳光打下来,也该映出几分遮住的轮廓。可她看了半天,心下生疑,这女子的纱巾下,应该还戴了什么东西。 慕容清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那女子直行过来,带着一抹幽静的香,朦胧难辨。 女子并未看他,只是直视着江淮,话却是对那小厮说的:“阿朱,这可是朝廷的江淮江御典,你方才冒犯贵人,还不快磕头认罪?” 这女子声音轻柔,却很有分量,阿朱好像很怕她,忙不迭的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的给江淮磕头:“大人恕罪!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才出言冒犯了大人!” 江淮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 阿朱却不敢起,只是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红衣女子。 她眼角飞挑,勾着凌厉的弧线,停了停,才说道:“还不快谢过御典大人。” 阿朱又‘咚咚’的磕了两个响头,才瑟缩着离开。 女子瞧着阿朱连滚带爬的样子,回头轻声道:“阿朱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江淮抬眼,眸中颇有深意,“你认识我?” “大人那日和崔小溪的婆娘大闹我的万仙楼,这才几日,就忘了?”她身姿如柳,随意一动,都宛若一副极美的墨画。 一提到这,江淮有些窘迫,连忙要解释。那女子却突然伸手,在她的肩头轻搔了一下,那指尖如玉剔透,带着丝丝的凉。 江淮一下子愣住,这感觉有些熟悉,未及细想,那女子再次柔声腻语:“小女子轻辞,见过御典大人。” 江淮闻言,眼睛又睁了睁。 原来她就是那个美名远扬的轻辞! 相传,她才情不输徐家姐妹,容貌可与花君比肩! 江淮清了清嗓子,笑得僵硬:“在下江淮,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这句话应该轻辞来说。”她眼角含笑,像盛着一汪春水,“大人盛名如雷贯耳,今日三生有幸,能见上一面,也不枉我多留了穆大小姐几日。” 江淮讪讪一笑:“徒有虚名罢了。” “其他的轻辞不知,单单这容貌就已经屈指可数了。”轻辞笑了笑,“我这里常有些朝廷公卿小聚,听他们说,大人做事飞扬跋扈,独断专行,长得也是面目可憎,可今日一见,大人美貌,世所罕见,可见是他们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淮看着她魅惑的样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慕容清皱眉,将她往后拽了拽,指着那客房的门说道:“我们今日是来赎人的,只是银钱不足,还望轻辞姑娘宽容几刻,我们把人领走,马上就着人来送钱。” 轻辞纤白的手指点了点唇瓣,那丹蔻的颜色要比口红还要艳上几分,她笑了笑:“慕容公子说的哪里的话,看在御典大人的面子上,穆大小姐这三日所有的花销我全免了,一文不取。” 江淮连忙道:“这怎么行?” 轻辞对着她明艳一笑,回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接连跟上。 穆玟住在这里的第一晚,随行的丫头就卷了包裹银钱跑了,单把她丢下,孤身一人,毫无分文,可又改不了大手大脚的毛病,总觉的有郭太师坐镇,谁也不能动他。 可长安的人只知穆雎,不知道她,小厮说什么都不肯放她走,到底是轻辞看了她一眼,就着人通知了郭凛。 此刻,穆玟坐在椅子上,双眼通红,像是哭了许久,她一见到江淮两人进来,忙不迭的扑了过去,道:“你们怎么才来啊!” 江淮稍稍往后退了退,眉间无奈:“我说你,当初和穆雎一起走水路不挺好吗?非要自己走旱路,这下好了,穆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穆玟本来就不忿,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又气又羞,一把推开她,冲了出去! 江淮皱眉,气上心头:“大手大脚的!她还有理了!” 慕容清面色冷淡,四处瞟了一眼,方才还站在他们身后的轻辞,已然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去当太监(二更) 目送郭家的马车将穆玟接走,江淮松了口气,这大小姐脾气,说不得打不得的。 慕容清理了理衣领,淡淡道:“好了,跟我回御史府吧。” 江淮回头看他,刚要应声,视线却扫过一个巷口,瞧见一人正贼眉鼠眼的盯着自己。 而那张满是脏污的脸,是崔小溪! 江淮眉间一皱,目光有些警惕,回身对慕容清道:“你先回去吧。” 慕容清凑近一步,问道:“那你呢?” 江淮巧妙的转了个身,挡住崔小溪,嬉笑道:“我还要再转一会儿。” 反正府里都是各自吃各自的,不必担心赶不上饭点的问题,慕容清也不再多问,只是点点头,轻轻的嘱咐了一句:“记得早点回去。” 江淮点头,顺便挥手:“北堂,你也先回去吧。” 北堂一愣,看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云的慕容清,无辜问道:“为什么?” 江淮没说话,只是继续推着他俩。 北堂素知自家大人的脾气秉性,只是嘱咐了两句,转身走了。 慕容清目光微微一柔,旋即也离开了。 江淮见他们走远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行了过去,巷口的风很大,排山倒海而来,刮得衣袂猎猎作响。她将崔小溪拽到巷子深处,望着那个邋遢脏污的男子,有些微微的惊愕。 培婴丹到手后,江淮付了他足足五百两银子,叫他回老家置办处田产,消消停停的过日子。 他怎么又回来了? 崔小溪咳了两声,拢了拢残破的衣裳,满脸狼狈:“大人我我可算找到您了。” 江淮瞧着他骨瘦如柴的样子,奇怪道:“我给你的银票,你不会全花光了吧?” 崔小溪一提到这,脸色顿时铁青,有些惭愧的说道:“其实” 江淮心下思量,那可是足足五百两纹银,就算是挥霍,没个一年半载也挥霍不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分文不剩,除去丢了被劫,就剩下一种可能——赌博。 果然,崔小溪低下头去,为难道:“离开长安的前一晚,我去了飘渺居,本想玩几把,谁知道输得极惨,我就想着再玩几把好翻盘,谁知道越输越多,五百银票不到一下午就输光了” 江淮气狠:“那飘渺居你也敢去?不是你一直输,是他们合伙骗你的钱呢!” 崔小溪咬牙,愤愤道:“他娘的” 江淮蹙眉:“该给的我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糊涂,现下我是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了。” 崔小溪搓了搓干枯的手心,‘扑通’的跪在地上,涕泪纵横:“大人!求大人可怜可怜我吧!” 江淮厌弃的后退一步,依旧不留情面:“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啊?五百两的银子砸下去,不是个小数目了。” 崔小溪见势,拼命的给她磕头,几次下去,额间已满是血口,他想去抓江淮的裙摆,却又不敢,只得道:“大人!只求大人给小人指条明路!求求大人了!” 江淮打量着他的一副好皮囊,心中微微一叹,这种货色,迟早用得上。 “你先起来吧。” 崔小溪执拗道:“求大人帮帮小的吧!” “我帮你!”江淮不耐烦的喝道,“你若再不起来,我可就不管了!” 崔小溪闻言,连忙抹干了泪水,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 江淮从口袋里将那把碎银子扔给他,冷冷道:“买身衣服,吃顿饱饭,明日午后,去皇城的咸水门下等着,自会有人去接你进宫。” 一听说‘进宫’,崔小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进宫?是去太医署吗?” 江淮面无表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对了,明天一早就别吃东西了,最好连水也别喝,省的净身师给你去势的时候麻烦。” 净身师? 去势? 崔小溪胯下一凉,似有冷风钻过,他微骇道:“大人!您是要我” 江淮挑眉,又掏出银票来全给了他:“不错,这五十两给你,去承欢楼好好玩一玩吧,以后就没机会了。” 崔小溪哪里肯接,他再次跪下,膝盖触碰到青石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大人!我们崔家就剩我一个独苗了!您您不能断根儿了啊!”他说着,眼泪又是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江淮再次后退,眸中冰冷,将银票扔在他身上:“舍得那个,就有这个。” 冰冷锋利的纸边划破脸颊,崔小溪瑟缩着身子,难熬的眨了眨眼睛,他抓皱那张银票,抽噎道:“真真的” 江淮手持扇子,一下一下的打着掌心,淡淡道:“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御前,或是调去灼华宫,伺候我长姐。” 崔小溪的肩膀抖个不停,内心七扭八拐,不知该如何决定。 在长安,没钱没势,只能等死。 进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 江淮看着他犹豫的样子,也不多说,只转了身,冷冷的扔了一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好好选,说不定真能飞黄腾达呢。”说罢,敲着扇子,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崔小溪缓缓抬头,满是脏污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亮的厉害,他深吸了口气,拾起银票,在身上用力的蹭了蹭,片刻,永不回头的去了承欢楼。 ——一——一——一—— 翌日,太医署。 崔小溪从疼痛中醒来,下意识的去摸裆部,却发现三件套,一样不少。 他心里陡然一惊,慌忙抬头,视线触及到屋中之景,更是色变! 这里不是净身房! 天还未亮,他就去了咸水门,在那里蹲了一小天,才有人出来把他带进去。 一路引到净身房,早有师傅提刀候着,他脱了裤子,咬了块木头,挺尸一般躺在板子上。 银光一闪,他就没了知觉。 再醒来,却是个陌生的地处,崔小溪紧张地吸了口气,入鼻却是浓烈发苦的中药味,这味道,让他一下子心安。 没有药味更能抚慰一个大夫的情绪了。 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明显是有人穿过了,衣摆处,还有一丝血迹。 “你醒了?” 身后有人冷冷道。 崔小溪回头,瞳仁骤缩,狐疑的呢喃道:“崔玥?” 崔玥点头,左手拿着药方,右手执着银勺,目光往返在三个砂锅上,说道:“左边的这个黑色砂锅,煮的是贤妃娘娘的安胎药,中间这个红色的,是淑妃娘娘的养神药,右边这个刚熬上的,是长平公主的驱寒药,她年纪小,怕苦,送去的时候记得带些蜜糖。” 崔小溪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眸中惊愕,好半天才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崔玥冰冷的视线移到他脸上,解释道:“是御典大人做的手脚,本来你现在应该在永巷挑水,是她托人把你弄了出来,塞到了我的太医署做杂役的。” 崔小溪蓦地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我这身子?” “知道你们家一脉单传,御典大人不忍心让你们家绝户,就收买了那个净身师,叫他做做样子,别动真格。”崔玥用银勺指着他,“总之,你现在是太医署的一个小杂役,名叫崔顺,记住了吗?” “崔崔顺?” 崔小溪愣了愣,瞟见衣服上的那抹血迹,登时反应过来。 那个崔顺,就是这身衣裳的真正主人吧! 江淮该不会为了把他塞进太医署,而把崔顺杀了吧! 崔玥看出他所想,语气颇带威胁:“这些你不用管,你只要记住,好好当你的差,时间久了,自然有好事落在你头上。” 说着,将还飘着热气的银勺撇在他身旁,又道:“好生看着药,我出去一趟。” 崔小溪看她走远了,在心里给江淮磕了十八个大响头,不停的念叨着她的好,连滚带爬的到了灶边,看着那咕嘟咕嘟的药汁子,心头微缓。 “还活着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深夜闹剧(三更) 深夜,月光渗漏,皎洁的虚影像是一条光滑的缎带,带着柔曼,轻灵的散落在院里。 郭凛从宫里赶回太师府,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他就着月色穿过回廊,却见到院里的凉亭下,坐着一位身姿窈窕,长发如墨的女子,围在朦胧的光晕里,怅若仙境神女。 郭凛剑眉一皱,往前又走了两步,看清后疑惑道:“灵儿?” 穆雎和罐儿里那只蝈蝈玩的正欢,闻声吓了一跳,回头瞧见是他,不自觉的拢了拢薄衫,道:“凛表哥。” 郭凛走过去,和她一同坐下来,问道:“这夜深更露重的,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穆雎纤白的手指把玩着那个小罐,淡淡道:“屋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我素日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很晚才睡。” 郭凛目光轻微,劝道:“可这也太晚了,快回去睡吧,你身子还没好利落呢。” 穆雎点了点头,瞧着他手里的药包,好奇道:“这是?” 郭凛一愣,举着手里的东西,语气蓦地有些僵硬:“这是我向崔玥给你要的补药。” 穆雎闻言,眸中的光芒又盛了几分,她欢愉的接过,轻声笑道:“多谢表哥。” 郭凛见她笑得甜美,眼中也柔和了许多,他虽性情和江璟有些相似,但在儿女情长上要更细腻些,穆雎的心思,她来长安的目的,他一早就懂。 只是,他却不能接受。 一来,旧臣地位飘如浮萍,尚有杀身之患未除,自保都难说,更别提保护她。 二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猛然转换感情,实在是做不到。 三来,她和黎泾阳已有婚约。 想到这里,郭凛的心微微的痛了一下,像是针扎,却又瞬间不见。 “好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穆雎纤瘦的身子上,低低道,“快回去睡吧,明日我带你去洞庭峰的山脚,咱们赛马玩。” 穆雎喜不自胜,心中尽是满足,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她拢了拢那件深色的外衫,嗅着上面清淡的药草味,娇怯的点了下头。 郭凛又帮她拽了下衣服,起身将要离开。 穆雎也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今夜的气氛太过温柔,也许是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较为难得,她踉跄着步子,竟鬼使神差的拉住了他的手! 这一下,两人都怔住了。 穆雎在这里坐了一晚上,身子都冷透了,一双小手也是冰凉的,指尖扫过,还有些微微的痒。 郭凛浑身的血都冻在那里,掌心感受到她肌肤刺骨的温度,有些怜惜的攥了一下,旋即就要松开。 可穆雎不肯,单用食指勾着他的小指,郭凛常年习武,掌心尽是薄茧,此时不知因为什么,温度骤然升高。 她的手指同样发着抖。 郭凛微微低头,瞄着那截如腻玉般晶莹剔透的手指,虽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然是巨浪拍案,乱石飞空了! 穆雎的眼底有些红,一双大眼睛蹬着他,目光中流出的期盼,惹人心疼。 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勾上去,爬到他的掌心。 郭凛依旧看不出表情。 穆雎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悬的厉害,可积压了多年的感情如山洪般倾泻而出,此刻想收,怕是收不回来了。 她低着头,清美的面上带着点点愁容,寒风吹拂起那缕鬓发,连带着心也吹动起来。哽咽一声,似有圆润的泪珠从鼻翼间滑落,说出的声音在这寂夜中,带着微微的渴求。 “凛表哥,我” 有人在角落里重重的冷哼一句。 郭凛瞟眼过去,是一脸怒意的程月如。 穆雎吓得指尖一颤,连忙要抽回手,却见那只一直未动的大掌,带着丝丝温度,主动将她握住了。 她猛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一抹晶莹,闪着亮光。 郭凛目不斜视,语气骤然发冷,是质问的态度:“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程月如在角落里看了半天,气的头冒青烟。 她从前在钱景春的府里,是最受宠的歌姬,地位与小姐不相上下,可谓说一不二,无人敢招惹。 可自从许给了郭凛,因着不受宠,成日备受冷眼偏对,就连一日三餐,也得四催五催之后,厨房才给做,还都是主子吃剩的。 不光是这些,程月如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些下等丫头的闲话,说她是条脏了的帕子,洗都洗不干净,所以郭凛才不碰她。 而且,自打穆雎来了之后,她是更被嫌弃的分毫不剩。 本就怨火深藏的她,见到今晚这一幕,再也吞不下这口恶气,泼妇似的冲上来,劈手就向穆雎打去! 穆雎尖叫一声,身子却猛地原地旋转,被郭凛挡住。 他抵住程月如,却还是被她锋利的指甲抓伤手背,皱眉喝道:“你干什么!” 程月如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个劲儿的去抓穆雎,大声叫嚷着:“你个死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勾搭我的男人!不要脸的贱种子!下作的小娼妇!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穆雎被说得气冲上头,她自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说她,于是乎,也撸胳膊挽袖子,推开郭凛,和程月如扭打在一起! 一直躲在暗处的郭瑾愣了愣,今夜的事,还是她给穆雎出的主意,谁知道眼见着要成的事,被半路杀出来的程月如给搅和了! 更何况,她哪里容得下她这么说穆雎,尖叫了一声,也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这回轮到郭凛怔住了,杀出了一个程月如不要紧,郭瑾这丫头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不知不觉,好像被人摆了一道。 看着那三人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哑然失笑,想要上前拉架,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闹什么呢!” 有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后方袭来。 郭凛回头,看着单披着一件外衫的穆青柠,忙低下头去,道:“母亲。” 穆青柠由一行丫头簇拥着出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猛然喝道:“都给我住手!” 穆雎和程月如同时松开了手,只有郭瑾还抓着程月如的头发不放。 穆青柠气的大喝,拐杖险些把地面戳个窟窿:“都给我松手!” 郭瑾瞪着眼睛,又推了她一把,这才拉着穆雎站了过去。 偌大的庭院,灯火通明,唯见程月如一人衣衫不整,发丝泄落,连哭带嚎的满地撒泼。 “怎么回事!”穆青柠气喝道。 郭瑾一下子站出来,先发制人道:“母亲,我和灵儿姐姐晚上睡不着,来院子里坐一会儿,可巧大哥回来了,就多说几句话,那个程月如看到之后二话不说,扑上来就打灵儿姐姐!我拦着!她还打我!” 穆青柠精明的眼神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事情的原因大抵也猜出个不离十,索性道:“都回去歇着吧,大半夜惹的全府上下跟着你们胡闹!” 程月如一听,登时又要发作,可那一声还没喊出来,就被几个丫头拉下去了。 一边拉一边骂道:“没规矩的东西,老夫人都不追究了,还要再闹,再闹就关去柴房!” 穆雎瞪着程月如胡乱抓踢的身影,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怒意。 “灵儿?” 郭凛叫她。 她转过头,本以为郭凛已经看穿了她和郭瑾的把戏,是要教训。却见他面容沉静,唇角竟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轻声道:“明天赛马,记得叫上君幸他们。” 穆雎一愣,呆呆的望着他,还是郭瑾推了她两下,才忙接茬道:“好!” 郭凛看着她转怒为喜的样子,再次轻笑,转身离开了。 郭瑾瞧见自家大哥走远了,兴高采烈的拽着穆雎的袖子,道:“灵儿姐姐,太好了!” 穆雎又愣了一会儿,才笑开了花,她低了低头,像傻了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送她回去(四更) 翌日。 郭凛带着穆雎去洞庭峰脚下的那片荒原赛马,顺便叫了江淮,花君,慕容清等一行人。结果宁容左知道后非死皮赖脸的跟着,又捎带上了恒王,而一听说恒王同去,穆玟也紧赶慢赶的跟着。 郭凛见状,索性送了消息,把自幼厮混在一起的好友,全叫上了。 当众人骑着骏马席卷在那无垠的荒原上时,却发现这里倒也不荒,只是太阔了,显得草木不足而已,且临近扶摇江,空气都下降了一度,吸在肚子里,痛快似的凉。 江淮骑着那匹通身雪白,毫无杂色的流云驹,轻快的追上穆雎。 她正骑着自己的爱马——乌金,闲悠悠的漫步在江边。 江淮与她平齐,望着那滚滚湍急的江水,心下也衬得万分澎湃,不住地赞叹道:“这扶摇江不愧是九江之首,流势都要更大些!” 穆雎只是缕着马鬃,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细长的眉间,蹙着一抹淡淡的愁。 江淮眺望远处,只见花君和郭瑾赛的正欢,回头淡淡一笑,道:“可是我们坏了你的好事?” 穆雎被说中心事,净白的脸颊瞬间绯红,她用力的攥了下马缰,半晌,才别扭的‘嗯’了一声。 江淮顿时失笑,挺了挺脊背,又道:“不如这样,你和他去石子较多的下坡,那儿不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不就行了?” 穆雎搅着手指:“可是” “你可是穆雎,怕什么?”江淮把脸往那凑了凑。 穆雎闻言,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的事,从细节来看,郭凛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否则,他怎么会看穿了那拙劣的把戏之后,还带自己来赛马呢? 至此,她才扬起笑脸:“那好!” 远处。 宁容左和恒王并肩,立在上坡处,望着江岸那笑靥如花的两人。 恒王索性坐了下来,叼了根细草,视线一直停留在穆雎的脸上,轻声问道:“老四,那丫头谁啊?长得真不错。” 宁容左一边缕着马鬃,一边笑道:“你不认识她?” 恒王躺了下来,枕着胳膊,遥望着碧澄的蓝天,道:“我哪里认识。” 宁容左拍着马趴下,自己靠在那柔软温暖的肚皮上,目光清淡:“她就是赏花宴那日,失足掉进花池子里那个,郭太师内侄女,穆家穆雎。” 恒王眼睛一亮,猛地挺身盘腿坐起,目光颇深的打量着那纤瘦的身影,咂了砸嘴,险些把细草吃了。 宁容左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忍笑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啊。” 恒王眼神直勾,好半天才收了回来,一边起身一边打扫衣服,不屑道:“我能动什么” 他说到一半,瞧见穆雎骑马往这边走,连忙翻身上马,一夹双腿,飞也似的冲了过去! 宁容左侧目,哑然失笑。 二哥这好色的脾性,什么时候能改改。 话说那头,江淮见穆雎被一脸热情的恒王拦住,一时半刻脱不了身,花君和郭瑾不知骑到天涯海角去了,慕容清和江歇也不见了,至于躺在马肚子上的那人 她掉了马头,毅然决然的走向了郭凛。 他正站在马旁,负手挺胸看着一行人,冷峻的脸庞在瞄到穆雎时,露出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片刻,扫到那个紧追不舍的恒王,又霎时间冷了下去。 江淮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语气调戏道:“怎么?你这个千年老铁树,终于开” “快到立冬的时候,你送她回去。” 郭凛那不带感情的语气,瞬间截住了江淮未全说出的话。 她抿着嘴唇,目光中十分不理解,凌厉的眉毛也一点点的蹙了起来,抬头望了一眼那穆玟突然加入的纠缠大乱战,好半天,才压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郭凛的视线蓦地的收回来,转身去重新系马鞍。 江淮捉住他的手腕,用力颇深,面色也认真了起来:“你不喜欢她?” 郭凛挣开她的五指,回身,突然反问道:“你不喜欢明王吗?” 江淮被问的了一愣,转头瞄了一眼正盯着她的某人,又匆促的别过头去,不解道:“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郭凛见她双颊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难得笑了笑,旋即道:“所以,谁说喜欢就非要在一起。” 江淮目光一怔,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和宁容左确实在一起了,但目前又不能用这个事实反驳,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你是在顾虑什么吗?” 郭凛用手扥了扥脚蹬,道:“你那么聪明,还用问我吗?” 江淮面色慎重,再次问道:“除去那些,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郭凛手上的动作一停,直视着昨晚她食指勾过的掌心,心头稍稍一动:“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能不在意。” “那就是喜欢。”江淮不知为何,就想弄出个黑白一二来。 “长安太危险了。” 好半天,郭凛才扔出个如此敷衍的答案。 江淮自然不买账,继续追击道:“你说谎,有你我在,谁能伤的了她?” “就是你和我,才能伤的了她。”郭凛侧目,眸中一闪无奈,“因为你我都是长信旧臣之后,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什么?”江淮眸中极黑。 郭凛语气有些艰难:“苟良事发,连你都不能自保得全,更何况我呢?所有的长信旧臣都是活在刀刃之上,朝不保夕,我连自己的来路都没办法笃定,拿什么保护她。” 江淮将要说的一席话,在听到郭凛的观点后,瞬间全部哽在了嗓子处。 他的话没错,连性命都没办法自己掌控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别人。 更何况,是心里重要的人。 她想劝,却不知道该如何劝,也没有理由劝,更没有心情劝。 长信旧臣,如同湍浪中的一叶小舟,在骤雨疾风的摧残下,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连舟上的他们都随时可能覆灭送命,更别提,去普度众生。 倘使穆雎留在长安,就要和他们一起经历风浪,甚至,有可能备受连累,丢了性命,倒不如回去西昌,回到皇帝鞭长莫及的地方,暂可平安。 她重视穆雎,自然希望她活的开心,活得自在,可没了郭凛,她又怎能活的开心? 江淮抿了抿嘴唇,问道:“那你这样把她的心捧得高高的,又摔的狠狠的,未免太不人道了吧。” 郭凛拽马缰的手有些抖,他到底还是在乎穆雎的,可就是因为在乎,才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不一定是摔在地上,亦或许是摔进别人怀里。”他语气有些迟疑,可目光却是坚定的,“君幸,从小到大,咱们这群孩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也是最会取舍的,更是最能辨清局势的,穆雎任性倔强,你不能,我也不能。” 江淮思量着,语气轻微:“可她不喜欢黎泾阳。” “那你就叫她喜欢。”郭凛一跃上马,语气决绝,“用你的手段,无论好坏,把她给我哄回西昌,再也别到这个是非之地来!” 说罢,一扬劲鞭,骏马猛地长嘶,声音穿透风尘,带着刺耳的厉,疾驰而去! 江淮望着那条烟尘混着碎草的痕迹,目光淡凉,又夹杂着一抹失落,心里也是沉沉的,有些微痛。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宁容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她纤瘦的身后,轻声说道。 江淮回头,打量着某人。 潇洒颀长的身型,乌墨柔顺的发,如玉般极俊的脸,飞势似剑的眉,高挺的鼻,微勾似醉的唇,还有那双,深邃诱人的眸子。 华服着身,耀如明月。 她心中跌宕着那两人的事,蓦地回想起她自己的命运,以及和宁容左的坎坷的感情,心头一酸,眼角微微泛红。 “好端端,怎么哭” 宁容左话说一半,眼前的人却悄悄的扎进了自己的怀里。 当那双纤细的手臂环上自己的精腰,他似被惊雷击中,呆愣在原地,视线微远,望着扶摇江水借着劲风澎湃翻覆,心里的巨浪也层层上涌,直冲鼻腔! 这是江淮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宁容左淡淡的瞟了一眼四周,花君和郭瑾还没绕圈回来,慕容清和江歇在下流饮马,穆雎三人缠的正欢,郭凛消失不见。他稍稍放心,拍了拍她的背,半哄道:“怎么了?” 江淮只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一言不发,手臂用力。 宁容左微微一笑,只好将她也搂得更用力了些,难得她如此主动,自己不好好享受享受,也太不懂事了。 她素来都是全副武装,坚强的让人无法挑剔,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可就是这样极少的脆弱,最让人心疼。 想在皇帝的猜忌中,和旧臣的施压下,进行持平,难上加难。 可她就做到了,而且这七年,做得一直很好。 也许是情绪溢满而出,再也压抑不住,但她肯在自己面前示弱,宁容左心情甚好。 突然! 远处的树林中‘嗖’的射来一抹银光! 宁容左眼中一凛,下意识的侧身,却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住了脚,重心不稳,一个仰躺,抱着江淮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那柄利箭擦着后背疾驰而过! 带着一抹滚热的血迹,钉入了远处的树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又是那箭(五更) 江淮被这天旋地转的局势吓了一跳! 还未等尖叫脱口,就滚了下去! 宁容左只死死地把她揽在怀里,怎奈这坡度较斜,两人是越转越快,以至于细草打在身上,比刀割都痛! 想必此刻松手,两人都要飞出去! 急速旋转间,宁容左凌厉的视线捕捉到远处一个翻起的枯树根,咬咬牙,狠狠的撞了上去! 背上一阵极疼,不过还好停了。 若是再往下滚,就是乱石堆了。 宁容左闷哼一声,额间顿时布满细汗,他顾不得背上的伤口,忙查看怀里的人。 江淮被转的七荤八素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忙不迭的挣开他的双臂,扶着一旁的树根,撕心裂肺的呕了起来。 因着早起胃口不佳,什么也没吃,这会儿呕的厉害,脸色煞白。 宁容左撑着起身,背上却传来一股骇人的疼。他再次闷哼一声,停了停,坚持着伸手扶住她的身子,声音虚弱道:“盲儿?你没事吧?” 江淮狼狈的摇了摇头,颤着嘴唇去看宁容左,眼底一惊。 他更是没了素日挂在嘴上的皇室风范,一件上好的锦袍划得满是口子,露出来的肌肤上还带着殷透的血迹,是发冠也掉了,乌丝也散了,尤其是背上的那大片擦伤,让人触目惊心! 可他却浑然不知,一个劲儿的要看她有没有受伤。 江淮心下复杂,又捉急又感动,连忙反手扶住他的身子,呕过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压着胃里的恶心,语气微微责备:“别动,你的伤才严重。” “无妨。”宁容左声音沉静,丝毫不像是有重伤在身,他想起身,可后腰一发力,抻着脊背锤砸似的疼。 江淮忙按住他,叫他别动,自己踉跄着起身,去检查他的后背。 方才那箭射过来时,将他的衣衫划破,白皙的肌肤上硬翻起一条肉,伤口微张着,鲜血汩汩,隐露白骨,可怖之极! 在这种情况下,还那么用力的撞在了木桩上! 江淮眼底微沉,去拔扎进他伤口里的那根木刺,她的手有些抖,连着那伤肉都晃动了起来。 宁容左眼中的颜色越来越深,却一声不吭。 当那根木刺带着鲜血被拔出,江淮猛地松了口气,她取出帕子一点点的擦拭着伤口周的鲜血。 可没有伤药,没有干净的纱布,也没有正经的郎中,若是背脊的骨头断了,该怎么是好。 江淮撑住他的手臂,谨慎的问道:“你还挺得住吗?” 宁容左微抖着手,蹭了一下额间的汗,咬牙点头。 江淮强把他扶起来,就听到坡头有人喊道:“喂——你们两个没事吧——” 江淮抬头,是慕容清,她忙喊道:“快下来帮我一把——” 说着,用肩膀撑住他。 宁容走看着她布满焦急的脸颊,出乎意料的笑了一声。 江淮瞥眼。 这人不会是摔傻了吧。 ——一——一——一—— 千秋阁。 宁容左没办法躺,只好趴在榻上,崔玥举着上好的伤药膏,用玉板帮他小心的涂在伤口上。 即便那翻起来的肉已经合住了,看上去还是有些惊心动魄,而且每次随着宁容左的呼吸一齐起伏,都有细微张开的趋势。 崔玥一边涂一边念叨着:“我就说吧,今天你受伤,明天我受伤” 宁容左实在是懒得听她嘟囔,一把攥住江淮拄在枕边的手,大声呼道:“哎呦——,疼死了——” 崔玥虽然气恼,可手上的动作却又轻了轻。 江淮一愣,想要抽回手,又怕牵扯到他的伤口,进退两难。 可屋中的几人,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江淮蹙眉,自己和宁容左就那么般配吗? 连‘拉拉扯扯’这种有辱清白的动作,他们都视而不见吗? 慕容清面色冷凝,恒王和郭凛都心知肚明,花君不屑于宁容左的厚脸皮,穆雎则认为是伤者下意识而为。 崔玥涂好伤药,伸出二指按了按他的后背,挨处试探道:“这里疼吗?这里疼吗?这里疼吗?” 江淮眼瞧着他攥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却死咬牙道:“不疼,不疼,不疼不疼。” 崔玥是大夫,心思细腻,自然注意到了那个不易察觉的细节,她擦了擦手,道:“还好没伤到骨头,擦了药,好好养着就行。” 江淮见他没什么大碍,稍稍放心,视线瞟到一旁桌上的物件,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郭凛目光一冷:“方才在山脚的树上拔下来的,是袭击你们的那柄箭。” 江淮和宁容左对视一眼,走过去,将那柄箭拾在掌心。 仅一眼,就气血上涌! 她纤细的五指盘桓在那光滑的箭身处,声音寡淡:“老朋友了。” 这柄箭,已经是第三次和她相见了。 石林的那次。 拆坟的那次。 还有,就是今天。 她五指越攥越紧,一个不留神,那坚韧如铁的剑身,已然在掌心断成两截。 宁容左也认出来了,目光微紧,他盯着那箭头的的油光,低声道:“小心那毒。” 江淮在众人的疑惑中,将那断了的残箭掷在一旁,蹭了蹭,道:“再一再二又再三,这人还真是持之以恒啊。” 就那么想要她的性命! 今日要不是宁容左,这柄箭现下就该横在自己身子里了! 宁容左也一脸郁闷的盯着她。 明明是来杀你的,凭什么三次有两次都是自己中招! 花君凑过去,皱眉问道:“这是?” 江淮眉间肃穆,已有杀意缓缓漫出,只冷冷道:“一个将死之人所做的垂死挣扎。” 花君满脸狐疑,却没再问。 郭凛沉声问道:“会不会是哪个宗门的杀手?” 江淮闻言,摇了下头:“所有的宗门都是‘事不过三’,两次未成功,即刻放弃任务。” 崔玥在一旁站着,蓦地开口:“而且,这个人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看来是你身边的人。” 江淮心中思量,点了点头。 拆坟那次好说,是公家的事,那石林和今日这两次,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石林那次 她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宁容左,又摇了摇头。 若是他安排的,怎么会自己中招? 在这之前,她一直认定是旭王,可眼下看来,却又不像。 她盯着那箭,将心中的可疑人选一一列出,在根据情况逐个排除。 茫茫选择中,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骤然跳了出来。 江淮想着,有些悲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展示火枪 翌日。 过了午时,李侃元父子就要带着兵权的交接密令前往南疆新城,皇帝为表重视,特地设宴送行。 其长子——李子清在席间不停挑衅江璟,都被江淮不着痕迹的驳了回去,还是带着刀子驳回去的。 牙尖嘴利,字字割肉。 宁容左在对面坐着,对恒王的坏话充耳不闻,只盯着那个言之凿凿,趾高气扬的女孩,似笑非笑。 恒王侧目,在桌子下面怼了怼他:“别笑了,发病啊你。” 宁容左‘唰’的敛了嘴角,回头,举杯对着上座的李侃元,道:“这杯敬统领,望您能旗开得胜,为我大汤将士再添荣光!” 李侃元同举杯,笑道:“殿下客气,那就借您吉言。” 恒王在一旁看了看,说道:“听说统领此役,还带了一大车从西洋进贡来的新玩意儿?” 宁容左挑眉:“是年初的那批火枪吗?” 李子清接过话茬,得意的说道:“殿下说的不错,正是那批火枪。” 李侃元在桌下踢了自己傻儿子一脚,道:“这东西推力有限,攻击距离较短,拿来攻城怕是不行,但用来守城,置在墙头,用场倒是挺大。” 皇帝也是进贡来的当日见过一次,被他说得有些心痒,便道:“既是新鲜玩意儿,不如统领为在座展示一番,算是为此役讨个红彩。” 李侃元停了停,才道:“那就请皇上同诸位一起移驾武场,子清,去取一架火统子来。” 李子清被江淮怼了半天,早就想显摆显摆了,忙不迭的应了一声,欣喜的出去了。 江淮微微往后仰了仰,轻声的问自家大哥:“哥,你见过那东西没有?” 江璟随众人起身,冷峻的面上多了一丝疑惑:“听说过,这东西和爆竹一样,都是火药填的,只是这都小半年了,那火药早该潮了吧。” 江淮微扬了扬眉,戏谑道:“那一会儿,咱们得站远点。” 江璟皱眉一笑,不作言语。 练武场。 李子尘亲自帮自家大哥立好十字木桩,又晃了晃,确保他不会斜掉,匆匆喊了一声:“好了!” 皇帝等一行公卿纷纷站在李子清身后,看他摆弄那个火统子。 江淮蹙眉,往后靠了靠,正当她想脱离大部队的时候,腰间一热,有手抵住了她。 她回头,是一脸淡然的宁容左。 他低声笑道:“又打不到你,你躲什么?” 江淮小声的嘟囔了几句,往旁边挪了挪。 宁容左微笑,随着她一起挪。 恒王看着李子清把木棍扎进土里,又伸手堵了堵火药室,觉得有些悬,刚要回头说话,却发现那两人早已挪出千丈远了 眼瞧着这两人从后方一点一点的挪到了右方,皇帝突然疑惑的问道:“老四,君幸,你们干什么去?” 两人抬头! 江淮讪笑,对上一众人狐疑的目光,道:“后面看不清楚,站在右边,看得清楚些。” 宁容左在一旁,十分正经的点了点头。 “好了!” 李子清的话把众人的注意力调了回去,只见他左手扶着竹管,右手举着火折,道:“皇上,等下点燃这个小孔,枪管里就会推出集好的火药弹,距离大概一百米,正好将那个木桩炸碎。” 皇帝等人又往后退了退,道:“看样子,威力不小啊。” 李子清一脸自得,刚要点火,远处的那个木桩却倒下了。 他一皱眉,喝道:“老二!” 可李子尘躲得有些远,江淮见状,连忙举手道:“我去扶!”说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 宁容左眼中的光又暗了暗,这死丫头,在他身边多站一会儿都不行。 不知道自己腰不好吗? 不对,是背。 对于自己的腰,他一向甚有自信。 等扶好了木桩,江淮喊了一声,跑的挺远,就是没回到原地。 李子清点头,叫她再往远处走两步,边喊,边点燃了那火小孔。 在那火苗燃着的一刻起,所有人都把耳朵捂上了。 结果,鸦雀无声。 皇帝回头看了看李侃元,他也是一头雾水。 李子清有些紧张,又点了几次,可除了蹦点火星子外,啥响声也没有。 江璟皱眉,不出自己所料,这火药放久了,太潮了,所以 ‘嘭——’ 他在心里还没嘀咕完,就听到那蓄力已久的火统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动! 随着那响动发出,枪管里急速的射出一抹带着白烟的火球,以迅雷之势击向那个木桩! 而蹲在火统子旁的李子清被那烟呛得说不出话来,直摆手咳嗽。 那个带着星点的火球眼看就要击中木桩子,却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烟雾弧度后,在距离木桩半尺的地方,轰然自炸而开! 当初为了加强火统子的威力,备用火药全部掺了砂石,这下子,顿时在方圆五十米的范围下起了伤害极大的‘暴雨’! 眼瞧着江淮成为最大的受害者,宁容左眼中一凛,下意识的出声喊道:“盲儿小心!” 听到他唤江淮‘盲儿’,江璟和恒王同时调过视线,两人在眉间焦急的宁容左身上,颇有意味的扫了扫。 恒王自然没听说过这个称呼,可看样子,也是个亲昵的爱称,他注视的目光突然有些担忧。 兄弟六人中,唯他两人最亲。 他自己无心皇位,却一心想要宁容左称帝,可见今日这事,老四的心有些偏了。 为帝者,是不能动真心的。 而江璟却不这么想,他只以为这是江淮利用宁容左的手段,并未太过在意。 不用宁容左提醒,江淮早已瞧见,脚尖发力,猛地向后飞奔。可还是晚了一步,那被后劲儿拱裂的木桩‘嗖’的射来一条满是倒毛的木刺,不偏不倚的扎进了她的左后肩胛骨! 那木刺锋利异常,尖端处就那样穿破衣衫,刺透肌肤,借着滚热滑顺的血流,生生的卡在了骨缝处! 江淮闷哼一声,脸色上的血色霎时间退去,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他娘娘的” 难得的三个字都断了断,江淮想拄地起身,可骨缝处那碾磨刁钻的剧痛瞬间将她吞没。整条左胳膊又肿又麻,连带着后背都痛如刀剐,尤其是指尖,绷紧又松开,连着空气都在颤抖,复又无力的扣着土草。 宁容左眼中的墨色顿时又深了几分! 他顾不得在场的皇帝和一众公卿,直接冲了过去! 李子清已然在那里扶她了,而远处冲过来的某狐狸狠撞开他,视线中焚起的怒火似要将他点燃! 他抱起江淮,小心的避开她的伤口。 皇帝等人也呼啦啦的赶了过来,皱眉担忧道:“君幸?” 江淮疼的嘴唇都合不上,只紧皱着凌眉,摇了摇头。 李子清吓坏了,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他捉急的回头看着自家父亲。 李侃元也面色铁青。 皇帝见江淮如此,忙对宁容左喊道:“太医署太远了,先送去长欢的断月楼!” 宁容左点了下头,抱着怀里虚弱的人飞快的向断月楼跑去。 皇帝望着他的背影,眼中蓦地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及多想,就被李侃元打断了。 他道:“皇上,这批火统枪怕是不能用了。” 皇帝挺了挺胸,演示之事是他起的头,此刻被李子清狠狠的打了脸,有些薄怒道:“既如此,就都撤了吧。” 说罢,有些怒怨的挥袖,阔步离开。 “父亲。” 李子清畏惧的唤道。 李侃元侧目,面色阴沉:“这次出战,你不必跟着了,叫子尘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箭的出处 断月楼。 长欢公主一早去了御景殿,并未在,反倒是其生母秦德妃与前来把脉的崔玥在。 宁容左瞧见崔玥在这里,顿时松了口气,忙喊道:“崔玥!快!” 秦德妃远坐在榻上,身姿华贵,面容和善,见状连忙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宁容左来不及解释,只道:“德母妃,江淮方才在武场被炸开的木头刺伤了!” 秦德妃见江淮整个后背被鲜血浸湿,骇人的很,忙吩咐宫人去打热水,又回头对宁容左交代道:“老四,你先出去,这里有本宫和崔太医在,不会出事的。” 宁容左望着怀里脸色苍白的江淮,那眉头皱的他心头生疼,但事情紧急,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刚要把她趴放在榻上,却听崔玥厉声道:“别动!” 说罢,她取过一把带着靠背的椅子,道:“君幸,你反跨在这椅子上!千万别动胳膊!” 宁容左依言将她放下,目光停留在那张惨白的小脸儿上,伸手擦了一下她额间的汗水,几秒后,咬牙出去,着人去通知江昭良。 江淮疼的上半身都快没了知觉,只是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因着失血过多,意识也模糊了起来。她费力的抬了抬头,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白雾,类似小时候洗澡时的热气。 恍惚间,她在那敞开的窗户外,看到了一人的身影。 宁容左立在窗外,目光极黑的盯着殿内趴在椅子上的她,面无表情。 崔玥拿过药箱,取了剪刀划开被血浸湿的衣衫,缓缓的揭开。 大片的洁白玉背,就这样完整的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肌肤微微受寒,有些颤栗。 远处的宁容左,轻眨了眨眼,纤薄的唇瓣,悄悄张开。 江淮自幼习武,身躯的线条要比寻常女子柔软些,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纤瘦腰肢,弧度极好。有两根淡蓝色的细带从身前绕出,系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结,随着她的呼吸,在那剔透的肌肤上轻动的扫着。 这么多年,她仍旧穿着那件天青色的肚兜。只是此刻被血浸透,连同刺青也模糊了。 宁容左的心情极其复杂,很难想象那么细的腰,在交手时是如何爆发出那么强横的力量的。视线又望上攀了攀,掠过那清晰的蝴蝶骨,最后定格在左侧的伤口上。 崔玥已经取下那根木刺,正在小心的清理伤口处的毛刺和碎屑。 瞧着那翻出的狰狞红肉,和江淮那咬的发白的嘴唇,他忽然就不再疑惑了。 连钻骨之痛都能忍的人 他不忍心在想下去,幼年时的江淮到底受了多少的苦,才练得一身好武功。尤其是那绝无仅有的断骨他盯着她攥得极紧,修长纤细,晶润的不像真的似的手 传闻,修炼断骨,双手要经过七道工序。 七道难以忍受的工序。 宁容左心头霎时一紧,呼吸有些凝滞。袖中,他攥了攥拳头,转身,离开了。 与其在这里呢喃自叹,倒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拖住李家父子。 殿里,当崔玥取下最后一根细小的毛刺时,江淮猛地松了口气,她颤着嘴唇,微闭着眼睛,豆大的汗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砸进上好的地毯上。 崔玥极其小心的动了动她的胳膊,微微放心:“还好,还好。” 秦德妃也松开了紧攥着的帕子,她视线一瞟内殿,猛地想起一事来:“对了,本宫这里有复骨散!”说着,急匆匆的去取。 江淮疼的脑仁要炸,耳边也刺鸣不断,她费力嘀咕,像秦德妃如此慈心和善的人,怎么会生出长欢公主那么刁钻的人。 崔玥一边轻按着伤口处的翻肉,一边在心中感叹。 难不成自己的嘴开过光? 江淮和宁容左的受伤频率简直密集的让人发指! 她微低了低头,问道:“怎么回事?” 江淮咽了下口水,艰难的摇了摇头:“说来话” 她说到一半,视线扫过远处的木架,突然停住了。 崔玥不明所以,刚要给她处理伤肉,就见她踉跄着起来了! 她一惊,忙道:“你干什么!快坐下!” 江淮充耳不闻,眸中浮着一抹极冷极哀的光,她抿着嘴唇,拖着血染的衣衫,一步一挪的走到那木架前,一直没有知觉的手此刻像是注了千斤的力气,缓缓地,颤抖着抬起。 她取下那木架格子里一柄精致的弓。 那柄弓通体较小,大约是正常弓的三分之一,可材质却极好,触手冰凉,上面的花纹也异常精致,像是一朵芍药花,花瓣要更大些。 这朵花,她见过。 那柄偷袭了她三次的箭上,也有这朵花。 而且,缝隙吻合的一丝不差。 是了是了,皇上宠爱长欢,就是因为她小小年纪,箭法精妙,能一箭双雕。 连钻骨之痛袭身都不肯的落泪的她,在此刻,眼中微润。 她一直以为是旭王做的,却不想是长欢。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江淮双腿一虚,几乎要倒! 她痛苦的扶着格板,紧咬着牙,耳边有‘咯咯’的渗人响动,飞速的眨着腥红的眼,尽力不让眼泪落下。 为什么? 长欢竟如此绝情? 就算两人分道扬镳了,可曾经的情谊不是还在的吗? 还是说,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就要彻彻底底的毁掉吗? 皇位,当真就如此重要吗? 她心头猛地一凉,像是坠入冰窟,通身冷如冬霜——背叛和得知真相的愤怒一起袭来,她猛地掐断那柄弓! 崔玥一直盯着她,十分担心。 她现在失血过多,若是情绪波动太大,会晕 果然,江淮松开那柄断弓,纤弱的身姿倦如一张极薄的血纸,窗外有冷风透进来,轻轻一拂,就将她压倒。 崔玥心头一空,刚要扑过去,就听到殿外有人哀呼:“君幸!” 是江昭良。 她闻得消息,不顾有孕在身,急匆匆的冲了过来,瞧见那狼狈倒地的江淮,险些昏过去! 从内殿赶出来的秦德妃瞧见那一幕,险些把复骨散摔了。 江昭良忙跑了过去,而她离开的原地,还站着一人。 长欢目光复杂,脚步极沉。 她听说江淮在断月楼疗伤,忙不迭的赶了回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她盯着那已然断为两截的弓,胸口像是被大石拍中,隐隐地疼。 视线艰难的转移到江淮的脸上,她的双眼微眯着,目光是一种决绝的冰冷,没有感情,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有陌生与淡漠。 长欢身子一麻,趔趄着后退了一步,浑身僵冷,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江淮头脑迷离,耳边尽是尖刺的叫喊声,是长姐的?崔玥的?还是秦德妃的? 她分不清,索性也不想分,只是将那朦胧的视线锁定在长欢的脸上,在那张惊艳美绝的五官上,她读到了紧张,恐惧,愤怒,唯独没有愧疚。 在意识被黑暗吞袭的前一秒,她无声说道。 “我不欠你的了。” 长欢浑身一怔,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顿时暴起。 鼻腔一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溪池闹剧 因为李子清误伤女史的事,李家父子的出发日期被延后了。 皇帝本想撤下这批火枪,但宁容左却提议说:火枪威力甚大,一来可以强行退敌,二来可以震慑人心,让东晋和鬼伐部落见识见识大汤的威力,不能撤。 于是,皇帝下令重新更换枪中的火药,命李家父子半月后再出发。 江淮知道,宁容左这么做是想拖后李家父子,南疆新城的兵权在司城手里一日,旧臣和江家就安全一日。 半月后,李家父子携五万精兵火速赶往新城,脚步憾地,马踏飞土!一直到了傍晚戌时,偌大的长安城依旧缭绕着那振聋发聩的呼喊声。 江淮泡在灼华宫的浣溪池里,嗅着满殿的清药味,蹙了蹙眉。 她自那日受伤,便一直应江昭良要求住在灼华宫里,崔玥配了药草,叫她每日睡前泡半个时辰的药浴。 江昭良还惦记着她体内被压制的尸寒之气,索性叫崔玥再加几味养体活血的药材,烧了自己独用的汤池,叫她两个时辰内不要出来。 这浣溪池是灼华宫后殿的一个露天浴池,池子的内壁皆用上好的玉砖贴好,触体不凉,也可保温,池边还砌了矮阶,供入浴的人坐。 江淮正合了一件极薄的白色寝衣,端着一卷草书的拓印竹简,静静地坐着。 月夜发寒,池子里的温度却越来越高,四处的长草茂盛十分,微风袭过,竟一丝也透不出来。江淮擦了下额间的汗,看着自己越来越红的肌肤,轻唤了一声:“天葵,水太热了。” 三秒后,有颇远的声音从那半扇门后轻轻传来:“是。” 江淮呷了口池边放置的茶,伸手去够池中央的木盆——用来盛放书简,被水推漾的远了。 她玉白的手肘从水中托出,缓缓的伸向那个木盆,却在将要触碰时,小心的停住了。 那个木盆好像自己在往她身前移动 江淮被水汽氤氲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大,她扶着池壁,准备离开。 突然! 那个木盆一下子飞起来了! 是的! 它飞了起来! 伴随着四溅的水花,江淮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要跃身而逃,可水下的脚踝,却被一双手给拽住了。 “是我。” 那人从水花中露出一张极俊的脸庞,轻声笑道:“别喊。” 江淮一下子将后余的声音全部吞回,有些懵。 “大人!怎么了!” 天葵焦急的询问声从那半扇门后传来,与此同时,她的人也到了池边! 江淮几乎在她从门后进来的前一秒,伸手将宁容左按入水中! 她在心中庆幸,得亏这池水放了药草变成了淡绿色,若是清澈如镜的话,她十九年的清白节操,要在今夜,化为乌有了。 天葵进来,见她安安静静的背对着自己坐在池子里,就好像从未尖叫过一样,顿时一头雾水:“大人?怎么了?” 江淮左手捧书简,右手在水里压着宁容左,淡淡道:“无妨。” “那刚才的尖叫声?”天葵又问道。 江淮轻轻的侧过脸来,明月皎皎,泛下的白光为她精致的棱角平添几分蕴美,她道:“不小心磕到了脚趾。” 天葵依旧不肯走,道:“大人,您已经泡了两个时辰了,该出来了吧。” 江淮如释重负,忙将书简撇开,起身要走——水下那人却拽着她的衣角,一双轻挑的手隐有向上攀游的趋势。 她猛地将手压进水里,扑起一片水花! 天葵被溅的往后退了退,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不知是这池水太热还是别的,江淮的脖颈连着脸颊都有些泛红,她动了动嘴唇,道:“我我再泡一会儿,你跟长姐说,叫她不必等我,先用晚膳吧。” 天葵又站了几秒钟,才道了声是,转身离开,还懂事的合上了门。 眼瞧着人走了,江淮抬起手,往后靠了靠,拾起书简展开挡在身前——这寝衣极薄,又是白色,浸了水,与赤体毫无区别。 水面波澜不动。 “宁容左?”她用白嫩的脚趾胡乱的踢了下,“她走了,你出来吧。” 水面泛起两圈涟漪,随后再次归为平静。 江淮心头空悬,狐疑的望着水面,放下书简,试探性的往前游了两下:“宁容” ‘左’还未出口,水下那人突然活了过来,像是扑食的巨鳄,在一瞬间将她擒在口中! 江淮一愣,扑面的水花还未散去,唇瓣一软,有人用力的吻了上来。 她被推得直往后退,就在后背将要磕到池壁的一刹那,有温热的掌利落的伸了过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肢,顺势一抄。 江淮泡久了,被晃得有些晕,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某只狐狸的怀里了。 宁容左搂着她,轻轻一笑:“盲儿,你真是太美了。” 江淮闻言,耳根‘唰’的红了起来,她想去推他,可稍一用力,后背便疼了起来。 宁容左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眼中含笑,双臂又用力了些:“别动,小心伤口。” 江淮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快别闹了。” 宁容左轻轻的把手搭在她的腰侧,修长的手指划过那完美的弧线,眼色颇深,语气也有些异样:“盲儿,你每次拒绝我,都是这四个字。” 他说着,五指调皮的点了点,隐约,往上移了移。 江淮面无表情的掐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就见那人疼的眉间一皱,她淡淡道:“给我闭眼。” 宁容左挣开她的手,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因着衣服太远,出水及走光,且不能保证某只狐狸不会睁眼的江淮,正全身沉在水里,单露着一颗头颅。 他无语的咂了下嘴,问道:“你干什么呢?” 江淮神气的翻了个白眼:“泡药浴。” 宁容左斜靠在池壁边,呷了口她放置在一旁的残茶,无奈道:“看你这架势,是要喝药浴。” 江淮拉过一旁的木盆挡在身前,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宁容左盯着她玉润的小巧肩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属耗子的吗?”江淮眉间微蹙,想起他在侯府神出鬼没的那几晚,讪讪道。 “这不重要。”宁容左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缓缓的直起后背,上半身也逐渐露出水面。 江淮险些气昏过去! 这人居然也是穿着寝衣来了! 她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估计扯下他的脸皮围在疆城上,比任何工事都更能抵御外侵吧! 不过这人的身材,倒还可口。 他虽生在皇家,却没有养尊处优的富态,又因在大宁寺呆了四年,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白色的寝衣渡了水合在身上,半遮半露,那极好的肌肉纹理和诱人的腰型,若隐若现。 她脸颊微热,别扭的侧过头去。 胸口那颗久未翻覆的心脏,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起伏之大,几乎要拨漾一池子的热水。 宁容左目光幽长,他今日是为正事而来,没想到能一览佳人纤柔美景,心情甚好。 目光在江淮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他才轻轻道:“按照这个速度,李氏父子应该刚出长安城,你可有什么办法拖住他们?” 江淮抽回神来,半晌,有些为难道:“剑已出鞘。” 宁容左挑了下眉,才道:“我有办法。” 江淮转过头来,沉沉的目光中闪出一丝精妙的光,她问道:“什么办法?” 宁容左又往后靠了靠,抬头,对上她满含期待的眸子,戏谑道:“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江淮一愣,浑身怒火升腾,引着满池的水都沸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密谋损事 一炷香的时间匆促流过,似一支利箭,划破水池上方的轻薄白雾。 江淮一句话也没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宁容左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往水里压了压,同她一样没到肩膀,不悦道:“没听见吗?快过来亲本王一口。” 江淮‘切’了一声:“我更想咬你一口。” 宁容左轻笑,眉梢挑起:“那也行。” 江淮一脸嫌弃:“无赖。” 宁容左脸色紧绷,颇为无奈的抚了抚额,他这张脸怎么说也是冠玉之美,如何一到她眼里,还不如张葱油饼来得实惠。 江淮见夜色已深,实在是不愿再胡闹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快说,你的方法是什么。” 宁容左见她认真起来,也不玩笑,只道:“罢了,你也知道,李侃元此次去往南疆新城,携带了兵权的交接密令,按照大汤军规,没有交接密令,就算是皇上亲临,也不能交出虎符。” 江淮听到这里,心中隐约有了主意,试探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偷他的密令?” “如你所想。”宁容左泡得有些热了,撑身出了池子,“咱们的目的,不是阻止他去南疆,而是让兵权一直掌握在司城手里,掌握在旧臣手里。” 江淮微蹙了蹙眉,觉得这件事有些悬,不太满意。 “可是李侃元到了南疆,发现密令不见了,再去向皇上重申,怎么办?”她问道。 宁容左懒懒的抻了下衣裳,拧着袖口的水,道:“剩下的,就是咱们的任务了,倘使李侃元连一枚小小的交接密令都能丢了,他还能干些什么?只消你我等人挑唆几句,这新的密令它定发不出去。” 说着,他取下一旁衣架上的衣服,扔给池子里的江淮:“鬼伐东晋强强联手,此役不容父皇小觑,到时候,兵权在谁手里都不重要,重要的退敌。” 江淮也出了池子,将衣服披在身上,心下思量着,觉得他这一席话倒颇有道理,继而道:“话粗而理不粗,只是,我们如何去偷?按照军规,密令是经锦盒细封后,由李侃元随身携带的。” 宁容左盯着她,认真道:“他们的军队刚出长安城,你我现在追过去肯定来得及,而且,你瞧这天,过一会儿怕是会下雨,咱们就趁他们休脚的时候,摸进去,以你我的身手,对付三个李侃元都足够了。” 江淮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太稳妥,可是眼下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她点了点头,道:“亥时三刻,你我在咸水门外集合。” 宁容左颔首,向前两步,想最后牵一下她的手,却见她侧身一让,眼中浮出淡淡的冰冷,拢了下衣服,转身进了门。 某只狐狸站在原地,目光有些远,片刻,才无声离开。 ——一——一——一—— 咸水门是皇城五门中,唯一一个仅通奴隶的大门,荒凉脏乱,渺无人烟。 两人如约而至,且都是平常的穿着。 “你怎么没穿夜行衣?”一个问。 “夜行衣呢?”另一个问。 江淮捋了捋半湿的发丝,被这黑云压城的气氛憋得有些闷:“马呢?” 宁容左四处瞟了一眼,道:“已经在备好了,就在前面,咱们抄小路过去,半个时辰就能赶上。” “小路?”江淮蹙眉问道。 宁容左身子一停,看向她的目光有些狐疑:“你不记得石林也就罢了,连那条卵石小路也不记得了吗?” 经他提醒,江淮才恍然大悟,她初入仕途时,不喜皇城的繁琐规矩,偶尔会和宁容左抄咸水门外的一条布满青苔卵石的小路溜出去,玩上一整天再回来。 只是四五年未曾踏足,印象有些模糊了,且仔细想来,她和宁容左间,倒有着不少秘密的回忆。 “记得。”她有些愧疚道。 宁容左淡漠的视线在她身上颇有意味的扫了扫,随后拽着她的衣袖,面无表情的直直的往拴马的柳树下走去。 江淮趔趄一步,有些不安。 到了树下,宁容左解下一匹马的缰绳扔给她,自己翻身跃上另一匹,冷淡道:“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我来领路好了。”说罢,轻轻的唤了一声‘驾’,扯了马缰,掉头走开了。 江淮见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眼下偷密令的事情要紧,没时间顾及这些,也只好翻身上马,跟上他。 两人走到柳树林的尽头,从墙边五尺多宽的一道缝隙中钻了进去,这缝隙刚好能容纳马身,只是马的蹄铁和光滑的卵石摩擦不严,需要慢行。 直至两人出了夹缝,狂奔在那条隐秘的小路上,也互相不说一句,偶尔江淮想开口,也被那剧烈的马蹄声给搅乱了。 浓浓寂夜,四面漆黑,唯一的明月被半掩在浓云后,偶尔一阵细风吹过,后脊发凉,却吹不散空气中的闷窒。 李侃元的军队是从长安城西门出去的,还未进入到十里外的那片枯林,就已经因为天气原因而简易的安营扎寨了,四处火把红光摇曳,偶有两阵玩闹喊声,就只剩下十几个人在军帐外巡逻。 因着城西的官道正在建设中,所以门口的守城兵都分散出去了,只剩下几个喝了烈酒取暖的懒人迷迷糊糊的卧着。江淮同宁容左将这几人彻底击晕,偷绕出去,奔至李侃元军队的百米外,将马拴好。 他们此刻处在上坡,掩在葱郁茂密的树后,望着远处,宁容左指了一顶火光通明的军帐,悄声道:“看到那顶帐篷了吗?李侃元一定在那里。” 江淮举目环视,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人有些少?” “晌午的时候,李子尘已经带了两万军队先行出发,李侃元是断后。”宁容左的声音要比这夜还要冷上几分。 江淮捉摸着他的语气,道:“万一,是诈怎么办?” “就算是陷阱,咱们也得硬着头皮去闯一下,否则兵权一旦落到李侃元手里,旧臣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我的最后一股夺嫡势力,也没了。”宁容左转过头,面无表情。 江淮满眸疑惑,她刚想问宁容左是吃错了什么药,就见他冷哼一笑,低语:“军帐的火熄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两个火折,递给她一个:“这里面掺了香,是崔玥的手艺,三秒倒,一会儿,我先摸进去,你随后。” 江淮见他转身要离开,一把抄过他的袖子。 待他回头,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动手了,只是为难的交代了一句:“小心。” 宁容左目光中的寒意并未因为这两个字而消散,只是点了点头,毫不留恋的推开她的手,疾步离开了。 江淮眉间微蹙,望着他灵活而飞快的身影,略有些不解。 这人,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不就是记不得那条小路了吗? 正当她疑虑的时候,宁容左已经摸进营地了。 既是冷夜,又要下雨,闷得人浑身是汗。巡逻的士兵也颇有些不耐烦,端着长枪原地而坐,稀稀拉拉的说起话。 就在宁容左从远处的树后侧身出来,将要去对付那个站在帐前放哨的两个士兵时。 突然! 那本来漆黑寂静的营帐一瞬大亮! 与此同时,李侃元如狮般的狂啸从帐里袭出! “敢打老夫密令的主意!找死!” 江淮在远处心头骤悬,双眼登时睁得巨大! 难不成宁容左被发现了! 她想要冲下去,却见那营帐被一柄长剑‘唰’的劈开,破碎的帐布,撅折的木桩,在刺耳的撕裂声中四溅飞散! 硝烟弥漫间,有一黑衣人捧着那个盛着密令的小巧锦盒,飞驰而出! 几乎在刹那间,一柄锋利的长剑急速追上,闪着透寒的银光,利落的穿过黑衣人的身体! 鲜血飞射,淋洒一地! 黑衣人身型猛地踉跄,暴喝一声,将锦盒扔至半空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电闪雷鸣 滚滚浓夜,刮着阴风。 那染着滚血的锦盒,就这样被抛掷在了空中! 金色的边框一闪利光! 宁容左下意识要去夺,却不知道从哪里飞射来一柄连着麻绳的钢爪,使用者不知道灌了多少内力在其中,原本软散的细绳此刻硬如坚木! 那锦盒被钢爪击碎,木屑飞溅间,抓住其中的褐色密令,飞速的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黑衣男子从不远处的树后闪出,腰间佩戴的,正是那个钢爪。他倒是聪明,没往城门的方向跑,而是选择钻入枯林,进入深处的回魂林! 宁容左猛地转了身形,死死的躲在那棵树后,李侃元只顾着那两个黑衣人,并未看到他,可是那一声声的暴喝,已然惊动了所有的军士! 看来是躲不成了! 宁容左一咬牙,一狠心,凌身钻入了枯林,去追那个黑衣人! 李侃元霎时回头,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陌生身影,眸中杀意浓烈。 “宁容左!”江淮眼中骤凛,压低嗓子喝了一声,顺着土坡飞驰而下,一齐进入了枯林! “统领!您快看这个!” 远处的副将急忙跑来,手里拿着一物,李侃元上眼一瞧,是柄扇子。 通体玉润,黑白相间,上绘着九江山水集,下坠一条细碎的流苏。 “是两仪扇。” 李侃元目光发紧,他对这柄扇子最熟悉不过——那个伶牙俐齿,肤浅张狂的女子,江淮。 副将一脸疑惑,他虽知道两仪扇的名号,却不知其主人是谁。 李侃元攥着那柄扇子,面色铁青,质问道:“那个死人身上搜了吗?” “搜了,什么都没有。” “好个小贱人。”李侃元怒视前方,喝道,“发信号,叫子尘发兵截住回魂林的出口!生擒贼人!” 他话音刚落,身后骤起一声剧烈的响动,余音未尽,有火光合着浓烟直袭上空! 飞速撺掇在枯林中的江淮,闻听此声,脚步瞬间停住。她抬头望着那缕刺眼的白烟,一双阴森的眸子要比这黑夜还要深上几分。 “该死!”她咒了一声。 要不是那两个黑衣人,密令或许已经到手了! 等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 看来今夜,不止他们想要这枚密令! 江淮取下腰间的两仪扇,飞奔中挥臂击开挡路的树枝,她脚步急速,头脑也飞快的思忖着。 若是李侃元没了密令,兵权就可以一直掌握在长信旧臣的手里,如此一来,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江家。 可除了她以外,还会有谁? 江璟,不可能,自家大哥的脾性她最清楚,最不屑这种宫府心计,凡事都要行的光明磊落。 花君,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同意,她是不可能私自动手的。 亦或是朝中其他人? 不想李侃元得到兵权,致使旭王得势?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人 未等这个人的名字从脑海中涌出,眼前‘唰’的掠过一道白光,随后骤然放大,一瞬照亮漆黑夜幕! 江淮登时停住,思绪也一样停住,极凉的心口裂出一道幽幽的深渊,似有猛兽放出。 她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嘴唇惨白,手上也愈发用力。 果然。 ‘轰隆隆——’ 雷声长鸣。 仿佛地府的凄厉哀嚎,呼啸着卷起寒风,一齐掠过头顶! 这一声,引得江淮指尖发麻,膝盖下意识的软了软,抬头,一片枯叶‘嗖’的迎面飞来,反应微迟,耳边一凉,两秒后,有刺刺热热的血流了出来。 她活了十九年,最怕两样东西。 一是扶统大任被揭露,二是雷。 这是在她十二岁时,回到长安的那夜,落下的毛病。 从前在大燕的时候,她什么都看不见,雷于她,不过是天空落泪前的怒吼。直到她回到长安,经过其父豫国公临死的那一晚,雷于她,变成了人死前的最后呼嚎。 那一晚,要比眼下情形更加骇人,她跪在豫国公的榻前,那是她重获光明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是个病入膏肓,瘦如枯柴,如同死人般的活人。 当那双冰凉颤抖的枯手握住她肩膀的时候,江淮自懂事后第一次哭了出来,不是因为亲人将死,而是于未来道路的莫名恐惧。 扶统大任? 准确的说,那不是任务,是一把铜锁铁链,扯不断,逃不开。 她本该在大燕逍遥一生,却因那晚,被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永远拴在了岌岌可危的悬崖上。 这七年,她穿着隐形的铁甲,持着隐形的长矛,翻滚在油锅里,什么都不曾怕过。 可这雷声,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锥子,刺进心里的时候,永远都能抵到她最脆弱的地方。 可苍天并不会因为她的示弱而留情,一声比一声响的雷鸣挣扎在天幕里,不多时,更残忍的倾泻出洪水般的暴雨。 江淮被雨砸的透冷,她粗喘着气,试图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抽出精神,可越是这样,她越紧张。 她湿腻的双手紧攥着那柄两仪扇,举目环视,四处的枯树此刻看上去像是忘川河里窜出的鬼厉,张牙舞爪,咿呀的向她扑来。 明知道这都是假的,可那种源于原始的恐惧像是一块巨大的石板,紧紧的压在胸口,江淮趔趄了下身型,缓缓的往后退。 一双手伸了过来。 她跌进了那人的怀里,愣了愣,失神的眸子在触及到那肌肤的滚热温度时,再次恢复了光耀。 宁容左搂着她消瘦冰冷的身子,语气颇有自责:“对不起,我忘了你怕打雷。” 江淮一点一点的转过身来,视线却极低,她尽力压制着语气中的颤抖,可每个字的尾音都有些虚。 “密令拿到了吗?” 宁容左一反常态,很平淡的放开了她,摇头道:“跑的太远了,已经追不上了。” 江淮脚底板还有些软,面色随着渐小的雨声一点点的恢复平静,她道:“那黑衣人的身份你知道吗?” 宁容左目光寂静:“不知道。” 江淮的眼角不知何时蹦出了数根血丝,她粗鲁的揉了一下,转身道:“罢了,此地不宜久留。” “走不了了。” 她背脊一僵,侧过头,刚要发问。 耳朵却有些痛。 她望着枯林边缘,仅仅隔着一步之遥的回魂林。 那片浓黑的林子,有声音传出来,像是喷涌的井水,越来越大。 “李子尘的截兵。” 有雨滴落在眼睛里,宁容左却一眨不眨。 江淮抿了抿嘴唇,和他对视了一眼,一同往回魂林的左侧奔去。 左侧,是几十丈高的断崖。 崖下,是湍急的扶摇江的上流,顺着江岸,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回到皇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古怪女子 李子尘的军队从右侧包抄过来了,这两人匆促往左边飞奔,一言不发。 夜已深,有细雨砸在脸上。 “在那边——” “那边有动静,快追——” 江淮眼中一惊,没想到李侃元的追兵也围了过来! 宁容左咬牙道:“不行,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抓到,这样,你往左边,我去右边,半个时辰后在崖边的那块巨石旁集合。” 身后的嘈杂声音近在咫尺,江淮也来不及多想,点了下头,转身跑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了,有些不安的回头! 宁容左还站在原地。 他如玉般的脸颊上似笑非笑,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细雨中,藏青色的长袍被冷风掀起,似要和这滚滚浓夜融为一体,只是眼中那浓浓的失落,让人心疼。 江淮的心像是被刨开了一样空洞,她试探性的问道:“宁容左,你干什么?” 那只狐狸没回答,只是停了两秒,待目光中的情绪化为乌有,转身飞速离开了。 江淮蹙了下眉,呼吸又短又急,时局所迫,她只得转身快速逃离。 回魂林漆黑一片,树木的间距又异常的细密,偶有枯枝带着雨水扫过脸颊,浑身一抖寒噤。 不过还好,她幼时失明,这点黑暗于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江淮如同一条灵巧的毒蛇,游弋在缝隙间,丝毫不停。 突然! 不远处横着一条绳子! 上面还拴着一个金色的铃铛,有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响动。 在这幽森的林子中,愈显诡异。 江淮眼底一紧,下意识的腾空而起,却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落脚点十分松软。 是个用树枝和树叶遮盖的陷阱! “宁容——” 呼喊声还未离口,她整个人已经直坠下去! 耳边刺鸣,衣袂鼓起,有风猎猎袭过! 她的身子猛地停住,又因为惯性往下沉了沉,复又弹起,两三次后,才徐徐停止。 江淮被晃得迷迷糊糊,趴了一会儿,才费力的抬头打量四处。 这里的空间十分狭小,连横躺都不足,且冰冷极寒,看样子得有个五六丈那么深,抬头,月亮都变得远了。 江淮撑着身子,脚踝处发麻隐痛,试探性的喊道:“百里!” 几声下去,无有回音。 她蹙了蹙眉,这是不在啊?还是自己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刻? 没一个靠得住的。 江淮摸了摸身下,是粗糙的麻绳编织的网兜,她透过网兜的缝隙往下摸,原是没见底的深渊。 心头微微空悬,这貌似不是李子尘军队挖的陷阱,否则弄这么麻烦做什么。 她勉强站起身来,微微抬着右脚不敢吃力,单脚踩着麻绳来回直晃,借着四壁稳住身子,却听到头顶有人冷笑道:“别动。” 江淮闻声,像是乍惊的黑猫,猛地抬头! 陷阱边有人轻俯身,遮住一大半的月光,徒留阴影给她。 是个女人。 江淮放心之余又多了一丝谨慎,扬声道:“这陷阱是你布置的?” 那女子没有说话,背着月光,连五官都看不清。 江淮复又问了几声,那女子皆不回答。 她被宁容左弄得憋着火,此刻有些喷涌的架势,索性双手撑住四壁,想要借着凹凸的坑洼,硬爬上来。 “你看那都是什么?” 那女子终于开了口,声音很是动听,却带着几分的凉薄。 江淮挑眉,见她在宽大的袖子里鼓动了几下,‘擦’的一声,有红光闪出。 原是点燃了一个火折子。 那女子手掌一翻,火折子‘嗖’的落了下来,江淮一让,顺手接过,还未等开口,眼神却是撼动! 借着火光的幽影,她才看清,这陷阱的壁上竟满是五颜六色的毒蛇! 她下意识的收回拄在壁上的手,就在那五指离开的一刹那,有条蛇骤然弹起,却是咬了个空,扭曲蜿蜒的落在网兜上,江淮一踢,它从缝隙中漏了出去。 把火折子往下拿了拿,江淮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陷阱深不见底不说,还竖满了锋利的竹子! 这要是掉下去,不被戳成筛子才怪! 她瞪了瞪眼,百里和宁容左这两个王八蛋是指不上了,身边满是随时能要命的毒蛇,身下又是锋利如刃的竹子,可谓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嘿!” 那女子略带笑意的叫了她一声。 江淮下意识地抬头,却有一把又苦又温的橙黄色粉末迎面洒来,险些进嘴里! 她拼命的划拉着,一边骂道:“你他娘的做什么!” 女子声音轻灵,笑意吟吟:“这是雄黄粉末,你不想被蛇咬,就别乱动,坐好。” 江淮搓了搓掌心,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吐了两口吐沫,才不甘愿的坐在网兜上,因着不能扶,还时不时的晃一晃,像坐船一样。 她皱着眉,不耐烦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设这个陷阱?” 那女子懒散的站起身,目光投下来:“设陷阱,当然是为了捕猎物。” 江淮微微往后让了一下,那毒蛇想咬她,却又惧怕她身上的雄黄,一人一兽僵持着。 不多时,她被雄黄呛得打了个喷嚏,那毒蛇被惊到了,猛地躬身的咬了过来! 江淮瞳仁登时放大,却见银光一闪,有根钢针‘嗖’的射了下来,正正好好的扎在那蛇的七寸! 那蛇在空中一下僵直,死了。 江淮惊魂未定,抬起头,不可思议道:“既然是要捕猎物,放了我如何,待我出去,必定报答姑娘。” 女子毫不动摇:“大人的名声有口皆碑,那是睚眦必报,我可不敢信。” 江淮面容骤冷,她张了张嘴,有些狐疑道:“你知道我是谁?” “大汤开朝四百年,共出女官五百二十六位,其中掌外女官七十四位,名气最大的是勋帝身旁的邓袖,功绩最高的是灵帝身旁的曾氏女,在位最长的是统帝身旁的韩七娘,作恶最多的是成帝身旁的崔席,地位最高的——则是你,江淮,江御典。” 女子淡淡道:“大人名声扬万千里,我不能不知。” 江淮微眯了眯眼,语气颇带威胁:“既然知道,还不快把我放出去。” “有人在追杀你,我不能放。”女子声音微提,“不过,大人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便可脱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九筋蛊虫 江淮眨了下眼。 看来这个女人是埋伏好了,就等着她呢。 可是她又怎会知道自己的行踪? 那女子见她不说话了,又扔了一个东西下来,喊道:“接着这个!” 江淮不长记性的抬头,手一抄,是个软软的东西,拿在眼前一看,登时一骇! 那是一条一寸长,半透明,隐有血丝透出的肉虫子! 微微律动,粘液四溢! 江淮瞳仁聚缩,浑身的汗毛纷纷倒竖,一个劲儿的甩手,可越甩,那虫子越粘! 她呲着牙,想直接按在壁上,把虫子碾死! 那女子见势,轻轻吹了个口哨,悠扬婉转。 而那虫子闻得哨声,一口咬伤其指腹皮肉,身型鼓了一下,瞬间收缩成一根针的大小,迅猛的往血里钻! 江淮尖叫一声,那刺刺的疼痛碾磨着神经,几乎要发狂!索性去拽,可是却晚了一步,那虫子已然整个入了肉里! 而且,它一边往里钻,一边吐出粘液,眼瞧着它鼓鼓的往上律动,整条左胳膊也没了知觉,发麻发僵! 后脊一阵恶寒,江淮几乎要吐出来,她死命的掐着左胳膊,眼中直蹦血丝,不让它继续往上爬——可那虫子在原地停了停,猛地往上顶,似要破体而出! 女子遥声喊道:“要是还想要你这条胳膊,就快撒手!” 江淮额间溢满汗珠,抬头,目眦欲裂,两秒后,赌一把似的松开了手。 那虫子重新开始律动,弓了下身子,再次往上爬。 江淮蹙着眉,紧闭着嘴,脖颈上的青筋一条条鼓起,直到它绕过后颈,爬至胸口,最后停在肚脐上方,才粗喘了口气。 她浑身不自在,恶心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九筋蛊。” 那女子说的甚是轻松,可江淮闻声,一下冷汗直冒! 九筋蛊,岐疆巫术——百虫之王! 传言,种此蛊者,会被蛊虫食尽浑身四百八十五道大筋,一点点的瘫软死去。与其余的毒蛊不同,此蛊最恶的地方在于,时间可控,痛苦极深,死相极惨。 江淮一想到浑身摊成肉泥的样子便不寒而栗,可不敢碰,又不敢动,只仰着头问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为何在我身上种蛊!” “因为你身上的尸寒之气。”女子轻轻道,“蛊有两种,一是毒蛊,二是医蛊,九筋蛊之所以闻名岐疆,就只因为它二者兼得,既可死人,也可活人。” 江淮一愣,下意识诘问:“你是岐疆的人?” 女子并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说道:“不错。” 江淮这才低下头去,望着手指上的伤口,恍然想起老乌木来,他就是岐疆的人! 难不成,这女子是老乌木派来的? “你知道吗?”女子又道,“这条虫子我养了十二年,它吃光了三千多条同伴才活了下来,且毒性最强,药性也最强。” 江淮怒意横生:“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东西虽不能根治你的顽疾,却能压制你的尸寒之气。”女子声音忽远忽近,“我喂了它几根油草。” 油草? 江淮记得在哪里听说过,传闻此草只长在岐疆的康水下游,极难寻觅。且性极烈,食一两,如同置身烈火中,这虫子居然能吃几根? 女子喊道:“油草的热性能抵抗你体内的寒性,我叫它停在你的丹田之上,算是帮你。” 江淮方才一直顾及着这东西的毒性,被女子这么一说,才感觉到肚脐上微微发热,一股温顺的能量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连被雨水浇头的冰冷指尖,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而且小腹处的那股尸寒之气,也被压的不能动弹,连一丝波澜都不能翻覆,静如死寂。 这是以毒攻毒吗? 以更毒的毒攻毒? 江淮无奈扶额,她现在的身体还真是热闹非凡——久居缠绵的尸寒之气,广陵仙未退的药力,今儿又来个烈火般热情的蛊虫,简直是群英荟萃啊! 女子又喊了她一声,江淮抬头,道:“陷阱也中了,九筋蛊也埋了,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女子好像是笑了,道:“老乌木尝了你的血,就知道你体内有毒,我一来是试蛊,二来,想借你的手找一个人。” 江淮蹙眉:“为什么是我?” 女子声音骤然近了些:“因为你的地位和身份,刚好够得到他。” 江淮一愣,未及思量,便听得上头有绳扣脱开的声音!刚要反应,网兜猛地向上带起,她顺势被抛掷上空,半秒后,狠狠的摔在地上! 四肢像是散了架,江淮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胃中抽搐干涩,浑身麻木颤栗。 女子悄然走近,居高临下,淡淡道:“你想把小筋咳出来吗?” 江淮嗓子刀割般的疼,也不抬头,皱眉哑声道:“什么小筋?” “小筋。”女子笑着唤道。 江淮不明所以,肚脐上的蛊虫却猛地搅了起来,一股洪水般翻覆的疼痛骤然袭来! “够了。”女子又道。 那蛊虫瞬间停止。 江淮被折腾的快要虚脱,无力的撑着手臂,浑身大汗淋漓。 原来小筋,指的就是那条九筋蛊虫。 那就直说啊! 起什么昵称啊! 女子又靠近了一步,身上有着淡淡的异香:“你要是敢和我耍花样,我叫你一刻钟内死无全尸。” 江淮微微蹙眉,疲倦的抬起头。 那女子一袭黑衣,深夜中,无法辨清面容,单一双眸子浓如深潭,她伸手。 手背如玉,可掌心却有一道骇人的伤口。 江淮半信半疑的拉着她的手起身,往后让了一步,气喘吁吁道:“你是谁?” 女子盯着她,也不打马虎眼。 “岐疆神谕祭司,饮半城。” 江淮头脚到头一瞬冷透,不知道该说什么。 饮半城再想说话,耳朵一动,马上道:“有人来了,我会去找你。”说罢,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江淮大骇,左右看了半天,才发现她是闪到了一旁的树后,跑远了。 她将视线头停在手指的伤口上,又移到肚脐处,来不及感慨,拔腿要跑。 “啊——” 她闷声一声,方才一蹬地发力,右脚踝仿佛被钢钉穿透般痛!她踉跄几下,扶着一旁的巨树坐了下来,小心的挽起裤腿,眼中一惊。 只见那白皙的脚踝上遍布划伤,肿的极高,一片青紫。 看来是方才坠落陷阱时扭到了。 “他娘的。”江淮轻碰了一下,顿时咬牙,“还真疼啊。” 看来别说跑了,就是走路也成问题了。 她仰靠在树上,胸口起伏得厉害,一是因为脚踝的痛楚,二是心里的失落,蓦地薅起一把杂草撒气! “怎么在这儿?” 有冷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江淮抬起头,目光有些紧:“宁容左,你不是去右边了吗?” “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怎么在这里坐着?”他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江淮的脚踝,眉间一皱,背过身去,“快上来,咱们得赶紧赶回去。” 江淮停了停,也不推拒,直接单脚窜到了他的背上。 奔波中,他目不斜视,脚下速度飞快,漆黑的森林中,迅如闪电。 江淮搂着他的脖颈,想问些什么。 “那有人——” “快给我追——” 还未开口,李子尘却带人抄了过来! 江淮当机立断:“去断崖!” 宁容左眼中一深,却听她道:“要想赶回城里,顺江的路是最快的!” 正说着,身后李侃元的追兵也到了,腹背受敌,他来不及多想,只好转个方向,飞速狂奔! 宁容左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将呼喊声甩的闻不见,直至出了回魂林,猛地刹在崖边! 他望着脚下的碎石和崖下的湍急江水,轻轻放下江淮。 “怎么办?” 江淮举目环视,有些为难道:“要是原路返回,得连穿两道林子,浪费时间不说也太危险了,只有跳下去,顺着江岸往回跑,最安全也最快,不出意外,应该能赶在送信人前一步回到城里,况且这崖也不高” 她话说到这里,两方的追兵已然汇集成了一路,暴喝着向他们袭来! 江淮目光一凛,拉过宁容左的袖子就要跳,他却担忧道:“你不是不会水吗?” “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 她说罢,拉着宁容左,直直的坠了下去! 落入水面的那一刻,当真是五马分尸的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我喜欢你 李子尘将半个身子探出崖边,下方江水翻涌上来的腥冷气让他直皱眉头。 副将打量着浪水,颇为狐疑道:“二公子,她不会真跳下去了吧。” 李子尘的视线并未捕捉到江淮的身影,悻悻起身,道:“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别说是悬崖,就算是油锅,她也下的去。” 副将不安的攥了攥手中的长剑,问道:“二公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李子尘一抖衣袖,目光阴冷:“大部队的进度不能停,我和父亲只能继续赶路,只是密令到底丢了。” 副将皱眉:“没了密令,咱们” “密令是小事。”李子尘的视线沉了沉,“只是这次,一定要她死!” ——一——一——一—— “咳咳——” 宁容左伸手,将江淮从刺骨的江水里拽到岸边,望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颊,道:“没事吧?” 江淮一边咳嗽着,一边摇头。 还好那条蛊虫温如手炉,整个人扎进冰凉的江水里,倒也不觉的寒冷难耐,只是脚踝处的伤口疼得要命。 宁容左拧了下袖子,看了一眼她的脚伤,问道:“还能走吗?” 江淮费力的点了下头,可是右脚踝的痛感却真实的异常,她微蹙了蹙眉,想要硬撑下去,却听到某只狐狸冰冷的声音砸在耳边。 “坐下。” 她微愣抬眼,并没有听话,只是摆了摆手,叫他转过去。 “坐下。” 那人的语气不可置否,无情的远如天边。 江淮的嘴唇颤动了两下,在触及到他严肃的视线后,只好踉跄着往下坐。 可就在她的屁股要沾到那坚硬的碎石上时,那人却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抄,直接抄到了自己怀里。 宁容左单膝跪着,强迫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从她后腰环过,抬起伤脚,丝毫不顾及的脱下她的靴子。 等江淮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禁锢在他的怀里了,她愣了愣,道:“你干什么?” 宁容左打量着那高高肿起的青紫脚踝,伸手捏了下。 “疼!” 江淮呲牙,搂着他脖颈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宁容左侧目,又以迅雷之势把头转了回来,淡淡道:“看来是扭到筋了。” 江淮蹙眉道:“我当然知道是扭到筋了,还用你说。” 宁容左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帮她穿好靴子,又要环手抱起她,却见她挣扎着起身,因为单脚不稳,狠狠的跌坐在了地上。 宁容左下意识的伸手拽她,却被她不快的打开。 江淮颇为幽怨的望着他,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话:“我说宁容左,你抽什么邪风,这一晚上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到底哪里惹你了!” 停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颤,宁容左面无表情,道:“我怎么了?” “你自己心里知道。”江淮撑着地踉跄起身,不悦道,“我不过就是忘了那条小路了吗?你至于生这么久的气吗?” “” “” “我生气的是你的态度!”宁容左颀长的身子猛地倾轧而下,目光灼灼,带着星点怒火,“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江淮吓了一跳,险些和他撞上,不安的往后缩了缩,道:“抬抬头看啊。” 宁容左脸色微愠,一把将她拽起来,扳住那消瘦的肩头,一字一顿的认真问道:“你可还记得,那日赏花宴时说的话?” 江淮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转,小声说道:“哪句?” 宁容左深吸了口气,几乎就要吼出来,却还是警惕的压低了声音:“你也说了,且顾眼下。” 江淮的大眼睛眨了眨,乖巧的点头:“我记得,怎么了?” 宁容左见她如此,张了张嘴,两秒后,自嘲的摇头,唇弧微苦:“没怎么,咱们走吧。” “你在担心什么吗?” 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霎那,江淮清晰的声音再次刺入耳中。 心头的潭水微起波澜,宁容左僵直的站着,一双手攥起又松开,好久,才沉声道:“不必为了旧臣的安危而违心的靠近我。” 江淮目光怔住,刚刚伸出的手又无力收回,湿腻的发丝缠绕在颈间,像是条黑色绫子,可是,她却因为宁容左的那句话而窒息。 “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过了冷风,有些瑟索。 宁容左没有回身,目光深邃悠远,诉出心中所想:“你若是不喜欢我,趁早说明白了,免得我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你放心,就算是说了实话,我也会和你联盟的。” 江淮的泪窝子极深,可此刻,她的眼底却浮出一抹细细的红,抿了抿发白的薄唇,似笑非笑:“宁容左,你就这么想我?” 那人转过来,湿哒哒的袖子划出一丝落寞,他不否认也不肯首,只是道:“说我狡猾,你江淮何尝不是八面玲珑,我自认为能掌控一切,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淮蹙眉。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没有安全感吗? 还是说江淮恍然想起今晚浣溪池的一幕幕,脸色轻绯红,难不成这只狐狸是在怪自己不肯和他亲密接触吗? 也是,自己从未对他表现出一丁点儿的爱慕,怪不得他这么失落。 只不过那是要避嫌而已,怎么素日如此聪狡的一个人,到真章上却不明白了呢? 宁容左见她久未开口,最后一丝期盼也湮灭,四肢蓦地有些虚脱,将要转身,却猛地被她攥住手腕! 可一瞬间,又松开了。 他别过头去,目光没落。 江淮的心里百般杂陈,说实话,没有什么比一刀两断更适合这段注定无果而终的感情了,况且,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堂而皇之,说什么且顾眼下,可清醒过后,不还是要顾全大局吗? 可说到顾全大局,若没有宁容左的帮忙,扶统大任不知何时能成,皇位不知何时能夺回来。 世子的身子,等不了太久了。 没有宁容左挡在身前,这条荆棘之路会比以前险上千倍万倍,也要漫长千倍万倍。 没错,她还是需要这只狐狸在朝中为自己保驾护航,而最容易的,最有把握的筹码——即两人的感情。 就是这样! 她在心里面拼命的安慰着自己,伸手再次拽住他的袖子,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壮胆,语气坚定道:“我喜欢你。” 宁容左的手猛地一抖,他转过身,面上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更多的,是狐疑。 江淮读出他的担忧,自己也弄不明白,为公为私,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才说的这句话。 她咬咬牙,认真道:“我江淮活了十九年,大大小小谎撒了无数个,唯有这四个字,最真。” 宁容左目光微动,未及反应,鼻翼掠过一阵清香,面前的美人面庞骤然放大,他的瞳仁也随之放大,唇上有软软的接触。 他的心头一瞬裂开,有更猛烈的情感呼啸而出,犹如山洪倾泻,目光亮如白昼,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江淮松开嘴唇,狭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生怕某只狐狸一个激动反攻,连忙死死的抱住他,因着紧张,浑身都在颤抖。 “宁容左,你听着,我喜欢你,我喜欢死你了!” 某狐狸咽了下口水,手悬悬的抬起。 停了两秒,猛地搂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祸从天降 夜色冷凝,江淮却从未如此暖过,背上的那双手,似有千斤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服贴在肌肤上,许她莫大的安慰。 宁容左埋在她的发丝间,嗅着那掺了江水的味道,低低道:“盲儿,千万别骗我。” 江淮目光浮出一丝复杂,却又转瞬不见,用力的点了下头:“不骗你。” 他轻轻松开手,唇角的弧度微微扬起,有着莫名的心安。 江淮躲闪着他的目光,想要推一推,却直接被打横抱起! 那只狐狸厚脸皮道:“既然你这么喜欢本王,那本王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江淮身子腾空,只得搂着他,又气又笑:“别闹了,咱们得快回去。” 宁容左灼灼的目光落在江淮清秀的脸上,丝毫不肯收敛,他低了低头,湿热的呼吸缭缭绕绕。 “不如回我的千秋阁吧。” 江淮的脸‘唰’的红了起来,抵了抵他放在腰间的手,道:“别闹。” 宁容左看着她,目光一丝丝的沉了下去,神情涤荡,换来的是无尽的故作受伤。 江淮蹙眉,被他小狗般炯炯的视线看的过意不去,这人倒是学会了一招,为了早早回去,她只好妥协道:“好了好了,就回你的千秋阁。” 那人轻轻一笑,目光平淡,道:“虽然今天没能拿到密令,但也不亏。” 江淮同样哭笑不得,想来,今夜当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密令没拿到还不小心崴了脚。又掉入陷阱,被那个叫饮半城的岐疆祭司拿的死死的,无缘无故的埋了蛊虫,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她此刻心里溢满喜悦,也不去顾那些,只道:“快走吧。” 宁容左见她软柔的样子,心情甚好,脚步极快,抱着她顺着江岸往回赶,甩开回魂林,绕过枯林,不多时便到了他们拴马的那个斜坡。 此时,坡下的大片驻扎军帐都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只是人数较少,看来大部分的人还没赶回来。 李子尘不在,李侃元也不在。 他动作轻微,解下缰绳,将江淮轻轻的扶上去,自己骑上另一匹。两人慢慢的往前走着,直到视线远了,才扬鞭蹄疾,飞驰到长安城西门下。 那些守城兵还未苏醒,两人摸进城内,按原路狂奔回去,钻过小路,行过柳林,驶到了皇城的咸水门。 那里依旧渺无人烟,瑟瑟寂静。 宁容左扶江淮下马,突听身后有人不悦道。 “怎么才回来?” 两人回头,是崔玥。 宁容左疑惑的目光掺杂几分警惕,却听一旁的江淮解释道:“是我叫她在咸水门等着的,免得出意外。” 他眉梢飞挑:“能出什么意外?” 江淮把着他的胳膊,冷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崔玥走过来,冷夜中,她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的传入这两人耳朵:“密令呢?” 江淮抬了抬眼,望着她难看的神色,和宁容左对视一眼,轻摇头:“没拿到。” “那你的两仪扇呢?” 崔玥又问道。 江淮一摸腰间,抽出那柄光润净白的扇子,举了举:“在这儿?” 崔玥紧蹙的眉头登时松开,她夺过扇子,不可思议道:“怎么在你手里?” 江淮只觉的好笑,自己的扇子不在自己手里,还能在谁手里? 崔玥拿着扇子翻来覆去的看着,不安道:“刚才秦戚派人去了灼华宫,说李侃元遣人急送了一封书信给皇上,告你的状啊!说你心怀不轨,私盗密令!” 江淮闻言一愣,狐疑道:“他怎么知道?” “他在枯林边捡到了你的两仪扇!”崔玥无措的说完,盯着手里的扇子,“可是你这的扇子” 江淮目光骤冷,登时恍然大悟! 那两个黑衣人! 她咬了咬后槽牙,看来那两人偷取密令是其次,留证诬陷是真! 宁容左也清醒过来,微怒道:“看来今夜,就算咱们两人不动手,只怕也是祸从天降。” 崔玥也辨明局势,心微微松泛了些,道:“既如此,就快跟我回去,旭王带着白龙卫正在灼华宫前堵着你呢。” 江淮怔了下,问道:“怎么回事?” “还能怎样,必是父皇派去抓你的。”宁容左微微皱眉,“你先和崔玥想办法混进去,我速速就到。”说罢,凌身进了咸水门,纵步离开。 江淮思量着:“咱们怎么回去?” 崔玥招了下手,一旁的大门后,有人捧着一套宫人的衣服走了过来,是崔小溪。 江淮接过那套衣服,明白了崔玥的用意,连忙换上。 ——一——一——一—— 灼华宫。 江昭良立于殿前,姿态端庄,周身华锦,犹如黑幕下的一颗珍珠,耀眼非常,她平静的望着旭王,道:“殿下,本宫殿里一切无恙,那贼人想必是跑去了别处。” 旭王并不介意这个拙劣的借口,淡笑道:“贤妃娘娘此言差矣,我分明见到那刺客溜进了灼华宫,安全起见,还是让顾首领进去搜一下吧。” 说着,指了一下身后的十六卫之一——白龙卫首领顾云铮,道:“这后宫安全一向是他负责的,若娘娘真出了事,他也担待不起。” 顾云铮不着痕迹的冷笑一下,道:“还请娘娘见谅。”言毕,抬手就要下令。 江昭良面容冷凝,严肃的望着院中的数十士兵,喝道:“怎么?还想硬闯灼华宫吗!” 旭王愣住,顾云铮也停了停。 这两人只以为江昭良是后宫的妇人,却忘了她未进宫前,驰骋原野,一柄利刃横扫马匪的时候,此刻那股狠劲儿扬出来,倒震得他俩有些拿不准了。 “娘娘!” 众人回头,却是崔玥带着两个宫人,端着滚热的药汤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还一瘸一拐的。 旭王皱眉,不解道:“崔太医?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江昭良心头一松,视线触及到那个腿脚不利索的宫人时,责备与担忧一起迸发了出来。 臭丫头,这么大的事竟不与自己打声招呼,要不是崔玥及时禀了消息,她险些就放旭王进去了。 崔玥无惧旭王刀子般的视线,陪笑道:“给殿下请安,方才御典大人身边的北堂派人到太医署来,说大人背后的伤口发炎了,叫送些消炎的药来。” 旭王稍稍靠近,掀开那宫人端着的汤药盖子,望着那深色的滚水,停了两秒,视线往上,一寸一寸的割在那宫人的身上,最后定格在那张深低着的脸上。 “把头抬起来。” 他道。 那宫人端着汤药的手攥得极紧,指肚都开始发白发凉。 旭王见状,心中更是疑惑满溢,不多时,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表情,猛地拽住那宫人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争分夺秒 ‘咔嚓’ 崔小溪被揪住头发,吃痛的呲牙,手上一晃,那滚热的汤药洒了旭王一裤腿。 他猛地皱眉,疼得脸都白了。 顾云铮眼中一惊,连忙上前询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旭王脖颈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的蹦了出来,却硬撑着面子摇头。 江昭良嘴角轻勾,冷言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旭王转过头,面无表情:“怕混进什么不轨之徒。”说着,挥了挥手,“既如此,就不打扰娘娘了,先告辞了。” 江昭良微松了口气,连忙给崔玥使了个眼色,叫她快进去。 崔玥轻点下头,带着身后的两人上了台阶,天葵忙不迭的打开殿门,迎这三人进去。 就在三人迈步进去的一刹那,旭王刚转过去的身子又猛地转了回去,对着那还未掩上的殿门大喝道:“给本王搜!” 话音未落,顾云铮已然先行一步,撞开惊慌失措的天葵,提着刀就闯了进去! 江昭良大骇,怎奈她腿疾在身,什么都做不了! “放肆!”她尖声嘶喊道。 旭王眼底幽森,冷声道:“贤妃娘娘莫怪,到底是谁放肆,您心里清楚,即便她是您的亲妹妹,也不能免罪。” 江昭良依旧站得笔直,犹如劲松:“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旭王得逞一笑,绕开她,走了进去。 偌大的殿内,桌椅横翻,汤药残渣撒了一地,崔玥和崔小溪都被顾云铮的手下控制住了。他环视一圈,并未有停手的意思,反而示意其余人继续搜。 回身,他对满脸怒意的江昭良问道:“娘娘,御典大人呢?” 江昭良极度冷淡:“当然是在她该在的地方。” “娘娘可千万别告诉我,她在上御司。”旭王得意的笑道。 江昭良由天葵扶着,不慌不忙的走进殿内,扫过一地的狼藉,道:“本宫宿的早,她许是回了上御司也不一定。” 旭王瞟了她一眼,嘴角讥讽:“那就都搜搜看吧。” 说罢,他低头看着面色痛苦的崔玥和崔小溪,心头尽是幸灾乐祸。 江淮啊江淮,看你往哪里跑。 偷盗密令可是死罪! 这回就算是你长着一张铁嘴铜牙,怕是也辩不清了! 不一会儿,顾云铮跑了过来,眉间藏着一抹焦急:“殿下,属下四处都搜遍了,没找到人。” 旭王眼珠骨碌一转,回头看着江昭良,问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昭良目光坚定,心下却是空悬着,她也不知道江淮去哪儿了,但绝对是在殿中无疑,只是她还要更换衣服,而且看样子还受了伤,怕来不及啊! 旭王见她不开口,更是惬意极了,若是交不出江淮,正好证明了她半夜离宫偷密令的事实。只要她倒了,江家倒了,旧臣就完了,即便江璟还在,但无有靠山的他被困在长安,也是不管用了。 正当他准备撤兵回去向皇帝复命的时候,顾云铮却盯着地上的崔姓两人,疑惑道:“哎?那个瘸子呢?” 旭王闻言,浑身一凉,猛地转身,目光灼然! 对了! 那个一瘸一拐的! “殿下!后殿外有动静!” 有侍卫喊道! 旭王视线一凛,触及到江昭良的神情后,大声喝道:“给我搜!” 江昭良指尖一麻,后殿外是浣溪池,她估摸着江淮就藏在那里! “那里是浣溪池!”她喝道,“万一君幸真的在那里,你们岂不是要毁了她!” 旭王一心想要江淮死,哪里还在乎她的清白,带着人横冲直闯的绕过去,一脚踹开那通浣溪池的木门! ‘咣当——’ 门被踹开,大量的白热气氤氲着湿意扑面而来,旭王不察,连着咳嗽了几声,挥手摆了摆,正摆着,一抹尖叫声瞬间穿透一切,划破蒙雾而来! “放肆——” 旭王被喊得一骇,连连后退,踉跄中,微眯着的目光触及到一个人影,虽然线条有些模糊,但绝对算得上他见过的精品了! 还未等再细看,一件黑色的袍子铺天而来,一下罩住了池中的那人。 是赶来的宁容左。 他更了衣,头发披散着,俨然一副刚刚被吵醒的样子,而且,面上的表情极度不善,甚至带着星点的怒火。 宁容左转头看着池中的江淮,朦胧白雾中,她拢着自己的外衫躲在水里,乌黑的发丝浸过水愈发柔顺,脸颊微白,却在热意中逐渐红润起来,亦或是在太多人面前单着身子害羞也未可知。 他对着那些不知往哪儿放眼睛的侍卫喝道:“还不快滚出去!” 顾云铮也吓了一跳,连忙挥手道:“撤!” 糟乱中,一行侍卫呼啦啦的离开,还卷走了大量的热气。 江淮压了压藏在身下的宫人衣服,又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缩在水里,道:“怎么回事!” 赶来的江昭良见状,登时松了口气,对着满脸尴尬的旭王喝道:“殿下这下满意了!” 旭王背着身子,恼怒冷喝:“这都快四更天了,大人怎么还在这里泡药浴?” “这关殿下什么事!”江淮和宁容左对视一眼,道,“我就算是在这里泡上个一天一夜,您也管不着!” 宁容左面无表情,他方才回了千秋阁,从修仁嘴里得知,此事一出,皇帝并未同叫他过去,而单叫了旭王,直到他换完衣服,口谕才到。 按现在各位皇子的势头来说,理应先叫他,怕是江淮被火枪误伤的那日,自己冲过去救她,皇帝借此看出了些端倪,对他有些不放心了。 “老四,你怎么在这里?”旭王问道。 “是父皇的口谕,他叫我来看看。”宁容左从容不迫的答道,“怎么抓个刺客,闹得阖宫不宁。” 旭王目光讽刺,他现在只知江淮,不知今夜宁容左也有份,遂冷笑道:“老四,密令的事咱们都心知肚明,你就别装了,哪儿来的刺客,不过是把她带过去。” 宁容左挑眉,道:“不错,父皇叫你带她过去,却没要你硬闯灼华宫,带人进浣溪池羞辱她!” 旭王嗓间一涩,他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只是眼下无法顾及太多,只道:“既如此,那就走吧。” 江淮眼珠黝黑,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故作不知道:“去哪儿?” 旭王背对着他,满是不屑的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装。 宁容左瞥了他一眼,回头谨慎的看着江淮,和她交换了个眼神。 江淮点头,知道他没被连累,稍稍放心,暗叹一声。 看来今夜又要大闹一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拔刃张弩 麒麟殿。 江淮披着单薄的外衫,拢了下还在滴水的发丝,硬撑着脚踝的痛楚,一步一步的走进偌大而清冷的殿内。 皇帝独坐在遥不可及的龙椅上,面容沉静,不怒自威。 慕容秋立在一旁,身边是礼部侍郎——骆礼维和李侃元长子——李子清。再往右,旭王和顾云铮在低头私语,偶尔抬头窃笑,众人中,唯有宁容左目光略微担忧的望着她。 脚踝都肿的青紫了,难为她还能行走自如。 江淮不着痕迹的环视一周,心头有些空悬,慕容秋是皇帝心腹,李子清和顾云铮同旭王一伙,骆礼维虽向宁容左抛过橄榄枝,但毕竟还是长欢的人 整个殿中,唯有那只狐狸站在她这边,却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帮她说话。 看来今夜,皇帝是铁了心要治她。 她微抿了抿破皮的薄唇,暗呼了一口气,反正密令不在她手上,扇子又是假的,若是可以,倒也有三分把握可以扭转局面。 “微臣给” “还不给朕跪下!” 龙椅上的那人骤然暴喝! 江淮消瘦的肩膀陡然一颤,下意识的跪了下去,膝盖和那光滑如镜的地砖发出清晰的闷声,她眼中一深,已经不知道是膝盖疼还是脚踝疼了。 宁容左站在远处,面色一紧。 皇帝缓缓的直起身子,夹杂着薄怒的厚重声音一瞬传来:“说!为什么要偷盗密令!” 江淮在袖中紧攥着手,面上处乱不惊,淡淡道:“皇上说什么?” 旭王忍不住,喝道:“你还装!不是你趁深夜暴雨偷袭李统领的军队,企图偷盗密令吗!” 江淮微微侧目,视线又冷又锋:“殿下没睡醒吗?竟敢在皇上面前说这些胡话。” 旭王嗓中一噎,气极反笑:“江淮啊江淮,死到临头你还有胆子嘴硬,眼下证据确凿,你就别装了!” “装什么?”她丝毫不惧。 “偷盗密令的事实!”旭王皱眉道。 “什么密令?” “南疆兵权的交接密令!” “密令怎么了?” “被偷了!” “谁偷的?” “你!” “我没偷。” “狡辩!那你大半夜的怎么不在灼华宫!” “我在啊,我在浣溪池泡药浴,殿下不是带人硬闯的时候瞧见了吗?” 旭王登时无言以对,他明知道崔玥带的那个瘸腿宫人是她,却苦无证据,又被她硬怼一番,气的是满脸通红,扬手要打! 那拳头在空中举起,却在下落时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截住。 旭王回头,却是宁容左,他凌厉的眼神让人有些渗寒,停两秒松开手,他淡淡道:“大哥,这是御前,你要当着父皇和诸位公卿的面殴打女史吗?” 旭王攥拳,往前凑了一步,眉间暗藏杀意:“老四,她现在可不是什么上御司的御典,而是偷盗密令的大汤罪人。” 宁容左冷漠的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道:“就算是要打,也轮不到大哥你。” 旭王眼中一眯,腮帮子缓缓的动了两下。 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在场的几人倍感不适,更多的则是不安,骆礼维连忙打圆场道:“二位殿下都消消气,江御典的罪还要细审。” 旭王有些禁不住宁容左那浓重的目光,冷哼一声,微微侧身:“是,我是没资格,到时候三司会审过后,押入天牢,那里的狱卒才有资格。” 宁容左眸光一阴,并未再次开口。 皇帝一直盯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旭王没什么,倒是宁容左,他的目光停了停,片刻,复又投向殿中跪着的江淮。 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四个月前的那天,只是那次没能治她的罪,这次决不能放过了。 君幸,朕本以为能用你来赎十九年前的罪孽,却不想,你的存在,只让朕感到无尽的愧疚和不安。 不是朕绝情,而是这个皇位,一定要稳! 皇帝深吸了口气,冰冷道:“君幸,方才李统领连夜派人给朕送了一封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称有人偷袭了他们驻扎在城西外的军队,企图盗取密令” 说着,他的声音骤然沉了下去:“你要是现在承认,朕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江淮缓缓的挺直身子,道:“皇上是说这密令是微臣偷的了?” 皇帝并不表态,而是继续道:“盗取密令是死罪,你若是能及时交出来,朕会看在你这七年的功劳上,从轻发落。” 江淮独跪在殿中,任凭四面狐疑压顶,依旧问心无愧的说道:“微臣没有。” “没有?”皇帝猛地俯身,狐疑的视线一瞬割在她身上。 “微臣入了夜后一直在灼华宫泡药浴,因着困顿就睡着了,直到旭王殿下带人来闹才醒,密令的事一概不知。”江淮道。 旭王冷哼:“怎么证明?” “问过我长姐不就清楚了吗?”江淮瞥眼。 他似笑非笑:“你真当我傻,方才我去带你时,她就千拦万拦的,这会儿定是帮你说话。” 江淮视线清冷:“殿下真会说笑,我长姐不拦着,难道还要迎你进去看我的身子吗?” 旭王被问的一愣,登时耳根通红。 而一旁宁容左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能再可怖了。 皇帝微皱了皱眉,猛地将一物掷了过去! 有一白色物体直坠在眼前,江淮稍稍一躲,低头观瞧,原是崔玥口中那柄假的两仪扇。 看这扇骨和扇面,竟和真品相差无几,要不知提前知道是假的,她恐怕也会被蒙蔽。 “这是李侃元附信送来的,朕记着,是你的两仪扇吧。”皇帝说道。 旭王眼中放光,就差吼出来了。 江淮环视一周,停了停,轻手拾起那柄赝品。 摆弄两下,伸手,取出怀中的真品。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淡淡道:“这柄扇子做的倒还真像。” 旭王瞠目结舌,回头和顾云铮对视一眼,皆不知怎么回事,李子清也是一头雾水,慕容秋和骆礼维各自琢磨,倒是皇帝,竟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到底是朝夕相处了七年,在自己身边一丝一毫长大的孩子。 要杀,却又下意识的舍不得杀。 尤其是她——无罪却又对社稷有功的时候。 “皇上。”江淮冷静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这柄扇子和微臣的两仪扇一模一样,但却是赝品。” 皇帝刚要张口,就听身旁的旭王喝道:“你怎么证” 话音未落,江淮手指一动,只听‘刺啦’一声,那柄赝品便无力的裂成两半。 “两仪扇,婴皮为面,鳄脊为骨,除放逐剑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江淮清晰的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争执不休 两柄扇子置在殿中,一真一假。 “那柄呢?”皇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江淮举起那柄真的,直接扔给一脸懵呆的旭王,道:“那就请殿下一辨真假。” 旭王接过扇子,咽了下口水,微用了用力。 别说撕坏了,就是一道细印也没留下。 他和顾云铮对视一眼,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又一心想要只江淮于死地,便只好发狠去撕。 一刻钟后,扇子毫发无损,好像还更加结实了。 看样子,是真品无疑了。 皇帝微皱了皱眉,又听旭王说:“不过是撕不坏,也许是我手力不足,既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要都验过才可放心。” 宁容左瞥眼:“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这扇子的真假你已经亲自鉴定过了。” 旭王横眉,冷冷道:“御前公卿不得带刀上殿,所以刀枪暂可不验,至于水火”他讽笑一声,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将扇子展开,横置在烛台上。 通红的火苗疯狂的舔着扇面,却一丝黑都不见。 旭王的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几乎是怄气一般将扇子掷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江淮玉白的指尖上。 她手指一缩,缓缓的攥成拳。 宁容左视线一凛,似笑非笑:“既是假的,就说明今夜偷袭李统领军帐的人不是她。” “我说老四,你怎么回事,老帮她说话做什么?”旭王眉梢一挑,话里有话。 宁容左对于他的质疑并不否认,只是冷静道:“那大哥又为何处处针对她?” 旭王冷哼:“针对她?不过是针对事实而已。” “事实就在这里。”宁容左笑容冷寒,“事实就是她没有盗取密令。” 旭王被说得一愣,气得嘴唇直抖,今夜本来是推翻江淮的好时机,却被人反客为主,怼来怼去,还没办法反驳。 皇帝看不下去,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们两个都给朕住嘴。” 旭王甚是不甘心,上前指着江淮:“是你把扇子给换了对不对!” 江淮蹙眉,眼中溢满愤怒:“殿下胡说什么!诸位公卿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能掉包!” “胡说?”旭王微低了低身子,强词夺理,“你自幼修炼断骨,手速奇快,又岂是我们能辩清的,许是拾扇子的时候顺势偷换了也未可知!” 江淮恨不得起身给他一巴掌,直接拍断他的鼻梁骨,奈何身子一挺,脚踝微微发力,便是钻心的疼。 她下意识的低‘嘶’了一声。 旭王捕捉到她的细小异样,登时喝道:“江淮,即便这扇子的事你瞒天过海,但今夜,你必然出宫了无疑!” 他回身,对皇帝道:“父皇,方才儿臣去灼华宫带她的时候,贤妃娘娘千拦万拦,定是在为她打掩护,还有崔太医,说是送伤药,其实就是趁乱把她送回宫,否则来时三人,怎么到最后,就剩下两人了呢?” 江淮抬眸,所视之处皆一片冰冷。 旭王不紧不慢道:“父皇,他们定是怕兵权失手,致使旧臣无有倚靠,所以才狼狈为奸,企图盗取密令,说不准,今夜的事,江璟也有一份儿。” “你放屁!”江淮忍不住,出了脏口。 殿上之人并未太过震惊,都习惯了。 旭王嘴角讥讽:“即便你大哥没有参与其中,但你,江淮,必定是主谋。”他说着,拍了下手,“带人上来。” 话音未落,殿门被人打开,有侍卫押着两人过来,正是崔姓二人。 江淮微微侧身,眸中一惊。 崔小溪便罢,倒是崔月发丝凌乱,嘴角青紫,有浓稠且大股的血迹从额角流下,破碎的衣袂下,一双手抖个不停。 宁容左语气不善:“崔太医好歹也是名医之后,大哥怎能动用私刑!” 顾云铮冷冷一笑:“殿下,她现在就是贼人的共谋,什么名医” “这还轮不到你说话!”宁容左刀刃般的视线猛的甩过去。 顾云铮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左右瞄了一眼,愤恨的退后一步。 旭王眼角一勾,走到气若游丝的崔玥面前,淡淡道:“崔玥,你若是能实话实说,父皇或许能饶你一命,没必要为了她搭上自己的大好前程。” 被血染红的发丝间,崔玥抬起那双迷离的眸子,她伸手扣了扣地砖的缝隙,低声道:“什么实话?” 旭王又低了低身子,声音循循诱导:“方才在灼华宫前,是不是你把她私带进去的?” 崔玥犹如破布般的身子一动不动,好半天,才传来一声低语:“不是。” 一直等待的旭王闻言,瞬时大怒,抬脚就要踏在她的身上! 可下落的瞬间,又被一双手截住。 当痛楚隔着靴底传过来时,旭王一怔,竟是江淮。 她掐着他的鞋底,毫无忌惮的用力,恨不得直接捏碎了他的脚骨:“殿下,她都伤成这样了,没必要为了我而隐瞒不发。” 旭王疼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抖了抖唇角,恶狠道:“江淮,你和崔玥的交情,宫中人尽皆知,她自然会护着你,但本王的眼睛可明亮的很!” 江淮蓦地松了手,缓缓的将崔玥搂在怀里,抬头,漠然道:“殿下,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不是我容不下,是大汤律法容不下!”旭王喝了一声,“先是苟良借你之手祸乱朝廷,现在又是置父皇和李统领于不顾,私自盗取密令!” “扇子是假的!我今夜没出宫!”江淮猛地尖叫一声,嗓子有些沙哑,眼底一抹细红恨不得蹦出来。 “自欺欺人!”旭王暴喝回道。 话音落下,殿中尽是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 “够了。”到底是皇帝开了口。 众人将视线聚集了过去,只见他对顾云铮冷冷道:“去搜密令,上御司,灼华宫,都给朕仔仔细细的搜一遍。” 顾云铮得令,意气风发的看了一眼面色垂青的宁容左,匆促离开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从众人紧张的呼吸间流过,半个时辰后,顾云铮带人回来,一脸难色,什么都没搜到。 皇帝脸色有些异样,旭王也开始局促不安。 怎么会? 难道真不是江淮偷得? “君幸。” 有沉厚的声音从头上飘来,江淮抬头,是慕容秋。 只听她的亲舅舅淡淡道:“敢搜身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真相浮水 慕容秋的话像是一柄锋利的刀,每个字,都剜在她的心上。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二人对峙的场景,可眼下的冷,却是贯彻心脏的冷。 那是她亲舅舅啊! 却比任何人都想让她死,以证自己对皇帝的衷心。 江淮纤长的手指胡乱的律动着,恨不得直接将那光润的地面划出道道痕迹来,她恨得不行,却还是咬牙硬挺着:“当然敢。” 她这么一说,殿中的人纷纷挑眉,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宁容左凉凉的目光骤然甩过去,却见慕容秋又沉静道:“不用了。” 不不用了? 江淮抬起头,一双阴涔涔的眸子尽是说不出的意味,她盯着自己那个高高在上,静如古钟的舅舅,心头绞痛。 原来是在试探她。 若是方才她质疑或是反驳一句,这身便是搜定了。 “皇上。” 有枯槁的声音传入殿中,是秦戚。 他脚步轻俏,佝偻着身子,一边打量着殿中的众人一边伏在皇帝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皇帝闻言,深邃的眼珠透出一抹精光,他闲适的挥了挥手:“把人抬上来。” 江淮睫毛颤了两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几位侍卫扯着一人的双腿,粗鲁的将他扔上殿,那大片的黑色衣袂呼啦掀起,扑面而来一股腥臭的血气。 江淮微禁了禁鼻子,视线却定格在那人的腰间——是一个断了半截的钢爪。 原是那个半路截货的黑衣人。 宁容左看着脚下的死尸,目光中有尖尖的刺长出,看眼下这情况,两仪扇的事定是要不管不顾的扣在她的头上,至于这个黑衣人若是从他身上再搜出点儿什么比如六道阁的阎王帖之类的 后果不堪设想。 而一直站在慕容秋身旁,久未开口的骆礼维,面色稍稍绷得有些紧。 他稳住语气,道:“皇上,这是?” 秦戚忙道:“侍郎大人,这是李统领遣人送来的刺客,就是他偷走了交接密令。” 骆礼维皱眉:“那密令呢?” “已经被他的同伙取走了,李统领找到他时,已经死透了。”秦戚有些犹豫。 骆礼维不知怎的,皱起的眉毛又微微松开了。 “君幸,若是他的身上有着你们六道阁的阎王帖,这偷取密令的罪责,你是必担无疑了。”皇帝往后靠了靠身子,“朕要你亲自去搜,仔仔细细的搜。” 江淮举目环视,狠咽了下口水。 还用搜吗? 那是铁铁的在他身上。 连扇子都能做出一柄假的诬陷她,又何况是一枚六道阁的阎王帖呢? 殿中的所有人,除去宁容左,没一个想要她活着出这个大门,即便是被冤枉的,又能怎样,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膝行过去,冰凉的手指缓缓探出,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仔细的搜黑衣人的身。 领子,胸口,腰带,袖袂,能搜的地方都搜遍了,就算是腿裆,她也小心翼翼的捏了一遍,什么都没有,除去那柄什么都证明不了的勾爪。 她的手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撕扯,而眼底的红意险些因为激动而蹦出来! 皇帝一点一点的坐直身子,而他手边的骆礼维早已是经不住好奇,往前迈了一步。 其余众人面色各异,疑惑居多。 按理来说,板上钉钉的事应该不会出错啊,怎么会没有阎王帖呢? 旭王按耐不住,直接扑过去,将那黑衣人的身上从里到外翻了个遍,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江淮趁着众人微愣之际,忙俯首道:“皇上,这黑衣人的身上并没有我们六道阁的阎王帖,微臣冤枉。” “冤枉?”旭王猛地抬头,恶狠狠道,“或许是他为了避免身份暴露,而故意没带在身上呢!” “不可能!”江淮回瞪过去,漆黑的眸子犹如渗人的渊海,“这是中原所有宗门的铁律!” 骆礼维微微伸手:“会不会是运来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江淮侧头望了他一眼,可就在那一瞬间,她捕捉到骆礼维眼中的一个细小变化,那样微妙。 恍然,一个她都自认为不可能的想法登时油然而生! “既然他不是六道阁的杀手”江淮低喘了喘气,目光中又燃出一小缕希冀,她谨慎的伸出手,抵在那黑衣人死咬着的唇边。 骆礼维脸色一白,声音都尖了许多:“你做什么?” 皇帝瞥眼,眼珠没来由的颤动。 “那他一定出自别的宗门了。”江淮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视线汇聚,只见她用力掰开那黑衣人紧闭的嘴巴,两指夹住他已经暗红发硬的舌头。 舌根抬起,视线触及一物。 旭王眼中一惊,江淮却是松了口重重的气。 是一枚不到两寸宽长的阎王帖。 江淮缓缓取出,瘫在掌心,那枚精美的木牌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三个字:归云宗。 骆礼维手掌汗湿,一阵麻意顺着裤腿席卷而上,几乎要将他吞噬。 在中原,庙堂与江湖互相牵制,世家与宗门利害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江家和六道阁c郭家和兽王楼c李家和天罡祠c徐家和赤阳轩c黎家和日月堂c陆家和魔灵宫。 归云宗的靠山,是骆家。 而骆礼维择选的夺嫡皇子,是成王,也就是长欢一党。 皇帝若有所思,眸子要比这夜幕还要深上几分。 旭王一把夺过那枚阎王帖,事情急转直下让他有些头脑不清,遂疑惑道:“归云宗?这不是骆家所依的宗门吗?” 他回头,不解的盯着骆礼维:“这么说?盗取密令的不是江淮,而是你!” 骆礼维张了下嘴,却是哑口无言,他处在震惊当中,还没抽回神来。 不错,这是他和长欢的主意。 盗取密令,却不是为了朝不保夕的江家和长信旧臣,而是为了打压旭王。 一旦兵权到了李侃元的手里,旭王则如虎添翼,到时候在旭明两王的夹缝中,成王还如生存? 所以,一是假的两仪扇,二是私制的六道阁阎王帖。 他们打算盗取密令后,将脏水泼在江淮的头上,一箭双雕。 两仪扇的事虽扑了,却也不妨事,总之江淮必死,更何况还有阎王帖作为辅助铁证,可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那枚阎王帖却不见了。 而他们自家的阎王帖,却被搜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依旧是麒麟殿,但透窗吹来进来的风,却转了方向。 归云宗的阎王帖被江淮取出来后,皇帝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的靠在龙椅上,粗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那冰冷的玉如意。 他直视着不卑不亢的江淮,片刻,又将视线投到骆礼维身上。 骆礼维眼前一黑,只觉得头顶有巨石倾轧,‘扑通’的跪了下来,抖声道:“皇上冤枉,微臣绝对没有做这种事,定是定是” “定是什么!”宁容左趁机道,他看出骆礼维想把事情扣在江淮身上,说她偷换了阎王帖,遂冷笑一声,“看来大哥说的不错,真正想盗取密令的人,是你。” 旭王一愣,微皱了皱眉,这狐狸的一句话倒是把他给撂了,现在他再出言反驳也不行了。 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转,他微动了动下巴,只心中暗道罢了罢了,长信旧臣暂且不是什么大威胁,反倒是宁容左和成王。 但看情况,那只狐狸是动不了,倒是成王他咂了砸嘴,今夜总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 想到这里,旭王再次开口:“既如此,是我冤枉御典大人了。”说着,他转过身,竟厚着脸皮去扶江淮,“大人莫要怪罪,我也是为了社稷着想,若是真出了盗贼,总不能放任不管不是。” 江淮瞪着眼睛,一抹细红盛着薄怒。 好个宁容阳,变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要快,不过眼下不是讨公道名节的任性时候,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重重的甩给骆礼维才是要紧。 “君幸,先起来吧。”皇帝也适时开了口,他本想再尝试一下,看能不能继续甩罪给江淮,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当堂如此了,他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下去了。 况且,争辩到了这里,稍微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江淮被冤枉的事实。 只是,又让这条毒蛇给溜了。 可惜呀,可惜。 他在心中叹完,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旭王,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人牵着走呢? 稍微扭了下脖子,又看向宁容左。 老四这孩子,有点不对劲儿。 殿中,江淮轻推开旭王的手,踉跄着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殿下已经还了下官的清白,下官又怎会怪罪呢?” 旭王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威胁的目光从她的脚踝处,一直游到崔玥的身上。他知道,江淮今夜必也出宫打过密令的主意,却不想被骆礼维和长欢捷足先登,还险些被反咬一口。 “大人好胸怀。”旭王轻笑,他现在惦记的是如何扳倒成王的事,遂淡淡道,“父皇,既然这黑衣人是骆侍郎所派的杀手,那这柄扇子也定是用来诬陷御典大人的赝品,只是不知道骆侍郎为何要盗取密令,还请父皇明察,还御典大人一个公道。” 皇帝望着他,好半天,才道:“朕知道了。” 旭王一愣,旋即上前一步:“父皇,这证据确凿,骆礼维勾结归云宗盗取密令就是不争的事实,您总要详细的审一审。” “审什么?”皇帝道。 旭王已经看出皇帝的面色有些阴沉,但还是咬牙继续说了,毕竟,江淮和成王,今夜总要栽一个才行。 “当然是审问缘由。”他道,“依儿臣之见,骆礼维不会无缘无故的盗取密令,此事必定有幕后主使。” “朕知道了。”皇帝再次重复道。 “父皇”旭王又想说。 “朕说朕知道了!”皇帝骤然暴喝,浑厚的声音一瞬穿透白袅烟雾,扑面袭来。 旭王一愣,众人微惊。 顾云铮眼神示意,稍稍摇了下头。 皇上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是谁在背后捅咕,但眼下是摆明了不想追究,再逼下去,恐惹祸上身。 旭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今夜机会难得,连着被两方当刀使,总不能到最后,一个都没伤到吧。 江淮掩在发丝后的眸子微微发亮,对于皇上不了了之的态度,也有些吃惊。 是为了长欢?成王?还是秦德妃? 亦或者,是想用这件事情对旭王和宁容左坦明态度,告诉他们不要小觑成王? 案前的火烛燃的极盛,袅袅白雾影绰散开,迷离了皇帝的神情,他就那样被笼罩在烟雾后,带着他的想法,一言不发。 直到那红烛燃尽,蜡泪溢满烛台,那低沉的声音才破雾而来。 “今夜之事,全当没发生过,只是灼华宫混进了一个刺客而已。”皇帝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朕有话要交代慕容御史。” 江淮抬头,和宁容左对视一眼,扶起气若游丝的崔玥,行了礼,硬挺着脚伤同诸位公卿离开了。 直到宁容左最后一个迈出迈出那高高的门槛儿,皇帝才沉声道:“都太过急于求成了,到头来却是两网皆空。” 慕容秋盯着案上砚台里半干不干的朱砂,殷红的色彩让人几乎要沉迷于其中,他的眼珠被烛火染得有些影绰绰,道:“她知道您在寻她的纰漏。” “所以她才滴水不漏。”皇帝捂了捂脸,顺便用手指蹭了下眼睛,声音中杂着一丝疲惫,“若她不是长信旧臣之后就好了。” “依老臣所看,皇上您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心软。”慕容秋道。 “你说朕又是何苦呢?”皇帝蓦地自嘲一笑,“辛辛苦苦的把她扶持到十九岁,就是为了要杀她。” “您当年不也是迫不得已,才举她为女官的吗。”慕容秋略加宽解,“否则,那些旧臣失了主心骨,必定选择背水一战,骚动朝廷。” “可那毕竟也是朝夕相处了数年的孩子啊。”皇帝说完便寂了声,好久,才又道,“明的寻不到理由,那就来暗的。” 慕容秋深邃的目光陡然一亮。 皇帝粗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点在桌子上,道:“先让他们再等一段时间,等文修公主嫁过来后,你再动手。” 慕容秋盯着皇上不断用力搓捻的两指,先是颔首,后又道:“那若是这次不成” “你不是还留了一手吗?”皇帝低低的笑道。 慕容秋眼睛一抬,复又同笑。 皇帝呼了口气,伸手捻灭那渐渐变小的烛火,黑暗中,他悠然道:“退下吧。”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瘟神驾到 等江淮回了御史府,才知道是百里取走了黑衣人身上属于六道阁的阎王帖,他单那一天不在长安,偏就出事了。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贺子沉从宗里取了一只专门通信的鸟来,不必百里抽空长安大燕两头跑。 此鸟名唤乌雀,通体亮黑,单脖颈一圈是金色,半个巴掌大小,羽毛很硬,却不如爪子硬,平日宿在檐下,不鸣则已,一鸣干涩难听。 乌雀与正常的信鸽不同,是通过气味辨识方位,除去江淮,若是外人触碰,会立刻爆体而死,以此保证密信不会被他人取走。 此鸟好是好,就是肠胃不太好,像是个会飞的粪便生产机,不时放个炸弹,让人措手不及。 慕容清捏着棋子儿,左右缩着肩膀,生怕那白色的软液体会滴到自己身上:“我说,你能不能走了?” 江淮挑眉,这几日她为了避嫌并未上职,闲来无事,便和慕容清下起象棋,但问题是,她精通围棋,却连象棋如何摆都不知道,被他提醒,才忙把‘象’往前一递。 慕容清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指了一下:“象不能过河。”说着,将棋子儿推了回去。 江淮脸色一黑:“谁说不能过?” 慕容清鉴于她是第一次接触象棋,索性让了让:“好好好,你说能过就能过。”说罢,将那枚棋子儿放回原处。 江淮的脸色又缓和过来,不顾规则的和慕容清大杀三盘,赢得不亦乐乎。 慕容清百般聊赖的拄着下巴,瞧着逐渐被她占据主权的棋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缓缓坐直身子,眼睛也亮了起来,两秒后,恍然道:“我的马呢!” 江淮拢了拢袖子,语气无辜:“我哪儿知道。” 慕容清盯着她,气愤不已:“我说你怎么赢得那么利落,搞半天是偷子儿!” 江淮抬起袖子,为证清白还晃了两下,语气轻巧:“你看,没有。” 慕容清起身捉住她的袖子,从里到外一通翻,视线从宽大的袖管里顺进去,脸色微微悄红,遥见那条白皙的手臂,像是上好的瓷玉,隐隐发亮。 他赌气似的放下袖子,一推棋盘:“不玩了,不玩了。” 江淮并未在意他方才的举动,她生于疆外,那里对女子的束缚要比大汤少得多,也没有那么多授受不亲的规矩,再加上他二人是亲戚,遂道:“输了就翻脸,真是没趣儿。” 慕容清咂了下嘴,知道她牙尖嘴利,也不再争辩,只是一杯一杯的呷着茶。 江淮视线投过去,打量着他腰间的那柄潇湘笛,蓦地来了兴趣:“对了,你会吹” “大人。”北堂走过来,一张脸同素日一样灰冷,“府外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旧交。” “旧交?” 江淮的第一反应就是徐丹鸿那个丫头,遂道:“让她进来吧。” 北堂点头,脚步利落的出了听雪堂。 “旧交?”慕容清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道,“谁啊?” 江淮晃着茶壶,挥手让下人拿走:“估计是丹鸿吧,她年初去了扬州,估计是回来看看” “半城见过大人。” 院门口,有清冷的声音传来。 江淮身子的一僵,肚脐上有股戾气开始缓缓律动,她极慢的转过头,眸间盛满骇然。 是那个自称岐疆神谕祭司的女子,饮半城。 慕容清闻声,也将视线投了过去。 今日天气晴朗,暖阳当照,饮半城静立在院口,当夜未能辨清的面容,就这样展露了出来。 她生于岐疆,岐疆人的体内流淌着三千多年前的远古神邸——婆多骨人的鲜血,传说是神族的后代,不过无从考究。但有一点,岐疆人的五官是边蛮四族中最美的,是暗藏锋芒,让人无法直接靠近的美。 饮半城即是如此,她今日单穿一件朱红色的两套裙子,样式特殊,应是岐疆人的传统服装。有风拂过,宽大的袖管微微翻折,内面隐约用金线绣着大片的虞美人花样,活灵活现。 她微挑眉,尾端像是一柄锋利的刀,淡笑道:“大人不记得我了吗?” 江淮盯着她,漆黑的眸子映出一丝光来,好半天才说道:“记得,记得。” 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个九筋蛊就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慕容清一头雾水,颇为礼貌的站起身:“君幸,这位是?” 江淮也站了起来,她不敢暴露饮半城的真实身份,只是扯谎道:“岐疆的旧相识,饮饮半城。” 慕容清微皱了皱眉,他显然是不肯相信,从方才江淮的反应来看,这两人分明不认识。 江淮怼了他一拳,目光谨慎,示意他不要多说。 慕容清冷淡的望了一眼饮半城,心下狐疑,但鉴于江淮如此,他也不好明挑,只好似笑非笑的点了下头:“既如此,那就过来坐吧。” 饮半城笑的得意,走过来折了下袖子,不紧不慢的坐在石椅上,还不等对面二人开口,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此次我贸然前来,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江淮双眉微蹙,大抵也猜出来了。 果然,只见饮半城斟了杯茶,道:“我在长安无有亲眷,就只认识大人一人,还望大人不嫌,能留我小住几日。” 慕容清打量着她,语气狐疑:“冒昧问一句,你来长安做什么?” “寻人。”饮半城回答道。 “何人?”慕容清不顾江淮阴沉的目光,继续追问。 “负心人。”饮半城放下茶杯,对上慕容清满是戒备的视线,清幽一笑。 慕容清的追问戛然而止,倒是江淮顿了顿,又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长安的?” 因着还有第三人在场,饮半城并未托出那夜她埋伏江淮的事,而是将另一桩事娓娓道来。 二十四年前,饮半城伴随着神谕出世,成为岐疆第七十二代祭司。 她生下来第一次睁眼,映入视线的却是因为难产而血崩死去的母亲。族长说,这是每一代祭司生母的注定归宿,凡胎是承不住被神烙印的孩子的。 她自此,一直跟在族长身边,为新生儿祈福,为将亡人超度,悲欢交渡,看惯生死。 如此麻木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十二岁那年。 那年冬至,她为寻草药,进入一片人迹罕至的荒林中,误打误撞,救下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当那个男子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族长一直担心的,饮半城命定的情劫,就此拉开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故弄玄虚 边蛮对于中原,一直是片无法触及的地带,那里笼罩着古老的神秘力量,让人望而生畏,且历史悠久到无法考究,尤其是岐疆。 江淮一直对岐疆文化十分感兴趣,本以为就是个喜欢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小族,竟不知道其中有如此引人入胜的点,她被饮半城的故事吸引住,忙问道:“你救了他,后来呢?” 饮半城凌厉的视线扫过她不同于中原人的眉眼,淡淡道:“他负了我。” 江淮抿了抿嘴唇,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饮半城冷淡一笑,又斟了杯茶,道:“那年,我十二岁,他二十四岁,我虽然救了他,却不敢带回族里,只好和他一起生活在一个偏僻茅草屋里,渴饮露水,饿食野味,日子虽然清苦,但却轻松安逸。” “你们一起生活了多久?”一直未开口的慕容清问道。 “三个月。”饮半城回头,冰清的眸子一下不眨,“三个月后,他就被一行追兵给带走了。” “那他如何负了你?”江淮道。 饮半城又回头看她,停了几秒,一字一顿道:“他说了,会回来接我的。” 江淮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不过是三个月的浮冰感情,太阳出来,本就应该消融。饮半城自幼封闭,不接触外界,以为付出就能得到回报,却不成想是一场梦空,直到如今,也不肯醒。 “我苦望了他十二年,他都没来。”饮半城说着,语气一字字的沉了下去,殷红的指甲扣着石桌的缝隙,“我本以为他死了,殊不知是负了我。” “你怎么知道他没死?”慕容清挑眉,她总觉得这个饮半城有些古怪。 饮半城蓦地松开手,缓缓的转过头,看响他的目光狰狞至极。 慕容清被她看得浑身汗毛倒竖,有冷汗自后背滑落,江淮见势暗道不好,忙往出推他:“人家好容易来一趟,自然是要叙叙旧了,你在这里也不方便。” 慕容清不放心把江淮和这个野狼般的女人放在一起,一个劲儿的回头看:“听听又无妨!” 江淮依旧不舍的往出撵他,道:“听什么听!”说着,大力的合上院门。 几乎在两扇木门接触的一瞬间,慕容清冷静而低沉的声音从缝隙中钻来,他道:“摔杯为号。” 江淮闻言,好气又好笑,只得应了他一声,回身,望着那个直坐在石椅上,气质神秘幽静的红衣女子,面无表情。 她走过去,问道:“那晚,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饮半城抬起冰冷的视线,火红的唇微微勾起:“我既然能知道那个男人没死,就知道你为什么在那里。” 江淮不解,蹙眉侧头。 饮半城轻声一笑:“我可是岐疆的神谕祭司,通天地月神,无所不知。” 江淮素来对鬼神之说不感兴趣,更不肯相信,只是坐在她对面,直截了当道:“那个负了你的男人是谁?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饮半城瞥眼,目光有着说不明的意味。 江淮挑眉:“只要还在疆内,就没我找不到的人。” “九年后,你就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对面那人笑着说道。 江淮听不懂,一言不发。 饮半城挽起宽大的袖子,露出腻玉般白皙的小臂,将话题扭了回来:“不急,他还不能死。” 江淮嘬腮,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是来寻他的,是来杀他的?” “一来,我救了他命,二来,我给了他心。”饮半城的笑容逐渐收敛,眉间暗藏杀机,“我开始只是想要一个理由,现在,我只想要他死。” 江淮盯着她,问道:“什么时候?” 饮半城复又淡笑:“还早呢。” 江淮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还要在这里待上很久吗? 饮半城只是微笑点头,无声地表明了——我是要待很久。 江淮继续盯着她那张艳美的面容,恍惚想起了另一个人。 轻辞。 这两人的出现皆神秘至极,带着诱你入万劫深渊的蛊惑,天下百般斑斓,偏对红衣情有独钟,那个如烈火般的灼灼颜色。 可不同的是,轻辞燃起的火是诚实的热情,扑过来时让你招架不住。饮半城不同,她的这把火饶是很旺,但你一旦靠近,却发现这火是冷的。 饮半城见她出神,轻笑着呷茶,可一口茶还未咽下,她耳朵微动,又道:“有人在监视你。” 江淮缓过神来,半晌,才点了下头,知道她说的是百里。 饮半城狭长的眼睛一闪精光:“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江淮似笑非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习武之人。”说罢,她又接了一句,“用蛊的话,他的身手很好,不可能上当的。” 饮半城往后仰了仰,并未再次接话,只是继续神秘的笑着。 江淮睫毛轻颤,为防出现不该有的意外,忙道:“总之,他是自己人,是来保护我的安全的,你不用担心。” 饮半城挑眉,面容难辨心意。 江淮心中烦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回了舅母,给你收拾间屋子住。” “不必。”饮半城起身,“这听雪堂就很好,把左厢房收拾了,我就住那里了。” 江淮侧眼,好一会儿,才谨慎的点了下头。 饮半城带着一抹不知名的香骤然靠近,她打量着江淮的眉目,竟伸手攀了上去,独自呢喃道:“你有边蛮的血统?” 江淮似是被问得太多次了,推开她的手,淡淡道:“没有。” “罢了。”饮半城道了一声,竟往出走,“今夜你有客人,我就不留了,明天再来。” “什么客人?” 江淮见她又不回答,也不想留她,一路送她出去。 院门打开,慕容清没来得及躲藏,一下子暴露了偷听的自己,三人无言相望了许久,才听他干笑道:“慢走,慢走。” 饮半城端详着慕容清极匀称的五官,笑道:“你还真是幸运。” “幸运什么?”慕容清一头雾水。 江淮忍无可忍,将饮半城半推着送了出去,回身对慕容清解释道:“谁知道了,她这个人神神叨叨的,古怪得很。” 慕容清略带担忧的说道:“她到底什么人啊?” 江淮没办法将那夜的事情告诉他,只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了,回了徐丹鸿寄来的信,匆匆的吃了晚膳,舒服的泡了个药浴,准备睡觉。 北堂已经铺好了床褥,关严窗户,将香炉浇灭,出了屋子,见江淮正擦着头发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将一件新的外衫递给她:“大人,明早上职吗?” “再等两天吧。”江淮接过外衫披在身上,月光如烛,打亮她湿黑的长发,“对了,过两天把青芜接来吧,这些细活叫她来做。” 北堂应了一声,打着哈欠去了耳房休息。 江淮望着那个疲惫的背影轻轻一笑,她泡了药浴,浑身舒畅的不得了,困意也没那么足了,扶起院中石桌上倾倒的茶杯,几步进了屋子。 绕过正屋的几架屏风进了卧房,她愣了一下。 饮半城说的那个客人,正坐在书案前,拢袖执笔。 月色如练,缠绕在他光洁有力的小臂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宁容左抬眸,淡淡笑道:“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蛋的忧伤 本来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眼下正敞开一个细缝,有清冷的风从外面涌进来。 不用说,这只狐狸,又是跳窗户进来的。 江淮直接掠过那人走到窗前,视线从缝隙中探出去,奇怪,百里怎么没有拦着他?自己那日说的重要,可不是指能进入卧房的重要。 宁容左见她张望的起兴,索性走过去一把将窗子推合,沉声道:“那个男人是谁?” 江淮险些夹到手指,借着月光打量着微红的指腹,也不隐瞒,她知道这只狡猾的狐狸不好骗,道:“他是六道阁的人,是我师兄派来保护我的。” 宁容左也不怀疑,既然自己已经察觉,睿智如江淮也没有必要再去骗他。 “你们六道阁的弟子,武功都很不错啊。”他说。 江淮挑眉,觉得话题越扯越远,索性推了他一把:“别说那些,我问你,你来做什么?” 自打那个雨夜后,宁容左一改从前的习惯,很少和她动手动脚,只是促狭一笑:“你都好几天没上职了,鉴于你说过,都快喜欢死我了,所以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考虑,抽空过来看看。” 这一席话把江淮雷的不轻,这人冠冕堂皇的样子真是让人无语至极,她摆了摆手,走到桌前又点了几根蜡烛:“看完了,那就走吧。” 宁容左眉稍扬起,轻脚走到江淮身后,伸手从她纤瘦的腰肢处绕了过来,低低道:“素日冷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只有你我,别这样。” 江淮见他这样说,心微微一软,她是喜欢宁容左,但在一起的出发点甚是矛盾。 一来是更好的利用他在皇上面前遮掩扶统大任,二来是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可就是这个不该有的想法让她备受煎熬。 明知道往下走是荆棘,却还是打算忍着伤痛继续前进。 但至少荆棘前的一片花海,不能错过。 她清淡的笑了笑,眼中有些羞涩,道:“我知道,但我还是不太适应。” 身后那人将手臂又搂紧了些,声音低沉掩着笑意:“那以后我每晚都来。” 江淮好笑的将烛台举起来,幽热的火光扫在二人脸上,眼中映出对方的身影。 “你不用睡觉吗?” 宁容左瞧着那滚烫的蜡泪将要淌到她白皙的虎口,忙接过来放置一旁,回头望着她乌黑的湿发,笑道:“怎么头发也不擦干,眼见着要入秋了,小心着凉。” 江淮举了举半湿的手巾,粗鲁的在头上蹭了蹭,就当是擦干。 宁容左被她发丝上的水扬的不知往哪儿躲,一把夺过手巾,用命令的口气让她坐在榻上。 江淮笑了笑,狭长的睫毛还有未干的水渍,她盘腿坐在榻上,宁容左顺势坐在她身后,用手巾包住她的发丝,轻轻地揉搓着。 当那修长的指尖划过后颈上的皮肤时,江淮不由得赞叹,臭狐狸这双手还真是柔软,还温温的,和自己的硬爪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宁容左微抬着下巴,视线却一点点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幼习武的原因,江淮的腰要比一般女子细上一寸,而且凭这几次的经验来说,手感也很好,像是刚做好的豌豆黄,嫩软的要命。 他想起一事,淡淡道:“盲儿,那个刺青怎么来的?” 江淮无趣的卷着衣角,不在意道:“遮伤来着。” “遮伤?”手上动作停住,宁容左好奇道,“什么伤?” “没什么,就是以前练武受的伤。”江淮摆手,“习武之人,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 宁容左想继续问下去,却还是止住了,江淮自己不想说,怎么问也是白搭。 只是,那么一大片梅瓣刺青,是要遮多大的伤啊。 江淮见他欲言又止,无奈道:“六道阁有一个地室,地室的墙上置满了机关,有一次我在训练的时候,因为眼睛看不见,溜了神儿就没躲开,被一个飞刀给伤了。” 宁容左手尖一顿。 江淮看不见他的面容,依旧继续道:“只是那刀子有些奇怪,不是直刃,而是卷花的,一不小心就刮了我一道肉下去,就是腰这边” “别说了。”宁容左不想让她再说下去,江淮的语气越轻松,他就越心疼。 这丫头,真是已经把受伤当成家常便饭了,就说自己回来这小半年,都碰上好几回了。 江淮低头,睫毛掩着分不清眼神。 “脚踝还疼吗?”宁容左叫她转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瓷来,“这是我从太医署弄来的药,专治扭伤的。” 江淮接过,顺手就要去脱袜子,恍然顾忌起这只狐狸的存在,低声道:“你还是快回” “拿来。”宁容左夺过药,也顺势夺过她的脚,见识了江淮粗暴的擦头发法,他实在是不放心让她自己擦伤药。 江淮有些推拒,虽然身为掌外女官,抛头露面已成习惯,但脚丫儿这个私密的部位实在是让她难以释怀,连连道:“我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再乱动我点你的穴道。”宁容左威胁道。 江淮一愣,瞬间老实。 点穴实在是太难受了,先是疼,后是麻,即便是解了,也会僵冷好长一会儿。 虽然在自己的屋檐下,但还是得低低头。 眼瞧着面前的毒蛇安稳下来,宁容左将她的脚扳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的脱下袜子。 同手一样,江淮的脚型也一样小巧干净,白嫩的脚趾像是打磨刚好的玉坠,无暇剔透,唯独小指旁有条一寸长的伤疤,根据习武人的经验判断,该是初学轻功时踩桩留下的疤痕。 江淮见他看得出神,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宁容左连忙按住她,将稠腻的药液倒在掌心,搓了一搓,随后轻轻的抚住她的脚踝,仔细的按摩着。 这几日,脚踝的扭伤已经好了很多,淤肿消了,就是偶尔踩得重些还是会痛,江淮看他如此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道:“好痒啊。” 宁容左抬头,眸子的笑意透着发丝漫出来,他道:“一会儿药渗进皮肤,会更痒的。” 说着,灵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攥着她的脚掌心。 江淮怕痒,又怕笑出声来吵醒旁人,一个劲儿的往回缩脚,宁容左则一个劲儿的往回拽。 一缩,一拽。 几个来回后,一个寸劲儿,某狐狸再次受伤。 ‘’ ‘’ 江淮脸色微红,看着他捂着某处,一点一点的,十分小心的,以一个特别怪异的姿势倒在榻上。 “没事吧?”她有些心虚道。 那人从被褥间抬起脸庞,额间隐有虚汗,却还是硬撑着干笑两声:“无无妨” 江淮抿了抿嘴唇,瞧着他的狼狈样子。 片刻,噗的一笑。 这一夜,空气中弥漫着蛋蛋的忧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曲线救国 翌日的清晨,是个被慕容清蹭饭的清晨。 在御史府,所有人吃饭都是自己叫厨房做,不摆大桌子。 慕容清称两人一起吃省粮省功夫,江淮听了,也懒得反驳。 眼见着最后一块麻婆豆腐被那人夹走,江淮撇嘴,只得扒了剩下的一口饭,又吃了两个煎饺。 酒足饭饱后,慕容清像是饮马一样喝着北堂刚沏好的庐山雨雾茶,暴殄天物的样子让江淮满脸黑线,她道:“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走吧。” 慕容清不说话,靠在椅背上,猛然想起一事来,说道:“对了,恒王挨骂的事你听说了吗?” “恒王?”江淮握着茶杯,淡淡道,“他不是经常挨骂吗?” 慕容清直起身板,邪乎道:“只是这次有些不同,他前两天突然跑到太后跟前,声称要娶穆雎为侧妃,被太后狠狠的数落了一顿。” 江淮闻言一愣,面色有些严肃:“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慕容清又斟了杯茶,道:“听我大哥说的,他说太后特地吩咐,不许这件事情传出去,免得黎家多心。” 说完,他又蹙眉接了一句:“不过,恒王好像没有罢手的意思。” 江淮想起赛马那日的种种情形,本以为恒王只是贪爱穆雎美貌,戏弄一番就罢了,谁承想竟然认真起来了。 她深知恒王的脾性,死缠烂打是小,不择手段为大,若真的是想要强霸穆雎在侧,想必太后和皇上也是没办法,再加上其母妃韩婕妤因为出身西昌而颇得圣宠,极有得逞的可能。 郭家? 黎家? 这两家虽然势大,但又怎么争得过皇家呢? “恒王那个妖魔鬼怪,净想吃唐僧肉。”江淮抬眼,眸间微愠。 慕容清抿了抿薄薄的嘴唇,也有些难为:“若是穆雎真的嫁给恒王,不是能给你们旧臣新添一方势力吗?” 新添一方势力? 简直笑话,先不说恒王在皇上面前不得脸,就说他那鲁莽的性子,怕是日后祸端不断,还要别人来擦屁股。 再者说,皇上多疑成性,若是对穆雎嫁来的出发点产生什么误解,那还得了。 江淮抬头,刚想将这一席话托出,可在接触到慕容清那张俊冷的面庞时,又给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有些松懈了,慕容清毕竟是舅舅最疼的一个儿子,又总往她身前靠,说不准就是来探听自己的。况且方才的一番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还是隐瞒些好。 慕容清见她突然刹住了口,凌眉一皱。 这丫头还是像以前一样精诡的很,一点差错都不肯出,可在他面前亦是如此,心下便大有不快。 “大人。”北堂从院外进来,道,“穆二小姐来了。” 说曹操穆雎就到了,江淮和慕容清对视一眼,挥了下手:“那就叫她进来啊。” 北堂摇头:“她说有事找您,就在府外等着呢。” 江淮执茶的手一停,从清淡的雾气中转过头来,疑惑道:“有事?” 北堂仔细回忆着,道:“方才和属下搭话的时候,她好像哭了。” 慕容清挑眉:“好端端的哭什么?” “小女儿家的心思你怎么会懂。”江淮起身,打点好了一切才出了府门。 穆雎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灵儿?” 江淮开口唤她,可里面并无动静。 掀开轿帘,她钻了进去,穆雎正缩在角落里,衣衫单薄,过了冷风瑟瑟发抖。 听到江淮进来了,她才抬起头,脸色多有憔悴,眼下乌青遍布,隐露红意,看来真是哭过了。 江淮见她如此,算着日子,大抵猜出来是什么事了。 果然,穆雎委屈的靠在她怀里,泪水再一次心酸的漫了出来:“盲儿,凛表哥要送我回西昌。”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却满含哀怨和不舍,江淮听着,倍感心疼,只得轻声安慰着:“怎么回事?” 穆雎抬起头来,卷着袖子抹眼泪,清秀的脸蛋被蹭的红红的,抽噎道:“昨天下午,他突然说要送我和姐姐回去,连行李和马车都备好了,要不是姑妈拦着,我现在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郭凛还真是不可置疑的行动派,看来,他也是听说了恒王的事请,着急把她送回到安全的老家去。 江淮本来还在踌躇,但这件事的确是让人放心不下,思忖间,她也凿定了心意。 穆雎紧张的打量着她的神色,捕捉到那双黑眸子里的异样,有些担忧道:“你不会是也想让我回去吧。” 江淮眼珠骨碌一转,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怎么会,我巴不得你多住一段日子呢。”说着,伸出头去对北堂说了些什么。 穆雎狠攥着手指,她心里也在顾虑,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眼下长安的局势她也一清二楚。 只是,感情的事,又怎是理性的来的? 四年的情感积累,到如今,再也不想继续隐瞒。 她死命的咬着嘴唇,回想起昨夜和郭凛惊天动地的大吵,那么激烈的情况下,自己还是没能将心里话全说出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吧。 亦或是,对郭凛没有绝对的信心。 江淮说完,直回身子,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长姐有孕,你陪我去善缘寺给那孩子祈福吧。” 穆雎心里有事,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江淮看着她,眸中意味颇多。 既然不能直接灭敌,那就只能曲线救国了,郭凛说得对,若是穆雎继续待在长安,百害而无一利。 况且,上次赛马的时候他的态度很明确,和穆雎之间,并无可能。 江淮闷声,心头突然揪的似的疼,一想到穆雎多年的倾慕将要翻覆殆尽,她就万分无奈,只觉得可叹可怜。 听到江淮轻微的叹气声,穆雎抬起头,小心的说道:“盲儿,你会帮我的吧。” 江淮微微一愣,旋即换上一副洋溢的笑脸,道:“当然,我会帮你撬开郭凛那个硬贝壳儿的。” 见她笑得如此灿烂,穆雎反倒担忧起来了。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从前大燕的江淮与如今长安的江淮,是两个人。 来到长安之后,江淮的身上好像少了些什么。 仔细一想,才想起来。 是那份独一无二,无法拓印的灵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你敢抢吗 善缘寺。 江淮举着点燃的香拜了三拜,在心中为江昭良那个尚未出世孩子许了个一世平安的愿,将起未起,又为世子的健康念叨了一通,才缓缓起身。 她将一枚银锭放置在小僧举着的银盘上,转身出去,穆雎正抬头苦望着院内那几棵空枯的梨树,眉尖若蹙,愁容不减。 那枯枝飞扬着,是孤单的丑,江淮淡淡道:“明年春季,这里又会是一片繁盛的景象了。” 穆雎从袖中伸出白净的手,轻轻的抚摸在那枯脆的枝干上,指尖竟有些抖:“是吗?” 江淮走过去,见她眼底的红又深了几分,道:“别再担心了,你瞧这天气尚好,不如同我去小道上散散心吧。” 穆雎抹了下眼泪,点了下头,无声的跟在江淮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转进那条曾经和郭凛一同走过的官道。 这条道不宽不窄,道旁种满了高大的枫树,不过叶子也开始凋零了,熙熙散散的四处飘着。 江淮回头,见她一直低着头,取笑道:“钱掉了?” 穆雎没吭声,微呼了口气,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还以为江淮,却听那人略微疑惑道:“灵儿?” 江淮同她一起抬头,那不远处肃立的白衣男子,不是别人,竟然是黎泾阳。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气质端庄,容貌静美的妇人,是黎母没错。 听到黎泾阳叫穆雎灵儿,黎母双眼登时一亮,拽着自己儿子的袖子就问道:“你叫她什么?” 黎泾阳面无表情,也并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疾步行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穆雎那憔悴的双眼,问道:“怎么哭了?” 穆雎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想起自己掉进荷花池子里的事情就尴尬不已,但出于礼貌,还是低低道:“没只是沙子迷了眼睛而已。” 黎母也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忽略一旁的江淮,直接抄起穆雎的手就亲切道:“你是穆雎?” 穆雎被她的热情吓了一跳,还是黎泾阳接了话茬:“母亲,您吓到她了。” 黎母笑得嘴角都合不拢,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没想到多年未见,这丫头出落的是越发水灵了,比小时候要好看百倍千倍啊。 她回头看着面色有些冰冷的黎泾阳,心下一个劲儿的给菩萨念叨,自己这么一个不思正业,成日花天酒地的儿子,居然能娶到穆雎这般的妙人。 穆雎一下子蒙住了,回头一脸无辜的看着江淮,听她淡淡道:“灵儿,这是黎泾阳的母亲。” “原是伯母,您好。” “早就听说你来长安了,今日才得见,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黎母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欣悦道,“来长安还习不习惯,怎么不去我府里坐坐?你和泾阳见面的次数不多,还是生疏,得多接触接触。” 江淮虽然同黎家的关系不是很好,但为了穆雎以后考虑,也只得放下身价,一指前面不远处,道:“您二位不急的话,前面有座十里亭,我叫寺里的小僧沏壶茶来,咱们歇一会儿可好?” 黎母正是这个意思,忙不迭的点头:“既然大人都开口了,歇歇也好,左右今日府里无事,无妨,无妨。” 穆雎见她兴致正高,也不好拒绝,只得被她一路带着走。 江淮瞧着那两个忙叨叨的背影,淡淡一笑,一直未开口的黎泾阳盯着她,蓦然道:“你今天叫我来,做什么?” 江淮侧目,拢了拢袖子:“我才叫北堂去叫你你,动作倒还挺快的啊。” 黎泾阳摇头:“母亲今日要来进香,我是顺道来的。” 江淮同他一起挪步,思量片刻,才道:“你母亲好像很喜欢穆雎。” 黎泾阳闷闷的应了一声,却听她再次问道:“那你呢?” 脚步霎时顿住,他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谨慎,完全和从前的纨绔状态判若两人。 江淮眼神认真,问:“你呢?” 黎泾阳一改素日常态,正经起来:“我和她才见过三次面。” 江淮锋利的视线扫在他的身上,仔细的审视着,又道:“想娶她吗?” 黎泾阳被问的一愣,说实话,他当然想。 可他又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不受家族宠爱的庶子,名声都臭到疆外去了,怎么还能奢求搂穆雎入怀? 更何况,前段时间在街上被江淮一那通打击,更加心乱如麻。 江淮见前面那两人坐进了凉亭,猛地回身对黎泾阳低声道:“我帮你。” 黎泾阳再次怔住,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帮你。”江淮语气越放越低,“只要你一心一意对灵儿好,我就帮你。” 黎泾阳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梨花般净洁纯美的女孩,停了一会儿,才毅然决然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淮咧嘴轻笑,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只是,你敢抢吗?” 黎泾阳狭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侧目道:“和郭凛?” “你倒是聪明。”江淮心下赞赏,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不是他,而是恒王。” 她将今日从慕容清嘴里听来的事情转述给黎泾阳,眼瞧着他的脸色越加黑沉,才开口:“恒王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你若是想娶她,动作就要快。” 黎泾阳打量她一番,猛地发问:“你为什么突然帮我?” “我不是帮你,是帮灵儿,也是帮长信旧臣。”江淮语气平静,目光灼灼。 黎泾阳面容清冷,索性也不去怀疑。 “我知道你才学甚高,只是明珠暗藏而已,但你要想娶灵儿,必须先断了所有的风流债。”江淮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其一,其二,我不要求你入仕为官,但只一点,成亲后,你和她一起回西昌。” 黎泾阳揣度着她的话,不错,长信旧臣眼下地位飘摇,最大的靠山无非是江璟手里的兵权,还有备受西昌皇室重视的穆家。 如今江璟被困长安,旧臣羽翼半折,若是皇帝利用穆雎制衡穆家,旧臣将再难翻身。 只有让穆雎回到西昌,才是最权衡利弊的选择。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她送回去?”他问道。 “非要她自己决定回去,才能死心。”江淮如炬的目光落在穆雎瘦弱的身上,语气颇为凝重。 “你这样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黎泾阳迟疑道。 江淮瞟了他一眼,语气森森:“难道你要我为了她一个人,至所有旧臣的性命于不顾吗?等到满盘皆输的时候,后悔才来不及,更何况,这是为了她好,与其飞蛾扑火,不如退而求其次,难得圆满。” 她说到最后,语气已然转变成了无奈。 黎泾阳闻言,久未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心思已定 十里亭。 小僧拿了软垫来,轻手置在石椅上,问道:“几位施主歇息片刻,小僧这就去沏茶来,只是寺里清苦,没什么好茶招待。” 江淮调整了下软垫,淡淡道:“无妨,麻烦师父了。” 小僧双手合十,点了下头走了。 穆雎至此,心情也好了些,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凉亭。 此亭唤作十里亭,每十里置办一座,供过路人歇脚。 穆雎生活的西昌并无此物,也没有如此闲适淡然的意境,她抚摸着那光润的柱子,看此色泽,该是修缮管道的同时重新刷了油漆。 黎泾阳拾起一片落在石桌上的枯叶,在手里轻轻的碾着,他不时地抬头打量着一脸好奇的穆雎,眼中那清淡的怜爱已然要漫出来。 江淮视而不见,黎母也美滋滋的笑着,桌下拍了拍自家儿子,那人反应过来,又将视线投到一旁。 黎母‘啧’了一声,目光颇有责怪,转头对穆雎笑道:“灵儿啊,来长安住的还习惯吗?” 穆雎回过神,乖巧的点了点头:“还好,就是天气较冷些,不过多添件衣服罢了。” 远处小僧将沏好的热茶端了过来,黎母递给穆雎一杯,自己取了一杯,剩下的索性一齐推到了那两人面前:“这茶还是滚的,小心。” 穆雎白嫩的指尖点了点那杯壁,猛然听黎母笑道:“习惯就好,将来你和泾阳成亲了,也是要住在长安的” 穆雎被这话骇到了,手一抖,碰到茶杯,里面翠绿的滚水一下子漾出来几滴,溅在她娇嫩的皮肤上,触及之处,瞬间淡红。 “呀!” 她娇呼一声,黎泾阳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捉她的手,结果太着急了,一下子磕在了那石桌坚硬的边沿儿上! ‘咚’的一声,他脸色骤黑,一点点的蜷缩双手,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来:“疼。” 江淮呲牙,看着都疼,她接过穆雎的手查看一番,并无大碍,淡淡道:“毛手毛脚的,以后还不小心着点儿。” 黎母并没注意到她才是这场小插曲的始作俑者,爱惜的接过穆雎的手,见那双手骨节修长,指尖剔透,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笑道:“灵儿今年多大了?” 穆雎收回手,随着发红的地方吹了吹,道:“十八岁。” 黎母满意颔首:“也是时候了,你俩的婚事拖了这么久,也该” “母亲。” 黎泾阳突然打断她的话,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黎母一愣,眸中的责怪简直要蹦出来,倒是江淮连忙圆场:“时候是不早了,再不回去,郭伯母该担心了。” 她说着,对将将起身的穆雎笑道:“灵儿,我还有事要去一趟上御司,你的马车就借我吧。” 穆雎一愣,问道:“那我怎么办啊?” 黎母瞬间神助攻,一把拉她过来:“既然御典大人公务在身,灵儿就乘我们的马车回去吧,左右还顺路。” 穆雎盛情难却,加之不想耽误江淮的事情,只好点了点头。 江淮努了下嘴,摇着两仪扇闲悠悠的离开了。 眼见着她走远了,黎母拉着穆雎上了自家备好的马车,黎泾阳安分的坐在角落里,看着母亲一头热的说这说那,而穆雎的赔笑让他愈发尴尬。 黎母不断的眼神示意黎泾阳,怎奈他无有动作,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气的偷偷拧了他一把,回头对穆雎道:“灵儿啊,待会儿叫这臭小子送你回去。” 穆雎抬眼,小声道:“不必了,等下过了街,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黎母道:“别,你这人生地不熟的,多危险啊,还是叫他送你吧。”说着,对黎泾阳道,“你说呢?” 那人不甚解风情,只是点了下头。 黎母气得头冒青烟,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还装什么清高啊。 黎泾阳心里装着事儿,并不在状态,江淮那一席话点醒了他。 抛去穆雎本身的原因,这门婚事对自己的好处也是难得可观的,活了二十年,一直被压在那个碌碌平庸的大哥名下,有了这门婚事,绝地翻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成了亲要按条件回去西昌,日子也要比现在顺心的多吧。 黎泾阳在心里颠倒反复,辗转腾挪,最后决定。 一定要把穆雎娶到手,更何况,他喜欢这个任性又机灵的女孩。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驶回了南塘街,眼下正值晌午,街旁繁盛得很,穆雎好热闹的性子再次展露出来。 她小心的掀开轿帘,望着眼前的绫罗景象,巴不得马上奔下去玩儿,可这又不是自家马车,半路下去,委实失礼。 黎泾阳看出她所想,叫马夫停车,面对黎母的疑惑,他解释道:“车上人太多了,乘马车实在不便,还是步行稳妥,左右这里离太师府也不远,我就直接送灵儿回去吧。” 黎母见他终于开了窍,忙欣喜的点了点头:“也好。” 穆雎正想下去呢,也道了一句,轻巧的跳下马车,黎泾阳和母亲交代了几句,也下了马车随后。 穆雎一到街上,马上就成了脱缰的马驹儿,转了一圈儿才回头去寻黎母的马车,竟不见了。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奉天府和太师府并不顺路,只不过是为了送她罢了。 黎泾阳走进了,淡淡道:“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穆雎哪里好意思,虽然面前的这位是长安人尽皆知的未婚夫,但抛去小时候的模糊印象,统共也见不到三面而已。 况且,有两次碰面都尴尬到手指蜷缩。 一是撞到他树后小解,二是自己掉进荷花池子里。 黎泾阳见她如此,轻轻一笑:“无妨,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穆雎捏了捏衣袖,发现自己未带钱袋,这下也只得点头,悄声道:“那就多谢你了,等我取了钱就马上还你。” 黎泾阳也不再多说,只是点了下头。 穆雎至此时才抹掉愁容,灵动的笑了起来,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好看极了。 她灵巧的身型撺掇在人群中,速度还挺快,要不是黎泾阳个子高,也险些让她淹没的人海里了。 两人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还多,穆雎心思恪纯,与黎泾阳也渐渐的热络了起来,拽着他东奔西跑,好不痛快。 终于到了太师府门前,她却突然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改日我叫江淮把借你的钱还你。” 黎泾阳轻笑,这丫头无非是不想让他和郭凛见面罢了,不过无妨,日子还长着呢。 穆雎见他点了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太师府。 黎泾阳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阔步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深夜赴约 御史府。 江淮推开听雪堂的院门,北堂正在石桌前坐着,素日死寂的脸上多了一丝忧虑,起身道:“大人,回来了。” 江淮颔首,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两步进了屋子,问道:“饮半城回来了吗?” “还没。”北堂紧紧随后。 “不来更好,那女子古怪得很,和她在一块待着浑身都寒涔涔的。”江淮晃了下左胳膊,木刺造成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偶尔还会抽痛一阵。 “大人。”北堂走过去,将一个卷着的纸条递给她,“您看这个。” 江淮抬眼,接过捻开,只见那手指宽长的纸条上清晰的写着:今夜戌时,城西外枯林见。 她心里直犯嘀咕,问道:“这是谁写的?” 北堂一脸为难,道:“属下也不知道,方才我一进屋子,就见这个纸卷放在桌子上了。” 江淮坐下,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上面的字,恍然觉得眼熟,便开口唤道:“百里。” 有清风自脚边掀起,再然后,响起百里冷淡的声音:“怎么了?” 江淮侧身把纸条递给他,执杯呷了口茶:“这字迹你认不认识?” 百里没有接,凌厉的目光轻瞟一眼,道:“是六道阁的人。” 江淮好看的眉间微微一簇:“能确定是谁吗?” 停了一会儿,百里颇为迟疑道:“好像是” ‘叮铃’ 这一声响动,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 江淮一愣,掀起桌上的帘布,低头向下看去,原来她方才伸脚的时候,踢到了一个物件儿,因着光线较暗,分不太清轮廓。 北堂屈身捡起,摊在掌心,原是根粗短的钢针,尾端还钻了一个小孔。 江淮接过,心中的疑惑恍然大悟,她和百里对视一眼,将钢针掷在一旁:“果然是她。” 百里淡漠点头:“我方才想的就是她。” “她突然找我做什么?” “或许是宗主叫她来的。” “要想见我就直接来啊,以她的武功,在御史府来去自如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必大半夜约我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把北堂看的糊里糊涂的。 ‘’ “表小姐,老夫人那边传晚膳了。” 院里,有小丫头扬声唤道。 江淮起身,问道:“是舅舅回来了吗?” “是,还有二少爷一并回来了。” “知道了。”江淮应了一声,回头交代百里,“今晚你同我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北堂有些急:“大人,那我呢?” 江淮看她的样子,淡淡一笑:“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来人武功甚高,不好对付,人多了反而麻烦。” 北堂从来都不反驳江淮的选择,只好别扭的点了下头。 江淮一指房门:“我去前院了,你和百里帮我把那些看完的书简收拾一下。”说着,回头,却发现身后那人早就溜之大吉了。 她笑了笑,一拍北堂肩膀:“那就你自己收拾吧。” ——一——一——一—— 饭桌上,慕容秋端坐上位,左手边是温令漪和江淮,右手边是慕容清和慕容华,再往下是慕容琦,一家子算是齐整。 只是慕容琦瞧着温令漪对江淮热情的样子,心生不快,回头对慕容华道:“二表哥,大表哥怎么没回来?” “户部出了点儿事,他脱不开身。”慕容华接过丫头盛好的鸡汤,道。 “出了什么事?”慕容秋抬头问道。 慕容华喝了口汤,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账上出了点差错吧。” 江淮眼中一亮,每年入秋的时候,户部都要整理各类账数然后上报给皇帝,而最先结束税收的自然是鱼摊的摊税,该不会是因为钱景春私自倒卖活鱼,私图暴利的事情被人发现了吧。 “账上出错不是小事,得叫老大精明着点儿。”慕容秋吃了口芹菜,话里有话,“别平白无故的被人栽一道儿。” 江淮闻言一顿,看来钱景春私下做的事,慕容秋是知道的,只因为姓钱的是旭王的人,而皇帝又对旭王青睐有加,所以才选择隐瞒不举。 只是,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明显是说户部帮钱景春堵漏洞的事与大表哥慕容榭无关,这样一来,人选的范围又缩小了许多。 慕容秋见江淮想的出神,开口道:“君幸,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江淮抬头,笑着答道:“舅舅不必担心,已经好很多了。” “既如此,那就好好养着吧。”慕容秋说着,声音不知为何提了一提,像是故意说给谁听,“前些日子,你伤的可不轻啊。” 江淮闻言,点了下头,低头无声的喝着汤,精明的眼珠却骨碌直转。 “君幸。”温令漪伏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前两天我去善缘寺求了一方补药,待会儿吃完饭,你帮我捣点儿东西。” 江淮刚要答应,就听到慕容秋沉声道:“捣什么捣,君幸伤的就是肩膀,你还叫她捣药,这不老二老三都在吗,叫他们做就是了。” 温令漪‘啧’了一声,也不反驳,只是又低头说了一句:“看你舅舅那严肃的样子,就不喜欢他回来吃饭,弄得全家人都得紧守规矩。” 江淮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空悬。 吃完晚膳,一家人又坐着唠了些家常,慕容秋说自己头疼,就叫所有人先散了。江淮又听温令漪嘟囔了几句,才回了听雪堂,百里正站在院里等着她。 “几时了?”江淮问道。 百里面无表情:“酉时三刻,马已经备好了。” “那就走吧。”江淮点了下头,对刚从屋里出来的北堂交代道,“要是舅母找我,就说我明日一早要上职,先睡下了。” “大人。”北堂走过来,将一柄蛇皮短匕递给她,“带上这个,既然来者不善,咱们也得防着点儿。” 江淮满意的看着她:“你倒是心细起来了。”说着,和百里顺着院墙翻了出去,骑上一早就准备好的两匹马,向城西门飞驰而去。 路上,两人一言不发,直出了城门,才听江淮吩咐了一句:“你在暗处埋伏着,我先去会会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林中交手 等两人驶到枯林边缘的时候,天将戌时,幕布一般的黑色笼罩过来,影绰绰的,连月亮也难辨。 江淮将马拴好,独自一人钻进枯林,她轻功极佳,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微小至极,几乎不可闻。 往里走了几百米,她停了停,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咕咕咕’的声音。 她一瞬转身,只见那颗干枯的树杈上,停着一只通体漆黑,眼珠锃亮的猫头鹰。 “吓我一跳。”江淮收回架势,皱眉道,“我还以为” 话音未落,左侧‘嗖’的射来一根抻着银线的钢钉,江淮目光凛然,侧身要躲,但左肩有伤,没素日灵活,可恨的慢了一拍! 那钢钉锋利的尖处划破袖口,割开她白皙的皮肤,同时,和小孔处和系着的银线分离,坠落在地! 江淮痛的猛咬牙,捂着胳膊,回头顺着银线抽回的方向看去,一黄衣女子正无声的站在不远处,面容沉肃,带着星点儿的侥幸。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江淮的瞳仁还是缩了一缩:“金丝雀?” 此女子与江淮同为六道阁的弟子,也是闻名中原的杀手之一,代号金丝雀。 从前在宗里,两人亦敌亦友,同出任务,必定要比谁完成的又快又好又利落。 后江淮回了长安,再过两年,正式升为掌外女官,便再没出任务,江湖上的地位也越来越低,逐渐被金丝雀代替。 两人五年未见,各自都比较陌生,对于江淮来说,女子的五官倒是依稀能辨出幼时的模样,只是左眼处那一直横到下颚的伤疤,让人心惊。 看来这五年,她也不好过,想要扶摇直上,穿越荆棘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女子也同样打量着她,江淮幼时是盲女,治好眼睛后也只出了两年任务,两人见面次数少之又少,难为她还记得自己。 只是,要说江淮的变化,除去眼睛变得炯炯有神外,就只有浑身横生的杀气被敛了起来,难以分辨。 熟人见面,却是仇人的气氛,江淮碾碎手里的纸条,皱眉相问:“找我什么事?” 女子将那条银线掷在一旁,也不多说,乍然蹬地纵身,向她袭来! 江淮暗惊,腾挪后退! 耳边风声极快,却快不过那女子,只见她双手一拨,掌心蕴着千斤蛮力,直接向江淮的面门拍去! 江淮冷笑,在她面前用手,简直找死! 她迎击而上,双腕交叉止住女子拍来的手,十指瞬间将其包拢,微微用力,有骨骼收缩的‘咯咯’声送入耳朵。 可再要动作时,听见那女子道了一声:“上当了。” 江淮一愣,十指内,那女子被包着的手突然一翻,寒光骤闪入眼,有锋利的刀刃活割开掌心的肌肤,剧痛顺臂袭来,她猛地松手后退! 女子站在原地,阴险的笑了笑,一甩手上鲜血,那紧闭的指缝内,赫然夹着一柄小刀! 江淮攥着拳头,压回翻起的皮肉,稠腻的血顺着指缝不停的往下流,她怒道:“金丝雀!你要做什么!” 女子目光不屑,缓缓的抽出腰带剑,手腕一抖,有股强劲的内力一瞬注入剑身,使其硬如玄铁,在月光下渗出更亮的寒光。 “江淮,这么多年了,你我之间总该有个了断。”她低声道。 江淮不解:“什么了断?” “你都五年没出任务了,这六道阁第一杀手的位置,该让一让了吧。”女子的声音仿佛是在笑,脸上却毫无表情。 江淮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不忍屈尊,想要重新排个位置。 “按照所有宗门的规矩,杀手地位更替,唯有决斗一法。”女子贪婪的舔了舔唇角,笑道,“我知道你善用手,所以,决斗之前,送你个礼物,不知道这毒蛇被拔了尖牙,还不能咬人了。” 江淮眸中冷凝,不错,手被损伤,她的武力值瞬间下降,但多年的交手经验告诉她,永远不要小瞧对手,即便对方奄奄一息,话也不要太多。 “那就来吧。”江淮摆好架势,即便手上受伤,也防御性的抵在身前。 “呵——”女子突然冷笑,“你以为我傻啊,杀了你,宗主和贺子沉不会放过我的。” “那你想怎样?”江淮挑眉,戏谑道,“要我禅位吗?” “所以,我今天不是专程来杀你的,是来执行任务的。”女子诡笑道。 江淮眼睛一眯,疑惑道:“执行任务?” “不错。”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随意掷在她脚下,“江淮,有人出了七十两,金子,雇我来杀你。” 她笑着,用那冰冷的剑锋指着她:“你知道,咱们六道阁的行事规矩,出手即不走空。” 说着,不等江淮开口,直接跃身刺来! 女子手持的软剑,名为收天,是整个中原除去神器放逐剑外,最有名的剑。 吹发可断,削铁如泥是其次,重要的是,此剑剑身处有一条又浅又细的沟,里面盛着世间最毒的毒药——九段红。 毫不夸张的说,可谓触之即亡。 江淮有伤在身,加之收天剑又如此厉害,忙不迭的侧身退步,取出北堂给她的蛇皮短匕来! 女子讽笑,方才她潜在御史府里,听慕容秋说江淮有伤在身,看方才那个动作,果不其然,软肋就在左背处。 她脚踏土地,震起四处枯树颤动,大片枯叶掉落间,执刀猛地横向割去! 江淮来不及转身,负手抵挡,‘唰’的一声,那坚硬的短匕竟被收天剑剑尖削下去半截! 她被后劲儿推得一个踉跄,转身甩出两仪扇在手,眸中的情绪逐渐认真起来。 自己已远离江湖血雨五年之久,而金丝雀却乘风而上,在那里渡了一层又一层的骇浪,交手经验和狠辣程度想必远在自己之上了。 至于百里,不到关键时刻,江淮不想让他现身。 “两仪扇?”女子眉梢飞挑,“贺子沉竟连这个也给你了,还真是把你这个小师妹当亲妹妹来疼呢。” 她说着,语气却十分古怪,江淮容不得多想,只是道:“少废话,那咱们就看看,今晚上,是饥肠辘辘的猎手能饱餐一顿,还是命悬一线的猎物能死里逃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一线危机 森骇的枯林内,两个凌厉的身影交错着,触碰间发出渗人的声响,势要一寸寸的割裂耳膜! 黄衣女子发了狠,挥来的每一剑都蕴含着万斤之力,江淮以两仪扇阻挡,虽不会受伤,却因背部的伤痛而不能用出全力,三十招过后,节节败退。 女子冷笑,剑身映出的寒光打在她脸上,笑的狰狞:“这才三十招就不行了?” “这夜还长着呢!”江淮喝了一声,复又冲了上来,想要先发制人! 女子目光一凛,脚步腾挪,极速后退,两秒后,又猛地发力前冲! 江淮侧身相躲,双手一瞬攀住她的手腕,五指乍然用力! 女子闷声一声,另一只手飞速追上,五指的指甲内‘唰’的钻出半截银亮的小刀片来! 江淮眼中一惊,仰头躲去,却还是被划伤了外皮,脖颈处有一线细血留下来,扭曲的蜿蜒进衣领。 女子面上讥讽,再次扑来,手上的收天剑不再强硬,反而带了三分的柔软,剑尖借着劲风摇晃出一朵朵诡异的虚花来! 江淮匆促后退,两仪扇只能进行抵御,无法攻击,况且她自身的力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看样子强攻是不行了,只能智取! 想着,女子已经近前来,江淮虚晃几招,故意慢她一步。 眼瞧着那锋利的剑尖刺了过来,她不躲反上,女子一骇,竟下意识的收了一下! 果然! 江淮笑容冷凝,即便女子想杀她,可幼时交手时的习惯还是刻入骨髓,不能随意丢弃的! 女子被羞辱,恨得咬牙,再次旋着收天剑而上,次次对准要害,势要致其于死地! 江淮在她猛烈的进攻下很快虚了下来,女子剑法极好,又快又利落,时时和她保持着一定范围,让她够不到,就没办法近身相搏! “去死吧!”女子骤喝一声,找准空隙,用尽全力向她的肚子上刺去! 江淮要躲,却因为脚踝有伤而反应一迟,眼瞧着那剑的尖端要刺在身上,远处一瞬飞来个石子,稳稳当当的击在剑尖处,将那股强横的力给转了个方向! ‘刺啦——’ 腰间的衣衫被划了个整齐的口子,大片冷风直往里灌,江淮倒吸一口凉气,好险! 女子手腕一震,收了剑,谨慎的后退,却并未捕捉到其余人的气息。 “你还带了别人来?”她道。 江淮皱眉:“没有。” “不管有还是没有,你今天都必须葬身于此!”女子重新执剑,握着剑柄的双手骤然发力,有股深厚的蕴力灌入剑身,只见那盛着毒药的细沟里,缓缓地泛出水光。 开始用毒了吗? 江淮一咽口水。 女子窃笑道:“江淮,宗里的人果然说的不错,若论近身搏斗,你以一敌百,但若是拉开距离或是敌众你寡的情况下,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江淮凌厉的眸子一闪精光,女子的话倒是提醒她了,比起空旷的枯林,再往里的回魂林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里的树木距离极近,且又粗又高,刚好能压制女子的发挥! “想取我的命!那就来吧!”江淮大喊一声,暴然而上,却在关键时刻刹住脚步,转头跑去深处! 女子杀在兴头上,想都没想就腾步追上,却在将至回魂林的时候看出江淮的目的! 她打量着那茂密聚集的林子,扬声冷笑:“你这是自寻死路!” 江淮脚步极快,未曾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几里地跑下去,猛然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女子不见了! 她陡然如惊猫,漆黑的眸子在这深景的夜里似乎会发光! 不安的后退了一步。 突然! 身旁的树上鸟雀乍起,带着刺耳的尖鸣声,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起,掀着漫天的疾风枯叶,天旋地转间,将她禁锢其中! 江淮抬臂抵挡,那刮起的树叶像是一枚枚未开封的刀片,割在身上虽不出血,却还是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片刻,四下恢复平静。 江淮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在看清局势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那女子方才在这里设了陷阱,此刻被触动,有无数钢钉系着银丝射向身旁的树,借势做成了一个类似鸟笼的东西,将她困住了。 江淮知道这银丝不是普通物件,凑近一瞧,惊愕道:“天蚕丝?” “果然识货。” 远处,女子自树后走了出来,阴笑道,“这东西要比刀刃还锋利,天下万物皆可断,你要是不怕,尽可以试试。” “这可是宗里宝物,怎么会在你手上!”江淮喝道。 “怎么?就许宗主疼你,不许他也照顾照顾我吗?”女子靠近,手指上戴的银制护甲正是天蚕丝的操控器具,她一动,那天蚕丝便收缩一寸。 江淮恨不得直接骂娘,她盯着女子,喘着粗气道:“金丝雀,你听我说,你不能杀我,我还不能死。” 女子笑的阴鸷:“凭什么?我既收了雇主的钱,就是来取你的命的。”说着,猛地一提,那天蚕丝又聚拢了些。 “你要是杀了我,就是坏了大事!”江淮抬着受伤颇重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事?”女子又凑近一步,“什么大事?” “就是这个!” 江淮抬着的手腕一甩,那个一直藏着的牛皮护腕猛地现了出来,夹层内以迅雷之势‘嗖’的射出一根银针,不偏不倚的扎进了女子的左眼! “啊——” 女子凄厉的哀嚎了一声,声音穿透半个林子! 趁此间隙,江淮用两仪扇抬起最下层的天蚕丝,十分小心的滚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的女子,本来准备离开的她却又走了回去。 江淮拾起那柄落入杂草中的收天剑,眼中猩红:“金丝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说着,双手握剑猛地向她的胸口刺去! ‘嗖——’ 又是一枚石子飞来,剑被打偏,刺进了一旁的泥土里! 江淮一愣,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她转过头,对着寻不到人影的百里喝道:“你有病吗!” 百里虽然人迹难寻,但声音还是清晰的传了过来。 “没病。” “没病为什么拦着我!” “宗主说过,六道阁的弟子不可互相残杀。” 江淮想反驳,却知道百里是个死脑筋,怎么说也没有用。 但也不能这样一直僵持下去,难不成要等到女子自己流血过多而死吗? 像金丝雀这种报复心极强的人,要是今天不杀她,来日怕是后患无穷。 正当她迟疑的时候,地下躺的这那人突然停止了哀嚎,鲜血满溢的脸上蓦地扯出一抹诡笑,双唇一翻,有毒针自舌下‘嗖’的射来! 江淮眼珠聚缩,却已经来不躲了! 同时,有两股劲风自左右两个方向一齐袭来! 是两个人。 一个是百里,另一个又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帮忙吸毒 左边那股劲风带着她猛地转了一圈,右边那股劲风见状戛然而止。 左边来的是慕容清,右边是百里。 江淮被他背对着抱在怀里,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颤,抵住了那根射来的毒针。 “嗯!——” 皮肉被毒针刺穿,慕容清被那迅速蔓延的疼痛逼得闷哼了一声。 江淮眼仁一缩,忙脱开他的双臂转身接住他。 是夜,慕容清粗喘着气,额间的汗珠如雨下,方才发力过猛,现下有虚脱的趋势。 后背的疼痛驱使他缓缓跪下,却还不忘了身后的女子,手腕一甩,有短匕落入掌心,女子被眼睛的伤口弄得迷迷糊糊,就这样被割破了喉咙。 鲜血汩汩漫流,不过几次呼吸间,便不再挣扎了。 百里未拦。 江淮哪里顾得上女子的死活,也来不及多想慕容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转到他的身后,借着蒙蒙的月光将那根没入肩膀一寸的毒针给拔了出来。 “嘶——” 慕容清咬着牙,痛的不是伤口,而是毒液蔓延的一整片后背。 江淮一把扯开他的衣服,望着那有些青紫的伤口,低低道:“别动。” 慕容清刚要说话,发麻的肩头却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软软的,热热的。 转头,原是江淮在帮他吸毒! 他眼底暗惊,道:“你做什么?” 江淮伸手拍了他一下,继续用嘴帮他把刚刺进伤口处的毒液给往外吸,趁着呼吸的空档,说道:“别乱动,这只是很普通的蛇毒,吸出来就好了。” 慕容清脸上尽是嫌弃:“口水脏死了。” 后脑又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乖乖住了口。 听着身后的江淮不停的‘呸呸呸’,他转过头去,触及到那张清美的脸颊时又僵硬的转了回头。 不一会儿,肩膀麻意稍减,他忍不住,再次转头过去。 冷月泛出的光洒下来,笼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回魂林里,为两人挑染了一层白色的缥缈雾气。 慕容清咽了下口水,江淮侧颜的棱角分明到了极致,精致的宛若这里的不动神明,狭长的睫毛扇挑着,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关心,尤其是那贴在肩头的红嫩嘴唇,想着,再次咽了下口水。 胸腔里那颗刚刚稳定下来的心,再次剧烈的跳动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慕容清忙转过头去,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是傻了吗! 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听父亲和二哥说了几句,不等辨清事情真假,就不管不顾的往这边赶,像疯了一样! 不过还好,来得及时,否则中毒的就是她了。 等一下!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为什么要来救她! 怎么可能? 自己可是一直都很讨厌她这种攻于心计的女子了! 慕容清深吸了口气,觉得脑仁生疼,先不说盲目冲动的事,父亲和二哥要她今夜就死,自己本不应该横插一脚的。 这下好了,七十两金子砸进去,死的却是金丝雀,还是自己弄死的。 在他内心做挣扎的时候,江淮已然把衣服给他拢好披上了,自己费力起身,扶着一旁的树干咳嗽个不停。 慕容清被她咳嗽的声音拽回心神,晃了晃肩头,虽然还是有些僵麻,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他起身去看江淮,眼中登时暗惊。 江淮的嘴唇,开始发紫了。 慕容清扶住她虚弱的身子,颇有些紧张:“君幸,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淮头有些晕,今夜体力透支,难免被蛇毒趁虚而入,不过肚脐上方的那条蛊虫在帮她化毒,倒也不必担心。 不过慕容清却不知道九筋蛊的事,依旧满头急汗:“我就说不要帮我吸毒,这下好了,我没事了,你中毒了!” “我没中毒,只是太累了。”江淮声音有些低,脸上的血色也在一分分退去,看样子像是中毒,实则是化毒的迹象。 慕容清担心,又瞟见她手上的伤口,心头猛地揪颤,转身背起她往回魂林外跑去! 路上,江淮强撑着疲惫的意识,道出心中所狐疑的地方。 “你怎么会去那儿?” 慕容清被问的一愣,却反问她:“那你怎么会在” “赴旧人之约。”江淮截住他的话。 “旧人?”慕容清不屑道,“我看像是仇人。” “别岔开话。”江淮眼底的颜色又深了几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慕容清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他说‘我半夜偷听到我父亲和二哥合谋,雇了金丝雀杀你吗’? 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选择不回答。 江淮见他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一声也不吱,大抵也将真实情况揣度了三四分。 他既然知道今晚的事,就说明这件事跟他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而在一众想要自己死的人中,和慕容清有关系的,除了自己那个看似正人君子,实则衣冠禽兽的舅舅,还能有谁? 她想着,搂着慕容清脖颈的手臂缓缓发力,冷夜风寒,却还是抵不过心寒。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慕容清被她勒的不舒服,道:“别搂太紧,我要喘不过气了。” 江淮微松了松,伏在他的耳边,将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入他的耳朵。 “三表慕容清。”她改了口,严肃道,“别跟我耍花招,我什么都知道。” 慕容清的脚步明显一滞,没有答话,依旧继续往前狂奔。 江淮趴在他的背上,眼中的杀意随着渐合的眼皮一点点消失,最后涤荡在无声的时间里。 这句话,她要说。 若慕容清和舅舅站在一边,那这句话就是警告。 若是没有,这句话也算是提醒,别和她走得太近,容易引火上身。 ——一——一——一—— 御史府,书房。 桌上红烛燃得正盛,慕容秋的脸掩在黑暗中,眸子却异常光灼。 “父亲。” 慕容华从房外走了进来:道“刚才后门的小厮来报,说老三带着江淮回来了,看样子,金丝雀是” 他说着,手横在脖颈前做了一个‘抹杀’的手势。 慕容秋拨弄火苗的手一怔,旋即捻了捻,点头道:“知道了。” 慕容华眉间一皱,藏着浓重的讽刺:“早该料到,老三从小就喜欢那丫头,一听到她有危险,二话不说” “知道了。”慕容秋沉厚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抬眼,一双眸子满是淡漠。 慕容华咽了下口水,不甘道:“父亲,老三坏了您的好事,要不是他,江淮那死丫头今晚过后,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本来就没想要她死。”慕容秋道,“她还不能死。” 慕容华听着,却一直把话题往慕容清身上引:“父亲,老三这样帮她,咱们要不要把他先送回西昌。” 慕容秋盯着那摇曳的火柱,影绰的光打在脸上,分不出任何情绪。 慕容华咬了下牙,只好点了下头,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房门合上,最后一缕钻进来的阴风‘呼’的吹灭了那微小的火苗。 “哎——” 黑暗中,有疲倦的叹气声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就是喜欢他 太医署。 “好疼啊——” 江淮不停的哀嚎着,崔玥翻了个白眼,将她的手硬拽到眼前,道:“我还没碰呢。” “光看着都疼。”江淮抬起澄亮的眸子,无奈道,“阿玥,你觉得这还有救吗?” 崔玥叫她自己摊着手,上眼一瞧,呲了呲牙。 昨夜溜回了御史府后,江淮为了不打草惊蛇,随便涂了老乌木给的伤药便硬撑着睡下,今早鱼肚白还未出,就借上职之由匆匆出府进宫了。 那伤药虽然灵,但毕竟也只能消炎祛瘀,止疼速愈什么的,挺了一晚上,手都不像是手了。 “这不像是普通的伤口。”崔玥轻点了点那干涸的淤血,道,“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搅了似的。” 江淮有些心虚:“是那种螺旋的刃刀。” 崔玥眼中微酝薄怒,抱胸相问:“昨晚做什么去了?” 江淮躲闪着她的目光,摊着手做无辜状:“什么都没做,就是摔了一跤。” “摔什么上能把手摔成这样?”崔玥一脸‘我不信我不信’的样子。 “摔”江淮本还想继续瞎扯,说到一半却选择放弃,“好吧好吧,我告诉你。” “” “” 崔玥听完来龙去脉,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忙道:“你为何要去赴约?” “就算我不去,她还是会来的。”江淮用手腕夹着强呷了杯茶,“我自己去了,省的惊动阖府。” 崔玥抢下茶,‘咣当’的放在一旁:“都这样了,少喝一杯死不了。” 江淮挑眉,噘着嘴凑近茶杯边又抿了一口:“饭能不吃,茶不能断。” 崔玥忧心忡忡的坐了下来,帮她清理手掌上的伤口,用火烧过的小剪子一点点的把死伤肉弄下去,瞧见她忍得辛苦,动作又放轻了些。 “得把伤口掀翻的肉合上。”她道,“我可下手了,你忍着点。” “别别!”江淮怕疼怕的要死,将手缩回背后,猛然道,“对了,上次你给宁容左喝的那个麻沸药,给我也试试。” “没有啦。”崔玥一点空隙都不给她留,直接上手。 ‘砰’ 江淮急了,直接用头去磕崔玥的头,磕的对面那人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道:“粗鲁!” 江淮也怪不好意思的,盯着红红的额头,小声道:“太太疼了。” “那你昨晚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疼啊!”崔玥几乎是要吼出来,扬声把在后面熬药的崔小溪叫了出来,交代道,“去御膳房取两壶酒来!” 崔小溪愣了愣,道:“酒?” “对!”崔玥怒着口气,“要劲儿大的,要烧刀子!” 崔小溪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江淮对视了一眼,匆匆去了,又匆匆而回,将那用瓷壶装着的酒递给她。 “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喝醉了吧。”江淮打量着那一小壶,不在意道,“我可是号称千杯不醉,从前” 话说一半,就见崔玥把那酒猛喝了一口,对着她的手‘噗——’ “啊——” “咳咳咳咳” 这两人一个被酒‘杀’的哀嚎连天,一个被酒呛得咳嗽不止。 崔小溪看着,嫌弃的蹙了蹙眉,转身回去看药了。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 崔玥帮江淮的双手缠好纱布,又蹲下捏了捏她的脚踝,道:“好像又肿了。” 江淮又低头呷了口茶,含糊道:“昨晚打成那样,能不肿吗。” 崔玥哈了口酒气,蹙眉道:“只可惜,我这里最后一治疗筋骨扭伤的药被明王拿走了。” 江淮闻言一愣,想起宁容左跳窗来给她擦药的那晚,脸色有些异样。 崔玥起身,打量着她,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点着桌子坐下。 江淮微微侧头,面色也不似方才那般轻松。 崔玥打算问个明白,叫崔小溪带那两个挑拣药材的宫人一同出去。 崔小溪走过来,道:“可是贤妃娘娘的安胎药” “有我看着,你先出去吧。”崔玥挥手。 崔小溪甚是知趣,带着那两人离开了,轻手轻脚的合上屋门。 见状,崔玥冰冷且不安的问道:“你和明王到底怎么回事?” 江淮并没有拿出素日糊弄人的那一套来,对于崔玥,她并不想去遮掩隐瞒,反而认真道:“你指什么?” “我知道,你是为了接近皇位才和明王联盟的。”崔玥抿了抿嘴唇,谨慎相问,“只是,看看起来又不像是这么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江淮蹙着眉。 崔玥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好半天才举例道:“你被火枪伤了的那日,皇上和诸位公卿都在,他就那样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救你。” 她说着,手却忐忑的乱晃着:“还有,洞庭峰下赛马的那日,他也救了你一命。” 江淮停了停,檀口轻吐:“那只能说明我把他拿的死死的。” 崔玥颇为难,视线左右瞟了瞟,最后落在她脸上。 四下寂静,她略微迟疑道。 “君幸,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江淮无波无纹的眸子一闪异样,连着眨了好几下,才闷闷的低下头去。 疑虑被证实,崔玥心中‘砰砰’的厉害,她踌躇着话语,片刻,大口大口的喝着茶。 “君幸。”好半天,她才试探道,“明王太危险了。” “我知道。”江淮抿着嘴唇,却有些心酸,“可我就是喜欢他。” 蓦地,抬起头,眼底一线细红蹦出,她又道:“我一早就喜欢他,初来长安的那半年,我就喜欢他。” 崔玥见状,不知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为了扶统大任,江淮付出了太多,甚至有把这一辈子砸进去的架势,难道临了,连一份美满的爱情也得不到吗? 答案是,得不到。 至少看现在的情势,是得不到了。 她倾心宁容左,却要在最后,把联手谋取的皇位再活生生的夺走,眼下的同盟,说白了,就是为了临终的绝崩。 他以为是自己在掌控大局,却不知江淮选择依附他,保护旧臣是其次,接近皇位才是重要。 至时,分道扬镳。 谁付出的真心少,谁就受伤的少。 崔玥叹了口气,她不在乎宁容左是否遍体鳞伤,却不能对江淮的痛苦视而不见。 “他以为,你选择帮他夺嫡,只是为了给旧臣和江家寻一个靠山是吗?”她低声问道。 江淮轻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想借你身后旧臣的势力去争储位,你想以他为梯,更快的去接近皇位,虽说是联手御敌,却都在背后有着自己的目的。”崔玥犹疑道,“明知道结局是刀山火海,却还是敞着真心去攀,去跳吗?” 江淮盯着自己的手,咽了下口水,仍不肯言。 “现在不断?又等何时?”崔玥出于考虑,道,“明王,那是注定要坐龙椅的主,你难道还想用这颗真心,叫他把皇位让给世子吗?” 她说着,叹了口气,又道:“至于你,江淮,咱们两个相识多年,我敢说知你十分有九,你不是轻易放手的人,他也不是,更何况,那可是九五帝坐,江山之主的位置。” 江淮侧着头,目光复杂:“可是,以现在旧臣的处境,不能没有宁容左的庇护,若是没了这份感情,他就不会帮我了。” ‘咣当’ 左侧一个未关严的窗子猛地被风推开,有清冷的气流涌进来,纠缠在两人着严肃的气氛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崔玥无奈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你的付出,都要比他少一分。” “知道。” “君幸,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江淮微愣,点了下头,却是自嘲一笑。 她的选择? 她从来都没得择选。 都是旧臣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培婴丹的副作用 因着聊的太入神,两人都没注意到,炉子上给江昭良的安胎药扑了。 崔玥和崔小溪收拾的正忙,江淮无聊,索性起身看了看。 书案后的格架上,江淮用还能稍微动一动的手指夹出一本医书来,随便放下翻了翻,竟是密麻的标注,挑了下眉,没想到崔玥这么认真。 又取下来一本,上面不出所料的满是红色的圈圈点点,偶有空白页,还记上了改良后的配方。 她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晕,加上后面屋子一波接着一波的苦药味涌来,她转了个身向,抬眼,却在那堆成小山的毛笔下,看到一个纸角。 江淮左右看了一眼,伸手拨了一下,将那上面压着的毛笔推开,用指尖把那个皱巴巴的薄纸给‘捻’了过来。 看上去是个药方子,怎么藏在这儿? 两个指尖掀开折着的纸,又用手背捋了捋,上眼,却是微愣。 那薄纸的最上面,草草的写着三个字:培婴丹。 原是培婴丹的药方子。 江淮微蹙了蹙眉,想起那个阴森的夜和那个叫青芜的女孩来,停了停,继续往下看。 字潦草,内容也简单的要命。 只写着:主治女子不孕,又在后面接了个配方,里面几样均是崔小溪提过的东西。 江淮也没放在心上,手一推,要将薄纸放回原处,却意外的,瞟见那被风吹起来的,纸的背后下半部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她目光微疑,又将那纸‘捻’回来,反过来,摊开来。 “禁忌”江淮往这上面稍微大一点的字,喃喃道,“什么禁忌” 因着字太小,她又不能拿,干脆撅着看。 这一看不要紧,原来,上面竟写着: ‘此药虽灵,却不能十分命中,食之,若半月内无妊娠迹象,便会被药中的毒性反噬,自身受损,轻者,体虚乏力不可调,重者,减损寿命;食之,若半月内检出妊娠迹象,却勿大意,为保母体安康,胎儿会于腹中吸收药毒,轻者,临盆后体弱多病,无法享常人之寿,重者,死于腹中’ 这一篇看完,江淮几乎要坐不稳,踉跄着坐下,却不小心将空置的笔架给推到了。 掉落的声音引来远处崔玥的不满。 “手不好就不要乱动!可算不用你收拾,也别给我捣乱!” 江淮浑身的气血登时逆流而上,怒目一片猩红。 崔小溪闻言出来,见江淮如此,先是一愣,后又看到那药方,吓得咽了下口水,犹豫道:“大大人,其实没没那么严重。” 江淮手攥成拳,伤口犹自开裂,有刺眼的红色漫在纱布上,转过头来,目眦欲裂:“那是我亲姐姐!” 崔小溪一骇,忙不迭的后退几步。 崔玥不明所以的跑出来,搞清楚怎么回事后,脸上的血色有些虚,她解释道:“君幸,其实” “其实什么!”江淮轰的站起身,将手里攥着的药方团子掷了过去,冷怒道,“崔玥,你跟我说这方子的时候,可没说它的副作用这么大!” 她疾步走过去,狠厉的气势让对面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道:“就算我长姐现在有了身孕,不管能不能生下来,都不能享常人之寿了是不是?” 崔玥看了一眼崔小溪,示意他先出去,待其走后,才为难的和江淮说道:“君幸,你听我说。” 江淮强压住怒火,道:“你说,你要说什么。” 崔玥做完心理斗争,最后不管不顾的说道:“君幸,只要是吃了培婴丹的人,不管怀没怀上,身体确实都会有损,体虚乏力是小,到时候会常常咳嗽眩晕。”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近来贤妃娘娘并未出现这其中任何一种现象,甚至脉象更稳,体质更好,偶有虚弱乏力,不过是因为她坠台受伤后调养得不够,经不住这个孩子的营养吸收而已。” 江淮登时怔住,心底深处,一种不好的念头犹自蹦出,她犹疑片刻,才一点点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她没吃” 崔玥点头,面色也有些艰涩。 这两人都开始往另一处想。 崔玥查过内务司的侍寝记录,江昭良有孕后,便再未和皇帝同房。至于江淮,她自将培婴丹交给江昭良后,日日向秦戚探听,也得知了这个答案。 原以为是药力的作用,现在看来 “这孩子,不是皇上的。”崔玥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两人都不想听的字。 江淮的瞳仁一点点缩小。 ‘咕咚’ 突然,那还未关的窗子外有声音传来,像是人滑倒的声音。 还未等两人反应,又是一阵奔跑的响动,崔小溪边跑边喊道:“王八蛋!别跑!” 屋里的两人对视一眼。 江淮猛地冲了出去! 门外的崔小溪被这轰然而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忙喊道:“大人,快点!” 江淮速度极快,崔小溪骇了骇,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没听到。 屋内的崔玥忙不迭的小跑至门口,望着空旷的远处,后怕道:“谁啊?” 崔小溪气道:“是那个前些日子调来的小太监,叫安泰的。” 崔玥心一提,忧虑道:“安泰?那不是从皇后的昭阳殿调来的吗?” ——一——一——一—— 安泰的速度也很快,看样子,不是什么普通的太监,有功夫在身。 江淮虽急,一来顾及脚上的伤,二来不认为一个小太监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几次走神,拐过上林苑的一座凉亭后,把人跟丢了。 “他娘的。”她喘着粗气,恨不能直接把这近数里的园子翻过来。 拔脚准备继续寻找,身后却传来一人轻笑。 “找什么呢?” 回头,是宁容左。 他穿着素日最喜的那件藏青色的交领长袍,斜靠在凉亭的木柱旁,面容极俊,气质如月,声音如溪涧平流的清水,动听安逸。 江淮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陪长泽那丫头出来逛逛。”宁容左坐了下来,淡笑道,“你呢?追什么那么起劲儿?” 江淮哪里肯告诉他,只是谨慎的摇了下头。 宁容左得意的扬着下巴,继续发笑。 江淮见他笑的奇怪,蹙眉道:“你笑什么!” 宁容左见她捉急,也不玩笑,只神秘的指了一下太液池的方向:“去看看吧。” 江淮上下打量着他,眼珠骨碌直转。 “去看看,听话。”宁容左又指了一下。 江淮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小心的七拐八拐走了过去,只见太液池的矮假山旁,一男子被定住了。 正是安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又被吃豆腐 宁容左跟在她身后,闲悠悠的问道:“你找他” 话还未说完,就见江淮挥起一拳打在安泰的脸上,力气之大,直接把他撂晕了,随后又补了两拳,将人利落的拖到太液池边。 宁容左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去阻止,却晚了一步。 ‘咕咚’ 安泰人坠池中。 江淮往下探了探身子,确定安泰彻底沉了,才稍微心安。 “你这是做什么?”宁容左上前,随她一起往下看,停了好一会儿,保证安泰真的溺死了,道,“我瞧着他面熟,好像是母后宫里的。” 江淮望着那归于平静的水面,微呼了口气,回头道:“想必是殿下记错了,他只是太医署的一个小太监罢了。” 宁容左对于她这颇为生硬的称呼不满的挑了挑眉,道:“那你这是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江淮语气坚定,并不打算和他解释,转身要走,却被他拽住了。 宁容左眉梢扬着,淡淡道:“你不打算和我说说吗?” 江淮抬着明亮的眸子看他,故作无辜:“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他,又为什么要灭他口。”宁容左松手,轻巧的坐在一旁的亭子里,倒腾着手里的清茶。 一见到茶,江淮顿时口渴了起来,嗓间的涩意也直线飙升。 她犹豫着看了看那人极好看的侧脸,硬撑着面子坐了过去,伸手要拿。 那人一让,端了个空。 江淮气的努嘴,又去端。 那只狐狸促狭一笑,又是一让。 江淮张了张嘴,赌气似的把手摔在木桌上,却忘了伤口,疼的‘嘶’了口气。 这一会儿,又是攥拳捻纸,又是挥拳打人,估计伤口重新裂开了。 宁容左早就看到了她那明显的,浸了血的纱布,微敛了笑容,微愠道:“手,怎么弄的?” 江淮把手翻过来翻过去,不在意道:“摔的。”说着,脖子往前探了探,“我渴死了,要喝茶。” 宁容左想继续问,但料想也问不出什么别的来,只要她人没事也就罢了,手一抬,将执着的茶杯递到她面前。 江淮抬眼,睫毛呼扇一下,道:“放下,我自己能喝。” 宁容左只平静的看着她,举着茶杯:“你喝不喝。” 江淮撇嘴,实在是扛不住他的厚脸皮,轻轻噘嘴凑到茶杯边,仔细的呷着。 宁容左垂眸,视线内尽是温柔,看着她那干枯的唇瓣被茶水浸润的一点点粉嫩起来,平淡一笑。 只是,掌心缠绕着那湿湿的气息,有些痒。 他不小心往下放了放手。 江淮下意识去够。 某狐狸自以为是她因为双手不能撑而要趴倒,忙用另一手去扶。 却不知道以这个姿势怎么去扶。 但手都伸出去了,总不好再缩回去。 一伸,一扶。 两秒后,一只狐狸并一条毒蛇,全都愣在这个亭子里了。 江淮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耳根一瞬热极,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浮出,同时,不安的咽了下口水。 而那只手的主人丝毫没有缩回的架势,反而得寸进尺。 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动了动,抓了抓,最后,温柔的摸了摸。 片刻,某狐狸十分正经的点了点头:“还可以,稍微有一点点小了” 江淮抬头,十分得体的笑了笑,以此来认同他的评价。 “” “” “你个登徒子!”江淮大骂一声,挥起右手就朝他打去! 她本就不敌宁容左的身手,又有伤在身,不出意外的被半路截胡。 宁容左好笑的攥着她的手腕,小心的避开伤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我也不是故意的!”江淮又喊了一句,同时将左手攥成的拳头奉上。 您猜怎么着? 对,又被接住了。 江淮气的要吐血,再要开骂,两条被攥着的胳膊猛地往上一带,身子也随着往前倾那只坏笑着的狐狸俯身过来。 隔着一个木桌,呼吸近在咫尺。 望着宁容左那张极俊的脸颊,江淮没骨气的咽了咽口水,这么近距离都看不到他肌肤上有任何的瑕疵,五官排衬的好像绝好的画上仙一样,笑着勾唇,仅一眼就要醉了。 又拿男色诱惑她。 都不知道上了几回当了。 宁容左炙热的目光一寸寸的攀上她的脸颊,单说这条小毒蛇的脸,因着眉眼,总多了一分异域风情,此非旁人可比,他视若珍宝。 眼瞧着那张脸越凑越近,江淮红着脸低声道:“别在这儿,会被人看见的。” 某狐狸凉冰冰的唇瓣有一下没一下的碰在她的脸颊上,悄悄道:“没人” “四哥!”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娘的! 宁容左气的闭眼咬牙,随后在眼前佳人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才坐回原位,笑着喊道:“长泽!哥哥在这儿!” 江淮被这一下弄得浑身僵麻,算是跌回了坐上,停了两三秒,才开始用手上的纱布蹭脸。 怎么越蹭越热啊 宁容左笑着她的害羞,这丫头在外雷厉风行的,不好玩,就这样,才好玩。 “四哥!你怎么在这啊!” 跑来的小女孩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净如雏菊,纤尘不染,一袭半臂长裙也是黄白相间的样式,像极了剥开来的鸡蛋,狠咬一口,就是这个样子。 是大汤唯一一位嫡亲公主,封号长泽的宁容妤。 皇后所出,宁容左的亲生妹妹。 她出生的那天,大旱三年的淮南道终于天降甘霖,因解了困灾,皇帝大喜,赐封号长泽,寓意福泽绵延,也是为大汤祈福。 只是有一点,江淮总说她天真如水洗,不更事到了极点 许是皇后经多了腥风血雨,不希望唯一的女儿再去沾染这些,才保护的极好吧。 见她过来,江淮忙把头低下去。 脸通红的和宁狐狸坐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雅。 长泽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跑来,见江淮也在,干脆不理自家亲哥了,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凑过去笑道:“君幸姐姐也在!” 几秒后,江淮憋着的声音低低传来。 “嗯呐。” 长泽把纯嫩的脸蛋又凑得近了些:“君幸姐姐前几天没上职,可把我闷坏了,一直想找你玩儿呢!” 江淮依旧是那个姿势,脖子有些酸。 长泽奇怪的看着她,索性把头探下去,嘟囔道:“你怎么了?怎么低着头啊?” 宁容左靠着木柱子,静静的呷了口茶,被白气遮漫住的眸子却盛满了笑意。 江淮抿了抿嘴,猛地抬头,把长泽吓了一跳,还未等看清她的脸,就被一双沾满血迹的纱布手给挡住了视线。 长泽愣了愣,抓着那双手尖声道:“呀!这是怎么弄的啊!” 还未等江淮说话,对面的宁容左‘蹭’的站了起来,一脸正派的担忧,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几时受的伤啊?” 江淮抬眼,两只眸子尽是‘你有病吗’的意思。 宁容左不去管她,对长泽严肃道:“君幸姐姐手受伤了,得快点上药才行。” 长泽也被自家大哥这一丝不苟的架势唬住了,忙道:“去太医署吧。” “不必。”宁容左扬手,“去千秋阁,我有伤药,崔玥这点时间应该不在太医署。” 长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硬拽着江淮往出走。 江淮被拽着,一步一踉跄,回头,瞪着那个憋着笑的狐狸。 又被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我要吃人 千秋阁。 长泽看着宁容左帮江淮拆开纱布,狰狞的血肉一下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道:“君幸姐姐,这是怎么弄的啊?” 江淮微微咬牙,忍痛笑道:“就是摔了一下。” “摔了一下?”即便是天真如长泽,也不肯相信这个谎话。 “就是摔的。”宁容左出来圆场,顺便点了一下那人的额头,淡笑道,“你看,脑子也摔坏了。” 江淮瞪眼,膝盖一抬! 宁容左下意识往后! 两人互看一眼,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回想起来,已经是第二次在千秋阁处理伤口了,还都是手部的伤口,上一次,是被太后的钟鸣尺责罚的那次。 长泽懒得去管那些,只死盯着那伤口,越觉得骇人越要看,她小声道:“一定很疼吧。” 江淮不想给这么小的孩子留下什么心理创伤,便硬撑着说道:“不疼。” 宁容左似笑非笑,纤长的食指对着她伤口的皮肉一通轻点:“对,你看,一点都不疼。” 江淮眉间一蹙,嘶了口气,狠狠地瞪着他。 宁容左也心疼,只是好笑道:“逞强。”说罢,将全新的纱布帮她包扎好,动作轻柔如水拂过,不留一丝痕迹。 长泽拄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两人,笑的极甜,在她的印象里,江淮和宁容左长大了就是要成亲的,所以自小就把某毒蛇当做亲嫂嫂来看,停了停,羡慕道:“君幸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江淮被她说的迷糊,倒是宁容左不着痕迹的勾起唇角。 “我?”江淮不在意道,“不说宫外,单说宫里,长欢公主和恭月郡主的容貌皆在我之上,公主谬赞了。” 长泽晃着小脑袋,认真的想着:“她们是好看,但你和她们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江淮相问。 长泽捧起桌上的一杯茶,想了想,说道:“她们好看的千篇一律,你是别具一格。” “哈哈——” 某狐狸被自己妹妹的童言无忌惹得连连发笑。 江淮也配合着干笑,这话虽然听着别扭,但好歹也是难得的夸奖。 “长泽的意思是,你不是大众的好看,是别出心裁的丑。”宁容左在一边曲解意思,故意逗笑道。 江淮气的撇嘴,抽回手要打他,肚子却一缩,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长泽扭头,问道:“君幸姐姐用过早膳了吗?” 江淮避着某狐狸一瞬不眨的目光,轻摇了摇头:“还没。” 一直在旁站着的修仁甚解风情,忙上前道:“殿下,既然御典大人肚子饿了,属下就吩咐摆饭了。” 宁容左回头看他,目光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我也要在哥哥这儿吃。”长泽笑道。 宁容左应了一声,长泽还必须在这儿吃,否则江淮就不好留了。 果然,对面那丫头将将起身。 还未等自己开口,长泽倒是先急了,一劲儿的按她坐下:“君幸姐姐,你也在这吃吧,左右都是御膳房的手艺,就算回上御司吃,也是一样的。” 江淮拗不过,只得点了点头,反正有长泽在,料想宁容左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她,明显是低估宁容左的脸皮厚度了。 菜肴上桌,虽不及满汉全席,但也尽是素日不总吃的海味山珍了。 宁容左动作很平常的将放得较远的麻婆豆腐端了过来,放在江淮面前,淡淡的嘱咐道:“小心烫。” 江淮抬眼,心情倒是挺愉快的,没想到这人还记得自己喜欢吃麻婆豆腐。 她看长泽吃的起兴,自己也去够那双玉白的象牙筷子。 可指尖划拉了半天,别说拿起来了,还弄掉一根儿。 长泽眼疾手快的接住筷子,放回桌上,略有担心道:“君幸姐姐?” 江淮眨眨眼,却听宁容左嫌弃道:“真是的,张嘴。” 她蹙眉回头,却迎面被塞了一口豆腐,愣了愣,才咽下。 宁容左盛了一碗开胃的汤在手,舀起一勺抵在她唇上,道:“继续张嘴。” 江淮低头瞄了一眼,浑身不自在的把汤喝了,小声道:“我自己能” “接着张嘴。”某狐狸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江淮干脆选择放弃,被一国皇嫡子伺候的机会此生难得一次,自己怎么还矫情起来了。 于是乎,吃的不亦乐乎。 长泽来时吃了糕点,这会子喝了小半碗粥也就饱了,边夹着花生进嘴,边好奇的看着对面两人。 宁容左夹什么,江淮就吃什么,倒也不挑,也可能是菜肴可口,没什么能挑的,反正来来回回吃了许多,也不见停。 长泽瞥眼那空荡荡的盘子,不由得佩服道:“君幸姐姐,你的胃口可真好啊。” 江淮嘴巴一停,回头看了看她,宁容左的筷子伸过来,又低头继续吃。 昨天晚膳吃不不多,又连夜折腾,一直到今日中午只喝了几口茶,能不饿吗?再者,她本来吃的就不少。 宁容左看着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目光放淡,笑道:“你君幸姐姐,可能是小猪托生的吧。” 江淮猛地一呛,满嘴饭粒子全喷了出去! 长泽吓了一跳,被她狼狈的样子又惹得哈哈大笑。 修仁想笑不敢笑,悄悄走过来把那小片的狼藉收拾了,却听江淮道:“撤了吧,我也吃饱了。” 长泽道:“姐姐可以继续吃的,没关系,四哥不会嫌弃你长胖的。” 江淮又是一噎,回头道:“什么?” 宁容左见势,忙道:“既吃好了,就都撤了吧。”回头端了杯清水给她,道,“慢点儿,别噎着。” 江淮盯着那无色的清水,嘟囔道:“我要庐山云雾。” “饭后喝茶不好,这是温白水。”宁容左皱眉,真得把她没完没了的喝茶习惯给改一改。 江淮自知拗不过他,只好低头将水喝了。 喝完了,才恍然道:“你刚才好像什么都没吃啊?” 宁容左面容平静,轻声道:“看你吃就饱了。” 江淮一愣,却是旁边的长泽偷偷一笑。 用完膳后,江淮和长泽又扔了一会儿玉羊拐玩,宁容左只一边喝茶一边轻笑,目光柔和。 若日子都能如此平静安逸就好了。 “哎呀!”玩了一会儿,长泽看了下天,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我得赶快去了!” 江淮打量着天,约是申时一刻,这时间过的太快了,不知不觉都下午了。 “干什么去?”宁容左放下茶杯问道。 “去看看长平,林母妃说她最近总是吐奶,我身为姐姐,当然得去看看她啦!”长泽匆匆往外走,回头道,“哥哥要一起去吗?” 宁容左见江淮想趁这个机会溜走,果断起身跟上,笑道:“好啊,好久没看那丫头了。” 江淮暗松了口气,崔姓二人还等着她呢。 可长泽刚踏出千秋阁的门槛,身后紧随着的江淮却猛的被人拽了回去,随着其低呼而来的,是重重的合门声。 长泽吓得肩头一缩,回头疑惑的说道:“怎么?你们不去了吗?” 里面无声。 一旁的修仁忙往下领她,陪笑道:“公主,您这边儿请。” 长泽还指着那殿门,问道:“那他们呢?” 修仁又道:“大人吃多了,得休息休息。” 长泽闻言,眼珠骨碌一转,嬉笑两声,也明白些世故,扬声道:“那我可就走啦!” 说着,小脸通红,一溜烟儿不见了。 殿内,被抵在门上,捂住嘴巴的江淮,听长泽走远了,无奈放弃了挣扎。 宁容左松开她,笑的无赖。 江淮蹙眉瞪眼,又要伸手去开门,身子一空,却被某只狐狸打横抱起来了! “你干什么!” “饿了。” “饿了吃饭!” “我要吃人。” “呀呀呀呀!” —— 太医署。 崔姓两人望着空旷的院门处,一言不发。 良久,有细风卷着枯叶拂过。 “怎么还不回来?”崔小溪担忧道。 “不知道。”崔玥同摇头,“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此刻温情(感谢扭秤的月票) 千秋阁。 气氛旖旎的千秋阁。 当被扔在榻上的那一刻,江淮才意识到,某狐狸这次好像要来真的。 比假山那次的还真。 偌大的内殿中,唯独两人。 她虽尽力抵抗,却输在了力气小上,宁容左一旦拿出真功夫,就杀的她片甲不留。 “宁容左,我吃的太饱了,你你别”她缩着肩膀道。 身上撑着的那只狐狸低低一笑,声音沉吟动听:“那咱们就做做运动,帮你消化一下。” 江淮瞪着眼睛,看样子是没太明白。 宁容左见势,附在她的耳边,促狭的说了段话。 “我们先” “我们再” “最后我们” 江淮听完,脸颊一瞬极红,险些能滴出血来,紧张得手脚都要麻木了,脑海里,那无耻且露骨的话一刻不停的回响着。 她咬牙道:“不行。” “为什么。”宁容左见她羞成这样,愈发爱不释手。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江淮依旧不肯松口。 宁容左笑得好看极了,微微起身,道:“那这样吧,你的部分你可以不动,那我的部分,我自己来。”说着,那两只修长的手律动着,缓缓的向她领口的扣子伸去。 江淮忙用包好的两个‘馒头’手挡在身前,不安的咽了下口水,道:“你你别乱来我打打你啊。” 宁容左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意,他本来没想来真的,毕竟江淮对亲密接触这件事还是颇有抵触的,连亲一口都能别扭那么久,要是被硬上弓,怕是以后连话都不能说了。 但是,越这样,越想逗一逗。 反正逗一逗也不要钱。 “事毕,你怎么打都成。”他循循诱导,“打死我都成。” 江淮吓的一哆嗦:“什么事?” 眼见宁容左又要开口说那些不堪入耳的流氓话,她忙捂住那张邪恶的嘴巴,又气又笑:“你别说了,你个登徒子。” “身为一位称职的登徒子,总得做点什么,否则对不起这么个外号啊。”宁容左笑着,竟开始缓缓的解自己的衣扣。 江淮哎呀一声,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可好奇心,总之让人情不自禁。 虽然浣溪池的那晚她见过了宁容左单穿寝衣的样子,但那时夜深月浓,总还有些遮蔽,现在,算得上是要和她坦诚相见了吧。 狭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她小心的把眼睛眯了个缝。 这一看不要见,登时吓了一跳! 宁容左那张俊脸就抵在她的面前,轻声逗笑道:“就那么想看啊。” 江淮见势,瞪大了眼睛,气怒道:“你耍我!” 宁容左挑眉:“你想看?” “不想不想!”江淮忙摆手,含了含下巴,“我不想看,你放我走吧。” 到嘴边的羊肉,某狐狸怎么肯松口,但一时也吃不了,问问味道也好,索性,躺在她的身旁。 江淮忙侧了个身,旁边那人紧跟了上来,在后面紧紧的搂着她。 闻得怀中佳人紧张的呼气声,宁容左稍稍松了力气,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道:“怎么这么害怕啊?” 江淮闻言,不安的闭上了双眼,狭长浓密的睫毛局促的颤抖着。 和自己喜欢的人亲密接触,本是开心的事,只是上午和崔玥说了那么些,现在,倒是顾虑大过欢喜了。 胸前紧攥着的拳头被一张大掌包住,宁容左轻轻道:“别攥,伤口会疼的。”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魔力,江淮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而那只手掌松开她,往下游移,却在她要出声阻止的那一刻,安稳地停在腰间。 江淮小心的侧了下头,身后那人却将脸颊埋在她的发丝间,清淡的呼吸喷洒在颈上,她微微一动。 “别动。”那人埋着头,声音有些沉。 “我累了。”江淮小声说道。 宁容左呼吸着她发间的女儿香,手臂环上,搂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累了,就歇在我这儿。” 江淮闻言,犹豫几秒,还是想要离开,可腰上的手臂像是条扯不断的锁链,越挣脱越紧。 “别动。”宁容左不肯松手,语气颇为凝重,“我不动你,你别躲我。” 江淮心绪杂乱,踟躇片刻,松泛了身子。 宁容左察觉到她的动作,有些想笑,两人贴的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能感觉到怀里那人有力且飞快的心跳。 他自己也紧张。 “盲儿,你听我说。” “嗯。” “幼年之时,父皇和母后总说我是兄弟姊妹们中最懂事的,不胡闹,也不撒娇,什么都不要,呵,其实我也想要,但我知道,他们会把最重要的给我,为了这个,我不敢再奢求别的。” 江淮闻言,心有些沉闷,皇室儿女,素来都是刀剑相向,再用一颗真心包着。 “可是现在,大哥和老六将我想要的,一点点瓜分走,还有朝堂中的所有势力,也尽数夺去,我现在孤立无依,犹如置身顶峰,光耀是假,危险是真。” “我知道。”江淮垂眸。 手臂的力气又紧了紧,宁容左依旧不露脸的埋在她后颈处。 偌大的殿内,回荡着他幽静的声音。 “波谲皇海,我只有你。” 江淮身子一颤,不知怎的,鼻翼一个劲儿的发酸,有滚热的晶莹从眼角划出,落在枕上,尽数被吸去。 她尽力克制哽咽,放温声音:“我知道,快睡吧。” 宁容左不再继续说,打算放开手,江淮却突然转了过来,消瘦的身子一点点的向他靠拢。 他眼中一喜,轻轻的把她搂进怀里,胸腔内,那颗炙热的心脏跳动着,似是向她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盲儿,你不知道。 渝州四年,盛夏亦如凛冬。 可回到长安,一见到你,即便冷彻骨,我也甘之如饴。 我不会再去为难。 或是求远。 或是求近。 只求这方皇城围砌的清池塘里,永远都有你的欢声笑语。 来日虽长,不改当初模样。 ——一——一——一—— 当江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一刻了,天色漆黑,唯有烛火映绰。 宁容左还在熟睡,她小心起身,把一旁的锦被拿来帮他盖好。 “睡觉还皱着眉头。”江淮轻笑一声,目光不舍得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入秋,也更冷。 江淮合上殿门,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 她一边往上御司的方向走着,一边回想着宁容左的那一番话,心思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愧疚。 宁容左,但愿路的尽头,你我都能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喵——’ 她想着,偶闻得一声猫叫,抬头,却见一只通身纯白,尾巴带些淡灰的肥猫‘嗖’的溜了过去。 江淮并未放在心上,只轻笑一声,继续走着。 而榻上那人在殿门合上的那一刻,缓缓睁开双眼,澄亮的眸子曜如明月,尽收天地光华。 此时,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有猫腻 三日后,灼华宫。 窗缝中有温热的阳光映射进来,投在那张红木的细雕花桌,桌上,一盆紫罗兰静静开绽,无声无息。 江淮拄着手背,看得出神。 没想到都入秋了,这花还在开,真是为难那些花匠了。 江昭良把手在她发直的眼前晃了一下,轻笑道:“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江淮回神,摇了下头:“没什么。”说着,微微抬眸,却是一提神。 江昭良甚少穿这样清嫩的淡粉色,像是含苞的花蕊,衬的皮肤都白了一个度,阳光下剔透欲滴,恍若画中娇仙。 “尝尝这个。”她端着一个小银盘放在江淮面前,“这是御膳房才刚送来的,还热着呢。” 江淮上眼,那银盘上放着一碗颇为浓稠的酸梅汤,还漫着淡白的热气,愣了愣:“给我喝?” “我刚喝过了,这是剩下的一碗,别浪费了。”江昭良笑了笑,回身坐在软榻上,摆弄那个昨天才绣好的虎头帽。 江淮低头抿了一口,本以为是酸甜口,过了舌头才知道是极酸的,这下刺激的腮帮子口水横流,五官都要移了位。 她忙捧起一旁的清茶喝了,惊道:“这么酸啊!” 江昭良捂嘴笑她,顺手端过酸梅汤呷了一口,好像失去味觉一般,还满意的砸了砸。 江淮嘬着腮看她:“长姐,不酸吗?” 江昭良并未答话,只是低头轻笑,纤长的手指缓缓掠过小腹,停了停。 天葵从一旁走过来,将新沏的茶换上,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近来娘娘就爱喝这个酸梅汤,一天三顿,就算是临睡前也要喝上一碗,俗话说酸儿辣女,看样是,怀的是个小皇子呢。” “天葵,不许胡说。”江昭良嗔怒道。 天葵欢愉一笑,边躲边离开了。 正走到殿门口,她又匆忙跑回来了,道:“娘娘,崔太医来请脉了。” 江昭良淡淡道:“让她进来。” 崔玥进来,和江淮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一闪讪色,最后都不约而同的盯着江昭良的肚子。 这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长姐。”江淮握着茶杯,有些迟疑的开口。 江昭良抬头,目光柔和:“怎么了?” “娘娘。”崔玥给江淮递了个眼神,叫她闭嘴,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放好。 江昭良挽了下袖子,将白皙的手腕轻轻搭在脉枕上。 崔玥三指轻按,过了一会儿,道:“娘娘进来的脉象偏虚,可有食欲不振的情况?” 江淮闻言,抬眼看去。 江昭良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偶尔有些体乏无力,想要睡罢了。” 江淮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崔玥一边收拾脉枕,一边低头道:“无妨,只是因为娘娘坠台后身子还没调节过来而已,下官会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喝上一小段时间就好了。” 江昭良也不在意,只是点了下头,道了声乏了,由天葵扶到内殿睡了。 江淮送崔玥出了殿门,立于院中,望着满院种着荷花的大水缸,小声道:“怎么办啊?” 崔玥往那荷叶上撩了撩水,道:“能怎么办?只能装作不知情罢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怎样?揭穿她?” 江淮回头,望着那殿内置着的一扇折云屏风,心中微叹了口气。 是啊,事到如今又能怎样,木已成舟,她们三人皆是渡客,必须连成一条心才能保证不在浪尖上倾覆。 只是,她转回视线,思虑道:“总得知道,这孩子到底是” ‘喵——’ 江淮听见声音,和崔玥一起回身,只见天葵抱着只颇肥的猫咪从殿内出来,笑道:“大人是要走吗?不如一同用了午膳再走吧。” 江淮点头,只觉得她怀中的猫眼熟,多看了两眼,恍然一愣,这不是那夜离开千秋阁时,碰到的猫吗? 白色皮毛,淡灰色的尾巴,双瞳一蓝一黄。 没错,就是这只。 她道:“这是长姐的养的猫吗?”说着,从天葵怀里接过。 天葵笑道:“当然不是,这是前几天皇后娘娘怕咱们娘娘孕中无趣儿,特地派人送来的,说是外面贡来的波斯猫,拿来解闷儿的,娘娘睡了,奴婢给抱出来了,怕吵。” 江淮抱着,觉得这猫倒还温顺,就是稍微肥了点儿,她掂了掂,笑道:“既然长姐喜欢,就由她养去吧,只是她现在毕竟怀了身孕,还是要注意点。” 天葵应了一声,目光瞟到不远处一个青涩的小宫女,喊道:“如意,过来,把猫抱走。” 江淮回头,那是个有些唯诺的丫头,一见到她连忙低下头去,蚊子声的说道:“是。”说着,小心伸手接过那猫。 江淮挑眉,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宫女竟也能在院内伺候。 天葵有些不满她的窝囊,却也不好在江淮二人面前说些什么,只道:“大人别见怪,这丫头是新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说着,她拽过如意道:“这是娘娘的亲妹妹,上御司的御典大人,这位是太医署的崔太医,还不快说话。” 如意一个趔趄,忙小声道:“奴婢见过二位大人。” 江淮懒的在她身上浪费时间,问了一句:“这猫要抱哪去啊?” 如意犹豫着开口,一旁的天葵狠瞪她一眼,脆生道:“大人不知,这猫虽然温顺,但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如意这丫头别的不会,调训畜生到有一手,这猫一到她手里,马上老实。” 江淮淡淡的应了一声,又伸手在那猫的头上用力的揉了一下,再抬手,指肚上却沾了些白白的稀薄粉末,她以为是这猫在哪儿蹭的,也没在意。 倒是崔玥的眼睛尖,或许是医者都敏感些,她捉住江淮的手指拉到眼前看了看,又凑到鼻前一闻,蹙了蹙眉。 如意见崔玥如此,打心底里慌了一下,手上力道一重,那猫叫了一声,窜着跑开了。 她道了一声,忙行了膝礼,匆匆离开了。 江淮觉得这丫头有些奇怪,嘟囔道:“这丫头从哪儿调来的?” 天葵挠了挠下巴,道:“好像也是从昭阳殿调过来的,毕竟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人,就留在院内了。” 江淮没太在意,转头见崔玥还在闻个没完,无趣道:“你干什么呢?” 崔玥用掌心搓了搓,看着那些稀薄的白色粉末受热变成半水状的黏腻液体,眼中一惊,脸色也一分分的沉了下去。 江淮见她这样,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崔玥并未答话,而是转身对天葵冷言道:“那猫,这两天就别让娘娘碰了。” 天葵不明所以,但见崔玥脸色如此之差,忙不迭的听话点头。 江淮盯着崔玥冷峻的侧脸,心下有些空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狠毒心思(感谢扭秤的月票) 太医署。 江淮看崔玥一个劲儿的乱翻,和同来的天葵对视一眼,疑惑道:“你找什么呢?” 崔玥从里屋翻到外屋,把所有格架上的医书古籍全部抽出来看了一遍名目,手上动作飞快,纸张的‘唰唰’声听的人有些焦虑。 “一本医书。”她道。 “叫什么名字?” “内正药理。” 江淮挥手,叫天葵一起去找,自己也开始翻了起来。 须臾一刻钟。 三人险些将整个太医署翻过来,可那本《内正药理》依旧不见踪影。 崔玥直起疲惫的腰身,一个劲儿的踱着步子,边走边嘟囔道:“放哪儿了呢?” “你要那本书做什么啊?”江淮扶着桌沿儿,问道。 崔玥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得道:“事情有些杂,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明白。” 正说着,后屋熬药的崔小溪走了出来,举着一本医书道:“大人,长平公主吐奶,该是她的奶娘最近在喝中药的原因,我把她的药房给改了一” 话还没说完,就见崔玥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自己。 还以为是怎么了,眨了下眼,手上的那本《内正药理》就被抢走了。 原来被他拿走了。 江淮和天葵同时松了口气。 崔小溪总搞不明白她们,看了看,没自己的事,就回后屋了。 崔玥把书摊在桌案上,一页一页的翻着,眼睛瞪的厉害,生怕漏掉一点儿细节。 江淮也把脑袋凑了过去,半天瞧不出个所以然来,道:“怎么了?你到底在找” “找到了!”崔玥一拍书页,道,“就是这个。” 江淮被她一惊一乍的架势弄的糊涂,上眼一打量,只见那枯黄的纸页上写着:三元散。 “这三元散是什么东西?”她问道。 崔玥冷哼一声,手指着那清晰的三个字,说道:“这三元散是前朝萧德妃陷害吴皇后的时候,和董琴研制出来的打胎药!” 江淮一愣,眼睛一下不眨,半天才问道:“什么?” 崔玥微吸了口气,道:“这董琴是前朝太医署的翘楚,是萧德妃娘家的外甥,就因为这件事,被先帝革去官职,贬去南疆充军了。” 一旁久未天开口的葵恍然道:“对了,奴婢听说这药特别邪性,不入口,单碰到就会被身体吸收,虽然药力微小,但却异常持久,时间一长,不但会让孕妇小产,还能绝育呢!” 江淮眸子一颤,艰难道:“这东西,在那猫身上?” “根据这本内正药理记载,此药为粉末状,白色,遇热则化为透明稠状液体,方便身体吸收。”崔玥一字一顿的解释道,“久而久之,就会像天葵说的那样,滑胎,绝育。” 江淮脑仁欲裂,微微呼了口气,有些反应不过来。 禁药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思。 竟能想出这么毒的法子来治长姐! 天葵有些后怕,道:“那这么说,是皇后娘娘” “怕是那个叫如意的宫女也是同谋。”崔玥微怒道,“此招真阴啊,不愧是出自皇后的手笔,先是送来一只波斯猫,再叫人往上涂三元散,高啊。” 江淮蹙眉,问道:“这猫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四天前,午膳后。”天葵仔细道。 “看来,毒性还不深,我会在她的安胎药里放些解药进去,你切勿声张。”崔玥对天葵交代道,“娘娘的身孕虽然已满三月,但还不是太稳,别惊了她。” 说着,回头看江淮,她也是这个意思。 “看来,皇后是怕长姐产下皇嗣后,风头更盛啊。”江淮思忖道。 天葵不解,疑惑道:“可是孩子还小啊。” 江淮抬头,她心性没那么深阔,自然也想不了那么多。 这孩子生下来,女儿便罢,若是男孩,凭着长姐在宫中的风头,难免会影响皇帝立储的判断,给宁容左的皇途增加障碍。 二来,旧臣已有和亲之事作为依仗,若此刻再添一位皇子,可谓猛虎增双翼,对皇上也是一层打压。 所以,生不下来最好。 只是皇后还不知道,旧臣东山再起,对自家儿子也是颇有利处的。 还好今日崔玥机灵,江淮有些侥幸的看着她,轻声道:“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崔玥一愣,有些为难道:“这件事若是张扬出去,于你于他都没好处。”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宁容左。 江淮心里明白,若把这件事搬上台面,皇后必受牵连,她正和宁容左联盟,会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再者,若是皇帝因为皇后迁怒宁容左,岂不是自讨苦吃。 可江淮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她虽然不确定宁容左有没有将两人联盟的事告诉皇后,但发现她毒计的这件事,还是要让当事人知道的,虽然不张扬,却也要给她提个醒。 不是谁都是傻子。 她思量一会儿,心生一计,伏在天葵耳边交代了几句。 天葵闻言,脸色颇为窘迫:“大人,能行吗?” 江淮点头,盯着桌上的茶盖子:“肯定行,你就照我说的做,到时候寻个错处,再把她弄去永巷,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天葵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是侯府的家生丫头,从小伺候江昭良,自然重视主子的安危。 崔玥想问,却还是没问,既然江淮有了主意,就肯定不会出错了。 江淮捏起茶盖,恍然想起一件事,手一松,把盖子摔回杯上。 瓷器的碰撞声响起,将对面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江淮也不顾她们眼中的疑惑,只细细的想着一件事,片刻,冷哼一笑。 皇后真是好心计啊。 她必定是知道宁容左和自己联盟的事了。 三元散毒计。 若是被发现,她料到自己会为了宁容左而选择隐瞒,即便东窗事发,也无有损失,大不了再寻机会下手罢了。 可若是没发现,毒计成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一个潜在的障碍。 好手段,佩服佩服。 崔玥疑惑道:“你怎么了?” 江淮掀开茶盖子,呷了口早就凉掉了的清茶,望着绿水中映着的影子,似笑非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啊,狡猾也是遗传来的天赋啊。” 她说着,手伸过去,把那本《内正药理》‘啪’的一声合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猫汤 翌日午后,灼华宫。 如意从院外赶回来,掖了掖怀里的小瓷,刚要去给那些荷花洒水,就见到天葵从内殿出来,忙上前道:“天葵姐姐,猫呢?” 天葵清秀的面上一闪冷意,却依旧笑道:“刚才让娘娘踢了一脚,这会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如意闻言,眼中颇有焦急:“啊?那畜生不能打的,打了,就不吃食了。” “管它?”天葵扑了扑手,“娘娘才是要紧,她现在有孕在身,是一点气儿都受不得的。” 如意四处顾了几眼,想要去找,天葵眼珠一转,一把拽住她的手往后厨的方向走去:“还没吃饭呢吧,正好娘娘撤了菜,一起吃吧。” “天葵姐姐也没吃吗?”如意问道,天葵是江昭良的娘家丫头,整个灼华宫的二主子,厨房向来也是有她单独一份儿的。 “没呢。”天葵叫那些小太监把撤回来的菜放在离窗边不远的一张干净桌子上,笑道,“娘娘胃口不好,这些菜都没怎么动,还热着呢。” 如意看着那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几声,她抬头看着天葵,低声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娘娘都没胃口?” 天葵取了两双竹筷,递给她一双,坐在对面淡淡道:“你瞧着好,别人瞧着就未必好。” 如意听她这话有些奇怪,眨了眨眼。 天葵不去理会她眼中的异样,仍是低头边吃边说道:“有些人,自己不得好,还看不得别人好,就说咱们娘娘吧,除去刚入宫时风光了,这七年受了多少白眼冷对,如今终于重得皇上宠爱,就马上有人红眼了。” 如意攥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心头猛然有些空悬,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天葵不着痕迹的冷笑一下,故作不知的指了一下她,道:“快吃啊,吃完了赶紧给那水缸外面擦一下,今早刮风,把院外的沙子全吹进来了。” 如意叼着筷子头,试探着问道:“那个,你方才说什么红眼的” 天葵咬了一口鱼肉,恍然笑道:“没什么,就是怕咱们娘娘肚子里的龙嗣惹了谁的眼,平白招人妒忌罢了,你快吃。” 如意被她这一席话说的顿时没了食欲,筷子杵着饭碗,半天也没动。 天葵眼皮轻抬,知道她有些经不住了,道:“怎么不吃?” 如意忙扒了口饭,心里却是隐隐不安。 “小汀子,灶上那汤好了吗?”天葵对后面喊道。 “好了,这就给娘娘送去!” 天葵摆手,喊道:“娘娘歇了,拿这儿来!” 如意怔了怔,不一会儿,就见小汀子端着个砂锅走了过来,疑惑道:“天葵姐姐,这个” “娘娘睡了,别白浪了这汤。”天葵指了一下桌上的空位置,叫他放下,“你去吧,等娘娘醒了,再熬给她。” 因着天葵的身份摆在那儿,小汀子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 “把门合上。”天葵又道。 “哎!” “天葵姐姐,这不好吧。”如意看着那个冒着白气的砂锅,为难道,“这些菜娘娘动过了,咱们吃了也就罢了,这汤可不敢动,还是卧在灶上吧,等娘娘醒了喝。” “不用,娘娘自小就不爱喝汤,这汤是按规矩煮,咱们喝了,不比扔了强啊。”天葵用手绢垫着拿起那盖子,一股淡肉香卷着滚热气扑面而来,她盛了一碗给如意,道,“快喝吧,凉了就不好了。” 如意见那砂锅里又是红枣又是枸杞的,早就想尝尝了,反正推脱过了,她索性接过碗,笑道:“那就不客气了。” 说着,低头轻呷了一口。 入口过舌,尽是香的要命的肉味,她忍不住又大喝了一口,夹起一块肉吃着,满足道:“要是天天都能吃上这个,才是厚福啊。” 天葵见势,又用瓷勺舀了几大块白肉放进她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该好好补补。” 如意一边吃着,一边点头。 又喝了半碗,她抬头看着一直冲自己笑的天葵,懵懂相问:“天葵姐姐,你怎么不喝啊?” 天葵用帕子擦了擦唇角,云淡风轻道:“你喝吧” 如意又低头抿了一口,却听对面人继续道:“我不喜欢吃猫肉。” 咽的动作一停! 如意五雷轰顶! 她再次抬头,眼睛瞪得极大,血丝也随着上涌的凉气一根根蹦出! 咣当一声,手中银勺掉落桌上,如意猛地翻下座位,拄着冰凉的地面大呕不止! 闻着那略带酸涩的臭味,天葵稍稍退后,微微禁了下鼻子,得逞道:“你怎么了?怎么不吃了?” 如意耳边灌满了她刺耳的笑声,却来不及顾,只伸手挠着嗓子,一口口的吐着吃进去的猫肉! 怎么会! 那只猫死了! 难不成,毒计败露了! 正想着,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剧烈的咳嗽着,鼻涕和眼泪一起往下淌。 天葵终于敛了笑意,面容冷若白霜,她挑眉道:“如意,我一直都没细问问,好好的在昭阳殿当差,怎么调到我们灼华宫来了?” 如意恶心的说不出话来,又怕又气,抬头,目光抖的厉害。 天葵见她不说,唤了小汀子来,喝道:“把这汤都给她灌下去!一滴都不许剩!” 小汀子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照做了。 如意挣扎着,嘴唇被那碗沿儿磕的出血,滚热的汤水合着细碎的肉渣钻进鼻孔里,小汀子的力气很大,抓着她一个劲儿的死灌,连个求饶的机会也不给。 天葵见这样,忙道:“够了。” 小汀子闻言松了手,如意又是一通狂呕,咳嗽的声音灌满了屋子,撕心裂肺的,她捂着嘴,嚎啕大哭,眼泪大股大股的往下流,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稍稍微定了些,才一边哽咽一边道:“我我说” 天葵目光一松,示意小汀子离开,随后,冷声问道:“说!你在那猫身上动什么手脚了!” 如意红着双眼,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只得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来,委屈的往前递。 天葵一把夺来,将中的白色粉末倒在手心,学着崔玥的样子狠搓两下,果然,那粉末受热一点点化成透明色粘稠状的液体。 她瞥眼,道:“你把这个洒在猫身上了?” 如意抿了嘴唇上的血,不甘的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东西?”天葵又问道。 果然,如意答道:“是是三元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拔掉毒牙(感谢书友160511080154991的月票) 天葵将那个装着三元散的瓷收起来,打算找时间交给江淮,坐到一旁,叫如意起来。 地上那人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似是认命的叹了口气,知道今天逃不过去了,只得攀着桌沿儿起身,颤抖道:“你要杀了我吗?” 天葵一愣,这个想法她倒是没有,但为了吓她,遂道:“杀你?我倒是想!但你毕竟是皇后宫里调来的人,杀了没法交代。” 如意暗暗呼了口气,扣着桌角的手也缓缓松开。 天葵见她如此,知道震慑已足,开始审问:“说吧,这种缺德事,是谁要你做的?” 如意咽了下口水,因为方才呕吐的太过剧烈,现下声音有些沙哑:“没是我自己” “你自己?”天葵冷笑,“你若不说实话,我马上叫小汀子回来!” “别”如意一骇,忙道,“我说,是是皇后娘娘叫我这么做的。” 她亲口说了,天葵也放下了心,只是皇后一向善用人,怎么能将如此大的事交给如意这么个不稳妥的人。 “她是怎么交代你的?” 如意缩了缩肩膀,道:“我前几日把皇后娘娘的一匹蜀锦缎子给弄脏了,她说不必罚我,只将这件事情交给我,若是办好了,就能回昭阳殿继续做事。” “往猫上洒三元散的法子,也是她告诉你的?”天葵蹙眉道。 如意点头,眼珠酸的厉害。 “撒了几天了?” “三天。” 天葵抿了抿嘴唇,将要起身。 如意张着布满脏污的手去抓她:“天葵姐姐,我也是迫得不已,你可千万别赶我出去!” 天葵厌弃一闪,按理说如意这丫头是不能用了,但一想到她回去必是死无葬身之地,也微微动了恻隐之心,道:“这话,你去和御典大人说,若她能饶了你,我就不赶你出去。” 江淮? 如意心一凉,泪流满面的说道:“天葵姐姐,你就别吓我了,阖宫谁不知道御典大人是个暴脾气,若是让她知道我害了她的亲生姐姐,我还有命活吗!” 天葵垂眸,望着她那可怜的神情,叹了口气。 殊不知,猫肉这主意还是她出的呢。 按照江淮的性子,如意怕也活不了太久,她想着,得让这丫头做些什么好将功补过,然后再派去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随便塞个活干着,躲开她。 “好了,你先起来吧,我帮你想办法瞒住她。”天葵把她拽起来,交代道,“只是,你得去一趟昭阳殿。” 如意知道她想做什么,不安道:“我去了,皇后娘娘会杀我了的。” 天葵咬定道:“不会,你现在对她来说,就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不中用了,杀了你反倒是做贼心虚,即便是放任着你,也料你会为了活命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 如意听得迷迷糊糊,她也一直没往深了想,听天葵这么一说,才点了点头。 天葵闻着她身上的臭酸味,退了一步,道:“去换身衣裳,好好洗洗,回去告诉你的旧主子,别把人都当成傻子,我们娘娘在后宫也待了整整十年,经验老道着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算计来算计去,砸了自己的脚。” 如意看着天葵那冷凝的面容,颇有些后怕,她素知面前的人是好说话的性情中人,却不知这好人动起手来,比坏人还狠。 ‘’ ‘’ ‘喵——’ 如意闻声一愣,骇然转身,望着门缝挤进来的那只波斯猫,头皮一瞬乍起,连着手指都麻了! “这么好的猫,给你吃了岂不可惜。”天葵不屑一笑,“那是鸡肉,把脑袋爪子翅膀去了,你到认不出来了。” 如意身子一软,下意识的坐会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只失意的呢喃道:“还好还好” ——一——一——一—— 昭阳殿。 “这是刚炖好的人参乌鸡汤,你尝尝合不合胃口。”皇后盛了一碗放在宁容左的面前,“渝州一待四年,瞧把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那人抿了一口,懒懒的放在了一旁。 皇后见他没胃口,以为是身体不舒服,却听他道:“儿臣还不饿呢,饿了再吃也不迟。” “也罢,那这汤就叫人卧起来,待会儿送去你宫里。”皇后说完,就见一女孩风风火火的赶了进来,笑声吟吟,正是长泽。 “四哥!”她笑着喊道。 宁容左暗道不好,忙给她使眼神。 长泽见自己哥哥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看不明白,低低道:“怎么了?” 皇后闻言抬头,宁容左忙咳了一声,一脸正色的靠回椅子上。 长泽走过来坐好,皇后道:“怎么才回来?” “咳咳咳咳” 听到某狐狸提醒似的咳嗽声,长泽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说。 皇后见自家这一对儿女神神秘秘的,脸色有些严肃,转头对长泽的随侍宫女问道:“公主方才去哪儿了?” 那宫女一听,老老实实的说道:“回皇后娘娘,公主这一上午都待在上御司,哪儿也没去。” 皇后垂眸,狭长的睫毛上挑着微微的冷光:“原是在江淮那里也罢,快用膳吧。” 长泽回头看了一眼宁容左,绞着手指,对皇后犹豫道:“母后,我一会儿去君幸姐姐那里吃。” 皇后夹菜的动作一停,抬头,见宁容左一个劲儿的躲着自己的目光,几秒后,沉声笑道:“弄了半天不是不饿,而是本宫这里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啊。” 宁容左见势,忙陪笑道:“母后,你就别玩笑儿臣了,儿臣是有事早和她商量。” “什么事?就不能和母后商量吗?”皇后看着他,淡淡道。 宁容左瞟了一眼自己的那个‘猪队友’,索性拿起筷子,挑眉道:“那我就不去她那儿了。” “娘娘!” 话音未落,昭阳殿的掌事宫女兰挚走了进来,悄悄的伏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是天葵交代给如意的那些话。 皇后的面容一直未变,仍旧是沉稳冷肃的,她听兰挚说完,问道:“人呢?” 兰挚眼神一撇,道:“在昭阳殿外候着呢。” “叫她回去吧。”皇后甚不在意,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就说本宫知道了。” 兰挚努了努嘴,犹豫道:“娘娘,那咱们要不要把她” “不必了。”皇后叠了叠帕子,在嘴边轻轻一擦,“就当咱们宫里从来都没有这个人,你也告诉她,好好当差,不用担心别的事了。” 兰挚点头,疾步出去了。 宁容左听她们说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定是后宫那些琐事无疑了,他停了停,继续去伸筷子。 “别吃了。” 皇后蓦然说道。 宁容左和长泽一起回头,不明所以。 “这些菜都凉了,有热的在等着你呢。”皇后不紧不慢的抿了口清茶,道,“别去晚了,去晚了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宁容左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回头看了一眼长泽,她也一喜,起身要走,却被皇后拦住了。 “人家是给你四哥备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长泽一愣,遂坐回座位,委屈巴拉的拿起筷子,边夹菜边嘟囔道:“明明是给我准备的。” 宁容左不知道自己母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神情一闪复杂。 皇后放下茶杯,看着他,似笑非笑:“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心里在想什么,母后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想瞒着不成。” 宁容左看着她,随性道:“儿臣想做什么,想必母后也只心知肚明。” “你自小行事就稳妥,母后自然放心。”皇后看着对面吃的正香的长泽,轻声道,“只是这丫头太利,你要小心伤到自己。” “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还有,毒蛇不一定要掐七寸,把毒牙拔了,也是一样的。” “儿臣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蹭饭 上御司。 山茶将饭菜摆好,回身叫还在读信的江淮,道:“大人,吃饭了。” “知道了。”江淮将汴州寄来的信折好放进身后的格架上,随意的挽了下衣袖,刚要绕过屏风过去,就听山茶有些微微惊讶的说道:“殿下?” 江淮脚步顿住,探头一看,宁容左正大言不惭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一脸笑意的叫她出来。 好像上御司是他的千秋阁一样。 江淮三步两步走过去,左右顾了一眼,问道:“长泽公主呢?” “她在母后那里吃过了。”宁容左拿起筷子就向那盘香气扑鼻的杏仁豆腐夹去。 江淮眼疾手快,一把将菜抄起来:“那你呢?” “明摆着啊,我还没吃呢。”宁容左说着,摆着筷子示意她把菜放下。 江淮瞥眼:“这是公主最爱吃的,你不是不爱吃豆腐吗?” 宁容左笑着,话里调戏她:“谁说的,我最爱吃豆腐了。” 江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耳根微红了红,吩咐山茶把那盘杏仁豆腐送去昭阳殿,顺便又放了两碟百合酥在食盒里,道:“快去快回,入秋天凉,别冷了。” 山茶哎了一声,把食盒捧在怀里匆匆出去了。 宁容左端起清粥抿了一口,抬眼打量着上御司,好奇道:“你这里的人手够吗?我素日来,就只有山茶和北堂两人。” 江淮见他这丝毫不客气的样子,呼了口气,也懒得说他,遂道:“你没看到不说明没有,只是我不喜欢她们在眼前来回晃罢了。” “果真是你江淮的作风。” 宁容左见她先吃了粥里的梅子,索性将自己的也夹给她。 江淮一愣,问道:“你不喜欢吃梅果吗?” “酸。”那只狐狸只撂了一句,随后风卷残云,他没想到江淮这么晚用午膳,饿了好半天了。 江淮嘴上嫌弃着,心里却好笑,一个劲儿的说道:“又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 宁容左将眼前碟子里的最后一个饺子吃了,满足的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好饱啊。” 江淮见他这样,问道:“喝茶吗?” “不用了。”宁容左霍的起身,在江淮疑惑的目光中抬腿向里屋走去,“吃饱了,当然就是要睡上一觉了。” 江淮怔了几秒,忙起身拽住他:“你要做什么?” 宁容左脸不红心不跳,无辜道:“睡觉啊。” 江淮茫然。 “你都在我那里睡过了,所谓礼尚往来,我也得在你这里睡上一觉。”某狐狸狡猾道。 “什么狗屁逻辑。”江淮一把将他按回座位,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宁容左见她有些恼火,挑眉笑道:“怎么这么大的气啊,谁又惹你了?” 江淮一屁股甩在椅子上,拿起鹅腿狠咬着,好半天才说道:“董太行。” 宁容左只听着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那个汴州长史吧,他也是长信旧臣?” “若不是,我就不用着急了。”江淮置气道。 “怎么了?”宁容左问道。 江淮也不想瞒他,说道:“刚才,汴州董家给我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出了要紧的事,叫我想想办法,我打开信来一看,好悬气死。” 宁容左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道:“什么事啊?” 江淮不快的打开他的手,举着鹅腿比划道:“就是就是”她说了半天,也不知从哪里下口,索性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她自己也能处理,干脆就不说了。 宁容左见她如此,无奈的笑了笑,将还温的水递给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若是大事,我还能坐在这里吃饭吗?”江淮粗鲁的吐出最后一块儿骨头,道,“他们这些人,别的忙帮不上,捣乱倒是一个比一个强,现在都什么节骨眼儿了,还给我添麻烦。” “谁让你是旧臣党首,在其位,谋其事,抱怨什么。”宁容左淡笑着,面容沉静。 江淮抬头看他,复又闷闷的低了头。 真不知道这只死狐狸是来做什么的。 等她喝完最后一口热粥,北堂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谨慎的瞄了一眼宁容左,在江淮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江淮听完,点了下头。 “既然吃完了,就回去吧,难不成还想要再蹭一顿晚膳吗?”她说着起身,接过北堂递来的外衫,道,“我还有事,要出宫一趟。” “可是为了董太行的事?”宁容左问她。 “不错,这件事早解决早放心,放着也不是个办法。”江淮穿好外衫,就要往出走,却听那人在她身后淡淡道:“为什么不叫我帮你?” 江淮一愣,回头,打量着他的神色,蹙眉狐疑道:“你知道什么事?” 宁容左只笑而不语,闲适的立着。 江淮抿了抿嘴唇,眸子上下一骨碌,道:“你果然知道。” 宁容左拿起她的残茶呷了一口,悠哉道:“汴州刺史曹璋,是我的人。” 江淮闻言,眼中的光一闪,这曹璋是董太行的顶头上司,按理来说,这么多年两人也得有点勾结,根本就不至于为了信上的事把他革职查办。 闹了半天,原来这个曹璋是宁容左的人,那这一切就自然说得通了。 曹璋不知道自己和宁容左联盟的事,单要用四年前的诬陷之事为这只死狐狸报仇,借此献媚攀升啊。 停了好一会儿,江淮才道:“那这件事是你压下来的?” 宁容左不在意的点头,纤长的手指摆弄着茶杯:“我叫曹璋先别声张,等我的消息。” “那你想怎么办?”江淮眼底颇深。 “这件事想要装作没发生过,是不可能了,现在汴州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宁容左面容清冷,微微笑道,“要是闹大了,被父皇知道就不妙了,他正想抓你们这些旧臣的小辫子呢。” 江淮听他这话,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遂道:“就像你说的,在其位,谋其事,这董太行徒为一州长史,是该让让位置了。” “你这样,就不怕其余旧臣内生嫌隙,对你颇有怨对吗?”宁容左淡淡挑眉。 “只怕现在,是我对他们的怨更大些吧。”江淮垂眸,其中的怒火一丝丝湮灭,半天,才低低道,“这次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谢谢了。” 宁容左眼中一闪促狭,厚脸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淮脸上过不去,咽了下口水,才又小声道:“我说谢谢你。” 宁容左笑着皱眉:“你说什么?” 江淮禁了禁鼻子,冷哼一声,转身傲然离去。 北堂对宁容左点了下头,也连忙跟了出去。 宁容左站在原地,颀长的身姿如月般明耀,他望着那个雷厉风行,大马金刀的背影,颇有内涵的笑了笑。 他从前一直想把江淮攥在手里,现在看来是大错而特错,这种刀般锋利的女子,攥得太紧,只会伤及自身。 最好的,就是成为她的磨刀石。 让她离了谁,都不能离了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不知好歹 万仙楼。 因着上次接穆玟的事,阿朱也认识了江淮,见她进来,忙收了势利眼,好说好笑的领去了二楼,邪乎道:“大人,小的多句嘴,里面这位可不好惹,脾气大得很那。” 江淮知道他说的是董太行,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朱撇嘴,看来是刚被收拾了一顿:“那一看就是吐个吐沫砸死人的主,刚进来就摔了两个上等盘子,可苦我们家掌柜的不在,也不好说什么。” 江淮见他一通挤眉弄眼,会心一笑,取出一枚碎银锭给他:“有劳你了,今天的事,可千万别张扬出去。” 阿朱见钱眼开,忙不迭的接过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家掌柜的说了,只要是咱们御典大人吩咐的,都得照办,一样不许差呢!” 江淮点头,推开隔间的门走了进去。 这隔间看装潢也不便宜,边边角角皆精致至极,中间那张雕花桌子上摆满是珍馐,迎面扑来的是上好的杜康酒香,董太行端坐在椅子上,正一杯接着一杯的呷着,面色已有醉意。 江淮合上木门,敛了笑意,道:“董伯父。” 董太行闻言抬头,枯槁的老脸一闪松泛,随意一指:“你来啦,快坐吧。” 江淮见他没起身,连假装客气客气都没有,脸色登时有些沉,更何况,她最不快这种把她当做小孩子的口气,但对方毕竟是和自家父亲同行过的长辈,只好过去坐好,道:“伯父来的真是快,我上午才收到那封信。” “本想和你在信上商量,但你伯母说还是当面说的清楚,就催着我来了。”董太行脸色微红,浑身尽是颓唐之气。 江淮冷笑,好歹这家里还有一个明事理,辨轻重的人。 只是,信上之事已经被宁容左压了下来,她按时赴约的目的,也不过是警醒警醒他罢了。 “汴州离长安到也不远,一路劳顿,伯父辛苦了。”江淮说着,又倒了杯酒给他。 董太行接过,冷哼一笑,叹道:“想我董太行三十四岁入仕,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主簿,坐到现在的一州长史,整整花了三十年啊,反看你,一个黄毛丫头,初上任就是正五品,到现在,还不满桃李年岁,就是正三品啊,还在京中任职。” 他说着,却是抱怨的语气,还夹杂着一丝难查的妒忌:“你瞧,长信王去了,因为他升的,升的高高的,因为他降的,降的低低的,同是旧臣,却是霄壤之别。” 江淮听到这里,心里大不自在,在外人眼里,她是高高在上,遥不可攀,可这其中的凶险,他们怎么就看不到呢? “伯父醉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小心提醒道。 董太行一愣,知道自己刚才提到了最忌讳的长信王,忙住了口,可又不想在江淮面前失了长辈的气概,遂道:“也罢,我现在在汴州,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逃来长安,还能清闲些。” 江淮目光淡然,没有答话。 董太行又喝了几杯,吃了两口花生米,突然气冲上头,一撂筷子怒道:“曹璋那个狗东西!从前和我称兄道弟,说什么手足之亲,还要把自己女儿许给向勤呢,要跟我亲上加亲!” 他又猛喝了杯酒,骂道:“现在出了事,不说替我挡挡,就连一分薄面都不给,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张旗鼓的要革我的职狗养的。” 江淮也听不下去了,将他面前的酒壶往后拉了拉,道:“伯父” “哎!”董太行一把夺过酒壶,硬臭道,“怎么!话不能随便说,连酒也不能随便喝了吗!” 江淮松开手,心底的怒火一股一股的堆压起来,她点头赔笑:“是,当然可以随便喝,只是我这不是担心您的身体吗。” “担心身体?”董太行态度强横,做错了事好像还蛮光荣一般,“你现在要担心的,是怎么保住我的职务,还身体?” 江淮已经掩不住眼底的怒意,低了低头,道:“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伯父肯不肯听。” “别拐弯儿磨脚的,有什么办法就直说。”董太行也不顾及江淮越来越黑的脸色,直截了当道,“反正这么说年,听不听,都得听你的。” 江淮手握的酒杯发出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她悄悄地放在桌下,道:“汴州您是待不下去了,索性在曹璋革您的职前,自己先辞了吧,我帮您在扬州置办处宅子,那里天暖水软,正好养老” “你说什么?”董太行借着酒意,差点轰然而起,“要我辞官养老!笑话!” 江淮皱眉,语气已不如来时那般平和,明显利了起来:“那您想怎样?” “我这不是大老远的来找你了吗?”董太行猛地拍着桌子,愤怒道,“你就给我想这么个主意!” “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江淮尽量不让自己发火,“曹璋摆明了想要弄您” “是!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董太行仍旧不顾及的拍着桌子,一下一下的震耳欲聋,“你是看我老了!十二年都没升官了!觉得我没有用处!帮不上你的忙了是吗!” 江淮脸色绷得极紧,刚要开口,就听外面阿朱小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伯父醉了,你去取一碗醒酒汤来。” “是。” “谁说我醉了!”董太行仍不知收敛,“我清醒的很!你江淮是什么人物!那是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红人!长安呼云唤雨的江御典!我年轻的时候不得志,老了也没升个高官!你开始嫌弃了是不是!” 江淮冷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也是为了您好。” “为我好,就帮我保住这个长史的职务!”董太行喝道。 “我保不住!”江淮也厉声喝道。 董太行被喊得一怔,复又坐下来喝了杯酒,冷笑道:“这天下还有你江淮做不到的事?” “那伯父以为,我现在过的如鱼得水吗?”江淮步步紧逼,气势如同刀锋般倾轧而下。 “难道不是吗?”董太行醉得有些厉害,却还是被她的态度弄得清醒了些,“即便不能如鱼得水,也定是无所顾忌。” 江淮微蹙眉,干脆不和他多纠缠,直接撂话:“伯父,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你是要头上的乌纱帽,还是要你这条命。” 董太行愣了愣,不屑道:“你在这儿威胁我呢!” 江淮见他这么不识时务,转身索性要走,却听董太行在身后又气喊道。 “江淮!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我们这些老人在后面保着你!你能有现在的地位!你们江家能在长安这么风光!” 江淮脚步骤停,面容冷的可怖。 “现在有事求到你身上!你推三阻四!还叫我什么辞官养老!你还真是不把我这身老骨头放在眼里了!” 江淮缓缓转过身,犹如一座将要迸发的火山,浑身燃着怒意。 “我告诉你!我为长信王效力的时候!你还没从你娘的肚子里爬出来呢” “董太行!” 江淮暴喝一声,可穿透天地的愤怒一瞬爆发! “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追击的厉声又高了八度。 董太行被她席卷而来的气势吓了一跳,酒也登时醒了不少,恍然发觉方才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本是来求她的,现在看这样子,是不太妙啊 阿朱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外,好悬洒了,手抖的厉害,心也跳的厉害,踌躇了半天,还是悄声退回去了。 比起手上的醒酒汤,还是江淮的声音更醒酒吧。 与此同时,楼下一群被那喊声吸引去注意力的客官中,有两人眨了眨眼。 穆雎缩着手指头,疑惑道:“这声音?怎么这么像盲儿啊?” 黎泾阳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片刻,不在意道:“管他是谁。” 穆雎也觉得江淮不会在这里大呼小叫的,遂继续看戏。 “对了,灵儿。”黎泾阳最近好容易得了穆雎的信任,试探着笑道,“过两日中秋,我带你去江边放孔明灯啊。” “真的吗!我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先发制人 桌上,江淮的筷子就没停过,她中午为着信上的事儿烦心,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饿的厉害。 董太行谨慎的观察着江淮的面色,生怕一个不对劲儿又惹她发火,他方才醉的厉害,忘了这丫头的脾气也是个火爆的,万一真惹急了,不管自己的,岂不是得不偿失。 片刻,她‘啪嗒’一声放下筷子,冷蔑他一眼,才开口道:“董太行,这些年,我给足了你面子,从前的这些旧臣里,我也只仗着你年岁大叫你一声伯父,你有事求到我这里,我帮你想办法” “你那是什么办法?”董太行还是不惯一个小辈这么训斥自己,说着说着,又忿了起来,“你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一下子把我打发了,省的再给你惹麻烦是不是?” 给脸不要脸,自己都把态度放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是顶风如此,江淮想了想,一口咬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董太行一怔,微微前倾身子:“江淮,这话可是你说的!” “是。”江淮无所畏惧,脸色冰冷,“你现在于我,就是个麻烦。” 董太行冷笑,粗指点着桌子:“我就说,你现在翅膀硬了,想自己高飞,不管我们了是不是,你别忘了,没有我们,你江淮能有今天!” “当然!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江淮厉声相责,道出董太行一直不知道的事情,“董太行,我告诉你,去年三月份,我本来能升从二品的御侍,要不是你二儿子董向勤打死了人,闹出那么大的人命官司,皇上的晋封玉诏能在半路收回去吗!” 此话一出,董太行浑身的怒火一瞬被浇息,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死者家里不敢与官家对抗,所以才撤诉的。 “你你胡说。”他说着,底气明显不足了。 “我胡说?”江淮越说越气,“就这还没完呢!是董伯母亲自登门致歉,人家才撤诉的,我又赔了银子赔了房,在许州置办了田产,把他们一家人送走了,到现在还时不时的往里搭钱呢!你说!这是不管你吗!” 董太行听的云里雾里,脸上的肉抖了三抖。 “再者,就说这次的事!” 她三步两步走到董太行身侧,斥责道:“你说!你都多大岁数了!强霸人家未出阁的姑娘!我在信上看到这些,我都替你臊得慌!” 董太行微抿了抿嘴,见她的手掌在自己身前的桌上不停的拍着,气势甚大。 “我可没强霸。”他还在嘴硬,“我是明媒正娶。” “明媒正娶?”江淮掌变为拳,轰然一砸,“放浪垂涎这叫明媒!五花大绑这叫正娶!” 董太行被揪住把柄,已经不知道拿什么出来反驳了。 “难得董伯母还亲自写信叫我帮你,有妻如此,你夫复何求啊!”江淮忍不住叹惋,遂道,“你这年岁都能当人家姑娘祖父了,你怎么想的啊你!” 董太行被说得满脸通红,却还是硬哼道:“我那是抬举他们家,进了董家的门,总比她现在那个夫家强吧。” 江淮闻言,眼睛登时一睁! 什么夫家! 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董伯母还是替自己夫君丢人,信中只称他垂涎人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不成想,原是有夫之妇! 江淮深吸一口气,尽量放低声音:“我不想和你争执那些没有用的,就说现在这件事,唯一的解决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趁早按我说的做,还能保得晚年安宁自在,否则,咎由自取,我也不管了。” 董太行闻言乍起,势要死缠烂打下去:“江淮!你别忘了是怎么有的今天!不管我?你敢!” “我敢!我当然敢!”江淮对视,冷哼道,“我告诉你董太行!别老那这些话来噎我!我江淮不吃这一套!” 她说着,终于将久积的不满全全迸发了出来:“别以为我沾了你们这些老人多少光,若是没有你们,我怕还好过些!” 董太行抖着手指着她,眼睛通红:“你说这话!就是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江淮回怼,“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帮你们收拾了多少烂摊子!而真正指上你们的,又有几回!” “因着你儿子的事,我好容易的晋升机会没了,因着苟良的事,我险些死在麒麟殿!这会子你又闹出这事!”江淮利落挥手,“我告诉你,旧臣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我还嫌麻烦呢!” “如今旧臣地位飘摇,悬崖之险,你们不收敛便罢,倒还张扬起来了!我管不了你们,就都革了职,各自清净!”她说着,一口将酒壶饮尽。 董太行气的站不住,扶着椅子坐下,硬撑道:“你你没了我们没了我们” 江淮侧目,冷哼道:“没你们又怎样?我江淮现在的高耸地位,江家现在的无尽风光,都是我在刀山火海中一点点搏出来的,是我从那些狼豺虎豹的嘴里抢回来的,与你们并无半点干系!” “你个你个白眼狼”董太行捂着胸口,腥红的眼里满是怒意。 江淮最后道:“董太行,我最后称你一声伯父,此后,我不会再管你了。” 董太行猛地咳嗽两声,喝道:“你不能不管我,只怕这次事情,你也会受牵连!” 江淮身子微侧,一字一顿道:“长信旧臣在朝堂上,一直是特殊的存在,有功不加赏,有过罚加倍,怕是随地吐口吐沫也能上断头台,又何况是曹璋故意治你?我不能管了,若是管了,引火上身是小,和亲之事功亏一篑是大。” 董太行见她这样,终究是怕了,声音也放顺了些:“江淮,那你这意思,就是干看着我死吗?” 江淮转身面对着那扇门,冷淡道:“事已至此,我会保住你的妻儿家小,流放的路上,让你走个痛快。” 董太行浑身血气一凉,双腿发软,颤抖道:“你胡胡说,就算你你不想管皇上还是会牵扯牵扯上你的” 江淮并未转过身,那坚韧的背影伫立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自会置身事外。” 说着,微微侧身,眸光如刃,冷静道:“我要亲自揭举你。” 她的话像是一块大石,狠狠地压在董太行的头上,他对视着她那充满戾气的视线,浑身骇然,不一会儿,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淮蔑了他一眼,潇洒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秋皇宴(感谢扭秤的月票) 上御司。 北堂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那信上的落款写的十分潦草,足以看出此人自下笔时有多心急气恼。 “大人,这是”她刚要开口。 江淮正在书案前临摹字帖,一听这话忙打断道:“不看不看,都拿走。” 北堂仔细辨认了一下信上的字,才为难道:“大人,这可是苍大人连夜派人送来的。” 江淮手一停,瞄了一眼那信,疑惑道:“是苍岚送来的?” 北堂点头。 江淮抿唇,手要去接,却在半路又收回来了,继续执笔写着:“放那儿吧,左右又是为了董太行的事来教训我的,不看也罢。” 北堂为避万一,还是打开来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江淮所料,信上内容极为激进,隔着字迹都能读出苍岚的苦口婆心,说她不能如此,如此会寒了旧臣的心之类的。 三天前,江淮从万仙楼回来后,直接一本奏折上疏皇帝,揭举董太行的不法之事。 称他借官职之便,欺压百姓,强霸有夫民女,屡教不改,有辱朝廷颜面,如此不配为一州长史,着请革去官职,按照大汤律法,流放边疆,终生不得入京。 其次,她还搬出其次子董向勤草菅人命的旧案,一下子将董家钉在了案板上,摆明要让他任人鱼肉。 此举,别说是宁容左了,连皇帝也愣住了。 江淮是出了名的护短,这回大义凛然,绝不姑息的态度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如此一来,倒是把费力将这件事闹大的曹璋给坑了。 总之,是把她和其余旧臣给摘个干净,免去一场连累之祸。 但有一些不明真相的旧臣仍是写密信给她,在信上以长辈的口气进行强有力的说服教育,这苍岚还是好的,昨日都水监丞冯斛的那封,才叫做不堪入目。 “大人。”北堂其实也觉得江淮做的有些过了,遂道,“其实罢官归乡也就够了,您为何非要那董太行流放呢?” 江淮提笔,看着自己写好的字,淡淡道:“这董太行为官三十载,一于朝廷社稷无功,二于汴州百姓无益,你去汴州瞧瞧,提到他没一个说好的,都说他好色成搜民钱,昏庸无能以一顶百。” 她说着,又翻了一张新纸,不紧不慢的写着:“像董太行这样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如蛀虫一般的老人在旧臣中不占少数,我费心费力的护着他们,养着他们,到头来连几句好话都捞不着。” 北堂听着,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江淮说的不错,这些年来旧臣都像是吸血的蚂蟥一样,叮上她就咬死不放,也是该清一清了。 “你是不知道他昨天怎么说的我。”江淮一想起来,还有些憋气,“说我沾了他们的光,才坐到今天的位置,没了他们,我就是泡大粪,吧唧糊地上,连踩都没人稀罕的踩。” 北堂抿嘴一乐,倒是刚进来的山茶愣了愣,下意识的左右闻了闻,才把新沏的茶换上。 “他们只看到我万人之上的无尽风光,却没看到我一人之下的如履薄冰。”江淮微微一叹,道,“既然是在夹缝中求生,就必须把这些累赘清一清才行。” “另外,也让他们知道,我虽然是他们的保护伞,摇钱树。”她说着,拿毛笔指了一下,“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包庇的了,行事作为要有度线,玩大了,了,别怪我没提醒,苟良和董太行就是前车之鉴。” 北堂附和着说道:“大人说的不错,是该给他们点教训了,只是那扬州一家,咱们还接济吗?” “最后再给点钱,打发了得了。”江淮将毛笔放回笔架上,道,“董向勤坐了大牢,他们也就消停了,也没把柄可捏了。” 北堂应了一声,没在言语。 ——一——一——一—— 须臾几日,中秋佳节。 普天齐贺,万家灯火映照不断,一瞬繁华了漆黑长夜。 玉华殿,皇宴。 鼓乐齐鸣,高朋满座,觥筹交错间尽是奢靡之景。 皇帝端坐,左右两边分别的是皇后和江昭良,惹得一旁的邓淑妃脸色铁青,却也不敢说什么。 其余嫔妃按照等级依次落座,对面是一行皇子公主。 太后称身子不适,遣书桐姑姑送了两壶上好的杜康酒来,聊表心意,叫殿中诸位不必拘谨,随意即可。 江淮和郭凛为今天的皇宴忙的招头不顾尾,好容易抽空歇会儿,在后殿喝杯水解解渴。 “灵儿一直吵着说中秋一定要去放天灯许愿,你就先回太师府吧,剩下的我和徐丹青来就行了。”江淮喝了杯水,小声道。 “不必。”郭凛说着,语气却十分别扭,“有黎泾阳呢。” 江淮见他这样半拈酸吃醋的样子,有些说风凉话的意思:“人家可是灵儿正儿八经的未婚夫,你在这里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嫉妒个什么劲儿啊。” 郭凛凌眉一皱,低声道:“我嫉妒什么?” 江淮挑眉:“你心里清楚,我告诉你,当初是你拒绝了人家,可别到节骨眼儿反悔。” 明明被说中了心事,郭凛还是咬牙发倔,侧过脸道:“我知道。” 江淮这也算是最后一次试探,她虽然顾忌着旧臣,却也不想这两人到底陌路,可既然郭凛的态度都绝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再次喝了杯水,叫宫女给那些时令的花都撒些水,和郭凛又说了几句,进殿张罗去了。 殿内气氛和洽,众人欢声笑语不断,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江淮只是吩咐了天葵几句,又悄悄对江昭良说道:“长姐身子还吃得消吗?要是累了,就先回灼华宫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凑热闹。” 一旁的皇帝也轻声附和,道:“昭良,这皇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吧。” 皇后见状,淡然的抿了下酒杯。 江昭良笑着摇头,一脸温婉:“臣妾自有孕后一直懒散着,这好容易热闹一番,多待一会儿无妨。” 皇帝见她开心,也不再多说。 倒是一旁的邓淑妃眼冒怒火,给对面的旭王甩了一个眼神。 旭王见正好江淮在,便扬声笑道:“父皇,这寡酒难饮,不如玩点儿什么助助兴!” 皇帝瞥眼,道:“你想做什么?” 旭王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江淮,遂又将视线投走,笑道:“儿臣兄弟几个私下喝酒的时候,总爱行些酒令玩儿,只是今日人多,咱们把这个规矩改改。” 皇帝见殿中诸位都颇有兴致的样子,干脆道:“那你说,怎么玩儿?” 旭王笑道:“叫人在殿当中置一张桌子,儿臣自荐做这个令官,也不用别的,就单转这根象牙筷子,以尖头为准,指到谁,就是谁。” “指到谁?谁就作对句吗?”一旁的长泽嬉笑道。 “那多无趣,殿中诸位各个皆是好才学,总得玩点带难度的。”旭王说着,指了一下面前的两个杯子,又从一旁长泽的桌上拿了一个,分别放好。 “这三个杯子,我往里放一粒花生,扣好后,猜在哪个杯里。”他笑道,“猜对了,作一副对句,猜错了,罚酒三杯,怎么样?” 皇帝满意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来,君幸,吩咐人置一张圆桌在殿中。” “是。”江淮置办完,转身要走。 “哎,御典大人。”旭王笑着,故意道,“你可是咱们大汤的掌外女官之首,父皇钦点的王佐之才,这游戏没你可就不好玩了,正好我做令官儿,你,就坐我这吧。” 他这话音刚落,左手旁,精桌前,某只华贵的狐狸,笑的正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言我语 江淮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皇后先开了口,道:“御典大人,你就过去坐吧,忙活了一个晚上,多少得吃点东西。”说着,吩咐宫女摆了一套新的餐具过去。 “君幸姐姐!”一旁的长泽也兴高采烈的招手,笑道,“快过来!快过来!” 江淮回头看了一眼江昭良,见她点头,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无奈的走了过去。 她刚一落座,就听左手边那只狐狸低声道:“怎么?不想坐我身边啊?” 江淮瞥眼:“闭嘴。” 宁容左闻言轻笑,不紧不慢的抿了口酒,却又被那辣辣的味道刺激的微皱了下眉。 旭王站在殿中的圆桌前,将筷子和酒杯摆好,笑道:“父皇,那儿臣就开始了。” 秦德妃以帕捂嘴,笑道:“老大啊,你就快开始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旭王同众人一齐笑了笑,扬声道:“好,那各位可就看好了。”说着,两指一掐象牙筷,轻力一转。 筷子转起来的同时,殿中诸位的目光也一瞬投了过去,竟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虽然这说是游戏,但大家都心明镜儿似的,指到谁就算谁倒霉。 罚酒还好说,当堂作对句可就不容易了。 做的好,不过得两句夸奖,作的不好,贻笑大方,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柄,岂不失足。 正想着,那筷子转的速度开始减慢,最后一点一点的停住了。 筷子尖,正指着眼睛不离某毒蛇的那只臭狐狸。 旭王拿起筷子,一指宁容左,笑道:“老四!这头一彩,是你的!” 宁容左一直淡笑着,微微挑眉。 秦德妃吃了颗枣子,又笑道:“老大,你可说错了,这可不是头彩,是当头一棒,自小到大你们兄弟几个玩游戏,回回都是老四输,这回啊,可别再把他弄得哭鼻子。” 她说完,阖殿众人哄然大笑,连皇后也抿嘴勾唇。 江淮侧目,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眼睛都不眨的那人,也偷笑两声。 宁容左淡然答道:“秦母妃可就别笑话儿臣了,这次要是输了,我还去你宫里吃玫瑰糕去。” 秦德妃又笑了笑,忙道:“好好好,吃多少有多少,就怕你不来呢。” 恒王扔了糕点进嘴里,扬声道:“大哥,快让他猜,这回非得给他灌醉了不可!” 旭王满面得意,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将三个杯子倒扣过来,将一颗花生随意塞进一个杯子,笑道:“老四,你可看好了!” 说着,开始推换三个杯子的位置,速度快得吓人,明摆了是不想让他猜中。 宁容左微微仰靠着,极俊的面容笑意不减,温暖如阳。 江淮偷打量着他,估计这人就没想好好猜吧,以他的才学,对句就是张口即来的东西,倒是喝酒,他不是最不会喝酒吗? “停!”旭王停了手,双指按在杯底处,笑道,“老四,这回大哥也不知道在哪里,绝对公平,你猜吧!” 旭王说完,殿中人顿时窃语开来,纷纷猜测那颗花生的位置,连皇帝也和江昭良咬耳起来,一时间好不热闹。 长泽瞪着一双大眼睛,提声道:“四哥,猜中间的那个,绝对在那里!” 旭王挑眉,唬笑道:“长泽,不许偏心。” 长泽鼓了鼓嘴,歪头不服。 过了一会儿,宁容左眨了下眼,慢悠悠道:“就听长泽的。” 旁边那小丫头闻言,几欲要站起来,还是江淮低声道了一句,才稳当的坐下,道:“四哥,听我的准没错!大哥,你快看看是不是!” 旭王眉梢一挑,颇有悬念的掀开中间的杯子。 果然! 猜错了。 长泽掩不住失落,长长的‘啊——’了一声。 旭王眸光一亮,淡笑道:“长泽,你可把你四哥给害苦了。”说着,指了一下宁容左,道,“老四,说好了三杯,你可一杯都不能少,这是新定的规矩。” 恒王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亲自帮他把酒斟好,坏笑道:“老四,二哥亲自给你倒酒,你就快喝吧。” 宁容左直起身子,拿起一杯,痛饮而尽。 “好!”恒王笑道,“第二杯!” 宁容左接过,第二杯也一滴不剩。 江淮心道,好家伙,这人还真是豁出去了。 “老四,酒量长进不少啊。”恒王扬声笑着,又倒了第三杯,“还剩一杯,你痛快点!” 宁容左接过,停了停,突然把酒杯递到了江淮面前,微醺一笑,道:“御典大人,本王实在是不胜酒力,这杯,您就帮我喝了吧。” 众人被他这举动弄得一愣,旋即又将目光聚集在蒙住了的江淮身上。 恒王眼珠一转,对江淮笑道:“也是,御典大人是出了名的好酒量,您看老四的脸都红成这样了,就帮忙顶一杯吧,今日是大日子,总不能喝的太过了不是。” 江淮抬眼,似笑非笑。 长泽一旁鼓动:“君幸姐姐,你就帮四哥喝了吧,到时候等他醒了酒,我再说他。” “是啊,御典大人,这才一杯酒,撂不倒你。”一直没开口的长欢淡淡说道,看着江淮的眼神也颇有意味。 这两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猫腻不少啊。 江淮敌不过众人的目光,又不想话题在自己身上太久,以至众人察觉,索性接过酒杯,利落的喝了。 “御典大人好酒量!”旭王说着,话锋一转,“既然这第三杯没喝,那作为惩罚,就作一副对句来吧!” 宁容左是真有些醉了,清俊的脸上浮着一抹诡异的红,他点了点头,也不起身,只是沉吟几秒,轻声说道:“那我这上句就是想在上御司蹭顿饭。” 他说完,满殿人皆一头雾水。 江淮回头看他,疑惑道:“什么玩意?” “下句呢。”恒王相问道。 “下句”宁容左摆弄着手里的杯子,笑道,“好说歹说就不干。” 皇后抬眼看他,道:“横题呢?” “抠门到家。” 江淮脸色黑沉,险些把嘴里的酒喷出去! 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句子! 殿中的人先是一愣,旋即开怀大笑,连皇后都禁不住以帕捂嘴,眼尾扬起美丽的弧度。 旭王硬憋着笑,继续道:“老四,你这作的是什么玩意儿!不过,这回大哥就再让你一次,咱们继续!” 恒王笑的直拍桌子,道:“继续继续!” 这回,筷子尖正指江淮。 一旁的长欢执杯的手一愣,自顾自的轻道一句:“还真是巧了。” 片刻,倒腾好杯子。 旭王道:“御典大人请吧。” 江淮看了看最左边的,停了停,道:“左边的。” “大人确定?” “当然。” 旭王手一抬,挑眉一笑:“大人果然厉害,那就再作一对句来,定要好的,别像老四似的,作出来的东西驴唇不对马嘴。” 殿中笑如潮涌,气氛融融。 江淮将杯掷在一旁,垂眸几秒,旋即抬了抬头,道:“这上句是,谁说你没蹭到饭。” 众人听着,已经隐有笑意,知道这定又是一场好戏。 “下句呢?”皇帝忍俊不禁。 江淮又停了停,对旁边的那人抬了抬下巴,道:“你吃的比猪还多。” 恒王兴奋道:“横题!” “以牙还牙!”江淮一饮杯中酒,干脆道。 “哈哈哈——” “妙啊!真是好句!好句!” “瞧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趣!有趣!” 长欢听着,不说话,只笑意越来越浓,殷红的指甲点点唇瓣,心中感叹。 被人捏着七寸的毒蛇,虽是毒蛇,却也算不得毒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潮汹涌 经过两人的作对句闹剧后,殿中的气氛更上一层楼,热闹不已,欢笑声不绝。 这种场景,在冰冷的九重皇城里倒真是少见。 游戏又玩了几轮,大家也都累了,宴会进入了平缓的第三个阶段,叙旧。 江淮见旭王走回来了,起身要让,却被长泽一把拉到自己身边,笑嘻嘻道:“君幸姐姐坐我这。” 江淮恨不得直接飞出金华殿,却还是忍着耐性,坐在长泽身边听那些后宫的闲聊家常。 过了一会儿,好悬梦周公。 困意浓郁中,长泽推了推半合眼皮的她,悄悄的指了一下对面的殿门处,道:“君幸姐姐,北堂在叫你呢。” 江淮硬撑着精神,朦胧的视线扫过一众的乐师舞妓,最后定格在殿门外的北堂身上,她面容焦急,是素日少见的失态。 江淮见势,嘱咐了长泽一句,趁着众人不察,偷偷从一席椅子后面溜了出去。 宁容左微微侧头,嗅着她急速掠过,遗留下的清淡梅香,闲适一笑。 对面,北堂见她出来,一把将她拽到身边,低声急切道:“大人不好了,穆家二小姐出事了。” 江淮一听,眼前的瞌睡虫瞬间少了一半儿,蹙眉道:“怎么回事?” “方才太师府来人说,二小姐和黎二公子逛街的途中,被贼人掳走了!”北堂紧蹙眉。 “黎泾阳呢?”江淮心中骇然,仿佛被人当头锤了一棒,脚尖一转,飞快的往外面走去。 “自己去找了,不过现在也找不见人影儿了。”北堂往后让了让,跟着她焦急的脚步往外走,“侍郎大人已经往回赶了,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要不要也回去?” “当然,光一个郭凛管什么用,不过这件事千万不能闹大了。”江淮速度极快,眨眼间转了出来,道,“你去告诉徐丹青,就说母亲身子不适,我先回去一趟,这里叫她自己警醒着点儿。” 北堂应了一声,三步两步离开了。 江淮刚喝了酒,在金华殿里憋的浑身燥热,这会子出来,一下被拢在长夜里,迎着寒风,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呼了呼嘴里的酒气,急忙赶去佛门,北堂备的马车正停在那里。 她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边跑边拽自己腰间的令牌,赶到城门下时,举着在那侍卫眼前晃了一圈,对车夫喊了一句,窜上车扬长而去。 她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的,毕竟穆雎是穆家的掌上明珠,又是郭太师的侄女,旧臣中除去花君外,身份最高的女子。 掳了她,别说其它,单说隶属江郭两家的宗门——六道阁和兽王楼,那都是一吼动江湖的势力所在,更何况庙堂几位? 但,对方已经如此急不可耐了。 只是,穆雎今夜出门的事,又是谁透露出去的呢? ——一——一——一—— 南塘街。 因着中秋是大节,出门赏花灯,观潮的人特别多,穆雎撺掇在人群中,一个劲儿的兴奋着,她扬着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拉着黎泾阳凑到一个摊位前,扯下一个挂着的纸卷,喊道:“猜这个猜这个!” 黎泾阳陪她一起挤过去,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悄悄披在她的身上,又温柔的系好领口的带子,在她一点点羞下去的神情中,淡笑道:“别乱跑,跑丢了我可不管。” 一旁的摊位小贩也看的津津有味。 穆雎别扭的扯过带子,自己胡乱的系了两下,揉了揉冰冰凉的脸颊,把纸卷塞给他:“别管那些,你快猜啊。” 黎泾阳接过,在掌心摊开,上写着:画时圆,写时方,冬日短,夏日长。 “这是字谜,猜对了,那边插着的糖人随便挑!”小贩笑道,“公子可解出来了?” 穆雎也把小脸凑了过去,脑海里刚出了一个想法,就听黎泾阳轻声一笑,道:“这也太简单了,就是个‘日’字。” 穆雎一下抬头,星亮的眸子盯着他,略有崇拜。 小贩拍了拍巴掌,不住地笑道:“公子聪明,不过您看旁边那红色的,那才是正儿八经的难题,若是猜中了,我这摊上的东西,您随便挑!” 穆雎兴奋的跺了跺脚,看着黎泾阳直接扯下最上面那张红色的长纸条,忙又把目光转了过去,只见上面写到:刘邦笑,刘备哭。 穆雎皱起轻巧的眉尖,说话时,白白的热气从薄嫩的唇瓣中呼出来,浮在黎泾阳的手背上,也是帮他暖了一暖。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知道?”黎泾阳低头看她,眼中映的满是她睫毛柔顺的弧度,“这也是字谜,不过我已经猜出来了。” 小贩低头笑着,摆弄着一应物件:“公子聪明,不知道姑娘猜出来没有?” 穆雎点着下巴,眼珠骨碌直转,片刻,才说道:“没猜出来。” “老板,你这题也太难了。”她猜不出来,却还怪人家出的题难。 “你这书都读到哪儿去了。”黎泾阳不加掩饰的进行嘲笑,“这分明是个翠绿的‘翠’字。” 穆雎眨了眨眼,有些不欢喜了。 黎泾阳见势,笑着解释道:“这个翠你拆来看,就是‘羽’和‘卒’字,这个羽同指项羽和关羽两人,这两人死了,可不就是刘邦笑,刘备哭吗?” 小贩忍不住赞叹道:“解得切,解得切,公子果然聪明,不只是哪家好福气,能得您这般的聪慧儿女!” 黎泾阳听他说着,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的敛去,在长安,光有才学又能如何?到底是没有嫡出的身份,就什么都不是了。 穆雎察觉到他的异样,也不去想那字谜,只拉着他往摊前凑,打算挑一个稀罕玩意:“那我可要挑一个稀罕的!” 黎泾阳见她逛个市集就这么开心,还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心道以后娶进家门,非要九江七山都带她看一遍才行,要不然眼界这么窄,都领不出去。 摊上太过玲琅满目,穆雎几乎要挑花眼,犹豫半天也没个主意。 黎泾阳站在一旁等着,也不敢催,连着哈了几口气,随意的四处望了望。 这一望不要紧,他发现,一直正常流动的人群突然开始骚乱起来。 小贩也察觉到了,抬了抬脚,疑惑道:“怎么了这是!”说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始收拾摊上的东西。 穆雎忙阻止他,喊道:“老板,我还没挑完呢!” 黎泾阳再次回头,见人群中突然窜进来一拨脚步利落,身形轻巧的黑衣人,他心生悬意,暗道不好,小心的把穆雎往自己的怀里搂。 穆雎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要挣脱他。 黎泾阳紧皱着眉头,一个劲儿的抬胳膊挡住她的脸:“别动,小心” 话说到一半,涌进来的黑衣人正好腾挪到他的身后,果然不出所料,那群黑衣人开始不怀好意的推搡起来,悄悄地,有只手从他的腋下伸了过来。 黎泾阳眼中一凛,利落的一推。 那只手不肯退,仍旧往他怀里伸,看样子真是冲着穆雎来的。 他这回生了气,手一抬一放,只听‘咔嚓’一声,竟把那只手腕给活生生的撅折了。 与此同时,背后一凉。 有柄利刃刺破衣衫,顺利的没入他的后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机暗藏 殷热的血从衣衫内透了出来,他微微咬牙。 感觉到黎泾阳的异样,穆雎本能的有些害怕,低低道:“怎么了?” 正说着,那批本来还算安稳的黑衣人突然暴动了起来,他们奋力的推开人群,在大人的惊骂声和孩童的哭喊声中,亮出银闪闪的刀来! 穆雎登时一惧,已经知道事情不好,下意识的搂了下黎泾阳,却触碰到一阵湿热,她疑惑的抽回手,只见那玉白的掌心窝处,盛着一片殷红的血,稠腻不休! “黎泾阳!你流血了!”她忍不住尖叫。 “闭嘴。”黎泾阳一惊,忙要她住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群黑衣人听到穆雎的声音,杀气猛聚,一齐涌向那两人,黎泾阳只死死的护住穆雎,与他们打将起来! 怎奈腰间重伤无法吃力,又被围的水泄不通,他刺红着眼睛,只一个劲儿的安慰着怀里的穆雎,叫她千万别怕,一会儿自己顶住,快跑! 穆雎吓坏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说什么也不干。 黎泾阳哪还顾得上那么多,把她往远了一推,自己顺手抄起一旁的小摊上翘起的木板,奋力挥袖,劈裂山河的气势一瞬爆发开来,惹得那群黑衣人一愣! 不是说这黎家二公子最是个纨绔吗? 怎么功夫这么好! 黎泾阳震力,便是木板也当做刀剑使,那群黑衣人敌不过,又不敢下死手,一时间僵持不下。 他趁着空档侧目,却不见穆雎人影。 心下一惊! 未曾防备,又是一剑正中左腹! 黎泾阳闷哼一声,腥红的眼微微抬起,目光中掺杂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利剑飞射出去! 对他下手的黑衣人被唬的一怔,却不打算停手,手臂一缩,那柄长剑扬洒着滚热的血被抽了回来,迎着一瞬寒光,再次向他刺去! 黎泾阳发了狠,浑身的逆鳞登时乍起,踏地而上,像是沉睡的猛虎被吵醒般,手臂一抄,避开那剑锋,捉住那剑柄,一折! 黑衣人哀嚎一声,颤抖着松了手,剑被黎泾阳夺走,就像是注入了什么灵气一样,削肉如泥,就连风也能在刃尖裂出一道缝隙来! 眼见着同伴不敌,其余的黑衣人蜂拥而上,黎泾阳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使出浑身武功,剑法绝妙,有章有度,很快击溃对手,战于上风! 那些黑衣人见势头不对,况且穆雎已到手里,便不必在和黎泾阳熬下去,为首的那个说了几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只见所有人顿时如注水的蚁窝般,急速四散,不到两秒,便湮灭在人群中了! 黎泾阳一下子失了力,粗喘着气,目光阴狠的扫过四处,确认他们不会再反袭,忙转身去找穆雎。 怎奈身上的伤实在是太疼,他微扶了一下身旁的摊位,精神正松下来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凛然的杀意暴射而来! 回身已来不及,他只侧身一躲。 转头过去,微愣了愣。 那黑衣人持着剑,身子僵直,眼睛无神,停了两秒,轰然倒地。 在黑衣人身后,诚然站着的是郭凛。 他面色阴沉,有着山雨欲来的怒意,眸中蹦出来的星点怒火险些点燃面前的人,道:“灵儿呢?” “对不起,我把她弄丢了。”黎泾阳捂着伤口,稠腻的鲜血一个劲儿的往外涌,他却视而不见。 郭凛也不好再责备他,只是道:“你还挺得住吗?” 黎泾阳把衣服又拢的紧了些,还好都没有伤到重要部位,他无畏点头:“无妨,只是灵儿,咱们得快点找到他,你带人了吗?” “带了,已经去寻了。”郭凛指了一下对面的两个巷口,“他们掳了人,绝对不敢走大路,你我分头去找,找到了就把这个点了。” 说着,递给他两根烟花。 黎泾阳接过,也不顾他再说什么,直接拔腿而去。 郭凛站在原地,看着那淋洒一地的滚热腥血,眉间皱如深壑,轻声呢喃道:“黎泾阳,真是没看错你。” 说罢,也凌身而去。 ——一——一——一—— 等江淮赶到南塘街的时候,那里鲜血溅地,遍野横尸,空气中弥漫的腥臭气将节日的欢愉气氛涤荡的一干二尽。 她稳住心绪,低头查看着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打斗痕迹,在其中辨别到了一对奇怪的脚印,她顺着那脚印,拐进了一条细巷子。 那巷口兜着猛烈的风,江淮抬臂抵挡,硬往里走,迎面扑来的是带着恶臭的血气,她微蹙了蹙眉,又往前走了几步。 借着稀薄的月色,她瞟见那墙壁的砖缝里,有半凝固的血迹,心头一空,而与此同时,那浓厚的血气间,一股杀意破空而来! 江淮眼中一凛,瞬间侧身,却只有掌风扑来,刮飞鬓角! “日月堂的气功!”她猛地将视线投过去,果然,那巷口的死角走出来一人,着黑衣,罩黑纱,对她警告道,“御典大人,这事和您没关系,您还是快走吧。” 江淮蹙眉,冷月下,她似笑非笑道:“日月堂?黎家的宗门?” 黑衣人并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要她离开,别沾染是非。 “放屁!”江淮怒喝,“你们绑了穆雎!怎么不关我的事!” 黑衣人见她不听劝,一个凌身猛袭过来,大声喝道:“那就失礼了!” 江淮疾步后退,眼珠飞快的打量着地形,还好这里无法施展刀剑,空间狭小,克制两人必须近身搏斗。 黑衣人继续向前,掌蕴厚然之气,仿佛泰山推压! 江淮凌眉倒竖,若是被击中这么一掌,轻则内脏受损,重则暴体而亡! 没想到日月堂会派这么一个高手来拦挡,还真是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双手一翻,深吸冷气,五指律动飞快,一瞬变得亮白如玉,晶润的好似瓷石板! 托金丝雀的福,她的破云掌终于突破了第四层! 力拔千斤,气提山河! 当两掌相碰,一股浑然之力从中爆发,风啸四起! 连两侧的砖墙都被震出了明显的裂缝,有尘土跌落! 黑衣人眼珠又深了一个色度,他没想到江淮的武功也如此之高,竟能和自己不相上下,一怒之下,又是无尽的气力注入双臂,拨入掌心! 江淮一凛,她虽能抵挡,但手上的伤还在,若继续下去,必定胀裂复发! 要是再次开裂,她这双手怕是真的不能要了! 但一旦卸下双手,怕是那突袭来的掌风一下就能要了她的命! 正当她进进退两难的时候,小巷的墙头上一闪银光! 亮的人眼都睁不开! 再睁眼,江淮倒吸凉气,只见对面那个黑衣人浑身一直,慢慢的,脖颈处逼出一条红色的痕迹来,有血流下,再一动,整个脑袋开始往下滑,咕噜的落在地上! 江淮霎时后退,眼珠险些掉出来! 停了停,才理正心思,她自然知道这是谁做的,遂扬声道:“谢谢了。” 百里仍旧是神龙闻声不见人,冷淡道:“我看到那群黑衣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九段红 黎泾阳踉跄着身型,淋洒着一地滚血,一步一个脚印。 他转出那条狭小的小巷,仰头一望,却是颓唐的叹了口气。 这么多间房子,谁知道穆雎被带去了哪里啊? 浑身的力气几乎要被抽的一干二尽,四肢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发麻发硬,黎泾阳撑着欲裂的脑仁,煎熬的踏着冷砖,寻了过去。 寻到一间,不是。 寻到一间,又不是。 身子上的痛楚和精神上的折磨让他愈发觉得艰难,只是,他一想到穆雎生死未卜,就又有了抬脚的动力。 须臾又是半刻钟过去,黎泾阳舔了一下干涩的唇角,在一间房子的门口,看到了自己给穆雎披的那件外衫。 他趔趄着扑了过去,将外衫拾在手里左右端详着,还好,上面并无血迹和破口,说明穆雎没有受伤。 视线一寸寸的挪过去,黎泾阳死盯着那个房子的门缝,仿佛里面藏着恶鬼猛兽,可即便是有千柄利刃竖着,他也要硬着头皮挨个试过。 脚步一动,未察身后有人疾步跑来,对着他的后颈猛地给了一棍! 浑身骤僵,黎泾阳再也支撑不住,一点点的倒了下去。 意识被冷意全全侵入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那房子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个缝隙,有人从里面走了出啦。 ——一——一——一—— “呜呜——” “黎泾阳,你快醒醒,你别吓我——” “都是我不好——” 恍惚间,有嘈杂而腥乱的声音坠入耳朵,黎泾阳撑了撑眼皮,还是睁开了。 眼前好像蒙了一层水汽,不知过了多久,才荡然无存。 穆雎见黎泾阳醒了,挂着泪珠的眼睛猛地睁大,冰凉的小手攀上他的脸颊,一个劲儿的拍着:“你醒啦!你真的醒啦!” 黎泾阳嫌弃的咳了一声,想要推开她的手,可双臂一动,抻的浑身都疼,胃里干涩欲裂,想要狂呕。 穆雎见状,忙松了手,左右顾了一眼,却全是干巴巴的稻草,还一股子臭味,这让她怎么给黎泾阳止血啊! 黎泾阳微撑起身子,虚弱道:“灵儿,扶我起来。” 穆雎点点头,将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随后用肩膀顶着他。 黎泾阳微撑着左臂,不想自己沉重的身子压坏她,抬起如坠千斤的手臂探进衣衫内,想要摸摸伤口,却惊奇的发现,那里竟被缠了一圈的纱布,而且好像还上了药,这会儿只有麻意,不怎么疼了。 穆雎不知道,她也没趁着黎泾阳昏倒的时候偷看一眼,只一直嘟囔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黎泾阳苍白的俊脸硬扯一抹笑来,轻声道:“我没事。”说着,拽住她的另一只手往自己的衣衫里摸去。 穆雎吓了一跳,尖叫声未出口,便碰到了那干净还带着体热的纱布,愣了愣:“这是?” 黎泾阳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双眼疲惫,估计是那群黑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想平白招惹麻烦罢了。 他又调整了一下身子的位置,抬头环视这个破屋子。 若说破,还真是破,除了四散的稻草垛外什么都没有,那极重的臭味萦绕在鼻下,让他的呕意又增加了三分。 “黎泾阳,他们到底是谁啊?”穆雎带着哭声问道。 黎泾阳转过头去,目光在她紧张的小脸上留恋了一会儿,安慰道:“没事,有我在。”说着,帮她捋了捋被汗打湿的发丝。 穆雎缩着身子,却还是禁不住压榨来的恐惧,无意识的挽了下黎泾阳的手臂。 待那人回头,她却又松开了,脸色悄红,怕是也觉得方才的行为有些越矩了,即便那人是自己的未婚夫婿。 黎泾阳看她害臊的跟个什么似的,索性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虽然疼是疼,但也值得。 穆雎哎呦一声,身子已被人紧紧环住,她惊慌失措,却又不敢挣脱,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搁,迟疑了好半天,才小心的缩在自己胸前。 听着那人胸腔内有力的跳动声,她的脸越来越红,这些时日的接触,她觉得黎泾阳倒也不像江淮说的那样纨绔放浪,反而才学与武学甚高,出口成章是小,辩的那些腐朽老儒哑口无言才算厉害。 可惜,都是被出身所累,才自甘如此啊。 黎泾阳见她一动也不敢动,低声问道:“你冷不冷,我把衣服给你披上?” “不用不用。”穆雎连忙道。 黎泾阳促狭一笑,想再捉弄捉弄她,却见穆雎脸色越来越白,浑身的温度也在逐渐升高,干裂的唇瓣一抖,剧烈的咳嗽开来。 黎泾阳一惊,忙帮她拍背,却见她越咳越厉害,然后开始干呕,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般,最后,竟抿出一口血来! “灵儿!”黎泾阳大喊一声,可怀里的人早已如衰草般枯败了。 ‘咣当!’ 门被打开,有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黎泾阳瞪着腥红的眼,恶狠道:“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那两个黑衣人也不说话,直接将他们两人带到了正屋。 那里并没有多干净,只立着一张桌子和几个一动就‘咯吱咯吱’响的椅子。 屋内,一个衣着平常,面容沉静的男子正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关河!” 黎泾阳在看清那男人面容时,登时大喝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日月堂宗主——关卿的长子,关河。 关河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狭长的眸子里尽是不屑,低低道:“多日不见,二公子为何如此狼狈啊?” 黎泾阳只盯着他,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日月堂可是黎家自家的宗门,为什么突然要抓穆雎? 不过,给自己包扎伤口这件事,就说的过去了。 “关河,你怎么在这儿?”他质问道。 “当然是奉我父和令尊之命,抓要抓之人。”关河说着,叫人分开他和穆雎。 “你轻点!”黎泾阳不满他手下人的粗鲁,喝道,“我看你是抓错了!” “抓错了?” “连我都抓了,可见是抓错了!”黎泾阳费力的站起身。 关河阴险一笑:“二公子就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为什么要抓穆雎,您心里还不清楚吗?只是,您倒是不该抓。” 他说着,话锋一转,又戏谑道:“但是,来之前,大公子叫我好好招待招待您,最好,别让您全身儿回去。” 黎泾阳一怔,不可思议道:“大哥?” “他叫我转告您,别以为攀上穆家就能咸鱼翻身,庶出就是庶出,妾室两腿间爬出来的孩子,终究上不得什么大台面。”关河挥手,有两个黑衣人从外面抬进来一个东西置在桌上,竟是一锅滚热的油! “二公子,请吧。”他道。 黎泾阳冷笑一声,道:“做什么?关河,别看我现在这样,取你狗命,仍旧是易如反掌。” 关河哎了一声,指了一下穆雎:“那看来,你是不想救那位姑娘了?” 黎泾阳脸色一沉:“你对她做什么了!” 关河阴阴一笑,道:“稀释过的九段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千钧一发 九段红! 中原最厉的毒药! 就算是稀释过了,怕入肚也是刀绞般的折磨! 黎泾阳回头看着奄奄一息的穆雎,她像是将死的游鱼,在岸边最后的挣扎,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自己的心脏。 咬了咬牙,他眸厉如刃,一寸寸的割了过去。 “解药呢!” 关河一指油锅,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淡淡道:“就在里面,看你敢不敢拿。” 黎泾阳快步走过去,手背被那溅出来的油点烫的通红,他凌厉的视线扫过锅底,蹙眉道:“解药不在这里面!” 关河喝了杯水,挑眉道:“当然。”说着,将杯子扔进里面,“二公子武艺高超,我可不敢犯险,您只要把这个杯子捞出来,我就把解药给您。” 黎泾阳迟疑着,关河这个人阴险毒辣,多计狡诈,万一是骗局,岂不是两头吃亏? 只是穆雎为重,他不敢再去顾虑太多。 “你可要说到做到。”他盯着关河,一字一顿道。 关河嘴角勾着,点了下头:“二公子还是快些吧,万一误了时辰,佳人香消玉殒,怎么办啊。” 黎泾阳担忧的看了一眼穆雎,只见她微微抬着头,双眉紧蹙,一个劲儿的虚弱道:“不不能伸千千万别” “快点吧。”关河一直在催。 黎泾阳摇了摇头,将其与的想法全部晃了出去,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穆雎不能死,他不要穆雎死。 “泾泾阳别别信他”穆雎说到一半,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又是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往出涌,明显的毒素开始发作了。 黎泾阳深吸了口气,抬起颤抖的右手,轻轻的伏在那滚油的上方,还未伸下去,就已经感到了烫意。 眸子中映满了那金黄的颜色,他心中无奈一叹,看来今天是真的不能全身而退了。 大哥啊大哥,从小到大,你得到了全府的宠爱,父亲那么细心栽培,以至于冷落了我,可到头来竟还不肯满足,非要把你兄弟的最后一条活路也给断了吗? 既如此,兄弟我也只能认栽了。 关河见他的掌心一寸寸的往下,眼珠几乎要蹦出来般激动,他身子半抬,嘴巴微张,胜利的欢呼即将呼之于口 ‘哐——’ 房门被人猛地踹开,硝烟弥漫间,有两道身影极快的冲了进来,比渗进来的月光还快。 是江淮和百里。 关河大惊失色,呼喊声还未出口,就被百里擒住了。 余下的黑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想前冲,也被黎泾阳一一给撂了。 江淮环视一圈,见到角落里的穆雎,匆忙几步跑了过去,见她如此,大喝道:“怎么回事!” 黎泾阳来不及解释太多,只是回答道:“解药在关河手上!” 江淮回头,如刀子般的视线落在关河的身上,咬牙道:“解药在哪儿!” 关河打量着他们不敢拿自己怎么样,遂硬撑着胆子,扯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要是敢把手” 话还没说完,他愣住了。 只见江淮三步两步的走了过去,那只不像真手的手,在油锅里顺势一抄,将那个杯子给捞出来了! 再看其手,不过微红! 江淮脸不红心不跳,好像右手只是过了下水般,她握着那只灌满热油的茶杯,举在关河头上,一晃,溅出一滴! “啊!——” 关河痛得大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解药在哪!”江淮阴鸷道。 关河还是想最后赌一把,他知道,要是说出真相必死无疑,反之,则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知啊啊啊啊!——” 半杯热油浇下,关河张着手乱抓着,也不敢去捂脸,嗓子里钻出来的声音像是鬼厉一般骇人,他浑身哆嗦着,嘶嚎着:“我可是可是日月堂的少宗主!你们敢动我!我父亲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淮言语锋利:“日月堂?日月堂给我们六道阁提鞋都不配!”说着,就要将那半杯的热油浇下去。 黎泾阳忙止住他,对哀嚎不绝的关河说道:“关河,你快点把解药交出来,我也许不会杀你,但是这两人,可就说不准了。” 关河也算是见识了,而且方才听江淮说六道阁,也有些惧怕,索性道:“解药不在我这!” 黎泾阳眸中一深,暴喝道:“你说什么!” “解药不在我这!”关河喊道,“九段红根本就没有解药!” “九段红!”江淮瞪眼,脑中一震,“你说九段红!” 她回头看着黎泾阳,眼里恨不得飞出刀子来! 黎泾阳愧疚的避开她的目光,心乱的要命。 江淮连杯子带热油一齐甩在关河的脑袋上,抬脚狠踹,几下便将他踢得呕血不止,看这样子,肋骨也是断了好几根。 她顾不得关河的死活,跑到穆雎身边,将她扶起,在自己怀里摸索一阵,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来。 这是师兄上次来送的两枚广陵仙其中的一枚。 一直久未开言的百里见势,道:“广陵仙已经不到十颗了,而你的病情” “管不了那么多了!”江淮喊道,她叫黎泾阳过来,扳开穆雎的嘴巴,将广陵下掰下一半来送进去,随后又灌了一杯凉水。 穆雎刚开始还好,几分钟过去,药力开始发挥,在她的身体里和毒素进行激烈的斗争,好像一场旷世之战! 只是最后狼藉的,依旧是身体。 穆雎被这两股力道冲击的意识残破,浑身战栗,江淮只搂住她,一刻也不肯松,不停的拍着她的背,任由她抖似筛糠,呕血一身! “灵儿!”江淮眉间皱的厉害,攥着她的手不让她抓到自己,一个劲儿道,“灵儿!灵儿!” 穆雎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都快按不住了,她双眼紧闭,牙关紧咬,血沫从牙缝中一个劲儿的往出涌。 过了一会儿,她的牙关微松了松,口里涌出来的血开始变了颜色,渐深了些。 江淮眼底一松,知道那是毒被她吐出来了。 但那可是九段红啊! 即便穆雎能死里逃生,怕是也会大损啊! 江淮抵着穆雎的肚子,却觉得她的体温直线下降,最后凉的都冰手,她一个打横将人抱起,飞快的往外冲! 百里迅速跟上。 黎泾阳左右顾了一眼,最后还是饶了关河一命,反正他现在的样子也活不成了。 待三人离开后的半个时辰,有人急匆匆的赶来,在看清屋中情景后,一瞬愣在门口。 关卿看着已经昏倒在血泊中的儿子,痛心疾首的喊道:“我的儿啊!爹来晚了!爹来晚了!” 他不过是去对付郭凛,谁承想,连江淮他都想到了,偏偏没想到百里,被寻到了老巢! 叫人一锅端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爱或坚持 等到穆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毒后的第七天了。 这天早上,天气晴朗,长空蓝白相间,微风习习,偶有鸟雀轻啼,恍然又回到阳春三月。 穆雎半靠在软枕上,此次中毒,虽然得解,但那九段红之所以闻名中原,就是因为毒性太厉,又怎能轻而易举的除根,不过是又要休养一段时间了。 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 毕竟现在这具身子,勉强出门还行,要是穿江过境的回去西昌,恐怕有难度。 如此一来,她在长安就能多留些日子了。 “想什么呢?”江淮说着,将舀着汤药的白瓷勺递在她嘴边,“张嘴。” 穆雎回头,嗅着那引人作呕的药味,嫌弃的往后仰了仰,无奈道:“能不能不喝啊?” “不喝就回西昌。”江淮语气严厉。 偏偏穆雎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人,这句话每每说出来,比圣旨还好用。 须臾一碗汤药喝完,江淮又给她号了一脉,虽然查不到什么大问题,但脉象十分虚弱,看来这九段红就算被稀释过,也如开刃的刀般在穆雎的身体里狠狠的席卷一番了。 “盲儿,你别总是吓我,我知道你不会送我回去的。”穆雎睁着一双大眼睛,试探性的说着,但听语气,也有些摸不准。 江淮收回手,将一旁的脆枣儿递给她,并未言语。 但穆雎自小到大什么都不怕,就怕江淮突然不说话,那就说明她是真生气了,就算没生气,也是要生气了。 而生气的江淮,就不是毒蛇了,而是暗中隐藏的狂蟒。 “你知道这次抓你的是谁吗?”江淮摆弄着拇指上的鸽血扳指,声音沉静道。 穆雎往上拢了下被子,苍白的薄唇微动两下,才道:“我听黎泾阳叫那人关河,中原所有的宗门中,唯有日月堂的宗主姓关,该不会是日月堂的人吧。” 江淮叫她躺下,帮被子掖好,微叹了口气,道:“你算是聪明,不错,这次绑了你的,正是日月堂的人。”说着,顿了一下,“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抓你吗?” 穆雎抿唇,踌躇着不肯回答,但江淮知道,她心里必定比谁都清楚,而此刻的纠结,不过是为了回西昌的事。 “你放心吧。”江淮无奈道,“你现在的身子状况十分不好,得养一段时间,我不会送你回西昌的,郭伯母也不会。” “那凛表哥呢?”穆雎白白的指尖扒着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这次是真生气了,不过就算他想送你回去,也得顾忌你的身子。”江淮淡淡安慰道,“这些日子你就别出门了,好好养病就罢了。” 穆雎听了这些,一直微悬的心终于稍加安稳,她眨了眨眼睛,狭长的睫毛恍然一颤,问道:“对了,黎泾阳怎么样了?” 江淮有些意料之外,将将要起的身子又重新坐了下来,道:“还好,伤口处理的及时,养几天也就好了,你问他做什么?” 穆雎被问的一怔,想起那晚上他为自己拼杀的样子,腥恶的夜晚,冷得让人发抖,可一接触到他那灼热的目光,紧绷的心便一下子松了下来。 “他救了我一命,我问问还不行吗?”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觉得他怎么样?”江淮挑眉,促狭一笑。 穆雎转着咕噜的眼珠,像是两颗剔透的水晶,好半天,才微微提着声音说道:“还好吧。” “还好?”江淮坏坏一笑,“我看可不像,他为了你肯将手伸到那滚烫的油锅里,就是因为关河那一句不知真假的话,这叫做还好?” 穆雎耳根微热,心口‘砰砰’直跳,她嘴硬,别扭道:“那你想让我说什么?” 江淮往前凑了凑,声音也慢慢放低:“你难道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穆雎哎呀了一声,整个人都要缩进被子里了,过了一会儿,才闷声说道:“没有。” 江淮把被子给她往下拉了拉,故意道:“我可听说了,这段时间你们两个可是四处玩遍了,他三天两头来找你,你也甘心和他出去,怎么不找你的凛表哥了?” 一提到郭凛,穆雎的心头蓦地一疼,想起那个因为回西昌而放肆争吵的夜晚。 那一晚,她消瘦的身骨被冷风打透了,那风呼啸着,像刀子般的从她心头一寸寸割去,而郭凛那绝情的话要比刀子更甚,磨得尖尖儿的,一下一下的扎在她的身上。 的确,比起郭凛,黎泾阳对她好上千倍万倍,会跟她侃天侃地,嘻哈玩闹,危急之时,也能不顾一切的付出营救。 但心中那只属于郭凛的一亩三分地,黎泾阳还够不到。 江淮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表情,大抵也猜出来她在想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点破道:“灵儿,我就只说这一句话,你好好听着,也别说我的不是,你的心思,我比你更了解,所谓旁观者清,你也该听听我的意思。” 穆雎点了点头,自她来西昌起,一直叫江淮帮自己撮合,但却一直没询问过,她对于这件事的想法。 “灵儿,说实话。”江淮在被子下捉住她微凉纤弱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为什么喜欢郭凛?” 穆雎看着江淮微蹙的眉尖,竟被问住了,她慌乱的想要缩回手,却觉得那人的力气又加大了些,语气也加重了些。 江淮知道她的心乱了,索性乘胜追击道:“灵儿,你一直说你喜欢他,但你喜欢他什么?这四年你和他一共又见过几面?你不远千里赶赴长安,你固然是不变的你,可他还是印象中的那个他吗?还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吗?” 穆雎被说中心事,脸色冰冷,甚至有些发青。 “还是说!”江淮最后严肃道,“你只是在一味的坚持,盲目的坚持,你以为你喜欢他,其实,你只是习惯了。” “盲儿。”穆雎轻唤一声,浑身微颤,随后开始激烈的咳嗽起来,她噙着眼泪,道,“你别说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江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牙道:“你自打来了长安,口口声声说要和他在一起,但你为什么要他在一起,你明明没有那么喜欢他!” “够了!你给我出去!” 一滴温热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无情的落在耳蜗里,穆雎哽咽着,伸手推她:“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话!” 事已至此,江淮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真的说了,假的也瞎编了说了,聪慧如穆雎,定能领会其中的内意。 “灵儿,我最后叮嘱你一句。”江淮起身,字字珠玑,“你这样任性,是把旧臣放在悬崖上,分秒可坠,这次的事就是警醒,我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穆雎背对着他,紧紧的缩在被子里,哽咽的声音带着卑微的无奈传入两人耳朵,尽是凉薄。 江淮又站了两秒,随后,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像或不像 迷迷糊糊又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许是一个时辰。 穆雎感觉到一缕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看的自己哪儿都不自在,她困咛了一声,疲倦的睁开眼,却发现黎泾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搬了椅子坐在她的榻前。 “你醒了?”对面那人清淡一笑。 这轻轻的一声问候,将她浑身的瞌睡虫都赶跑了,慌张的拢了拢被子,穆雎紧张道:“你怎么在这儿?” 黎泾阳走到一旁的桌上给她倒了杯水,笑道:“我怎么不能来?”说着,将水杯递给她,“当然是来看看你了,本该上午就来的,府里有些事,耽搁了。” 穆雎上午被江淮说的心头糟乱,这会子当着这人的面,更加不知所措,她闷了一会儿,才道:“那晚的事,谢谢你了。” 黎泾阳接过她递来的水杯,顺势握住她有些刺凉的小手,温和道:“谢什么?你死了,我将来娶谁啊。” 穆雎脸色一红,将头低了下去,抽了两下,抽回自己的手。 黎泾阳放好水杯,搓了搓手掌,了然一笑:“其实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江淮,是她将自己的救命药一股脑的全给你吃了,又找了一个从岐疆来的朋友,叫什么饮饮半城的,不知道给你使了什么法子,才把你从鬼门关给抢回来。” 穆雎闻言一愣,抬了抬头,眸子微润,她知道江淮是为了自己好,这会儿被点破了,有些心酸。 “休息的还好吗?身体还会痛吗?”见她出神,黎泾阳适时开口问道。 穆雎轻摇了摇头:“就是还有些累,剩下的也无妨。” 黎泾阳点点头,将纤长的手指搭在她的榻边,好半天,才愧疚道:“对不起,日月堂的事” “这不怪你,我都听盲儿说了。”穆雎截住他余下的话,安慰道,“令尊和日月堂宗主商量着抓我,是想用我来桎梏穆家,威胁旧臣,可这件事到底和你没关系,你又不知情,况且,你还救了我一命呢。” 黎泾阳手指一颤,头低下去,目光难探。 “只是,没想到你都退让避嫌到了如此地步,你大哥还是不肯放过你,要借机至你于死地。”穆雎犹豫片刻,轻声道,“你这样帮我,回到府里,他们不会为难你吧。” 黎泾阳凌眉一蹙,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为难苛责肯定有,但更多的是寒心可无语凝噎。 没想到,他多年的隐忍和避让,到头来换取的,却是一口滚热的油锅,和一段虚假的兄弟情。 穆雎见他一个七尺男儿红了眼睛,知道他现在一定很伤心,迟疑一会儿,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他的手上,轻声细语道:“你难道一直打算这样吗?” 黎泾阳怔了下,灼灼的目光盯着她那双苍白的纤手,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她蹙愁的眉目间,可在触及到那清澈眸光的一刹那,澎湃的心潮却落了下去。 他想说。 穆雎,嫁给我吧。 我们一起回到西昌,策马飞扬,肆意挥洒余下的青春年华,不必拘泥于长安的虚假客套,也不必忍受那些繁文缛节,有的,只是碧海蓝天,和心中的彼此。 但是,现实的光永远都照耀的那么真切。 这几天,他思量过了。 他父亲黎宋和日月堂宗主关卿联手抓穆雎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用她来威胁穆家,斩断旧臣现在唯一的筹码。 可穆雎若是嫁给他,不一样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吗? 非要掳取? 除去不想和旧臣攀亲扯关系,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黎宋咬死他一定娶不到穆雎。 是啊,他怎么能娶得到穆雎呢? 自己只是一个府尹所出的庶子,不受待见,饱尝冷眼心酸。 反观穆雎,人家可是穆家的二小姐,嫡出的掌上明珠。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心有所属。 他自诩抛去出身,样样都强过郭凛,不论是才学,还是武艺,可唯有先来后到这一点,他比不过。 若是先走入穆雎心室的是自己,也许现在就不会是这样。 黎泾阳想着,越想越憋屈,越想越难过,干脆起身要走。 “你走吗?”穆雎被他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问道。 黎泾阳脚步一停,回头,语气多有苦涩,轻轻道:“灵儿,等养好了病,就听江淮的话,老老实实回西昌吧,你这样,我们大家都好过。” 穆雎盯着他,手指死搅着,道:“我在这里叫你们为难了吗?” 黎泾阳没说话,但也算是默认。 穆雎一直盼着他的回答,可盼来的却是他离去的背影,她微拄着身子,往外探了探,却见郭凛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了?” 穆雎还在盯着那人的余影,半晌,才靠回身子,点了下头。 郭凛想给她倒杯水,却发现水壶动过了,停了停,心头有些复杂,干脆道:“等你病好了,就回西昌吧。” “嗯。” 穆雎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掺杂任何感情。 这样莫名的语气和态度让郭凛一下怔住,犹疑几秒,问道:“你怎么不和我吵了?” “我很累了,不想吵了。”穆雎躺下身子,窝在榻角,小声道,“反正我这病还要养一段时间,想吵了,自然就会主动找你去吵。” 郭凛眉间一皱,旋即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叫什么话,好好的,总吵什么,你若是喜欢长安,日后寻机会再来,只是这段时间情局太紧迫,实在是不安全,出了事情,也不好向舅舅家交代。” “我知道了。”穆雎低声道,“我都知道了。” 郭凛抿了抿嘴唇,点了下头,道:“那你先歇着吧,我去我出去了。” 听着郭凛将要出门去的脚步声,穆雎扑腾一下挺起身来,叫住他,下了蓦地大决心,才道:“凛表哥,你还记得我最喜欢什么花吗?” 郭凛被她问得莫名所以,停了停,才轻声道:“不是梨花吗?”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梨花吗?”穆雎将江淮的问题,奇妙的换了个问法。 郭凛微垂了垂眼,想了一下,才轻笑道:“我哪里知道,梨花苍白,味道苦涩,寓意又总是悲薄的,真不知道你喜欢它什么。” 停了停,又恍然道:“许是你一直喜欢梨花,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吧。” 穆雎闻听这话,竟畅然一笑,笑的爽快灵巧。 郭凛被她这笑弄得一头雾水,也配合着扯了一抹笑容,转身出去了。 穆雎坐在榻上,冰凉的脚趾摩擦着被子上的细腻金线,脸上仍是笑着。 笑着笑着,又落泪了。 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太用力,偶尔回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了。 就像江淮说的,自己未变。 而郭凛还是从前的样子吗? 像,却又不像。 想着,自嘲一笑。 长安真是一个可怖的地方,先是盲儿,后是凛表哥,现在是要轮到自己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找茬(感谢扭秤的月票) “大人!” 江淮一回到御史府,就见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焦急道:“大人,你可算回来了,快去听雪堂看看吧,琦小姐带人闹起来了!” “慕容琦?”江淮蹙眉,“舅母呢?” “老夫人上午的时候和二少爷出门了。”小丫头说道,“大人还是快跟奴婢来吧。” 江淮心头狐疑,随着她一起往南院走去:“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小丫头绞着手指,也说不明白,只闷头带她过去,到了院门口才道:“大人,您自己进去看吧。” 江淮瞄了她一眼,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好家伙,这架势都快赶上逼宫了。 北堂抱胸,一脸铁青的守在屋门前,犹如神佛般震着,气势逼人。 一旁的青芜虽然害怕,但也紧抿着薄唇不肯让。 而对面,慕容琦带着丫头妈子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就这么干巴巴的对峙着,看她的脸色,应该是方才被这两个硬钉子气得不行。 “怎么了?” 她走进来,目光有些阴沉。 北堂依旧是老样子,倒是青芜松了口气,忙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琦小姐带人来,非要搜咱们的屋子!” 慕容琦没想到江淮这么早回来,略有不安,却不肯在一众人前消气,只扬着晶莹的下巴,淡淡道:“二表姐怎么才回来?” “出去。”江淮看都看没她一眼,直接掠过去,语气冰冷。 慕容琦一愣,随即气冲上头,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冷哼一声,道:“你叫谁走?” “谁说话就叫谁走。”江淮走到门口,又停下了,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过身,黝黑的眸子蕴着薄怒。 慕容琦精致的五官微微移位,她本以为江淮会问问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这人一句话都不说,就要赶她出去,干脆道:“二表姐就不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有事的话,舅母自然会跟我说,还轮不到你来胡闹。”江淮言辞缝隙间一点面子都不留,她知道慕容琦今天就是来明找茬的,没必要何必留情。 慕容琦气的有些兜不住,讽笑道:“二表姐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来叨扰你的,只是今早起来发现丢了一个玉镯子,本来不打紧的,以前也不是没丢过,但毕竟是年前舅舅赏的,丢不得,所以就想找找。” “找到了吗?”江淮明知故问。 “瞧二表姐这话说的,这不是没找到吗。”慕容琦眼珠一转,“所以我估摸着,许是哪个屋子的丫头错了主意,一时没忍住,偷拿了去。” 江淮微眯着眼睛,走过去低声道:“那你的意思是,这镯子是我屋里的人偷的了?” 慕容清被她压倒般的气势弄得不明所以,旋即道:“那倒不是,只是正好查到二表姐这里,你这俩丫头倒厉害,说什么也不让进去搜,可巧你回来了,那就” “那就查吧。”江淮说的利落,“只是不许查我的丫头,只查我的。” 慕容琦一愣,蹙眉道:“查你的?” “我这两个丫头,一个不喜玉物,嫌花哨,另一个才来两天,还不熟悉御史府,更不知道你住哪里。” “二表姐,我怎好查你的卧房,你可是咱们大汤朝的御典大人啊,什么好东西没瞧过。”慕容琦讪笑道,“我只叫人瞧瞧这两个丫头的屋子就好。” “别。”江淮伸手拦住她,目光诚然不善,“万一有人心术不正,使了一万个心眼子想要诬陷我怎么办?” “既然二表姐和这俩丫头都问心无愧,我们进去查查又无妨?”慕容琦话里有话,“你若是这么一直拦着,才是做贼心虚呢。” 江淮凌眉微蹙,却听北堂在身后道:“大人,叫她查,我和青芜自然是清白的。” 她回头,对上那人黝黑的目光,心头一稳,看来北堂早就发现,已经收拾好了。 既如此,江淮淡淡道:“好,那就查吧,不过你这些丫头妈子不许进,我也不叫我的丫头进去,单你和我两人搜,省的有人搞鬼。” 慕容琦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反正玉镯子也已经藏好了,没什么怕的,遂道:“那好,那我就亲自去搜,看看能搜出些什么来。” 江淮唇弧微勾,和北堂交换了个眼神,自己随着慕容琦走进左边的耳房。 北堂的屋子和人一样,干净利落,除去必要的物件儿,别无他物,慕容琦也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就转身向青芜的房间走去。 江淮目光微垂,看来这玉镯子必然被她藏在青芜的房间里了。 果然,慕容琦一进青芜的房间就开始四下翻寻,从枕头被褥翻到了格架木箱,一处角落都不肯放过,就连床板底下也屈身扫了一眼。 “怎么会没有呢?”她越找越急,皱眉嘟囔道。 江淮窃笑,道:“我说都翻成这样了,那就是没有。” 慕容琦直起身子,颇为赌气的把木箱子合上,目光闪烁,多有疑惑。 不是说藏好了吗? 怎么没有? “走吧,去我的屋子看看。”江淮不屑一笑,转身走了。 慕容琦盯着她的背影,眼珠蹦出一缕血丝,随后狠砸了一下身旁的榻板,跟她去了卧房。 江淮斜靠在门旁,随意挥了下手:“搜吧。” 慕容琦知道肯定搜不出什么,但是来都来了,索性把东西都翻出来,一出恶气! 江淮唇角下撇,看着她要把整个屋子翻过来似的一通胡闹,也不出言。 过了一会儿,慕容琦觉得也差不多了,气喘吁吁的站起身,视线瞄到一旁角落里的一个红木箱子,走过去,道:“这怎么不叫打开?” 江淮正直身子,本想打开,却恍然想起一件事来,脸色一紧,道:“只是些旧衣服,没什么可看的。” 慕容琦觉得不对劲,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扬声道:“不叫打开,就是在这里了!” 江淮有些微愠,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这屋子我都翻遍了,就差这个箱子了,翻了,我就走,要是不让翻,就是做贼心虚了!”慕容琦语气颇利。 江淮对上她的视线,咬了咬牙,道:“好!我让你翻。” 说着,三步两步的走过去,抬脚猛踏,一下把那个铜锁给踩断了,‘当啷’一声坠在地上。 慕容琦吓了一跳,咽了下口水,不管不顾的走过去开始翻,和江淮说的一样,里面除去一些杂物和旧衣外,的确没什么别的东西。 可是方才,她分明看到江淮脸上的异样,这箱子里绝对有什么猫腻,只是还没搜到而已。 慕容琦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淮,那人的表情冰冷如常,她转过头,伸手想要合上箱子,视线一瞄,却在那些旧衣里发现了一块颜色藏青的衣角。 江淮目光一停,旋即无奈的眨了下眼。 慕容琦疑惑着,伸手抓住那个衣角,猛一拽! 是个男子的外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舍 那是一件藏青色的外衫,上用金线匝了双蟒交颈的图案,边角精致,面料滑顺,唯一不足的,就是左袖口划了个长口子,像是被钉子刮得。 江淮蹙眉,无语的扶了下额。 这件外衫是宁容左的。 前天晚上,他照常跳窗进来,把这件外衫硬塞给她,叫她把袖子的豁口缝上,有时间再来取。 而这个豁口,是以前在侯府跳窗时刮坏的。 慕容琦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忍不住讽笑,起身将外衫递在江淮面前,质问道:“这是什么?” 再看江淮,脸不红心不跳,好像私藏外男衣衫的人不是她一样。 “外衫。”她说着,还自己强调,“男人的外衫。” 慕容琦被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弄得满心纳闷,不过既然逮到了这么大的把柄,她怎能轻易放过,想着,扬声道:“二表姐,这外衫是谁的?” 江淮一把夺在手里,冷淡道:“这不关你的事。” 慕容琦眼疾手快,又抢了回来,冷笑道:“二表姐,你还未出阁,怎么会有男子的外衫!” 她越说越心中窃喜,继续道:“还藏的这么隐蔽!是不想叫人看见吗!” 江淮依旧不乱心神,她刚想找借口混过去,却听身后有人随性道:“不用争了,这外衫是我的。” 两人皆是一愣,疑惑的回头。 是慕容清。 江淮微微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清直接掠过她,走到慕容琦面前,趁着她还愣着,把那件外衫夺在手里,淡淡道:“这听雪堂从前是我的住处,后来让给君幸了,想必是丫头们收拾的时候不认真,不小心落了一件在这儿。” 慕容琦漠视,按住那件外衫,质问道:“你说这是你的,空口无凭,谁信那?” 话锋一转,她又道:“再者说了,既是你的,她为何不还你,还放起来了?” 江淮见势,冷傲道:“我都说了,这箱子里装的都是我的旧衣,平日里都是北堂收拾的,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想必是一时马虎了,就都一股脑的塞进去了。” 慕容琦不肯放弃,仍然想要纠缠下去,却见慕容清绷着脸,怒斥道:“够了!” 慕容琦被唬的一愣,蹙眉道:“三表哥!你总护着她做什么!这衣服” “我都说了!”慕容清截住她的话,冷冽道,“这衣服是我的!为了个玉镯子,你都胡闹了一下午了,还不够吗!” 慕容琦脸色通红,被说得气呼不止。 “还不快带着那些丫头妈子出去!”慕容清不敛语气,“难不成要等到母亲回来收拾你吗!” “琦姑娘!” 外头进来个妈子,她手里举着个翠玉的镯子,激动道:“琦姑娘!您看是不是这个镯子?” 慕容琦眉间皱的厉害,怒意沸腾,也不顾着别的,直接夺过那镯子掷在地上,碎裂一片! 那妈子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碎裂的镯子渣料,本以为找到镯子能有赏的,谁知道会这样? 慕容琦咬着嘴唇,一把推开妈子,气冲冲的出去了。 妈子好悬被推个跟头,一头雾水,回头看了一眼江淮和慕容清,低着头忙跟了出去。 待这两人离开,江淮望着满屋的狼藉,犹豫片刻,才道:“多谢你替我解围,这件外衫其实是” “不必,我要走了。”慕容清望着她,清俊的面上并无表情。 江淮一愣,下意识的往前凑了一步:“去哪儿?” “回西昌。”慕容清冰冷道,“师娘病了,怕是挺不过去了,我得回去看看。” 江淮垂眸,心头思忖着,看来这慕容清还真没有和舅舅站在一边儿。 “什么时候回来?”她复又抬头。 慕容清触及到她眸中深处的那一缕复杂色彩,道:“不知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两三个月。” 江淮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在她心里,在哪儿都比在长安强。 “也好,人不能不孝。”她点了点头,伸手随意拍了拍慕容清的肩膀,道,“路上小心。” 说着,缩回手。 却在途中,被面前的人攥住。 江淮怔了下,疑惑的往回抽手。 可慕容清仍不肯撒开,驳杂的目光一瞬不移的停留在她的脸上,咬咬牙,一把拽过她搂在怀里! 江淮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慕容清双臂环紧,将下巴轻巧的垫在她的肩上,视线凝住,一动不动。 “三三表哥?” 江淮小心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鼻翼间撺掇的尽是属于他的淡淡凉香,语气有些不明所以。 慕容清闭上双眼,最后猛地用力,恨不得把她夹成纸片,心头也越来越紧,一股莫名的情感破土而出,难受的要命。 他不想走。 一点都不想走。 只想留在府里,早上来这里蹭饭,晚上来这里下棋,看着她笑着,气着,亦如幼时。 后背的伤口因着他的用力而微微发痛,江淮面色有些难看,她推了推,轻声道:“慕容清,你胡闹什么?” 这一句话,算是提醒了他。 慕容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她,好像被占便宜的是自己一样,目光从灼然变成鄙夷,最后回归平淡。 “怕你想我,给你个拥抱作为离别礼物。”他说完,自己都绷不住一笑。 江淮莫名其妙,一脸嫌弃。 慕容清正经的咳嗽了两声,看着江淮凌厉的眉眼,微呼了口气,也不再多说,直接转身往出走。 江淮猛地往前跳了一步,气的大骂:“什么臭毛病啊你!” 慕容清被这句话撵脚,越走越快,面上的笑意却在一点点的堆积,最后收都收不回来。 府门口备马车的小厮见他这样,好笑道:“三少爷,什么事啊,笑成这样?” 慕容清被问的一愣,两秒后,一下收敛了笑容,恢复冷若冰霜的状态。 小厮没见过他如此喜怒无常,也懒得问,只是说道:“少爷,咱们不和老爷夫人说了一声了吗?” “不用了。”慕容清说着,利落的钻进马车,“西昌那边着急,快走吧。” 小厮应了一声,扬鞭驱马,飞快离去。 封闭的车厢里,慕容清低着头,闻着胸前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清凉梅香,未察觉,又笑了笑。 两秒后。 他拼命的划拉着胸口,想要把那股味道拍走,一边拍一边嘟囔道:“毒如蛇蝎的女子,居然还敢私藏男子的外衫!” 小厮以为在和他说话,往后靠了靠,问道:“少爷!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车帘后传来那人的声音。 “我说,我最讨厌工于心计的女子了。”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啊?” “反正不是她那样的。” “谁啊?” “赶你的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通传 男子外衫的事情在慕容清的掩饰下不了了之,倒是慕容琦被进香回来的穆青柠数落一通,许久都没再来听雪堂闹事,江淮难得清闲。 这一日午后,她下职回了侯府,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 慕容葏也甚是想念她,忙着人备了一桌的饭菜给她,席间不停的给她夹菜,生怕她在宫里吃不好。 “君幸,董太行的事,你处理的怎么样了?”她将一块麻婆豆腐夹在江淮碗里,问道。 “后日就走了,去边疆务农。”江淮说着,抬眼道,“母亲是想为他求情吗?” 慕容葏放下筷子,道:“当然不是,我倒觉得你这次的事办得又好又利落,是该治治他们了,一个个危机不察,单以为有你在就平安无事了。” 江淮附和点头,继续低头扒拉着饭。 “对了,灵儿前些日子被掳走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慕容葏吩咐绿真去沏壶热茶来,问道。 江淮筷子一停,眸中平静:“母亲不知道吗?” “我也只听你大哥说了几嘴,左右灵儿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就没细问。”慕容葏道。 江淮接过绿真斟好的茶,将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虽然隐去了太多骇人的细节,依旧把慕容葏听得冷汗直流。 她捂着胸口,连连道:“阿弥陀佛,还好你们无事,要不然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只是你们杀了关河,日月堂的人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剩下的自有我师父他们去解决,再者,敢动穆雎,穆伯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江淮道,“不过现在看来,日月堂是通过监视黎泾阳,才得知他们在中秋那夜出门的。” 她说着,想起当夜的一些细节,还算满意道:“这黎泾阳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他对穆雎是真用心了。” 慕容葏听着,有些担忧道:“可黎泾阳帮了你们,回去怕是” 江淮盯着那碧绿的茶水,话里有话:“那就看看他有没有种,是否敢和黎宋对着干了。”说着,淡然一笑,“我要是他,就放手去搏,反正留在长安,留在黎家,未来已见,可若是搏赢了,前途无量啊。” 慕容葏颔首:“以他的身份,能做穆家的女婿,也算是” “老夫人,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有小丫头来报。 江淮挥手叫人把饭菜撤了,问道:“知道是谁吗?” 那小丫头回想,蹙眉摇了摇头:“奴婢没见过。” 慕容葏眸光一暗,生为江家的丫头,京中权贵见了无数,竟有不认识的? “好像是”小丫头踌躇几秒,道,“好像是官府的人。” “官府?”江淮不解道。 小丫头又想了想,咬定道:“是官府的人。” 江淮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慕容葏对视一眼,回头对小丫头道:“引去正厅。” 慕容葏见她起身,要随着一起去,江淮也没拒绝,随她一起去了前院正厅。 还未进厅,江淮速瞄一眼便已了然,轻声对慕容葏道:“是明镜府的人。” 大汤开朝来,最让皇帝头疼的,便是官民纠纷,律法也没有详尽规定,所以时不时就会传出几起难缠的案子。 从前官压民,倒也能掩饰过去,现在官民一视同仁,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借官职之便做些违乱法纪的事,可又难免不察,出现些强霸强压的情况。 先帝在时,为了彻底解决这种状况,便设立了明镜府,专理官民纠纷,另设府令一职,为从四品,不列入中央,也不列入地方,是大汤唯一一个独立机构。 而明镜府,也取自明镜高悬一词,寓为廉政公秉之意。 说起这个刚上任两年的府令,江淮还见过几面,叫陈掳秀,从前只是尚书省的一位文散官——八品不到的承务郎,后巴结上旭王,才升了职。 这会子遣人来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不过他本人没来,只遣了属下的几个门子来,为首的那位见江淮同慕容葏过来,不紧不慢的从椅子上起来,面色似笑非笑:“小的给御典大人请安,老夫人好。” 江淮瞟了一眼桌子上那被掀开的茶杯,淡淡道:“有劳几位跑这一趟,不知有何要紧事?” 陈掳秀依附旭王,那门子自然也是奉旭王为主子,知道他和江淮不对付,也不恭敬,直截了当的撂话:“大人说笑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后日午时,请大人移驾,去一趟明镜府。”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通诏来递给她:“请大人过目。” 江淮垂眸,这通诏向来都是明镜府传唤嫌犯时所出的,她又没犯什么事,自然不肯接。 门子见势,冷淡一笑:“大人别疑,开了就知道了。” 江淮和他对视一眼,一把夺过那通诏,摊开来一看,不由得微愣。 “强占民宅?”她呢喃道。 慕容葏在一旁看着,心悬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江淮粗略的扫了一眼,大抵明白是什么事了。 年初,她托商行在侯府后街买了一所格局甚好的宅子——柳相庐,那里虽然荒了点儿,但后院种满了药用的红木杉,最能养体生息,本来打算下半年修缮好了,明年开春就让世子住进去,好养病。 怎么这会儿银子也付了,地契也交了,却说是强占呢? “这宅子是我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买的,怎么能说是强占呢?”江淮蹙眉道。 门子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摇头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还要大人去了才知道。” 江淮打量着他,气势一凛:“我堂堂正三品掌外御典,无缘无故的去听堂?笑话!” 门子一愣,旋即得意道:“大人这就错了,正因为您是咱们大汤的江御典,所以府令老爷才叫我们来送通诏的,否则,今日就该把您强押过去了。” “放屁。”江淮不忌讳的冷哼一声,道,“我江淮是他陈掳秀想传就传的?回去告诉他,这宅子我一没强占,二没犯纪,若非要传,叫他自己来请我!” 门子脸色一沉,却惧于江淮的态度,和身后的同伙递了个眼神,回头陪笑道:“大人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江淮瞥眼,冷面不语。 门子停了停,再次拿出好脸来:“大人,您看您前些日子不顾别的,大义揭举了董长史,此等行为态度,一看就是个明事理的人,而且一身正洁,既如此,就和那原告对峙一番又能如何?左右咱们问心无愧,您说是不是?” 江淮听完他的一席话,似笑非笑,这门子到挺会说话的。 门子趁势,又道:“您若是不去,这件事情一旦闹起来,大人您的名声定会受损,倒不如趁着事情还小,赶紧解决了,一身轻松啊。” 江淮回头看他,眼眸深处已有了明察的笑意。 门子不知她为什么笑,索性道:“大人,官民的案子,一向都是直通上面的,虽然您在皇上面前的脸,但要是真的让上面知道了,怕也麻烦。” 江淮见这门子牙尖嘴利,条条是道,倒想起自己来了,干脆,就去会他一会,左右得把这件事弄清楚,若是真的牵扯大了,不免会影响和亲的事,毕竟旧臣就只剩下这一个翻身的机会了。 而这个机会,难保至极,不知道有多少小人就等着寻差纠错,好名正言顺的阻拦呢。 别说是欺民这等偏大的罪责,就算是在御前打个喷嚏,也险啊。 她想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门子松了口气,带着几位同伙行礼离开,刚出厅门,却听江淮在后面唤道:“你叫什么名字?” 门子一愣,回头下意识道:“小的高伦。” 江淮面容含笑,眨了下眼:“知道了。” 门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点了点头,匆促离去了。 慕容葏在一旁看着,颇有些担忧:“这陈掳秀又要做什么?” 江淮挑眉:“母亲说错了,不是陈掳秀,是旭王又要做什么。” 慕容葏盯着她冰冷精致的侧颊,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知底 上御司。 入秋,天气偏凉。 山茶将炭盆点上,又怕飘出来的烟呛到江淮,便把屏风支好挡在榻前,却一个不小心弄出了些响动,她身子一停,小心翼翼的往外探了探脑袋。 榻上,江淮闭目,蓦然开口问道。 “山茶,几时了?” 山茶微松了口气:“大人没睡啊?”说着,看了一眼水漏,道,“快到巳时了。” 江淮往上扯了扯被子,道:“哦,那快了。” “大人,我回来了。” 殿门处,响起北堂清冷的声音。 江淮闻声,睁开黝黑的双眸,微撑起身子,道:“怎么样?叫你调查事情都弄清楚了吗?” 北堂点头:“都弄清楚了,那个高伦不是长安的本地人,是前两年河东道大旱,从汾州逃难来的。” 江淮听着,叫山茶把衣衫取来,默默地穿上。 “他家里面就剩下了一位老娘和两位妹妹,听说他媳妇在逃难来的路上饿死了,连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活下来。”北堂说着,有些可惜。 江淮抿了抿嘴唇,道:“他现在住哪儿?” “他现在吃住都在明镜府,老娘和妹妹倒也给安排了,虽说是房子,也不过就是个避雨的破棚子,置在城外了。”北堂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丝不差的转述给她。 江淮挑眉,语气多有不屑:“没想到这么个聪明人,却是个不孝不义的。” 北堂一听,知道她误会了,忙道:“大人错了,这些年来长安避难的人不在少数,没有长安的户籍,谁敢轻易放进来,若是一个不察,像七年前似的,带了疫病,那怎么得了。” 江淮穿好衣服,正了下腰间的两仪扇,行至书案前斟了杯刚沏好的热茶,道:“那高伦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北堂摇头,道,“只是他连哄带骗的做了明镜府的门子,这些年来赚的银钱虽说没多少,但也全给他老娘治病了,自己是一个子儿都没留下。” “治病?”江淮执茶的手一停,问道,“什么病?” 北堂面色一闪为难:“不知道,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大病,左右人老了,经不起折腾,又没钱买药,所以一直熬着吧,不过我听那些城兵说,他那两个妹妹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 北堂回忆道:“我问了一句,那城兵也不肯多说,后来给了点好处,才告诉我,他说那个两个女孩有事没事就死命的咳嗽,还三天两头的发烧,八成是肺痨。” “痨病啊。” 江淮微微蹙眉。 北堂看她想的认真,恍然道:“大人,您叫属下去打听这些做什么?” 江淮回头看她,似笑非笑:“当然是好奇了。” 北堂一脸黑沉。 好奇? 因着你的好奇,我跑了一上午,嘴皮子都要打听破了。 江淮见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来递给她:“这样,我待会儿备车去明镜府,你跑一趟城外,用我的手令把高伦的老娘和两个妹妹都接回来,先安置到柳相庐,再请个郎中去看看,我估摸着那俩丫头不是什么痨病,就是伤寒重了罢了。” “大人怎么如此确定那不是痨病?”北堂依旧黑着脸,“若真是痨病,再染了别人。” “哎呀。”江淮一边往出推她一边道,“就算是真的,要传染也是我先倒霉,你快去吧。” 北堂拗不过她,只得将手令放好,匆促离开了。 江淮掂量了一下时辰,觉得差不多了,吩咐山茶把熬好的瘦肉燕窝汤给江昭良送去,转身就要走。 山茶从后面小跑出来,捧着食盒问道:“大人,您不用午膳了?” “恩。” “可是御膳房都备好了,您吃一口再走吧。” “不必了。” “有您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和红烧黄鱼,还有刚蒸好的牛乳糕,对了对了,如意卷也是刚炸好的,可热乎,可香了。” 江淮将要迈门槛的腿一下停在半空中,她本来肚子就饿,这会子被山茶说的好悬流口水,一想到满桌的可口菜,就走不动路了。 只是明镜府的事情要紧,她只能在心里和这些吃食报了个歉,回头对山茶道:“你要是饿了,就吃了吧,我还有要事。” 说着,往前走。 因着脑袋没转回来,一个不察,和某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笑声清淡,接住她的身子,道:“什么要事连午膳都不用就走了?” 江淮趔趄一步,三下两下的扑腾直身子,抬头,一愣。 “宁容左?” 她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又改口道:“明王殿下。” 宁容左被这四个字别扭个够呛,脸色也冷了冷:“你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 江淮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索性道:“你来做什么?” “闻着菜味寻来的,千秋阁没备午膳,到你这里再蹭一顿。”宁容左说完,不等她反驳,直接抓住她的后领口,连拽带拎的把她拎了进去。 山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忙叫人把饭菜摆上,还懂事的多置了一副碗筷。 宁容左秉承着‘全天下我脸皮最厚’的信念,坐下就吃,也不顾对面人的凌厉目光。 江淮瞪了他一会儿,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水漏,真觉得有些来不及了,再次起身要走,却被某狐狸探过来的腿给拦住。 而桌上,那人仍自顾自的吃着,香的不得了。 江淮气得咬牙,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准时也好,给陈掳秀个下马威罢了。 拿起筷子,去夹仅剩的三个如意卷。 就在筷子尖儿将要触碰到那金黄的脆皮时,一双与其使用者同样无耻的筷子‘嗖’的横了过来,还没等她反应,那如意卷已经被对面的人给夹走了。 江淮抿了抿嘴唇,平息一下愤怒,再去夹。 某人故技重施。 眼看就剩下最后一个如意卷了,江淮也不顾那些,再以迅雷之势去夹。 却见。 那盘子飞起来了。 不是。 是被端起来了。 宁容左笑的极其欢畅,直接张开嘴巴,用洁白的牙齿把那个如意卷咬住了半截。 江淮险些惊掉了下巴,谁承想堂堂的大汤朝皇嫡子,竟能在饭桌上,为了一个都快凉了的如意卷做出如此掉价的事。 果然,宁容左不是一般人。 江淮和他争了这么半天,也觉得无趣,开口刚要说话,就被一物塞住了嘴。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什么。 不错。 是剩下的半截如意卷。 江淮一点点的眯上眼睛,微愠怒气。 宁容左挑眉,道:“嚼啊,嚼。” 江淮只狠盯着他。 宁容左用手指把那如意卷塞进江淮嘴里,十分大方道:“看你这么喜欢吃如意卷,我特地剩了半个给你,怎么不吃了。” “宁容左!” 江淮气不过,终于大叫了出来。 宁容左见她满嘴喷渣子,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不小心呛到了,咳得脸都红了。 江淮见他这么狼狈,绷不住脸,也笑了起来。 然后,也呛了。 山茶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你咳嗽一下,我咳嗽一下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虽然刚调来上御司一年,但也算是摸透了江淮的性子,可自从明王殿下回京后,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笑容多了,总归是好的。 这皇宫九重,总不能活的太憋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听堂(上) 明镜府。 陈掳秀望着堂外嘈嚷的百姓,用袖子擦了下额间的细汗,转头看了一眼左手旁端坐在那雕花木椅上的白衣女子,并她身后那个活阎罗。 北堂永远都是一副死人般的青白脸,抱胸而立,像是尊雕刻的石像,唯杀气凛冽浓郁,让你知道,她还喘着气。 而坐在椅子上的江淮却甚有活力,一袭清薄白衣在身,衬的整个人都闲散的多,玉石般的手指摇着那柄价值万金的两仪扇,微风袭来,双鬓轻摇,秀丽的脸上挂满了自在的笑容。 好像她不是这件民案的当事人似的。 陈掳秀咽了下口水,心有不安,按理来说,他现在是旭王眼前的红人,不应如此惧怕江淮的,但怎奈自己论出身,论官职,论手段都差人家好大一截,不得不客气些。 再加上,今天这桩案子,本来就是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底气不足啊。 他摊好状诉,一拍惊堂木,道:“升公堂!” 两侧府役按规矩大力点着廷杖,以震堂威。 堂外的百姓见这架势,纷纷议论起来。 “没想到这陈府令还真有胆子,敢审御典大人!” “那又怎地!现在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民平等,犯了错,就得受审!” “犯错?这御典大人犯了什么错啊?” “听说是强占了人家的祖辈宅子,这不让人家给告了吗!” “强占民宅?放屁,那御典大人想住宅院还用强占?上面给赏的就住不过来呢!” “谁知道了,要不然说旧臣在朝中难为呢,没错也得给你找错。” “就是。” 陈掳秀脸色越发黑沉,挥手,叫府役们把那些往内涌的百姓往出撵一撵。 江淮见他这心虚样,冷冷一笑,道:“陈府令,你这传我来听堂,到底是要听些什么?” 陈掳秀手一嘚嗦,险些让她看出来,忙道:“今日劳烦御典大人亲自跑一趟,自然是有要事相商,您也知道,先帝仁德,设立明镜府即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 “陈府令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我江淮还不知道明镜府是什么机构吗?”江淮一合扇子,利落道,“不怕你恼,说句冒犯的话,我侍候皇上的时候,府令还未进中央呢。” 说完,瞟了一眼站在陈掳秀身旁的高伦,莫名一笑。 高伦被她笑得发毛,忙低下头去,只听陈掳秀牙关磨搓,恨笑道:“是,御典大人说的不错。” 说着,平息了下心头的怒火,才又道:“是这样,前两天明镜府收了一桩案子,状诉的是个从外地探亲回来的一位妇人,她口口声声说御典大人您趁其不在长安,伙同商行的老板,强霸了她家的祖宅,可有此事?” 江淮并不急着回答,将扇子交给北堂,双手捧起一盏清茶来,呷一口,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这茶淡了。” 陈掳秀皱眉,又不好发作,道:“高伦,给御典大人换一杯。” 高伦点头,当堂走过去,手刚要碰到那白瓷的茶壶,就听江淮细蚊声的说了一句:“你两个妹妹不是肺痨。” ‘咣当’ 手一抖,高伦不察,险些将那茶壶推倒。 他抬头,眸中疑惑,小声道:“你” 江淮微侧扬着下巴,目光清淡,手往前一推,将那茶杯推倒。 水渍淋洒一桌,顺着边沿儿往下滴答滴答。 “小的来擦。”高伦反应倒快,忙道了一声,蹲下来就衣角擦拭。 江淮瞟了一眼正审理状诉的陈掳秀,低声飞快道:“你娘并两个妹妹现在就在柳相庐里,想让她们活命,就赶快给我想办法。” “空口无凭。”高伦死攥着衣角,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半分了。 江淮垂眸,声音如细刃般一下一下的割在高伦的心上:“那你大可试一试,若是我这次栽了,咱们谁都别想好。” 高伦手一停,指尖凉如冰坨。 他也心悬着,常闻江淮是个心狠毒辣的人,倘自家亲人真在她手里,岂不大祸临头?自己本就是为了救她们才混进明镜府做门子的,若她们死了,功亏一篑是小,余生陷愧才是大。 抬头,江淮也在看着他。 她舔了下唇角,右手握着左手腕,左手挡在嘴前,轻咳了一下。 高伦脑袋翁的一下,他分明看见江淮在咳嗽的时候,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缩了起来,看上去如断指般,而他的大妹就是去年冬天把这两根手指给冻断了! 这一声咳,把陈掳秀的视线拽了过去,他见高伦呆在原地,不悦道:“高伦。” 高伦闻声,慌忙的把那茶渍擦干,头上,江淮最后撂了一句。 “叫那妇人见好就收,我只多赔些银两罢了。” 高伦试探性的打量了她一眼,心道这江淮果然如世人所说,手段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纰漏啊,今天自己若是不帮她,怕是家里的娘三个全活不了,若是帮了,还有一线生机。 自己只不过是个汾州逃难来的庶民,人家可是正经的世家出身,官职又那么高,虽得罪不起,但怕是也高攀不起,总之,先保全家人,剩下的事日后再说吧。 想着起身,快步走回到陈掳秀的身侧,唯独神情有些异样复杂。 江淮也慢慢敛了笑容,失了一个柳相庐倒没什么,只是不能狂妄了旭王,这个高伦有点意思,若是能留下来跟着自己那个死脑筋的大哥,倒也不错。 陈掳秀看着她,道:“御典大人,自先帝设立明镜府以来,最忌讳仗势欺民的官员,您入仕也有七年了,这个法律想必也是铭记于心,若真如那妇人所说,强霸了她的宅子,别怪我大汤律法不留情面了。” 江淮正是问心无愧,才朗声道:“那妇人呢?” 陈掳秀听她这意思,是要传妇人听堂,可转念一想,不能被这个未至桃李的黄毛丫头牵着鼻子走,索性道:“传商行老板!” 高伦点头,去后面唤人,不多时,商行老板被府役押着上来,一脸不忿。 他招谁惹谁了,光明正大的押了房子,光明正大的卖了房子,手续地契一样不差,到头来被人白咬一口?! 陈掳秀一指他,道:“本府令问你,那柳相庐卖给江御典之前,是从哪儿收来的?” 老板气恼的一缕袖子,道:“是一个叫屠六的酒鬼抵押给我的,当时画押的字据我还留着呢。” “上面都写些什么了?” 老板想了想,说道:“还能写什么,就是那些事呗。” 陈掳秀有些不耐烦他的态度,刚要开口,左手旁坐着的那位冷不丁的说道:“你一个字都别错,把这事给我说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听堂(中) 老板对上江淮不快的视线,心底一瘆,忙道:“是,这屠六不仅是个酒鬼,更是个赌鬼,这柳相庐也不是他的,是他婆娘的,就是那个妇人,他赌瘾犯了,想要去赌,但人家飘渺居嫌他还赊着账呢,就不肯放他进来” “所以他冲动之下,就盗取了何氏藏起来的地契,押到了你们大兴商行?”陈掳秀打断道。 “他是先押到了人家红玉钱庄,但红玉钱庄的老板怕他还不上,就没给押,这才找到我们的。”老板掰着指头,淡淡道,“我记得,当时是押了三百五十两银票。” “押多久?” “说半年,可半年后他还差了一大截,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我就宽裕了他一个多月,可再过一个月我们去找他时,发现他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他老早就被追债的给打死了,这房子按规矩就是我们商行的了。”老板手一指江淮,道,“又过两天,御典大人遣人来看房子,就一手卖了。” “卖了多少?” “一千八百两。”老板说完,还心虚的看了江淮一眼。 那人摇扇子的手一停,也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三百五十两押的房,她花了近两千两买回去,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剐了老板一眼,并未言语。 老板暗松了口气,她知道江淮不在乎那两千两银子,而是在乎面子,忙道:“但那房子风水好,格局好,里面又全是红杉树,值两千两!是那屠六不识货,瞎押的。” 他这么一说,江淮的面色果然好了些。 “把那两个字据都呈上来。”陈掳秀挥手,叫高伦拿来。 摊在桌上,陈掳秀上眼一瞧,并未看出什么差错,这倒让他有些为难了,旭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咬江淮一口,这叫他怎么咬? “老爷,该把那个妇人传上堂了吧。”高伦瞟了一眼低头摆弄扇子的江淮,凑低道。 陈掳秀点头,扬声道:“传原告方何氏!” 高伦点头,又去唤人,路过江淮身边时特地慢了些。 江淮越来越喜欢他,飞速低声道:“告诉何氏,若是没完没了,就送她去阴司和那个酒鬼丈夫团聚。” 高伦手心一凉,轻点头离开了。 不多时,何氏被传了上来,看其模样,没受过什么大苦,娘家估摸也是有点底子,而且身怀六甲,有三四个月的样子了。 高伦站回陈掳秀身后,看了一眼江淮,那人却一直不抬头,急的他跟什么似的。 江淮故意吊着她,唇弧微勾。 陈掳秀咳了一声,道:“何氏,诉状上说那柳相庐是你娘家的陪嫁是不是?” 何氏点头:“是,是三年前民妇嫁到长安的时候,娘家陪的。” 江淮听她这么说,恍然想起一件事,道:“你姓何?” “是。”何氏不明所以。 江淮隐约觉得有迹可循,在陈掳秀等人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问道:“你娘家在锦州?” 何氏一愣,点了下头。 江淮心下一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就像商行老板说的,那柳相庐风水格局双好,又种植了那么多的昂贵杉树,少说也得一千五百两,而能给这么多陪嫁,且姓何的人家不多。 一一排除,再加上前些年何家二小姐与贼人私奔的传闻,她大抵也知道这是谁家的女儿了。 锦州最大盐商何世泽的次女,何玉琢。 她二十岁的时候被贼人掳走,却在十数天的相处中阴差阳错的那贼人生了情愫,珠胎暗结,何世泽本身封固,不堪忍受如此家门之辱,却难熬妻子哀求,勉为其难的在长安置了宅子——柳相庐,让他们隐生。 谁料到,她前脚刚走,后脚何世泽就因为勾结官员贩卖私盐谋取暴利而被流放,百年何家一瞬坍塌,辉煌金粉化作灰烟倾灭。 因为抄家,遗留下来的,只有那间柳相庐。 那贼人本就贪安好逸,游手偷闲,一直以来都是靠着丈人家的接济过日子,这下靠山倒了,更加颓唐,中日无事,染酒染赌,绰号屠六。 何氏也只能强打掉牙往肚子里咽,靠给人绣花织布勉强度日,屠六为了自己快活,一直要把柳相庐卖了,何氏却不愿,称那是她唯一的念想。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就回锦州看望了姐姐两次。 第一次,屠六背着她把地契押了。 第二次,柳相庐被商行的人收了。 江淮估摸着她非要告自己,无非两点原因。 第一点,铁定是旭王在背后捣鬼,否则宅子交易环节如此透明,何氏根本没有理由上告。 第二点,无非是屠六将那三百五十两银票花光了,她通身无有分文度日,想最后讹自己一把罢了。 一想到她从万众瞩目的天阶跌入深渊,江淮竟不由自主的生出恻隐,毕竟自己现在稍有不慎,就会步她的后尘。 “孩子几个月了。”江淮淡淡问道。 何氏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些题外话,却也乖巧的答道:“快五个月了。” 江淮盯着她隆起的肚子,道:“小心啊。” 何氏觉得她这话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一眼高伦,方才在后面的时候,高伦嘱咐她见好就收,她本身也没想太贪,毕竟对面那人不是别人,而是江御典。 但若是没达目的,旭王那边又不好交代。 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府令老爷,那柳相庐是民妇娘家给的陪嫁,不干屠六的事,那地契上也是民妇的名字,不是屠六的” “哎——瞧你这话说的!”老板不悦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了屠六,你人都是他的了,又何况是一张地契!” “大汤的律法写得清清楚楚,地契的所有权归上书人所有,没有我的准许,这柳相庐就不能交易买卖。”何氏闷头说道,“更何况,那地契是屠六偷盗走的。” 陈掳秀见她终于说到了重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妥了下来,故作思忖道:“这倒是不假。”回头,看着久未言语的江淮,“御典大人,您看这” “那你想怎样?”江淮掠过他,直接向何氏问道。 陈掳秀气的眼睛一直,鼻孔连冒热气。 真不愧旭王要治她,这种狂傲的女人就该好好治治。 往死了治。 治死她。 何氏见她松了口,忙道:“常闻御典大人素来体恤百姓,民妇也别无他求,只求大人将这柳相庐归还给民妇。” 江淮漆黑的眼珠盯着她,直至把她盯得发毛,才缓缓的拿起一旁的热茶,掀开盖子。 白热的袅气中,她轻轻道:“不还。” 何氏一愣,将要流出的泪水一下子卡在了眼眶里。 高伦也皱起了眉头,怎么了这是? 陈掳秀狠瞄着她,暗暗道好。 就要你这个态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听堂(下) 陈掳秀见江淮不肯让步,想直接把件案子结了送到上面去,却还是好声好语的走个过场,道:“御典大人,按照我大汤律法,这柳相庐的所有权的确仍是人家何氏的。” “谁说的?” “地契上写的。” “地契呢?” “地契”陈掳秀本来还言之凿凿的,却一下子噎住了。 对了,地契现在在人家江淮手里,就算现在那何氏说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也无证可考啊。 他娘的,这女的果然不好对付。 江淮见势,又对那商行老板说道:“你收地契的时候,看清楚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了吗?” 商行老板眼珠一转,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商行没有记录吗?”陈掳秀皱眉问道。 老板道:“都那么久了,现翻怕是来不及了。” 陈掳秀是真气了,挥手道:“那就现在去翻!” “不必了。”江淮也不想在纠缠下去,这次就当是卖旭王个面子,低个头,让他也得意一回,毕竟以现在旧臣的处境来看,和亲之事决不能出一点差错,要是非去翻商行的交易记录,百害无利。 何氏抬头,江淮对上她的视线,道:“我知道那是你的嫁妆,你不舍的卖,但我的银子确实花出去了,而且宅子都已经开始修缮了,现在再退还给你,我岂不是吃亏。” 见何氏也陷入为难,江淮又道:“你今日告我,无非是为了日后过活,我也不强迫你,这样,折个中,我再给你四百两,这事就算了。” 何氏一听,顿时动摇了。 陈掳秀暗道不好,却又不好明着提醒。 “五百两,我送你回锦州老家和姐姐团聚。” 何氏抬头看了一眼陈掳秀,又看了一眼高伦,这两人目光中的焦急惹得她也犹豫不决起来。 “六百两。”江淮的声音开始冷了起来,“我另给你置办个小宅子,把你姐姐从锦州接来和你团聚。” 何氏这次是真被说动了,陈掳秀见势,忙道:“何氏,你可想好了?” 江淮见他这话说得巧妙,明着是提醒,暗着也是一重提醒,她本来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但现在不是争锋的时候,虽然想卖旭王的个好,但也不能全惯着他,至少,这柳相庐必须到手。 “七百两。”她冰冷的视线咬着何氏,一字一顿道,“加上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一出,堂中再无人出言。 高伦看向堂下的何氏,一个劲儿的用眼神提醒她,江淮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同意,就是死。 何氏未尝不懂,但她怕自己撤诉了,旭王不能放过她。 江淮看出她的担忧,最后道:“你放心,只要你把这柳相庐卖给我,剩下的不用担心。” 陈掳秀冷眼:“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孩子生下来我给养着。”江淮‘哗’的一声甩开扇子,云淡风轻的说道。 陈掳秀瞥眼:“大人岂不吃亏?” 江淮摇着扇子:“我乐意。” 何氏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高伦,见他一个劲儿的点头,脖颈都要断了,一狠心,一咬牙,狠磕了个头,对陈掳秀道:“府令老爷,既然御典大人都退让到这个地步,民妇也不是那死缠烂打的小人,民妇自愿撤诉。” 陈掳秀恨得不飞起来打死她,最后一次试探道:“何氏,你可想好了!” 何氏哪里还敢抬头,只是一直道:“民妇想好了。” “你可想好了!” 陈掳秀忍不住,半起身指着她:“你可要想好了!” 何氏用力点头,十指紧扣着地面,道:“想好了。” “好!”陈掳秀气愤的坐回椅子上,猛地一拍惊堂木,道,“民妇何氏撤诉,结案!退堂!” 说完,气呼呼的去了后面。 江淮见陈掳秀走了,给高伦甩了个眼神,他忙跟了回去。 随后,她又瞄了一眼堂外积涌的百姓,微微一笑,亲自过去扶何氏,还蹲下来帮她打扫膝间的尘土,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跪不得。” 何氏受宠若惊,江淮越这样和善,她就越觉得浑身发毛,那一笑,嘴角好像勾了个镰刀,骇人的很。 “你不用担心旭王那边的事。”江淮看堂外的百姓散得差不多了,叫北堂亲自送她回去,还特地嘱咐送回柳相庐。 “大人。”何氏小心的叫住欲走的江淮,硬撑着胆子拽着她的袖子,道,“那银钱和我姐姐的事” 江淮眸中的柔光一点点退去,涤荡几何,又透露出素日的冷冽,她慢慢的推开何氏的手,指腹的凉意一丝丝的渡入何氏的手背上。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循序道,“得寸进尺的人。” 说着,转身摇扇离开。 何氏如被当头一棒,一双眸子瞪得巨大,浑身的血气又凝住了,再想往前却被北堂拽住了。 北堂那张脸铁青,沉声道:“大人的意思是叫你日后就住在柳相庐,那里正好缺人手。” 何氏看着她,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偏北堂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头脑又直,除了效忠江淮别的什么都不会。 “你别想跑,你跑不了。”北堂想了想,道,“按照大人的性子,你早就该死。” 何氏万分不安:“那那她以后若是” 北堂道:“不会,她既然现在没要你的命,日后绝对不会对你下手的。”她说着,目光却定格到了何氏的肚子上,心下微悬。 方才就见江淮一直盯着何氏的肚子。 她怕是惦记上这个孩子了。 ——一——一—— 出了明镜府,江淮步行在热闹的南塘街上,不知不觉想起中秋那夜的惨状,不敢相信今日和那夜,走的是同一条街。 又走了一会儿,人群中突然有些嘈杂的骂声,江淮一愣,身后有人撞了过来。 一个趔趄,视线内闯入大片的红。 她稳住身子,抬头一看,竟是饮半城。 对于此女子的若隐若现,江淮已经习以为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饮半城没了素日的轻车就熟,反而有些紧张,但嘴里说出来的话,仍旧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千万” 才说了两个字,她的身体便陡然一颤,有些站不稳。 江淮见她面上的血色一瞬退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扶住她道:“你怎么了?” 饮半城咳了几下,谨慎的目光刮过四处,又低声道:“小心青芜。” 江淮听的莫名其妙,却觉得扶着她腰肢的手心一润,翻过来一看,只见那白皙的掌心,盛满了殷红的鲜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风起 “这”江淮呆呆的看着掌心,无措道,“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饮半城鲜有蹙眉,拽着她飞速的钻进一条小巷,目光警惕的扫过四处,才道:“江淮,你先别管别的,只记住我这句话,千万要小心青芜。” “提防她做什么?”江淮一头雾水。 饮半城有些急,一口血喷涌了出来,身子虚软,只用手死撑着墙。 “你”江淮被她这么一弄,心下有些悬乎,忙道,“你说啊。” “你要我死吗!” 饮半城猛地抬头瞪着她。 江淮的右手两指一直按在她的脉搏处,心觉奇怪,这饮半城都狼狈成这样了,怎么脉象稳如常态? 饮半城暗道不好,一把抽回手,扳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我不能多说,多说多说就会死的。” 江淮蹙着眉头,却并未放太在心上,她若是死了,就没人能控制自己体内的九筋蛊了,乐得自在。 饮半城疲惫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喘着气,嘴上的口红和抿出的血液混杂一起,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儿小心思,那九筋蛊是用我的身体养出来的,我死了,它也活不了。” 江淮这才一下提起了精神,咽了下口水,道:“你到底怎么了?” 饮半城动了动下巴,似笑非笑:“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只是这些日子,你一定要小心青芜。” 江淮眼珠一转,道:“她要害我?” 饮半城不说话,一双黝黑的眸子就那样死盯着她,把她盯得浑身直冒冷汗。 “罢了罢了。”江淮抵不过她那股阴涔涔的气儿,干脆道,“我记住了。” 饮半城见势,不安的点了下头,转身拖着残破的身子往巷子里走去。 江淮不解,忙叫住她:“你去哪儿?” 饮半城没回头,就那样一步步的走到巷子深处,大片的红衣掩住了滚热的血迹,好像受了重伤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不一会儿,转了个弯儿不见了。 江淮伫立在原地,心却莫名的‘砰砰’直跳,她想追上去看看,但还是克制住了,口中疑惑的呢喃道:“这个饮半城到底来做什么的?” 她又迷茫的站了几秒,忽而风起,脖颈刮过一片脆生的枯叶,接在手里,轻而易举的碾碎了。 转过身,出了巷口。 江淮看着街上匆促的百姓,各个拢紧衣衫,脚步匆促,松手将碾碎的枯叶扬了,看着那四散飘乱的褐色碎末,淡淡道:“就差最后一场秋雨了。” 说着,转身向御史府的方向走去。 ——一——一——一—— 距离饮半城上次出现,又过了小一个月,她就像是午夜的鬼火,乍明乍灭,而每次出现,却都要带一些让人堵心的消息给她。 江淮这段时日一直记着她交代的话:小心青芜,所成日像个神经病似的看着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捉贼呢。 青芜到底不怎么更事,被那双比毒蛇还利的眼睛盯了几天,有些怕了,私下偷问北堂,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后经北堂之口,江淮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况且精神绷得太紧,有些烦了,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事,她慢慢的松懈下来了。 这一日,她在听雪堂的卧房看书,帘门一下被人掀开,从外面进来两个灵活的小大人,正是江歇和江檀。 江淮一见他们,忙吩咐人备茶,又问江歇:“可去和舅母打过招呼了?” “嗯,刚才一来就去了。”江歇拿起桌上热热的茶喝了,捧在手里捂着,高挺的鼻尖有些红,道,“这天真是冷的太快了。” 江檀也不停的哈着气,小腿一蹬上了椅子,青芜眼尖,给她塞了个手炉在怀里,还用手帕包了怕烫到她。 见她这么细心,江淮更没理由怀疑人家,回身掀了掀那放置在不远处的小香炉,见里面的玉液香烧得差不多了,轻声道:“青芜,你去曹管家那里问问,还有没有这玉液香,若有的话再要点来儿。” 青芜应了一声,披了外套出去了。 江檀眨着大眼睛,一边对桌上摆着的时新糕点上下其手,一边道:“小姑,那什么香啊?” “那是你舅奶奶给我的玉液香,闻着不错,安神的效果也好,我近来就靠它才能睡着。”江淮帮她拢了拢衣服,回头问江歇,“这大冷天的,你带她过来做什么?万一染了伤寒,不怕大哥骂你啊。” “就是大哥叫我们来的。”江歇又抿了口热茶,舒爽道,“他让我们问问你,你到底想在舅舅家住多久啊?这都两个月了,还不打算回去?” 江淮放好毛笔,淡淡道:“我是想回去,但是舅舅说了,眼看再过一个月就要入冬了,现在是深秋,也冷,来回折腾的话,我这身子怕是熬不起。” 江歇撇嘴:“那你是要住到明年开春吗?” “我” “哎!” 江淮话还没开口,就被江歇的一惊一乍给憋了回去,只见他一个挺身站起来,走到江淮的榻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半露出来的《大学》,面色一喜,道:“可算找到了?” 江淮稀奇道:“你居然还知道找书看?” 江歇想对自家二姐翻个白眼,却又畏惧的翻了回去,道:“你这一搬走,阖府上下除了母亲的经书竟找不出一本别的来,我昨天就想看这本,原来在你这儿。” 江檀将嘴里的糕点咽了,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姑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小叔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学堂的课也不逃了,下学回府,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背书,一大早起来便拎个棍子啊,刀剑什么的开练,可用功了。” 江淮听着,对埋头看书的江歇轻笑道:“你竟也知道用功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开始学好了,你怎么还冷嘲热讽的。”江歇抬头,不悦的嘟囔道,“你等会儿,我把这书看了再走。” 过了一会儿,江淮淡淡问道,“看到哪儿了?” “看完了。” “那你说说,这书主要说的是什么啊?” 江歇想都没想,道:“人人修德,才能天下太平。” 江淮眼中一亮,道:“那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江歇思考几秒,才谨慎开口:“我也不敢妄言,只是我觉得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官,亦或是为君,唯有不断修德才能维护天下太平。” “哎呦呵,还真是小瞧你了,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江淮挑眉,心中些许满意他的理解。 江歇又想了一会儿,望着那‘大学’二字,道:“二姐,你说现在朝廷里那些为官做宰的人,包括你,还修德吗?” 江淮被问的一愣,竟不知道怎么答了。 “还是说”江歇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了别的,就能不做君子,甘做小人?” 江淮摸了摸耳朵,抬眼,对上江歇颇为青嫩的视线,淡然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江淮停了停,别扭道:“二姐,我这话也就敢跟你说。” “说吧。” “我记得书上说,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但是如今皇上已犯两条,是不是” “哪两条?” “后两条,他鸩杀手足夺位,又处处为难遗留现世的旧臣,必是个”江歇咬牙,道,“必是个心胸狭隘,无能坦荡的小人,如此之流,怎会修德?而他一个为君者尚且如此,那朝中的其余公卿岂不是都是” “你心里明白就好。”江淮蓦地打断他的话,轻轻道,“有时候书本上写的,不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 江歇听着,心中不大舒服,索性问道:“那二姐你呢?” “我?” “你的君子还是小人?” 江淮手一抖,望着那污了的墨迹,半晌,才小声道。 “你二姐,我只是个普通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轻薄(感谢扭秤的月票) “青芜姑娘,这是你要的玉液香。”曹总管从后仓走出来,端着个朴素的盒子,交给青芜,“老夫人估摸着日子,又叫新买了些,特地叫我给淮大人留一盒,你拿好。” 青芜接过掂了掂,客气道:“有劳总管了。” “哎呦喂,说句实话,那老爷疼淮大人比亲姑娘还疼呢,这玉液香,咱家三个少爷都没有,唯独给了淮大人呢。”曹管家脸上笑的皱纹堆累,道,“更别提琦姑娘了,她连个影儿都见不着呢。” 青芜被一府总管这么巴结,心里乐开了花,又连道了几声多谢,就要走。 可刚一转身,却见慕容华站在正对面。 青芜一骇,忙低头小声道:“二少爷好。”说着,要绕过他。 慕容华却横移一步,故意挡住她的去路,抬头甩了曹管家一个眼神,那人谨慎点头,又回后仓里了。 青芜有些局促,常闻慕容华是个难缠的色胚子,府里的丫头除去有头脸的那几个,没有干净的了,她这会儿害怕的厉害,道:“二少爷这是做什么?” 慕容华促狭一笑,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给我们家大人的香料。”青芜说到‘大人’两字,故意微提了声音,想震一震眼前的人。 慕容华挑眉,强硬的夺过青芜手里的盒子,打开来一瞧,不屑道:“好家伙,我说这玉液香怎么买了也不见个影子,原是叫你们给藏起来了。” 一听这话,青芜忙涨着红脸道:“不是我们藏的,是老夫人特地给我们大人留的。” “既是母亲留的,我怎么不知道啊?”慕容华敛了笑意。 青芜自跟了江淮,成日里拾掇屋子干些杂活,虽不像北堂是陪大事的,但也仗着主子厉害无人敢惹,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慕容华冷哼一声,转身索性要走:“既说不出话,那就是你偷的了!” 青芜一听,忙不迭的拽住他的袖子,红着眼睛道:“二少爷我没偷” 慕容华眼中一闪戏谑,果然手不老实的在她胸前抓了一把。 青芜惊呼一声,吓得要跑! 可这里是后院最僻的地方,除去故意躲起来的曹管家,哪里会有人应,她又敌不过慕容华的身手,果然,还未等跑出两步就被拽了回去。 青芜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手腕也被掐的铁青,慕容华心思狠毒,又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可憎,一手扯开她的领口,另一只手放肆的往里探去! 青芜嚎啕大哭,拼死挣扎,可慕容华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脸上,她后槽牙一腥,抿了口血! “死丫头,瞎叫唤什么!我不过就摸你两下,你个贱婢子,得心存感激!”慕容华恶狠道,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解开她的小衣扣子,粗糙的冷手附在那温软之上狠力蹂躏,青芜又气又疼,险些吓昏过去! 正当她陷入绝望,以为今天就要失贞于此地的时候,一道冷似利箭的声音破空而来,刺穿这看似香艳实则颠倒磨折的气氛。 “青芜,怎么取个香料也要这么久?!” 是北堂。 她那两道锋利且冰冷的视线投在慕容华身上,恨不得直接看出两个窟窿来,怎奈身份有碍,她不能发作。 慕容华斜对着她,胸口起伏的厉害,很明显是对她半插一脚的行为十分恼火,但他知道这丫头武功颇高,又是个死脑筋,要是硬碰起来还不知道吃亏的是谁呢。 再者说,这件事是自己有错在先,真要闹起来,江淮又是个死护短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为了一个丫头找不痛快。 他冷哼一声,悄声对脸色惨白,泪凝于颊的青芜道:“你要是敢说我的一句不是,看江淮和她明日上职后,我怎么收拾你。” 青芜都要吓傻了,虽然她现在已非完全之身,但崔小溪也是个温柔的,为培婴丹药引取血的时候极其照顾她的感受,哪里像慕容华这样粗鲁狂暴。 慕容华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一句话不说,气上心头,附在温软上的手又使劲的捏抓一下! “啊——” 青芜疼的浑身一抖,下意识的点头,膝盖一软,颓唐的跌坐在地上,而那只罪恶的手,也从领口中脱了出去。 慕容华见势,更不爱惜,一把将她拽起来推进北堂怀里,道:“不过玩笑罢了。” 北堂接过青芜,帮她捂好胸前的光景,切齿道:“不知二少爷开的是哪门子的玩笑,需要把手伸到一个丫头的胸口里?” 慕容华蔑她一眼,轻浮道:“她说她有个祖传的玉佩,我想看看,还不成吗?” 北堂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可她想起江淮为了压磨她的性子,经常嘱咐她的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慕容华见她憋着不说,幸哉一笑,道:“罢了,拿上你偷来的玉液香,走吧。” 北堂抬眼,见那个盒子已然被掀翻,盒中价值数金的香料倾洒一地,冒出淡淡白烟,气味浓郁。 “哎呦。”慕容华见状,窃笑道,“瞧你也太不小心了。” 青芜躲在北堂怀里,眼睛哭得通红,手脚冰冷:“北堂姐姐,咱们快走吧。” 慕容华轻咳一声,一直躲在后仓的曹管家出来,见状,忙另取一个香料盒出来,抬手递给北堂。 “这是什么?”北堂皱眉道。 曹管家好脸笑道:“这是太清香,和那玉液香一样,都是安神助眠的,淮大人上职辛苦,点这个香正好。” 北堂不接,微微蹙眉。 曹管家眼珠一转,又道:“这是从前专供给老爷的,可巧他这些日子不在府里,给淮大人点了,也是一样的。” 北堂也不想再跟他们磨蹭下去,索性一把夺过盒子,眼刀挖了一下慕容华,带着瑟缩的青芜离开了。 眼见着两人走远,慕容华的面容冷凝下去,眼中浮出一丝得逞的意味:“都放进去了吗?” 曹管家道:“是,都掺进去了。”说着,又问了一句,“只是二少爷,老奴有一事不明白。” “你说。” “把那东西掺进玉液香里不也是一样吗?” “你不知道,那东西烧起来味道太明显,像江淮那么精的人肯定能察觉出来,非要给她换一个香,才叫她不能起疑。”慕容华答道。 曹管家点了点头,是了,得换,还不能突然换,非得是玉液香没了,才能顺势换了。 “青芜的丫头真是帮了我一把。”慕容华说完,转身要走。 “哎。”曹管家犹豫着叫住慕容华,道,“那您看老奴儿子去太慈学堂念书的事” 慕容华瞥眼,漫不经心道:“叫你女儿晚上到我房里来。” 曹管家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连道:“哎!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隐瞒 待两人回到听雪堂时,江歇和江檀还在。 青芜一门心思想要告状,却屡屡被北堂拦下了,她绷着脸,只叫她回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发髻再说。 青芜又气又羞,回到自己屋子一顿痛哭,直哭的头昏脑涨,双眼发花才算罢了。 另一边,北堂把太清香点上,因着点不好那香炉,弄得满屋子死呛死呛的,连她自己的手也被那钩子烫的通红。 江淮连忙叫江歇把门帘掀开放一放,走过去夺过那烫手的钩子掷在一旁,道:“瞧你笨手笨脚的,叫青芜来弄。” 正说完,青芜从外面走了进来,闷闷的低着头,直勾的走到那香炉边,安静的把香给点了。 江淮呛得直咳嗽,并未注意到青芜的异样,倒是北堂拽了她一把,叫她赶快说,赶快告状。 青芜这会子倒迟疑起来了,她在自己屋里都想明白了,人家慕容华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本就是个身子不干净的人,若把今日之事说了,不就更讨人口舌了吗? 再者江淮,那么个在意面子的人,又怎能为了自己去找慕容华算账呢? 即便她说理去了,慕容华又能得什么惩罚呢? 说来说去,最后丢脸的还是自己。 北堂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些着急,一着急,就把她往前推了推。 江淮见这两人一通鼓捣,微微蹙眉。 倒是江檀人小眼尖,嫩生嫩气的问道:“你怎么哭了?” 哭了? 江淮瞥眼过去,好家伙,那青芜眼睛肿的跟个大灯笼似的,脸颊也微微鼓起,好像被人打了似的。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北堂见青芜吭哧瘪肚的,干脆自己要说,却被青芜拽了一下,只见她颤了两下嘴唇,才哽咽道:“回大人,方才我去后仓取香料的时候,不小心把那香料给打翻了,北堂姐姐说了我两句,所以我才哭的。” 北堂眼珠放大,眉皱如深壑。 这是做什么? 可转念一想,莽撞如北堂也大抵明白了,既然青芜自己不想说,她也就不强求了,毕竟这件事情说出去,是怪丢人的。 江淮盯着青芜那鼓起来的脸颊,声音微重:“说实话!” 她这一下,把一直埋头看书的江歇给吓了一跳,抬头环视一眼,又甚不在意的把头低下了。 左右是些宅内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将来可是要出仕入相的人,怎能拘泥? 北堂在后面推了她一下,青芜却像铁了心似的,咬死就那一套谎话。 江淮的目光在她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道:“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就实话实说,我替你做主就是。” 青芜抿着嘴唇,心酸的再次落泪,一言不发。 “你这人,有什么委屈就告诉小姑,为什么要自己瞒着不说呢?”江檀瞪大眼睛问道。 青芜算是认栽了。 北堂憋闷,只好在心中叹了口气。 江淮转过头,本也不想管了,恍然想起饮半城说的话,又猛地复盯着她。 青芜心里一骇,往后退了两步。 这样干盯着也不是办法,江淮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在心里问候了一下饮半城的老辈祖宗,索性挥手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青芜也不推辞,行了礼就走了。 屋内的香味逐渐稀释,缓缓露出本来的味道,江淮盯着青芜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道:“玉液香摔了,这点的是什么?” 北堂忙道:“这是太清香,也是安神助眠的,听曹管家说是御史大人一直用的。” 江淮闻着,觉得这太清香倒是比玉液香好闻,其中一股百合的味道甚是怡人,也不多疑,道:“待会儿你送他们回去。” 江歇头也不抬,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淡淡道:“我们自己能回去。” “你灵儿姐姐的事,真是让你一点教训也不长啊。”江淮瞥眼。 江歇翻书页的手一顿,无奈道:“好吧。” 入秋天短,须臾一个多时辰就沉天了,北堂送江歇和江檀回去,刚出房门,就见青芜拎着热水进去耳房,看样子是要洗澡。 洗吧,多洗洗。 她无奈的眨了下眼,跟着那两人轻快的步伐出去了。 而屋内的青芜将热水全全倒进那个不大不小的浴桶里,蒸腾的白气扑面而来,温润了干涩的眼睛,哭了一天,她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褪下衣服,将整个人浸入水中。 她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大片青紫,咬了咬嘴唇,又开始落泪。 狭小的屋内,尽是她委屈的抽泣声。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连身后那人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慕容华盯着她那小巧的肩头,眼中布满贪婪,伸手拂过去,只觉得青芜身子一抖,随即转过身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 “嘘。” 慕容华将手指抵在她的唇上,轻声道:“别喊,我其实是来赔礼道歉的。” 青芜缩在水里,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也不敢叫,一双眸子充斥着后怕。 慕容华靠在桶边,拿起青芜浮在水面上的乌黑发丝把玩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跟了我吧。” 青芜瞪着他,道:“你做梦。” 慕容华不轨一笑,伸手往她脸上撩了下水,道:“我做梦?那是你的美梦,你跟了我,做我的妾,那就是正经主子了,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不比你当丫头好?” “大人大人对我很好,我才不” “对你好?”慕容华打断她,话里有话。 青芜还没反应够来,乖巧的点了点头:“对我很好。” “那你的家人呢?”慕容华当啷来了一句。 青芜闻言一怔,还没太反应过来。 慕容华那双游鱼般的手又逐渐攀上她的脸颊,引诱道:“你回去探望过你的家人吗?” 青芜有些紧张,脸色都不太好了:“他们怎么了?” 慕容华起身往后站了站,流里流气的目光在她小脸上停留一会儿,抱胸道:“站起来。” 青芜脸色一瞬极红,她现在可是赤条着呢! 慕容华不快的皱眉,嘴一动,‘啧’了一声,道:“站起来给我看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生恨 青芜掩在水面下的双腿抖得厉害,慕容华的话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子,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层尊严也生剥了下去,泪水再一次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融进那已经凉了的水中。 慕容华越来越没耐心,声音微提:“还不快站起来!” 青芜吓得一颤,对上慕容华的目光,最后认命的擦了下眼泪,拄着桶沿儿,耗尽全身力气将上半个身子脱出水中。 慕容华满意勾唇,微眯的视线一寸寸的攀上青芜的肌肤,那吹弹可破的皮肉上,水珠顺弧而下,从一个诱人的沟壑流入另一个神秘的地带。 这身段,可比曹管家的女儿好多了。 青芜羞愧欲死,若不是为了家人,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 慕容华却得寸进尺,往后退了退,道:“出来。” 青芜浑身一僵,哭着摇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往下坠。 慕容华挑眉,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一个红线捻成的手环递到她眼前,戏谑道:“你可认识这个?” 青芜瞳仁一缩,几乎要夺:“怎么在你这里!” 慕容华一下缩回手,笑道:“当然是从它主人身上取下来的。” 青芜眼中猩红,语气终是无能为力:“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慕容华促狭道:“没怎么,就是请他来府里坐坐。” 从洮州? 青芜下意识的跌回水里,道:“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慕容华淡淡道,“别说你弟弟了,还有你两个妹妹都在我府上,就关在东院角的柴房里。” 青芜的手指死命的攀着桶沿儿:“你抓他们做什么?” 慕容华不屑道:“这个问题有够蠢的。” 青芜看着他,小心的抽噎道:“你要我做什么?” 慕容华眼中一亮,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低道:“聪明,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丫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瓷递给她。 青芜接在手里,道:“这是什么?” “打开闻闻。” 青芜依言打开,不到两秒便闻出来了,抬眼道:“太清香?” 慕容华冷瞥一眼,道:“这是黄泉散。” 青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你今天给我的是这个黄泉散?” “是掺了黄泉散的太清香。”慕容华嘱咐道,“只是我怕那里的量不够,你明日趁着点香的时候,把这个再往里洒些。” 青芜攥着身,心下慌乱。 她本不相信慕容华的鬼话,但那条手环的确是弟弟的,还是临走时自己给他做的。 慕容华看出她所想,一把将黄泉散夺回手里,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看看。” 青芜转过头来,慎重的点了下:“好。” 慕容华得逞一笑,叫她穿上衣服和自己去了东院那个冰冷漆黑的柴房。 门被打开,他将青芜推进去,回身关上门,道:“和你的弟弟妹妹打声招呼吧。” 青芜借着幽弱的烛火光看去,那草垛的后面果然掩着三个瘦弱的身影,她试探性的走过去,在看清他们的脸后,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她的哭声吵醒了熟睡的三人,其中的小男孩一开始还不肯相信面前的人是自己姐姐,小声的叫了一句,引得身旁的两个女孩啕嚎大哭。 青芜将他们揽在怀里,哽咽道:“是姐姐,是姐姐。” 小男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们?” 青芜回头盯了一眼慕容华,低声问小男孩:“豆豆,你告诉姐姐,他们是怎么把你们抓来的?” 豆豆摇头道:“不是抓来的,是那个姓江的大人派人来接我和大丫二丫来的,说是你想我们了。” 青芜闻言,登时明白了。 若是强掳,必会有失,所以慕容华派人假借江淮之名去了洮州,这样家里人才不会怀疑,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芜将弟弟妹妹搂紧,安慰道:“豆豆别怕,是姐姐想你们了。” 大丫小声抽泣道:“姐姐,这里好冷啊,我们什么时候去你住的地方。” 青芜噙泪,连连道:“马上,马上。” “这回你信了?” 慕容华站着,语气冰冷。 青芜无力点头,只抱着三个孩子不肯松开。 慕容华微皱眉:“走吧。” 青芜摇头:“我” “还不快走。”慕容华又没了耐心,直接去拽她,三个孩子挣扎着,却被他一脚全部踹翻! 青芜见豆豆的额角都出血了,心痛道:“你别打他们,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慕容华哼了一声,边把她往门口推搡,边回头看豆豆。 漆黑的夜里,唯豆豆一双眼睛亮的骇人,其中还聚着滚烫的怒意。 慕容华眉间一皱,顿时有些不快,与此同时,一个惨无人道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形,他开口,叫住欲开门的青芜。 青芜回头,却被慕容华狠扇了一巴掌,随即猛摔在地! 尖叫声中,豆豆又扑了上来,却再次被打开,狠狠的撞在墙上,涌了口血出来。 青芜泪流满面,一个劲儿的去够,慕容华奸笑不止,开始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冷夜中,那刺耳的裂布声渗入豆豆的耳朵里,他迷糊着,身子都冷了,只茫然的看着前方。 冰冷的地上,青芜被慕容华禁锢在身下,浑身几乎赤条,她挣扎着,却被用碎衣服堵住了嘴,有几根尖尖儿的杂草在翻滚中刺进她的肌肤中,流出细细的,红红的血来。 青芜痛苦的闭上眼睛,慕容华像是一柄宽大的刀子,活生生的将她劈开,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疼的颤抖,那么疼,却终究抵不过心疼。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她咬着牙,耳边响起慕容华的声音。 “什么嘛,原来早就不是完全之身了。”他停了停,啐了一口,“还装什么矜持。” 青芜已经充耳不闻,手脚麻木失去了知觉,只睁眼盯着那空荡的门槛,任由那个禽兽在身上肆意的蹂躏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而慕容华已经消失了,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豆豆和大丫二丫。 侧眼,只有一黄泉散放在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青芜攥着瓷硬撑着站起身,拢了拢破碎的残衣,走到门前一推,冷风瞬间灌透全身,激的她直打颤,月色似有千斤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记得怎么回的屋子,只知道睡得很沉,恨不得睡死过去。 梦里,那恐惧的一幕再次上演。 惊醒,一夜未眠。 直至天亮,她憔悴着脸去伺候江淮,掀开香炉盖,她问道:“大人,我家里怎么样了?” 江淮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执着茶杯,漫不经心道:“当然是老样子。” 说着,恍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道:“对了,听说你洮州老家还有个弟弟,像你们这种人家读书怕是没什么大出息,等我过两天写封信,叫他去六道阁习武吧。” 青芜瞥眼,眸中一片复杂。 “多谢大人。” 江淮觉得她的语气不像是高兴,视线狐疑的瞄了瞄,又投回到书卷上。 青芜死攥着那个瓷,手抖的厉害,在香炉上方停了停,随后全部倾洒。 对不起大人。 我不能叫豆豆他们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和亲 午后,皇帝下诏,封征北将军江璟为从一品大将军,迎娶平梁文修公主苏绾,结两国秦晋,修太平之好。 此诏令一出,举国轰动。 一时间,大街小巷沸嚷不绝,吐沫星子四溅。 而说的最多的,则是他们两个如何如何结缘,又如何如何相爱的故事,茶楼酒馆,版本多达十几种,且一个比一个邪乎,甚至有说他们两个是前世的怨侣,今生重修的。 江淮乘马车回侯府时,听到这些,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侯府里,气氛融洽,四处闻得笑声,尤其是慕容葏和江歇,忙活的不知所以。 而只有三人,两个面无表情,一个迷茫着。 是江璟c兰桑和江檀。 江璟和兰桑不必说,倒是江檀,她有些纳闷儿,怎么爹爹刚娶了媳妇,又要娶媳妇? 江歇给她一本正经的解释着这两人的不同之处,说的口干舌燥。 江檀听了半天,才道:“那我是有两个娘亲了吗?” 江歇一愣,恍然想起来,忙问江淮:“二姐,按规矩,公主下嫁,驸马要遣散所有妻室,另开府邸的,这宅子好说,倒是那个兰桑怎么办?” 江淮思忖片刻,才道:“既如此,就留她在府里做个服侍丫头罢了,也不必赶出去。” 她没多说,毕竟兰桑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 “那新宅子怎么办?”江歇又问道。 “那是咱们大汤公主下嫁才有的规矩。”江淮淡淡道,“单给她辟一个院子就好,我清早上职的时候,见皇上也没对此事有多上心。” 本来就是迫不得已才同意和亲,若是大张旗鼓起来,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 “也好,我记得那柳相庐修缮的差不多了,就趁着没入冬赶快把二哥挪过去吧。”江歇算着,道:“然后把北院空出来,重新修一下,修好了,正好能赶上大喜的日子。” 江淮道:“这是母亲说的吧。” 江歇切了一声,道:“我就不能利落一回。”说着,抱起江檀走开了。 江淮笑了笑,给那些忙活起来的丫头小厮让各路,又嘱咐了些话,打算去见江璟。 可巧,他来了。 “君幸。”江璟仍是一张冰冷的脸,不带任何感情。 江淮打趣儿道:“怎么了?马上就是一国驸马了,不高兴?” 江璟一把将她拽过来,犹豫一会儿,问道:“我该怎么办?” 江淮被问的一愣,蹙眉道:“什么意思?” 江璟动了动下巴,托出心中的不安:“和了亲,我怕是难回南疆了,就像你说的,和亲只能解决一时之危,真正能让旧臣依靠的,唯有穆家和我手里的兵权,可现在你看” 他说到一半,无奈的住了口。 江淮本来还在一直宽慰己心,这下子被江璟挑明,无奈的仰了仰头,道:“我说大哥啊,你呢,就先别想那么多,把那文修公主给着着实实的娶进门才是要紧,以眼下的情势来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璟剑眉紧皱,心中微叹了口气,升了大将军又有何用,不过是个虚职,百无一用。 江淮心里也着急,但她却不能表露出来,若她也失了阵脚,会扰乱旧臣中心的,遂道:“大哥,总之现在是保全一天是一天,我会想办法的。” 江璟还是踟躇着,江淮实在是看不惯自己大哥这一出,一个劲儿的往出推他:“行了,你就先听我的吧。” 江璟咬咬牙,最后问道:“你想什么办法?” 江淮一顿,好半天才低声道:“这事,我到时候会给写信给司城。” 江璟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却是一瞬空荡。 能让他回南疆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正在南疆手握兵权的李侃元出事。 他猛地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江淮,那个颀长的背影,让他愈发不安。 这丫头,要做什么? ——一——一——一—— 侯府热闹非凡,宫里却异常死寂。 御书房内,皇帝久未开言,一旁站着的三位也都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松花石砚里的墨水都干透了,青瓷茶杯里的水也凉透了,慕容秋才淡淡道:“皇上,您到底还是依了他们啊。” 皇帝扣了扣那干了的墨水,望着指缝里的黑迹,道:“想要擒,当然得先纵了。” 慕容秋眼中一精,轻声道:“那皇上打算纵他们到何时?” “就是现在。”皇帝瞥着他,蓦地开口。 慕容秋心一跳,忙低下头去:“皇上的意思是要老臣现在就动手吗?” 皇帝想了想,心里也是百味杂陈,道:“不错。” 慕容秋思量几秒,试探性的说道:“皇上,依老臣之见,莫不如等到和亲之事落定之后,再动手,毕竟平梁对于咱们大汤来说,是块不能丢的肥肉啊。” 黎宋抬眼,道:“御史大人多虑了,虽然这门亲事是文修公主求的,但梁王的意思的却很明显,是和亲大汤,并不一定要和亲江璟,皇上也只是想用和亲之事,暂时麻痹旧臣罢了。” 钱景春点了点头:“黎府尹说的不错,和亲人选千千万,不必拘于泥江家一户,再者说,咱们也不过是想把文修公主握在手里罢了,即便旧臣倒了,公主还是在咱们手里,梁王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秋深觉有理,又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皇上,那您是要老臣这几天就” 皇帝点头,目光如刃:“就趁着她最应接不暇的这两天,动手。”说着,微叹了口气,又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黎宋面色颇为为难,请罪道:“皇上恕罪,穆雎的事情,微臣处理不当,失手了。” 皇帝并未追究,道:“反正她人还在长安,不要紧。” 钱景春看了一眼黎宋,又看了一眼慕容秋,继而道:“皇上,打算怎么动手?” 慕容秋冷眼,道:“这个钱尚书不必担心。” 钱景春微微抿唇,眉间略有担忧:“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等江淮死了,余下的旧臣您要怎么安排?” 皇帝粗指轻揉着太阳穴,云淡风轻的说道:“杀无赦。” “那和亲人选?” “在朕的儿子里另择。” 此话一出,黎宋和钱景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慕容秋也低下头去,眼中微亮。 若江淮真的死了,旧臣真的完了,谁迎娶了文修公主,谁就是新的储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动手 又两日酉时,青芜按照慕容华的吩咐,独自一人来到了前院书房。 清冷的房内,慕容秋也在。 他的面容掩在幽绰的烛光里,辨不清神色。 青芜吓得手脚冰凉,跪在当中,膝盖抵着那坚硬的地砖,疼得厉害。 慕容华和慕容秋对视一眼,端过书案上的一个木盘给她。 青芜接过,上眼一瞧,发现木盘上放着两样食物,一碗梅子粥,一碟玫瑰杏仁豆腐。 “看好了。”慕容华冷冷的道了一句,从怀中取出一个瓷来,打开盖子,微微一抖,一粒黑色的丹药落入那碗梅子粥中,不到两秒就化开不见了。 青芜心陡然一空,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颤声道:“这是?” 慕容华冷蔑她一眼,道:“你别管,一定要她把这粥喝了,听到没有?” 青芜盯着那碗看上去丝毫无异的清粥,临了,又开始犹豫了。 她怕。 她怕到头来,慕容华若是反悔了,自己怎么办? 慕容秋微微抬眼,沉声道:“你大可放心,等这件事办成了,我叫华儿纳你为妾,不会亏待你的。” 慕容华眼中尽是讥讽,他轻轻地拍了拍青芜发抖的脸颊,笑道:“你别害怕,等事成之后,我不但会把你的弟弟妹妹放了,还会把你的家人都接到长安来享福,到时,我好好疼疼你。” 青芜肩头一缩,浑身战栗不止。 而慕容秋对于自己二儿子的种种手段,皆视而不见。 只要能达到最后的目的,无关乎手段好坏,管用就行。 说起来,这三个儿子中,只有慕容华才最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见青芜半天不说话,慕容华蓦地绷脸,拽了一下她的头发,道:“听到没有?” 青芜一声嘶痛,忙道:“听到了。” “那还不快去。”慕容华微眯眼。 青芜艰涩点头,起身哆嗦着离开了。 待门合上,慕容华的面色才恢复如常,身后的慕容秋问道:“这丫头准成吗?” 慕容华缓缓的转过身,道:“不知道。” 慕容秋微挑眉。 “所以”话锋一转,慕容华讽刺一笑,“我才在那两样吃食里都放了离魂丹。” 慕容秋闻言,挑起的眉梢又缓缓落下。 算这小子机灵。 慕容华语气得意,道:“江淮那么精,万一被她察觉出了什么,或者是青芜反水,也” “行了。”慕容秋蓦地打断他,挥手道,“你回头候着吧,今夜又不能睡了。” 慕容华一愣,脸上的意气一点点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愤恨,凭什么,他帮父亲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还是入不了他的眼! 反看老三,却那么得他疼爱! 拳头越攥越紧,慕容华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转身快步离开了。 慕容秋瞥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才趴在书案上,纹丝不动,冷风劲猛的打在窗纸上,哗啦啦作响。 果然不出慕容华所料,事到临头,青芜慌了。 卧房里,江淮像往常一样斜靠在榻上看书,月色流渗入室,清白的光晕拢在她的身上,宛若不动神明,如此,衬的通派的气势又威严了一倍。 榻旁,一杯上好的庐山云雾半开着,沁人的茶香顺着边沿儿溢出,绕在指缝间。 她这两日为了和亲的事,忙的招头不顾尾,太过应接不暇,索性把北堂留在侯府里打下手,不一会儿,打了个疲惫的哈欠,也没洗脸净手,准备直接睡了。 青芜从外面端了热水进来,见她掀开被褥准备入寝,忙道:“大人这么早就睡了?” 江淮不在意的应了一声,整个人钻进已经被汤婆子捂热的锦被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青芜有些难堪,她将水盆放到一边,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又端了那个木盘进来。 江淮鼻子灵,一下闻到了那玫瑰杏仁豆腐的问道,睁开眼睛,微微起身道:“那是什么?夜宵吗?” 青芜点头:“是老夫人叫我端来的,她说您晚膳就没吃什么东西,近来又忙厉害,怕是晚上会饿肚子,特地备的。” 江淮并未怀疑,毕竟对于自己这个舅母,反倒是慕容秋这个亲舅舅更值得防备。 正想着,肚子非常配合的叫了两声,她是有些饿了。 叫青芜将木盘子放在桌上,江淮掀开被子起身过去,坐下来,先呷了口茶,后望着那两样吃食,嘟囔道:“都是我爱吃的,有劳舅母费心了,先吃哪样呢?” 眼见着江淮把手伸向那晚梅子清粥,青芜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要是张开嘴,怕是会直接跳出来! 瞧见青芜搭在桌边的手一直抖,江淮动作一停,抬头,瞟见她眉间的异样,狐疑道:“你冷吗?” 青芜脸色有些僵,一下把手缩回袖子里,道:“不不冷。” 江淮眸中的光一丝丝的利了起来,道:“那你抖什么?” 青芜被问的一愣,忙扯笑道:“外外面冷。” 江淮看了她一会儿,又想起饮半城交代的话,加上青芜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她放下勺子,清脆的一声‘叮’。 青芜心虚个不停,道:“大人怎么不吃啊?” 江淮眼珠一骨碌,故意把勺子拿起来试探,将要到嘴边,却见一双手颤抖着伸过来,将那碗清粥给端走了。 青芜咽了下口水,无措道:“这这粥怕是凉了,我我给您热一下。”说着,转身要走。 “回来。” 江淮蓦地开言。 青芜身子一停,又转过身来,脸色越来越不好。 “放下。” 江淮眼皮一抬,眉间严肃。 青芜咬咬牙,又把粥给放下了。 江淮停了一会儿,冰冷道:“这粥不凉,不用热。” 青芜嘴唇动了动,最后不着痕迹的微呼了口气,眼中一闪颓唐之色。 心中一个劲儿的念道着:大人,您可千万别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 江淮觉得有些别扭,看着那碗清粥,就是下不去嘴,犹豫一会儿,把粥推远了,端过那盘玫瑰杏仁豆腐来。 青芜心里乱的像是团麻线,见江淮咬了一小口玫瑰杏仁豆腐,小声问道:“大人,您不喝粥了?” 江淮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食不知味,一会让吃一会不让吃的,将手里的半块豆腐送进嘴里,道:“不喝了,你都拿下去吧。” 青芜眼睛一垂,无力的点了下头。 自己真没用。 到头来,还是完了。 她微扬了下头,死命的想噙住眼泪,却还是禁不住落了下来。 江淮听见她的抽泣声,抬起头,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了?” 青芜红着眼睛摇了下头,将木盘端起来,却一个不稳,趔趄了下,那碗清粥转了个圈儿,‘咯噔’掉了下去。 江淮眼疾手快,一把接过,分毫没洒。 可就是这微微一运力,江淮突感不适,瞳仁聚缩,体内的功力乍然流逝,眨眼间便分毫不剩! 再一喘息,胃内开始刀搅。 青芜见江淮的身子一点点地倒下去,那紧抿的薄唇也掉下一丝红细的血来,吓得怔住,随即茫然后退! 怎么回事,她不是没吃那碗清粥吗? 视线一转,她捂住嘴巴,恐惧漾出眼眶! 那盘玫瑰杏仁豆腐! 天杀的慕容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夜(上) ‘咣当——’ 寒风一瞬推开木窗,大肆的灌进屋内,当那冰冷的气流附在颤栗的肌肤上时,青芜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而与那风同时闯进屋内的,还有一人。 百里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因为江淮现状,提剑就要杀她! “百里!”江淮合着满嘴的腥血,痛苦的从嗓中挤出一句话,“快去叫人!” 百里闻言,丝毫不犹豫,利落的从窗子翻出,当院,对着那檐廊下栖息的乌雀吹了个曲调怪异的口哨。 余音还未落,那只乌雀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飞向了大燕,六道阁的方向。 百里筹算着,等贺子沉他们赶来,怎么也得天亮了,而光靠自己一个人怕是带不走如此情急的江淮,便准备去找江璟郭凛等人。 可就在他翻身上了墙头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那墙根的杂草丛里突然‘嗖’的射出三根细线钩,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他未及收回的左腿,将他整个人活生生的给带了下来! 百里重摔在地,一声不吭,这点伤痛对他本不算什么,但是多年的交手经验告诉他,能布这种陷阱的人,绝对也在线针上做了手脚。 果然,还未等他站起身,一阵麻意便从左腿处蜿蜒至全身,他越催动内力,毒素便发挥的更快,不到两秒,浑身便滩的如水! 是软筋散! 与此同时,慕容华提着灯笼和一众家丁赶来,见百里中计了,窃笑道:“果然引出来一个,没想到江淮身边还有你这种高手,不过兵不厌诈,这回你是疏忽了。”说着,叫家丁将他绑起来,关进了柴房。 随后,大声吩咐道:“把四处的通门都给我看好了,一只苍蝇都别给我放出去!” 曹管家从东院走来,小声为难道:“少爷,那三个孩子怕是不行了。” 慕容华甚不在意:“那就把他们拉去墙根的狗洞,生死由天吧。” 曹管家心中一骇,却不敢反驳,离开照做了。 抬头,慕容华望着那被云晕遮住的明月,阴阴一笑。 “华儿。” 慕容秋从书房走了出来,立于院中,沉声道:“去通知关卿,叫他们日月堂的人一定要死守住四处的城门,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慕容华眉梢一挑,道:“父亲多虑了,皇上已经下令封锁长安城,江淮的外援,绝对赶不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慕容秋冷冽道,“她那个师娘发起疯来,没几个人能挡得住。” 慕容华垂眸,毕竟要做到万无一失,遂去派人了。 慕容秋身型不动,幽深的眸子一下不眨的盯着听雪堂的方向,袖中的大掌,缓缓攥起。 君幸,休怪舅舅不仁。 慕容家和江家,只能活一个。 屋内,江淮因体内摄入了黄泉散而无法施展武功,又因食了离魂丹而五脏欲裂,痛苦凌迟着全身,像一柄尖刀,一个毛孔一个毛孔的细腻剜掘着,她无力的伏在地砖上,口中的血不间断的往出涌,扭曲的渗入到冰冷的缝隙中,沾染了大片雪白衣袖。 青芜浑身抖似筛糠,吓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扑通一声跪下来,死命的给江淮磕头,不过两下,额间已是血流如注。 “大大人!您可千万千万别怪别怪青芜!等您走走走了!我肯定给你给您烧纸” 江淮血红的眼睛死盯着她,虚弱的已经说不出话了,气息残破,犹如断了线的纸风筝,冷风压在身上,像是块巨大的青石板。 青芜直起身,伸手颤巍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来,吹毛立断。 而慕容华的交代依稀回荡在耳边。 “以防万一,挑了她的手脚筋。” 可她哪里敢啊! 再者说,江淮现在连动都动不了了,没必要再去做这些了! 攥着刀子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最后指甲全全开裂,她也不顾这些,连滚带爬的起身,踩着一地的鲜血过去将窗子关上,又跑走,将卧房的门关得严死,连着拄了两个扫帚,却还是不放心,将厅里能搬动的东西全全拿来掩着。 干完这些,她颓废的跌坐在地上,眼中失神,浑身麻木无有知觉,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屋里的人没了声音,眨了下眼睛,失声恸哭! 江淮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浑身好像已经化成了水,孤独的泼在地上。 她的那颗滚热的心,此刻被一种莫名的感情蚕食的空洞,如被山贼洗劫。 这一天,终于来了。 江淮,你算计了十九年,到底还是被别人给算计了。 被,自己的亲舅舅算计了。 视线像是坐了船一样,晃来晃去的,像是透着茶气往外看,越来越模糊,耳膜开始刺痛,仿佛人趴在耳边不停尖叫一样,嗓中大火焚烧,不能呼吸。 最后,眼皮轻合,再无知觉。 而门外的青芜不知哭了多久,才睁着鼓红的眼睛走出听雪堂,一步一踉跄的寻到慕容华,她哽着声音,精神在重创下有些癫狂的状态:“豆豆呢!” 慕容华厌弃的瞥眼,回头看了一眼慕容秋,又促狭一笑,拉着她的手往东院走去:“我带你去。” 青芜死寂的眸光终于显出一丝生机,她像个玩物一样被拽过去,直到在那个布满脏物的狗洞口,看见豆豆和大丫二丫的身子。 那三个小小的身影,倒在了狗尿狗屎混合着的冷泥中,已无生气。 青芜一下扑过去,抱起他们三个的尸体,停了两秒,开始疯了一样的尖叫,那声音刺破长空,划伤冷夜,连月亮都往云雾里又缩了缩。 渗人。 她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开始爆炸,将她的所有意识炸的残缺,唯有绝望。 身后,有只手伸过来抓住她散乱的头发,另一只手攥着柄冷刃抵在那已无气息流动脖颈下,一横一拉。 鲜血飞溅,流了一身。 青芜闭上眼睛,任由温度从四肢流失殆尽,也不挣扎,死了。 而自始至终,慕容华只冷淡的望着,在衣服上蹭了蹭沾了血的手,转身要走。 可目光一瞥,他瞧见了那关着百里的柴房。 门,虚掩着。 心头一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一脚踹开房门! 空荡的草垛中,无有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夜(中) 百里跑了! 慕容华瞳仁骤缩,猛地回身,萧条的院中,唯有冷风肆虐而过! 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掌心溢出细密的汗渍,却是冷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回事? 他不是中了软筋散吗? 慕容华目眦欲裂,恨不得瞪出血来,就应该当时把他给宰了! 密杀江淮的事情本来一丝不透,这下被百里跑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 可现在也不是感叹的时候,他跑回前院,快似流星,面目狰狞的对着那些镇守在府门前的官兵大声嘶喊道:“给我把门守好了!守好了!” 慕容秋见他有些慌乱,心中一沉,道:“华儿,出了什么事?那丫头跑了?” 慕容华眼中干涩,心头悬的厉害,却摇了摇头:“没我只是想确保今夜万无一失。” 他不能说。 说了,父亲一旦发怒,日后更不会重用自己了。 再者,不管说还是不说,今夜江淮的死已成定局,所以,隐瞒下不一定能坏事。 他心里安慰自己一阵,又随慕容秋守了一阵,期间并无意外,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差不多了。”慕容秋沉呼了口气,望着听雪堂的方向,道,“去给那丫头收尸吧。” 慕容华心里还是有些局促,但都这个时候了,应该是没事了,他应了一声,转身要去听雪堂,却听府门外有人暴声喝道:“开门!——” 他听出来了。 是江璟的声音。 还夹杂着滔天的怒意在其中翻滚。 心猛地一提,他险些扭了脚。 慕容秋凌眉登时倒竖,狐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喝道:“怎么回事?” 慕容华面色惨白,一个劲儿的摇头:“我我不知道。” 慕容秋从他神情中察觉出了什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不紧不慢往前走了走,隔着那厚重的铆钉木门,将更为厚重的声音传了出去。 “谁!” 府门外的江璟闻言,和同样严肃的郭凛对视一眼,喊道:“舅舅,是我,江璟!”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慕容秋边说着,边用眼神示意那些皇帝特派来的官兵不要出声,还叫他们把手里的剑都举起来,蓄势待发! 反正都要死的,早晚都一样。 江璟和郭凛接到百里的消息,登时大骇,他们本来还奇怪皇帝今夜为何要下令封城,现在倒是明白了。 原是要斩断外援,秘密绞杀! 他的眼睛里面燃着火,敢动君幸,就算是亲舅舅,也杀无赦! “母亲病重,想让君幸回去看一眼。” 江璟说着,同郭凛一起抽出腰间的长剑,刃光闪在冷峻的脸上,一瞬寒极! 慕容秋眸中杀意浓烈,缓缓的抬起右手掌 为首的官兵把手放在门闩上,点了点头。 府外,江璟同样把手抵在那冰冷的门上,胸口愤怒的起伏着,恨不得直接把这御史府给掀飞了! 郭凛见他有些失去理智了,按住他的手,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这府里绝对也布满了埋伏,叫他千万小心。 江璟咬牙,额头青筋暴起,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就算是里面架着口油锅,他也要闯! ‘轰——’ 当那条腿倾轧着泰山之力踹开府门时,还等着慕容秋落手的一行官兵不察,被那冲撞来的气势骇住,在漫起的硝烟中连连后退! 慕容秋眼中一凛,声音像是忘川河中撕爬出来的恶鬼,割锉着这漫长的夜。 “给老夫拦住他!——” 他声音被接踵而至,如潮水般狂涌的厮杀声掩住,数百精兵举着寒光渗然的长剑,呼啸着,将府门前那两个人包围住! 冷夜中,有风从江璟的衣衫里钻入,似刮不尽般,一波接着一波的,将他迸发出来的怒意晕染,他举剑环视,腥红的视线最后落在门内,慕容秋那坚韧的身上。 “舅舅” 他从嗓中一点点的挤出这两个字,恨不得用牙齿将它撕磨殆尽,动手的前一秒,江璟最后,完整的道了一句。 他说。 “江家和慕容家,从此再不为亲。” 话音落了,起的,是他手中的剑。 密麻的官兵围城内,一股勃然的杀意刹那间爆发,席卷着凛冽的狂风,飞沙走石,剑快似无形,剑气却更甚,掠过之处,皆有腥热的鲜血和肉末飞溅而出! 江璟终于怒了。 这是个可怖而寂静的夜,寒冷的流气的刺入骨髓,在四肢百骸内撺掇,势要夺去体内的每一丝生气。 繁星不见,月也不见,骇然的长空上,一层又一层的阴云排山倒海而来,笼罩在整个冰冷森严的长安城,笼罩在血气弥漫的御史府,笼罩在那个犹如神佛般的男人身上! 江璟的面已经被滚血打湿,腥涩的作呕液体从他刀削般的脸颊上流下,流进嘴里,浮在干涩的舌上,嗓间的喉结上下一动,那血,便入了胃。 整条街的大门,都紧闭着。 周边的百姓都熄了灯,幽暗的街上,尽是刀剑相碰的刺耳声,隐有火星飞溅,唯添憎恨! 郭凛见江璟杀红了眼,不顾身后,忙转身帮他抵挡,风声飒飒,血气滚滚,他在不曾停歇的拼杀声中嘶喊道:“你快进去救君幸!这里我来顶!” “好!” 江璟目光血红,所视之处一片狼藉,他扭转身形,在齐发的刀剑雨中灵巧的撺掇着,就在他将要踏入御史府的大门时,有白光狞恶的闪入双眸! 是持剑而来的慕容华! 就在那剑尖儿将要刺入江璟的心脏之时,远处一颗漆黑的袖扣闪电般的袭来,蛮横的击在慕容华的身上,他猛地停住,像是被一剑刺穿前胸! 艰难的挪动着脖颈间的骨骼,他低下头来,凸出的眼球扫过全身,却并无伤痕,只是那被袖扣击中的位置开始痛了起来,像是被一柄钩子钻入,四散乱搅一般! 他痛苦的咬牙,两边的眉毛几乎要皱到一起,微张了张嘴,牙缝间有猩红溢出,顺着唇角粘稠的流下! 江璟的身型一下停在那里,望着近在咫尺的剑尖,那逼人的寒气透进鼻息,钻入脑髓,一瞬震了精神! 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他气的僵麻了的舌头微微一动,声音轻淡:“点穴?” 将最后一名官兵抹杀后的郭凛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转过头——只见那街的尽头肃立着一名男子,他裹在寒夜的劲风中,似一座尘封了千年的古塔,屹在淘浪中而岿然不动,面色无情,眸光锋利而沉邃,敛着一抹鲜有的苍白。 宁容左在这一片岑寂中,缓缓的迈开步子。 他那双用金线匝着的黑靴踏在地上,微溅起那已经漫流横街的鲜血,狠碾着那迸散四处的碎肉,轻掠起那地砖上的每一寸杀意。 一步,一步,又一步。 带着。 睡狮之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夜(下) 慕容华僵在原地,眼角的血丝一根根的蹦了出来,虽然身子不能动,但胸腔里的那颗心却涨得厉害! 大风放肆的扬着,势要将这满街的腥臭涤荡干净,却也将长空中掩拢的阴云推得散了些,那能照亮世间一切黑暗的月亮终于在影绰的蒙雾后,若现身影。 御史府,在那薄弱白光的照耀下,又显得瑟缩了些。 慕容秋仍是面无表情,像是根撑天的柱子,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院中。 他平静的望着门外站着的宁容左,心头,终于裂开了一个细微的裂缝,从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钻出,似熟悉,非熟悉,似陌生,非陌生。 几秒后,慕容秋突然咧嘴一笑,苍劲的面上有些诡异。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面前的宁容左像谁了。 像十九年前的皇帝。 佛门之变的那一夜,也是这样残酷的夜,却比今夜更甚,彼时大雨滂沱,砸在人身上,像锥子刺进肉里似的。 皇城九重,被皇帝的叛兵围的水泄不通,气氛则是从未有过的压抑,鲜血被冲大雨刷下去一片,又漫来一片,人头在剑光中滚下去一群,又滚来一群。 尸堆如山,毫无生机。 当长信王饮尽那杯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九段红后,看向其尸体的皇帝,就是现在宁容左现在的这个表情。 内敛不发,却在眉间凝聚着独属于九五之尊的傲气,天下倾夺,在他们看来,也不过一瞬。 慕容秋继续笑着,却极度满意。 明王,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帝王料子。 不过可惜,竟肯为了一个长信旧臣的后人,往皇帝不揉沙子的眼里扎针。 无有远见。 宁容左走到门前,停了下来,华顺的锦衣渡了一层又一层的凉意,他睁了睁眼睛,视线所掠之处,一片沉寂,仿佛已无活人立着。 “江淮呢?” 寒夜中,响起他清淡的声音,可听那语气,却是雷鸣骤雨前,对万物的最后怜悯。 慕容秋对峙着他,丝毫不惧,骨子里的那抹岁月强筑起来的霸气,不允许他做出一丝的退让。 宁容左望着他,他也回望着宁容左。 就在他们针锋相对间,郭凛耳朵一动,闻得不对劲,转头一看,登时骇然! 不远处的街口,有一股浑然的杀气爆发,似要撑破天际,与此同时,数百名黑衣人步调稳循的走了过来,每踏一步,都震得地面撼动! 慕容秋镇定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抹寒光,胸口那颗久经炎凉世态的心,有些微悬。 是宁容左的鸿蒙斋。 他居然肯为了江淮,私自调用这么多人。 “我再问一遍。” 宁容左的语气越来越重:“江淮呢?” 慕容秋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毕竟江淮现在已经死透了,再如何挽回,也是白费。 他面上不着掩饰的笑了笑,道:“在南院的听雪堂。”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宁容左闪电般的来到了南院,寻到听雪堂,推开小院门,走了进去,他抬着千斤沉重般的腿,掠过那放着半盏残茶的石桌,掠过那还放着软垫的石椅,立在屋门前。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在他收到那封落款为饮半城的密信时,一切就已经迟了,尤其是他看到慕容秋那尘埃已定的表情时,心便沉入了万劫深渊中,再不能浮起。 手附在冰冷的门板上,轻轻推开。 厅内像是被洗劫了一般,他转身走进去,拐过其余屋子,见所有的物件儿无论大小,都小山般的堆在卧房门口,像是一柄诡异的枷锁,将江淮困在其中,任其生死。 宁容左眼中最后一抹微光,也湮灭在了这里,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一想到打开门,心爱之人俨然成了一具尸体,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人,终于丢兵弃甲,一败涂地。 他微颤了颤睫毛,深吸了口气,轻推开卧房的门。 果然,刚咧开一个小缝,就有浓烈的血气扑面而来,呛得人不能呼吸。 这么静,这么静。 都听不到呼吸声。 他咬牙。 再一猛推,卧房的门一下大敞,‘咣当’一声,未被合严的窗子再一次破开,冷风瞬间化为天河之水,寻到这个突破口后,拼死的往里灌,一阵接着一阵,不停留的斥满整个屋子! 宁容左不敢聚焦视线,只朦胧的望着那被掀起来的窗帘,它狰狞的飞舞着,颜色从未如此惨白,这恐怖的夜,连它都吓得褪了色。 回想起那一个个温存的雨夜,他就坐在那个榻边,陪着害怕打雷的她,看着她安稳的入睡,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地砖上,浸泡在血泊里的那个人。 江淮的寝衣被沾湿殆尽,红白相间,像是雪地里的妖冶梅花,又像是刚出生未擦母胎血迹的婴儿,她蜷缩着,面容依旧是清美的,眉间却紧蹙着,临死前的痛苦全全刻在了上面,被她永久的,无法逆转的带进了地府。 宁容左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好像被人砍断了,无有知觉,一晃,趔趄着,跪撑在了那半干涸的血迹上。 他试探性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抵在江淮的鼻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做些什么,只是过了许久,那僵冷的手指都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气。 府门外,寂如坟地。 江璟站在满街的尸体中间,撑着夜幕砸下来的凉意,眼睁睁的看着宁容左抱着她的尸体出来。 他目光直直,竟不知道江淮的身体原来这么消瘦,瘦的好像一片薄薄的宣纸,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北风吹走。 只是现在,这片宣纸,被朱砂染尽。 红的,刺眼。 他只觉得头顶的天好像塌了一角,无数碎裂的石渣崩在身上,步子一摆,身后的郭凛忙扶住他,同样,脸上也尽是苍凉与悲怆。 而不远处,站着踉跄而来的百里,他那掩在面具后的眸子在触及到江淮的尸身后,终于多了一丝异样,那干裂的唇瓣,抿了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东门外,一场厮杀,即将拉开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真心 城东门外,尸横遍野,杂草和树根浸泡在那殷红的人造溪流里,滋生的轨迹都开始变的诡异。 被鲜血浸染全身的男人在黑夜中遥望着,那道锋利的视线似能穿透苍穹,手上,一柄通体银亮的长枪挑染着厚积的戾气,直逼面前的守城官兵。 “少宗主。”为首的官兵严肃着脸,道,“上面下了诏令,暂时封锁长安城,任谁也不能放进去,请您多担待。” 贺子沉眼中的燎原怒火熊熊燃烧着,他抬起衣布残碎的右臂,血肉翻卷,白骨露天,冷寂道:“让开。” 官兵望着他身后六道阁的一行杀手,也有些难堪,若是再继续硬碰硬,怕是城门难守,况且现在双方的损失都有些惨重。 贺子沉见他如此,猛轮银枪,正想再次拼杀的时候,忽听城门处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少宗主!” 官兵纷纷回头,见百里从远处一步步走来,他身子发软,步态有些虚弱,却是用精神在硬撑着,最后,停在了贺子沉的面前。 即便百里自幼无情,贺子沉还是在他的眸内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心头隐隐不安,道:“你怎么回来了?” 百里的声音很平淡,很清晰,道:“不用了。” ‘砰——’ 话音未落,脸上被狠狠的揍了一拳! 百里支撑不住,踉跄几步,嘴角缓缓的渗出血来,他促喘几口气,猛地扬声道:“她走了——” 一道白光悄然闪过,照亮贺子沉冷峻的面容,他伫立不动,接踵而至的雷声在天幕中挣扎着,将他的理智彻底撕裂。 秋尽的最后一场大雨。 雨水像瓢泼一样浇在身上,贺子沉眨了下眼,双手上的青筋暴起,蜿蜒至肩头,银枪的木杆被他的大掌攥得有些开裂。 正当他想要再次强行冲进去的时候,有狭长的通传声颤抖着传来。 “圣上口谕——” 那个通传的官兵骑在马上,被雨浇得睁不开眼,撑手抵挡,视线掠过之处,皆是一片荒凉,如此大雨,却还是扑不灭空气中的腥涩气味。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喊道:“圣上口谕,诏令收回,城门复开——” 贺子沉缓缓的闭上眼睛,从前的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现在的冷,则是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被扑灭,希冀彻底消亡的冷。 皇上已经不惧外援了。 只能说明,江淮是真的死了。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无力。 “少宗主?” 百里道:“咱们进去吧。” 贺子沉睁开眼,一双黝黑的眸子暗如死灰,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脚,掠过那四散的横尸,漂浮的鲜血,在那些官兵的目视下,一步步的走进那森然的城门。 雨势,在他踏入城门的一刹那,蓦地加重。 豆大的水滴砸在地上,冒了烟。 须臾一刻钟后,清理城前狼藉的官兵闻得有声音接近,抬头望了望,原是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顶着大雨驶了过来。 “吁——” 闻得车夫的声音,车厢里困倦的慕容清打了个哈欠,敲了敲车板,问道:“怎么停了?可是要检查?” “” “” 车夫一句话也不说,他慵懒的翻起身,靠在一旁,伸手掀起车帘,从里面探头出来。 仅一秒,目眦欲裂! 这哪里城东门,这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眼眶下浮出一丝崩裂的细红,他睫毛微颤,视线被那些横七竖八的死尸和汩汩流淌的血水撑满,微细的杂草在狂风中摇摆着,张牙舞爪的。 官兵跑过来,用武器指着目瞪口呆的车夫,喝道:“什么人!” 那车夫都要吓傻了,还是慕容清提了提精神,低声道:“慕容御史家的人。” 官兵凑近一步,看清他的面容,才松了口气,道:“原是三公子,快进去吧。” 慕容清微微皱眉,询问道:“不急,我问一下,这里是长安城东门吗?” 官兵被问的不知所云,点头道:“是。” 深吸了一口气,慕容清又问道:“那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是这么回事,皇上下诏封锁了长安城,可那六道阁的少宗主偏要带人硬闯,皇命难违,我们也只能拼死抵抗” “等一下。”慕容清打断他的话,狐疑道,“你说六道阁少宗主?贺子沉?” 官兵忙不迭的点头,语气中还带着未尽的后怕,道:“对,就是他,好家伙,您是没见到他那个样子,恨不得生撕了我们!” 慕容清越听越心慌,咽了下口水,问道:“今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官兵冥思苦想,他并不知道百里口中走了的那个‘她’是江淮,便道:“那属下就不知道了,我们也只是遵从皇命罢了,好像是谁死了。” 慕容清的心‘咕咚’一下沉入海底,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他的神经,忙大喊道:“回府!” 车夫吓得手抖,连马缰都攥不住,慕容清气极,一脚将他踹下来,纵身上马,猛甩长鞭,践踏着血肉飞驰而去,没入无边的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御史府的门前。 那一霎那,他以为自己又绕回到了城外。 同样的刺目场景。 却是无一人站立。 翻身下了马,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府里,慕容秋不在,唯有慕容华一人,见到他回来,先是惊愕,后竟浮出一丝窃喜来。 “怎么这么快就从西昌回来了?”他问道。 慕容清像是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低声道:“不快,都一个月了。” 慕容华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府前的一切,道:“父亲和母亲都睡了,你先回屋吧,明天在去见他们。” 说着,转身要走。 “二哥。” 慕容清叫住他,雨滴坠在他的睫毛上,眼睛轻眨一下,几秒后,蓦地发问:“江淮呢?” 慕容华也不转身,背着他的面容开始狰狞的裂笑,他尽力的控制着自己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在最冷的夜和最大的雨中,轻巧的说道。 “死了。” “谁?” “江淮死了,已经被她大哥和郭凛接回去了。” 慕容清心里闻言裂出一道天堑,痛的钻磨:“怎么死的?” “她的侍女在她的吃食里下了毒,把她给毒死了。” 慕容华说完,嗓中研磨出一丝微不可觉察的笑意,随即,阔步离去。 慕容清立在原地,浑噩前望,过了不知多久才闷咳一声,有一股腥涩的液体从胃里往上窜涌,然后从惨白的唇瓣中抿出来,滴在地上,被势大的风雨冲刷殆尽。 而心中那道裂开的天堑,开始生长出另一枝繁茂的记忆。 君幸。 对你,我原以为是表皮之喜,其实,是我误了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魂去 黎明。 晋国侯府,留心居。 没有一人敢出声。 慕容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满面悲怆的坐在榻边,双鬓银白似雪,她轻轻的拿起江淮那已经僵硬的右手,一点点的放进袖口里暖着。 绿真抿嘴,心酸的别过头去。 江歇低头咬着唇瓣,豆大的泪水砸在靴面上,转身决然而去。 当他出了房门,见江璟正站在院中,淅沥的雨就那样无情的砸在他身上,像块顽石。 江歇见势,终究是到了伤心处,跌靠在一旁,呢喃道:“二姐二姐走了。” 江璟面无表情,冰冷的雨水落进眼眶,一下不眨:“知道了。” ‘嘎吱——’ 院门被人缓缓推开,是千里迢迢从大燕冒死赶来的贺子沉,他衣衫破碎,浑身淋血,右臂上的伤口翻卷着,入目骇心。 见到院中的两人,贺子沉并没说话,只是掠过他们进了屋子,穿过小厅,立步在榻前。 慕容葏嗅到那股腥涩的寒气,侧过头,苦涩道:“来了。” 贺子沉仍是一言不发,他先是扶着慕容葏坐在一旁的雕花椅子上,自己坐在她的原位,小心翼翼的扶起榻上那人的上半身,所有人的都看到了,江淮的身体已经僵的不行了。 随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盒来,崔玥红着眼睛,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遂沙哑的开了口:“不必了。” 贺子沉就像是听不见一样,固执的掰开江淮的嘴巴,取出盒子里面的广陵仙丹,喂了进去。 食此药,能使死人复生,白骨生肉。 可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崔玥已经不忍心再看,侧过身去,眼泪一颗颗滴在颤抖的嘴唇上。 她与江淮相识七年。 这七年,她见证了江淮在朝上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云巅之喜,还是深渊之惧,她曾经天真的以为江淮是千击不倒的神明,可原来,她也是个普通人,是个血肉堆砌的普通人,活久了,就会死的。 而身后,贺子沉抱着江淮的双臂越环越紧,他将下巴虚弱的垫在她冰冷的发上,目光深邃幽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休说旁人,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自从七年前,江淮从大燕回到长安,他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心理准备,想必慕容葏和江璟等人也在江淮接手扶统大任的那一刻起,同样知道这是逃不开的结果。 所以,对于江淮的死,所有人都表现的异样的沉默。 在刀山上跌坠,一命断折。 这即是长信旧臣。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大亮,贺子沉轻轻的合了眼,低声道:“该准备了。” “是该准备了。”慕容葏起身,一点点的往出挪着愈加年迈的身子,声音中布满了疲惫,她低低道,“走了好,走了好,走了就不用再去算计了,这么多年了,是该歇歇了。” 说完,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随即,是青芜的尖叫声。 “老夫人!——” 院中的两人闻得此声,忙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院门敞开的那个缝隙,显出一张憔悴的面容来,他站了许久,还是选择离开,脚步那样轻微,被风吹乱。 父亲和二哥做了那样的事。 自己已经没资格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君幸。 我走了。 ——一——一——一—— 麒麟殿。 偌大的殿内,唯有皇帝和宁容左两人。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锋,谁也不肯退让。 皇帝斜靠在龙椅上,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要去救她?” 宁容左不卑不亢道:“那父皇为什么要杀她?” 皇帝声音平淡:“你心里知道。” 宁容左也同样将自己的情绪拿捏的很好,道:“既如此,儿臣救她的原因,父皇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不必再解释了。” 皇帝停了停,再次开了口:“四年前,是她的揭露才害得你被贬渝州四年。” 宁容左眼中一动,皇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那就是:朕知道你是冤枉的。 “你不恨她?” 宁容左想都没想,直截了当道:“恨。” “怕是爱恨交织。”皇帝掀了掀茶盖子,任由那滚热的茶气缠上手指,轻声道,“你喜欢她。” 宁容左神情无异,半晌,那清冷的声音才逐渐从口中脱出。 他道:“是。” 皇帝在意料之中,并未露出一丝不该有的神态,拿起茶来呷了一口,道:“朕且问你,江山和美人,你要哪个?” 宁容左眸中一现精光,猛地抬头看他,心中那汪潭水在翻涌过后归于平静,他云淡风轻道。 “我都要。” 皇帝嘴角微勾,道:“可她现在已经死了。” 宁容左充耳不闻,只是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句话:“我都要。” 说着,转身要走。 “哈哈哈——” 身后响起皇帝的朗声长笑。 脚步停住,他听到皇帝甚有把握的说道:“你不会。” “为什么?”宁容左微侧目。 皇帝缓缓起身,步下台阶,立于他的身后,沉吟片刻,意味深长道:“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你,即便这天下人都要美人,你宁容左也不会。” 宁容左薄唇紧抿,眼珠黑亮。 皇帝叹了口气,又道:“只是昨晚,你太叫朕失望了。” 说着,转身走到龙案前,他取过一卷玉诏递给对面的人,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宁容左接过,展开。 ‘大汤钦昌,今有皇四子宁容左,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谨奉百花神君垂怜,册为太子,迁居北东宫,愿其顺天下之心,彰先祖之德,钦此。’ 手指微僵,未等合上,那封玉诏便被皇帝夺去,狠厉的摔在地上,刺耳的碎裂声后,是一地的细碎狼籍! 皇帝眼中怒红,转头看着他,喝道:“这是朕!昨夜刚刚拟好的!你若是没去救她,今天,这封诏令便会昭知天下,你宁容左就是这大汤的下一位国君!” 宁容左抬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可是!”皇帝恨铁不成钢的喝道,“你却为了她而私闯御史府!还调用了鸿蒙斋!你好大的胆子!” 宁容左望着他,不发一言。 皇帝打量着他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怒极反笑:“好样的,你真是好样子,不愧是朕的儿子!” 宁容左眉头一皱,不顾礼节,转身离去。 将到殿门之时,皇帝再次叫住他。 “老四,自打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朕就没想把皇位交给别人,可从昨夜之后,朕改主意了。” 宁容左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停了两秒,疾步离开了。 皇帝见他走了,倦怠的坐回龙椅之上,狭长的视线环视着麒麟殿的一派威严之景,缓缓的伏下身去,伏在桌子上,然后将脸埋在其中。 良久,才从那已经麻木的臂弯里,传出一声悲哀的叹气声。 那是,愧疚和不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无声 端和十九年十月十二,豫国公次女,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卒于晋国侯府,时年十九岁。 当皇帝将此消息昭之天下,长安的百姓像是被溅了水的热油,一下炸开了锅。 短短几天,大街小巷无处不在讨论这件事情,江淮的死因,一夜之间多了十几个。 与此同时,最该乱成一团的晋国候却是一片井然有序,对于外界的种种推断概不回应,也没有如众人所想,敲锣打鼓的置办丧事,只在祠堂内设了灵堂和棺椁,大门紧闭,不许生人吊唁,看样子,是想让江淮安安静静的走。 入殓的那天,是十月十四号。 那场秋雨淅沥沥的下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停了。 侯府的大院,异常萧瑟。 江歇自那日哭倒后就病了,到现在也起不来床,而年幼的江檀对死亡没什么特定的概念,只是见周围的大人一个个都铁青着脸,便听话的不哭也不闹,江璟抱着她,一言不发。 宁容左今早来了,见贺子沉的右臂好像粗了一圈,问道:“你手臂的伤处理了吗?” 贺子沉转头看他,此刻倒也没太多的敌意:“还没。” 宁容左微微皱眉,想劝却又没劝,倒是一旁的花君哑声担忧道:“师兄,还是让阿玥给你看看吧。” 崔玥也点了点头:“你的伤那么严重,再不处理的话,怕是胳膊就废了。” 贺子沉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口棺材上,好一会儿才摇头道:“先不急。” 花君知道他的脾气倔,只得叹了口气,自接到消息后,她也是没日没夜的哭,现下脑仁疼得要命。 “行了,该走了。” 慕容葏站在那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旁,这些天她消瘦的特别厉害,脸颊亦有些脱相,枯老的手指颤抖着拿开江淮脸上的白色丝帕,最后再看一眼。 因着天气转凉,她的尸身并未出现任何异常的腐烂现象,仍是栩栩如生的,好像你推一推,那双黝黑灵动的眸子就又会睁开,和你抬杠拌嘴。 绿真扶住慕容葏孱弱的身子,劝慰道:“老夫人,该合棺了。” 慕容葏心酸的推开她的手,最后叹道:“阿真啊,你别拦着我,叫我最后再看看她,就再看一眼,一眼还不成吗?” 说着,一直噙在眼眶的泪水无声流下。 绿真也是肿着眼睛,抿唇落泪。 而站在远处的穆雎再也忍不住,哽咽的躲进穆青柠的怀里,消瘦的肩头不停的颤抖着,几乎要崩溃。 “是我害了她。”她压声哭道,“我若是肯早些离开,那些人必定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下手。” 穆青柠鼻尖酸极,难过的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 穆雎痛苦的闭上眼睛,狭小的心室已经全被愧疚占满。 “姑娘!姑娘您不能进去!姑娘!” 院门处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是饮半城。 众人回头。 因着上次穆雎中毒的事,他们也认识了饮半城,江璟挥手,叫拦着她的家丁下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花君,她忙不迭的抓住饮半城,焦急道:“你你是不是来来救君幸的!” 饮半城憔悴的回头看着她,眼底尽是失意。 花君心头一颤,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饮半城此刻颇显狼狈,浑身透湿,她三步两步的跑到江淮的棺椁前,想都没想就大声喊道:“江淮!江淮!” 怎会有人应。 饮半城吸了下鼻子,伸手掐住江淮冰凉的手腕,素日跳跃欢腾的部位,此刻毫无生机,像是已经干涸了的土地。 她仍是不肯放弃,将手移到她的小腹上,口中吹起了哨声,那是素日唤醒九筋蛊的哨声。 数十声下去,饮半城的嘴角开始破皮流血,一滴滴的溅下来。 终于,在最后一声哨音寂灭后,她颓废的坐在地上,任由寒意攀上双腿,窜进四肢百骸。 院中的众人就那样看着,心头的悲哀却是不断的叠加。 与其余人相比,饮半城并非悲伤,她已经见惯生死,此刻的情绪更像是目的落空后的绝望,若非要说悲伤,也是为了那条养了十二年的九筋蛊而悲伤。 “到底是什么毒药啊,连九筋蛊也消化不了。”她难耐的扶着额,沙哑的低低道。 慕容葏的心在饮半城跌坐在地的那一刻,又一次沉了下去,她伸手理了理江淮的衣服,最后在她刺骨的脸颊上轻轻的停留一会儿,疲倦的起身,依依不舍的叹道:“钉棺吧。” 远处的贺子沉还是忍不住的攥了攥拳,侧目,宁容左却是一片平静。 一旁久候的两位木匠闻言,走了过去,抬起那沉重的棺盖,小心的放在棺材上,用力一推,‘轰’的一声,彻底合了棺。 慕容葏支撑不住,趔趄一步,绿真忙扶住她。 一位木匠小声道:“老夫人,钉棺了。” 慕容葏无力的闭上眼睛,睫毛犹湿,点了下头。 取出四颗寿钉,左二,右一,前一。 ‘当c当c当’ ‘当c当c当’ 那敲击的声音充斥在萧瑟的院子中,身上的衣衫好像又单薄了些。 当最后一颗钉子敲完之后,饮半城疲倦的撑起身子,只觉得一切都完了,转身,向院门走去。 宁容左狐疑的盯着她,却听那院门处有人暴喝道:“谁说盲儿死了!——” 那声音一瞬撼动阖府! 与此同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从外面冲进来一位体格健硕,面容狰狞,手持双花板斧的狂放妇女,她瞪着腥红的双眼,浑厚的声音从嗓中冒出:“盲儿!——” 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位面容冷峻,气势稳如泰山的男子,正是桥九娘之夫,贺子沉之父,六道阁宗主,贺荣。 贺子沉见她来了,道:“娘。” 桥九娘举着斧头,满脸怒火,喝道:“谁说盲儿死了!谁说的!” 贺子沉眉头微皱,语气多有不得已:“娘,盲儿确实走了。” 桥九娘举着斧头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凌飞的眉毛在看见祠堂那已经钉好的棺材时,缓缓的落了下去,眼眶刹那充红,身子一晃,就要倒。 贺荣忙接住她,心头自是痛极。 他根本想象不到那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此刻正躺在那冰冷的棺椁里,胸前的那颗红心,寂如死灰,再也不肯跳动一下。 饮半城无声的看着这一幕幕,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将要离去。 突然一双手伸了过来! 她回头,是宁容左。 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警觉中的猫,那双眸子没了素日的沉静,尽是不可思议,他一直抿着的嘴唇微微颤抖,说出来的话也有些破碎。 “你你听” 贺子沉闻言回头,见宁容左如此,有些不安道:“你怎么了?” “嘘——” 宁容左将手指抵在唇边,略有些惊愕:“你听。” 贺子沉以为他被这件事刺激的有些神经了,并未太放在心上,就在他转身想要进屋的时候,脚步却被一声细微的响动给拴住了。 ‘嗒c嗒c嗒’ 他手指一麻,愕然回头。 果然,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声音从那个已经封钉的棺材中传来,像是什么人在扣弄什么东西,若不集中注意力,极难发现。 “这是” 未及反应,身旁的宁容左早已经夺过了桥九娘手里的板斧,以迅雷之势扑向棺椁,贺子沉眼中大骇:“你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脱险 他这一喊,院中众人纷纷看向气势凛然的宁容左,江璟瞳仁一缩,喝道:“宁容左!” 宁容左充耳不闻,心中,一丝连他自己都不肯确凿的想法急速长出,他非要证实,否则今生难安! 想着,一板斧劈在了那棺盖上! 碎裂声起,木屑飞溅! 慕容葏几乎要吓昏过去,绿真焦急的喊道:“殿下!” 宁容左像是着了魔一样,又是几板斧劈下去,那迸裂开的木刺在飞射间无情的扎进手背,他却视而不见,一把扔下板斧,徒手把住那脆裂之处,猛地一拉! 沉重的棺盖被卸开,轰然翻在地上! 其余人竟鬼使神差的没有拦,心头皆不安的滋生出同一个念头! 宁容左粗喘着气,望着棺椁中静静躺着的江淮,眼中一紧,她的脸上已经不复方才那般纸白,双颊之上,竟浮了一曾极淡极淡的红。 犹如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弯腰将江淮搂在怀里,侧耳用力的贴着她冰凉的胸膛,大约几秒后,终于在那一片寂静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心跳声。 ‘扑通c扑通c扑通’ 目光一瞪,他心悬的张了张嘴,生怕这响动逐渐寂灭。 饮半城见势,也踉跄着跑了过来,伸手掐住江淮的手腕,果然不出所料,那脉象在颤了两下后,终于显现出来,仿佛干涸许久的旱地,刹那承雨露灌溉,且按的越久就越明显,几次呼吸过后,一如平常! 再将手按至她的腹部,感到那条小肉虫开始细微的律动,饮半城的眼里,终于浮出一丝希冀! 众人见这两人如此,都涌了过来,慕容葏将手指颤抖着伸到江淮的鼻翼之下,枯槁的肌肤上,终于有一丝微弱的热气交缠过来。 眼睛刹那间瞪大,慕容葏太过激动,一下晕厥了过去。 侯府,顷刻陷入混乱。 ——一——一——一—— 江淮醒来的那天,长安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薄雪。 屋外冷的打颤,屋内却温润如春,火星从炭盆里炸出,开出一小朵庆幸的花来。 慕容葏这些日子不眠不歇,死守在江淮的床榻前,绿真担心得很,怕她撑不住,又不敢劝,到底是桥九娘发了威,一通张牙舞爪之后,强迫她去睡了。 桥九娘的嗓门太高,榻上的人轻抖了抖眼皮,终于被吵醒了。 好像在一片布满迷雾的森林里穿行了许久,终于看到出口般,她恍然醒来,呼吸一重,沁凉的空气透入胸腔,激的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江淮转了转曜石般的眼珠,看到门口也正在看着她的北堂。 那个素来铁面的人,终于哽咽了声音:“大人。” 桥九娘的身体陡然一怔,转身看她醒了,眼泪一下夺眶而出:“盲儿!”说着,便激动的要去叫人。 北堂忙拦住她,道:“夫人莫急,还是我去吧,大人刚醒,怕是经不起热闹。” 桥九娘闻言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笑道:“也好,那你就告诉他们一声,叫他们都好好歇歇,等过两天才来。” 北堂欣慰的看了一眼江淮,转身离开了。 “师娘。”江淮的声音又低又哑。 桥九娘应了一声,坐在她旁边,握住她消瘦的手,心疼道:“感觉怎么样啊?” 江淮的手指僵硬的回握着她,道:“没事。” “还说没事?”桥九娘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你这次是要把师娘吓死了。” 正说,门帘被掀开,贺子沉走了进来。 “醒了?”他尽力控制着语气中的欢愉。 桥九娘看他这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恩。”江淮点头,撑着身子缓缓的坐起身来,桥九娘连忙帮她置好软枕,又将被子往上拢了拢,生怕她有一丝不舒服。 “醒了就好。”贺子沉语气平淡,颀长的身型稳重的停在窗前,抬头望着天上飘下来的细雪,紧抿的唇角终于往上勾了勾。 醒了就好。 桥九娘看着江淮毫无血色的唇瓣,担心道:“你这身子不好,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江淮轻活动两下胳膊,并没感到任何不适,倒是肚子饿的咕咕叫,想来也太久水米未进了,遂道:“师娘,我饿了。” “饿了好,饿了好。”桥九娘笑道,“你想吃什么,师娘叫人给备。” 江淮想了想,道:“我想吃您做的油泼面。” 桥九娘闻言,眼中一润,忙道:“好,好,师娘这就给你去煮面。”说着起身,抹着眼泪离开了。 贺子沉微呼了口气,心里不断庆幸,还好当初给她吃了那颗广陵仙,否则就算饮半城的那条九筋蛊帮她祛了毒,她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大的折腾。 江淮注意到他右臂上的纱布,愣了愣,她冰雪聪明,大抵也猜出来这是怎么弄的了,道:“师兄,其实那晚我已经不行了,若是皇上在长安设了埋伏,你这样没头没脑的闯进去,可怎么得了?” “盲儿。” 他沉声道:“只要你平安无事,我愿意这世间的每一个人在我心上扎刀。” 江淮手指一抖,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把视线移开了。 再低头,一滴泪无声的溅在白皙的手背上,她随意的抹了一把,转头看着书案上的那枝置在白瓷里的红梅花,在这样的天气里,开的尤其的盛。 气氛就这样,陷入了一阵寂静中。 不一会儿,桥九娘端着煮好的油泼面走了进来,贺子沉帮她把小饭桌放好,又放了一杯温水在旁边,轻声道:“小心烫。” 江淮应了声,低头看着那碗热气腾腾,香溢扑鼻的油泼面,红红的辣椒油和翠绿的葱花映衬的十分诱人,仅一眼,便口水欲滴。 她拿起那双象牙白的筷子,刚要动口,却听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卧房的门被粗鲁的推开,江璟携着浑身的冷风从外面冲了进来,他面色严峻,眉间有着从未见过的焦急。 江淮眼中不安,问道:“怎么了?” 江璟举起手上的玉诏,愤怒道:“君幸,方才皇上派秦戚来咱家下了玉诏,说要把你赐给端王做妃!” ‘叮’ 筷子和面碗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与此同时,江淮清楚的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胸腔内钻了出来,顺着那颗刻满伤痕的红心,疯狂的滋长着。 那是。 仇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重生 又是一阵让人心慌的死寂。 桥九娘忍受不了,开言打断了它:“不管什么事,先叫盲儿吃饱了再说。” 江璟立在原地,残存的理智被愤怒侵吞,一把将玉诏执碎在地:“欺人太甚!” 桥九娘微皱了皱眉,厉声道:“老大,你先出去!” 江璟眼中猩红,盯着面无表情的江淮,最后还是顾忌她的身子,咬牙离开了。 门帘被掀开,有冷风夹杂着细雪吹了进来。 桥九娘转过头,望见江淮眼底的冷淡,有些忧虑道:“盲儿” 江淮目视前方,咽了下口水,遂不管不顾的端起那碗烫手的油泼面,白白的筷子插进那通红的油面片中,一大口一大口的夹起来狠吞着。 贺子沉见她苍白的嘴唇被烫的有些红肿,微蹙眉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桥九娘知道江淮现在的情绪有些崩溃,也不开口说话,但那只给她擦嘴的手却不停的颤抖着。 她才刚从鬼门关把自己这条命给夺回来,转眼却又是深渊。 桥九娘背过身去,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漫出,一想到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更是止不住心酸苦叹。 江淮胸腔里的那颗心僵的不行,她盯着面碗,眸子瞪得蹦出血丝,不顾烫辣,只管大口大口的吃着,不一会儿,苍白的小脸就被逼出了一丝热红意。 将最后一片面吃完,她将手边的温水一饮而尽,空荡的胃里被这么一刺激,顿时疼了起来,江淮咬咬牙,靠在枕上,仍是一言不发。 她望着窗外那飘落的雪花,抹了把额头因着吃面而发出来的虚汗,却觉得,浑身都要被失落和愤怒汇成的洪水给淹透了,仇恨像是跗骨之蛆,一下一下的钻磨着她的信念。 这背叛不仅来自于皇帝,更来自于慕容秋。 她的亲生舅舅。 当那根针真的扎进皮肉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有这么疼,轻咳一声,多年的疲惫和心酸一下冲破眼眶,化为少许的泪水,浸湿睫毛。 江淮将头靠在软枕上,左右活动着下巴,被子里掩着的手也化为拳头,恨不得将天下万物都攥成齑粉! 桥九娘转过身来,终于心疼的说道:“盲儿,跟师娘走吧。” 江淮目光冷凝,语气砸地有力:“不走!” 桥九娘攥着她的手,怜惜的叹道:“盲儿啊,跟师娘回去吧,回大燕吧!” 江淮嗓子过了口水,却是刀割般的疼:“不走!” “你瞧瞧,你在长安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啊。”桥九娘痛心不已,道,“咱们不要这些了还不行吗?十九年前的事再惨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要你为它出生入死啊!你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江秦的心怎么就这么我狠!非要把那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差事硬压给你啊!” 江淮闻言,眼中一亮。 朦胧中,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间逐渐形成,心头浮着的那片迷雾被仇恨化作的劲风吹散,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明了。 从前,她只是在遵从父亲的遗愿而行走朝堂,为世子谋权,始终没有自己的目的,可经过这一死一生之后,她终于寻到了那个可以让她正式前行的理由。 那就是复仇! 她不仅要为长信王复仇,为世子复仇,更要为自己复仇,复这一死之仇! 她要让皇帝知道,这天下驰骋的每一方土地,江山润养的每一位臣民,皇城雕梁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属于他! 当年的李代桃僵,眼下的赶紧杀绝! 十九年前欠的,如今,要加倍奉还! —— 见江淮的眼底漫出一抹从未见过的冷冽,桥九娘有些心慌,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自打七年前来了长安后,像变个了人似的,心思阴鸷刁钻,细腻的让人害怕。 她挥手,让贺子沉离开,随后低低道:“盲儿?” 江淮回头,眉间一蹙。 桥九娘深叹了口气,仍是不肯放弃,最后试探道:“盲儿,跟师娘回大燕去吧,咱们不要这些了,师娘就想你好好的活着,还不行吗?” 江淮垂眸,语气幽邃:“师娘,我知道您疼我,可我总不能因着自己而放弃所有的长信旧臣,置他们于死地啊。” 桥九娘闻言无话,心中自是百味杂陈,好久,她才开口:“盲儿,你也知道,你师兄他” 江淮眼珠一转,道:“师兄他怎么了?” “你也知道,你师兄他等了你那么多年,就想让你” 说到一半,桥九娘突然住了口。 是啊,江淮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抬头,看着那个面色清冷的女孩,桥九娘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多余了,遂道:“罢了,你既然要继续留在这里,那我也舍命陪君子。” 江淮似笑非笑:“您要做什么?” 桥九娘咬牙道:“我也留在长安,陪着你。” 江淮摇了摇头,轻轻道:“师娘别玩笑了,我现在没事了,你们还是快些回大燕吧,这里实在是不安全。” “正是因为不安全,我才要留下来陪你。”桥九娘道。 江淮道:“师娘,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孩子气了。” 桥九娘停了一会儿,才道:“也罢,日月堂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我和你师父过两日就得走了,那就让你师兄留下来陪你吧。” “有百里在,不会出事的。”江淮淡淡道:“今后的路,我会更加小心的。” 桥九娘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话锋一转,她又道:“赐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江淮避重就轻,道:“先不提那个,我得先解决眼下的事。” “什么事?” “和亲的事。” 桥九娘点了点头,轻叹道:“是,这才是正事。“抬头,看着江淮,嘱咐道,“盲儿,日后一定要小心啊。” 江淮死攥着拳头,阴狠的视线咬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从牙缝里碾出这句话来:“从前我是三分善,七分恶,现在我要这朝上和我作对的每一个人,都不好过。” 桥九娘端茶的手一颤,旋即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一——一—— 过几日,江淮出手买下了侯府左侧的一所宅院,打通了两个院子的隔墙,筑了个月门,连着腾出来的北院作为驸马府,又流水般的花了许多银子,重新修缮格局内饰,就连其中配备的丫头家丁,也未从府上调,偏要去奴隶所挨个挑。 这么大的架势,在长安果真又掀起一波沸嚷。 不错,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 她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平梁嫡亲文修公主苏绾,要下嫁给他的大哥从一品大将军江璟,如此,皇帝想要收回玉诏或是更换和亲人选,都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远走 自皇帝那日下了赐婚玉诏,又过了一个多月。 江淮披着外衣站在廊下,望着那些从天上飘下来的鹅毛大雪,接了一片在手里,看着它在掌心化成一汪水,眼中竟出现了一丝少见的迷茫。 何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必这就是吧。 未雨绸缪。 皇帝还真是备得齐全。 等自己真嫁给了端王,做了端王妃,就要退仕,别说插手朝廷的事,就连素日露面都成了奢侈,到时候皇帝再在寻个鸟不拉屎的州,设一座端王府,把自己变相一囚,才叫彻底不动刀剑的除了大患。 江淮死命的攥着拳头,目视前方,心尖像是被针扎般难受,她又站了一会儿,打算回屋,却听院门处有人轻唤道:“盲儿。” 是宁容左。 她没有抬头,自从皇帝下诏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咯吱c咯吱’ 踩雪的声音由远而近,随即停下来,江淮的视线闯入一双黑色的金纹双蟒长靴,藏青色的狐裘斗篷一直垂到脚踝处,再然后,从那宽大的袖子里伸出一只温润纤长的手,缓缓的攥住她那被风吹得冰凉的五指,淡淡道:“怎么在这里站着?” 江淮抬眼,他亦是往日的极俊模样,下巴的棱角因着近日的消瘦,又清晰了些,却也显的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还好。” 宁容左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往里屋走去:“回屋吧。” 江淮无言,跟着他进了屋子,将外衣脱下挂好,架好屏风,走到火炉前,将手放在上方烤着。 宁容左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瓣,有些心疼,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将她单薄的身子搂在怀里。 江淮吓了一跳,却听身后那人低低道:“别动。” 宁容左将下巴埋进她有些硌人的脖颈处,热热的呼吸缭绕在她那细腻的皮肉上,轻轻一笑,攥住她放在火炉上的手,爱惜的揉搓着,道:“小心烤伤了。” 江淮本就是个不习惯身体接触的人,更何况是如此亲密,怎奈对方是某狐狸,她也只好忍下,歪了歪脑袋,轻笑道:“好痒啊。” 宁容左嗅着她肌肤上的寡淡梅香,探过去轻轻一啄,促狭道:“这样呢?” 江淮笑着缩脖子,转身脱开他的怀抱,道:“别闹了。” 宁容左盯着她左颊上那个小小梨涡,拽着她的手臂又靠近了些,低头凑过去,在她羞极的神色中,含住那正在微微颤抖的上唇。 江淮有些怕,眼睛眨的厉害,睫毛忽闪忽闪的扫在对面人的脸上。 宁容左本想就亲一下,可谁知她的唇软的要命,像是刚蒸好的鸡蛋糕一样,忍不住又啄了几下,然后再啄几下,根本停不下来。 江淮见这人像是小鸡啄米似的,没完没了,好笑的推开他,道:“好了。” 她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浑身的凌厉之气消了大半,尽是小家碧玉的温软模样,宁容左见着,更加爱不释手,低头在她唇上又重亲一下,道:“这才算好。” 江淮忍不住打了她一下,道:“起开。”说着,坐到一旁的桌上,斟了两杯热茶晾着。 宁容左坐在对面,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她。 江淮也不避开,心中忖度片刻,小声开口问道:“赐婚的事你知道了吧。” 果然,听到这个,宁容左眼中的温柔一点点的湮灭,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冰冷,他淡然道:“当然,全天下都知道了。” 江淮摊开的手掌缓攥为拳,道:“我不能嫁给他。” 宁容左轻轻一笑,捉住她的手,道:“那就嫁给我吧。” 江淮缩回手,脸色有些凝重:“别胡闹了,得快点想办法,我不能嫁给他,我不能退仕。” 宁容左半空中的手停了停,复又拄着下巴,百无聊赖道:“你是不想嫁给他,还是不想退仕啊?” 江淮头也不抬:“都不想。” “哪个更不想?”宁容左瞥眼。 江淮被问的一愣,抬头对上那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虽是一头雾水,却仍旧闷闷道:“不想嫁给他。” 宁容左盯着她低头时的小巧鼻尖儿,微抿的薄唇缓缓勾起,像月牙似的。 ‘’ ‘’ 对面那人好久无言,江淮疑惑的抬头,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宁容左就那样拄着手看她,看得她浑身都要化了。 “不是你这人。”江淮不得劲儿的往后仰了仰,道,“你这么看我作甚?” 宁容左微微抬身,极俊的面庞小狗儿似的往前凑了凑,声音低沉道:“看你长得好看啊。” 江淮脸色一瞬极红,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来。 宁容左眼睛眯着一笑。 “哎呀!” 江淮像是被烫到了般缩回手,攥着帕子擦了擦,红着脸嘟囔道:“你属狗的啊,还舔人。” 宁容左一咬下唇,又把脸往前凑了凑,道:“我属龙的” 江淮最受不了他来这一套,死皮赖脸的,索性站起身来:“真他娘的烦人。” 宁容左仰视着她,美滋滋的笑道:“我烦人?不如你烦人。” 江淮掐腰,怒目道:“别闹了,你快给我想办法。” 宁容左深吸了口气,站起身,一把搂住她:“嫁给我吧。” 江淮微蹙眉,道:“别闹了。” “我没胡闹。” “那就快给我想办法。” “这就是办法。” “什么办法?” “不想嫁给我二哥,那就嫁给我。” 江淮撇嘴,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索性配合道:“皇上不把赐婚的诏令收回去,我怎么嫁给啊!” 话说一半,已经被某狐狸打横抱起来了。 宁容左不等她挣扎,抱着她转出小厅,进了卧房,虽然想粗鲁但还是轻柔的把她放在了榻上,伸手一挑,将那幔帐粗鲁的放下。 江淮咳了一声,不安道:“你干什么?” 宁容左往下撑了撑身子,视线定格在她那起伏的厉害的微山上,咽了下口水,道:“把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牵着三个,抱着两个去找父皇,他肯定把你赐给我。” 江淮被他说的忍俊不禁,侧身要起,却再次被按了回去:“哎你——” 宁容左不客气的把手伸到她的衣衫内,低头,凉薄的唇一寸寸的掠过她那白皙的脖颈,在那娇嫩的肌肤上撩出一片绯红,含糊道:“就算不能马上吃,也得让我闻一闻吧。” 黄泉散的毒性还未全全排出,江淮依旧使不出什么气力,更别提动武抵挡,想喊,却又怕被别人看到这一言难尽的一幕,咬牙道:“宁容左,你别闹啊哈。” 宁容左狡猾一笑,放在微山上的手轻柔一捏,娴熟的技巧成功换来身下人的一声轻微娇咛。 像是春日里抻了懒腰的小软猫,轻轻一叫。 江淮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想到方才那么那啥的声音居然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去的,简直羞耻欲死! 宁容左盯着她的眼睛,停了几秒,竟一反寻常的把手又缩回去了。 江淮虽不知道他为什么放了自己,但好歹松了口气,扯了扯衣角,身子一轻,又被他拽着抱在了怀里。 胸口被撞得好疼,她蹙眉道:“又怎么了?” 宁容左的面容没了方才的轻挑,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怜惜和紧张,他抱得越来越用力,呼吸也越来越重。 江淮心底发虚,被他呼吸缭绕的有些口舌燥热,拍了拍他的背,道:“放放开。” “我怕了。” 他蓦地说道。 江淮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宁容左没有重复,好久,才轻声道:“我们走吧。” 江淮微微蹙眉,以为他仍是在开玩笑,遂道:“你说什么呢。” 宁容左一改往日的促狭模样,眉间尽是认真。 “我说,我们走吧。” 江淮眼睛一下不眨,似笑非笑:“走?去哪儿?” “去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宁容左眼底浮出一抹红意,语气沉静。 江淮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略有些担忧:“你你知不知道你在你在说些什么啊?” 宁容左盯着她,眼中的坚定几乎要蹦出来,道:“我当然知道,盲儿,跟我走吧。” 江淮躲开他炙热的目光,转过身去:“我” 宁容左扳过她的身子,又去靠近她的唇,渴求道:“跟我走吧。” 江淮一躲,那个吻轻轻的落在颊侧,她呆望着窗外的大片雪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在强烈的跳动着。 宁容左这是怎么了? 她咽了下口水,难不成是自己这一死一生,吓到他了? 的确,正如江淮所想,宁容左怕了。 尤其是在她死而复生的那一刻,他害怕那心跳声是假的,确定之后,又害怕那本就微弱的心跳声会再度归于平静。 还好,她又活过来了。 可是,她马上又要归于别人了。 宁容左这几日被折磨的快要发狂,他已经不想再失去江淮,一次又一次。 所以,一起走吧。 “盲儿。”他抱住她,低低的唤道,“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江淮闻言一笑,淡然道:“生老病死,不过人间常态罢了。” “你错了。”他道,“我生,为你而生,我老,为你而老,我病,为你而病,我死,为你而死。” 江淮心头一空,生硬的疼。 那人又道:“听我的话,跟我走吧。” 江淮抬头,望见宁容左眼中的深情,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好半天,才轻声道:“好,我跟你走。” 宁容左闻声,浑然一愣,激动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欢呼着,剧烈的跳动在原地。 他语气轻微,生怕她反悔。 “别骗我。” 江淮抱着他,澄亮的眸子盯着桌上的那枝开的极盛的寒梅花,那坚韧曲折的枝条是如此的百折不挠,正如她现在的心境,亦是坚定地。 她道:“当然是真的。” —— 窗外,雪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决定 又三日午后,留心居。 大雪纷扬了一上午,终于停了,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结着冰晶的屋廊下,江淮并花君和崔玥一起围坐在热意纷扬的火盆前,烤着通红皮儿的红薯,院内,江歇和江檀穿着厚厚的冬衣,冻红的小手抓了雪球,和一群丫头小厮打的热闹。 花君哈着气,看着嘴里冒出的白雾,笑道:“真是入冬了,你们看你们看。” 江淮没搭话,只低头帮这两位怕烫的祖宗扒着红薯皮儿,倒是崔玥一脸嫌弃的推开她,道:“起开,你早上吃什么了?” 花君黑脸:“拌了蒜苗吃。”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江淮,眼尖的瞟到她脖颈间的一抹红印儿,道,“哎?君幸,你脖子那里怎么弄的?” 江淮下意识的摸了摸,尽力克制着语气中的慌张,道:“没什么,可能挠的吧。” 花君并未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接过江淮递过来的扒好的红薯,望着她修长笔直的指型,白玉剔透的指尖,叹道,“君幸,你这手怎么那么好看啊?” 崔玥也附和道:“按理说,你自幼修炼断骨,手指应该随着时间变得粗糙宽肿的吧,怎么像是刚剥好的小葱儿似的。” 江淮翻手比划比划,无辜道:“有那么夸张?” 花君趁势道:“君幸,你跟我们说说,那断骨是怎么练的啊?” 江淮挑眉:“这可是我们六道阁的独门指法,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 崔玥‘啧’了一声,连连道:“我们是谁?你拿我们当外人吗?” 江淮瞧这两人认真的模样,绷不住笑,道:“你们真要听?” 对面二人小鸡啄米。 “也罢。”江淮又拿起一颗红薯,边剥边说,“这断骨是我们六道阁的独门指法,共四卷,十二章,总计二百零六招。” 崔玥恍然问道:“也就是说,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每一招对应一个部位?” 江淮笑道:“聪明,就是这么回事。” 崔玥思忖着点头,道:“然后呢?” 江淮垂眸,淡淡道:“我幼时体弱,内功修炼不了,只能专研巧功,又因为眼睛看不见,无法辨别远处的攻击,所以,只有近身攻击的断骨最合适。” “对了,我听说修炼断骨,手要进行七道加工,是吗?”花君问道。 江淮点头,将这七道工序,一一道来。 先是定骨型,是在本就标准的指骨上进行二次定型,首先,将手浸泡在药汤中,泡软骨质,然后再戴进特质的铁制器具中,期间挤痛难忍,半年后卸下,手指会变的异常细直,可以在攻击时轻易捏住任何一块骨头。 第二步增骨质,将宗内特质的药液无缝隙的涂抹在手指上,期间会伴随着奇痒脱皮。 第三步淬骨毒,在双手脱皮之际,浸泡在养骨的毒液中,让毒素充分进入骨髓中,以达清除多余杂质的目的,期间皮肉会伴随着剧痛而开始腐烂。 第四步除腐肉,用宗内饲养的细刁虫,食尽手部腐肉,期间痛楚自是难以言喻。 第五步开骨节,前四个步骤结束之后,双手骨节会变得其硬无比,为了手指可以灵活的嵌入每一条骨缝,便要挨个的去掰,十指连心,疼痛如狱。 第六步断骨,正式修炼。 第七步 “第六步已经完成了,第七步还要做些什么?”花君听了以上那些,胸口难受得紧,竟不知一切完美的背后,都是这般折磨。 崔玥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已经想到了,遂无奈道:“是换皮吧。” 江淮挑眉,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继续把扒好的红薯递给她。 崔玥接过,看着手里的红薯,苦涩一笑,是啊,扒了被火烤的黢黑开裂的皮儿,才有光滑香甜的瓤肉。 抬头,盯着江淮那张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清美面容,有些难过,不知道这丫头除去断骨外,又吃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得罪,毕竟,她幼时是个瞎子啊! 花君也满心不是滋味,明明是为自己的父亲报仇,扶自己的弟弟上位,却要江淮来承担这一切的折磨和痛楚,她抿了抿嘴唇,低低道:“辛苦你了。” 江淮眸中一闪光芒,轻声笑道:“无妨。” 三人皆食之无味。 “小姑!我也要吃!”小跑而来的江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她一双小脸红彤彤的,脑门尽是累出的虚汗,仍旧在兴头上,江淮嘱咐她小心,将手里的红薯递给她。 江歇见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促狭的抢走那块红薯,飞快的跑开了! 江檀气的大叫,团起个雪球掷过去,不偏不倚的正中目标! 又是一通鸡飞狗跳。 花君看着那将要熄灭的炭盆,问道:“君幸,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江淮拿起铁钩拨了拨,掩在下面的通红炭石又露了出来,被风一吹,又炸出星点的火花,她淡笑道:“当然是死灰复燃。” 崔玥眯眼:“那这股风,你想怎么吹?” 江淮呷了口茶,思量道:“等和亲之后,我再细细安排。”她说着,看向院中撒丫子跑的江歇,话里有话,“第一个就得安排他。” 花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江歇怎么了?” 难不成又惹什么麻烦了? 江淮看出花君所想,摆手道:“这小子近来读书用功得很,怕是想要明年夏天的科举考试。” 崔玥蹙眉:“你不希望他入仕吗?” 江淮微呼了口气,道:“江家五子,除去世子外,四个有三个都跳了火坑,我不能眼见他步我们的后尘,过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那你打算怎么办?”崔玥道。 江淮刚要开口,却被花君抢了先。 她眼睛一亮,道:“既不入仕,那就从商。” 江淮点头,附和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小子倔得很,不好劝啊。”说着,将残茶一饮而尽,似是自言自语道,“但愿我这次出事,能警醒警醒他。” 花君闻言,点了点头。 须臾几个时辰过,天将傍晚,两人在这里用过晚膳后便回宫了,江淮吩咐丫头将烤好的几个红薯送去太师府给还在卧病的穆雎,一通洗漱,准备睡了。 “大人。” 北堂从外面匆促赶回来,一脸风尘。 江淮并未回头看她,只是俯身将叠着的锦被展开,道:“回来了。” 北堂有些迟疑,好半晌才别扭道:“大人,他没来。” 江淮掀开锦被一角,放好软枕,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北堂上前一步,又道:“他没来。” 江淮抬眼看她:“我说我知道了。”说着,钻进被子里,道,“你去睡吧。” 北堂眉间一蹙,捉急道:“既然要爽约,当初为何还要互相承诺?” 江淮侧过身去,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低低道:“他这不是没来吗。” 停了停,又似笑非笑道:“他不是和我一样,都后悔了吗。” 北堂一愣,浑身的气力都泄了个一干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卖艺 翌日,天气晴朗。 江淮送走了师父一家,正要叫人关门,就听府门外有人急忙忙的冲了进来,笑道:“盲儿!” 原是穆雎。 她兴高采烈的拉住江淮的袖子,道:“身子怎么样了?” 江淮见她小脸跑的通红,淡淡道:“好多了,倒是你这着急忙慌的,要做什么去?” 穆雎笑道:“听说菜市口来了个卖艺的,咱们去看看吧!” 江淮不在意道:“不过是个卖艺的,有什么趣儿?无非是那几样,都看腻了,你要想看,待会儿叫歇儿给你耍一通,他这几日正好练功。” “耍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 江歇狐疑的看着自家二姐,道:“耍什么?” “哎,正巧你来。”江淮招手,指了下穆雎,“你灵儿姐姐要看杂耍,你就把昨天师兄教你的那一套棍法,现在使来看看。” 江歇闻言,顿生不快:“二姐你说什么呢,我这是正经的武学,哪是什么杂耍啊,不使!” “不使拉到,好像谁稀罕看是的。”被掘了面子,江淮也嘟囔道。 穆雎看着姐弟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急得跳脚:“就说,去不去!” 江歇奇怪道:“去什么?” “去菜市口看杂耍啊!”穆雎扬声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江歇因着江淮的事在府里憋的够久,早就想出去转转了,这下逮到机会,忙不迭的说道:“去去,二姐你也去吧。” 江淮摆手:“我不去,你们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穆雎气不过,索性和江歇一人一条胳膊拽着她,把她硬架到了菜市口。 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围的水泄不通。 叫喊声此起披伏,热闹的厉害。 三人挤到前头,江淮上眼一瞧,原是个卖艺班子,刚耍完猴儿,这会儿要拿出真功夫,又是胸口碎大石,又是银枪刺喉的,其中一个甚至说自己可以手掌插铁砂。 穆雎眼界窄,看到这些自然新鲜的不得了,至于江歇倒是有些失望,他凑到江淮耳边,小声道:“二姐,你看那人比猴儿还瘦,能行吗?” 江淮邪乎的蹙了蹙眉:“行不行就将就着看吧。” 江歇呲呲牙,冷风吹得牙花子好疼。 只见那个瘦猴儿光着膀子,挺着条条清晰的肋巴骨在各位看客前转悠了一圈,又自己‘咣咣’捶了两拳,随即捧起旁边的一碗烈酒喝了,躺在都已经结了冰的长型木椅子上,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另有一位力量型的壮汉将一旁靠着的厚石板抬起,小心的放在瘦猴儿的肚皮上,穆雎眼见着瘦猴儿的肋骨硌的铁青,微嘶了一声。 身后突然有人攥住了她冰凉的手,穆雎本以为是江淮,却觉得尺寸有些不对,回头,竟是黎泾阳。 “你怎么” “嘘——”黎泾阳好看的手指小心的抵在唇边,指了一下那又举起一柄木把锤子的壮汉,道,“快看,看个卖艺也能分心。” 穆雎一脸无措,回头看了一眼江淮和江歇,那两人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她拘谨的缩了缩肩膀,想抽回被握住的手。 黎泾阳察觉到她的动作,促狭一笑,先是顺她的心思把手松开了,随即又偷摸的把手伸进了她的袖子里。 “呀!” 手臂突然受凉,穆雎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众人的视线顿时聚焦在她的身上,当然,那个举着大锤的壮汉也注意到了,他皱着黑炭般的面容走了过来,粗鲁的把锤子递到穆雎面前,吼道:“姑娘是不相信这锤子是实成的吗?” 穆雎哪里是这个意思,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壮汉明显不依不饶,继续把锤子往前递:“姑娘若不信,大可检验一番。” 正在穆雎无措之际,一旁的黎泾阳直接把那越靠越近的大锤子接过来在手里,愠怒道:“她一个姑娘家,连桶水都提不动,你叫她提锤子?” 他说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黎泾阳微微挑眉,怎么?如今英雄救美都这样了吗? 倒是穆雎反应快,小声道:“你快把锤子还给人家。” 她这一说,黎泾阳才反应过来,方才壮汉在拿这柄锤子的时候,两手同用而且还十分吃力,到了自己这里 只是这样直接还回去实在是太拆台了,黎泾阳眼睛咕噜一转,做作的颤抖着双手,道:“哎呀呀,胳膊折了,胳膊折了” 壮汉脸色铁青,一把接过锤子,正经的咳了两声,走到躺着的瘦猴儿面前,将锤子夹在粗壮的大腿间,冲着手掌啐钉子似的啐了两口吐沫,复拿起锤子,对着四周的看客大喊道:“三老四少!各位好看!待会儿一锤子下去!人要是死了!全当给各位添个红彩!但要是石头碎了!您就给碰个钱场!” 说着,轮这锤子砸了下去! ‘轰——’ 这一声下去,围着的人集体往后退了一步,唏嘘声四起。 石板碎了,有灰白的烟从碎裂的缝隙中露出,而那压在石板下的瘦猴儿没了声音,就在所有人以为瘦猴儿死了的时候,壮汉突然大喝一声:“起来!” 穆雎吓了一跳,却见瘦猴儿又重新张开深陷的双眼,虽然还活着,但砸的有些迷糊了,壮汉挥手,两个同伴将瘦猴儿架走了。 “好——”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开始鼓起掌来,甚至有掏钱的了。 壮汉见势,拿出银盘子来准备收钱,却听那个带头喊好的人说道:“慢着。” 众人看过去,是个女子。 那女子身姿颀长,面容秀丽,眉间挑着个飞扬的弧度,凛凛冬日,他却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薄冬衣,似笑非笑的站着。 江淮蹙眉:“陆颜冬?” 而身边的江歇已然愣住了,青嫩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红,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什么。 陆颜冬明显也看见他们了,但却没理。 那个壮汉见势,大声说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陆颜冬淡淡道:“哪有一轮儿就收钱的。” 壮汉不屑道:“那你想怎样?” 陆颜冬一指不远处那锅已经炒好了的通红铁砂,笑道:“你再来个铁砂掌,我一起给钱。”说着,掏出袖子里的钱袋子,顺势一瞥。 那钱袋在空中带着银钱的碰撞声划出一道秀美的弧线,随即,挂在了大铁锅的把手上,随风摇晃。 壮汉打量她一样,大嘴一咧,笑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洗脸(三更) 壮汉将那锅炒好的砂子端到前面的凳子上来,众人都伸着脖子去看,各个一脸好奇,倒是江淮往后靠了靠,心道这哪里是铁砂,分明是磨好的细砂,骗谁啊。 江歇和黎泾阳也看出来,对视一眼,会心的闭了嘴。 自己倒是吃饱喝足了,没必要砸人家过活的生意场子。 壮汉接过一旁同伴递来的铁铲子,贴着锅沿儿炒了两下,翻出下面更红的一些来,这一翻,热意顿时扑面而来,夹杂着味道呛人的白烟。 黎泾阳下意识的伸出白净的手掌挡在穆雎的面前,怕熏到她,而被细心呵护的某个人,害羞的别了别头,却见到江淮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 穆雎绞着手指,遂把脑袋别到一边。 “别动,头发抽在身上好痛。”身后那人埋怨道。 “哦。”穆雎嘟囔了句。 “看好了!——” 壮汉横跨一步,扎着不标准的马步,将手里的铲子一扔,深吸了口气,脸涨得通红,随即抬起双手置在肋骨两侧,对着滚热的砂子,转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陆颜冬,喝道:“姑娘可看好了!” 陆颜冬潇洒的扬了扬下巴:“开始吧。” 壮汉提着丹田气,聚汇于掌心,像是两把利刃,随着口里冒出的每一声暴喝,‘刷刷刷’的交替插在砂子里! 穆雎呲着牙,平时喝茶溅出水来都疼的要命,更何况是把手伸到那刚炒好的,还通红冒亮的砂子里! 江淮看那壮汉忍得痛苦,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啧’了一声,把手里准备赏的铜钱儿默默地换成了散碎银子。 江歇也蹙着眉,小声问道:“二姐,你修炼那个断骨的时候,是不是也插铁砂啊?” 江淮侧头看他,回答道:“没。” 江歇不信:“那你练什么?” 江淮眨眨眼:“杀人。” 江歇一脸无语,遂又转过头去。 那壮汉还在左右手交替不停的插着,粗糙的大掌在肉眼可视的速度下变红,这么冷的天,他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浮出一片片的汗雾,腹部的雄厚肌肉也随着暴喝声不断的收缩反弹,收缩反弹。 黎泾阳看了一会儿,视线不知为何转移到了江淮的身上,想起她那夜从油锅里捞水杯的场景。 那可是冒着泡的油锅啊! 她却像没事人似的,若不是时间紧迫,估计在里面洗个手不成问题。 微呼了口气,他又把头转了过去,心里有些沉闷,怕是江淮幼年时期为这一双手吃了不少的苦啊。 又过了几分钟,被炒的细砂缓缓变凉,壮汉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黢黑的胳膊粗鲁的摸了一下额间的汗水,翻出来的掌心也裂开了好几个细口,他却硬撑着面子,抓了把雪搓着,边搓边喊道:“我这两个巴掌!每个有五百斤!” 不出意料,众人又是一通捧场,江歇趁机问道:“真有五百斤吗?” 壮汉看着他,道:“当然。”说着,两掌十分轻微的拍了一下,吹嘘道,“就这样,五百斤!” 他说完,取出银盘来将众人赏的钱儿都结了,走到江淮二人面前,见她手里的碎银子,顿时喜笑颜开,忙把盘子往前递:“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江淮刚要放银子上去,却又把手抬起来了,壮汉不明所以,只听她道:“你这两个巴掌,五百斤?” 壮汉挺了挺胸,道:“五百斤,轻轻一碰就五百斤!” 江淮眉间蹙着,煞有介事的问道:“那你早上洗脸的时候,轻轻一碰” “哎呀二姐!”江歇趁着江淮没坏人家事的时候,赶紧把银子给了,拽着她出了人群,道,“你明知道他是糊弄人的,还非得拆穿人家吗?好家伙,你倒是衣食不愁,人家兴许几天没吃饭了呢。” 江淮被他唬的一愣,旋即不屑道:“依我看啊,就那个瘦猴儿好几天没吃饭了,剩下的都酒足饭饱呢。” 江歇说不过她,回头寻了一眼穆雎和黎泾阳,却发现那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连个影儿也没有。 江淮拽了他一下,笑道:“就别管人家了,到时候让黎泾阳送那丫头回家,咱们走吧。” 江歇和黎泾阳的关系自不必言说,也知道他的人品,遂点了点头。 “御典大人。” 陆颜冬叫住将要离开的两人。 江淮脚步一停,倒是把她给忘了,转身扯了个好脸,道:“陆统领。” 陆颜冬瞟了一眼旁边有些局促的江歇,淡淡道:“没想到大人恢复的如此之快,这才几天啊,病好了?” 江淮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在宫里风光得很,毕竟她是除了自己以外品级最高的掌外女官,旋即坏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身子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说不定今晚再睡一觉,明早就能赶去上御司上职了呢。” 果然,说到这个,陆颜冬的面容顿时冷了下去。 江淮正窃喜着,却听身旁的三弟开口道:“陆统领,上次在草场,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陆颜冬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冷冷道:“无妨,我陆颜冬还做不到见死不救。” 江淮眼中一缓,陆颜冬这人虽然好胜心重,但起码还是很有原则的,倘若那日自己站在她的立场上,怕是不会出手相救的。 “陆统领客气。”她道,“不知统领这是要去哪里?” 陆颜冬看着她,道:“不去哪里,就是闲逛逛,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御典大人,真是巧了。” 哪里是巧啊,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吧,江淮心中悻悻的说着,遂客气了一句:“既然都碰上了,不如同我们去侯府喝一杯茶吧。” 江歇眼睛一亮,猛地甩头看着自己二姐。 江淮不明白他的目光,本来都想走了,却听陆颜冬出乎意料的笑道:“那敢情好了,既然大人说了,我也不推辞,就上门讨杯茶喝,还望大人不嫌。” 江淮转头,打量着她的神色。 是平常的陆颜冬啊。 难不成脑袋被驴踢了? 江歇哪管这么多,生怕这两人反悔,一个劲儿的说道:“二姐,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江淮动了动嘴,扯了抹笑:“陆统领请。” 陆颜冬同样笑着伸手,道:“御典大人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偶遇 见到陆颜冬,一直在侯府门口等着江淮的北堂,有些不明所以。 江淮见她在门口不进去,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北堂瞟了一眼陆颜冬,欲言又止。 陆颜冬见势,淡淡一笑,道:“既然御典大人事务繁忙,我也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祝贺大人康复之喜,告辞。” 江歇一急,险些出口去拦,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陆颜冬转身离去。 “大人,她怎么来了?”北堂蹙眉问道。 江淮似笑非笑:“我哪知道她突然抽什么风,我不过是客气一句,谁知道她真来了。” 江歇听她这话,气不过,哼了一声,撞开她的肩膀就往里走。 江淮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把拽住他,上下打量道:“她走了,你哼什么?” 江歇扯回袖子,不快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她是救了我的命啊。”他说完,本来要走,却又停下来补了一句,“难不成你一直想要欠她个人情吗?” 江淮眉梢一挑,抱胸道:“差点被刀劈死的是你,又不是我,要欠人情,也是你欠。” 江歇说不过她,气冲冲的进去了。 江淮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奇怪,但现下只能搁置一旁,转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北堂答道:“大人,方才善缘寺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王妃要见您。” 江淮闻言蹙眉,道:“现在?” 北堂点头,道:“马车已经给您备好了,” 江淮点头,一边绕去侯府侧门,一边道:“告诉母亲了吗?” “说了,老夫人叫您早些回来,若是太晚了,就宿在寺里,千万别趁夜往回赶,不安全。”北堂掀开马车的帘子,扶江淮上去,道,“属下陪您一起去。” 江淮本想拒绝,毕竟有百里在暗里保护她,但死了一次后,神经好像更敏感了些,多了一个人,心里也安生,遂让她同上。 马车从侯府出发,不紧不慢的驶向城西。 须臾半个时辰过后,马车停在了那条通往善缘寺的小路前,两人从车上下来,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等出了小路,江淮刚要右拐走去善缘寺,却听左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御典大人?” 江淮闻听此声,浑身一紧,脸色登时有些难看。 随后的北堂见她如此,疑惑的把头转向左边,愣了愣,下意识道:“明王殿下?” 宁容左站在不远处,一袭藏蓝色的双层冬衣在身,风姿清卓的伫立在萧冷的风中,岿然不移,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那个不肯转身的人身上,淡然道:“御典大人,巧啊。” 江淮稳住心绪,转过身来,报以微笑:“下官见过明王殿下。” 北堂看了一眼宁容左身后的修仁,却见那人狠狠的剐了自己一眼,她顿时心生不悦,明明是他自家主子说好了又反悔,还有脸瞪自己,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宁容左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过来,刚要开口,却被江淮抢了先,她道:“殿下好兴致,这么冷的天儿,还有心思来拜佛。” 宁容左一下不眨的盯着她,淡笑道:“御典大人不也是吗?” 江淮眼底微沉,并未忌讳的说道:“下官其实是来探望王妃的。” 宁容左挑眉,话里有话:“那本王今日也不是来拜佛的。” 江淮大抵知道他要说什么,面色一冷。 果然,宁容左道:“本王其实是来等人的。” 江淮将视线投到别处,道:“等人?什么人还要您等。” 宁容左思忖片刻,才淡淡道:“负心之人。” 江淮微蹙眉,心头甚是不快,明明他也没来,居然还恬不知耻的职责自己爽约,想着,冷冷的道了一句告辞,便要离开。 宁容左一把抄过她的手,五指微微用力,不让其挣脱。 江淮眼中明生厌恶,看的宁容左心里一气,索性把她拽的又近了些,语气威逼:“御典大人,王妃又不走,您就陪我去不远处的十里亭,坐坐吧。” 说着,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就走。 “大人!” 北堂暗惊,忙喊道。 江淮甩不开某只狂躁狐狸的手,给北堂甩了个眼神,叫她先进寺里。 而一旁的修仁则十分会看眼识的留在原地,面无表情。 北堂顺势开口问道:“你方才瞪我做什么!” 修仁回头被她那张铁青的脸骇了一骇,局促道:“你心里清楚。” 北堂眉间紧蹙:“明明是你主子没来,还有脸瞪我!” 修仁听这话,立刻气急道:“谁说我们家殿下没去!分明是你家大人爽约!” 北堂闻言,一瞬怔住。 “明王殿下那日来了?” ——一——一——一—— 等江淮被宁容左强横的拽到目的地时,发现那里已经备好了茶水瓜果,回头气恼的看着他,这哪里是偶遇,分明是伏击! “坐下!” 某狐狸拿出了命令式的语气。 江淮一双大眼睛怒视着他,遂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椅上。 宁容左嘴上不说,却还是抄起一旁斜放着的椅垫递给她。 江淮虽然气着,但理智还是有的,冻到别人也不能冻到自己,遂接过来垫在屁股下面。 宁容左知道现在两人都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气话,索性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等她歇火,也等自己冷静。 时间就这样,从两人相碰的视线中悄声流过。 “那天为什么没出现?”宁容左双指掐着那盏茶,终于开了口。 “你不也是没出现吗?”江淮丝毫不退。 “你怎么知道我没出现?” “你出现了吗?” “我当然出现了。” “我怎么没看到你出现。” “你没来,自然没看到我出现。” “我虽没去,但是北堂去了,她说她没看到你出现。” “我出现了。”宁容左说着,指了一下亭边的林子,目光灼然,“就在这里等你,一直到翌日黎明。” 江淮心头一动,下意识的坐直身子,两秒后,恍然一笑。 怪不得他这么生气,原来爽约的,其实是自己。 但是。 她丝毫无愧的质问道:“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而不是出来等我。” 宁容左闻言,漆黑的眸子一闪诡光,遂呷了口茶,仍是没有开口。 江淮往前靠了靠,目光澄亮清晰,却不如思路清晰:“你是要等我出现后,再出现是是不是?” 宁容左面色无异,不慌不张的侧过头去,依旧不答。 江淮笑出声来,却是讽刺的味道,她干脆直接把脸靠了过去,灼热的呼吸喷在他单薄的唇上,淡淡道:“那我问你,如果那天我真的出现了,你会从这里走出来吗?” 宁容左转回头,对上她精明的眸子,轻声道:“会。” “得了吧。”江淮坐回椅子上,呷着茶笑道。 宁容左十指交叉垫着下巴,炯炯的望着她:“为什么认定我不会出来?” 江淮也做同样的动作看着他:“因为我知道,纵使这全天下的人都能放弃那个九五皇位,你宁容左也不会。” “为何?” “就因为,你是宁容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对峙 听到这话,宁容左脸上的玩味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意。 江淮这一席话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镰刀,将他一直所掩饰的,所不敢面对的一切挑破,全全摆到明面上来。 正如皇帝那日所说。 “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你,即便这天下人都要美人,你宁容左也不会。” 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那光滑的杯壁,目光沉邃,蓦地自嘲一笑,想着自己或许就是因为皇帝的这一句话,才想要和自己的真实心意对着干,以此证明他是深爱江淮的。 所以那日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是那种将情爱摆在第一位的人,到头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同时,也高估了江淮对自己的真心。 江淮察觉到他脸上的细小变化,心头微生复杂,旋即垂眸。 宁容左转回目光,双眼透出一片平静:“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来。” 江淮抬头着他,道:“我走了,其余人怎么办。” “谁?” “我的亲人,还有长信旧臣。” 宁容左点点头,呷了口茶。 江淮见他态度模棱两可,深吸了口气,随意道:“那咱们就这样吧。”说着,就要起身。 宁容左的身型猛地倾轧而下,右手掌像是蕴着巨力的虎爪,一把按在她的手背上,目光映出一丝愠怒的寒光:“怎样?” “你是真明白,没必要装糊涂。”江淮分毫不惧,目光也一分分的冷了下去,与他正式对峙。 宁容左又靠的近了些,坚挺的鼻尖轻碰着她的鼻尖,将她的呼吸全全吞入口中,道:“我是真不明白。” 江淮伸手推他:“咱们那日约好了午后未时在这里见面,然后一起远走,可我没来,你也没来,这还不明显吗?” 宁容左发狠的攥住她的手,越说声音越凝重:“我来了。” “是,可你躲起来了,你想看我会不会出现,然后再斟酌不是吗?”江淮面色无情,“宁容左,比起我,还是你的选择更让人可恶吧!” 宁容左胸口起伏的厉害,手也越攥越紧,可对面那人仍是一副感受不到的模样。 江淮硬抽回手,望着那通红的指缝,道:“宁容左,都是自私的人,咱俩,谁也没资格指责谁。”说着,起身,转身。 手,却再次被人拽住。 一拉,一推。 背后狠狠的撞在那结了冬霜的亭柱上,宁容左抵在她的身前,每一次呼吸都流露出一分带着恼羞的怒意。 江淮也面容冷凝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但心里,却极其不是滋味。 想着约定那日,温暖的榻上,他和她也是这样的距离,只是那一刻,他二人的心没有像现在这样透冷,像现在这样遥远,像现在这样,真实。 也许,只有不断的逼近预想的终点,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而她和宁容左的最终选择,都不是爱情。 宁容左把脸又凑得近了些,驳杂的目光一寸寸的割着她细腻的肌肤,道:“你走,可以,但把话给我说清楚。” 江淮抬了抬脸,道:“什么话?” 宁容左嘴角怒勾,低头在她的唇上狠啄了一下,道:“什么叫就这样吧,你是要和我‘互不思量’了吗?” 江淮不快的蹭了下嘴唇,眉头紧皱:“说的好像你思量过我似的。” 宁容左望着她双颊上的绯红,讽笑道:“你不也是吗?正好,咱俩半斤八两,天生是一对。” 江淮对他这副神态厌恶至极,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道:“宁容左,别闹了。” “” “” “我没闹!” 宁容左酝酿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脸上是甚少出现的失态,他此刻是真的怒了,大吼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别闹了别闹了,可我从来都是真心的!从来都不是胡闹!从来都不是玩笑!” 他吼完这些话,趁着江淮微愣之际,再次低头吻下她的唇,力道重的要命,江淮疼的眨眼,口腔里被撞出一抹腥涩的味道,舌根一润,咽了下。 两秒后,宁容左松开嘴唇,面容寒极:“江淮,好歹,我那天还去了。” 江淮听他这话,眨了眨眼,笑了,抿了下嘴里的血,道:“是,殿下说的不错,这件事是我爽约,是我对不起你,像我这种女人根本配不上您的天潢贵胄,我还是回去找我师兄吧。”说着,推开他铁链般的手臂,准备离开。 “你敢!——” 话音未落,那被推开的手臂猛地袭了上来,藏青色的袖布兜着凛冽的劲风,蕴着万斤之力,一拳打在那根柱子上! ‘轰’的一声,柱面结的厚厚的一层冰尽数开裂掉落,亭顶的积雪也纷扬而下,被冷风乱吹着,进了两人的衣衫里,由体温暖化,在肌肤上缓缓流下。 江淮的身型一瞬僵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与此同时,鼻翼下掠过一缕炙热的腥涩锈味,她侧目,宁容左紧攥的拳头一动不动,与柱子接触的部位一片猩红,有粘稠且刺目的血从那里滴了下来,溅在雪地上,开出一朵艳红的六棱小花。 她无声的闭上眼睛,咬牙咬的‘咯吱咯吱’直响,片刻,愤恨的掏出老乌木给的伤药,另一只手夺过他僵冷的拳头,用牙叼开上面的布塞,刚要洒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却听他不冷不热道:“不是不管我了吗?” 江淮瞥眼,恨不得从眼睛里飞出一柄刀子扎死他,低头把伤药撒上,又取出白净的丝帕帮他包扎,一边包一边嘟囔道:“我他娘的真是闲出屁来了。” 宁容左动了动下巴,望见她那挺翘的白净鼻翼,再一次低头含住了她微肿的唇瓣,这回,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让以为他又是发疯的江淮有些手足无措,还未包好的帕子从指缝中溜走,无力的落在雪面,吸了点红红的血在上,衬的梅花绣样活灵活现的。 宁容左一个转身,将她抵在柱子上,唇上辗转,尽是专属于她的呼吸和清味,而那拄在柱子上的手也不老实的游进她的衣衫内,在她滚热的肌肤上灵巧的挑拨着,激起一层层的颤栗。 江淮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下意识的去推搡,但体虚力弱,实在是抵不过,干脆抬膝,想再给他一下! 可那人却轻而易举的挡住了,他埋在她的颈边,白净的牙齿叼了叼那小巧的耳垂,凉凉的,软软的,笑道:“同样的招数,我不会再吃第三次。” 江淮眼眶一润,拼尽全力的想要推开他,却听他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既如此,就这样吧,你我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我不会再去追究你是否出现,你也不必指责我的隐藏,有些事,就是没办法挑明说破的,不是吗?” 江淮听着,趁他松懈,一把推开他,目光没落的像是一块蛛网,旋即抹了下自己已经微微发痛的嘴唇,转身阔步向善缘寺的方向走了。 宁容左立在原地,望着江淮那倔强却又赏心悦目的背影,蓦地扬声喊道:“不许和别人走!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那人脚步一块,语气也提了上来:“你他娘的做梦去吧!” 宁容左薄唇微勾,眸子上结的那层冰霜也逐渐化开,终于在此刻,笑出淡淡的声来。 不错,就这样吧。 也许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 不退,也不进。 这样悄无声息的掩饰着,才能得到,他们各自想要的。 只是,宁容左微蹙了蹙眉,心底一个久居不消的疑惑,再次浮了上来。 他清楚自己想要的,却不知道,江淮到底想要什么。 亲人与旧臣的平安? 是,但绝对不是全部。 “老四。” 一旁的林子里,恒王扬着眉毛走了出来,打趣儿道:“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往上贴什么啊。” 宁容左瞥眼,道:“二哥我发现,你有时候怎么这么烦人啊。” 恒王忍不住一笑,道:“你看,我说的吧,你得听我的指点,自己冒进容易出岔子。” 宁容左转身,轻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恒王淡淡道:“你得润物细无声,这样,你帮我把穆雎弄到手,我就帮你” “别做梦了。”宁容左蹙眉,片刻,凝望着某人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的呢喃道,“江淮,你到底想要什么?” 恒王往前凑了一步,接过话茬:“看样子,她想要的,是你给不了的。” 清淡一笑,宁容左出口的话被冷风吹乱,一个字一个字的消散在这个漫长的冬日里。 “” “” “无妨,至时天下都是我的,何愁一个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试探(三更) 善缘寺。 虽已入冬,但前来进香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江淮遥望着门前那颗挂满薄雪的枯梨树,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再次咬了咬牙。 “大人,这边请。” 不一会儿,有位小僧走了出来,引着她去了后院的一所干净的禅房,道,“王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江淮合十手掌,点头道:“有劳师父了。” 小僧问道:“天色将晚,不知是否需要为大人准备客房?” 江淮抬头,打量着那阴闷的长空,心道又是一场大雪要下,遂道:“那就麻烦师父了。” 小僧施礼,转身离开了。 江淮回过头,在门口站了好久,才轻轻的敲了敲。 “是江淮吗?” 房内,传来一道平淡而安逸的声音。 江淮应了一声,那人又道:“进来吧,外面冷,记得把门关好。” 江淮闻言,轻推开门,趁着风雪还没灌进屋内,忙把门合上。 转身回望,一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目光平和的看着她。 此女子,正是长信王妃,漠岭长公主,映蓉。 自佛门之变后,她为了保全花君的性命,在皇帝的威逼下,‘自请’到善缘寺修行,发誓终生不出寺庙一步,时光荏苒,光阴穿梭,至今已有十九年整。 夫君惨死,儿女分离,江淮本以为她这十九年该生不如死,却不想她却看得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开明,虽已年过五十,但脸上丝毫没有一丝被愤怒填心的狰狞,反而一片宁静与安祥,甚至那双眸子,都亮的像是新生的幼儿一般。 她穿着素日的那件灰色长衫,发髻整洁不乱,走过去跪在小厅置备的佛像前,口中细微呢喃,手上一串龙眼菩提‘咯咯’作响。 江淮也是年初来看过她一次,遂道:“王妃,不知您今日叫我过来,有何要事交代。” 映蓉没有开口,只是指了一下身后侧的那个蒲团,叫她也一起跪下来。 江淮打量着她挺直的脊背,利落的跪了下来,而且甚识时务的没有再次开口。 果然,映蓉自叫她坐下后,也不说话,只是默念佛经,轻敲木鱼,恍若小厅中唯自己一人。 江淮也不捉急,反正今夜要宿在这里,耗就耗吧。 只是即便精神吃得消,身子也吃不消,须臾一个时辰过去,江淮明显撑不住了,膝盖像是被千万根根同时扎下般痛麻,再揉一会儿,彻底没了知觉。 就在她即将梦周公的时候,映蓉那清冷的声音终于划破稀薄的白烟,传入耳中:“身体怎么样了?” 江淮一个激灵,半醒道:“有劳王妃挂念,已经无碍了。” “慕容秋还真是心狠手辣,自己的亲外甥女,他都舍得下手。”映蓉再次道。 这回,江淮算是彻底醒了,她盯着映蓉那坚挺的背影,不安的咽了下口水,心道这长安皆传她是被自己的婢女所谋害,怎的映蓉知道幕后的真凶是慕容秋? 映蓉面容清淡:“我的脚虽被困在这寺里,但我的眼,我的耳,藏在长安的每一个角落,我不光知道这件事,我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江淮微蹙眉,手指紧张的攥了攥。 映蓉缓缓的起身,坐在一旁的简朴木椅上,挥手叫她同坐,将面前那杯早就凉掉了的劣茶推给她,淡淡道:“这次的事,辛苦你了。” 江淮有些口渴,便把凉茶将就着喝了,道:“无妨。” “石林的那次,苟良的那次,拆坟的那次,洞庭峰的那次,加上这次。”映蓉伸出手指,道,“一年之内,五次杀身之险,你都避过来了。” 江淮瞳孔聚缩,手里攥着的茶杯发出一道清晰的碎裂声,素来平和的心此刻跳得微剧,抬眼,对上映蓉平静却又洞悉一切的视线,默默的低下头去。 怎么回事,自己的一举一动她都这么清楚!? 映蓉并不想做任何解释,只是思忖片刻,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扶彦儿上位,替长信王报仇的事,说白了,也只是我们的家事。” 江淮抬头,眸间复杂。 映蓉面色不变,继续道:“你若是觉得此条路太过艰辛,也不必继续往下走了,彦儿的身子怕也挺不到” 至此,江淮已经全全明白了她今日的目的,那就是试探自己。 她怕自己经历过此次的事后,信念动摇,毕竟就像师娘所说,十九年前的事再惨烈,也和自己丝毫无关,而自己挺身犯险,只是在固执的遵循着豫国公临死前的那一行托嘱。 二年掌内,五年掌外。 整整七年,举步维艰。 只为了,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仇事。 心头泛冷,那是被轻视后的恼怒。 江淮打断她的话:“王妃说的哪里话,长信王生前上能顾江山社稷,下能顾黎明百姓,如此贤明仁德之君,就应该是下一任国主。”说着,停了停,继续道,“为他报仇,那是天下百姓的责任,不光是您的事,更别提我和一行旧臣。” 映蓉听她这话,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一稳,久垂的唇角也稍微勾起。 江淮瞥见,又道:“所以王妃,请您放心,休说这是一条荆棘之路,这条路即使铺满火炭,横遍尖刀,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因为现在,我不光是要为长信王报仇,更是要证明一件事。” 映蓉抬眼,含笑看她:“什么事?” 江淮对上她的视线,一丝不苟的说道:“欠的,该还,从前的,现在的,加倍还。” 映蓉终于动了下眉毛,道:“明王呢?” 江淮闻言,情绪却是出乎意料的稳定,不卑不亢,语气清淡:“我心装着他,但不全是他。” 映蓉听这话,缓缓的站直身子,微微抬头,看着江淮:“倘若有一天全占满了呢?” 江淮仍是面无表情的,道:“不会。” 映蓉笑了,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江淮也回以淡淡的微笑,道:“因为我最拎得清轻重不是吗?” 映蓉笑了出了声,端起一旁放置的茶喝了,转身要回里屋。 “王妃。”江淮叫住她,道,“您不想知道郡主和世子怎么样了吗?” 映蓉也不回头,直直的往里走:“只要你没事,就是没事。” 江淮捉摸着这句话,片刻,推门离开。 扑面风雪,她深吸了口气,将拇指上那颗戴了整整四年的鸽血扳指,给毅然决然的取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约定 是夜,江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扑腾一下坐起身,惊醒了睡在一旁的北堂。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江淮正盘腿坐着,抱胸一瞬不眨的盯着自己。 浑身抖了个机灵,北堂也一头雾水的坐起身来,道:“大人?” 江淮只是盯着她,眉头蹙的紧,一言不发,黑暗中,她的眸子锃亮,像是伺机的毒蛇,看的人心发慌。 北堂不安的咽了下口水,下榻将那残余的烛火点了,借着幽弱的橙黄色的光,看清江淮复杂的面容,道:“大人?” 江淮动动嘴,道:“百里。” 这次有些迟,大抵是十几秒后,百里才出现在门外,轻声道:“大人。” “进来。” 北堂一愣,忙查看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是否完好,虽然她外表狂放不羁,但内心还是有着女孩子的一面的。 江淮视而不见,只顾着推门进来的百里。 他掩在银质面具下的眉间一蹙,江淮这大半夜不睡,合衣而坐,像是参禅一样,还把自己叫来‘欣赏’? 江淮其实一直在捉摸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长信王妃什么事都知道? 苟良的事好说,当时闹得整个长安沸沸扬扬的,无人不知,还有这次死而重生的事,也都能说得过去,至于洞庭峰赛马的那次,也没准被在场的几人传出去过。 但那石林的那次,还有拆坟的那次,她是怎么知道的? 思来想去,也只有面前的这两人。 北堂好说,这些事她都知道,百里,先放一边。 江淮也不想多墨迹,便直接了当的说道:“北堂,你是不是王妃派来的人?” 北堂一愣,被问的莫名所以,老实道:“大人,您忘了?我是四年前男扮女装考取十六卫的时候,被您戳穿了,才不得不跟着您的。” 江淮脸色一缓,被刚才的自己蠢到了,遂点点头:“是哈。” 回头,百里露出的半张脸尽是嫌弃,也不等她再问,转身推门出去了。 “哎?”江淮面上一闪讪色。 北堂仍是丈二和尚,不解道:“大人?怎么了?” 江淮咬咬牙,挺尸般的躺了下去,被子一扯:“睡觉!” 北堂皱眉看她,回头吹灭了烛火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话音未落,江淮又扑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北堂无奈的‘哎呀’了一声,翻身继续睡了。 江淮低头看她,眨眨眼,脑仁要炸,又无声的坐了一会儿,才躺下睡了。 ——一——一—— 翌日,回程的马车上,北堂困得眼皮都睁不开,这一晚上江淮像是抽风一样,翻过来滚过去的,别说她了,就连不知道睡在哪里的百里也拒绝隐蔽随行,选择一起坐马车回去。 江淮盯着对面眯眼小睡的两人,抿了抿嘴唇,眼底是疲惫的红。 到底是谁呢? 她也倦怠的打了个哈欠,斜靠在车板上,耳边是车轮细细的压雪声,好像有催眠的效应,不一会儿,也浅浅的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北堂摇醒,轻声道:“大人,到了。” 江淮揉了下惺忪的眼睛,环视一圈,百里已经不见了,遂下了马车,冷风扑面,顿时清醒了许多。 去慈心居见了慕容葏一面,又吃了顿丰盛的早膳,她才出来去了北院。 昨夜果不其然下了一场大雪,四处皆是银白,只是太阳光晃的厉害,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江淮拢了下身上的冬衣,逐渐放慢了步子。 侯府最好的一点,就是一个字,大。 放眼整个长安,能和这座晋国侯府相媲美的,也只有礼部侍郎——骆礼维的宅子了,但她也没去过,所以暂且不表。 她走出西院,穿过几条檐廊,转入位于侯府中心的那片花园,现下正值冬天,湖水冻结,百花枯萎凋谢,虽还剩着些梅花,但难免单调。 想起那架秋千来,走到近前才发现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摸都刺手。 江淮可惜的‘啧’了一声,刚要离开,就听到不远处有异样的响动传来,疑惑的走过去,发现假山后站着一人,正在耍剑。 她微微挑眉,心道江歇这个冬天一到就最先冬眠的主,怎么这么用功? “二姐。” 江歇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江淮,遂停下动作,气喘吁吁道:“回来了?” 江淮见他小脸扑红,脖颈间有汗气散出,便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道:“怎么一大早就开始练功了?” 江歇将长剑拄在一旁的石缝处,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爽快笑道:“怎么?不行吗?” 江淮淡笑道:“怎么不行,你这样我还高兴呢,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好好练吧,我去看看那‘驸马府’修的怎么样了。” 说着,抬脚要走。 江淮看着她颀长的背影越走越远,眼看就要出了花园,一咬牙,道:“二姐!” 江淮脚步微缓,却未完全停下:“怎么了?” 江歇深吸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去,问道:“你觉得我刚才练的怎么样?” “下盘不稳,先把马步扎好再说吧。”江淮毫不顾忌的泼着他的冷水,“使剑太早了,你还是先拿枪棍练起吧。” 这些话在江歇的意料之中,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是现在想和江淮说另一件事,遂道:“二姐,那个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江淮转头看他:“什么事?” 江歇有些犹豫,躲着江淮寻问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开口。 江淮哪里有耐性,见他不说,转身要走。 “哎哎哎!” 江歇再一次拽住她,话也直接脱口:“我想入仕!” 江淮眼睛一眨,似是意料之中,只是比意料的更快。 “文官?还是武将?” “当然是一齐试啦!”他兴奋的挥了挥拳头。 江淮知道他自幼时就一直向江璟和自己看齐,势要蟾宫折桂,扬江家族威,她本想开言劝阻,毕竟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和知识储备在那里摆着呢,怎奈望见江歇眼底的期盼和喜悦,觉得此时不是打消他积极性的时候,便思量道:“我知道了。” 江歇被她这含糊不明的态度弄得心焦不已,往前一凑,道:“二姐,那你这是同意了吗?” 江淮摇头。 “没有。” “你不同意?” “没有。” “那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你先练着。”江淮最后还是这么说,模棱两可,“不着急。” 江歇无奈蹙眉:“你是不着急,我着急。” 江淮挑眉:“你着什么急啊?” 江歇一抿嘴唇,旋即咂了下嘴,道:“罢了罢了,我先练去了。” 江淮见他这样,眼珠一转,道:“这样吧,等转过年来,我找你,你要是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就先考虑看看。” 江歇闻言,转过头,一张青俊的小脸上满是干劲儿:“真的?” 江淮点头,道:“你二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歇瞪眼,认真的细数道:“有啊,今年你就骗我好几回了,尤其是年初的时候,后厨每次卤鹌鹑,你都骗我说那是幼鹅崽儿,你知道我小时候被大白鹅叨过,不敢吃,所以编瞎话想独吞。” 江淮绷脸,道:“不就这一次吗?” 江歇说道这个,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又一一列举了无数个。 终于,在江淮答应把十招改为七招后,他心满意足的住了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观府 终于摆脱掉江歇后,江淮移步去了北院,那里已经被分置为驸马府的一部分,所以不许闲人进出。 虽然人影萧瑟,但奢华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证明,只要砸了银子下去,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即便再原地复制一个太后独属的赏花苑,都是有可能的。 江淮抱胸仰头,见北院的匾额已经换为‘天作之合’,还是皇帝亲自提的笔,淡淡道:“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 高伦见江淮在院门口站着,忙走过来道:“大人。” 他自那日何氏撤诉后,就辞了职来投奔江淮,而江淮本想把他安排在柳相庐,但毕竟他的交际能力在那摆着,而驸马府又没个顶梁的人,所以就把他提为了管家,连着他的母亲和两个妹妹都住在这里。 “修的怎么样了?”江淮摸了摸那新置的红漆院门,随着他往里走,自是眼前一亮,唏嘘道,“我的天那。” 高伦也满脸得意:“怎么样大人?” 江淮哪里还顾得上说话,眼睛都要看花了,她只说越漂亮越好,没想到高伦将北院原来的所有装饰全都撤了,重新置办。 左侧,他将那圆形的人工湖重新开了个形状,虽然没有水,但样式却是个新颖的,又在四周围了精雕细琢半人高栏杆,触手滑顺。 临着人工湖,他又将那些已经开始褪色的假山全部移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凉亭,木柱上的花样自是美不胜收,大到桌面,小到凳脚,皆精致至极。 右侧,空旷了多年的位置此刻置上了一片巨大的花木架,下坠一个悬空草绳精编的秋千,好歹没放花,要是放了花,江淮感叹,怕是要美到天上去了。 “这还不算什么呢!”高伦兴奋道,“大人,您同我来。” 江淮点头,随着他又绕过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美景,到了那和驸马府打通的院墙处,那里已经修了个圆形的月门,上置正大牌匾,写着‘宜室宜家’四字,而高伦最让人满意的,就是在这月门两旁做了最费时费力的洞窗,光洒进来,斑驳一地。 再往里走,算正式踏入驸马府了,穿过跨院,举目环视,比起北院的繁华,这里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级。旷大的庭院绕一圈怎么也要一刻钟,廊庑规整齐全,从月门走进来,正对着东厢房,左侧是正房,现在封的严,还没开,右侧是西厢房,穿过游廊和垂花门,再走一层,即是驸马府的正宅门。 高伦推开那铆钉漆门,江淮走出去,街上路过的百姓十有九人都要驻足一会儿,纷纷仰头感叹,她也从高耸的门槛内走了出来,站在对面抬头望着。 好家伙,先不说这府门大到四个人合力推才能推开,就说那写着‘驸马府’的匾额,足足要比北院和月门上的那两个加起来还大了一倍,气势冲天,严严逼人啊! 高伦连着‘啧’了好几声,唏嘘道:“大人,是不是太张扬了啊。” 江淮倒是一脸满意的笑了笑,打了个响指,道:“这就是我想要的驸马府。” 高伦摇摇头:“大人,您这么折腾,就不怕上面改了主意?” 江淮斜睨着他:“我都把声势闹得这么大了,他再把和亲的诏令收回去,亦或是更换和亲的人选,就是不要他那张一国之君的脸面了,我就是要他想后悔,都不行。” 高伦微张了下嘴,点头道:“大人思虑周全。” “对了。”她边往里走,边道,“奴隶所挑好的那批仆役什么时候能送来?” 高伦掰着手指细算道:“大概后天晌午,就能送来了。” 江淮微蹙眉,提醒道:“不行,叫他们明日晌午之前就都给我送来,记住,虽不用敲锣打鼓的,但必须在整个长安城绕一圈儿之后再送来,听懂了吗?” 高伦一边笑着一边点头,道:“哎。”说完,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个让人头疼的事,“对了大人,您这一口气挑了三十多个丫头,五十多个家丁,从侯府那边拨来的账儿,怕是不够开销。” 江淮眼睛都不眨一下,道:“无妨,若是缺了,也别去侯府支,直接去找北堂就行,让她给你现钱。” 高伦皱眉,担忧道:“大人,恕我多句嘴,即便您吃的是官粮,可一个月也不过三十五两银子的俸禄,这些仆役一个月的开销就不下一百两,更别提其他的了,整个驸马府不得月月上千两银子养着?您说您给,可您够吗?” 江淮听这话,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俸禄?我告诉你高伦,要是我们这些人都靠着月俸过活,就得饿死,那三十五两算个屁啊,甚至连屁都不是,兴许一顿饭就没了。” 高伦听的不解:“那您” 江淮侧眼,复又垂眸打量着空无一物的拇指,道:“像我们这样的,当然是要靠手下人的孝敬了。” 高伦恍然大悟:“啊怪不得。” 他心念道:怪哉怪哉,我还纳闷她哪来那么多钱,今天买个柳相庐,明天买个驸马府的,原来都是一层层刷上来的民脂民膏啊。 江淮瞧他这样,淡淡一笑:“我告诉你,光是我去年生辰收的金银现钱,就够养十个驸马府还绰绰有余,更别提那些价值估都估不出数的器物了。” 高伦听这话,忙深吸了口气,稳住,稳住。 “罢了,你先忙去吧。”江淮挥手,“我得去看看咱们新任驸马怎么样了。”说着,阔步摇扇不嫌冷的离开了。 高伦在原地掐腰看着他,不住的叹气,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想当初自己在汾州老家的时候,那叫一个苦啊,大旱闹得连口脏水都喝不上,更别提这一路逃难,吃的,穿的,都是捡人家剩下来的。 再看看江淮,还不满二十岁,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是西洋东洋进贡来的稀奇真品,花的,基本都是银票啊! 再看看自己,都二十六了还好,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再次仰天长叹,随即去奴隶所催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和亲(三更) 和亲的日子最终定在了腊月十一日,赶在年节之前。 对于这个日子,江淮既不抵触,也不满意,但好在皇帝终于松了口,她也是想越快越好,省的夜长梦多,牵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还有半个多月,江淮索性打算给江璟做些思想工作,谁知那人看的比她开,从前纠结的一切也都如过眼云烟,随风消散了。 江淮虽稀奇,但也没细干预。 须臾又是天过去,慕容秋倒是恬不知耻的带着慕容华来了,同来的还有一直未露面的大表哥慕容榭,虽然江璟那日说了‘江家与慕容家,从此再不为亲’,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慕容葏接待他们的时候,脸色差的不行,恨不得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轰出去,好在江淮压住她的火,一番夹枪带棒的假意寒暄,也就将他们送走了。 至于没来的慕容清,江淮也打听了一句,才知道他打自己起死回生之后,就又回西昌的师父家去了,虽然自己出事和他无关,但回去也好,在自己和舅舅之间夹着生活,对谁都不好。 随后几日,旭王和端王来过一趟,一通话里有话的闲谈,江淮可以得知,密谋杀害自己的事他虽未参与,但绝对是知情无疑,至于端王,还是一副老样子,只是为能娶到心爱之人而收不回笑。 江淮看着,忍不住生出一丝厌恶,心道:笑吧,多笑笑,看我怎么弄你。 再然后,就到了结亲的前一个晚上,皇帝玉诏,指江淮为迎亲副使,同正使宁容左一齐随伴江璟去城北门下,等待文修公主的送亲队伍。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江淮却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还要把她和宁容左往一起凑合,他不是看出自己两人之间的小猫腻了吗? 罢了,和亲的是要紧。 —— 终于,到了腊月十一,正式结亲的日子。 这一日,隆重至极,大街小巷,潮水般的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按照日程算起,文修公主应该在九号就乘九盖銮轿从平梁出发,由送亲使臣随伴,九千精驾相护,八匹骏马,一匹骆驼开路,等进了大汤边境,再赶到这长安城下,怎么着也得下午了。 可是大汤迎亲的队伍,凌晨未到就要在城北门下等着。 好在这些日子不算太冷,阳光一出,江淮在带着大花的流云驹上疲倦的打了个哈欠,她今日穿了一件新绣的茶色官服,头戴乌纱帽,长发理肩,眸亮如月,虽是女子,但气势却比在场的一众人高了个度,随意瞥眼,都骇的人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还是和她那偏边蛮的长相有关。 微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江璟,自到了城门下后,他那健硕的身型便没没再动过,连胯下的骏马也老实的站在原地,尾巴都不晃一下,大红喜衣加身,胸前挂着一朵硕大的红花,面上虽没有结亲的喜悦,但好歹是平淡的。 微呼了口气,江淮又瞟了一眼右边的宁容走,他目视前方,刀削般的侧脸确实俊美的让人夺目,而且那身黄灿灿的精细冬袍实在加分,只是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今日两人相见,气氛倒像是回到了四年前,你言我语,轻松欢快,似是完全忘记了前段时间那颠倒磨折的一幕,也就是说,只要不正经的谈感情,一切都是那么舒顺自在,没有边际的。 那只狐狸注意到江淮的目光,也不回头,直接从口袋里甩出一个东西给她,江淮接过,果不出所料是包蔗糖,她四处瞟了一眼,扔了块进嘴里,甜腻的暖水湿润了干涩的口腔,美滋滋一笑。 又等了许久,太阳终于升到了正头顶,江淮回身望了一眼,数千精驾一言不发,气势冲破天际,各自睫毛上的冬霜也缓缓消融,只是面上都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江淮掂了掂那包吃的差不都的蔗糖,小声道:“大哥,吃糖吗?” 江璟微微侧头,蹙眉咬牙道:“就知道吃。” 旁边的某狐狸扑哧一笑。 江淮脸色有些挂不住,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别闹了。”宁容左淡淡道,“来了。” 江淮闻言,缓缓伸长脖子,果然,不远处,一杆金黄色的大旗闯进视线里。 宁容左凛冽喝道:“开城门!——” 话音未落,城北的大门轰然被推开,万千狂风从中涌出。 大抵又过了半刻钟,平梁的迎亲队伍终于全全现了身形,江淮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国婚’,略有些兴奋,看着那大批的人马队伍,心里激动的‘砰砰’直跳,与此同时,警惕性也是逐渐升高,生怕有人出来闹事。 不过无妨,她已经叫六道阁和兽王楼的人在四周埋伏着了。 终于,送亲的冗长车队到了眼前,宁容左和江淮一齐下马,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和对方来送亲的广陵王并魏国公结束了交接,回身,命令数千精驾劈出条路,让江璟和乘载着文修公主的銮轿先行,随即再并为一路随行。 江淮一直随在队尾,而宁容左则按照规矩送送亲的人马出大汤疆界,明天早上能回城里就不错了。 “道了一声注意安全。”她便扬鞭蹄疾的追上队伍。 宁容左看着那城门徐徐关上,掩住她灵巧的身影,面色平静,随后同平梁的人离开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大街小巷沸嚷至极,无数官兵举着尖枪抵着,生怕他们胡闹挡路,江淮微微蹙眉,吩咐不要伤了百姓。 就这样,须臾半个时辰,銮轿终于到了唯有帝后可以通行的东曲门下,到了这里,所有的随驾官兵算是结束一半的任务,江淮却还要下马步行,一直跟在銮轿的后面,到了麒麟殿。 两国联姻,按理要行成文太后定下的‘十六礼’,繁琐冗长,一般人坚持不下来,皇帝更是嫌麻烦,加之又担心文修公主也经不住这么多天的折腾,索性改为前三礼,即先叩拜‘百花神君’,再叩拜太后,最后给帝后请安。 麒麟殿前,钱景春同郭凛正等着呢,江淮微松了口气,唱使为郭凛,她至此也算是可以歇歇了。 郭凛立如劲松,冷峻的面上在接触到江璟投来的无奈视线后,淡淡一笑,唱道:“请公主下轿——,将军下马——” 江璟依言下马,文修公主由随行的齐嬷嬷扶下銮轿。 殿前所有人的目光,一瞬聚焦到那个被凤冠霞帔包裹的人身上。 嫁衣鲜红,像是一团炙热的火般燃的冗长,一直流席到九十九层台阶之下,上用金线绣着双凤交颈的图案,一齐映亮半边长空。 “真是美哉。” “美哉啊。” 江淮和钱景春对视一眼,两人此刻抛去别的,都点了点头。 平梁文修公主苏绾,今年不过十八岁,正值花一般的好年龄,传言她有着可媲美花君的倾国倾城之貌,此等佳人,身段自然也是万里挑一。 齐嬷嬷小心的扶着,像是扶着一件绝世的珍品,江淮眼尖,瞟见苏绾搭在齐嬷嬷那粗糙掌心的纤手,倒吸了一口贼凉贼凉的空气。 花君与崔玥二人总说自己的手好看,殊不知苏绾的这双比自己强上百倍还多。 白如净雪,纤如嫩葱,与自己这双太过刻意直长的手比起来,她的这双手才美得自然,美的柔软。 江淮望着苏绾那完美的腰部线条,目送其进了麒麟殿,咽了咽口水。 大哥这家伙,还真是好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洞房(上) 等行完三礼,天也快黑了,江璟和苏绾从麒麟殿出来,又一起坐上銮轿,从亲王出入的天武门离开,由等候着的精驾护送,回到已经准备齐全的驸马府。 江淮累的腿酸,终于在出了天武门后,心满意足的骑上了马。 阔大的车厢内,齐嬷嬷和苏绾并坐一侧,对面是一直目不斜视的江璟。 苏绾自始至终都盖着花样精细的红盖头,视线也只有那一亩三分地,偶尔一晃,瞟见他那双干净的云纹黑靴,脸色悄红。 齐嬷嬷则不然,她一双年老却不昏花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璟,目光谨慎的打量着他,在平梁,其实甚少有江璟这般刚毅的男子,基本都是书生,所以致使国力不强,征兵不足。 她自幼照顾苏绾,名义是奶娘,其实又和亲奶奶差了什么呢?自然希望她能嫁一个疼她的,护她的男人,现下瞧着,这江璟哪都好,脸不用说,那是极好,身段也不用说,那是极好,脾气也不用说,不管好不好都得极好,就是这疼女人的心思,怕是不太够。 若是成亲之后每日舞刀弄枪,打熬力气,把苏绾晾在一边可怎么好? 再者,哪一日皇命告急,遣他去前线,一走两三年,不是在守活寡吗? 苏绾这丫头,真不知道看上他哪点了,好好的太傅之子不嫁,非要嫁到这离家千里万里,无依无靠的大汤来。 江璟被齐嬷嬷看的浑身不自在,虽不知道她心里这活络的思想,但绝对是在不放心自己,他轻咳一声,冷峻的声音惹得苏绾娇躯一颤。 “公主,一路劳顿,冷不冷?” 江璟试探性的,说出了临行前江淮交给她的一番话。 苏绾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头顶的红盖子的珠穗哗啦直响,唯独袖子里缩着的手冒了冒汗。 齐嬷嬷缓缓挺直脊背,观望着他的表现。 江璟有些局促,战场上的他能在万千敌军之中轻易取下敌将的首级,可一到了这方面,别说轮刀,就是开口都难。 好一会儿,他才又道:“那公主您饿不饿。” 听到他称呼自己‘您’,苏绾禁不住笑了笑,当然这些,盖子外面的两人是看不到的。 见苏绾又摇了摇头,江璟暗松了口气,若是她说冷,饿,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车外随行的江淮耳尖,将这一段略微尴尬非常尴尬的对话全都听到了,还听的一清二楚,在心里把这个迟钝的大哥骂了个狗血淋头,遂扬声道:“公主嫂嫂,待会儿咱们是先回侯府,还是回驸马府啊?” 江璟吓了一跳,刚要责怪,就听苏绾轻声道:“还是要依礼见过令堂的。” 江淮闻声一愣,顿时满心唏嘘,这苏绾不会是从小吃野蜂蜜长大的吧,声音甜的直掉牙,但不腻,是诱人的清甜。 她缓了缓神,才道:“是。” 车队晃晃悠悠的到了晋国侯府,慕容葏和江歇江檀一行人全都出来相迎,乌泱泱的,甚至连一直抱病的世子——江彦也在,他面色清俊而苍白,身子似要迎风倒。 等慕容葏他们将二位新人迎进府里后,江淮忙扶住他,望着府外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小声道:“世二哥,小心身子,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江彦回望着她,尚无血色的唇瓣勾出一个舒缓的弧度,道:“你身子不也才痊愈吗,还说我。” 江淮垂眸,他的真实身份虽是长信王遗留在世的儿子,但名义上还是江家次子,今日在列也属遵从规矩,遂低声道:“知道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江彦点了下头,他现在居住在环境更适合养病的柳相庐,便由仆人扶着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回头道:“辛苦你了。” 江淮脚步一停,回头,面色一缓,别有深意:“都是我应该的。” 江彦眼中一闪微光,再次颔首,转身离开了。 江淮去了奢华庄肃的正厅,看着这两人给慕容葏行礼,虽不必大礼,但小礼依旧繁多琐杂,江檀和江歇丝毫不顾及的打着哈欠,惹得她也困得眼泪直流。 终于礼成,慕容葏引着苏绾进了北院,穿过月门,进了驸马府,而另一边,江淮并江璟江歇应酬宾客,一时之间,热络不绝。 “大哥。”江淮饮尽几杯,她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遂小声对江璟说道,“若是不想,就多喝些。” 江璟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闷应了一声,举杯同在座诸位再次畅饮。 一直闹到了子时一刻,宾客们才尽数散去,彼时明月当空,繁星闪烁,虽是夜晚,却是个晴朗无云的夜晚。 侯府和驸马府皆退去矫饰的奢华,变得安宁祥和。 江淮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回头看着脸色微红的江璟,眼神一抬:“大哥,我送你过去。” 江璟微醺着,没醉,摆了下手:“我自己去。”说完,抬脚出了宴厅,向北院的方向走去。 江淮仍是悄无声息的跟着,这个时候慕容葏等人早就睡下了,也只有她能照顾一下。 一路跟着到驸马府的正房,瞧见他进去了,才算松了口气,回身坐在院当中的石椅上,接过北堂新沏好的茶,解解酒气。 抬眼,瞧见那房柱子后闪出来个人,正是齐嬷嬷。 见到江淮,她恭敬的行礼:“御典大人。” “北堂,扶齐嬷嬷坐下。” “不必。”齐嬷嬷利落的挥手,“不劳这位是姑娘吧,我腿脚硬朗着呢。” 北堂伸到半空中的手,又飞快的收了回去。 瞧着齐嬷嬷在眼前坐下,江淮斟了一杯茶给她:“敢问您今年高寿啊?” 齐嬷嬷接过茶,道了声谢,又道:“今年七十有二了。” 江淮眉梢一挑,这齐嬷嬷还真是把苏绾当成亲孙女来疼啊,如此年迈还是要不远万里陪嫁而来,实在是可敬可爱。 正说着,正房的门被人轻推而开,江璟竟又莫名其妙的出来了。 江淮和齐嬷嬷闻声,皆站起身来 江璟看到这两人,愣了愣,没想到她们还在这里,抿了抿嘴唇,又转身回去了,顺手合上房门。 齐嬷嬷老道,大抵看出什么来了,一双眼睛亮的厉害。 江淮也聪明的紧,知道江璟想要干什么去,无非是去西院找兰桑罢了。 果然,生平两次大婚,他是想锦瑟嫂嫂了。 齐嬷嬷皱起眉头,精明地问道:“御典大人,这句话老奴本不该问,但为了公主,我还是要说。” “嬷嬷但说无妨。” “老奴听说,将军年初在寿水打仗的时候,纳了个随军的医女作妾?叫兰桑?” 江淮看着她,知道齐嬷嬷都活成了人精,骗不过去,便道:“是。” 北堂一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听江淮又道:“不过她现在就是个扫地洗衣的丫头,连端茶递水这种细活都没资格做,和这府里的几十个苦役丫头一样,嬷嬷放心。” 齐嬷嬷听这话,对江淮顿生几分好感,道:“这是大人说的。” “不错,我说的。”江淮望了一眼天儿,道,“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嬷嬷去睡吧,这里我在待一会儿。” 齐嬷嬷打量着她的神色,片刻,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洞房(下) 月色如清溪,透过窗上的薄纸,缓缓的流淌进静谧的卧房里。 江璟被齐嬷嬷和江淮那‘你出来找死啊’的眼神给‘看’回去了,只身静立在小厅里,望着那卧房的方向,冷脸咽了咽口水。 这一日,比四年前同锦瑟圆房的那日,说心里话,要更紧张些。 他踌躇一会儿,还是不想,又准备推门出去,可巧,再一次被江淮给堵上了。 江淮的那双眼睛像是毒蛇般精明,一下就看穿他的想法,道:“兰桑那里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的去卧房睡觉。” 江璟把这门的手蓦地松开,无奈道:“可我不想。” “这世上哪有想与不想,只有敢和不敢。”江淮微微抬颚,嘲笑道,“你是不敢吧。” 江璟虽然喝了酒,但思路依然清晰,瞥眼道:“少拿激将法来对付我。” 江淮一脸嫌弃:“得得得,谁稀得激将你。”说着,把他往里推了一步,将房门关上,道,“你可以不行合卺之礼,但你必须待在这里。” 江璟蹙眉道:“为什么?” 江淮恨不得一巴掌呼他脸上,却又怕卧房里的苏绾听到,只好把他拽到一边,道:“大哥,你常年在沙场征战,玩的刀枪剑戟,自然不知道这深宅大院里的生存法则,你知道你今晚若是去找兰桑,府里的人会在背后怎么议论公主嫂嫂吗?” 江璟眉间仍是皱着的,不解道:“会怎么议论?” 江淮眼珠一转,道:“你知道程月如吧,就是郭凛大哥的妾室,就她那样。” 江璟有些不肯相信,面色微疑。 江淮抿唇,劝阻道:“别看她是一国公主,她现在离家在外,实际上是孤身为质,你这样对她,你倒是没事,但她以后如何在府里立足?人言可畏,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刀锋,这些,你想过没有?” 江璟面色一闪为难,江淮知道他开始考虑了,忙继续道:“你只消每晚都宿在这里即可,其余的,随便。” 江璟微呼了口气,推开她的手,缓缓的走了过去。 江淮望着他疲惫的背影,深叹了下,转身离开了。 进了卧房,他尽可能小声的合上房门,转身,苏绾斜靠在榻上,头顶着红盖头微微的歪着,折腾了这么多天,想必是累坏了,静寂的房内尽是她平安悄细的呼吸声。 江璟没精力,更没心思继续‘折腾’她,回身饮了杯凉茶解解渴,肚内空空,又拣了几颗桌上摆好的果子吃,许是嚼东西的声音有些大了,苏绾迷迷糊糊的醒了。 江璟抬眼,把嘴里的东西咽了,道:“公主,您醒了。” 苏绾的声音有着些许的沙哑,想是累的:“叫我绾儿就好。” 江璟充耳不闻,面容冷峻:“公主,天色太晚了,您快歇吧。”说着,准备抬脚去书房睡觉。 “我好闷啊。”苏绾道。 江璟脚步停下,想了一会儿,回身轻捏住苏绾头上的大红盖头的一角,利落一掀。 可能力气大了些,那四散的珠穗打在了脸上,苏绾的柔夷小手忙捂住脸,哎哟一声。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江璟的不解风情,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一面,掀了盖头就要走。 苏绾一愣,忙道:“你干什么去?” 江璟蹙眉回身,视线在触及到她的面容时,微愣了愣。 苏绾美貌,虽不及花君,但也是人间难觅的角色。 乌黑的发,白皙的脸,一双大大的眸子亮如曜石,此刻晕了月光更像是浸了水般透澄,再往下,掠过小巧挺翘的鼻尖,是那微微张着的唇,红润欲滴。 不知怎的,江璟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脸上许是因为喝酒,而开始微微发红,往后退了一步,道:“我我去解手。”说着,不等对面人在答话,匆促出去了。 苏绾站在原地,心也是跳的飞快,她只在年初的寿水战事告捷的那天见过他一次,彼时他挺立在马上,雄姿英发,气势夺目,仅一眼,就不知要比平梁那些只会读书的死书生强上百倍。 她从前只在戏本上读到过一见钟情,开始还不信,嗤之以鼻,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动情与否,原来就在一瞬间。 一想到自己现在是大将军江璟的结发妻子,数日的疲劳好像顷刻就能烟消云散,苏绾偷偷笑了笑,坐回榻上,静等着夫君回来。 大约一刻钟后,江璟回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该死的江淮,居然还没走” 他面容冷怖,看的苏绾有些害怕,几秒钟,试探性的说道:“你怎么了?” 江璟回头看她,脑海里莫名其妙的闪过锦瑟的脸,想着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面前的人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再者说,他爱的人是锦瑟,娶苏绾,不过是解旧臣的燃眉之急罢了,就像江淮说的,只娶回来好生养着,不需要自己和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想到这里,他终于心态平静的冷冷开口:“睡觉吧。” 一听到这三个字,苏绾的脸瞬间腾红,瞧着江璟开始褪下衣衫,只留一套白色的干净寝衣在身,咬咬牙,也开始脱去自己的婚衣。 江璟看着她,叠衣服的手微停了一下。 苏绾穿着纤薄的寝衣躲进被里,咬牙闭眼,露在外面的指尖微微发凉发抖。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上榻。 再睁眼,那人正直直的站在榻边,面容俊而冷。 苏绾一骇,盯着他手里的被褥,低低道:“你要去哪里?” 江璟摇头,把放着苏绾精致绣鞋的脚踏拿走,一挥臂将褥子平铺在地砖上,又将枕头置好,死尸般一个挺身,道:“睡了。” 苏绾捏着被子,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眨,临圆房前齐嬷嬷也和她说过一些话,关于今夜之事的,虽然说的她满脸臊红,但却是挺令人心驰神往的,怎的江璟不做? 难不成是自己的问题? 她微微掀开被子,月光贪婪的涌入那个缝隙,照映着她那近乎完美的身条,微努了努嘴,又哗的盖好。 “你不做吗?” 床下,江璟听到苏绾这惊世骇俗,却光明正大的质问,被她的豪迈吓得一抖,脚背正好磕在了榻角,疼得钻心。 “累了。” 半晌,才从地下传来这一句敷衍的回答。 “” “” 听着苏绾没声了,江璟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谁知道过了两秒,榻上突然传来一阵‘鼓秋’的声音,然后,有凉凉的,细细的东西垂在脸上。 再睁眼。 苏绾正从榻上探出身子,直勾勾的面对面看着他。 要不是自控力好,江璟险些喊出声来。 而那垂在脸上的,正是她乌黑柔顺的头发。 “怎么了?” 他蹙眉问道。 苏绾一双大眼睛清澈的像是洞庭峰开春时融化出来的两汪潭水,无痕碧澄,此刻含了一抹赌气的埋怨,鼓鼓嘴,又道:“你不做吗?” 江璟明知故问,道:“做什么?” 苏绾张嘴,把她知道的说了,不该知道的也瞎说了,于是乎,成功把一个久经沙场,刀枪迎面都不眨眼的大老爷们给说的满脸通红。 江璟被她说的浑身燥热,毕竟自打锦瑟过世后就没开过荤,停了一会儿,才缓缓的侧了个身,道:“累了,不做。” 苏绾见他这样,索性刨根问底:“那什么时候做?” 江璟锦被下微微攥拳,顺势调整了一下略微苏醒的二兄弟的位置,蹙眉道:“明天。” “说话算数?”榻上那人非要问个明白。 江璟好悬吐血,为了她能消停睡觉,只好认输道:“当然。” “哦。” 苏绾缓缓的躺回身子。 就在江璟以为她终于老实了的时候 “几次?” “咳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宫砂(三更) 翌日,天气晴朗。 按照大汤的规矩,成亲的第二天苏绾是要给慕容葏奉茶的,但当事人睡到日上三竿还是没醒,齐嬷嬷去看了一眼,也只说公主是累的太厉害,需要休息,慕容葏心疼儿媳妇,也就给免了。 只是江璟在府中的威信,经过这一夜后,瞬间众人的心里提升到了一个崭新且无法攀登的高度。 看来大将军在战场上所向睥睨,床笫之上也是无人能及啊! 用早膳的时候,江淮那精明且带有三分戏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看的江璟浑身不自在,可他又不能直说,自己根本没做吧。 这是一顿羞耻的早膳和午膳。 终于将最后一口鱼肉吃了,慕容葏命人撤桌,对江璟道:“这都一晌午了,她怎么还没起?” 江璟蹙眉:“儿子哪里知道。” 江淮扑哧一笑。 慕容葏回头看她,目光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你笑什么?” 江淮抬头,眉梢挑的厉害:“母亲又笑什么?” 慕容葏忍不住在她的白净小脸上捏了一下,连连道:“罢了,你去瞧瞧,别叫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就睡出点儿毛病来。” 江淮点点头,路过面色铁青的江璟身边,还伸手煞有介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惹得那人暴喝不止。 江淮被那河东狮吼‘撵’出了慈心居,一边笑着一边往北院走去,那里现在是驸马府的一部分,侯府的仆役没吩咐是不能随意进入的,高伦遂在那院门前安排了两个家丁守着。 见到江淮来了,那两个家丁忙道:“御典大人。” 江淮颔首,抬脚继续往里走,穿过那道‘宜室宜家’的月门,进了驸马府。 比起前些日子的清冷,眼下的光景实在是繁华热络,奴隶所送来的仆役干活又勤快又利落,脚步匆劲,而且不爱说闲话。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刚要转身进正房,就见齐嬷嬷从里面走了进来。 江淮淡淡道:“嬷嬷,公主嫂嫂起了吗?” 齐嬷嬷摇摇头,微皱眉:“别说起了,还没醒呢。” 江淮听这话,在心里把自家大哥从里到外骂了一通,即便四年未尝肉滋味,也不能这样不知节制啊,苏绾那小身板哪里经得住他这么折腾。 “嬷嬷这是去哪儿?” 齐嬷嬷虽也心疼苏绾,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道:“我去给公主煮两个白水蛋,听说行事之后吃这个最补身体了。” 江淮闻言,被齐嬷嬷这豪放不羁的话给惊得咳了两声,忙点头:“辛苦嬷嬷。” “不辛苦,不辛苦。”齐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贼拉利落的小跑去了厨房。 江淮一想到要见苏绾,竟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轻推开房门,小厅内正擦拭茶壶的丫头小桃忙屈膝行礼:“给大人请安。” 小桃是她最先从奴隶所挑选出来的丫头,人水灵,说话做事也甚有条理,苏绾不同于从前的锦瑟,是一国嫡公主,所以放在她身边的人也得是拔尖儿的。 “嘘。” 江淮示意她们别大声说话,小心的指了一下卧房的方向,问道:“公主还在睡吗?” “还睡着呢。” 江淮点头,指了下让她出去,自己走过去,轻推开卧房的门缝,里面顿时漫出一股极为好闻的清淡的杜鹃花香。 常闻平梁的杜鹃花开的是中原最好,从前不信,现在是不得不信了。 回身,合上门,正经且不猥琐的走到榻边。 苏绾睡得正熟,狭长睫毛卷翘的极好,面容白净,眼底却是一片乌青,略有疲惫。 江淮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她起来,毕竟看样子昨晚是精疲力尽了,但都睡了这么久,不会真像母亲说的那样 难不成! 晕过去了! 江淮挑眉,俯身轻轻碰了碰苏绾的肩膀,小声的唤道:“公主嫂嫂?” “” “” 又是几声唤下去,苏绾朦胧转醒,清澈的眸子在眼眶咕噜一转,接触到江淮的眉眼,不安的说道:“你是?” 江淮忙道:“公主嫂嫂,我是江淮。” 苏绾眨眨眼:“原来是你啊。” 江淮往后退了退,扶着她坐起来,道:“公主嫂嫂见过我?” “没见过。”苏绾摇摇头,面色平淡,“可你的大名全天下谁不知道。” 许是和宁容左呆的太久,江淮的脸皮厚度也日益增加着,遂欣然接受,道:“母亲叫我来看看,你都睡了一上午了,该饿了吧,我去着人备膳。” “别。” 苏绾拽住她的袖子,道:“不必了,我还不饿。” “不饿,这都” 说到一半,江淮的脸色登时绷得极紧,眼中的光亮也一分分的消了下去,苏绾在拽她的时候,轻薄衣袖褪下半截,露出那白皙的藕臂,而那内侧的右手腕上,一颗艳丽的守宫砂红的刺眼! 这! 这是! 苏绾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顺着那道锋利的视线看去,心中一骇,忙把袖子撸下来,俏脸咻的通红,一下钻进被里,闷声道:“我不饿,你快出去。” 江淮这才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斥满了恼怒,道了一声好好歇息,便抬腿出去了。 刚合上卧房的门,就见江璟从外面走了进来,江淮眼中一凛,拽着他到小厅的角落,低声质问道:“你没碰她。” 江璟的脸霎时青紫,压住怒意:“她和你说的?” 江淮禁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怎么可能,你脑子和屁股长反了吗?” 江璟气的直咳,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江淮撸着袖子,指着自己那颗守宫砂一个劲儿的点着。 江璟这才明白过来,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推开他,走向卧房:“我知道了。” 江淮一把拽住她,蹙眉道:“你知道什么了?” 江璟咬咬牙:“我帮她把那颗守宫砂弄没,行了吧?” 江淮上下打量着他,蓦地问道:“怎么弄?” 江璟好悬一口老血涌上来,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这就不用你管了。” 江淮仍是不放心,咽了下口水:“别累了她。” 江璟浑然一僵,也不回头,生硬道:“她睡了一天了,无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枷锁 是夜,朗月长空,一颗星子也没有。 苏绾一整天除了三急之外,基本没有出卧房,就在榻上躺着,势要把这一路颠簸的劳累全补回来。 只是此刻,她倒是放松不起来了,大眼睛眨巴眨巴,不安的看着旁边的人。 江璟自打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背坐在榻上,因着看不见脸色,也不敢开口搭茬。 过了好久,他才对外面喊道:“小桃,息了小厅的灯。” “哎。” 清脆的一声答应,又等了两秒,是开门合门的声。 苏绾局促的攥着被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小桃撵出去,转念一想,恍惚明白了些什么,脸色一层层的红溢,连着耳根子都开始发烫。 江璟忽的站起身,转过来,见她这样,愈发为难起来了。 “你” 到底还是苏绾先开了口,试探性的问道,“今晚还睡在地上吗?” 江璟躲着她的目光,咳了咳,道:“地上冷。” “那你是要睡在榻上吗?”苏绾瞪着一双大眼睛,悄悄的说。 江璟别扭着点头,手一点点的移到腰间杀着身型的那条锦带上,轻轻一卸,便开了,再然后,肩头一抖,将整件长袍给脱了下来,精健的身上唯剩一件白色的寝衣。 深吸一口气,他在苏绾心虚的目光中掀起锦被一角,慢慢的躺了下去,这一躺,浑身像是扎了钉子似的,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又不敢乱动。 这哪里是睡觉啊,这分明是上刑啊。 而且还是那啥的刑。 苏绾半张小脸缩在被子里,斜睨着他,望见那刀削般的侧脸,眼中的喜欢几乎要漫出来,也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气,才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你说今晚要要做的。” 江璟浑身一直,被子下的手指凉的厉害,他蓦地想起江淮那临走时略带讥讽的表情,咬了咬牙,道:“做做做。” 苏绾耳根滚烫,还来不及再次开口,身边的人却像是苏醒的猛虎般一下翻了过来,连着被子都挤到了一边,撑在她的身体上方。 那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一下将自己包围,心跳一停,苏绾咽了下口水,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江璟也不自在的蹙了蹙眉,心下焦灼,可都到这儿了,若收手,怕是会被笑话的吧。 “那我可就” 话说到一半,身下的那个小娇人却轻轻一笑,微微抬头,在他干涩的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或是说,擦了一下。 江璟刹那间怔住,体内枯寂许久的荒林,终于被她这一撩,蹭出了一股火苗,然后以迅雷之势燃遍全身,狂曳着,汇聚于潜伏许久的那一点。 呼吸,也逐渐的沉重了些。 苏绾感觉到江璟的异样,心里担心的要命,想要动,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某个硬如玄铁的物什儿嚣张的抵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这下,苏绾脑海一瞬空白,直到对面那人伏下来含住她娇嫩的唇珠,才依稀回过神来,可不动不是,动却不敢,只得紧闭上眼睛,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身上的那人好像轻笑了一声,或是是幻觉,她内心挣扎着,可是很快,这个疑虑就被衣衫内伸进来的那双大掌给拨到了一边去。 苏绾一骇,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璟的手很凉,而且指腹因着常年习武,有着一层薄薄的茧,还有些许疤痕,触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是刺刺的痒。 没忍住,还是笑出声来。 江璟脸色一黑,伏在她小腹上的手缓慢游弋,置到那柔软且弹性十足的微山之上,惩罚性的一捏,苏绾果然吃痛,鼓起的睁开眼睛。 她这一睁眼不要紧,圆润的眸子像是面映人的镜子,江璟在其中看见自己的沉醉模样,恍然想起锦瑟,心中,一抹极重的负罪感从里爆发,将他淹没。 这下,浑身的燥火顿时消去一般,他咽了咽口水,把手又抽了回去。 可抽到一半,却被苏绾攥住了。 江璟一愣,抬眸看她。 苏绾也扬着小巧的下巴回视着他,而攥着他的那只手徐徐往上带,竟又把那副大掌给放回了微山之上! 与此同时,薄嫩的小嘴不悦的张开,道:“你要反悔吗?” 江璟被她这豪迈的举动微微骇住,道:“没没反悔。” “没没反悔。” 他皱眉道,说完,掩在衣里的手微微翻过来,灵巧的指尖轻易的拨开那两个扣子,像是翻书一样,轻轻的把她的衣衫掀开来。 珠润玉白,仅供盈盈一握。 江璟的眼睛都直了。 再次覆手而上,片刻,听到苏绾的嗓间传出一声压抑的吟咛。 她的声音本就甜,过了这般情绪,自是诱人的紧。 江璟浑身绷的直要爆炸,道一声死就死吧,旋即飞速的褪下自己的衣衫,精硕分明的蜜色肌肉暴漏在微凉的空气中,但触手而上,却是滚烫滚烫的。 苏绾也险些看花了眼,心里‘砰砰’直跳,本想伸臂挽住他,双腿之间却突然闯入一双灵巧的手来,她险些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嘴巴。 那双手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轻掠而过,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一颗颗欲开的种子,再一碰,便生出缱绻的花苞,他的吻密麻的落在唇边,像是春日的润雨,灌溉一切,而身子随着那花苞的须臾绽开,漾出一层又一层的美妙来。 苏绾咬着嘴唇,从其中抽回精神,过了水的呼吸撩拨在江璟耳边,惹得他再也忍不住,手顺着她的柔软曲线猛地抬起,那一话儿可算是蓄势待发。 苏绾知道两人即将迎来什么,汗湿的小手狠攥着身下的床单,甚至为了配合他,还微微的张了张腿。 “” “” 临门,江璟到底是怂了。 他一做这事,满脑子就全是锦瑟,从前的一切就像是他心里的一道永远都过不去的门槛,将他生狠的拦在门外,似枷锁般。 苏绾一脸莫名其妙,声音还有着未退的:“你怎么了?” 江璟缓缓的抬起头,一双眸子像是漠岭极北草原的那座雪山,冷得让人发抖,落在苏绾身上,弄得她慌张不已。 过了一会儿。 “你” 苏绾面露惊愕,眼看江璟将自己解开的衣衫又合好,独自起身穿上寝衣,套进外袍,系紧腰带,蹬住黑靴,扔了一句睡吧,就要走。 “你干什么去!” 苏绾紧张道。 江璟脚步未停,速度是绝情的,冷淡道:“出去睡。” 说着,‘轰’的一声合上卧房的门,穿过庭院,北院,最后到了兰桑的房间。 当那张与锦瑟相差无几的容貌映入眼底,江璟沸腾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绕过诧异的兰桑,进了屋子,道:“睡吧。” 兰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心里是欢愉的。 她小心的爬上床榻,灵活的身型紧贴着浑身凛然的江璟,手臂环上,见他不拒,低头美滋滋的笑了笑,轻合双眼,睡了。 与此同时,榻上的苏绾却是莫名其妙,她知道锦瑟,却不知道江璟拒绝她是因为锦瑟,只撑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手指狠力的揉搓着冰凉的衣衫。 眼睛轻眨,一滴泪润湿睫毛。 哼了一声,她伸手抹了下,赌气的钻进被子里,片刻,有细微的抽泣声从那层叠的布料中传出,惹人怜惜。 “真是个呆子。”她低低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见红 翌日,不知是经谁的口,江璟半夜去兰桑房里的事,如同春天吹开百花的细风,一下传遍整个侯府,和驸马府。 当江淮把那两个躲在花架后面嚼舌根的小丫头各用两仪扇抽了一巴掌后,恨不得捡块砖头把自家大哥的脑袋给开了,心道只要是正常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若娶的是别人也就罢了,苏绾可是一国公主,这样驳她的脸,简直是要她的命。 江淮本想去看看,却被苏绾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见小桃从正房出来一脸的为难,她也没精力继续理睬,交代几句话便离开了。 “他娘的,现在就不乐意,以后还有你吃苦的时候呢。”江淮执着两仪扇轻轻的打着掌心,略微不快的说道。 须臾又过了几日,快到年下,江淮想着即便不上职,也得去宫里打探打探情势,索性听崔玥说近来江昭良身子不舒服,便以此为由,进了宫。 她先去上御司看了看,自打她身子痊愈后,各地送上来的正五品以下的折子再不经她手,反而是送去了徐丹青的长青阁,江淮挑眉,不过也好,现下不是继续给皇帝上眼药的时候,能放手些朝政,就多放手些。 灼华宫。 江淮一踏入殿门,险些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暖意给轰出去,好家伙,这哪里是烧了地龙,分明是住在蒸笼里吧。 一进正殿,还不等天葵接手,她便三下五除二的脱了冬衣,随意的扔在软榻上,搓了搓手,问道:“长姐呢?” 天葵把她的冬衣拿起来叠好,道:“娘娘刚醒,一会儿就来。” “我今日无事,叫她不必着急。”江淮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茶,道,“她现在是由身子的人,折腾不得。” “奴婢自然知道。”天葵道了一句,回去寝殿里,扶着江昭良出来。 江淮听到那轻弱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回头,眼中却是一惊。 这还是江昭良吗? 才一个月没见,她怎么就消瘦成这样了? 江昭良走过来,消瘦的已经脱了像,那寝衣如此之纤薄,却还是险些把她压倒,她轻扶着隆起的肚子,如柴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通红的玛瑙,几乎要掉,每走一步,都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艰难的很。 江淮看她如此憔悴,一时心急,眼泪好悬流出来,连忙过去帮着天葵扶她,一直扶到那软榻上,才哽咽道:“长姐,你怎么怎么瘦成这样了。” 江昭良面容惨白,眼窝深深地陷下,无力的连个笑都扯不出来,只是道:“这孩子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说着,语气如游丝般虚弱,天葵忙把她的双腿抬上去,轻轻披件外衫给她,道:“娘娘,奴婢还是请崔太医给您再号一脉吧。” 还不等江昭良说话,江淮连忙开口:“对对对,快把她请来。” 江昭良没力气说话,只好点了点头。 天葵得令,忙跑了出去。 江淮攥着江昭良那冰凉极瘦的手,心疼的紧,想必自己出事,她动了胎气,才这样的吧。 江昭良望见她眼底的愧疚,安慰道:“这和你无关,是我经不住这个孩子,崔玥一天来好几回,开了无数个药方,这不还是老样子吗。” “只要你能好,她住这都行。”江淮抿了抿唇,见她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也不再多说了,不一会儿,崔玥提这个大药箱子来了,不墨迹,又给江昭良号了一脉。 江淮虽然知道着急没用,但还是止不住的指责:“崔玥,你跟我说长姐身子稍有不适,这叫稍有不适吗?你跟我在这儿放屁呢是不是?” 崔玥眉头也皱的紧:“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前两天还好好的,就这几天突然病上来了,你才放屁。” “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江淮问道。 崔玥看她,道:“我也摸不准了。” 江淮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崔玥有些没把握,道:“我也不知道,贤妃娘娘的脉象只是常见的体虚乏力,气血不足而已,没有任何其余病症,我是把能补得都补的,能吃的都吃了,就是不见效啊。” 江淮又瞟了一眼榻上那人,眼珠不安一转,伏在崔玥耳边小声道:“那这孩子” 崔玥抬眸,张了张嘴刚要说,却听江昭良道:“天葵,我累了,得回去歇歇。” 那两人连忙住了口,天葵应了一声,走过去扶起她,十分缓慢的往寝殿走去。 这边,江淮一边帮崔玥收拾药箱,一边道:“你就实话实说,这孩子到底还能保多久?” 崔玥有些犹豫,但明显是默认了保不住的事实。 江淮心头微沉,嗓子也有些干,她攥住崔玥的手微微用力:“这样,你就告诉我,在不危及长姐生命的情况下,这孩子最多能保多久?” 崔玥听她这话,有些心悬:“为什么这么问?” 江淮咽了下口水,才干脆道:“你尽可能的保住这个孩子,即便他活不了,我也有了可替换的人选。” 崔玥眨了下眼,再要说话,突然听寝殿内的天葵嘶嚎一声。 “娘娘!——” “快来人啊!——” 江淮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同崔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进去,仅一眼,骇动全心! 床榻之上,江昭良已然晕厥过去,像是枯败的紫罗兰花枝,双腿之间流出来的大汩鲜血将她雪白的寝衣染得一片红艳,天葵在一旁吓得有些傻,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好歹崔玥反应快,连忙道:“天葵,你快去太医署请其他几位太医来,江淮,你派人去叫皇上!” 江淮眼中刺红,虽心乱如麻,却还是照着她的话去做,见天葵傻站在原地,狠扇了她一巴掌,才把她扇醒。 望着她匆促离去的背影,江淮狠狠的咬了下牙,回头道:“要我做什么?” “帮我把着她的身子。”崔玥飞速道。 江淮点头,为了方便支撑江昭良的身子,她便用力的单膝跪了下来。 “嘶——” 膝间一阵极疼,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崔玥忙着江昭良,自然没注意到。 江淮低头,将膝盖从拖铺在地的床单上缓缓抬起,用手轻轻一抹,再拿到眼前,竟满是滚热的鲜血。 她目光一凛,将那席地的床单一点点的掀开,只见那一直被遮住的木质榻腿边,有一个稻草扎的,巴掌大的小人儿,正用它画的血盆大口,冲着自己,笑。 而那小人的肚子上,正竖着一根,锋利的银针。 尖端处,还沾着自己鲜红的滚血。 顺着针身,缓缓流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小产(三更) 灼华宫。 寝殿内,崔玥并一众太医忙成一团乱麻,不时传来一声颇为激烈的争吵,牵引着正殿众人的心。 皇帝面色铁青,目光严峻,皇后陪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邓淑妃和秦德妃也在场,所有人都甚识时务的没有开口。 江淮站在一旁的不远处,手里攥着那个稻草小人,面容有些山雨欲来之势,阴沉的可怖。 皇帝似是察觉到了她那不善的目光,微微侧目,片刻,疲惫道:“君幸,进去看看昭良怎么样了?” “是。” 江淮点头,转身进了寝殿。 那里依旧狼藉遍布,到处都是血迹斑驳之景,江淮仅瞥一眼,就再难看第二眼,心好像被揪在案板上,上悬尖刀,随时都可能扎下似的。 崔玥见她进来,忙把目光又扭到了别处。 江淮一凛,不顾身边的人,直接揪住她的领子,问道:“崔玥,这孩子你别管,我长姐的命你保不保得住!” 崔玥脸色惨白,眼底一线红意蹦出,紧抿的唇角都破了皮。 一旁的曹太医见势,忙叫江淮松手,枯老的面上遍布哀寂,道:“御典大人,您别为难崔太医了,贤妃娘娘的身子怕是不行了。” 江淮眼底腥红,抬脚一下将他踢得翻了个跟头:“你放屁!” 曹太医被踹的喘不上气,只用手指着她,指了一会儿,才道:“御典御典大人,这孩子月份有些大娘娘的身子身子撑不住了” 江淮冷着脸,咽了下口水,转身走出寝殿,不顾皇帝众人,直接冲出灼华宫,向离自己最近的天武门走去。 她记得,还有半颗广陵仙在侯府里,就在留心居那张梳妆架子的夹层里。 那不是药。 那是长姐的命啊! 一路飞奔,膝盖疼得钻心。 直至到了天武门前,那里的侍卫把长枪一横,硬声道:“御典大人,这天武门只通皇亲,您若是想出宫,还请移步佛门。” 江淮充耳不闻,三下五除二的对付了那两人,转身刚出官道,就见到一红衣女子站在路的尽头,衣袂艳红猎猎,正一脸意料之中的等着她。 是饮半城。 她娇媚一笑,道:“是在找我吗?” ——一——一—— 傍晚,戌时三刻。 “昭良?昭良?” 皇帝轻握着江昭良的手,目光捉急的唤道。 江昭良气息极弱,但好歹是活过来了,听到皇帝的声音,微抬了抬眼皮,又疲惫的沉睡过去。 崔玥一直按在她手腕上的指腹抬起,终于是松了口气,道:“皇上,娘娘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休息。” 皇帝点点头,抻了抻袖子将要伸过去,皇后眼中一深,忙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皇帝瞟了她一眼,接过帕子在手,轻轻的帮江昭良擦拭着额间的汗水,却偶然发现她左边的鬓角好像断了一截,虽微存疑虑,但并未放在心上,一边擦一边小声道:“昭良,还好你没事。” 皇后充耳不闻,秦德妃也甚不在乎,倒是邓淑妃蔑了一眼,道:“皇上,折腾了一天,您也累了,先出去休息休息吧。” 皇帝疲惫的应了一声,又用帕子擦了下自己溢出来的汗水,由皇后扶着起身,同众人移步到了正殿。 宫人上了茶,皇帝轻呷一口,道:“君幸。” 江淮上前,脸色亦是极其难看:“微臣在。” 抬眸,皇帝冰冷的视线似要穿透她的身子,略带质问道:“那女子,是谁?” 江淮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饮半城,遂道:“是微臣的一个朋友。” “朋友?”皇帝又道,“朕记得,穆雎中毒那次,和你中毒的那次,都是她出手相救,才逆转胜天的吧。” 江淮垂眸,目光一闪厉意:“是。” “她是何神人?” 皇帝追根问底,道:“竟能使人起死回生?” 江淮眼珠左右一转,甚是机敏的说道:“她是边蛮人。” 皇帝闻言,再次抬眸。 所答非所问。 但他心里明白,再怎么问,江淮也不会告诉他。 “罢了。”他将将起身,挥手道,“既然贤妃没事了,就都回去歇着吧。” 乌泱泱一群人将要走。 “皇上。” 江淮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截长鞭,将他们的脚步全全拦住。 皇后扶着皇帝转过身,平静的眉间微微一蹙:“御典大人,皇上累了,需要休息,有事,明日再说吧。” 江淮面容冷凝,一字一顿道:“皇上,皇后娘娘,微臣长姐小产并非天意不佑,而是人为。” 皇后眼中一现精光:“贤妃小产,无非是因她坠台之后身子虚弱,撑不住胎儿罢了,可听御典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 江淮丝毫不惧:“正如皇后娘娘所料。” 皇帝皱眉,又重新坐了下来,问道:“君幸,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染了江昭良鲜血的袖兜里,取出那个在她榻腿旁发现的稻草小人,用力的置在了桌子上。 此物一出,震惊四座。 邓淑妃眼底一骇,忙用帕子捂住嘴,连连后退:“哎呦,这是什么啊!” 江淮瞥眼:“行巫蛊之术用的小人。” 邓淑妃又惊道:“先帝最恨巫蛊之事,此乃宫中大忌,御典大人这是从哪儿来的啊!?” 江淮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又落回那个面容狰狞的草人上,道:“在寝殿床榻的榻腿边,因为一直掩在床单下,所以没被发现。” 皇帝的眉头皱的厉害,严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万分冷静,道:“皇上,长姐近日突病,却查不出无任何病灶在身,此刻无端小产,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有人暗行巫蛊之术,用这个草人来害她!” 话音落了,整个灼华宫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皇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御典大人,你说这草人是别人拿来害贤妃的,可也没有证据证明,说不准,是贤妃弄来害别人的也未可知。” 江淮对上她的视线,手掌一翻,一根银针掉在桌上,她捏起,道:“我发现这个草人的时候,这根银针正扎在这草人的肚子上。” 说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撕开草人身上套着的布料,利落的打散那些草,两下,从中取出一物来。 拇指大小。 是一截女人的头发。 外面包着一张布满针孔的黄纸。 上写着:江昭良。 江淮抬头,目光明亮:“敢问皇后娘娘,害别人,为什么要写自己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调查 皇后的目光在那个草人上停留了一会儿,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仍是沉静的:“本宫一向不信这些秽乱之物。” “娘娘不信,不代表它真的不管用。”秦德妃在一旁悄然开口,道,“先帝在时,吴皇后就因为被人行了蛊术,才小产导致丧命的,因此,先帝才下令封禁了这门术法,别说是在宫中,就算是民间也难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淮闻言,忍不住冷哼道:“无所不用其极。” 皇帝听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旋即垂眸思忖,当他看到那截女人头发之时,恍然想起给江昭良擦汗的时候,她的鬓发就短了一截。 难不成,真是有人对她下咒!? 江淮低头打量着他,眼珠轻转,又道:“长姐也真是可怜,当初就没了个孩子,现在好容易怀上了,竟又” 果然,听到这一席话,皇帝的脸一下子绷得极紧,被戳到了痛处,沉声道:“君幸,你萌确定,这孩子就是因为有人对昭良行了巫术,才没得吗?” 江淮点头,眼中坚定:“十有。” “好好大的胆子。”皇帝眼中怒火升腾,猛地拍案,吼道,“给朕仔仔细细的察!到底是谁敢动朕的女人!” 殿中众人的心也随之狂跳,立在一旁的皇后默不作声的把桌上倾倒的茶杯重新扶起来,挥挥手,让无干人等全部退出去,只留几位与此事可能扯上关系的人留下。 彼时以至亥时三刻,长空漆黑,云雾半遮,空旷的殿内一片死寂。 “君幸,你说。” 皇帝点点桌子,沉肃道。 江淮微呼了口气,涤荡尽鼻腔内的火烛之气,道:“既然长姐是近日才突感不适的,说明这脏东西藏在这里也不过是两三天的事,自长姐有孕后,皇上您严明不许有人无故打扰,所以这两天出入灼华宫的人并不多,细查之下,应该能确定一个范围。” 皇位瞥眼,道:“御典大人说的不错,只是能进入这大殿的人不少,但能进入贤妃寝殿,再将草人安置好的人却不多,只消把那些进入过其寝殿的人挨个问遍,也就差不多了。” 皇帝眼前一亮,遂将天葵叫来,问道:“朕问你,这些日子都有谁出入过贤妃的寝殿?” 天葵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这会子被叫到殿中,吓得脸色惨白,嘴唇直颤,还是被一旁的秦戚抽了一拂尘,才瑟缩道:“只有只有奴婢一人。” 江淮微蹙眉,道:“那这事” “不是奴婢做的,不是奴婢。”天葵见江淮语气有变,忙不迭的澄清道,“奴婢是娘娘的陪嫁丫头,护她还来不及,怎会害她呢!” 邓淑妃眉梢一挑,不屑道:“哼,谁说得准呢,保不齐是谁见贤妃有孕,眼红心热的,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想要收买你陷害贤妃。” 天葵知道此刻无理可辨,通红的眼眶泪水直往外溢,双手死抠着地面,只是不停的委屈道:“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还敢说不是你!”邓淑妃又道,“贤妃自入宫后,贴身事物皆由你一人打理,除了你,谁还有机会把那脏东西放到贤妃的寝殿里!” 皇帝眉间皱如深壑,目光狠厉:“来人,给朕拖出去” “皇上。” 江淮拦住那些涌上来的侍卫,适时开口道:“这件事不一定是天葵做的,还请您细审。” 邓淑妃横眼:“细审什么?” 江淮也不理她,只对皇帝仔细的分析道:“皇上,天葵是自幼跟随长姐的贴身丫头,一向衷心,不会无关无辜的害她,再者,若真是她做的,那为何不在事发之时将那个小人收起来,却意外的被我发现了呢?” 皇帝闻言,挥手叫那些侍卫下去,刚要开口,一旁的邓淑妃再次颐指气使道:“事发突然,她许是来不及也未可知。” “你给朕闭嘴!” 皇帝忍无可忍,吼道。 邓淑妃被吼得脸色一白,不快的哼了一声,扭着帕子不再言语。 皇帝沉呼着气,一指江淮:“你说!” 江淮略微垂眸,天葵是个细心的人,若真是她做的,想来也是滴水不漏,回头,望着地砖上那个匍匐颤抖的女孩,叹了口气,许是怕极了,思路有些不清晰了。 她蹲下身来,把住天葵的肩膀,顺势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轻巧,循循渐进:“天葵,你别怕,有我在这儿。” 天葵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攥着她的手腕,一个劲儿的摇头:“大人,不是奴婢做的,不是奴婢。” 江淮连连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说着,拍了拍她的背,又道,“那你好好想想,这几天,除了你以外,就真的再没人进过长姐的寝宫了吗?” 天葵抽了抽鼻子,实在是想不起来。 江淮微微咬牙,势不肯罢休:“你仔细的想啊!” 天葵被她这蓦地提高了的语气吓坏了,神志别说更清晰,反而更紧张了,脸色惨白,不管不顾的摇着头:“大人大人,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江淮蹙眉,拿过桌上皇帝喝剩的半盏残茶就泼在她的脸上,滚热的水渍刺激的皮肤生疼,天葵哀呼一声,扑倒在地,捂着脸痛哭。 皇后眸中清淡,道:“御典大人,你看她都这样了,别说是真的记不起来了,就算是记得,怕是也说不明白了吧。” 江淮微呼了口气,心下捉急,这天葵到底是怎么了,上次波斯猫三元散的事处理的不是很好吗?论口齿手段,也不像是个胆小的人,怎的今日就吓成了这样? 难不成也被那个巫术给影响了? 江淮在心里咒了一句,事已至此,只有等她先清醒清醒再细审了,挥手,叫两个侍卫上来带她下去。 就在那两个侍卫架着天葵要出殿门之时,她突然一惊一乍的喊了声:“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江淮眼中一瞬亮极,回头看了一眼皇帝,他也是缓缓的坐直了身子。 “带回来。”皇帝道。 “是。” 那两个侍卫又叮楞桄榔的走了回来,把消瘦的天葵毫不留情面的扔在地上,磕得她左边的下巴都肿起来了,隐有青紫。 江淮把她半扶起来,目光灼然:“快说,你想来什么了?” 天葵被这么一摔,清醒了许多,一直雾沉沉的眸子此刻显出透亮来,咽了下口水,道:“奴婢想起来了。” 她这一说,殿中众人的心全都悬了起来。 皇后攥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白,眸光骤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真相 天葵哽咽道:“是是如意。” 江淮蹙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两秒后才恍然大悟,这个如意不就是皇后派进灼华宫的细作,专门给那个波斯猫身上洒可置人堕胎的三元散的那个丫头吗! 等等,她不是叫天葵把如意给‘打发’了吗?怎么现在还在灼华宫当差? 天葵说完这话,也害怕的躲着她的眼睛,生怕她一个生气,那柄两仪扇就抽到了自己的脸上。 江淮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审讯如意才是重要的事,只不过,她记得,这如意从前是皇后手底下的人。 锋利的视线从冰冷的地砖上,缓缓游弋到皇后的脸上。 虽然她眸底的愤怒恨不得喷发出来,但皇后的面容却是素日的处变不惊,一丝慌乱都难寻,转头,对上江淮的目光,沉静如古井。 皇帝自然不知道这个如意是谁,遂问道:“如意又是何人?她为何能出入贤妃的寝殿?” 天葵颤抖着摸了摸还在热的脸,仔细回忆道:“前两天,花房的花匠来送刚栽种出来的隔季的紫罗兰,奴婢正要去内务司领月例银子,可巧见如意从后厨出来,就叫她搬进去,想必是她趁那个时候偷溜进了娘娘的寝殿里。” 邓淑妃再次不长记性的开口:“既然你去了内务司,那其实就是什么都没看见了,说不准不是那个如意干的,或许是花房的人做的也说不准啊。” 江淮不着痕迹的蔑了她一眼,这个邓淑妃怎么回事,今天非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在天葵的脑袋上不可吗? 天葵又道:“不可能,那些花匠拢共送来了三盆,我叫他们放下,顺道就送他们离开了,剩下的,就只有如意一人。” “你这意思,是灼华宫只有你和如意两个人了,所以你走了,真凶就是她了?”邓淑妃冷哼一声,不屑道,“这灼华宫光宫女少说也得二三十个,你怎么确定就是如意干的?万一是旁人趁你不在,偷溜了进去呢?” 皇后终于严肃开口:“淑妃,天葵,你们都别说了。”说着,回头对皇帝道,“皇上,还是把那个叫天葵的丫头带上来,先问问吧。” 皇帝点头,挥手叫人下去。 不一会儿,有侍卫上前道:“皇上,整个灼华宫都搜遍了,没找到人。” 皇帝微蹙眉:“怎么可能?” 秦德妃开口道:“皇上,这如意必是做贼心虚,躲起来了。” 皇帝点点头:“东窗事发,她定是怕追究到自己头上,所以藏匿起来了。”挥手,又道,“给朕彻底的搜!” 侍卫应了一声,又匆匆下去了。 须臾过了半个时辰,如意才被带了回来,她发丝凌乱,衣衫残破,露出来的衣服上有大片的青紫伤痕,看来在太液池边,侍卫和她已有过争执了。 “如意。”江淮唤了一句,她抬起头,眼底乌青,面容惨凝,吓得手脚冰冷,胸口发麻。 “奴婢奴婢在。” 自打上次三元散的事情,江淮就看出来了,这如意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胆小怕事,却偏偏‘好命’的什么重要的事都交给她。 将桌子上放的那个草人掷在她的面前,江淮质问道:“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如意像是碰到了死老鼠一般,急切的往后退,却被侍卫又给拎回原地,脖颈架着那冰凉的剑鞘,她只好一动不动的跪着,气虚急喘,咬牙道:“不是不是奴婢的。” “不是你的,你那么怕它做什么?”秦德妃严厉道。 “皇上。”搜寻如意卧房的侍卫回来了,将一个布袋子递了过去,江淮接过,在桌上打开,里面赫然是行诅咒之术的一些物件。 同样的草人,银针,还有缠了红绳,用来剪江昭良头发的小剪刀,一个朱砂半涸在内的缺口碗,以及奇形怪状的一盘烛台和那粘在上面的半截白色蜡烛。 证据确凿,如意绝望的闭上眼睛,身子一虚,哀哀的倒了下去。 皇帝蹙眉,唤了司天台监正——庞密过来。 庞密行礼之后,按皇帝要求将那个草人和布袋子里的一席物件看了一遍,才了然道:“回皇上,依微臣之见,此为岐有的去子术,《边蛮异志》岐疆篇和《岐疆诡史》中均所记载,说此去子术想要施行,则施行者需要取下一截被施行者的头发,缠上黄纸,塞进稻草人里,接着,在草人身体中心扎上一根银针,置于被施行者的榻下即可。” “那如何施行?”皇后问道。 江淮狐疑的瞟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听庞密说。 庞密道:“这草人是一副,一个放在被施行者的塌下,一个在留在施行者的手里,每至寅时一刻,点好烛火,施行者只需不停的用银针重扎草人即可,如此下去,七天之内,被施行者必会滑胎,如若施行者怨气太过深重,那被施行者的性命怕也难保。” 皇帝听完这些,已是心惊肉跳,忙喝道:“放肆!还不快把这些脏人眼的东西都给朕烧了!” “不能烧,皇上不能烧。”庞密小心的提醒道,“皇上,这东西是有恶性的,若是烧了,会攀到烧它的人身上。” 江淮皱眉相问:“那怎样才能彻底消了?” 庞密道:“用银制的盒子盛了狗血,然后把这个草人放进去,埋在桃树根底下,若是明年开春,这桃树枯死了,就没事了。” “若是没枯呢?”皇后道。 “若是没枯”庞密为难道,“这书上未有记载,微臣也不可知。” 皇帝目光冷屑,沉吟片刻,叫人照着庞密的说法把那些施行去子术的物件儿给处理了,回头,刚想审一审是谁在背后指使如意做这些事情,却见她一仰脖子,面色闪过一层剥皮抽筋的痛苦,嗓间碾磨出一道渗人的惨叫声,有血从下半身汩汩流出,竟是黑红黑红的。 一旁驾着她的侍卫一骇,忙往后退,如意身子如残留一般,倒在了血泊中。 先尖叫出嘴的是邓淑妃,她捂着胸口,由海莲扶着,惊愕道:“她怎么死了!” 江淮暗瞟了一眼脸色更加平和的皇后,咬牙道:“怕是去子术被破,被祭了。” 庞密站在一旁,脸上的皮肉微微颤抖,两秒后,稳住心绪,道:“御典大人说的不错,书上记载,那附在草人之上的该是个小孩儿的鬼魂,这会儿受过不成,是要拉一个人下去陪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无奈 良久。 皇帝按照庞密所说,吩咐人把如意的尸身给拉去火场烧了,听着回来的侍卫样样叙述,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满心的疲惫和失子之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江淮也是万分的不快,光审出一个如意又有何用,关键是要揪出她背后的主使之人,一直逍遥法外的皇后! 上次三元散的事情未得逞,就又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来置办长姐,她阴狠侧目,那人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眼底的神色静如一汪深潭。 皇帝又呷了杯茶,如意死了,唯一的证人也没了,所有人翘首以待的幕后真凶,现也无迹可寻。 但他心里明白,无非是后宫中的人所为,而最有可能的,就只有两个人,养育了旭王和端王的邓淑妃,还有明王生母,中宫皇后。 虽然后宫表面是一派祥和,但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皇帝很清楚,如今朝堂之上立储争议严重,而自己对江昭良肚内的孩子又太过重视,怕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着想,才出此下策,以此巩固地位。 “罢了,朕乏了。”皇帝摆了摆手,微呼了口浊气,起身往外走,“都先回去吧。” 邓淑妃不愿,她知道能做出这件事的人,除了自己就是皇后,而自己现下清白,此刻不趁机扳倒劲敌,更待何时。 “皇上,这如意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谋害贤妃,身后必有人指使!” 皇后幽若的眸光缓缓的燃在眼眶里,艳红的薄唇微抿了抿,一句话也不说。 皇帝停身,转过头来问道:“那淑妃想怎么办?” 邓淑妃一鼓作气道:“依臣妾之见,势必要彻查此事,不能让小人逍遥法外,也是给贤妃妹妹一个稳妥的交代啊,皇上!” 皇帝本想说她,可实在是没了精神,索性扔了句话在这儿:“那好,你就去查吧。”说着,迈开沉重的双腿,离开了。 邓淑妃咬咬牙,拖着席地的绫罗裙摆,气冲冲的出去了。 她查或是不查,都是无用之功。 皇后行事缜密,怎么会让她寻到一丝错漏,连如意之死她都掐算好了,更何况是其他的小细节。 “御典大人,庞监正,你们都先回去好好歇着吧,今夜实在是乱了套了,本宫身为中宫之主,出了这样的事,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后沉静道,“本宫明日就会自请来照顾贤妃” “皇后娘娘要照看六宫诸事,稍有纰漏也是可以情有可原,说到底,还是长姐没福气,这孩子就不该是她的。”江淮眼底微红,疲惫和愤怒在心里交织,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一旁从寝殿出来的崔玥听到江淮这话,自然听出了第二层含义。 是啊,这孩子不是皇帝的。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皇后眼眸深沉:“也罢,御典大人受了惊,还是要好好休息休息,若是上御司睡得不好,不如移步到本宫的昭阳殿去宿一晚吧。” 江淮面容冷冽:“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这灼华宫就很好,我放心不下长姐,就不去了。” 皇后点点头,又淡淡的交代了点事情,随即由兰挚扶着离开了。 望着她最后拖出殿门的裙摆,江淮用力的仰了下头,双臂也配合着往身侧抻着,浑身的骨骼处都传来‘咯咯’的响声。 崔玥无奈,叫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伸手帮她按摩着,精妙的指尖游弋在她坚硬的骨骼上,问道:“你说,皇上为什么不继续查?” 江淮望着桌上影绰的烛火,眸间一闪倦怠:“还不是,为了他的那两个儿子。” 其实若要细查,也说不准能查出来什么,但揪出真凶是小,影响旭王和宁容左在朝中的威严是大,况且,皇帝又不确定到底是邓淑妃做的,还是皇后做的,所以选择隐忍不发。 还有,方才落胎的时候,是个女孩。 这也许也是他放弃追查的原因之一。 听了这些,崔玥也无声的叹了口气,好半天,才又问道:“对了,那个饮半城,到底是你什么人?” 江淮动了动下巴,也不想瞒她:“岐疆祭司,她千里迢迢的从边蛮来到中原,说是让我帮她寻一个人,但却不急,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也摸不准。” 崔玥见势,也没太多细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觉得那个女子古怪得很,你可千万小心。” “我知道。”江淮点头,揉了揉眼角,“真是可惜啊。” 崔玥闻言,动作一停,道:“你说什么可惜。” 江淮摇摇头。 本以为是要如虎添翼,却不成想,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 年节前半个月,江昭良的身子在崔玥的调理下很快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再度失了孩子,情绪有些低迷,可令人意外的是,也只是有些低迷。 相比七年前那次惊天动地的小产,此次,江昭良可是安静多了。 从江淮那听来了落胎缘由,江昭良攥紧了指尖,怎么也不说话,即便眼中的怒火将要烧出来,却还是保持理智占据上风。 她交代江淮,切勿要因为自己没了孩子的事,从皇后身上牵扯到明王,眼下最重要的,依旧是扶统大任,让世子上位的事。 见她如此心酸之下,还说出这种话,江淮也是痛心不已,但即便江昭良不这么说,她也会这么做,毕竟没了这个孩子,苏绾又刚嫁过来,现在旧臣唯一能依靠的,还是明王。 而后几天,江淮要忙自己的事,便没怎么来过,倒是皇帝每日下了朝,就都要来灼华宫看她,顶着一身风雪,轻握住她的手,细声安慰。 许是怕她再和从前一样,闹性子,一闹就是七年。 江昭良已经不是初入宫时的那个意气风发,做事不计后果的莽撞女子了,最近恢复了从前的美貌,这一夜侍寝,她绻在皇帝怀里,听话的像一只无骨清诱的小猫。 皇帝自是欣喜若狂,虽然她坠台后的这半年对自己的态度也有所好转,但至少没想现在这样温柔过,他轻轻环住江昭良的肩头,道:“昭良,别怕,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江昭良眼底柔软的像是一汪清水,把皇帝往床榻里拽了拽,亲手褪下他身上那件那面料滑顺的金黄衮衣,悄然轻笑道:“皇上,您看什么呢?” 皇帝开心的嘴都合不拢,目光流返在她极美的面容上,收都收不回来,道:“朕在看你。” 江昭良微低下头,脸上浮出一丝羞红:“臣妾年老,哪有那些新晋妃嫔好看,皇上要看,怎么不去看她们?” 皇帝轻轻俯下身子,撑在她的上方,澄亮的眸子染上一抹:“她们?她们算什么东西,在朕眼里,你才是这个世上的无价之宝。” 江昭良嗤的一笑,轻抬起身子,狭小的床榻内,两人靠的极近。 “口空无凭。” 她骨子里的那抹傲然之气到底是现了出来,竟然大胆的用手指去勾皇帝的下巴,唇瓣带着缠绵的热气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那人的唇,道:“皇上得证明给臣妾看” 皇帝眼底含笑,不等她说完,就轻轻的摄住了她那两片欲滴红唇,灵巧的手掌也配合着摸进了她那件淡紫色的寝衣里 深夜,两人赤条的身体在这张金黄色的床榻上抵死交缠,气氛炙热旖旎,不知是谁在谁的耳边突然娇咛了一声,更加深重了对方身上的欲火,为今夜树梢上挂的月亮平添一分羞人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江昭良缓缓起身,瀑布般的乌发垂在胸前,她凝视着睡得安稳的皇帝,眼中的温香软意全全褪去,余下的,则是可刺人心魄的冷凝。 纤手攀上皇帝的唇,锋利的指甲无意识的重了重,惹的那人不悦的呓语。 江昭良唇弧微勾,挑着一个无可奈何却又决心已定的弧度。 既然没了这个孩子。 那我就要用别的方式,死死的留住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0章 长生 江淮本以为能消消停停的过个年,没想到,到底还是出事了。 江昭良小产那日,邓淑妃不断争锋,就想让皇帝把皇后这个真凶给揪出来,皇帝拗不过,就随口说了一句‘那你去查吧’,没想到她还真的去查了。 可这一查不要紧,幕后指使没查出来,倒是牵扯出了一个埋在长安半年已久的宗教——长生教。 大汤除去佛道两教,还有皇室专奉的一教,百花神教。 相传此教供奉的百花神君,乃是汤皇祖宁举的发妻红氏,四百年前,她帮助夫君一路披荆斩棘,坐上皇帝之位,后现出真身,用性命换取一场甘霖,救了天下人,而后,汤皇祖下令修缮了九百九十九座百花庙供世人朝拜,以祭奠亡妻。 怎么不知何时,又跑出来个长生教。 而且,细调查下去,发现这个长生教的创始人竟是边蛮岐疆一族的人,他们先是在半年前,偷偷来到长安开了一所寻医坊,贩卖一种名为‘长生仙丹’的丸药,称其可包治百病,药到即病除,且价格十分便宜。 一开始,坊间的百姓还半信半疑,后有些病危将死的人,只死马当作活马医,买了吃了,还真的好了,至此,一下子活络起来。 但就在生意最热闹的时候,某一天清早,有生了病的百姓去寻医坊买药,却发现那里已是人去楼空,除去一张不认识的药方外,就连一根药草,一滴药汁,一点药渣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坊间开始传出这个长生教的消息,称只要入了此教,便可得长生,人生在世,谁不想长生不老呢,于是乎,有无数百姓纷纷加入此教。 本来风头极盛,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可巧前两天突然出了一桩骇人惊闻的命案,行凶者正是从长生教逃出来的教徒,他出来后,行为癫狂,隔两日就将自己的妻女全部杀害,又将自己的八十岁老母剥了皮,邻居还以为他是在墙头晾衣服,哪知道晒的是人皮。 报了案后,京兆府接手,在审讯此男子的时候,他的嘴里除了‘长生教,得长生’六个字外,什么都不说。 至此,才让此教彻底浮出长安水面。 这一日,麒麟殿。 皇帝只召了慕容秋一人在侧。 他看着手里面的折子,揉了揉眼角,道:“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得想办法赶快除了,否则后患无穷。” 慕容秋也皱眉点头:“此教实在是邪乎的很,只是若想连根拔去,怕是有些费力啊,坊间信奉赐教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皇帝合上折子,呷了口手边的茶,道:“不错,如若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再者说,此教的具体位置还未掌握。” 慕容秋微瞥眼:“那皇上想怎么办?” “先不说怎么办。”皇帝轻叹一声,不快道,“怎么这么久,才传出点消息来,不是说那寻医坊当时闹出挺大的动静吗?怎么朕一概不知?” 慕容秋轻咳一声,有些为难道:“回皇上,当时正值苟良罪责事发,整个长安都盯着这件事,还有,这长生教刚要闹出点动静的时候,就被江淮的过世消息给压下去了。” 一说到江淮起死回生的事,皇帝微眯了下眼睛,叹道:“你说,她怎么就死不了呢,都几回了,次次失手,这回为了把她支走,还把老三给搭进去了。” 慕容秋脸色一僵,也愤恨道:“皇上,动手那晚,老臣敢以性命担保,她大哥带她回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透了。” 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嘟囔道:“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什么饮半城,又把她给救活了。” 一说到饮半城,皇帝的眼睛刷的一亮,想当初穆雎中毒,也是这个女子出手相救,还有前些日子,江昭良的命也是她从鬼门关给生抢回来的。 而最关键的是,江淮说了,那个饮半城是岐疆人。 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难不成这长生教,和那个饮半城有什么关系? 皇帝的心‘啪’的漏掉一拍,回头看着慕容秋,他也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道:“皇上,难不成那个饮半城” 皇帝抬手,叫他不必再说,脸上的神色虽然已经难看至极,但眸底却还是漫出了一抹窃喜,若是这件事真的和那个什么饮半城有关,那江淮也一准跑不了。 或是,想跑,都不让她跑。 慕容秋看出皇帝所想,试探性的说道:“皇上,那这件事您” “皇上。”秦戚从外面走了进来,枯槁的声音传入大殿,“御典大人求见。” “江淮?” 皇帝微蹙眉,叫慕容秋先回去,遂道:“传她进来。” “是。” 慕容秋点了下头,临出殿门,和刚要进来的江淮打了个招呼。 “舅舅慢走。” 经过上次的事,江淮的态度显然没有从前那么活络,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慕容秋不以为然,沉声问道:“你干什么来了?” 江淮闻声,停下脚步,淡笑道:“舅舅聪明,不如猜上一猜。” 慕容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转了眼珠,道:“可是长生教的事?” “舅舅果然厉害。”江淮轻声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长生教的事。” 慕容秋道:“可有什么万全之法了吗?” 江淮微扬起下巴,目光大有深意:“当然。” 慕容秋和她说话,一直都是推着太极,遂道:“若是无妨,能否跟舅舅透漏一二?” 江淮舔了下嘴唇,伸手理了下腰间的两仪扇,道:“这几日君幸在府里想了很久,偶然想起檀儿夏天做的一件事来了。” “何事?” “夏天的时候,檀儿在树下发现了一个蚂蚁窝,一心想要把它们都弄死,可就算是用脚踩,用树枝捅都没办法把它们杀死,直到后来她往里倒了一杯热水,那些蚂蚁就全烫死了。”江淮说着,清淡一笑,“我想,想要除去长生教,就像除去这个蚂蚁窝一样,从外是无懈可击的,唯有从内瓦解,才是正题。” 慕容秋眉头紧锁,恍惚知道她想做什么了,问道:“你该不会是想” “正如舅舅所想。” 江淮明动一笑,一句话,两层含义:“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先发制人,方能不被小人所阴,才可越走越远。” 慕容秋面色不变,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光你我,这朝廷上的所有公卿都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把把尖刀罢了,就看谁能锋利到最后,半道钝了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江淮也微笑着道:“正是舅舅说的这个道理,不过就怕有些人弄钝不成,反让其锋。” 慕容秋挑眉:“那也不是什么破铜烂铁都能变锋的。” 江淮也把眉梢微微扬起,意味深长道:“至少我这把,可以。”说着,点了下头,转身进了麒麟殿。 慕容秋站在原地,脸色沉重,眸间的怒意一点点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冷冷道:“先发制人?只怕你有去无回呢。” 说完,拂袖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澄心 “皇上,御典大人来了。”秦戚道。 皇帝点头,见江淮不紧不慢的出现在殿门处,她背着阳光,人还未到,狭长的影子便已经蔓延至大殿中央。 皇帝微抬眼,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姿一步步和那个漆黑的长影重合,心里涌出一丝复杂,总觉得这个孩子自打病愈之后,身上猛然多了一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尤其是素日那双黑蒙蒙的眼珠,和皇城墙角被雪覆盖的梅树根一样,都结了一层太阳也晒不化的薄霜。 站稳脚步,江淮拱手谦卑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帝点了下头,拿起一旁的茶盏道:“你来的正好,朕有事要交代你,这长生教已在坊间扎根,又被百姓联手隐瞒庇佑,朝廷是根本摸不着影儿,俗话说凡难事,总要先从内部攻克,所以朕想” 皇帝话没说完,就见江淮利落的一跪,不顾膝盖与大理石地砖的碰痛,面容冷静且坚定,一字一顿说道:“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愿意只身前往长生教,从内溃敌。” 手腕一抖,茶水一下漾出来,浇的掌心通红,皇帝猛地抬头看她,眼色不由自主的深了深,微侧头,又问道:“你说什么?” 江淮眸子亮极,对上他的目光,道:“皇上,微臣愿意只身一人去破敌,就像两年前那样。” 两年前,前朝三皇子安陵王偶然在一封信中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字字缝隙都是在预谋逼宫,皇帝担心突变,故而派江淮假扮洒扫丫头,在其王府内潜匿了两个多月,终于把可号令青林军的大印给偷了出来。 至时,安陵王的阴谋还未生变,便已经半道小产,然后,江淮从正四品御业升为正三品御典,获皇城外围行马之权。 两年前那样这短短五个字,就像一把弯刀刨开了皇帝胸腔,本来平稳的心脏,此刻竟急速的跳动起来。 他回想起那个阴沉笼天的蹙迫之日,这孩子一身鲜血的跪在自己面前,将那枚大印亲手交过来的时候,微微抿泪。 他记得当时,江淮也是像现在这样,毛遂自荐。 江淮背脊挺直,见皇帝无声,复又俯下身子,铿锵有力的说道:“皇上,微臣愿意前往。” 皇帝的眼底聚出一抹细红,他拨了一下手旁笔架上的几只狼毫,问道:“那是个虎狼齐聚之地,岐疆人个个都是魔鬼,你为什么要去?” 江淮没有抬头,仍是坚定不移的态度:“回皇上,微臣的父亲临终前,曾叫微臣焚膏继晷以报大汤,如今大汤百姓正在遭受着岐疆恶徒的欺骗和折磨,身为汤臣和孝子,正是要在此刻站出来。” 说着,她缓缓的直起身子,目光凛然:“还有,皇上对微臣有赏识之恩,皇上担忧的事,即是微臣日夜不能寐的大事,为了宽慰皇上之心,微臣愿意前往。” 她说完这一席话,须臾半个时辰,直到那香炉里的白烟袅袅流失殆尽,都未有另一人的声音响起。 那个用血肉之躯都捂不热的龙椅上,皇帝眼中的红意逐渐漫出眼眶,化为薄泪打湿睫毛,他并非被江淮的话给感动了,而是想起了七年前他二人初见的那一幕。 同样,也是在这个麒麟殿。 彼时江淮只有十二岁,一身傲骨,言谈话语间皆是桀骜不驯的意气,而自己最欣赏的,就是她胸中的那一抹可凌驾于天地之上,俯瞰万物的无畏魄力。 可经过这朝中七年的打磨,江淮身上的棱角已在时间中逐渐平滑,变得精诡难缠,从一条灵游的锦鲤,变成了草地栖息的冷血毒蛇,而他二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出现隔阂,远走越远。 但是今日,他才恍然明了,原来江淮一直没变,即便她身披着一层看似老练的皮囊,但她那颗心仍是放肆自由的,变的,其实是自己。 是朕。 这七年她做了什么? 上顾庙堂,下顾江湖,虽脾性不羁,擅顶撞张扬,但衷心始终不变。 而自己呢? 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置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于死地,就是因为心头的那一抹永不能消的愧疚。 想来,她变成现在这个老谋深算的样子,从全无戒备的肆意到处处防备,处处谋划,无非是想从自己的掌心搏出一条生路罢了,到底,是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她。 “君幸。” 时隔好久,皇帝终于再次沉声开口:“你直说,想要什么?” 江淮直视着他,眼底同样蹦红,却一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皇帝看着她,又去握着茶杯,道:“朕问你,若是朕让你去,作为犒赏,你想要什么?” 江淮听这话,想都没想就说道:“想要微臣这条命。” ‘咔嚓——’ 茶杯碎裂,瓷片一下割裂了皇帝的手掌,茶水和鲜血混成一滩狰狞的红色液体,流满皇案,化为一线垂在地上。 “还有呢?”他再次问道。 江淮略微垂眸,声音蓦地变得低微:“但求皇上一事,若微臣真的能将长生教移平,只奢望皇上能放心放手,给长信旧臣一条活路。” 皇帝听这话,略微扶额,顺势不着痕迹的抹去眼角的泪,道:“你是在和朕谈条件吗?” 江淮抬眸,一直明亮如月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光,见皇帝真的按套走了,遂又垂眸,点了点头道:“请皇上恕微臣如此斗胆,事已至此,微臣已无其余选择。” 左闯,是刀山。 右闯,是火海。 除去面前这一条荆棘之路,她已无处立足,只要闯过去,就能活! 只有活着,才有胜的机会! 皇帝沉吟片刻,下了莫大的决心,深了口气道:“好,朕答应你,若你真的能生擒长生教的首领,粉碎余党,朕答应不会再动手了。” 江淮耳朵一动,再次抬起僵冷的身子,她知道皇帝话里指的是什么,两秒后,平静一笑,道:“微臣绝不会辜负皇上厚望。” “对了。”皇帝也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道,“叫老四陪你一起去。” 江淮摇头,道:“微臣说了,只身前去。” 皇帝站起身,俯视着还跪在殿中的她,想了会儿,道:“去吧,朕等你回来。” 江淮嘴角微扬,目光明亮:“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易容 侯府,留心居。 从大燕赶来的贺荣从窗边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屋内安静坐着的江淮,问道:“盲儿,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江淮手上笔耕不辍,道:“师父说的什么主意?” 贺荣很喜欢和她兜圈子,遂道:“去骗取皇帝信任的事。” 江淮目光幽深难测,轻笑一声道:“是母亲和和王妃。” 贺荣眼中一过精光,想起那个常伴青灯古佛,虽不谙世事,但却喜欢在角落里笑看旁人拼死争斗的女人,冷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说着一停,过了会儿,抱胸继续道:“皇帝不好骗,但好歹入仕的这些年,你没有露出丝毫的马脚来。” 江淮点点头:“正是因为我明面上什么事都没做过,只有功没有过,才能叫他心生愧疚,从而答应我的请求。”说着,放下毛笔,“眼下大哥刚刚和亲,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他的顾忌只会越来越深。” 贺荣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现在变得如此缜密,眼中既有满意也有担忧,道:“你能保证皇帝真的不会再对你们下手了吗?” 江淮将宣纸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晾着,回身道:“我也不敢保证,他的心思实在是太难以揣测了,但我敢保证的是,他不会再轻易的受舅舅挑唆了。” 贺荣点点头,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出来,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里面盛着一张偏透明的,触手冰凉,且轻薄至极。 江淮已经打算好了,不仅要易容,而且还要女扮男装。 首先,因为她太过亲民,长安的很多百姓都见过她的真实面目,暴露事小,让长生教打草惊蛇事大,再者假扮男子也是为了更好行事,虽然岐疆女尊男卑,但那也不过是在贵族之中,平民,还是要以男子为大的。 反正她的个子也要比长安十分之九的女性高上半头,也不容易暴露,就是这个声音可能会难弄些。 “到时候我装成哑巴就好。”江淮淡淡道,“一个瘸腿的哑巴,这样的人来求长生,求愈病,才更加合理吧。” 贺荣附和着颔首,将那张取了出来,轻轻的摊在手上。 江淮接过打量着,问道:“这个最多能坚持多久?” “三天,每隔三天你就要拿下来,否则脸皮会溃烂的。”贺荣道。 江淮眼珠骨碌一转,想起一事道:“师父,我记得咱们宗里不是有那种可以坚持很久的面具吗?” 贺荣笑了一声,眸中微沉:“那不是可以不摘,而是根本摘不下来。” 江淮一愣:“什么意思?” 贺荣叫她闭上眼睛,把仔仔细细的贴在她的脸上,每一个角落都封好,手指轻轻的按着,嘴里不紧不慢的说着:“因为那个面具是活的。” 江淮嘴不能动,但抬起的手已然表明了心中的疑惑。 贺荣解释道:“那个实际上是张活的虫子,戴上之后会和你自己的脸皮长在一起,已达到永不露馅的目的,想要摘就只能连着自己的脸皮一起摘了。” 江淮停在半空中的手小指微微一麻,又静静的放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贺荣才把镜子拿到她脸前,道:“睁眼看看吧。” 因着刚贴好的缘故,整张脸都紧得要命,而且糊的难受,她费力的撑了撑眼皮,直到睫毛不粘了,才好多了。 接过小圆镜,她上眼一瞧,不由得微愣了愣,片刻笑道:“不是说就是个普通人吗,我怎么觉得还挺俊秀的。” 贺荣拿着锦盒,往后退了两步,一对眼珠上下打量着她——活脱脱一个‘男扮女装’得清俊书生的模样。 他道:“可能因着你的眉眼棱角太过分明,所以将这个面具的细节给撑起来了,才显得好看,你记住,千万不能连戴超过三天,千万千万。” 江淮点头,道:“记住了。” “大人。”门外传来高伦的声音。 “等下。”江淮轻扬了一声,沾着桌上的一杯清水,小心的从额角掀开,把那张给揭了下来,旋即放进锦盒里,又将锦盒放进袖子里,取出手帕胡乱抹了把脸,道,“进来。” 高伦从外面进来,关好门回头,望见那个巍峨如山的男人,忙低了低头:“宗主。” 贺荣点头,见他又转头对江淮道:“大人,我打听到那人了。” 江淮眼中一亮,问道:“在哪儿?” “他人现在就在飘渺居呢,咱们得快点儿了。”高伦道。 江淮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饰,道:“那就快走吧。” 贺荣见她主仆二人第一言我一语的,听的云里雾里:“你们说什么呢?” 江淮神秘一笑:“既然要深入敌方内部,就要先摸清敌方的老巢在哪儿。” “你知道在哪儿了?”贺荣微蹙眉。 江淮接过高伦从衣架上取下来的披风,边往外走边道:“很快就能知道了。” 贺荣狐疑,道:“飘渺居?” 江淮抿唇摇头,遂道:“长生教的老巢不在飘渺居,但知道长生教老巢在哪儿的人,现下正在飘渺居。” “他会告诉你吗?”贺荣挑眉道。 江淮思忖几秒,旋即笑道:“若是我把他赢得倾家荡产,说不定他就能说了。” “可你又不会赌。” 江淮笑了笑,将自己那双直白的手举起来晃了晃:“我虽然不会赌,但至少老千能出几招,咱这断骨可不是白练的。” 贺荣见她这样,笑了笑,挥了下手道:“快去吧。”说着,理了理衣服,也是一副要走的模样。 江淮点头,眸中一闪不舍:“师父今天就走吗?” 贺荣点头:“你师娘说了,早去早回。” 江淮应了一声,旋即轻笑着离开了。 贺荣望着那紧闭着的房门,蓦地道:“你也早去早回啊。” —————— 皇城,千秋阁。 宁容左执了本书卷斜靠在软榻上,面容清俊平和,目光往返在字录中,一言不发。 殿外,修仁悄声进来,合了门,行至软榻前道:“殿下。” 宁容左修长的指尖轻捻书页,翻过,道:“她去了吗?” 修仁点点头:“还没,不过也快了。” 宁容左闻言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修仁咬咬牙,壮着胆子问道:“殿下,你不会是想” 翻书页的手一停,宁容左静静的转过头来,狡猾的视线轻掠过修仁的脸,道:“下去吧。” 修仁一愣,旋即垂眸离开了。 宁容左见他走远了,将视线收回来,复投在书卷上。 良久,才轻笑着说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逞英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赌注 长安最盛名的赌楼,飘渺居。 无数人选择在这里孤注一掷,有人扶摇直上从奴隶变成主子,有人则神台跌坠,从主子降为奴隶,富贵与否,仅仅只在一瞬间。 江淮和高伦进去的时候,那里的人要比往日少很多,想是快要过年了的缘故,只是即便人少,江淮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她听着周围的细密嚼舌的声音,心中感叹,就这亲民度,不易容能行吗。 在一众赌客的注目下,她带着身后的高伦不紧不慢的走向那个最大的台子——镜花台,因着赌注大,所以人向来不多。 那小伙计见江淮来了,一下无措起来,忙跑回去叫了自家老板娘出来,道:“老板娘,您看。” 那老板娘年虽年岁不小,但大抵也就四十,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她见到江淮来了,热情道:“哎呦喂,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御典大人啊,怎么大人今日这么清闲,难得有空来我的飘渺居” 江淮解下披风扔给高伦,轻挽袖口,大有放手一搏的架势:“当然是来找痛快的。” 老板娘快步到了镜花台前,敏然一笑:“既如此,大人想玩些什么?” 江淮环视一圈,见镜花台围坐的就只有三个人,红玉钱庄的二公子,号称小霸王的孙邵,还有百艺坊的曹老板,剩下一人,她眉梢轻佻:“这位怎么没见过?” 那是个身材早早就开始发福的中年男子,面光红润至极,一袭华衣衬的整个人愈发油腻,他闻言,连忙道:“大人好,鄙人是近几个月才从韶州迁来长安的齐洪玉,人称齐二公。” “齐二公?”江淮片刻恍然道,“那个新开的齐家老窖,就是你的生意?” 齐二公连连点头,目光却无法从江淮精美的面上移开,高伦在桌下小心的拽了下她的袖子,江淮了然,知道这齐二公就是今日要找的人。 长生教之所以流传甚广,就是因为坊间传闻,的确有人入教之后,通过层层核考,真得了长生,江淮上眼,的确,越是富贵之人就越想长生不老。 这样一来,皇帝下令剿灭长生教,却三番五次严明,要她‘活捉’教首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永坐江山,怕是每个帝王的心之所属。 “齐家老窖,听说你们家的三日浓很是不错啊。”江淮见老板娘亲自拉开椅子,微点头,坐了过去。 齐二公挤眉弄眼的笑道:“难得大人赏识,哪日请大人喝个痛快。” 高伦不着痕迹的冷笑一声,道:“喝个痛快?” 一出这话,孙邵和曹老板也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唯独齐二公一个人不明所以的继续道:“怎么了?” 孙邵往后仰了仰,斜睨着江淮:“齐老板不知,咱们这位御典大人可是长安出了名的千杯不醉,若是痛快的喝,还不把你们齐家老窖给喝个精光。” 齐二公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纵使御典大人千杯不醉,可这小身板怕是连一坛都喝不下吧。” “好!” 江淮蓦地砸拳,利落的笑道:“那咱们这第一局,就赌齐老板你的一坛酒,如何?” 齐二公眼睛一亮:“大人的意思,第一局是要和我对赌了。” 江淮漫不经心的点头,手里的两仪扇点了点那个瓷盒,道:“我是头一次玩,你们也别欺负我,就玩这个,银珠赌单双。” 齐二公也来了兴致,和普通人玩有什么意思,得和有身份地位的人玩,更何况,这个人是大汤女官之首的江淮,江御典呢。 “好,大人痛快。”老板娘笑眼弯弯,道,“那咱们就玩这个,我今天亲自给你们抓银珠,如何?” 江淮挑眉:“那就麻烦你了。” 老板娘道了一声大人客气,巧手在桌上的那堆银珠子里一抓,不等众人反应,就已经把那些银珠都放进了瓷盒里,左右轻晃了两下,响起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几秒后,轻轻一敲,算是完事儿。 她狭长的眼睛左右各瞟一眼,道:“御典大人,齐老板,猜吧。” 齐二公掌指江淮,道:“御典大人先请。” 江淮看了他一眼,这东西她自然听不出来,但她知道,这第一局,齐二公无论如何都会让着自己,遂道:“齐老板,还是你先来吧。” 齐二公在意料之中,沉思一会儿,道:“我猜,是双。” 老板娘回头看着江淮,道:“那大人就是单了。” 江淮颔首:“快开吧。” 一旁的孙邵连忙捂住老板娘的手,还趁势揩了揩油,道:“齐老板输了是一坛酒,那大人输了呢?” 江淮道:“我输了,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璀璨的金珠来。 孙邵眼睛蓦地睁大:“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豪气,真豪气。” 齐二公不言,但笑的满脸褶子都在颤抖。 老板娘打开孙邵的手,掀开瓷盒,拿起一根漆红的筷子,仔细的分着。 最后,她笑道:“多了一个,是单,御典大人赢了。” 江淮面容清淡,道:“齐老板,那这坛三日浓,我可就不客气了。” 齐二公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大人是否有兴趣,再来一把。” 江淮道:“当然。” 接着十几把,江淮是把把输,把把赌,面色也越来越差,不一会儿,就砸进去了一万多两银票和手腕上的一对价值连城的镯子。 孙邵和曹老板狐疑的看着齐二公,心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知道让一让? 齐二公笑的精明,唇角勾的意味也有些奇怪。 江淮蹙眉看他,大抵也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齐二公背后的人,不是旭王,就是长欢,否则他一个外地酒商,怎能轻而易举的把酒售与皇家。 老板娘见这气氛有些不对头,忙赔笑道:“哎呦,看来今日大人的兴头不对啊,估计手上这点零用钱也都花完了,既如此,我亲自送您” “不必,谁说我手上没东西了。”江淮说着,将自己的那柄两仪扇‘啪’的摔在台中央,又取出一枚耀如鸽血的扳指放在旁边,道,“我再来最后一把。” 齐二公抬眼,他自然知道那两样东西的贵重,遂道:“大人,您这就为难我了,我可没带这么大的赌注在身上啊。” 江淮缓缓站起身子,一指他的鼻子:“这把,就赌你的齐家老窖。” 开始,齐二公还以为是她的玩笑,连连不屑摆手:“大人要是赌我这个,那您这个赌注可不够。” 江淮似笑非笑,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随手一掷,道:“我再赌上这个。” 众人上眼,忍不住一骇。 只见那枚令牌上规规整整,大大方方的刻着三个字,上御司。 齐二公的笑容缓缓敛起,对上她锋利的眉眼,不安道:“大人这是?” 老板娘也是有些吃惊,轻抚住江淮的肩头,道:“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江淮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对齐二公果断道:“这一把,我还赌单,若是赢了,以后齐家老窖就是我的了,若是输了,除去这柄两仪扇和这枚扳指外,另添三十万两黄金,亲自给你送去。”说着,拾起那枚令牌,一字一顿道,“最后,还有我在上御司的官职,若是输了,这个,就让给你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荡产 此话一出,四座震惊。 不少赌客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凑了过来,就想一睹这飘渺居有史以来,游戏最简单,赌注却最大的一局。 而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人劝江淮别冒这个险,齐二公可是飘渺居的老油条,除非他让,否则没人能赌的过他。 江淮算是成了坨干粑粑,又臭又硬,谁开口,谁就挨怼,说出来的话尖锐的跟刀子似的,很快就扎的旁边人不敢再出言了,而且各个心生愤怒,都不省余力的给齐二公递眼神,递的眼睛都抽筋儿了。 臭娘们,输死她! 好赖不知,什么玩意儿! 江淮自然感觉到了四周的氛围有所变化,但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可一旁的高伦倒是心悬的高高的,替她捏了一把大汗。 这若是真的输了,黄金啥的不算,官职还真的要辞吗? 江淮也不像是会耍赖的人。 齐二公眼底微利,他也在不停的思忖着,得罪江淮虽然可能会惹祸上身,但若是真的让她辞了官,自己在旭王面前,不知道要的脸多少! 也是时候表表忠心了,他咬牙道:“好!既然大人都说了,我那就赌,若是输了,我的所有家底,都是你的!”说着,就要让老板娘开始。 “等下!”江淮突然出言阻拦道,“空口无凭,字据为证!” 齐二公也不管不顾了,站起身来道:“好!”说着,吩咐人取笔墨来,立了字据,按了手印。 众人皆咽了下口水,看来这两人是要来真的了。 齐二公盯着银珠中间的那枚令牌,迟疑两秒,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来,里面正是他一直贴身随带的那张齐家老窖的房契,道:“大人,那就来吧。” 老板娘将要伸手,江淮却又突然道:“不行!” “又怎么了?” “我不放心你。”江淮一指老板娘,分毫面子都不留,“得换人。” 意料之中,老板娘并未露出任何难堪之情,想了想,叫了刚才的那个伙计来,道:“大人,您看他行吗?” 小伙计都愣住了,在一旁看热闹看的好好的,怎么就被拉上前线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任务,齐二公这边输了还有活路,可若是江淮这边输了,自己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了。 “老板娘,老板娘。”他摇头摇的脸上的肉都在抖,一个劲儿的往后缩,“我不行,我真不行,您还是找别人吧,我不会,真不会。” 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用力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是江淮。 小伙计只觉得好像被猛虎的牙口钳住,疼的直呲牙,再想求饶已经来不及了,江淮一拽,就把他拽的摔在了镜花台前,冷冷道:“就你了,快点儿。” 小伙计浑身的气血登时倒流,冲的脸红脖子粗,因着紧张,手抖的不停,抓起一把银珠攥着,又因为汗湿而霹雳扒拉的掉珠子。 江淮那毒蛇般的眼睛一隐光亮,伸手在小伙计抬起的右臂下方一推,正好把他的手推进了那个瓷盒里,老板娘眼疾手快,一下将手里的圆扇扣在上面,丝密不露。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个瓷盒上,包括齐二公,江淮也往前附了俯身,高伦站在她身后,根本挤不进去。 本来刚要踮脚,袖子却突然被人拽了一下,高伦疑惑着低头,原是江淮那背在身后的手在拽自己,他见四下无人主意,连忙抬了抬手。 只见那双笔直的玉白右手一翻,五指松开,纤长的指甲轻搔他的掌心,微愣之际,有一个冰冰凉的物体坠了下来。 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 高伦眼中翻覆大骇,接过之后忙把手缩回袖子里,汗出的厉害,四处瞄了一眼,微微后退一步。 为了更加保险,他假意提裤子,实际上偷摸把那颗银珠塞进了裤兜子,生怕一会儿齐二公发怒,搜身啥的。 而镜花台前,老板娘叫伙计把桌上其余的银珠全部收拾干净,偌大的木台上,只剩下那个白净的瓷盆,里面的珠子数量,将决定江淮和齐二公的命运。 到底是齐二公倾家荡产,还是江淮仕途尽毁。 老板娘也有些慌了,咽了下口水,道了一声:“那我可就公布了。” 齐二公的眼睛瞪得老大,抬头看了一眼同样目眦欲裂的江淮,紧张的声音都哑了,道:“开吧。” 江淮也道:“开。” 老板娘点头,一点点的拿起圆扇,伸手将那个颇为沉重的瓷盆翻过来,十数颗银珠噼里啪啦的撒入圆台之上,那脆生的声音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老板娘拿起那根筷子,两个两个的拨着:“二,四,六,八,十,十二十十三个。”她眼珠瞪大,“是单数!这局御典大人赢了!” 话音落了,一片死寂。 两秒后,是海啸般的呼喊声和庆贺之声。 高伦微呼了口气,低头,见江淮紧攥的拳头也缓缓松开,净白的掌心被那锋利的指甲硌出一道道红印子来。 他至此才对江淮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居然有胆量冒这么大的险!还真像个成大事的人! 而此时,齐二公的眼珠惊得外冒三分之一,露出的眼白上,血丝一根根的蹦了出来,他颤抖着指着那单出来的一个银珠,一口气好悬提不上来,还是一旁的小伙计帮了一把,才嘶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说着,猛地抬头指着江淮,恨不得抿出血来:“你是你你出老千!” 江淮眼中沉静,倒是身后的高伦这下子来了气势,推开旁人,指着那齐二公就道:“你放屁!结果就在这里,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说完,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那房契夺在手里。 齐二公慢了一步,手指和那散落的银珠碰出血来,他眼见自己一辈子的心血都被人夺去,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江淮拨开众人,俯瞰着他,止不住眼底的庆幸:“齐二公,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环视一圈众人,终于真真不客气的笑出声来,“现在哈哈现在齐家老窖是我的了,我请客,今天在座的所有人,免费赠酒十坛!” 齐二公听这话,差点眼前一花晕过去,他这时才知道中了江淮的奸计,可以她的身份地位,自己是没办法翻盘的,索性一把拽住她的衣角,痛哭道:“大人!御典大人!我错了,我知错了!您就您就放过我这一马吧!” 老板娘最见不过这样输不起的人,干脆帮江淮说起话来,道:“我说齐老板,您可别这么说,前两天郎家那二小子把从家里偷来的地契拿来和您赌,输了,那都要撞墙了,您不也是没还吗?怎么今日到您这,就要人家御典大人反悔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转了风向,开始出言讽刺他。 齐二公心头梗的厉害,来不及去管他们,只是拽着江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这自己这些年多不容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攒下这么个酒庄。 “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我这一马吧,我答应,只要是您家要酒,多少我都白给还不行吗?” 江淮推开那些散落的银珠,将那枚扳指收好,又将那枚令牌拿过来,不紧不慢的挂在腰间的锦带上,最后拿起两仪扇,淡淡道:“凭什么?这酒庄现在就是我的了,我要喝多少,还用你管,齐老板,愿赌服输。” 齐二公终于禁不住,昏花的眼往上一翻,晕了过去。 老板娘哎呦一声,便听江淮道:“老板娘,劳烦你在二楼备个空房,我有话要和齐老板说。” 老板娘转头,忙道:“是,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交易 当齐二公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将傍晚了,他从那个大花椅子上撑着坐起来,意识还有些朦胧,几秒后,鼻翼下掠过一缕酒香,他眼睛刹那间瞪大! 是自己酒庄的三日浓! 他费力的睁了睁眼睛,抬头,桌对面正坐着一个清闲泰然的女子,不是别人,自然是江淮,一旁,给她斟酒的便是高伦。 桌上菜色琳琅,香气四溢,却还是不如那一小坛三日浓散发出来的酒香迷人,看着那小酒坛上面贴的红纸写着的‘齐’字,齐二公痛叹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江淮缓缓抬头,道:“齐二公,醒了?” 齐二公至时已经倾家荡产,分文无有,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遂态度十分恶劣的说道:“当然!” 高伦眸光一凛,却被江淮拦住,她从袖子里取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房契,一下掷在菜盘子上,齐二公想抢,却不知哪里飞来一只筷子,直接穿过房契,扎透木桌! 齐二公一骇,抬头看着将杯中酒饮尽的江淮,道:“御典大人您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江淮挥手,高伦又斟了一杯,顺带给齐二公也斟了一杯,刚要倒,却发现坛中已经无酒了,抹过坛口仅剩的一滴放进嘴里,江淮微蹙眉:“没了?” 齐二公心疼的紧,他方才一醒过来就闻出那是什么酒,那可不是普通的三日浓,这丰满醇厚的味道,这精打细算的分量,绝对是老窖的十年典藏啊。 没想到这才不一会儿,就被江淮给糟蹋了! 可就在他以为酒已经全喝完了的时候,江淮却突然弯腰从桌底下又取出来一坛,齐二公上眼,好悬气死,那小坛子上的红纸已改为白纸,这就是二十年的了! 江淮见齐二公气的要翻白眼,连忙道:“别抽别抽!你看这个是什么!”说着,从桌子底下又拿出一坛一模一样的。 齐二公一口老血哽在嗓间,江淮笑着道:“别抽别抽!你再看这个!” 于是,她又这样反反复复了三遍,拿出了四小坛的酒来,气的齐二公是好悬魂归黄天,他抬起手指着她,浑身都开始哆嗦:“你你这个败家娘们儿这可是这可是我们老窖数十年的数十年的窖藏啊你就这样拿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江淮眉梢微挑,在他腥红目光的注视下,最后单手拎着一个白色的瓷坛子上桌,笑道:“齐二公,你瞧瞧这是什么?” 齐二公还用她说,好悬扑上去,还好高伦拦着,他满面热泪纵横,道:“这这可是百年酒膏我们齐家老窖的命根子啊” 江淮脸色颇为惊讶,问道:“百年酒膏?几百年?” 齐二公哽咽着伸出一个手指头:“一百七十年啊。” 江淮‘哦’了一声,揪着那个红色的坛塞子,用力一拔‘啵’的一下,随着那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一股浓重的醇香从坛中漫出,还不到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斥满了整个屋子,光闻着,就要醉了。 齐二公捂着胸口,腿软的坐都坐不住了,咣当一下摔到地上,拍着那冷砖就开始嚎啕:“爷呀!爹啊!洪玉不孝啊!咱家酒庄的百年基业就让这么个玩意儿给全全糟蹋啦!我还不如去死!——” 他嚎完这一席话,悄没声的瞥眼看着江淮和高伦,谁知人家连看都不看他,四只大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那坛酒膏。 醇香浓郁,浑然天成的白嫩剔透,江淮活了十九年,头一次见到白色的酒膏,而且闻起来实在是太诱人了,素日的普通酒膏只有勾兑后才有此味,像齐二公这个,应该是能直接喝的吧她小心的拿起一旁的干净瓷勺,一点点的向那偏冻儿状的物体上舀去 “大人不行啊!”齐二公伸手惊呼。 江淮停下手,一旁的高伦咽了下口水道:“不过是一勺酒膏,我们大人又不是没空嘴尝过,你拦什么?” 齐二公知道这是个外行,叹着气摇头:“你有所不知,我们齐家老窖能从韶州一路杀来长安,就是因为这个老辈传下来的酒膏,旁人的酒膏,一勺能兑一坛,我们这个,别说一勺,就是指甲盖大小,就能兑百坛啊!” 江淮眼底微惊:“这么厉害?” 齐二公开启小鸡啄米式点头。 江淮深吸了口气,架不住满鼻子的香气,舀了一勺,递到嘴边,看样子是非喝不可了,齐二公这个拦啊,说的吐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大人!就算是您千杯不醉,这一勺下去少说也得迷糊个三四天啊,不如兑了喝,兑了喝!” “啊——” 江淮张大嘴,眼看就要喝了,却突然停下了,勺子往旁边一放,利落道:“还想不想要你这酒膏了!” 齐二公愣在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不住道:“想当然想。” 江淮擦了擦手,将酒坛塞好,把那只筷子拿起来,将房契收在怀里:“这样,你这房契我是肯定不能还了,但你的所有库存,包括这摊子酒膏,我都不要,你全都带走,回你的韶州老家去。” 齐二公一听这话,顿时生出一抹希望来,店面算什么,这酒膏和库存才是正经,只要有这些,他就不愁翻身,遂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哎——”江淮话锋一转,似笑非笑,“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这么做,自然是有这么做的道理。” 齐二公一咽口水,不安道:“大人想要什么?” 江淮用扇子指了指他的脖子处,道:“那个。” 齐二公开始还以为江淮是他的脑袋,吓得鼻涕眼泪四处甩,高伦嫌弃得不行,才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们大人是要你告诉她,那个法印,是哪里来的。” 齐二公抬头,对上江淮清冷的视线,浑身的血都冻住了,他捂了捂脖子,眼中犹豫,江淮眼睛微眯,作势要摔那个装着酒膏的瓷坛,齐二公经不住,忙双手不停的拍地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江淮这才放下酒膏,坐回在椅子上,道:“说吧。” 齐二公贼兮兮的看着她,为了自己的百年家业,只得无奈道:“是从是从长生教来的。” 江淮眉梢一挑,在齐二公恐惧的目光中徐徐走过去,揪着他的领子一掀,果然,在他那个粗壮的大脖子上,有一个红色的圆形图案,画得好像是条半翼的龙,她问道:“这代表什么?” “”齐二公又开始犹豫。 “高伦,给我摔!” “别!我说我说!”齐二公连忙道,“有了这个法印,我就能延年十年!” 江淮的手骤然一松,将他扔在一旁:“那个长生教在哪儿!” 齐二公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喘着低低道:“在洞庭峰山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醉酒 终于把话撬出来了,江淮将桌上最后一块玫瑰杏仁豆腐夹了吃了,道:“高伦,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高伦点了点头:“大人是要回府吗?” 江淮应了一声,掠过半死不活的齐二公,推门出去,下至一楼,一旁久候的老板娘见势过来献媚:“大人这是去哪儿了?” 江淮猛地刹住脚,袖口微微一抖,那枚金珠便落入掌心,她笑着递给了老板娘,道:“酒足饭饱,你们家的菜式还真不错。” 老板娘顿时心花怒放,忙不迭的说道:“大人客气,大人客气。” 江淮笑着颔首,绕过屋中一众人,轻推大门,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因着将齐二公赢得倾家荡产的事,街上的人是纷纷议论,江淮觉得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回去太显眼了,所以择了条稍微有点绕远,却十分生僻的小巷走,等出了巷口,再走几步,就是侯府的侧府们,进了门直接通自己的留心居。 许是刚喝了酒,江淮的脸色扑扑的红,冷风一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醉倒是不醉,就是有些燥热。 须臾又走了一会儿,天色终于压了下来,整个长安黑沉沉一片,巷墙两侧堆积的薄雪被刚探出头的月亮一照,有些晃眼睛。 江淮手搭凉棚放在额前,突然入鼻一阵极重的酒香,她斜眼,只见自己右手的小指上沾了些白色的半膏体,怪不得觉得这酒香跟了自己一路,原来是沾到了些。 她看了两秒,心痒的厉害,用粉嫩的舌尖轻舔了一下,好家伙,香的整个人都要直接醉倒在地了,江淮没忍住,把小指上的所有沾到了的酒膏,全都急切的含进了嘴里。 一边赞叹一边往出走,终于出了巷口,侯府的侧门近在咫尺,江淮的脚步却蓦地停住了,那厚积薄发的酒劲儿像是铺天盖地的洪水,还不到眨眼的功夫,就将她整个淹没。 她身子一个趔趄,扶着一旁的巷墙,强费力的眨了眨眼,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有什么人向自己走来,被醉意吞噬的最后一秒,她听到那人笑道:“毒蛇也会醉吗?不是说自己千杯不醉吗?就会逞强。” 身子一轻,好像被谁抱在了怀里,在一闪,便没了知觉。 宁容左看着怀里的江淮,她酡红的小脸诱人的紧,本想着偷溜进府里和她商量商量一起去长生教的事,谁想到还没进去,就先捡了个漏。 轻敲侯府侧门,居然无人把手,看来这丫头临出门是安排好了留的门,他悄声的推开木门抱着江淮走进去,是个甚是精致宽敞的小院,微微蹙眉,觉得有些眼熟,再一转头,看见了留心居的正屋。 宁容左眉梢一挑,顿时满脸黑线。 他现在站的位置,就是留心居的院中央,早知道这个侧门直接就能进来,自己以前又何必各个墙头来回翻! 奶奶的!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抱着江淮进了留心居的屋子,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北堂,居然没人在,又四处寻了寻,依旧不见其余人影。 看来这留心居,就只有北堂一个丫头伺候。 掠过一片漆沉的小厅,轻推开卧房的木门,宁容左将江淮都快化成水的柔软身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借着窗外打进来的月光依稀辨认出木桌的方向,将上面半截的火柱点了,又将榻边的白色蜡烛点了,至此,整个卧房才隐约显出些真身来。 江淮的卧房就像她的人一样,干净利落,除去该有的大摆件儿,什么杂七杂八的装饰都没有,唯一夺目的,就只有那个三人环臂都拢不住的大书架子,还有那一排比胳膊还长的笔架,上面挂着的毛笔,比手指头和脚趾头加起来还多。 宁容左温柔一笑,帮她把披风从身下抽出来,解开冬衣的扣子,一个两个 因着酒气逼心,江淮的整个身子都热腾腾的,这回朦胧中感到有什么冰冰凉的东西置在旁边,她一把攥住,还极其用力。 宁容左痛的‘嘶’了一声,心道这丫头平常里掐自己原来都没拿出真本事啊,随意一握就这么疼,要是真的发力去攥,还不直接把自己的手腕给捏碎了啊。 正在他想着的时候,江淮攥着她的手开始往自己热热的脸上贴,宁容左先是一愣,随即无奈一笑,另一只手也附了过去,促狭的揉啊揉,像揉面一样。 江淮就这样被某只狐狸祸祸了一小会儿,突然,那双眼睛竟然又毫无征兆的睁开了,宁容左心跳一停,却见她的眸子上浮了一层淡淡的白雾,久聚不散,看来酒还没醒呢。 “你你怎么在这儿”果然,说出来的话都咬音不清。 宁容左也没回答,知道说了她也听不懂,再想帮她把那厚重的冬衣脱了,却见她自己一个大动作,别说冬衣了,连着里面的薄衫都扯开了。 “热死了”江淮一边嘟囔着,一边把那件大冬衣扔给榻前呆愣住的宁容左,呢喃道,“好热啊” 然后,不顾屋中那只不停在咽口水的狐狸,扯开薄衫的扣子又是一脱,她今日偷闲,未穿寝衣,下身虽然还穿着白色的好料薄裤子,但上身除了那件样式百年不变的天青色肚兜,别无他物。 哦,还有。 还有那片绕了整个右腰的梅枝刺青,月光透过薄云映射而下,硬生生的照出一种迷离梦幻的意思在卧房内,江淮,则是这片清白迷雾中上身穿的极少的,十分开放自我的神明。 宁容左硬逼着自己把视线从那肚兜后半遮半现的腻白香玉上挪走,认命似的弯腰捡起那件薄衫,再一抬头,她竟要开始脱那条白色的寝裤。 宁容左哭笑不得,忙按住她的手,哄道:“就这么就这么睡别别脱了。” 好好一句话,碎的厉害。 江淮身子软的撑不住,像是股水一样倒在了他的手臂上,那腻白软玉紧紧地贴在自己冰凉的肌肤上,宁容左无奈的苦笑着,叹道:“真是让人把魂都给弄丢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调戏(上) 江淮抬起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抓着他的手含糊道:“我不脱你帮我脱” 宁容左的浑身气血听到这话,都乖巧且急切的涌向了裆间一处,他面色绷的厉害,连着咳了几声,嗓间的哑意止都止不住。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以迅雷之势抱住她的身子,掌心一触及到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时,连着整条胳膊都抖起来了,连忙在心里默念了一下我是柳下惠,柳下惠就是我,再把她塞进被子里,左一围,右一围,做成常吃的春卷状后,才松了口气。 后退两步,摸到桌边的那杯茶,他口渴的拿起来喝了,仰了仰脖子,好看的喉结上下一动,脸上笑的却尽是无奈。 本来是想商量一下长生教的事,可看这样子,别说商量了,怕是江淮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懂了,遂理了理衣服,调整了一下裆间某话儿的位置,抬脚便走。 可刚一个转身,腰间却是一紧,低头,两条净白藕臂相环,原是那条浑身光溜溜的毒蛇又黏了上来,宁容左倒吸一口凉气,也不敢回头,只听身后那人咯咯直笑:“别走,我不想你走。” 宁容左眉梢一动,轻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 江淮通红的小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拽着他的胳膊叫他转过来,踮着白嫩的脚趾去够他冰凉的唇,酒气扑鼻而来,然后是她悄悄的问话:“你喜不喜喜欢我啊?” 宁容左低头,瞧见她胡乱间拢在自己身上的薄薄床单,伸臂将她环在怀里,淡淡一笑,哄孩子的语气:“喜欢啊。” 江淮打了个酒嗝,又把他推开,摔坐在榻上,伸手指着他嘟囔道:“你喜欢我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不陪我去。” 宁容左不知道现在是该笑还是该哭,总之冤枉的厉害,指着自己道:“我?不是你跟父皇说要自己只身前往的吗?这会儿怎么又” 话说一半,江淮又扑了上来,拽着他的领口仰倒在床榻之上,灵活纤长的四肢在他身上胡乱的缠着,宁容左经不住,鼻孔一痒,湿湿的,伸手一抹,竟是血。 他娘的,自己真是憋得太久了。 “我要在上面”江淮醉的厉害,晃晃悠悠的翻起来将宁容左压在身下,两条雪白的腿在他腰侧间用力的夹着,伸着手指着他的鼻子嬉笑道,“这样就得这样” 宁容左眼中的色调越来越深,呼吸也凝重的如坠千斤,他略微清凉的大掌缓缓攀上那两条光滑紧致的大腿,沙哑道:“这样?” ‘啪!’ 咸猪手被打回去,江淮撑身俯视着他,发丝倾泻而下,有些生气的瞪瞪眼:“我自己来。” 宁容左笑着,轻轻的应了一声,简直不要太享受,只是没想到这丫头醉起来这么吓人,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当堂叫她替自己挡酒了。 江淮再次轻俯下身,红润的唇碰了一下宁容左的眼睛,竟蓦地又开始无故发笑,一边笑一边道:“我要去就是女扮男装那你就男扮女装吧。” 宁容左微微蹙眉:“你说什么?” 江淮抵着他的额头,醉笑道:“我说你男扮女装,咱俩一起去,你当我媳妇,咱俩假扮两口子。”说着,拍了拍宁容左已然黑沉的脸,道,“你也不用带什么面具,你看你这张小脸儿,那是比女人都好看,要是穿件襦裙,还得是粉色的才配的上” 宁容左轻推了推她,似笑非笑:“你要我男扮女装?” 江淮用力的点着头,双手拍着他的脸颊,高高在上的命令道:“快,叫我一声夫君!” 宁容左:“” 江淮见他不说,不悦的嘟嘴道:“快叫,快叫啊。” 宁容左:“” 江淮‘啧’了一声,伸手往下,寻到那高高立起的一势,丝毫不留情的重捏。 “嗯啊夫君!” 宁容左痛的躬身,等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的时候,脸要比醉酒的江淮还红上三分,登时不快的皱起眉来。 江淮则附在他耳边放肆的笑道:“这就对嘛,我的好娘子。” 宁容左脸黑的不行,咽了下口水,停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江淮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一个劲儿的说道:“再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宁容左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撑起身子,眸中认真的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 江淮双手搂住她的脖子,笑得没完没了:“你是我娘子,我当然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了。” 宁容左又把她抱得紧了些,微扬着好看的下巴,目光幽深:“那好,那娘子我就陪夫君你这一遭。” 说完,自己愣了愣。 他娘的,还习惯了! 想着,宁容左深呼了口气,想把这个扭起来没完没了的毒蛇给拿一边拉去,可江淮却不愿意,又将他扑倒,低声说着,竟略带哭腔:“你要去哪儿?你不要你的夫君了吗?” 宁容左一愣,她这哭腔像是某种催人愈发的药物,惹得他浑身涨得厉害,又不想乘人之危,钻她空子,遂极其无奈的说道:“要要要,你得让我先起来。” 江淮不依不饶,道:“那你要,为什么还走啊,夫妻两口子就是要在一起睡的嘛。”说着,挑了挑他的下巴,满眼坏笑,“怎么?我又不碰你,你怕什么啊?” 宁容左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道你是不碰我,可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呢,不过怕她着凉,只得认命的把一旁薄衫给她穿好,又将被子扯过来给她盖好,自己往里挪了挪,叫她躺下快睡。 江淮也有些困倦了,又莫名其妙的呓语了几声,轻轻合了眼皮,过了一会儿,有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就在宁容左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好家伙,那柔软的锦被之下,一双腿突然搭了过来,他刚用手背推开,江淮一翻,竟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 宁容左眉间苦蹙,真不愧是习武之人,这么高难度的翻滚动作都拿捏的如此之好,他小心的往后移了移腰部,可他移动一寸,那条毒蛇便紧追一寸,直至到了墙边。 “他娘的,还没完没了了。”宁容左咬牙,一个翻腾将她压在身下,下定决心道,“今晚我还非把你吃了不可呢!” 江淮被这一折腾再次睁开眼睛,可巧,眸子上的白雾散去,酒微醒。 宁容左则不甚在意,心头还有些幸灾乐祸,是啊,迷迷糊糊不记得有什么意思,非要清醒着印刻脑海,才能念念不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8章 调戏(下) 须臾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淮朦胧转醒,一睁眼,便愣住了。 自己衣衫不整,身上撑着的那人也衣衫不整。 宁容左借着幽弱的烛光,重新抬起那张极其清俊的脸。 他长得还真是好看啊,江淮心道,何为面冠如玉,白齿红唇赛潘安,大抵就是这个样吧,尤其是那双布满认真的黑亮眸子,散发出来的沉静气质,简直和素日里的那个无赖判若两人。 等一下,不对啊。 他怎么会在自己的卧房里! 而且还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江淮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嗓音因着醉酒哑的厉害:“你怎么在” 话未说完,有清淡的呼吸扑面而来,唇瓣一热,旋即又离开了。 江淮被吻的一愣,随即眨了眨眼,庆幸好悬这光暗的很,否则自己的脸现在肯定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了,咽了下口水,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宁容左一笑,又俯身过去,在她不断的躲避中轻而易举的含住那两张娇嫩却有些干涩的唇瓣,舌尖一过,原是甜的。 江淮被他这一弄,连着指尖都麻了,忙不迭的推开她,道:“去去去,果然又是大半夜跳墙来的吧。” “谁说我跳墙进来的。”宁容左目光灼灼。 江淮狐疑的目光轻微一扫:“那你是?” 宁容左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我从正门进来的” 江淮不安的咽了下口水,道:“不可能。” 宁容左缓缓坐起身来,目光缱绻:“不管我是怎么进来的,先得让我吃饱了吧。” “吃什么?” 江淮说完,莫名其妙的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脸色红上加红,她可能在热的迷糊糊中,无意识的把衣服脱了,此刻是豪放的敞着怀。 那件天青色的肚兜,展漏无疑,尤其是她这样半撑着身子,那些玉白香软,在那极好的料子后若隐若现,再加上镀了一层昏黄的烛光,更显的夺目诱人。 “该死。” 江淮一边嘟囔着,一边慌里慌张的系着胸前的扣子,可还未等到系第二个,身侧的那人便饿狼一般,带着滚滚情欲扑了上来,将她死压在身下。 “哎呦——” 身子被震得发麻,江淮低呼一声,旋即面红耳赤的抵着他,道:“你要死啊。” 藏青色的长袍顺势滑落在地,宁容左精硕的身型倾轧而下,撑在上方,灼热的目光落在她那红润晶透的唇上,声音多了一分隐抑:“说,你去哪里喝酒了?” 江淮这才大抵知道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自己尝了酒膏之后,晕醉不醒,正巧被宁容左给碰上了,忙不迭的说道:“没没喝酒。” 宁容左微微挑眉,俯身惩罚性的咬了下她的耳垂,听着耳边佳人的小声痛咛,低低道:“你再敢说谎。” 江淮哪里还敢再说一遍,只是一个劲儿的撑着他,手掌还总是不小心的隔着那层纤薄的布料,触到他腹间那精瘦的肌肉,咽了下口水,道:“宁容左,我我” 宁容左眼中一闪笑意,双手灵巧的挑开她胸前的衣扣,不紧不慢道:“你什么?” 江淮知道这只狐狸在这种事情上不好对付,几次差点都被吃干抹净,心一横,咬牙道:“我身子不行,而且你又不像是很快就能了事的主,我怕吃不消。” 她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愣住了。 宁容左掩不住眸间的欣喜,却又时刻想要保持自己的皇家风范,遂轻声故意的笑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江淮抬头,望见他眼底的促狭之意,脸蛋绯红,两颗黝黑的眸子骨碌一转,道:“宁容左,这样,我现在身子不好” “没关系,我会很温柔的。”宁容左打断她的话,低头埋进她消瘦的颈间,呼吸轻轻的扫在两人耳侧,道,“再者说,我忍了这么久,说不准很快就能完事。” 江淮被他挑的浑身燥渴,心道这样下去绝对不妙,还是先画个饼给他罢了,遂往里靠了靠,躲着他道:“这样吧,我现在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你等等等会死吗?” 宁容左埋在她脖颈间的眸子一亮,微抬了抬头,道:“等?等多久?” 江淮抿了抿唇,为难道:“反正反正就是要等。” 宁容左低了低,轻蹭着她的唇瓣,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啊。” 江淮深吸了口气,下了莫大的决心,睁睁眼,抬头在他的唇上狠狠的吻了一下,旋即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再次跨坐在他的腰身之上,紧张的呼吸着:“那就那就先付定银。”说着,俯身再次摄住已经傻了的宁容左的凉凉薄唇。 他咽了下口水,轻推开江淮,嗓中干涩,道:“说好了,不许反悔。” 江淮见他这么说,终于是放心下来,涨红着脸点头:“我不反悔,你也不许再这样乱来。” “乱来?”宁容左轻皱了下眉,一脸委屈,“乱来的不是我。” 江淮闻言一愣,下意识道:“不是你还是我吗?” 宁容左不说话,小狗似的清澈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满是‘就是你就是你’的意思。 “我”江淮涨红着脸,侧了侧身子,“我那时醉了,不作数的。” 身下那人轻声笑了笑,一把将她搂过来,低声道:“好,不作数就不作数,只是现在能不能帮帮我” “你他娘的可别没完没了啊,我可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江淮撑着他的胸口翻到一边,拢了拢衣服,小声道,“既然我就醒了,你也快走吧。” 床上那人也十分不情愿的懒散起身,微微抬头,眸光多了一层莫名的意味:“长生教那里,你要自己去?” 江淮把被子又掩的严实了些,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当然,我说到做到。” 宁容左也拾起地上的外袍穿好,又莫名其妙的确定一遍:“真的一个人去?” 江淮道:“真的真的,你快别在这里啰嗦了,趁着北堂还没回来,赶紧回宫吧。” 宁容左乖巧的听话往出走,笑得意味深长:“好,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 听到那轻微的合门声,江淮登时松了口大气,好半天才憋屈道:“这叫什么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寻巢 翌日清晨,霜寒料峭。 江淮根据从齐二公嘴里撬出来情报,独自一人骑马来到了已被皑皑白雪覆盖了半个山头的洞庭峰的山腰处,那狭窄的山路上,尽是结了冰霜的小卵石,偶尔一个打滑简直吓死人,更别提那让人刺耳惊心的马嘶声了。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寻到直通山脚的路,她为了保险起见,准备下马步行,轻轻捋了捋那匹流云驹的细顺鬃毛,缓缓转身。 居高临下,一眼万里。 大汤蜿蜒无边的澎湃之景翻腾在视线内,江淮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目光定格在远处的那座金灿溢美的皇城,眸中的光一分分的隐了下去,声音放低:“等我,等我回去。” 说完,又望了一会儿大燕的方向,牵着马缰顺着那条小路往下走,齐二公说,长生教的老巢就在洞庭峰的山脚下,虽然很隐蔽,但若是趁下雪的时候去找,入口会更明显些。 须臾在山脚下的乱石中走了一会儿,那匹流云驹却不动了,江淮疑惑着回头,发现那马蹄铁已经被磨损的不行了,无奈一笑,只得把它随便找了个树根先栓起来,一会儿再说。 可她刚要系马缰,流云驹却突然长嘶一声,飞快的向右面跑去,江淮一愣,连忙高喊,可眼见马没影了,她也只得认命的跑了过去。 转了好几个弯儿,好悬被这漫山遍野的白雪晃瞎了,她微眯着双眼,又往前走了走,终于在那矮崖旁,看到了那通体雪白,和四周景色融为一体的流云驹。 江淮暗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一把拽过那被拖行的有些损坏的马缰,气喘吁吁道:“你乱跑什么啊,要是丢了,要我怎么跟穆雎交代啊。” “那男的,你做什么的?” 身后有极其别扭的中原汉语传来,江淮浑然一凛,大抵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估计自己误打误撞,真的找到了长生教的老巢。 转步回身,果然不出所料。 那洞庭峰山脚右方,有一片体积颇大的矮山丘,丘侧有个山洞,洞口用一扇光润的红色大门封住,由两个穿着黑衣,带着同色面遮的男人把守。 江淮仰头望了望,若不亲自下来寻找,还真是难以看见。 左侧的黑衣人见江淮不回答,再次开口问道:“那男子,我问你呢,你是哪儿来的?” 江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扑打两下身上的衣裳,她既要女扮男装,所以今早特地向高伦借了一件蓝色的薄衫穿着,本来打算装瘸子,后来想想实在是不方便,也就算了,至于装哑巴,也算是塞翁失马,昨夜醉酒,把嗓子齁哑了,难听是难听,但好歹辨不出男女。 “您二位好,这里可是长生教?”江淮瞪着大眼睛,清俊的眉脸挂着一丝侥幸的笑。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举着手里的长枪对着她,狐疑道:“你是谁?” “小人是从” “等下。”其中一个黑衣人指着她的眉眼,问道,“你是边蛮人?” 江淮被问的一愣,两秒后恍然大悟,谁承想自己都戴了一张人皮面具了,竟还这么明显,索性这长生教是岐疆人创办的,说不准能套个近乎,便道:“我娘是岐疆人,我爹是中原的。” 那个黑衣人上下打量着她,片刻,附到另一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叫他进去,随后转身对江淮道:“你先等一下。” 江淮点点头,先把马迁到一旁的石柱旁系好,又站了一会儿,见那山洞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黄衣人,那黑衣人见他出来,说了句听不懂的边蛮语。 那黄衣人闻言应了一声,走到江淮身边,用极为生涩的中原汉语问道:“你是岐疆人?” 江淮颔首:“是。” 黄衣人那面遮上的锋利鹰眼一下不眨的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又道:“你是,怎么知道,长生教的地点的?” 江淮也不想撒谎,直接把齐二公供了出去。 黄衣人听她说完,道:“那你,来这里,求什么?” 江淮本想直接说求长生来着,随即又觉得太过突兀,便眼珠一转,道:“我自小身体就不好,大夫总说我活不了几年,所以我才千辛万苦的来到您这儿,想添个寿。” 黄衣人冷哼一声:“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江淮往前凑了凑,道:“看在我也有一半岐疆血统的份儿上,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家里面还有八十老母和一个媳妇,我要是死了,让她们怎么办啊。” 黄衣人依旧固执的摇头:“可是我们今天的名额,已经,满了。” “不用今天就入教,您先让我进去进去避避风雪,明日再入教也不迟啊。”江淮哀求道,“我是真心诚求,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的” “好了好了,那你先进来吧。”黄衣人挥了挥手,那黑衣人便把那洞口大门给打开了,江淮暗松了口气,知道进去容易出去难,攥了攥拳,刚要抬脚,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夫君!夫君!” 江淮同黄衣人一齐回头,眸间微微一闪狐疑。 只见不远处的积雪处,有个一身着粉衣的女子费力赶来,等到了近前,一把搂住江淮的腰身,嗓间发出太监般的夹细声音:“夫君,你可让娘子好找啊!” 江淮也是被这垂死小鸡般的声音弄得云里雾里,这女子谁啊,怎么一来就往自己怀里扎,她蹙眉推开她,上眼一瞧,倒真是个清秀至极的美人,只是这眉眼实在是有些眼熟,况且这个头也太高了吧。 等等再等等 怎么能眼熟至此 女子眸子一转,涌出一抹笑来,江淮浑身气血登时逆流而上,恍然之时眼珠子好悬没掉出来,这不是宁狐狸吗! 她手指尖都紧张的麻了,宁容左却死活不肯松手,那张比女子还要俊俏三分的脸颊布满绯红,黄衣人往后退了退,冲江淮道:“她是你的,娘子?” 都到这个时候了,不答应能行吗,得亏江淮反应快,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黄衣人又道:“中原人?” 江淮再次点头。 黄衣人眉间一闪不悦,旋即带着他俩到了门前,开了门,道:“进去吧。” 江淮算是被宁容左推着进去的,身后的大门轰然关上,她把视线从那只死狐狸的脸上转移到洞内,瞳仁聚缩,登时一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女装 仅仅一门之隔,洞内和洞外便是两重天地。 况且,这哪里是山洞,分明是个密闭的巨型天坑! 而她和宁容左现在站着的位置,正是那光洁的坑壁上架设而出的栈道,很窄,很高,往下一望,胆小的裤子都得吓尿了。 可就是这样的高度,让江淮两人一览了整个天坑的全貌,没想到的是,这天坑除了最外圈的深水潭外,所有的地面全全铺设的木制地板,光滑的能映出亮来,再者,这里的房屋都是正方形的,一个紧挨着一个,呈‘回’字型排列,外面的大‘口’是教徒所居,里面的小‘口’则是教首所居。 再往前,是和房屋用一条石桥连着的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此时正值清早,有很多穿着红色大袍的教徒正在那里盘腿坐着,闭眼轻诵,嘴里尽是听不懂的边蛮语。 身后的黑衣人道:“走吧。” 江淮点了点头,和宁容左顺着那个螺旋形的栈道往下走,这一来,就是把整个天坑绕了一圈,须臾过了一刻钟,才落步在那个广场的边缘。 守着那群教徒诵经的黄衣人中的一位走了过来,和带着他们下来的那个黑衣人嘟囔了几句,随即黑衣人离开了,他则道:“随我来吧。” 江淮和宁容左对视一眼,掠过广场上的所有人,随意数数,怎么也得有上千名百姓,这还只是真正入教的,外面凭空信奉的教徒,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随着那个黄衣人过了石桥,到了那个回字形的一列屋子前,指了一个门闩上未锁的木屋子,道:“你们今晚就睡在这儿,待会儿自会有人安排你们该做什么。” 江淮点头道谢,宁容左也在一旁急忙附和,旋即开了门,进去了。 这个木屋子也是正方形的,里面并没有床榻什么的,只有干净的两床地铺和一张圆形木质矮桌,另置一个小炭盆,江淮累得不行,一屁股坐了下来,倒是宁容左左敲敲右敲敲的,片刻,道:“隔音还不错。” “你管那个干什么。”江淮瘪瘪嘴,终于寻个机会问道,“我问你,你怎么来了?还还穿成这样。”说着,别过头去,根本没眼看。 宁容左回身,还转了一圈,粉色的襦裙徐徐绽开,甚是漂亮,他挑眉道:“不是你让我陪你来的吗?你说你女扮男装,我男扮女装,咱家假扮两口子,还叫我一定要穿粉色的衣服,你忘了?” 江淮被他说得一头雾水,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说到一半,她猛地住了嘴,盯着宁容左那含着坏笑的眸子,恍然明白了。 怕是自己醉酒的时候 她气急败坏的垂着脑袋,试图从脑海里打捞一些记忆上来,可这酒膏实在是太厉害了,别说是那晚的事,就连那晚前一晚的事好像都有些不记得了。 宁容左为了证实了她的想法,索性把那天的来龙去脉统统完完全全,一处细节都没出错的告诉她,说到一些重要的地方,还自己添油加醋了许多。 江淮听完,脸色惨白,你以为她活着,其实她已经死了。 活了十九年,头一次醉酒,才知道自己的酒品竟然比江歇年初的课业成绩还差,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足以毁了自己一直以来建立的英明神武的形象。 宁容左也坐了下来,刚想再戏耍她几句,门外有人轻敲,打开来,是方才的那个黄衣人,他将饭菜和两套红色大袍并几本书一齐递了进来,嘱咐道:“不要随意出去,等安排。” 宁容左接过,捏着嗓子道了声谢,旋即关上门,长呼了口气,将这一大堆物件放在矮桌上,道:“真是太累嗓子了。” 江淮一脸嫌弃,先把那大红衣服放到一边,接着风卷残云的吃了备好的饭菜,最后才拿起那一摞书本来,上面全都是边蛮字,还有另一本对照的翻译册子,她一页一页的翻着,好半天,才将上面的字翻译过来,道:“岐疆异志录?” 宁容左微挑眉:“这是什么书啊?” 江淮又翻译了几句,实在是太费眼睛了,旋即仰躺在那地铺上,轻声道:“学这些有什么用啊,主要是得找到机会,抓那个党首才行。” 宁容左将矮桌搬到一边,挨着她躺下,道:“对啊,咱们怎么弄呢?” 江淮往旁边挪了挪,宁容左也顺势挪了挪。 江淮瞥眼:“你干什么?” 宁容左一个侧身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呢喃道:“不是你说的吗,两口子是要在一起睡的嘛。” “我什么时候” 得,江淮现在已经后悔的毫无还嘴之力了,谁知道自己醉酒之后都胡说了些什么,现在当然是这只死狐狸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推开他的脑袋:“上一边去,现在可是白天,别闹。” 宁容左抬头,眸光一亮:“怎么?晚上就可以胡闹了?” 江淮再次横他一眼,扑棱一下起身,又开始拿起那本岐疆异志录研究着,她一边翻一边道:“等晚上大家全都睡了的时候,我出去看看。” 宁容左扯了扯自己的裙摆,道:“还是我去吧。” “得了吧,你一个老娘们个子这么高,实在是太显眼了。”江淮毫不犹豫的往他身上扎刀。 宁容左不屑的冷哼一声,做作的捋了捋自己的长发,道:“个子高是高,但我现在一个女人,脸好看就行呗。” 江淮听他这话,合上岐疆异志录,转头一瞬不眨的盯着他,盯了一会儿,又缓缓的转过身去,打开书卷 宁容左探头过去,瞧见她双颊上浮上的那一抹浅淡绯红,道:“怎么样?我这女装是不是也挺好看的,你看你脸都红了。” 江淮抿唇:“那是人皮面具,红不了。” 宁容左得寸进尺,又噘嘴过去,江淮厌弃的往后仰。 往前噘,往后仰 就在那凉凉的薄唇将要碰到江淮的脸蛋时,外面再次传来天杀的敲门声。 “换上衣服,出来打坐。” 江淮忙应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将那件大红袍子披在身上,回身笑道:“我说娘子,走吧。” 宁容左气恼的努努嘴,用尖细的声音道:“嗯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1章 教首 巨大的广场上,所有人的屁股底下都坐着一个草编蒲团,江淮环视一圈,见那些看守他们的岐疆人都在最内层的屋子里没出来,转头看了一眼女装宁容左,那人倒是既来之则安之,虽然不知道该念什么,但那认真的样子还真有三分可信。 她略微斜了斜身子,听宁容左眯眼睛,一个劲儿的说道:“山下有湖湖有湾,山上有山郎未还,记得解侬金络索,系郎腰下玉连环,郎别心绪乱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赠郎别,梅子熟时郎到家。” 江淮眼底禁不住笑,这人念了半天,原来是在念民间的童谣啊。 正笑着,那只狐狸缓缓的睁开眼睛,转过头,眼底一闪冷光,道:“你看那边。” 江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外层木屋子的拐角,露出一小角衣袂来,竟是从未见过的白色。 “哎,兄弟。” 旁边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江淮回头,那是个浑身枯瘦,面容青紫,眼窝塌陷的男子,他也看到了那个衣角,小声道:“那个就是教首。” 江淮眉间一蹙,还未等开口,就见宁容左出手把他拽到一边去了,遂阴阳怪气的说道:“贴我夫君那么近做什么?” 男子也是被他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声音惊到了,缓了缓,才同江淮唏嘘道:“我说兄弟,你这娘子的模样倒是俊俏的不得了,怎的嗓子这样啊?” 江淮瞟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宁容左,憋笑正经道:“他娘啊,怀他的时候,蔗糖吃多了,把自己的嗓子齁到了不说,这不,还把孩子给齁到了。” 男子狐疑的看着他,索性也不继续和她瞎扯下去,问道:“我姓许,家里排行老三,他们都叫我许三儿,兄弟你叫什么啊?” 江淮一舔嘴唇,想起年初和徐丹鸿偷偷去看的那出西厢记来,遂道:“我叫张君瑞,你叫我张生就好。” 许三儿向宁容左撇嘴,试探性的说道:“那你娘子不会是叫崔莺莺吧。” 江淮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竖拇指道:“兄弟,聪明。” “干什么呢!” 那看着他们诵经的黄衣人走了过来,江淮等人连忙继续半跪着坐好,余光瞟到那个屋子的拐角,发现那抹白色的衣袂不见了。 趁着黄衣人绕道后面巡逻去了,江淮赶紧对许三儿道:“你确定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教首?” 许三儿点头点的头上直掉皮屑,道:“我确定,这里面所有的岐疆人,就只有他一个人穿白色的,而且那些人也都听他的。” 江淮抿了抿嘴唇,又道:“那兄弟,你来这长生教求什么啊?” 许三儿眼睛一斜:“当然是图口饭吃了,我们这些穷苦人在外面饿死也没人管,到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住,除了不自由点儿,剩下都挺好。” 江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个教首你见他出来过吗?” “他每天晚上都会离开一段时间。”许三儿道,“听说他的房里,就有长生不老药。” 江淮一咽口水,望着那个空荡荡的拐角,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夜,打坐结束,所有人活生生的在这个广场上坐了四个多时辰。 江淮一站起来,腿都麻了,还是身后的宁容左扶了一把才没倒,回头,拽着他回了木屋子,三下五除二的脱下那件大红袍子,道:“哎,我听那个许三儿说,那个白衣服的人就是教首。” 宁容左也将那件红袍子给脱了下来,露出那件嫩粉色的襦裙,咂了砸嘴,道:“真是的,早知道不穿这件来了,显得我好黑啊。” 江淮略微挑眉,怎么这衣服穿上了,整个人都变了啊,她拍了一下宁容走的手,道:“你听没听我说啊?” “我听到了。”宁容左将那件裙子也脱了下来,在江淮惊愕的目光中露出那身白色的薄衫,道,“那个许三儿一看就是满嘴跑马车的,你难道真的信吗?” 江淮闻言,眨了眨眼:“那倒也是,那可是长生教首,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现身呢。” “那个白衣服的,估计就是个职位比较高的,十之八九不是教首。”宁容左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的靠近江淮。 江淮想着事情,还以为他是过来去躺边上的地铺,便抬起屁股让一让,谁知那人伸手一抄,一下将她揽在了怀里,两人伴随着宁容左的轻笑声,一起倒在了那柔软的锦被上,压出一股清淡的桂花香。 江淮被那桂花香味呛得咳了两声,蹙眉道:“腿麻了?” 宁容左正愁找不到借口呢,闻听此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搂着她的双臂也越来越紧,道:“腿麻了。” 江淮推开他:“自己一边揉去。” “就不。”宁容左咬唇,又一把将她揽回来,利落翻身压下,似笑非笑道,“你这身子是不是好多了啊?” 江淮开始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想起昨天晚上被某狐狸逼得许下的承诺,脸色绯红,但人皮面具戴的瓷实,也看不大出来,小声道:“你要死啊,这才一天,你看哪个伤患一天就能痊愈的?” 宁容左也不急,伸手摸到她的耳边,想将那张人皮面具揭开来,突然听到细微的敲门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许三儿的声音:“哎,兄弟,睡了吗?” 江淮好像遇到救命恩人一样,极其利落的起身,回手,将那床锦被扔在宁容左的身上,道:“捂严实了。”随即开门,将许三儿带了进来。 许三儿刚进来,话还没脱出口,就噎在了嗓子口。 他艰难的转头,躲过宁容左那杀人犯般的骇人视线,对江淮道:“兄弟,刚才我看教首走了,咱们去他那屋子看看,去不去?” 江淮疑惑道:“那个白衣人?” 许三儿点头道:“就是他,我跟你说,他们这群岐疆人一到了晚上,就变成了死耗子,就算你大喊大叫,他们也不会走出自己的屋子一步的。” 江淮当然也是想进里面去看看了,但又实在是不放心,许三儿咂了下嘴,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道:“兄弟,我跟你说实话,我都去过好几次了,偷些药什么的,你看这个。” 江淮接过,那瓷瓶上面什么都没有,不解道:“这是什么药啊?” “催人动情的药。”许三儿稀奇道。 江淮和宁容左对视一眼,两人都嫌弃道:“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暴露 “你确定不去?”江淮指着地铺上那个裹着被子,对镜贴花黄的某只狐狸,最后问道。 某狐狸飞瞄一眼:“不去。” 江淮实在是看不下去,拽着许三儿就往外走:“不去拉倒。” 合上门,她抬头望了一眼广场的方向,又扫了一眼最里层的那圈木屋,果然如许三儿所说,一到了晚上,那些岐疆人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倒是有些许教徒出来溜达溜达。 “走吧。”许三儿招了下手,带着江淮掠过里层的一排木屋子,直至最后一间,他从身后掏出一个扭好的铁丝,趴在地上顺进门缝里,悄声道,“我跟你说,我研究了好久,才知道他们屋子的门,和咱们不一样,是下面锁。” 江淮伸了个大拇指给他,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 许三儿抖了抖眉毛,小心翼翼的推开个门缝,贼眉鼠眼的瞄了瞄,点了下头:“看来是真的走了。”说着,招呼着江淮一起进去。 白衣人的这间木屋子外面看上去和他们这些教徒住的一样,但进去之后却发现明显格局要复杂的多,而且特别的暗,除了几根引路的火柱,其余什么都看不见,江淮从墙边取下一个烛台来,摸索着往里走,却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脚步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提着耳朵继续听,果然有安静且沉稳的呼吸声从左边传来,许三儿跟在她后面,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江淮紧张的嗓子更干了,凌眉微蹙:“你听,好像有人。” 许三儿‘啧’了一声,旋即轻笑道:“这里面还有个孩子呢。” 江淮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孩子?” 许三儿腮肉笑的一抖一抖的,拽着她七拐八拐的走过去,果然,有一个木制的摇篮车置床榻边,江淮挑眉,心想他们倒是能睡舒服的床,自己却得硬抗那坚硬的地板。 许三儿轻手轻脚的走到那个摇篮旁边,江淮也小心的凑了过去,借着烛火微光看去,那个婴儿很小,左右不超过十个月,睡得很香,睫毛长而密,弯在眼皮上,许三儿笑道:“我跟你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这个孩子,险些没吓死。” 江淮抿了抿嘴:“那这是那个白衣人的孩子?” “我哪儿知道啊。”许三儿直接夺过江淮手里的火柱,四处架子搜寻着,“我就是来找那个长生不老药的。” 江淮走到那个床榻边,从枕下取出一本蓝皮书卷来,轻声道:“你还真相信这世上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东西啊。” 许三儿切了一声:“你不信?” 江淮不摇头,也不点头,虽然老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这件事得单拎出来,长生不老?简直是胡诌乱道,至于这个教首创办长生教的真正目的,还是有待商榷的。 许三儿直起身子,抽了下鼻子,枯槁的脸颊上浮出一抹光彩:“我可听说了,那药吃一颗,就能延年,不过就是太难得了。” 江淮恍然想起齐二公的事来,他是怎么得到这个药的?又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出去后没死也没疯的? 许三儿见她陷入沉思,便又开始利落的翻腾起来,江淮走到一旁的墙边,借着上面的烛光,翻起手里的那本蓝皮书卷的,奇怪的是,里面的内容居然是用中原汉语写的,她努努嘴,用极低的声音念道:“岐疆秘史。” 她记得,当初长姐小产的时候,庞密说的那个诅咒的法子——去子术,就记载在这本书里,随意翻了几页,还真找到了,大致和庞密说的差不多,只是细节更详尽,而且更让人脊背发寒。 又往前翻了翻,眼睛一扫,她不由得愣了愣,只见上面写道,岐疆部落一千年前原是边蛮四族之首,三千年前,更是光明之地上的正统大齐皇族,只因大帝私放凶兽九婴出世,导致生灵涂炭,龙族被灭,惨遭天劫屠戮,活下来的不到千人,被林家篡位后,又经千年磨砺,才终于在如今乱世谋得一席之地。 记载写到这里就没了,江淮又往后翻了几页,写的都是一些巫术蛊术之类的,她也不懂,便将这本岐疆诡史放回原处,但对刚才那个故事仍是有些意犹未尽,一千年前的事啊,到底是传说还是真的呢? 江淮转念一想,却又自嘲的笑了笑,一千年前的事情,真假如何根本不重要,谁知道这苍莽大地之下,掩盖了多少白骨,而那淘浪的九江,又荡尽了多少鲜血,无论曾经如何意气,如何风发,却还是被历史的车轮碾的粉碎,留下的就只有那一抹呛人的灰烬。 而屹立在这灰烬之上的,则是现世人,既如此,还是关心关心眼前事吧。 她咂了砸嘴,见许三儿已然翻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时辰却越过越快,担心那个白衣人会回来,便道:“我们” ‘哒c哒c哒’ 屋外的走廊上,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浑身都僵住了,江淮合上了半开的嘴,连忙招呼着许三儿过来,两人利落的躲进了那床榻之下,果然,是那个白衣人提前回来了。 床板下,许三儿被江淮五指掐腕,疼的是满脸通红又不敢出声。 好在那白衣人回到床边拿走了那本岐疆秘史,就要离开,可好死不死,那个婴儿突然醒了,开始啼哭起来。 江淮攥拳,奶奶的。 不得已,那个白衣人又折返回来,对着那个哭的满脸通红的孩子,说了一大堆边蛮语,而且声调极其奇怪,停了一会儿,惹得他们两个也昏昏欲睡。 不到一分钟,那个孩子便悄然睡去,白衣人伸手拢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转身将要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瓷瓶滚动的声音。 床底下的江淮,就那样,看着许三儿不小心没攥住的那个白瓷瓶,一点点的滚了出去,滚进白衣人转身后看过去的视线里。 那一刻,江淮回望了已经吓得不知如何呼吸的许三儿,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他现在一定是千疮百孔,一吹,渣滓不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夺生 话说宁容左正在房里闭目养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接着是刺耳的铃铛声,他眉间一蹙,起身过去把门推开个缝。 门缝外,江淮和许三儿被一群黑衣人押着行过走廊,正向广场走去,他眼底一骇,刚想出去,门却又被路过的江淮给顺手推上了,她眉间那一抹隐忍掠进宁容左眼底,他停了停,还是毅然决然的出去了。 广场里,十数个黑衣人押着江淮和许三儿跪下,四周围着不知出了什么事的教徒,宁容左三步两步的挤了进去,却又被那黑衣人逼着往后退,他怒目着,声音也放开了:“你怎么为什么抓她?” 彼时他打散了头发,穿着那身白色的薄衫,擦了脸上的妆,看上去也不像是女子,左右教里数千人,他不能每个都记得。 “他们两个擅闯教首的屋子,犯了大错。”黑衣人面遮上的那张眼,锋利的厉害,“自然要严惩。” 宁容左怒道:“那你们要怎样?” “莺莺!” 一旁跪着的江淮皱着眉头大声喝道:“还不快回去!” 宁容左微蹙眉,缓了两秒,才想起来这声‘莺莺’是在叫自己,遂担忧道:“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那白衣人挥手,叫那些黑衣人到屋尾放出一小群人来,他们个个面黄肌瘦,手脚无力,同样是犯了错的教徒,看上去被关了很多天了,手上的铁链磨蹭过的痕迹十分显眼,其中一位黑衣人道,“大人,您不是说要凑足三十个人吗?这才二十九个?” 白衣人挥手:“不必。”说着,吩咐所有人回房,无令不可出,旋即带着那群黑衣人押着加上江淮c许三儿等二十九个犯过错的人,一直绕过那两层木质房屋,过了对面的桥,直至到了那坑壁上一个封闭的红色木门前。 木门打开,江淮随同众人一起往里看,可里面比夜还黑,什么都不清晰,随即,那群黑衣人喊着,将他们桥头上站着的所有人赶了进去。 身后的木门轰然合上,随即没了痕迹,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扑面而来的是夹杂着腥臭的灰尘,江淮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旋即还未等睁开,就觉得面前红亮红亮的,许三儿吓得快要虚脱,拽着她的胳膊颤栗道:“我的娘哎,这是什么啊” 他一开个头,剩下的人都在她耳边不停的恐惧唏嘘,江淮心神不宁的睁开眼,视线环绕一圈,眼底蹦红。 这个里面和外面分明就是两个空间,是个超大密闭的四方形,湿漉肮脏的墙壁,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那刺骨的潮意,期间缝隙伸出的铁质台子上,那些通红的烛火燃的正烈,隐约还有些渗人的研磨声。 “开始吧。”白衣人道。 江淮心底警备,许三儿一直粘着他不撒手,只听一阵刺耳的剐蹭声,有四面木柱做成的围栏徐徐靠近,将他们二十九个人拢在一起,恍然间,烛火又着起一排,照亮江淮面前的场景。 白衣人正端坐在前,身侧站着十数名黑衣人,他面遮上的一双眼睛被光影闪的像老鹰一样犀利,道:“想要活命,就要付出代价,所谓第一考,名为‘夺生’。” 所有的人全都转过来看着白衣人,江淮眸光一紧,私下搥了一下许三儿,他连忙战战兢兢的问道:“什么叫夺夺夺生?” 白衣人缓缓站起,隔着粗壮的木柱栏杆和他对望着,叫他们往后,分散在这巨大的围栏里,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夺生的意思就是,用别人的命,续自己的命。” 许三儿闻言一骇,其余人也同样惊愕不已,同时,围在栏杆外面的黑衣人将十把磨得锃亮的镰刀从缝隙中扔了进去,摔在地上叮当直响,江淮微呼了口气,些许猜出了些。 不过是要他们——自相残杀罢了。 什么狗屁长生教,该改叫偿生教。 “现在这间密室里一共有二十九个人,最后能获得月神饶恕,重新回归教中的,就只有十个人。”白衣人松开把着柱子的手,缓缓往后走了两步,指着道:“剩下的十个,即进入第二考。” 江淮眸光冰冷,道:“那这第二考又是什么?” 白衣人转过头,坐回椅子上,仰靠着笑出声来:“那到时候,就看身为教首的我,心情如何了。” 江淮眸光一亮,难不成这个白衣人真的如许三儿所说,是这长生教的教首? “好了!”左侧的一位黑衣人大喝一声,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根香来,轻轻一插,竟然插进了那木柱子里!随即手指在墙壁的火柱上一掠而过,凭空用指尖取下一缕火苗,点燃那根香,道,“这柱香燃尽之前,你们好自为之吧,若是时间到了人数对不上,就都得死。” 话音落了,有猛虎啸山的声音从漆黑一片的右侧涌了过来,所有人都吓得往左边躲了躲,许三儿怕的要死,竟有些后悔了,江淮踢了他一下,身形飞快的到了那堆镰刀前方,取了两柄来,其中一柄扔给了许三儿。 其余人见到江淮如此,才猛然反应过来,一齐大喊着拥挤而上,江淮连忙趔趄着后退,许三儿拿着镰刀瞎比划,躲在她的身后。 拿到了镰刀的十个人,成了可掌人生死的刀俎。 而剩下的十九人,则成了案板上待宰割的鱼肉。 所有人都靠着背后的木柱子,互相看着目眦欲裂,拿镰刀的不敢上前,没拿镰刀的也按兵不动,许三儿呲着牙,怼了怼江淮,道:“张君瑞,咱们怎么办啊?” “啊啊啊!——” 许三儿这边儿话刚说完,就见对面的一男一女同时尖叫起来,那男子低头看着肚子上的半截镰刀,猛地涌出口血来,不可置信的扭过僵硬的脖子,望着右侧的盘发女子,刚要指她,就见她再次尖叫起来,手一缩,镰刀抽回。 滚热腥臭的血混着白腻滑润的肠子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滚了层灰。 男子轰然倒地。 女子杀了人,心里的恐怖几乎要蹦出口腔,她哑声尖叫着,开始疯了一样,胡乱的挥起镰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残杀 女子因癫狂而尖叫,其余人因恐惧而尖叫,许三儿配合着尖叫,江淮想叫却又叫不出来,一时间场面混乱到无法控制。 江淮不管如何,后背就死活贴着木柱子不动,手里的镰刀横在身前,目光警惕的扫过众人,许三儿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咱们咱们不动吗?” 江淮不摇头也不点头,思忖着这大镰刀该怎么用,可巧,那女子扑到自己和许三儿面前了,这时候就体现出江淮的义气,她一把将许三儿推到,用他横斜过去的镰刀削断了那女子的腿,躲过那迸溅而来的滚血,镰刀举过头顶,再次猛挥,不偏不倚的扎进了女子的后脑里。 清晰的一道脆裂声传出,将其余所有人都拦在了一丈远位置,他们惊恐的看了看女子的死尸,又看了看面容镇定的江淮,再次纷纷四散开来。 许三儿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浑身上下抖似筛糠,气的对江淮大喝:“好你个张君瑞,你个王八羔子,我要是死了怎么办!奶奶的!” 江淮比镰刀还利的目光扫过四处,将那一张张布满恐惧的脸印刻在脑海里,她与他们不同,她自七岁开始执行任务,一直到十四岁由掌内升为掌外女官,整整七年时间,那是从血海里泡出来的童年,杀人于她来说,和吃饭一样习以为常。 尤其,面对的还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便寸铁在手也如同黄瓜一样无用的普通人。 她转回头,盯了一眼那个轻阖了眸子,修神养息的白衣人,又瞟了一眼四外站着的黑衣人,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猛一挥手,将许三儿往后拉了一把,右手一甩,镰刀脱掌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后,劈进了一个肥硕男子的头颅! “啊!——” 旁边的女子放声尖叫,而对面,一个男子抖着嘴唇,数道:“二十二十七个了” 不对,是二十六个。 江淮心里默念一声,直接夺过许三儿的镰刀,用同样的方式毙了他的命。 当这两具尸体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后,其余的人算是彻底爆发了,他们红着眼睛,嘶喊着,手举镰刀纷纷向江淮涌来! 许三儿吓得好悬丢了魂儿,江淮倒是处乱不惊,她要趁着现在还有武器在场,迅速解决人群中的男人,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的进入未知的第二关。 一个仰身,镰刀刮着睫毛呼啸而过,她利落的伸手,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夺过了那女子手里的镰刀柄,再一带,将劈面而来的其余几把镰刀全都从头端给割断了,木柄徒留手中,刀头纷纷落地。 许三儿捂着脑袋蹲着,反应倒是快,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些刀头揽在自己手里,其余的人就全交给江淮对付。 而这条毒蛇也不负期望,香还未燃至三分之一,就已经撂倒了无数人,彼时鲜血染身,肠肚铺地,恶臭浸的薄衫都沉了些。 江淮将那一块冻裂的耳朵从自己肩头取下来,随意一甩,甩在了许三儿的脸上,他像是被蜜蜂蛰了一样,拼命的划拉着,偶听的身侧的江淮用气声一个一个的数着。 八c九c十十一。 还多了一个。 许三儿后脊一凉,见江淮一步一拐的走向对面一个吓得屎尿齐出的男子,手里的镰刀也不知何时换了个锋面,旁边的人没有再往前冲的,更别提帮这个男人忙的,因为他死了,余下的所有人就都能逃过这位活阎王的镰刀了。 男子眼见着江淮一步步的走向自己,却吓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咕咚一下坐在地上,只得自叹为什么她最后选中的人是自己。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江淮从他的脑壳里拔出镰刀,在身上擦了擦,身后,有清脆而慢悠悠的掌声响起,她回身,见那个白衣人站起来,正摇头晃脑的赞叹道:“好身手,利落。” 说着,手一挥,身后竟又开出一道门来,里面同样漆黑一片,但江淮推断,该是条甬道。 白衣人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这归教考核第二关,名为‘逢生’。” 而后几秒,再无声音。 面前的木头栏杆缓缓收回至屋顶,江淮依照黑衣人的要求,扔下手里的镰刀,和许三儿对视一眼,踉跄着向里面走去。 剩下的八个人,也都迷迷糊糊的走了进去。 等所有人进去后,那个圆拱形的门又忽然消失了,这在江淮的意料之中,许三儿划拉了半天,旋即认命的叹了口气,低低道:“这要是最后一关关刷下去,就只留一个人,你倒是行了,我可怎么办啊。” 江淮听他这话,也不安的抿了抿嘴唇。 “娘,我害怕。” “好孩子,别怕。” 身后,特地留其两命的母女抱着瑟缩互相说道,江淮转身,横斜一眼,又转过头去。 她抬起手,往左走了走,又往右走了走,确定这是条甬道,而且不足一丈宽,只是,她在黑暗中捻了捻掌心,总觉得这甬道的墙壁有些奇怪。 背后嗖的刮起一阵阴风,从他们的腿间掠过,缭绕向前方,而与这风同时亮起来的,还有两边墙壁上的烛台。 余下的八人纷纷后退,许三儿也是一个踉跄,即便江淮定力再好,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撑不住的蹙了蹙眉。 只见这墙壁的两侧,皆是用钉子钉住的整套人皮,就好像染完后在晾干的布料一样,而且入口的人皮新鲜,很软,越往里走,人皮就越干,血味就越浓厚。 而这些人皮的一只胳膊,都是抬起的。 指着,里面的方向。 江淮至此,才真正领略到触目惊心的寒意,微低了低头,觉得脚底发粘,她试探性的抬了下脚,又放了放,用脚尖踢了踢那厚厚一层的污垢。 许三儿也不知道地上是什么东西,蹲在地上用手指头捻了一下,黑垢下面登时露出一抹鲜红来,他大呕一声,在身上胡乱的蹭了蹭,尖声道:“是血!这地上是血!” 江淮不去理会,只盯着那被许三儿蹭出来的一抹红,心下略有不安,看来,这层‘血道’,一指深不至啊。 抬头,遥望着远不见头的甬道深处,她微呼了口气,却被满鼻的血腥味呛得直咳嗽,既然第一关是互相残杀,那第二关又是什么呢? 逢生又是何意呢? 正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她回头,只见离刚才入口最近,也就是最队尾的那对母女,被左侧移过去的墙壁轰的一声夹得没影儿了! 江淮眸中大骇! 这甬道的墙壁都是用一人高的巨石围砌的,这样两块巨石一夹,人还有好吗? 果然,当那两块巨石分开,那对母女已然被挤成了肉饼钉在墙壁上,但最令人恐怖的是,她们的皮囊完好无损,只是那内脏和血肉从身体的任意缝隙处挤了出来,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看来脚下的血道不光是用血铺建的,其中还有肉泥和内脏。 正目瞪口呆的时候,第二块巨石开始缓缓的向对面的墙壁移动 “跑!” 许三儿大喊一声,等回头,江淮都快跑没影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5章 逢生 急速前行间,甬道内传来一句重重的回音,道:“这一关,我只要三人!” 江淮暗呼了口气,回头停了停,这墙壁的移动速度又快又狠,她这腿脚尚且如此焦急,更何况是其他人。 又在原地小等了一会儿,后面依旧无人赶上,而且撞击的声音也消失了,江淮眉梢一挑,该不会是人数已经死够了? 可事实远不止如此,她本想继续往前走走,却发现对面不知何时也一块一块墙壁的移了过去,江淮目光一骇,拔腿就开始原路返回,大抵是一刻钟后,终于和许三儿等人碰上头了。 她匆促一数,发现许三儿身后还有两人,加上她那就是四人,而这一关只有三人能活,江淮未曾犹豫,伸手就掐住了迎面跑来的一名黄衣女子! 前后两头的墙壁逐渐合实,眼看就要一块一块的夹到他们这里了,她刺着腥红的眼,手上的力道也重的要命,女子先是挣扎,而后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眼珠凸出半截,死了。 果然,这女子咽气的同时,一切都停了。 一阵清风吹拂过耳边,甬道的所有烛火,尽数熄灭。 再燃起来的时候,他们三人又回到了方才的那个密室,围栏内,已经死透的十九具死尸全然不见了,围着他们的,就只有那个白衣人,和那群黑衣人。 江淮此刻精神绷的厉害,气喘吁吁的望着他们,许三儿回望了一眼身后那个跟着他们跑得极快的,留命至今的小女孩,对白衣人问道:“下一关还有下一关吗?” 白衣人轻轻一笑,站起身来道:“没有了。” 江淮刚要松一口气,却听那白衣人又说道:“只是,我突然改主意了,我只要两个人。” 许三儿一愣,和江淮对视一眼,见她伸手就像那个尖叫着的小女孩掐去。 “慢着!”白衣人叫人拦住她,道,“我不要这么玩儿,我得换一种方法。” 江淮瞪着他,松开了掐着小女孩脖子的手,咽了下口水,道,“什么方法?” 白衣人再次拍了拍手,地面凭空升起一个半人高的小型圆台,圆台中央置着一个古怪的器具,像是空竹一样立着,中间横着一柄前后两端都是尖头的箭,上置一个沙漏。 白衣人挥手,江淮和许三儿便纷纷被按的跪在那圆台两侧,头放上去,脑门正好对着那箭的尖头,随着一声轻响,脖颈处被伸出来的一条铁环扣住,不能动弹。 白衣人走过去,解释道:“这是我们岐疆最著名的杀人器具,待会儿这沙漏的沙子流尽了,我们伟大的月神就会显灵,杀死他认为该死的人,到时候就看这柄双头箭,是向左射出,还是向右射出了。” 而一旁自以为逃过了一场死劫的小女孩还未等松口气,就被白衣人掐住脖子,活活给摔死了,他哈哈一笑:“我又改主意了,这一关,我只要一人。” 听着她嗓子里最后呜咽出来的一丝哀鸣,江淮的眼眶也红的厉害,发麻的头皮掠过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她瞪着对面的许三儿,挑了下眉:“你猜,咱俩谁死。” 许三儿哭的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呛得话都说不出来,一片死寂中,唯能听到那沙漏里,沙子徐徐流动的细碎声音。 两人都瞪着眼睛狠命的盯着,时间就这样悄然飞逝在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视线碰撞中,地上的砖石又硬又冷,江淮咽了下口水,哑着嗓子道:“许三儿,待会儿你要是死了,我会很开心。” 许三儿还没被穿颅就已经快要气的吐血:“你死了,我他娘的还很开心呢!” 江淮眼睛微微一眯,再没说话。 终于,那沙漏内的沙子还不到五分之一了,江淮停在身侧的手也越攥越紧,有几行冷汗从脊沟处悄然流下,四肢缓动的血液在此刻都有些凝固了。 ‘啪——’ 当最后一颗沙子落下,两人都闭紧了眼睛! “” “” 白衣人看到这个结果,不满的蹙了蹙眉,道:“张君瑞,你好大的胆子!” 而听到这话,本以为江淮死了的许三儿缓缓睁眼,发现正对着自己的箭头虽然已经戳破了自己额头上的皮肤,但并未完全射出,微微侧头,发现对面的箭头,被江淮攥在了手里,腥红的血从她的手指缝里溢出,黏腻的滴在地上,扑出灰来。 她这样出手,不管箭会射向哪边,都能活。 江淮眼底溢红,胸腔起伏的厉害,刚想开口,却见许三儿笑着低下了头,手在后颈一抹,那个铁环便自动卸下了,他踉跄着站起身子,随着起身的动作,四肢百骸一齐发出渗人发麻的‘咯咯’声,而与这声音同时拔高的,还有他的身高。 这一站,他足足高了十寸不止。 江淮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有眼睛瞪得巨大。 奇怪的是,那个白衣人没管,身侧的一群黑衣人也没管,态度也从恶劣,变得极为恭敬,同时,缓缓后退。 江淮心里惴惴不安,屏住呼吸问道:“许三儿,你” “哈哈啊哈哈啊” 额头伤口流出来的血蜿蜒在许三儿的脸上,一直至下颚,旋即滴在地上,他捂着嘴巴,笑声从嗓间经过碾磨,又费力的挤出指缝,等最后落在江淮的耳朵里,就像是那撕裂的厚重锦缎,虽然压抑,但仍旧癫狂的令人发指。 他笑的前仰后合,脸色也变得狰狞可怖,他双手用力的拍着,不住的赞道:“厉害啊哈哈厉害厉害” 江淮盯着他,眸子在眼眶里激动的来回颤晃,许三儿挥手,身侧的黑衣人解开拴着她脖颈的铁环,沉重的砸地声后,江淮往后一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眼见着许三儿,开始变化 他就着那个额前的伤口,伸出手指细细的扣着,眼珠也随着动作来回乱窜,竟缓缓的变为墨绿色,终于,他道了一声‘好了’,顺势往下轻轻一揭,那张属于许三儿的肮脏平庸的脸皮被揭下,露出这个男人原本的容貌。 细挑的眉,狭长的眼,坚硬的鼻翼下顺着一张极薄的唇,他随意的将那张脏了的脸皮甩在地上,手自脑后一抓,漆黑的长发幕布般倾泻而下,宛若天河之水,流淌在背上。 江淮整个人呆愣在地,只见他手再一挥,有炙热的艳红火焰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闭紧眼睛,用手臂挡住,等这焰火褪去,再睁眼,那‘许三儿’一身破衣,已然变成了鲜红的修身长袍。 那华艳的衣袂一掀,四周的烛火全部倾灭,男子蹲下来,细长的眸子斥满了极端的癫狂,他轻捧着江淮的下巴,冰凉的指尖攀上她的脸,摸索着到耳后,用力一揭! 红衣映出来的光中,现出江淮那张精致的,分明的,最原本的脸。 凉薄的唇轻碰她的耳边,男子那夹杂着疯狂的隐忍之声,缓缓传入,道:“御典大人,我就是你要找的长生教首,岐疆族长,月神的第八十九代肉身,沉香。” 江淮闻言,再也受不住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榨,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还债 江淮醒来的时候,眼前被蒙了一个黑色的布条,整个人背靠在一堵冷墙前,手被铁质的铜圈铐住,又痛又麻,她缓了缓精神,听到身前有两人在用十分不友好的语气交谈。 “为什么抓她?” 江淮听这声音实在耳熟,清醒过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饮半城的声音吗?! 她怎么在这? 是了是了,她可是岐疆神谕祭司,难不成这个长生教真的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接着,传来沉香压抑中蕴含癫狂的声音:“我不是故意抓她的,我是要以她为饵,钓你上钩啊,啊哈哈哈”笑完之后,他的语气突然又变的阴狠起来,“说!为什么私自来中原!” 饮半城没说话,再然后是拳打脚踢的声音,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呼吸声果然有些吃力,手腕处被人捉住,江淮听到她靠近说道:“我不管你来中原,建立这个长生教是何企图,但江淮,你不能动。” “哈哈哈我竟不知原来饮祭司有这磨镜之癖啊。” “若是没有她,我怕是永远也接近不了我想要找的那个人。” 腕上的那双手被强行拽开,沉香急切的声音响在耳畔:“你找到他了?” “是。” “那就杀了他,和我回去!”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时机不到,还是你舍不得杀他,啊!”沉香说完,又是一阵听着就渗心的撕扯声,片刻,有血气浮在空气中,钻进江淮的鼻腔。 她虽看不见,但却能清晰的听出饮半城那细微的吃力喘息声,便道:“你别打她,沉香族长,你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 眼前的黑布被人一把扯开,与此同时,一双冷如冻雪的手飞速的攀上她的脖颈,江淮的脸色有些憋红,眼珠却是极黑的,转了下,看到一旁跌倒在地,浑身是伤,唇角血滴不断地饮半城。 上次见她,还是她叫自己小心青芜的那一次,可若论狼狈之态,还是今日更叫人触目惊心,尤其是她脖颈间的那一抹伤痕,像是烧伤,卷着皮肉可怖之极。 沉香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笑的唇角咧至耳根:“你这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啊?” 江淮阴沉的眸子转过来,哑声道:“两者都有。” 沉香听完,蓦地松了手,对饮半城声音轻轻的说道:“要我放了她也可以,但你得保证,杀了那个人之后,立刻跟我回岐疆!” 饮半城丝毫未曾犹豫:“好,我答应你。”说着,跪直了身子,道,“我向伟大的月神起誓,若是违背誓言,必遭天打雷劈,生世不得好死。” 沉香盯着她,手一挥,江淮被铐住吊高的左手登时被放开,她抬了抬头,却听那个阴晴不定,浑身蕴戾的男子又道,“不过,走之前,她得先还一笔债。” 饮半城目光阴鸷:“谁的债?我替她还。” 沉香打了个响指,门外有两个白衣人架着浑身是伤的宁容左走了进来,江淮扭头过去,眼底一惊,他们居然对死狐狸下手了,把好好的白狐狸生生变成红狐狸。 而宁容左见到江淮,目光中也满是心疼,休说她那一身血,就是手上那已经露出森然白骨的铐伤便已经足够激怒他了,冷冷道:“要杀要剐冲我来。” 饮半城见势,连忙趁他还未注意到自己时,敛袖躲了起来。 沉香横瞄一眼,声音骤沉:“别在这里强拿款儿了,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说着,拍了拍手,江淮脚下的那两块潮湿生苔的地砖轰然打开,右手铁拷上的锁链一个抻直,将她凭空吊住! 手臂好像被一瞬卸掉,江淮眼底刺出红意,咬牙低头往下看了看,这下面的空间很大,而且有光反上来,说不准是水。 该死,她不会水啊。 宁容左眼底一急,想往前冲,却见沉香手一挥儿,他便如轻羽般飞出去,摔在对面的墙上,沉香往前走了两步,道:“九月初,你们两个奉皇命,拆了前朝公主赵殇的坟,是不是?” 江淮硬撑着往上看他,牙缝挤字:“是。” 沉香蹲下来,和她平视,江淮望进他眼底,才发现他的那对眸子居然是墨绿色的,随即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声道:“你可知道,还有一年半,那个赵殇就能入轮回了。” 江淮的唇角泛出一抹冷笑:“什么轮回,我从来不信这些,你骗不了我。” 沉香眉间微微一蹙,似笑非笑:“信与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殇她正在下面等着报仇呢。”说着,去解她右手的撩开,戏谑道,“你若是能活着回来,我便放你自由。” 嵌入皮肉的镣铐蓦地一松,江淮整个人一下没了影。 “盲儿!” 宁容左暴喝一声,抬眼看向沉香,眸底厉如飓风。 沉香甚不在意,淡然道:“别急,你也跑不了。”说着,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洒下自己那锋利的目光,“我可知道,那天,你想杀她来着。” 宁容左敛眸,一言不发。 “你可想好了,她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沉香徐徐诱导,“我可以现在放你回去,你的父皇若是听说江淮死了,绝对要比除掉我这个小小的长生教开心。” 宁容左眸光一凛,缓缓的直起身子,与他直视交锋。 沉香挑眉,让开身子,道:“既如此,那就请吧。” 宁容左没有犹豫的走了过去,凌身一跳,耳边风声飒飒,头顶的光源也变得越来越小,他倒吸了口凉气,猛地落入一个水池中! 宁容左水性极好,小心的睁了下眼,这水倒是清澈,就是不知道多深,借着头上那一缕不强不弱的光向下看去,登时一骇,当真是深渊万丈不见底! 他三两下浮出水面,四处寻视了一圈,发现这是个圆形的地下空间,而且大的骇人,除去中间这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外,四周的墙上还开了八道门,内通甬道,远远一瞧,漆黑一片。 肩膀撞到了什么东西,他疑惑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漆黑的棺材板,浑身登时一紧,他匆匆的往后游了两下,这才看清,原来赵殇的棺椁仅凭一根七拐八扭的石柱撑着,置在了这水面之上。 忙不迭的上了岸,他拧了拧衣衫的水,小心转身,一张惨白的人脸便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却被那人拽住,虚弱道:“是我。” 宁容左听到这声音,顿时松了口气,借着幽若的火光依稀辨认着,是江淮。 她握住他的手,惨白的唇瓣有些死皮翘起:“你怎么下来了?” 宁容左将她拉到那一线幽光下,关切道:“当然是救你,你没事吧?” 江淮摇了摇头,拢了下自己的左胳膊,宁容左也察觉到了,刚要伸手就被她打回去了:“掉下来的时候,胳膊磕到了那棺椁,怕是断了。” 宁容左眼神微紧:“咱们还是快想办法上去吧。” 江淮却扳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宁容左回头,疑惑道:“什么?” 江淮只是拽着他的衣袍,自顾自的往一条甬道里走去。 宁容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人已经到了那甬道门前,他抬头想说什么,却和墙缝中开出的一朵红色大花迎面撞上,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一股好香的味道钻入鼻腔,再睁眼,头脑一片迷糊。 回头,瞧着那仿佛在无序律动着的花瓣,再想说什么,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真假 江淮将宁容左领入一条甬道之内,借着烛光,指着那墙上栩栩如生的壁画,悄声道:“你看这个。” 宁容左摇了摇生疼的脑子,强撑着精神看过去,那不知多长的墙壁上,竟一丝缝隙也不留的画满了花花绿绿的图案,时间颇久,那些颜料有些淡了,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砸拳赞叹。 他往后站了站,从整体观瞧着,由左品鉴到由,由上品鉴到下,突然疑惑道:“这好像是一个故事” 江淮站在他左旁,凌乱的发丝披在眼前,一双眸子黑咕隆咚的,听他这么说,轻轻的唤了一句:“容左。” 宁容左蹙眉回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疑惑道:“你叫我什么?” 江淮却一把将他拉在身前,坚挺的鼻尖蹭着他白净的脸颊,急促的呼吸湿热的喷在耳侧,她的声音从未如此温和:“容左,我怕。” 宁容左头脑有些发蒙,欣喜之余还有些惊愕,他试探性的拍了拍江淮的后背,摸到她消瘦而清晰的脊骨,微微心疼:“没事,没事。” 江淮却不肯松手,右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脖颈,直往上贴,宁容左被弄得燥火焚身,下意识的搂住她的腰,感受那盈盈一握的软枝,她的唇很凉,触在肌肤上激起曼妙的一层潮红。 发觉到宁容左的配合,江淮则变本加厉,匆忙的解开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那烛火的映衬下,净如白玉,泛着诱人的晶莹,她抽出右手去解他的衣服,却被攥住了。 宁容左的眼色被欲火撑得阴沉,他手上不禁用力,嗓音中夹着一丝压抑的难过:“你怎么了?” 江淮瞪着眸子,大病初愈后的她瘦的有些脱像,颧骨很高,她拼命的往宁容左怀里蹭,急切道:“你怎么了?你不想要我吗?” 他被这句话问的一怔,若说不想是假的,说想的话又略显猥琐,身为皇嫡子,经不住一点白肉的诱惑,实在是让人笑话,加上此刻江淮的状态有些奇怪,他便小心地推开她,讪讪一笑:“你受伤了。” 江淮眼睛里有血丝漫出,她捉住宁容左僵直的手,胡乱的往自己胸口里塞! 宁容左被她的豪放吓了一跳,手被困在娇嫩的皮肉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咽了下口水,鼻腔内又泛出那朵大红花的香气,这香气似是催情的药物,鼓动着那根紧绷的神经。 他轻轻的往出抽了抽 江淮不由得放出一声重咛,再次扑了上去,含住他干涩的嘴唇,恨不得将自己都塞进他的嘴里! 宁容左被吻得迷迷糊糊的,眼前缠了一层淡淡的白雾,像是泡汤池时升起的热气,缭缭绕绕,周遭什么也顾得不得,只望着身前的人,他一步将她抵在墙上,粗喘着气,刚要提枪上阵,一饱四年之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嘶喊道:“宁容左!” 他一愣,左脑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疼痛虽小,却适时将他从幻象中抽了出来,宁容左侧过头去,眼前的白雾被那尖利的声音不留情面的撕开,不过几次涤荡,便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江淮?” 宁容左喃喃着,看了看怀里的人,看了看对面的人,意识都要炸了。 江淮站在不远处,眼珠子几乎要跳出来,她摔下来后被一缕鬼火撵的四处逃窜,兜兜转转的跑到这里,却见到不知道何时进来的宁容左和一个断了胳膊的女鬼靠在墙壁,互相啃亲! 那女鬼闻声,拼命的往宁容左怀里钻,一边钻一边急声道:“容左!容左!” 江淮咬着牙,两下脱下自己的衣服,飞速的冲过去将那女鬼粗鲁的迎头摔倒,举着强硬的拳头一劲儿打了下去! “啊!!!——” 那女鬼惨叫一声,化为一股黑烟溜走了,江淮打了个空,手指生疼,她攥了攥拳头,回头看着墙边呆愣的那人。 宁容左被女鬼吸了点儿阳气走,意识迷离,身子发软,直愣愣的就要倒下去,江淮大骇,一下子扑过去将他接住,不断的拍打着他的脸颊,唤道:“宁容左!宁容左!” 这人还沉浸在方才的快欲之中,江淮气得不行,吃女鬼的醋她自己都嫌丢人,索性膝盖一个上顶,又来一招! “啊——” 胯间的疼痛犹如洪水,瞬间将宁容左淹没,也将他从那欲望中剥离出来,浑身的热意飞速退去,一阵现实的冰冷袭上发梢,他狠狠的打了个寒噤,黝黑的眸子转了转,显出平日的光耀。 江淮松了口气,随即而来的则是无尽的后怕,这女鬼怨气这么深,欲望这么大,坐地吸土好本领,为了防止再次遇袭,她扶起还有些迷糊的宁容左匆促的甬道外走去。 可刚出了甬道她就蒙了,落下来时的那个口不见了! 江淮顿时手足无措,晃了晃宁容左,焦急道:“你他娘的快醒醒啊!” 宁容左嘟囔了两句,觉得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苦的要命,一阵没来由的恶心直冲嗓间,他连忙推开江淮,扑到一边呕了起来! 江淮举着一根从墙上取下来的蜡烛,嫌弃个不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问道:“怎么样?” 宁容左吐着,差点把胆汁呕出来,擦了把嘴巴,无力道:“你怎么才来啊,我差点儿被那赵殇吃干抹净。” “刚才那个是赵殇?”江淮盯着他,蹙眉问道。 宁容左被问的怔了怔,回想起方才缠绵的一幕,由内而外的打了个激灵,悄声道:“不是吗?这是她的墓,应该就是她吧。” 江淮肩头微缩了缩,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谁承想这赵殇之事居然是真的! 她小心的靠过去,牙关有些打颤:“我说死狐狸,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宁容左四处打量了一下,沉声道:“看来不解决了赵殇,咱俩是出不去了。” 江淮拢了拢单薄的里衣:“你怎么下来了?” “当然是为了救你了,现在好了,你没救出去,还把我自己给搭上了。” 江淮一掌拍在他的脸上,撇嘴道:“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就被那赵殇吸了阳气,变成干尸了。” 这一巴掌让宁容左再次清醒一些,他暗暗咬牙,拉着江淮起来。 “走,去看看那些壁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恩怨 两人站在那狭长的甬道间,对着满墙的壁画甚是仔细的考察着,半刻后,互视一眼。 “你看出什么来了?” “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 “啥也没看出来。” 江淮拢了拢衣服,微靠近了些,眼前一亮:“该不会这不是开头吧。”说着,举着蜡烛摸索着往深处走去。 宁容左小心的跟在她身后,眉间一皱,连连道:“这有一只狐狸。” “这有个男的。”江淮也同时开了口。 他伸着手指划过那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的捋过去:“赵殇在游园的时候,捡了只白色的狐狸。”他低了低身子,“这只狐狸在月圆之时,转变成人。” 江淮接上:“赵殇爱慕这个男人的容貌,便日夜和他同宿一处,还这是新建了个府邸吗?” “好像是。”宁容左凑近了些,“这个狐狸想要维持人身,就要吸收阳气,赵殇便白日和府中的男子苟合,晚上再将体内的精华转给那只狐狸!” 江淮大骇,盯着他:“这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宁容左厚着脸皮,淡淡道:“看过秘戏图的都知道。” 江淮摸了摸发热的耳根,若有所思道:“那这么说,赵殇并非放浪成性,而是为了那只狐狸?” 宁容左点头,继续往前走着:“你看这里。” 江淮连忙凑过去,眼底一惊:“这只狐狸竟在月食之夜,为了彻底转换成人,把她给杀了?” 宁容左的脸色也有些严峻:“恐怕如此。” 江淮微微呼了口气,精神还处在震惊当中,未曾察觉,黑暗中,有五只锋利的指甲缓缓攀上她未及收回的左手之上,对着那娇嫩的皮肉,狠厉一插,旋即破肉而上! “啊——” 江淮疼的大喝一声,扭头看去,只见赵殇那张惨白的脸疯了似的向自己的靠近,速度快如闪电,宁容左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奇怪的是,那赵殇那枯若木柴的手抓在江淮那被自己的血浸湿的领口时,突然放出凄惨的一声尖叫,掌心冒出白烟,随即极速后退,趁着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再次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了。 江淮整个人几乎快要虚脱,身子一软,眼见要倒,宁容左忙扶住她,看着她左臂那被赵殇指甲掀飞的皮肉,心疼的不得了,忙道:“盲儿?盲儿?” 江淮脸色惨白,眼睛润泽,道:“她怕我的血。” 宁容左微微蹙眉:“你说什么?” 江淮右手覆上,将那被掀起的皮肉狠狠按下,疼的眼角流泪,浑身都哆嗦,她咬牙道:“赵殇怕我的血,你再去引她出来,然后跑到我这边来。” 宁容左不放心:“说不准她只是怕人血而已,还是我来吧。” 江淮摇摇头,思绪并未被疼痛而扰乱,举了举左臂道:“她若是怕人血,怎还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她怕我的血。” 宁容左蹙眉:“你的血和我们的血有什么不同?” 江淮抿抿唇,自己也说不明白,许是尸寒之气搞的鬼,亦或许是体内的那条九筋蛊虫做的孽,索性道:“我也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你快去。” 宁容左知道现在已经没时间磨蹭了,起身三步两步跑去甬道,进了刚掉下来时的圆厅,精神紧绷,目光谨慎的环视四周。 他瞟了一眼躲在甬道口的江淮,见她又往里缩了缩,便将衣衫脱了下来,确保自己的气味能快速发散出去。 突然,腰间一凉。 宁容左下意识的低头,瞧见赵殇那两条惨白枯槁的手臂正柔软的交缠上来,眸中巨骇,一把推开她张开血盆大口的脑袋,竟在用力之下把她的整张脸皮给扯到一旁去了,忍下胃中呕意,拔腿便向江淮处跑去! 好在赵殇的鬼魂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陷阱,紧追不舍,眼见宁容左进入了甬道,迅速冲猛了速度,迎面却是一件浸满鲜血的铺天盖地而来! 江淮被赵殇嘴里凄厉的叫喊声刺的耳蜗里有细细的血流出,同时,衣服下的那人开始变得极其滚烫,有大量的恶臭混着白烟漫出,而随着赵殇的尖叫声越来越大,甬道内开始贯入大量的狂风和砂石,打在身上疼如刀割! 须臾不知多久,衣服内的那条鬼魂终于息于平静,江淮耳边的嗡响也逐渐消失,宁容左见势,暗暗松了口气,只是那甬道深处突然亮出一道红光,映亮他半个身子,猛地转头,瞧见无数噬人的火舌疯狂袭来,狰狞着摇曳! “盲儿!快走!” 宁容左暴喝一声,疾驰而去,携起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晕眩的江淮,几步跳进了那个深不可测的水池里! 水下,他捂着江淮的口鼻,抬头,水面上已被火光映红,看来是没办法出去了,低低头,瞧见江淮那憔悴的脸,心道无奈,看来今日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他将要闭气的时候,一道巨大的漩涡吸力从左侧涌来,将他们两个卷走,越往深处,身子越似要爆炸,他紧搂着江淮,只觉得血管内的热流涨的马上要破体而出,终于,是见了丝红。 直至意识将要迷离的前一秒,头顶上突然照出大片的光,两人终于在那片围着两层木屋的深潭中浮出! 原是上来了! 宁容左费尽全身力气把江淮送上那个广场的边缘,自己也扒着边,摇了摇她的脑袋,轻声唤道:“盲儿?盲儿?” 江淮胸口一缩,蓦地呕出口水来,她抬起千斤沉重的眼皮,被飞沙石子豁裂开的唇瓣微微一动:“咱们没事了?” “啊——” “啊啊救命啊——” “救命——” 突然,广场对面传来潮水般的嘶喊声,那些被锁在木屋里的教徒拼命的敲打着大门,可是就是出不来,与此同时,有漫天的火光从沉香所在的内层木屋开始冒出,飞也似的蔓延,眨眼间便也将外层所有教徒所在的木屋覆盖! 宁容左一惊,连忙上岸扶起江淮,两人踉跄着往那绕着天坑的螺旋栈道上跑去,路上,那火苗窜的飞快,几乎是在撵着他们的脚步,一直到那山洞的大门前! ‘轰’的一声,大门被人打开,外面的风雪一瞬灌了进来,火势也顺势大了一倍,但幸运的是,江淮临走时曾和皇帝约定,三天后派遣禁军来接她,没想到三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将宁容左大力的推出门外,江淮紧随而后,却被人给拽住了脚步,低头,是浑身烧伤,血肉斑斑的沉香,他癫狂的笑道:“端王妃!别丢下我!哈啊啊哈哈!端王妃哈哈哈!” 被推出了大门的宁容左,听到这三个字,心底一沉。 江淮已无力推开他,好在饮半城及时出现,硬将沉香给拽了回去,临掉入烈火中的前一秒,她大声喊道:“我还会去找你!”说着,挥了下手。 江淮被她掌心放出来的狂风狠狠的撞了出去,大门紧紧合上,两秒后,里面传来一声撼动天地的爆炸响动,震得整个洞庭峰顶的白雪纷纷坠落! 江淮摔在原地,眸光侧瞄,将无意间发现了差点让她以为他就是教首的那个白衣人! 踉跄着起身,举着掀皮露骨的左臂,一号千军:“给我抓住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斩首 长生教被捣毁,那个天坑再不复出现,数千百姓火海丧生,江淮和宁容左被赶来的由陆颜冬所领的禁军救走,同时还擒住了那个名为白摩的白衣人。 是夜在麒麟殿,江淮向皇帝禀明,却撒了慌,称白摩就是长生教首,分毫未提沉香的事。 皇帝望着如此狼狈的她,眼底复杂,并亲自走过去,用袖口擦拭着她脸上的鲜血,心疼道:“孩子,辛苦你了。” 江淮不卑不亢,唇瓣上的豁口触目惊心:“皇上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皇帝抿唇,眼底已然泛红,即刻宣崔玥来为其诊治,同时下令,明日清晨,当街斩首白摩,以儆效尤! 有趣的是,逃出长生教的翌日,斩首白摩的当日,是除夕。 午时,街上涌满了百姓,一半是看热闹的,一半是前来反抗的! 军民两方不停的推搡着,尖叫着,根本就压不住。 断头台上,江淮一袭茶色官服在身,岿然而立,虽然三四天未曾合眼,昨日又死里逃生的来回折腾,体力已然将将透支,但此刻的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一双澄亮的眼环视四处,挥挥手,一旁的监斩官将皇帝下的玉诏递给她。 展开,念道:“大汤钦昌,今有岐疆罪徒白摩” 开头还没念完,就有一男子疯狂的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扒着监斩台结着冰霜的木边儿,枯槁的手死命的攥住江淮的脚腕,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她的身型。 他刺目暴喝着,嗓中几乎要喷血:“长生教!信者得长生!你们不能杀他,不能!你们这样是会被月神降罪的!是会遭报应的!” 他这一喊,余下的其余教徒也纷纷开始大喊,眼见那些禁军就要拦不住了,江淮冷眼,接过刽子手恭敬递来的长刀,双臂抬起一轮,寒渗的银光一瞬闪过众人眼,落下之后,那个本来还嘶喊着的男子身形一晃,已然无首,倒了下去。 头,留在了监斩台上,被踩在江淮的脚底。 坚硬的黑色蟒纹靴底,那颗头颅,瞪着眼,张着嘴,脖颈极为光滑的伤口处,有血肉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这一下,全街死寂无声。 趁这个时候,禁军执着长枪,把那些吓蒙了的百姓逼着后退,终于空出一片地方来,江淮一脚,像是踢蹴鞠一样,将那颗头颅踢进了慌乱的人群中。 “你你居然滥杀无辜!” 人群中,有人颤抖着指责道。 江淮一甩长刀上的血,丝毫不在乎的掀起衣摆擦了擦,笑的极寒:“滥杀无辜?”说着,叫禁军将那位怀着孕的女子带上前来,用刀尖儿指着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滥杀无辜了,我杀的是妖言惑众,作乱民心的罪人!” 孕妇见那刀尖儿越来越近,一个白眼,昏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江淮挥手,叫人把她带下去,随意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冷言道,“若是还有人敢再捣乱,别说长生,我叫你们现在就死在这儿!” 话音落了,鸦雀无声。 不错,世间的人谁不怕死呢,尤其是信奉长生教的教徒,其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躲过一死罢了,如此一来,无人敢再言。 江淮见他们终于见了棺材落了泪,将长刀递给刽子手,再次展开那封玉诏,嘶哑的声音灌入众人耳朵:“大汤钦昌,今有岐疆罪徒白摩,私创长生邪教,致使我大汤百姓误入迷途,被骗而不自知,幸经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之手,捣去此等大恶滔天的邪教,斩罪党之首,还天下以安宁太平,钦此。” 将玉诏掷在一旁,挥手,白摩被两个大汉硬拖了过去,看样子,昨夜在天牢里已经被人用过私刑了,她道:“置在断头台上。” 两个大汉依言照做,将其四肢拴好,任由挣扎,刽子手执刀过去,江淮却道:“给我。” 刽子手微愣了愣:“大人,您这是要亲自来吗?” 江淮点头,那刽子手看着她被鲜血殷透的左臂袖子,担心道:“可您的胳膊” “哪来那么多废话!给我!”江淮一喝,刽子手连忙将那柄重达三十二公斤的长刀递给她,手臂上的伤口昨夜只是简单的被崔玥处理了一下,方才杀那个捣乱的男人的时候,用力过猛,还未曾愈合的皮肉崩开,不过她甚不在意,拄着刀,抬头望了望快傍晚的天儿,又瞄了一眼四处挂着大红灯笼,和家家户户门堆好的将要燃放的爆竹,冷哼一声。 “大家听我说。”江淮并未直接动手,她知道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定是会遭人记恨的,官场不要紧,最重要的依旧是百姓,得民心者才的天下,否则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减赋税,增民利,就会全全白费了。 江淮继而道:“前几天,我一直埋伏在长生教里,你们只听说那里是人间天堂,是人间仙境,是可遇不可求的世外桃源,可我告诉你们,都不是,那里只是人间炼狱!” 此话一说,唏嘘一片,台上的白摩听到江淮如此抹黑,登时不悦的扭动起来,却被她一脚踹翻,继续道:“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没有人能长生不死,所谓得长生,便是夺长生,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命!”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问到。 江淮瞥眼过去,道:“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继续瞒在鼓里,那个长生教是假的,那些岐疆人创办的这个邪教的真正目的,就是用巫术夺取你们的性命,来为自己族人续命!” “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吗?” “本官说的话就是证据!”江淮厉声一喝,抬起右腿狠狠的踩在白摩的背上,“若他真的那么神,为什么现在被我踩在脚下,无有反抗之力!不是说!他是月神所佑的天人吗!” “” “” 江淮见无人再反驳,脚下的力道又重了些,举刀,落刀。 “新年伊始,此为第一响!” 白摩人头滚地的同时,远处不知哪里放了一筒烟花,那炸开的图案讽刺着漫漫长空,映亮每一个人的脸颊,几秒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是秦戚和郭凛。 江淮微蹙眉,将白摩的尸体踢到一边,见到秦戚和郭凛那欣喜的表情,大抵猜出来是什么事了,胸腔内的冷血再次沸腾起来,略微激动,刀脱掌而落。 ‘咣当’一声,秦戚上了监斩台,一挥拂尘,尖声道:“皇上玉诏!” 所有人呼啦跪倒,江淮停了一下,也缓缓的跪了下来。 秦戚回头看着走上来的郭凛,喜道:“大人,快宣诏吧。” 郭凛从背后取出那卷玉诏,打开来,朗盛念道:“大汤钦昌,今有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天资达晓,屡立奇功,上安社稷,下顾黎明,朕甚欣之,着晋封为从二品掌外御侍,赏黄金三万,白银七万,蜀锦三十匹,东城街华宅一座,西昌供马一匹,钦此。” 江淮掩不住眸间的欣喜,抬头和郭凛对视一眼,见他也开心得眉梢飞挑,道:“君幸,终于熬过来了。” 江淮一咽口水,激动的指尖都凉了,整整七年,这个久盼的时刻终于来临,历来女官品阶的最高记录由她创建,又由她打破,此后,再也不必和钱景春一行人平起平坐,而是更临上一级! 最关键的是,皇帝这次选择信她,想起这段时间的心酸和压抑,数次险中求胜的疲惫,还有那次澄心时的一赌,江淮眼中逐渐溢泪,胸口澎湃。 那是穿过荆棘后的欣慰。 那是凌于顶峰后的得意。 那是绝地逢生后的侥幸。 那是。 江水般不断溢流的欲望。 颤抖着浸血的手臂接过冰凉刺骨的玉诏,她深吸了一口透腔的空气,用力俯首,扬声恭敬道:“江淮,谢皇上隆恩!” —— 江淮谢恩的同一时刻。 御史府。 一根粗壮的毛笔在慕容秋手中,被悄然折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0章 玉钏 正月初四,乍暖还寒。 新年的余温还未消散,便又到了上元佳节了,因着江淮升官的事情,侯府除夕没少热闹,这会儿子都累了,慕容葏便下令,不必铺张,随意即可。 这日午后,慈心居。 “怎么又开始渗血了啊?”崔玥蹙着眉头,抬着江淮的左手臂细细端瞧着,“你是不是又提重物了?” 江淮一脸无辜,倒是一旁的绿真恍然想起,才愧疚道:“崔太医,您别怪我们家大人,是前两天我去后院挑水,大人正好路过,见我吃力就帮忙提了,怕是那个时候又伤到了。” 崔玥无奈的看着江淮,对面那人却甚不在意,还偏帮着绿真说话:“你看什么,绿真那是我们侯府的家生丫头,和二小姐没什么两样,从来也不干重活,这不府里的家丁全都回家探亲去了,所以我才见她辛苦,帮帮忙。” 崔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又往上推了推她的袖子,小心的接下那一层层的被血殷透的纱布,露出那皮肉还未愈,就已经开始化脓发肿的伤口。 慕容葏心疼的直抹泪,一个劲儿的骂道:“你个死孩子,阿玥叫你按时上药,你怎么就不听呢?” 江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忘忘了。” 慕容葏又看向眼神闪躲的北堂,低声责备道:“你也是。”说着,打了一下江淮的后脑,“你们两个都是粗心大意的,我看啊,得在给你指一个细心的丫头照顾起居了。” 说着,换了一个叫流霜的丫头来,江淮上眼,倒是个眉目清秀的姑娘,就是年纪太小,左不过十二三的样子,怕是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她。 流霜明亮的眼珠一转,笑道:“大人,别看我年纪小,但我伺候起人来,可有一套了,以后有奴婢,您就放心吧。” 江淮见这丫头不怕生,颇有兴趣点点头:“那你去我那屋,把格架最上层的那个蓝瓷瓶取来。” “是。”流霜脆生一应,轻快的离开了,不一会儿回来,手里除去那个蓝色的瓷瓶外,还多了一个白色的精致小膏盒,她道:“这是方才齐嬷嬷给的,说是公主叫拿来的,最能消炎祛瘀了,涂上,不出两天就能消炎。” 崔玥接过,打开来一闻,眸光澄亮:“这不是紫金膏吗?公主竟连这么珍贵的东西都舍得。”说着,用针尖儿一点点的把伤口的死肉和化脓的部分除去,江淮咬牙,眼瞧着额头的汗水和青筋一起隐现,但为了不叫慕容葏等人担心,愣是一声不出。 崔玥也心疼,弄完之后,涂了紫金膏,又换上新的纱布缠好,再次严肃嘱咐她要记得换药,才道:“对了,太后娘娘说想见你,叫你这两日抽空入宫一趟。” 慕容葏狐疑道:“太后?她叫你去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年后上职的日子吗?” 江淮一边穿外套,一边道:“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说着,顺手帮崔玥提着药箱,“还抽什么空啊,现在就和你一起回宫。” 慕容葏也不拦,只是叫她小心,就送出去了。 等江淮并崔玥两人出了慈心居,江歇一脸怒意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颠儿哒的江檀,崔玥问道:“怎么了?拉这个脸?” 江歇一直侯府大门的方向,对江淮怒道:“二姐,那个宋二公子又来了!” 江淮挑眉,挥手道:“打发了。”说着,不顾江歇铁青的面色,带着崔玥向侯府侧门走去,崔玥疑云不解:“这宋二公子是谁啊?” “万仙楼宋老板的二儿子。”江淮道。 崔玥想了想:“那万仙楼的老板不是那个叫轻辞的吗?” 江淮算着日子,道:“都兑出去一个多月了,连着承欢楼也一起兑出去了。” “那这宋二公子来你们这侯府做什”崔玥闻着,一抬头,迎面一身着嫣红绣赤云冬袍,面容倾国亦倾城的娇柔女子行来,她自然是不认识,却见一旁的江淮连忙拱手道:“给公主嫂嫂请安。” 崔玥这才知道面前这如花般貌美,仅次花君的绝色女子是平梁嫡亲的文修公主——苏绾,遂就要行跪礼:“太医崔氏,见过公主” “快免了吧。”苏绾轻声说着,掠过崔玥,到江淮面前,“我的紫金膏你可用了?” 江淮点头:“刚敷上,有劳嫂嫂挂念。” 苏绾淡然一笑,面容仿佛早春初绽的杜鹃花:“无妨,只要你没事就好。” 江淮以为她就是要说这些,便又道了一声告辞,要走,却被她再次拦住,苏绾的脸颊被这早春的冷风吹了一早上,原有些清白,这会儿不知为何双颊略微浮红,细语道:“那个君幸,你能不能能不能” 江淮见她这样扭捏,索性道:“公主嫂嫂,你想要什么就去和高伦或者大哥说,我这里还有些急事,就先走了。” “这是不能让将军知道。”苏绾拽住她的衣角,为难道,“我想送给他一样东西。” 江淮叫崔玥先过去,独自和苏绾说道:“既如此,嫂嫂想要什么?” “在我的家乡,有一条民俗。”苏绾说着,眸间流露出一丝伤感,怕是想家了,“就是新婚妻子要亲手为自己的夫君做一条手钏,由十一块不同的玉石穿着,叫做百玉钏。” 江淮眼睛轻眨:“我知道这个,嫂嫂可是要玉石?” 苏绾含蓄点头:“我这里都齐全,就是差一块绿松石,听说青园街的珍宝斋有卖的,你能帮我买来吗?” 江淮见她缩在袖子里的手不安的搓着,笑道:“不必去珍宝斋,前年生辰,通州盐运使苍岚就送了我两串绿松石穿成的腰链,还没动过,待会儿叫北堂拿给你。” “不行。”苏绾局促的摇着头。 “嫂嫂是怕品相不好?”江淮笑道,“苍岚给我的,那都是极品” 苏绾抿唇,打断她的话:“我要的是没加工的那种天然绿松石。” 江淮听这话,疑惑道:“嫂嫂,连穿孔都没有你你不会是要自己做吧。” 苏绾也没点头,只是撂了句话就匆忙回去驸马府了,她说:“记得带把锉刀来。” 江淮看着她这步履飞快的背影,好看的眉间微微一蹙,想起大哥那个呆木头来,砸拳感叹:“大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遇上这么个痴情的媳妇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提亲 等出了侯府侧门,崔玥却不见人影了,回宫的马车还在,那车夫手里提着那个红木的药箱,伸手往左指了一下。 江淮下了门前的石台阶,快走两步绕过去一看,那人和一群百姓围在侯府正门前,兴致勃勃的看热闹呢。 江淮扶额,既如此,为什么还要避人,选择从侧门走呢? 人群中的崔玥一脸兴奋,因为她刚刚知道,原来这个宋二公子三番五次前来不是为别的,而是来提亲的! 她挤过去,拍了拍那个面容清秀,眉间飞扬着不更事的意气的男子,道:“我说这位公子,您难道不知道,咱们御侍大人已经被赐婚给端王殿下了吗?” “切,说是皇上下诏去了江家,可谁知道是真是假啊。”宋二一脸得意,万分不屑,“再者说,那端王能和我比吗?” 崔玥抱胸,撇嘴道:“人家可是皇室弟子,你呢?” 宋二看了一眼四周同样满脸‘这人真不知天高地厚’的百姓,扬了扬下巴,道:“皇室子弟又如何?这年头地位高就很厉害吗?我告诉你,谁有钱,谁才是大王,再者说了,我干爹可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安陵王!怎么样?我现在有资格了吧?” 还不等崔玥开口,一旁便有人看不去了,反驳道:“你爹你干爹再厉害,也都不是你自己的能耐,咱们御侍大人,抛去这身世不说,单说人家现在,刚至桃李年岁,就已经是从二品的御侍了,你说你配得上人家吗?” 宋二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倒笑了笑:“女人爬得再高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得退仕归家,相夫教子吗?” “要嫁,也不嫁你!” 侯府正门打开,一脸厌烦的江歇抱着江檀从里面出来,丝毫不顾及宋老板的面子驱赶着宋二公子,道:“快走!别在我们江家门前找茬!” 宋二厚着脸皮道:“我这不是找茬,是向你二姐提亲的!” 江歇放下江檀,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告诉你宋二!你前两次来,我们家顾着你爹的面子,没好意思理你,这是最后一次,还不快走!” 宋二最不把这个江家老五放在眼里,挑衅道:“我若是不走,你想怎样?” 江歇咬牙想要轮拳,却在不远处瞥见冲他摇头的江淮,遂压下怒火道:“不怎么样!只是你看看你,你配得上我二姐吗?” 宋二提提领子:“怎么不配?” 江歇抱胸,冷冷一笑:“别说是你,就算是当今的皇嫡子明王,也配不上我二姐。” 江淮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颇有兴趣的勾唇一笑。 “是吗?” 身后一道清淡的声音传来,江淮浑身陡然一紧,她自然听出那是谁的声音,却硬撑着没有回头,肩膀被人点了点,某狐狸又笑道:“大人?你觉得本王配不配得上你啊?” 没办法,她转过身,瞧见恒王也在,登时松了口气,打起了官腔:“殿下别误会,那不过是下官幼弟的胡诌戏言,若论起来,还是下官配不上殿下才是。” 恒王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见这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来回推着太极,遂阔步走了过去,崔玥老远就见到了他,面色暗惊,目光放远,又看到了宁容左,便道:“给” 恒王挥手,叫她不必张扬,对已经瞠目结舌的江歇笑道:“你为什么说明王殿下也配不上御侍大人啊?” 江歇脸色有些难看,还是一旁的江檀举着小拳头道:“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姑!” 恒王挑眉,他今日和宁容左出来逛街,穿的是便装,宋二是前些日子从拢州迁来的,自然不认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眼,见恒王衣着谈吐也不过如此,便不大放在心上,道:“我说,你是谁啊?” 恒王努努嘴:“过路的,来看看热闹。”说着,一指那府门内,“你可知你求娶的是何人啊?” “当然。” “好兄弟,有胆量。”恒王鼓了鼓掌,本想再玩闹一会儿,却是江淮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围观的百姓纷纷后退,嘴里念道:“御侍大人给御侍大人问好。” “大家不必拘礼,都散了吧。”江淮挥手,众人见她的面色不太好,也不敢逗留,各自寻个拐角,偷偷侦查。 那宋二公子见到江淮来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终于是收起来了,他自诩要娶到这长安最厉害的女子,除了江淮别无他选,再者,那日见她过在监斩台的风姿后,更是念念不忘,忙道:“御御侍大人。” 江淮回头瞄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那只一身藏蓝衣袍的狐狸,回头道:“公子何事?” 官场沉浮近七年,虽敛了幼时的戾气,但彼时的气场也是宋二不能抵御的,被她那双锋利的眼睛盯着,硬是把要说的话都给憋回去了,扯谎道:“听听说大人荣升御侍特地特地来拜贺的。” 江淮瞟了一眼那堵在门口的两辆马车和上面小山般的彩礼,不着痕迹的冷笑一下,吩咐江歇等一行家丁:“既如此,本官也就不客气了,歇儿,高伦,都搬进去。” 江歇由呆愣转窃喜,扬声道:“好好好。” 高伦也急忙忙的凑过来,指挥着,不到一会儿,就将那两辆马车洗劫一空,连一个车帘都没留下。 江淮看着脸色僵硬的宋二,扯出一抹敷衍的笑:“公子进去坐坐?” 宋二哪里敢,心道今天真是丢大人了,谁知这个女人台上如此气盛,台下也依旧不减脾气,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促离开了。 恒王看着他狼狈而逃的背影,丝毫不客气的大声笑着,一边笑一边喊道:“就这种东西,别说娶你了,就算是给你提鞋,我看也不配!” 江淮瞥眼:“多谢殿下夸奖。” 而一旁,崔玥这才道:“见过恒王殿下。” 恒王摆手,道:“你们是要回宫吗?” 崔玥点头,恒王借势,连忙道:“那咱们就一起回去吧,可巧我和老四也逛累了。” 江淮看了一眼依旧笑个不停的那只狐狸,刚想拒绝,就听崔玥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脚臭 马车上,江淮和崔玥先坐了进去。 宁容左一甩屁股坐在了江淮的旁边,恒王见他不管自己,气的鼻孔直冒青烟儿,道:“老四,你往里点儿。” 某只狐狸闻言,巴不得往里凑,也不顾江淮杀人般目光,挪着高贵的屁股一寸一寸的靠近,直至逼得江淮把手臂从身侧拿到了身前,才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 马车再次徐徐前进。 崔玥看着对面‘你挤我我挤你,你别挤我我偏挤你,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挤你吗’的三人,转头无奈一笑。 江淮见崔玥憋笑,回头怒意飞升的盯着宁容左,道:“殿下,您和恒王殿下还有一段距离,能不能往旁边挪一挪?” 宁容左微微仰头,清俊的脸上不掩笑意:“就不。” 江淮气的挑眉:“为什么?” 宁容左认真的想了想,在恒王‘祈盼’的目光中,云淡风轻道:“脚臭。” 一阵死寂过后,响起了江淮和崔玥丝毫不顾及的笑声。 恒王则满脸通红,憋了好半天才指着宁容左的鼻子说道:“你属狗的吗!我还穿着鞋呢!” 宁容左也不看他,只是轻轻阖了眼睛,睫毛卷长的令人羡慕,他淡淡道:“这叫酒香不怕巷子深,脚臭不怕靴子厚。” 又是一阵死寂。 然后是比过年还热闹的笑声。 在其余三人肆无忌惮的嘲笑中,恒王纵使脸皮再厚,也有些绷不住了,唤住赶车的马夫就要下车,宁容左连忙拦住他,笑道:“二哥去哪儿?” 恒王冷哼一声,把那双厚实的黑靴往上抬了抬:“本王脚臭,怕熏到你们。” 江淮侧靠在角落,搓着自己空无一物拇指,道:“殿下不过开了玩笑,您若当真,岂不小气?” 恒王深吸了口气,又把抬起的屁股给落了下去。 宁容左淡然一笑,回头看了一眼江淮,视线从她平和的眉眼迁徙到她那只净白直长的左手上,眉间的笑却一下子收了回去。 她怎么没戴那枚鸽血扳指? 江淮见他敛了笑,蓦地反应过来,不自然的把左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头也别到一边,尽量躲着他满含质问的目光。 素日遮掩的好,偏今日叫他看见了。 宁容左的脸色有些淡漠,盯了她片刻,转过头去。 再无人说话。 晃晃悠悠又不知道行了多久,路滑慢行,众人也是一觉一觉的眯着,唯有崔玥一人捧着医书,不知疲惫的从头看到现在。 对面抱胸困顿的恒王皱皱眉:“崔太医,你眼睛不花吗?” 崔玥连头都没抬,翻了书页,道:“回殿下的话,不花。” 恒王撇嘴:“怎么你们看都不花,唯独我花。” 宁容左瞄了他一眼,话里意有所指:“二哥,你若是少看些图画书,眼睛兴许就不花了。”说着,坏笑了笑。 恒王用手肘怼了他一下,道:“你笑什么,那秘戏图还不是你给我的,居然有脸笑我。” 宁容左微微脖酸,往左边歪了歪,道:“不是你求我给你的吗?” 恒王一下被噎住,脸色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红,气的咬牙,索性闭眼不再去理他。 他娘的,这趟门出的真是憋屈。 可他是谁,他是恒王啊,阖宫公认最闲不住的人,坊间传言,说他即便在先帝的大丧礼上,也能勾搭上别人男伴跑到墙根撒尿和泥玩儿。 虽然真假不可辨,但足以证明他这‘邻居大婶儿’般的活络性子。 果然,才不到一刻钟,他又直起身子,把轻睡着的所有人都叫了起来,还吵人的拍着巴掌,道:“都起来起来。” 江淮睡眼惺忪,道:“怎么了?到了吗?” 恒王摆手:“还得再等一会儿。” 江淮怒目,又合上眼皮。 恒王掠过宁容左,伸臂去推她,一个劲儿的说道:“别睡别睡。” 宁容左抬眼,目光落在身前的那只胳膊上,一个蹙眉,不快的推开:“正睡着呢,别闹了。” 听到‘别闹了’三个字,江淮的脸色略微有些沉。 恒王眉梢一挑,不就是碰了下江淮吗,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他瘪了瘪嘴,见对面的崔玥缓缓抬头,连忙道:“咱们这样胡乱睡,醒了是要脑子疼的,不如找点事干吧。” 宁容走闻言,微呼了口气:“二哥,你到底要折腾什么啊?” “怎么叫折腾?这叫在有限的生命力制造无尽的乐趣!” 其余三人一脸‘你在说什么’的看着他。 恒王见势,轻咳了一声,撂了话:“就说玩不玩吧。” 江淮‘啧’了一声,道:“说,玩什么?” 恒王见终于有人回应了,忙道:“武的玩不了,咱就玩文的,去年中秋宴上旭王弄的那个不就挺好吗?咱们就玩那个。” 宁容左想起那日的‘有爱’互动,瞥了一眼江淮,又回头对恒王道:“没有酒。” “还没有筷子和杯子呢!”恒王道,“咱们不按他那个玩,这样。”说着,从脖颈上取下一个玉佩来,一面光滑,一面刻着腾龙的图案,他道,“就扔这个,然后猜,猜对了,说一句以‘花’打头的诗,猜错了,弹脑崩儿。” 一说到弹脑崩儿,江淮目光一亮,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崔玥斜睨着她:“不行,江淮自幼修炼断骨大法,手劲儿骇人的很,弹脑崩儿我们岂不知亏。” 江淮挑眉,笑着没说话。 恒王想着小时候被她钳住的那次,觉得手腕隐隐痛了起来,想着,道:“那好,那就改成打手腕,行吧。” 宁容左早就不听下去了,道:“快点吧,二哥你什么时候那么墨迹了。” 恒王脸色一黑,指着他:“那就你先开始,输了,崔太医打。” 宁容左点头,见恒王把那枚玉佩抛掷空中,又拍在双掌间,想都没想:“腾龙纹。” 打开,猜对了。 恒王没想到他一次就能中,遂道:“说一句‘花’打头的诗句来。” “花开时节动京城。” 崔玥终于来了兴致,道:“到了我了吧。” 恒王点头,抛玉佩,结果又被猜中了。 他看着江淮那嘲笑的目光,气呼呼道:“不行,改规矩。” “怎么改?” “崔太医要说诗句,但得是接着老四说的那句的最后一个字,城。” 崔玥当然是来者不拒,想都没想就道:“城里夕阳城外雪。” 江淮挑眉:“到我了。” 恒王再来,可算是逮到了一个猜错的。 江淮悲催的蹙了蹙眉,自己还真是衰死了,怎奈规矩已定是改不了,只好认命的撸起右袖子,把雪白晶润的藕臂伸到宁容左眼前,道:“殿下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宁容左黝黑的眸子浮了一层淡淡的白雾,情绪十分不明晰,左手轻握住她的手腕往前拽了拽,直把她的身子都拽的坐正了,右手才悄然而上。 而车厢内的其余两人,就这样看着宁容左的右手两指在江淮那白皙的手肘上,摸过来,摸过去,摸过来,摸过去 恒王心道这小子发春吗? 气不过,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上,怒道:“你能不能打了!” 宁容左吃痛,回头蔑了他一眼,右手两指抬起,对着江淮那血管隐透的白皙手腕,利落打下! ‘啪!——’ 江淮身子下意识的一抖,痛的‘嘶’了好几声,再睁眼,被打的位置浮出一抹红印,细看看,好像还有些青紫。 她抬头看着宁容左那戏谑的眸光,暗咬了咬牙,抽了抽手。 没抽动。 再抽抽。 “到你了,干什么呢!” 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宁容左被恒王一个巴掌拍在后脑,松开了手。 江淮捂着手腕,眼神幽怨的看着那枚玉佩在恒王的掌心翻落,心里不停的念叨着一定要错,一定要错。 结果猜对了。 “崔太医说的是”宁容左笑道,“雪吧。” 崔玥点点头。 宁容左先是垂眸,旋即侧眼瞟着江淮,斜勾一笑:“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江淮一愣,耳根悄红,抿唇侧头。 恒王听这话,心头一怒,又给了他一下:“啥玩意!不是我说老四你能不能行!” 宁容左说完这些,懒散的往后靠了靠,心情甚好的说道:“可能是被二哥你的脚给熏得有些不清醒了。” 恒王一旁抓狂。 江淮却因着摘扳指被打而心虚的瞄了瞄。 宁容左瞄回去,刚好对上她未及收回的目光,停了停,又转过头去。 江淮深吸一口气,眼皮轻合,掩住眸中的复杂,一丝冷风从小窗处伸进来,缭绕在耳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尴尬 四人进了宫后,崔玥回了太医署,恒王称在太后面前总是要拘束,便怂恿着宁容左和江淮一起去御景殿,可巧书桐姑姑从内务司回来,见到他们,就都拉走了。 直到御景殿半掩的大门前。 “御侍大人,这许久不见,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啊?”书桐本就是明知故问,心里本知道她去经历了些什么,疼惜的紧,“你瞧这小脸儿,都瘦出窝儿了。” 江淮轻摇头:“姑姑也太夸张了,我哪有瘦的那么邪乎。” “没有吗?”一旁的宁容左丝毫不客气的掐在她的脸上,两指捏着那团嫩肉搓了搓,“我看也没有。” 江淮蹙眉,伸手打开他。 宁容左捻了捻手指,眼中一闪促狭笑意。 书桐见这两人如此,恍然想起一事来,忙道:“殿下,今日太后只叫御侍大人一人进去,您若” “书桐。”门内,传来太后沉稳的声音,“叫他们两个都进来。” 书桐先是一愣,随即忙道:“是。”回头,颇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才道,“那咱们就就都进去吧。” 江淮也有些迷糊,却见宁容左大步阔然的走了进去,她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正殿,见太后已经吩咐人放好了桌子,看样子是要摆膳,便跪地道:“容左给皇祖母请安。” “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拢了一下身上的狐氅,微抬眼:“好了,都起来吧,过来坐。”说着,冲右面轻唤了一句,“老三,你也别忙活了,一起过来坐。” 这一声老三喊出去,宁容左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果然,那从后殿兴高采烈的快步而来的男子,正是三皇子——端王。 他半挽着袖子,白净的掌心上盛着两盘江淮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和牛乳糕,见到宁容左也在,端王明显也是一愣。 对视间,宁容左眸间的光色暗暗隐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太后,那人却如磐石般端稳,挥了下手:“都看什么,还不来坐。” 江淮这才知道,为什么都到殿门口了,书桐却想将宁容左拦在殿外,这分明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只是事已至此,他们三人谁也不能发作,都各自老老实实的坐下,太后也由书桐扶着下了软榻,坐在上位,拉过江淮缩在袖子里的冰凉刺骨的手,轻轻的攥在掌心,道:“怎么手这样凉?书桐,去拿一个汤婆子来。” 江淮连忙道:“不必劳烦书桐姑姑,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太后低低头,瞧见她手腕上的那道将将愈合的极深的伤口,蹙眉道:“你瞧瞧,这么深的伤口肯定是要留疤的,女孩子身上有疤会很难看的。”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温一笑,“不过无妨。” 随即转头,拉过端王也有些局促的手,往起一凑,笑道:“到时候你们两个成亲的时候,哀家会给君幸置备一套最好的金首饰,用那种宽镯子把这个伤给遮上,风风光光的出嫁。” 江淮手指一动,却发现放在自己手背上的端王的那只手,要比她更紧张,更冰些,而且一动也不敢动。 对面,宁容左的脸色始终淡漠,语气,却拿捏的十分轻松:“皇祖母,御侍大人和三哥的婚事,父皇不还是没确定的吗?” 太后也不看他,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其余尴尬的两人,自顾自的笑道:“迟早的事,迟早的事,你们两个都不小了,皇帝自然上心。” 宁容左动了动下巴,道:“皇祖母,我都饿了,您快点动筷吧。” 太后这才松开了那两人被强行凑在一起的手,执起那双象牙筷子,夹了一颗鹌鹑蛋给江淮,却不小心筷尖儿滑,弄掉了。 “瞧哀家这笨手笨脚的。”太后笑着,私底下怼了一下端王,“老三,你手灵活,快给君幸夹菜。” 端王喜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给江淮加了两颗,又夹了一块牛乳糕给她,小心翼翼道:“君幸,我知道你喜欢吃牛乳糕,特地和御膳房的师傅学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江淮也拿起筷子,淡笑道:“多谢三殿下。”说着,夹起来吃了,说实话,要比御膳房和江昭良做的都好吃,她眼中含笑,“真好吃。” 宁容左夹了块豆腐进嘴里,目光放得极远。 一旁的书桐看着,手指紧绞,略有不安。 她也不明白太后这是在做什么,明知道宁容左也喜欢江淮,却故意叫他一同进来,而且,自打进来后,从言语到动作无时不刻不在扎他的眼,刺他的心,叫他难堪。 视线内闯入一双筷子,上夹一块牛乳糕,是端王,他笑道:“老四,你也吃。” 宁容左望着他,见他那双眸子里流露出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的骄傲,淡淡的应了一声,将那块牛乳糕放嘴里吃了。 随后,又仰头饮了杯茶。 太后不着痕迹的瞄了他一眼,旋即又道:“老四,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二了,是该和你三哥一样,娶一门亲事了。” 江淮微斜眼,却见宁容左头也不抬,轻轻道:“大哥和二哥不也没娶亲呢吗?我不着急。” 太后略微不快道:“哀家疼你,自然事事都先想着你了。” 宁容左抬起头,眸光淡然:“是吗?” 太后眼底一掠笑意,转瞬而逝:“自然,而且我看礼部那个骆侍郎家的次女,叫骆择善的就很不错,去年赏花宴的时候,哀家也见过,人长得水灵,礼仪也都周全,身份也合适” 宁容左打断她的话,道:“骆小姐确实哪哪儿都好,但皇祖母还是快别玩笑了,休叫孙儿辜负了人家。” “怎么能叫辜负呢?”太后道,“他骆家能和皇家攀上亲家,是他的福气,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宁容左放下筷子,仰靠在椅背上,视线从太后的脸上游弋到江淮躲避着的眉眼间,道:“我不急。” 太后叹了叹:“罢了,你若是不喜欢还是先吃饭吧。” 宁容左极轻的应了一声,江淮瞄着他,面色也有些紧绷,心口难受的厉害。 一顿饭下来,送走了这三个孩子,书桐叫那些撤菜的宫女先下去,独自和太后道:“太后,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您没瞧见,您一说起御侍大人和三殿下的亲事,那四殿下的脸色都不对劲儿了,孩子面上不说,回去心里肯定是要难受的啊。” 说着,犹疑片刻,接上句道:“再者说了,御侍大人若是真的嫁人了,就得退仕,那从前的一切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太后缓缓的呷了口茶,望着那白袅的水气,淡淡道:“容左是个要强的孩子。” 书桐闻言,猛一个恍然:“太后您不会是在对四殿下用激将法吧?” 太后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想要,就自己去争。” 书桐为难道:“那您这不是叫他们兄弟二人” 太后起身,拖着席地的裙摆,一步步的向内殿走去,苍老的声音徐徐传出,道:“既生于皇家,就都是薄命人,再者,现在能让皇帝改变主意的,就只有老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4章 僵持 出了御景殿,江淮正准备回自己的上御司一趟,或者去灼华宫看一眼江昭良,可脚步还未踏出,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细密的疼痛从伤口处开始顺着肌肤蜿蜒,牵扯的整条胳膊都有些颤抖,她蹙着眉回头,对上宁容左那极冷的视线:“殿下?” 听到这一声,端王也回过头,快步过来攥住宁容左的手臂:“老四,还不快松手,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宁容左视他为无物,仍旧对一脸为难的江淮用强,看样子是有私话要谈。 “老四!”端王忍不住大喝。 宁容左侧过头看他,眸底浮出来一丝寒意,整个人浑然凛冽,端王心头一颤,竟没像从前一样认输,而是硬撑着气势:“还不快松手!” 江淮这一刻,倒是对端王刮目相看起来,宁容左此刻的眼神连她都有些受不住,难得端王还能强装镇定,罢了,她趁着两人对峙间,脱开手:“二位殿下,下官还要去灼华宫探望贤妃娘娘,就先告辞了。” “盲儿。”宁容左嗓音压低,唤了一声。 江淮那双鱼纹黑靴踏地有力,听到他的声音却后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匆促离开了。 望着那个颀长的背影,他眸间的光暗暗隐去,已有小片怒火燃烧在眼眶。 端王眉间生疑:“你叫她什么?” 宁容左将视线拽回来,投在端王的脸上,唇瓣轻碰:“要你管。” 端王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深吸一口气,宁容左疲惫的半合眼皮,袖内,那双拳头缓缓松开,有些无力。 转身,一步步的向自己的千秋阁走去。 路上不知何时,一抹凉凉的讽刺爬上唇角,他笑的是那样自嘲,真是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个素来最瞧不起,无能昏懦百无长处的三哥,生出一丝丝的嫉妒之意。 况且,不是一丝丝。 而是嫉妒的要发狂。 终于,到了千秋阁的院门前,他颇为失意的抬起头,却发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如画般的眉目,苍松般的身姿,眸间一掀轻微波澜,宁容左缓步上前,搂住她,低低道:“盲儿。” 江淮也不动作,道:“怎么办?” 宁容左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一时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松开双臂,用温热的手捂住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耳朵,淡淡道:“千万别嫁给我三哥。” 江淮垂眸:“我知道。” 宁容左松开手,两人目光相对,交锋间,那其中蕴含的复杂之情,自是不必言说,而且,又都是聪明人。 赐婚有多严重,各自心里有数。 低了低头,宁容左微蹙眉,拽着她往院里走:“方才吃饭的时候,我见你也没吃多少,现在怕是饿着肚子呢,我叫修仁备饭。” 江淮挣开他的手,不安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双碧澄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失望,遂道:“我我不饿,我先回去了。” 说着转身,腰间的腰链儿甩起来,打的后背生疼。 “盲儿。”宁容左再次叫住她,气氛沉闷了好半天,才莫名其妙的说道,“路上小心。” 江淮没有回答,抬步离开。 回宫的马车上,她闭着眼睛,可内心却十分沉乱,车外的欢声笑语透过帘子钻入耳朵,她缓缓的直起身子,掀开帘子,看着大街上互相追逐打闹的孩子,蓦地生出一抹酸楚之意,呢喃道:“好想回大燕看看啊。” “大人,前面就是珍宝斋了。”马夫按照江淮来时的交代,提醒道。 江淮这才想起来回去还要给苏绾买绿松石,便道:“停车。” “吁——” 下了车,江淮叫那车夫收了凳子,先行回府,自己独自走进了那间干净且古朴气韵极浓的珍宝斋,她一推门,头上传来一阵清脆细微的铃铛声响,微抬头,原是应门用的。 听到这铃铛声响起,内室有一位颇为年迈的长者走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轻声相问:“姑娘?想买点儿什么?” 江淮走去柜台,打量着那红丝绸上面搁置的一排排的琳琅玉石,问道:“老板,您这里有绿松石吗?就是那种纯天然,还不曾加工的原料?” 老板面色有些为难:“哎呦,姑娘来的真是不巧,最后一对在今早被人给买走了。” “买走了?那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能到?” “这可不好说,最快也得下个月了。” 江淮也有些遗憾,悄声道:“那叨扰您了。” 回身,门口响起一阵铃铛声,然后,是一道熟悉的问候:“盲儿?” 江淮闻声抬头,看着那一袭金白纹冬袍,面容清俊,气度绰约的潇洒男子,面色一缓,眸光一亮,道:“慕容清?” 慕容清也一脸意外,他是打算回来在长安过上元节的,路过这里,想再多买一些玉石作为礼物,却不料到遇见了这几个月朝思夜想的人。 老板一见到慕容清,笑道:“姑娘,您要的绿松石,就是被这位公子买走了。” 江淮抬头看他,慕容清也举了举袖子,问道:“你来买这个?” 江淮摊摊手,挑眉道:“可惜来晚一步。” 慕容清淡然一笑,走过去捉住她的手,把那对晶润华泽的绿松石放在她的掌心上,道:“那这就归你了。” 江淮一愣:“给我了?” 慕容清一咽口水,略有犹豫的笑了笑:“本来也是给你买的,打算临走那天叫府里人送去给你的。” 江淮扬起的眉梢又缓缓放下,低声问道:“你还要走吗?” 慕容清还是过意不去那晚的事,点了点头。 江淮也不好再说什么,抿了抿唇,想要抽回去,可慕容清正发着呆,没能及时松开,这一拉,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的伤口。 慕容清眼底一惊,想要开口相问,却在触及到江淮眼底的躲避时,又把话给咽了回去,既然她不想说,那还是不要问了,指不定,这伤疤还是那晚留下的呢。 气氛有些僵硬,慕容清也不想多留,只道了一句保重,便推门出去了。 江淮原地站了一会儿,猛的推开门追了出去,她叫住慕容清的身型,微有些气喘:“你等一下。” 慕容清转过身子,略有轻愁在眉间:“怎么了?” 江淮停了停,反捉住他的手,将其中一颗绿松石递给他,微扬小脸,淡淡道:“那夜的事,与你无关,我从未放在心上。” 慕容清的手一抖,缓缓攥住那颗绿松石,抬眼,唯有泪意,轻笑着点了下头。 江淮也笑了笑,心道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掉水晶珠。 慕容清察觉到她的嘲笑,不快的再次转身,江淮连忙随在他身后。 两人边走边打闹,亦如幼时。 身侧,一群举着冰糖葫芦的孩童蹦蹦跳跳的走过,嘴里清脆的唱着坊间的童谣。 “山下有湖湖有湾,山上有山郎未还,记得解侬金络索,系郎腰下玉连环,郎别心绪乱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赠郎别,梅子熟时郎到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5章 威胁 深夜,案桌上的计时水漏滴答不绝,一声声回响在寂静的浴堂殿。 皇帝今夜未曾招寝,放下手里的折子,吩咐秦戚息掉两台烛火准备睡了。 “皇上。”秦戚却小心的走了过来,低低道,“明王殿下求见。” 皇帝将要躺下的身型再次直起,眸间一闪疑虑:“老四?他来做什”说到一半,他已然明了,挥了挥手,“叫他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秦戚应了一声,步态灵巧的出去了。 须臾半个时辰后,那水滴的声音依旧缭绕在皇帝的耳边,他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望了望头顶的雕梁画栋,手一攥身下的锦被,哑声唤道:“秦戚?” 大抵是两分钟后,榻旁传来那老太监疲惫的声音,“皇上?” “老四走了吗?” 秦戚出去正殿,瞧见那抹伫立在窗外的黑漆身影,连忙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又匆促回来,道:“还没,老奴和殿下说了,可是” “罢了。”皇帝撑起身来,“你告诉他,就算他在这里站上一整夜,朕也不会见他的。” 秦戚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刚要往外走,却又被皇帝叫住,回头,那人冷峻的面容布满复杂,停了一会儿,才重新说道:“你” 秦戚眼珠一转,趁着皇帝心乱的时候劝说道:“皇上,您还是叫四殿下进来吧,外面可还下着细雪呢,冷的厉害。” 皇帝瞄他一眼,到底是顾忌着宁容左从长生教回来后的一身伤,叫秦戚带他进来,手一动,扯下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 秦戚赶忙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脸色微白,浑身覆满薄雪的宁容左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唇瓣有些青紫,利落的跪在地上,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挥手,先叫秦戚下去,随后对宁容左质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朕这里做什么?” 宁容左缓缓抬眸,情绪敛而不发:“父皇为何明知道儿臣喜欢江淮,却还把她赐给三哥做妃?” 意料之中的事,皇帝并未太过激动,捻捻手指:“朕做什么决定,难道还要和你过问一遍吗?” 宁容左略微垂眸:“儿臣不是这个意思。”他说完,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干脆道,“若是父皇只是想让她退仕的话,赐给儿臣不也是一样吗?” 皇帝听完,将要说的一席话全都噎进了嗓子里,他往前挪了挪身子,俯视着这个自己养了二十二年的儿子,眉间一皱:“老四,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些儿女情长了?为君者,要放眼天下,你怎么眼界突然变得这么浅了?” 宁容左平视不语,他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自打江淮死过一次后,他的心就开始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他要她永远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静静的开着。 而现在,她这朵梅花,却要种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他再如何豁达,都不能容忍。 见他久未言语,皇帝的心蓦地烦躁起来,挥了挥手:“朕答应你,暂时不动这门亲事,你回去吧。” 宁容左依旧岿然不动,势必要皇帝趁着还未昭之天下前,收回这个赐婚的诏令,否则大有长跪不起的架势。 皇帝看着他,气不过,一脚踹在他的左肩头,旋即站起身来,怒喝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皇位势在必得,开始和朕来硬的了!” 宁容左闷哼一声,咬唇不言,左肩处的伤口被皇帝踹的开裂,殷红的血汩汩浸湿那单薄的外衣,袖管处,也有细密的红线流了下来,盛在掌心。 皇帝心头细微一动,复又坐了下来。 说实话,他一直未将赐婚的事情昭知天下,多半是因为想收回这门亲事,但又怕没东西能拴住旧臣和江淮,所以一直搁置不发,怎料这小子抽邪风,突然过来和他对峙,遂道:“那可是你三哥。” 宁容左眸光深邃,道:“儿臣知道。” 皇帝又往前低了低身子:“那你还敢来?” “儿臣来了,就没有不敢。”宁容左掩在光影之下,声音淡淡传来。 皇帝又盯了他一会儿,莫名其妙的笑了一笑,直起身子:“也罢,朕答应你。” 宁容左轻轻抬头,眼中神情驳杂。 “只是有三点。”皇帝话锋一转,颇有意味的说道,“第一,朕不会收回赐婚的诏书,你也不许将这件事透露出去,好生瞒着。” 宁容左低头,他自然明白皇帝这举动的用意,无非是想用此事继续牵制旧臣和江淮罢了。 皇帝敛笑:“第二,朕也不会把她赐给你,或是赐给任何人。” 宁容左淡漠的点了点头。 “第三。”皇帝眼底一闪精光,字字砸地,“你给我一心一意的扑在社稷上,不许再沉溺于这些不该有的儿女私情,记住,你可是大汤皇朝的皇嫡子,朕虽说了这皇位不一定会给你,却没说一定不会给你!和你大哥好好学着,别走错了歪路!” 宁容左算是松了口气,精神微泛,脑袋乍疼的厉害。 皇帝叫他起来,淡淡道:“有些时候,你就得二割其一,尤其是你还生于皇家。”说着,停了停,再次挥手道,“也罢,你还小,她也小,你们还是太小了。” 宁容左细细的咀嚼着皇帝这一席话,却听他最后道:“老四,记住,你不是她的良人。” 宁容左眼中一现阴鸷,没有接话,转身盛着一肩的月色离开。 皇帝望着他沐着冷光的背影,动了动下巴,久久未言。 “秦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明日着礼部拟一道玉诏,加封端王一条龙带子,升三带亲王,迁居西锦园。” “是。” “另外,将前些日子西洋进贡来的那架玻璃嵌花屏风,还有库房里的那盒用野兔毛扎的紫毫毛笔,外加龙案上的那叠宣纸,一并赏给江淮。” “皇上?您这是?”秦戚不解,“不是说了取消赐婚吗?” 皇帝目光幽深:“去照办吧。” 秦戚不敢多言,转身想走,却又听榻上的皇帝微呼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既然不能诚心诚意的答应朕的要求,朕自然也不必太过信守承诺。” 秦戚微疑:“皇上?” “谁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让江淮嫁给老三,还是怕江淮退仕后,自己的争储势力削弱大半呢。”想着,自嘲一笑,皇帝又道,“赐婚这件事还真是有用,既可以用来牵制江淮,还可以用来警醒老四。” 只是,这孩子现在说的做的,让他开始看不透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秦戚,把老二给朕叫来。” “恒王殿下?” “快去。”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6章 主意 晋国侯府,留心居。 流霜将那盛满温水的银盆端来,服侍着江淮起床,可那人受不惯这种无微不至,各处周到的腻歪劲儿,遂先叫她下去。 流霜刚出去,不到一会儿又转回来了:“大人,秦总管来了,就在正厅等着呢。” 江淮微微抬头:“秦戚?他怎么又来了?” 流霜一脸喜色:“好像又是来给大人送赏的。” 江淮的眸光一瞬隐去,利落的穿好衣服,推开房门院门向正厅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灌入耳朵,惹得她心烦。 自打她从升了从二品御侍之后,皇帝是三天两头的分发赏赐,旁人不知她却知,同样的东西端王也有一份,这摆明了要赐婚的态度和久久不赐婚的日子,让她头一次进退无措起来。 正厅里,她和颜悦色的收了这些赏赐,叫人搬去库房,随即热情的送走了秦戚,一个回身,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霜寒九天起来。 慕容葏也无声的叹了口气,拉着她到慈心居的软榻上坐下,先是用了早膳,完毕后,便开始帮她上药,挽起那左袖子,露出略微开始愈合的伤口来,消肿过后看起来竟那么长,那么深。 江淮侧目望着一旁的三足香炉,视线和那些飘散出来的白气氤氲在一起,丝毫看不出情绪,左臂伸着,任由慕容葏撒上的药沫子钻进伤口里针扎般的疼,眉头不蹙,一言不发。 完事后,慕容葏给她绑好纱布,才小声问道:“赐婚的事” 江淮回过神来,放下袖子,目光灼然一亮。 慕容葏自然察觉到了:“可有什么主意了?” 江淮摇头:“没有,但是我却想到了一个扳倒钱景春,打削旭王的好主意。” 慕容葏有些不解:“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赐婚的事要紧。” 江淮摆手:“赐婚的事除非皇上改主意,否则无法可解,母亲难不成是想让我杀了端王?眼下要紧的,是趁着我还是自由之身,赶快把能做的事都做了。” 慕容葏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想怎么办?” 搓了搓空无一物的拇指,江淮眼底微泛上一股冷意,道:“那钱景春在我手上,还有一个把柄呢,这些日子忙,竟给忘了。” 还好,方才早膳时候吃的糖醋鱼提醒了她。 “什么把柄?”慕容葏好奇问道。 江淮想说,却又一时捋不出个头绪,遂起身道:“我得先进宫一趟,户部的账还是得细查一下,看看有无纰漏。” 慕容葏握了握她的手,忧心忡忡:“那好,路上小心。” 江淮想了想,却又坐下来了:“还是等下午吧,我喝了这杯茶,去看看公主。”说着,端起旁边那杯刚沏好不久的庐山云雾细细呷着,一边品,一边算着上元节的日子。 还有十天不到了。 而她脑海中的这个计划,还只是个雏形而已。 希望一切能来得及。 —————— 出了留心居,江淮带着手捧食盒的绿真一齐向北院走去,可人还未到,便听到院门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细细听听,其中一人是她亲自挑选给苏绾的丫头小桃,另外那个正处在上风的咄咄逼人的女子,则是兰桑。 “怎么回” 绿真刚要进去,却被江淮拦住,她往后掩了掩身型,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今日苏绾在北院中的那个凉亭里休息,兰桑无令就闯了进去,而且见到公主未行叩拜礼不说,还狡辩搪塞,出言不逊,明里暗里拿出一副有江璟宠爱,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 苏绾是一国嫡亲公主,若论琴棋书画,歌舞礼仪,那兰桑自然是鸡蛋碰石头,可若是论起骂街撒泼,蛮不讲理,就不是对面人的敌手了。 小桃护主心切,却也挡不住兰桑的接连攻势,气的哭声都出来了。 江淮微蹙了蹙眉,却听一旁的绿真说道:“真是没规矩,不长记性。” 江淮听出蹊跷:“怎么?我不在的时候,兰桑一直是这样?” 绿真替苏绾打抱不平,气道:“是,公主不屑和她置气,可她却总是没完没了,上次被齐嬷嬷逮到她偷偷用公主的梳子篦头,就说了她两句,哪知她非但不知错,还顶风而上,牙尖嘴利的,险些把齐嬷嬷气昏过去。” 江淮眼底的怒意微微漫出:“大哥说什么了?” 绿真迟疑两秒,才小声道:“若不是将军护着她,她也没这么大胆了。” 江淮微呼了口气,原是如此。 大哥这个糊涂东西,怎么就分不清轻重呢? 居然还护着她! 真是个脑筋直板的木头桩子! “老夫人也暗里说了她,她虽有收敛,可这才几天,又原形毕露了。”绿真嘟囔道,“这种德行的人,若不是将军留着,就不配呆在咱们江家。” 绿真一向是个和善懂事的丫头,很少用这么重的话压派人,江淮知道,兰桑是真的过分了,她接过绿真手上的食盒,道:“你去。” 绿真一愣:“大人,还是您去吧,阖府里,她也就最怕您和老夫人了。” 江淮摇摇头:“若是公主还在,我这样直接过去,她面子上肯定受不住,我在这里等你,你去说,若是还没完没了,我再进去。” “可我和兰桑一样,都是丫头。” “一样?”江淮揉了揉她的发丝,道,“你可是我们江家的家生丫头,那是堂堂正正的二小姐,母亲疼你,我也疼你,她是个什么东西,你尽管去训,有我在后面撑着你。” 绿真点点头:“那我怎么说?” “不必客气,怎么恶心她怎么说。”江淮冷眼。 绿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她这一进去,一直憋着火的苏绾彻底受不住,半转过身去,小桃也忙喊道:“可算你们江家来人了,还不快管管她!敢在公主面前放肆,死一百次都不够!” 兰桑先是一惊,随后看清来人是绿真后,颇有些不屑。 绿真此时敛了温柔,也拿出江淮训人的那三分样子,横着眼看兰桑:“吵什么,老夫人和咱们大人还都在府里呢,也不怕被她们听到。”说完,给苏绾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 苏绾挺着起伏的胸膛,冷哼一声,转身穿过月门回去御马府了。 而一听说江淮还在府里,兰桑的表情登时有些不对劲儿了,可这些日子不管什么事,处处有江璟护着,她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加之现在苏绾走了,更加肆无忌惮的说道:“那又如何?那绿真姑娘就忍心看我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小桃气得跳脚:“你胡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7章 教训 绿真蹙眉道:“都先别吵,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桑本来打算恶人先告状,却被绿真喝道:“你住嘴!” 小桃见势,解气的哼了一声,才道:“绿真姐姐,她擅闯北院,见了公主也不行礼,说什么自己身子不舒服,连膝礼都行不了,我们公主不爱搭理她,她却愈发得寸进尺起来,仗着将军宠她,说话都带着刺儿,就是故意给我们公主上眼药的!” 兰桑不屑道:“我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绿真瞥眼,“可我看你方才吵架的时候,底气挺足的啊。” 兰桑道:“那是因为” “阖宫里,只有老夫人见到公主不必行礼,连将军和大人都不能例外。”绿真打断她的话,喝道,“怎的你以为,你的身份和地位比得上老夫人吗?” 兰桑有些气,虽然她实质上是江璟的侧室,但明面上依旧是侯府里的一个丫头,自然是比不过,可却不肯服软:“我” “还有!”绿真丝毫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这北院是你能进的吗?” 兰桑这就不愿意了:“北院有什么不能进的,你不是也进来了吗?” “这北院是咱家大人亲自划到驸马府去的,现在已经不属于侯府的一部分了,你无令就不能随意进出!再者说,和我比?你配吗?”绿真拿出少见的盛气凌人。 兰桑气得要命,指着她的鼻子道:“我告诉你绿真,别以为你是老夫人跟前的丫头,就对我颐指气使的,我可是将军亲自从平梁送回来的,是你的半个主子,你和我比才不配!” 绿真瞪眼:“兰桑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兰桑又一次站在上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过分了?” “放肆。” 江淮捧着食盒缓缓走过去,声音平淡,却在其中蕴杂了一层薄薄的怒意。 兰桑浑身的血一凉,忙回头道:“大”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兰桑的脸上顿时火辣一片,连着嘴角都疼,她不可思议的抬头,拔腿就向后花园跑去——江璟在那里练功。 江淮哪里肯,一把拽住她:“大哥在母亲那里,你去哪儿?” 兰桑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她以为江淮还在留心居的,怎么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了,遂颤抖道:“大人” 江淮没有发怒,而是一脸山雨欲来之势,这种表情最能压抑人心,她道:“兰桑,你刚才说什么?你是谁的半个主子?” 兰桑心颤,江淮曾经和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将她是江璟侧室的事情说出来,这会儿争意气,说漏了嘴,怕是要挨罚。 “没我没说” “没说?”江淮微微眯眼,蓦地提高了声音,“那是我聋了吗!” 兰桑一骇,却听江淮又道:“我告诉你兰桑,若不是大哥强求,你连入府端茶递水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现在还能和绿真平起平坐!你是大哥身边的人,我对你的要求也并不高,你若是没有个大小分寸,就趁早给我滚蛋!” 兰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唯独那双眸子怒的厉害。 江淮怎么看不出她所想,直接一盆冷水浇上:“别以为有大哥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放肆!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侯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兰桑一个激灵,想要挣脱开她,怎奈江淮的手指硬如铁钳,分毫动弹不得。 “你若是想继续待在这个府里,就给我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总想这些没有用的!”江淮继续道,“既不要因为出身庶民而自觉低人一等,也不要仗着大哥对你的宠爱而失了规矩!” “就是!”绿真在一旁添油加醋,“按规矩,和亲之后你早就该出府的,是大人好心留你继续在府里,你这样对得起大人吗?” 江淮抬眼,瞧见刚刚赶来的高伦,喝道:“给我把她关去柴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去看她!” 高伦连忙应了声,兰桑还妄图挣扎去向江璟求救,却被江淮一个掌刀劈在后颈上,晕了过去。 眼瞧着这惩罚这么轻,小桃有些不悦的说道:“大人,她顶撞公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您就” “高伦。”江淮又唤道,“再加五十个板子,别叫她死了。” “是。” 小桃也不敢在江淮的气头上多说些什么,利落的行了礼,便匆匆过月门回去驸马府了。 绿真在一旁看着,问道:“大人,您不去看看公主吗?她现在肯定是气坏了。” 江淮停了停,才淡淡道:“叫她吃些苦头也好,嫁来长安,嫁给大哥日子还长着呢。” 绿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旋即问道:“那大人这吃食” “别送了,拿去给歇儿。”江淮道,“顺便去回了母亲,我进宫一趟。” “哎。” 江淮又站了一会儿,才叫人备车离开,出了侯府门,她随意的瞥了一眼,却见不远处的巷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头一动,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叫车夫原地等着,江淮三步两步的跑了过去,转过巷口,瞧见那个大红艳袍的女子——她笑容明媚,见对面跑来的江淮气喘吁吁,便打趣儿道:“怎么?就这么急着见我啊?” 江淮眸光微凛,手不自觉的指了指:“饮半城?那场大火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饮半城拢了拢衣服,依旧又是初见的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我可是岐疆的神谕祭司,上通月神下通天地,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火,又怎能困的住我。” 江淮微抿了抿嘴,终于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那那个男人” “什么男人啊?”饮半城不认账,明艳一笑,拽着她的手就向侯府的正门走去,“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得给我安排个住处。” 江淮蹙了蹙眉:“什么?”说着,想了想,恍然道,“你打算对你要找的那个人动手了吗?” 饮半城幽幽的笑着,大红色的衣袍映在眼里就如同那日的火势一般,却是冷的。 “还不急,只是快要见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8章 深夜 至深夜,星月朦胧。 驸马府,正房。 “公主,歇歇吧。”齐嬷嬷掌着火烛,拿远了怕苏绾看不清楚,拿近了又怕烫到她,遂道,“您都弄了一下午了。” 苏绾摇摇头,叫她把火烛放下,自己去歇息。 齐嬷嬷见苏绾攥着锉刀的手都捏红了,心疼不已:“还是让老奴来吧。” “不用。”苏绾说着一让,左手的那块玛瑙玉脱手,右手锉刀却不及收回,一声轻嘶,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缝里有显眼的血渍溢出。 齐嬷嬷哎呦一声,连忙要去瞧。 可苏绾却透过一旁的窗缝看到江璟从院外走了进来,赶快叫齐嬷嬷出去,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将桌上的一系列做百玉钏的材料全都装进一个红色的锦盒里,小脚一踢,轻轻的送到床榻之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包扎伤口。 她小跑到一旁的妆奁前,对着那个干净的小圆镜看了看,还好,除了眼睛撑得有些冲红外,其余倒是无恙,小心的坐回桌子上,她将手放在身后,嘴角浮出一丝甜甜的笑,静等江璟进来。 大抵几分钟后,那个木头桩子终于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来,面上仍是素日的冰冷,他恭敬地行了礼,手掌一翻,道:“给我看看。” 苏绾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在做百玉钏的事情,有些心虚:“看什么?” 江璟没说话,直接的走过去拽住她背在身后的左手——那修长白嫩的拇指上,竟被活生生的蹭掉一块肉皮下去,血都把袖子染湿了。 微皱了皱眉,他道:“怎么弄的?” 苏绾知道,这十有八九都是齐嬷嬷刚刚告诉他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手受伤的事情,想了想,她撒了谎:“方才关窗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江璟眼眸一垂,拿过一旁搭在妆奁上的白帕子,十分粗鲁的在她的伤口上按了一下,苏绾痛的暗嘶,不过两秒,明亮的大眼睛里便已经盛满了泪水。 “好痛。”她抬起头,“你就不能轻点儿吗?” 江璟虽嘴上不说,动作却是放轻了些,可仍是笨手笨脚的,苏绾咬牙忍着,没有任何反抗,相反,心里却有些小小的雀跃。 他们成亲也有两个多月了,江璟一直是对她敬而远之,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低了低头,她望着那不再流血的伤口,眼中欣慰,道:“好了。” 江璟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松了手,把帕子随意的扔在一旁:“下次小心。”说着,转身将将离开。 苏绾连忙起身叫住他:“你还是要去睡书房吗?” 江璟没回身也没回头,冷淡道:“去看看兰桑。” 苏绾的心‘咯噔’一下,方才好容易积攒起来的欣喜一下子烟消云散,上前两步拽住他的袖子:“你不许去!” 江璟侧身,眸光冰冷:“她因为你,现在受伤昏迷不醒,我得去看看她。” 苏绾的小脸上附了一层薄怒:“是她不敬我在先,你二妹才责罚她的。” 江璟推开她的手,道:“你身为一国嫡公主,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吗?她不过是逞几句口舌之快,你和她见识什么。” 苏绾心里委屈,同怒道:“那好,我不和她一般见识,我倒要问问你,那个兰桑,到底是你什么人!” 江璟脸不红心不跳:“寿水一战,我纳了她为侧室。” 心中所想被证实,苏绾更加酸楚,盯着他道:“那现在呢?” 江璟道:“侯府一个最不入流的下等丫头。” 苏绾挺了挺身板,道:“既然现在只是一个下等丫头,也就不需要大将军你亲自去看了,我给你一天时间,把她给我赶出府。” 江璟眉间微皱:“寿水半年,她跟我一路征战,也算是出生入死而来,虽不再是我的侧室,即便是个丫头,你也不必赶尽杀绝吧。” 苏绾眉梢飞扬,一字一顿道:“我赶她走,不是因为她曾经是你的侧室,而是因为,她出言顶撞一国公主,若是在平梁,早就该五马分尸了。” 江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极冷道:“现在是大汤,是长安,不是什么你的平梁了。”说着,挥袖无情离开。 苏绾一口气哽在嗓间,嘴唇紧咬,负气的坐在床榻之上,粉拳猛砸:“该死的兰桑!该死的江璟!”说完,扑倒在锦被里,呜咽着,“一个个就都知道欺负我!” 这些话,被还站在卧房门外的江璟一字不差的听去,他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知道她睡了,才转身离开。 等出了正房门,他打算去侯府后院的柴房,却在穿月门,入北院时,遇上了正在花架下面扎的那个秋千上坐着的饮半城。 她眸黑如夜,衣衫似火,扑在视线里通红一片,让人不由得发愣。 见到江璟,也不行礼,而是轻声问道:“天都这么晚了,将军这是去哪儿啊?” 江璟自然认识她,却不知道她为何在这里,便反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在长安还有些事情要办,所以来贵府借宿一些时日。”饮半城从秋千上下来,缓缓走过去,“将军下午不在府里,自然不知道。” 江璟一直对这个神出鬼没,喜爱故弄玄虚的女子没什么好感,但鉴于她和江淮关系不浅,遂点了点头,抬步要走。 “慢着。”饮半城却意外的把他拦下了,笑道,“将军该不会是想要去看望兰桑吧。” 江璟眉间紧皱:“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死不了,将军还是请回吧。”饮半城笑道。 江璟望着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她是特地跑到这里来堵自己,遂推开她张开的双臂,想要继续往前走。 “将军不能成事,却总要坏事吗?”饮半城在他身后嬉笑道。 江璟转回头,眸间隐覆薄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饮半城抿了抿嘴,不在意道:“没什么。” 说完,一步上前,两人靠的极近,她用力的掐住有些懵愣的江璟的手腕,眸光乍闪,又后退两步,连着‘啧’了几声,才道:“你还真是可怜啊。” 江璟终于受不住,用力的推开她:“姑娘初来中原,还是先好好学学我们中原人的做客之道吧。”说完,疾步离开。 饮半城挑挑眉,又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坐回秋千上,慢悠悠的荡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9章 计划 翌日,灼华宫。 江淮本打算去户部打听一下税账的事情,可无奈那里没有自己的人手,这样贸然过去容易打草惊蛇,思来想去,做了一个扣,想和江昭良商量一下。 正好赶上午膳,江昭良留她在自己宫里吃饭,江淮也没想走,一屁股甩过去,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山珍佳肴,她突然道:“怎么没有糖醋鱼?” 江昭良轻轻一笑,一旁的天葵连忙接道:“回大人的话,娘娘不喜欢吃鱼,所以小厨房里基本就不做鱼,也不备着,但知道您喜欢,所以已经遣人去御膳房,催他们做了。” 江淮点点头,不一会儿,小汀子端着个食盒进来,取出刚出锅的那盘糖醋鱼来放在桌上,她上眼一瞧,这鱼不出所料,虽然香气扑鼻,但却又瘦又小。 天葵蹙眉:“这御膳房的人也太不像话,怎的拿这么小的鱼来糊弄大人?” 小汀子忙解释道:“姑娘别气,方才我也问了,可那御膳房的掌勺师傅说头年就这样,今年还是这样,外面采买来的鱼都是又瘦又小的,市面上也买不到大的了。” 江昭良挥挥手:“你们两个先下去吧。”随即,给江淮夹了一口鱼肉在碗里,道,“快吃饭吧。” 江淮叫糖醋鱼来吃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钱景春是否还在做手脚,看来是没跑了,去年中秋宴,吃的鱼又大又肥,她还以为是钱景春撤手了呢,谁承想原是单拿出几条肥美的,故意来挡皇上的眼睛啊。 她点了点筷子,随即对江昭良说道:“长姐,我想让你帮个忙。” 江昭良回头,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江淮轻轻的附在江昭良的耳边,将计划的一切详尽的说了,那人听完,眼睛一亮,道:“这能行吗?” 江淮认真的点头:“肯定行得通,只是御膳房那边我还得亲自去看看。” 江昭良也颔首:“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江淮也毫不谦虚,“这次能不能扳倒钱景春,就看长姐你的了。” 江昭良听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只是你现在要紧的是赐婚的事,剩下的什么时候解决不都可以吗?” 江淮摇了摇头,面容为难:“赐婚的事情没有皇上下令,怕是没办法收回了。” 江昭良道:“我可以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 “千万别。”江淮忙道,“你现在好容易和皇上重归于好,是一点嫌隙都不能出的,再者说,后宫妇人不得干政,赐婚这件事牵扯了太多的旁干,别冒然惹疑。” 江昭良微呼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 江淮反握住她的手,道:“既然赐婚的事情还未彻底坐实,我就得趁着这个间隙,抓紧算一算了。” 江昭良爱惜的揉了揉她消瘦的肩头,道:“快吃饭吧。” 江淮心里装着事儿,自是食之无味,江昭良见她吃个饭也心不在焉的,踌躇一会儿,才问道:“对了君幸,既然现在旧臣外有文修公主撑腰,内有你扶摇直上,地位颇稳,你还打算和明王继续联盟吗?” 江淮闻言回头,眸光若隐若现,心口一阵阵的发紧,她自然也考虑过这件事,只是没细思量,这会让江昭良再次提出来,遂道:“谈崩是早晚的事,只是现在还不行,旧臣地位虽呈上升趋势,却还不太稳牢,我还是得拽着他做挡箭牌,再者说了,去年我他调用了鸿蒙斋去舅舅家救我,在朝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帮他夺储,想撇清都难啊。” 江昭良久处深宫,朝上这些事情接触的少,还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想了想附和道:“也是,多一重防卫也是好的,只是长姐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你也对他” “长姐。”江淮的语气突然有些无奈,“你放心,我会和他撇清关系的。” 江昭良有些担忧:“我知道你素来拎得清,只是若是你和他离心了,那这联盟不就会瓦解了吗?” 江淮淡然一笑:“长姐不必忧心,他比我拎得更清,眼下什么最重要,我们都心知肚明,不会意气用事的。” 江昭良望见她眼底的纠结,心疼的摸了摸她冰凉的发丝,淡淡道:“若是什么都不用顾忌,长姐还真希望你能嫁给端王,离开长安,去你最想去的扬州,安安静静的度过一生。” 江淮咬了咬筷子,苦涩一笑:“若真是什么都不用顾忌,就好了。” 江昭良也微叹了口气,给她默默的夹着菜。 是夜,江淮直接留宿在了灼华宫,她十二岁从大燕回来的时候,江昭良就已经是皇帝的后宫莺燕之一了。 多年来她们两姐妹虽然朝夕得见,但从未有过如此亲昵的时候,她穿着寝衣斜靠在床榻之上,望着室内的种种奢华之景,心下不由得感。 眼睛一瞟,瞟到衣架上那件属于二品女官的鸦青色官服,想起那件穿了三年的茶色官服,更是唏嘘不止。 江昭良坐在妆台前,身后的天葵帮她轻轻的松着头发,听到榻上那人不住的叹气声,她笑道:“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江淮摇了摇头,好好的躺了下来,单臂枕在脑后,呢喃道:“只是突然升了从二品的御侍,有些不适应。” 江昭良挥手,叫天葵下去,走过去坐在榻边,笑道:“怎么不适应了?” 江淮微微撑起身,道:“这个位置,我整整盼了三年还多,没想到这一品之隔,实是天壤之别,更何况,代价巨大。” 江昭良闻言,也陷入沉思。 是啊,那件鸦青色官服的遮掩之下,是流不尽的鲜血和森然的白骨堆垒,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其中,才助她一次又一次的险中求胜,穿越荆棘,攀登高处。 江淮闭了闭眼,把自己塞进那香甜的软被里,江昭良回头,帮她又拢了拢被子,道:“快睡吧。”说着,又坐回妆台前。 江淮应了一声,手不老实的一划拉,正好摸到江昭良那个软枕的下面,碰到了一个莫名物体。 拿到脸前,睁眼一瞧。 是枚盘长结。 这是同心结的其中一种样式,又称‘盘肠结’。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离别此’ 这种‘思念远人,睹物思情’的结花,江淮想着,心里悄然一紧。 回头,瞧见还在一旁整理头发的江昭良,她抿了抿嘴,又将那枚盘长结放了回去,不安的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盘长结素来是一对。 另一枚在谁手里。 自是不必言说。 一股寒噤从脚底窜上发梢,她猛的睁眼,再次回头望了望一脸平淡的江昭良,眸中逐渐晕上一抹猩红,心口,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该不会,那个孩子是他的 用力的摇了摇头,她又转过视线,尽力的安慰着自己,心道:他在南疆,不可能,肯定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0章 冷眼 翌日,江淮在灼华宫用过早膳后,去了御膳房,因着快到上元节,所以那里忙的厉害,可即便再忙,那总管太监高仪见到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侍大人来了,忙不迭的扬着笑脸迎了过来:“大人怎么来啦?真是稀客稀客。” 江淮说着话,黑漆的眼珠却是四处偷瞄:“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 高仪笑着,抬了下手:“这里油烟太呛,大人还是往这边站站吧。” 江淮摇头:“不必。”说着,抿了下嘴唇,“对了,长姐刚刚小产身子还需要调养,待会儿午膳的时候你们多做一道木瓜莲子鲫鱼送去灼华宫。” 高仪先是利落的答应了,随即疑惑道:“哎?贤妃娘娘不是不爱吃鱼吗?” 江淮瞥眼:“喝汤,补——” “大人说的是。”高仪赔着笑脸。 江淮想着看看那些鱼的大小,便道:“不如我现在挑一条你们马上做了,长姐早膳就没怎么吃,这会儿估计也饿了。” 高仪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连忙道:“好好好,大人这边来。” 江淮轻咳一声,跟着他到了后房,那里除了一些新采买的蔬菜水果外,有三个巨大的黑色棕边儿的水缸,高仪掀开其中一口上面的木盖子,道:“大人,您瞧。” 江淮指了一个左边最大的那个:“那些是上元节要用的吗?” “是。”高仪道。 江淮先是看了一眼他先掀开的那个,鱼的数量倒是不少,但实在是太过瘦小,她蹙眉道:“怎么都这么小啊?” 高仪点头讪笑:“大人有所不知,头年加上今年,这市面上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大鱼少得可怜,这些还算是能买到的大的了。” 江淮又把另一个水缸掀开,是同样的光景,她想了想,走到那个上元节要吃的鱼缸前,打开一瞧,好家伙,各个肥的流油。 高仪见她面色绷的厉害,忙解释道:“这是好容易买的,除了过节基本见不着。” 江淮也没多挑刺,问道:“你们采买的人手都是从哪里买菜啊?” 高仪扬声叫了另一个小太监进来,唤做小银子,专门负责采买部分,问道:“御侍大人问你,你这些瓜果蔬菜,都是从哪里买来的啊?” 小银子也不敢瞒,跪地道:“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奴才每日天还没亮就领人出去亲自挑选采买的,绝对没有不新鲜的。” 江淮道:“我知道。”说着,指了一下那两缸瘦的可怜的鱼,问道,“那这鱼呢?” 小银子再次解释道:“也是在市场上买的。” “都这么小吗?” “头两年还有大的,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渔民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奴才们也买不到大的了。” “那上元节要用的这些呢?” “这些都是奴才花高价钱从一些酒楼里买来的。” 江淮叫他起来,道:“既如此,也罢了,把给长姐送的那道鲫鱼换成药膳吧,就做鸡丝汤,记得一定要清淡,多放些葱丝在里面。” 高仪道:“是。” “另加一道茯苓糕。” “是,老奴记住了。” 江淮又随便转了几圈,顺走几个小冻柿子在手里,遂离开了。 刚出御膳房的门,迎头却遇上了脚步匆匆的恒王,她恭敬行礼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恒王打量她一眼:“御侍大人没事来御膳房做什么?今年上元节的吃食方面父皇交给你了?” “下官不过是负责一下玉华殿的装饰和人员安排,这吃食和歌舞节目都是徐御业负责的。”江淮淡淡道。 恒王听到人员安排,不由得眼前一亮,遂道:“皇祖母和父皇都是爱热闹的,不如今年上元节大人把什么江歇,郭瑾,还有穆雎她们都请来吧。” 江淮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随便两句便哈哈过去了,问道:“不知殿下来这御膳房做什么?” 恒王的脸色顿时微沉,道:“给老四寻弄点大补的药膳。” 江淮微蹙眉:“明王殿下怎么了?” 恒王眼神一冷,语气也有些怪异:“捣毁长生教的事情,大人算是风光了,又是升官又是封赏,可这天下谁又知道,这功劳,老四也有一份儿呢。”说着,挽了挽袖子道,“只可惜这件事情是他自己私自做的主,父皇生了大气,只字也未提他,这不,落水的后遗症,头疼的厉害,崔玥说还是得药补为辅,食补为主,我就来看看。” 江淮见他这偏心自己四弟的样子,无奈之余觉得有些好笑,道:“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恒王一愣,叫住她:“我说老四头疼的厉害。” 江淮不明所以:“崔玥不是说要食补吗?殿下快进去吧。”说着,转身要走。 恒王一把拽住她,却不小心抓到了她的伤口,一个用力,刚刚出现愈合迹象的皮肉再一次不留情面的挣开,冷风灌进袖管像把小刀似的来回剐蹭,疼的江淮嘴唇一瞬变白。 “老四要不是为了救你,怎么会冒险去长生教!”恒王不知,依旧言之凿凿,“他现在连头疼带发烧,你就不能去看看他吗?你心怎么那么狠啊!” 江淮一头雾水:“我我不知道他生病的事。” 恒王微微生怒:“那你现在总该是知道了吧,跟本王去千秋阁看看他。” 江淮一来顾忌伤口,二来听说宁容左病得厉害,也不推拒,便跟着去了千秋阁。 殿前,修仁见到恒王领着江淮来了,登时松了口气:“大人来了。” 江淮点了点头,目光不自主的往里探了探:“殿下病了?” 修仁道:“都病了两三天了,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烧,今天早上才好点儿。”说着,偷摸瞟了一眼脸色冰冷的恒王,悄声对江淮道,“大人进去看看吧,刚才还迷糊的叫您的名字呢。” 江淮心头一动,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可奈何,回头和恒王道了一声,便抬步进去了。 门外,修仁对恒王道:“殿下进去吗?” 恒王盯着那必应闭紧了木门,摇摇头:“不进去了。” 想起那夜皇帝对自己说的一席话,他深吸了口气,目光逐渐阴鸷起来。 这个江淮,真是不能留了! 瞧瞧,她都把老四弄成什么样了。 红颜妖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1章 勾心 千秋阁。 江淮尽量放轻脚步,怕吵醒榻上的宁容左,她拐过面前画着金云双蟒交颈图案的屏风,转头,瞧见那架精致的木制围子床上,掩在锦被之下,容颜憔悴,气息薄弱的某人。 她走过去,俯视着他。 看着那清白的双颊和略无血色的唇瓣,江淮的心蓦地有些疼,恍然间连自己的伤口都有些忘了,伸手摸了摸他光洁的额头,知道已经退烧了,微微放心,想要走。 手却被人攥住。 眉头缓缓蹙起,榻上那人睁开朦胧水润的眸子,瞧见面前人是江淮,神色登时松泛下来,哑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被他拽着坐在一旁,淡淡道:“恒王殿下说您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生硬的‘您’,宁容左却并未生气,反而释然道:“别听二哥胡说,我不过是近日贪睡罢了,没什么大碍。” 江淮点了点头,觉得气氛有些僵硬,便道:“既然殿下身子无恙,那下官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 “别。”宁容左不知什么原因,语气有些软,“好容易来了,就多坐一会儿,我又不吃人。” 说着以拳捂嘴咳了两声,声音抖得厉害。 江淮的心终于是软了下来,继续无声的坐着,宁容左攥着她的手缓缓松开,动作轻柔。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相对着,视线却从未交接。 宁容左想要将皇帝承诺收回赐婚的事告诉她,思忖片刻,却还是换了个话题:“伤口好了吗?” 江淮捂了下胳膊,明显感到里面的袖子湿了,硬撑着摇摇头:“多谢殿下关心,没事了。” 宁容左实在是不愿听她在这里扯官腔,遂撑着起了起身:“这里就咱们两人,咳咳别用这种语气,我不想听。” 江淮无声一笑,顺手扶着他靠在那软枕上,淡淡道:“长生教的事,多谢你帮忙。” 宁容左捉住她要收回的手,眸光驳杂:“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也客气上了。” 江淮舔了舔微干的嘴唇,不说话。 宁容左眼中一动,动作利落的撇开她的手,面色明显冷淡了下来。 不错,只要是顾及到旁的,两人之间的感情就会变得十分微妙,忽远忽近,各看不透。 反倒是身处长生教的时候,只一心求得生,捉党首,毫无外界干涉的情况下,才过得颇为自在快活。 更何况,现在本就日渐疏离的两人,又被赐婚的事横搅了一棍子,虽然皇帝承诺过他不会赐婚,但毕竟两方府里的诏书还未收回,心意的真假实在是难以揣测。 尤其是现在,江昭良圣宠优渥,江璟为一国之婿,江淮升职封赏,旧臣的地位重新恢复,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联盟的原因之一开始逐日消减,最后无疑是利益链断裂,彻底玩完了。 比起帮助自己参与夺嫡,朝不保夕之后扶摇而上,怕是像现在这样独善其身,才是最佳上计。 江淮素来是最会辨朝局,最识时务的人,这份感情,对于理智为上,处事冷静的两人来说,都不是能影响最有利的判断的羁绊——只是,他并不知道扶统大任的事。 江淮也在犹豫,经过宁容左私自调用鸿蒙斋,闯入御史府救自己一事后,皇帝是咬死了他们两个之间有猫腻,断定自己必然已经参与了夺嫡,想要撇清,怕是难上加难,但若是破罐子破摔,真的摆到明面上来,皇帝定会再生忌讳,旧臣又会刺入他的眼,置入险境。 真是纠结万分,纠结的想让人抓头发。 想着,两人又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再次将目光移走。 “罢了。”江淮实在是不想多坐,道,“我先走了。” 宁容左这次没有拦,而是躺回被子里,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蓦地清冷开口:“我冷,记得把门关好。” 江淮脚步不停,轻应一声,开了门,用身体挡住风雪,合了门。 来送药的崔玥和她迎面会上,疑惑道:“你怎么在” 说到一半,警惕性的在修仁面前住了口,将还滚热的汤药交给他,让他送进去,自己拉过江淮的左手腕,刚要开口,却感到掌心流进一抹湿热。 她低头,瞧见江淮那宽松的袖管内流出大片的红,顺着手腕溢满了自己的掌心,眼底暗惊,也不好多责怪,带着她回了太医署。 屋内,崔玥取了最好的伤药给她,可挽上袖子一看,那可怖的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炎症了,怕是再不处理,愈合不上,手臂就保不住了。 这样来回折腾,倒不如直接察觉到崔玥的情绪波动,江淮也意识到了,咬咬牙,狠心道:“缝吧。” “可是我这里没有麻沸汤啊。” 江淮想了想,扯下自己的细腰链和崔玥一齐合作,绑在了左上臂处,直至勒的整条胳膊都开始发凉发青,没太大知觉后,才道:“缝吧。” 崔玥本也是这么打算的,遂道:“也罢,那我可就缝了,再不愈合,你这练了二十年的断骨大法,怕是也浪费了。” 说着,伸出两指按在江淮的脖颈上,道:“你瞧,你这呼吸都已经开始紊乱了,得赶紧处理,小心感染发烧。” 江淮点头,见崔玥先是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尖刀,吩咐崔小溪过来点上火烛,在上面烤了烤,随即另一手用针尖轻拨起那已经开始发炎微化脓的伤口边缘,用小刀利落一割! 江淮猛地咬牙,右手拳头攥的极紧,发出渗人的‘咯咯’响动,同时,眼底渗红,有汗珠隐约溢出额头。 崔玥咽了下口水,连着几刀快速利落的处理了化脓的部位,随即又叫崔小溪将烧好的一根细长银针晾好了拿来,穿引上太医署专门用来缝制伤口的干净的桑皮线,先是按了按伤口的边缘,遂抬头对着脸色惨白的江淮道:“你可忍住了。” 江淮侧过头去:“嗯。” 针刺肉而入,引线而过。 而于江淮来说,针刺肉不算疼,反倒是拉线的时候,那清晰的,尖利的疼痛灵活的在自己的每一个肌肤毛孔内碾转翻腾,抖出一层又一层的虚汗。 崔玥见她把着桌子边缘的右手已经将那脆弱的桌面捏的破了漆,抬头,对上江淮那猩红的眸子,微嘶了嘶:“忍住,你这伤口太长了,而且纹理也很乱,我得下七道。” 说着,又是轻轻一拉。 “啊——” 江淮忍不住,还是轻微的痛呼出声:“疼疼死了。” “忍住。” 一道。 一道。 又一道。 终于,七道下完。 江淮全然虚脱,她粗喘着气,汗湿发丝,崔小溪连忙递上冰毛巾给她,颤抖着右手接过,却死命攥着:“拆线的时候是不是更疼?” 崔玥在缝好的伤口处敷上外用的消炎药,用干净的纱布缠好,道:“不会有这么疼的,只求你别再折腾了,若是再崩开一次,可真是要命了。” 江淮垂头,轻轻呼着气。 崔玥挥手叫崔小溪下去,独自对江淮道:“现在你该告诉我,方才去千秋阁” “想好了。” 江淮猛地转头,话音砸地有力,眼底,漫出一抹厉红。 崔玥抬起的手愣在半空中,好久,才问道:“想好了?” 江淮看着掌心半凝的血迹,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想好了。”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冷风,将桌上那根还染着血的细针推到地上,于寂静中敲出一声响动,转瞬即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2章 错怪 酉时,江淮乘车回了侯府。 拐进院子的路上遇见了正要回去驸马府的江璟,他察觉到江淮的异常,察看了一下那个伤口,心里眼里疼的紧,嘱咐她千万注意不要沾水,或者半夜睡觉的时候压到,而且不要告诉母亲后,便阔步离开了。 江淮盯了盯他修长的背影,挑了下眉。 这份关心她宁可叫江璟放在苏绾身上,便是再痛一度也无妨。 等进了驸马府的阔大院子,一旁拿着干毛巾的齐嬷嬷见到他,连忙以七十岁老人不能有的灵巧速度冲进了正房的屋子,连门都不及关。 他一脸疑惑,等进了正房小厅,齐嬷嬷的面色有些慌张,怀里好像藏了什么,上前询问,她也只是搪塞一笑,指了指卧房:“没事没事,公主还等着将军用晚膳呢。” 江璟也不好多问,点了点头,转身刚走没两步,身后一道清脆的物体坠地声传入耳朵。 他飞快回头,瞧见齐嬷嬷慌乱的将那物拾了回去,塞进怀里。 可即便齐嬷嬷的动作再快,江璟还是可恶的看清了。 那是一个穿着三颗南洋珍珠的黄色珠穗。 江璟的眸子刹那瞪大,声音微提:“那是” 锦瑟在世时,为他的玉和剑的剑柄亲手制作的同心珠穗,自其死后,江璟一直将这串珠穗挂在锦瑟仅遗留于世的两幅画像的卷轴上! 如此说来,齐嬷嬷藏在怀里的东西,是锦瑟的画像! 他步步而来,怒意也随着步伐而逐渐升腾,被掀了逆鳞的江璟此刻看上去有些阴沉且可怖,摊开那只布满伤痕和薄茧的掌心,道:“把画像给我。” 齐嬷嬷咽了下口水,只得将怀里那个卷着的画轴取出来递给他,声音抖得厉害:“将军,您千万莫怪啊。” 江璟冷冷的看着她,在小厅的花桌上缓缓摊开那卷画像,傍晚的夕阳从窗外洒进来,映亮上面的人影——容貌仙绝。 言语不可描述,夷光不可比及。 镀了一层金灿的夕阳,愈发让人沉陷其中。 江璟不禁想起初遇她的场景——逃亡至疆界外,锦瑟躲在那一处雪丘之后,陌生的看着浑身被鲜血浸染的自己,随后晕厥,再一睁眼,是还未离开的她。 她和兰桑一样是医女,但不同的是,她生长于野岭,除去古怪的边蛮语外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一身好医术,同师父一起来中原的路上被山贼袭击,师父死了,她独活下来,两年后,遇到江璟。 两人相识相爱,随即江璟将她带回长安,风光成亲。 三年后,查出孕象,阖家大摆贺宴庆祝。 四年后,她被自己养的白蛇竹叶青咬伤,拼死生下江檀后,不幸毒发离世。 那一刻,望着自己妻子的瘦弱尸体,江璟第一次把从书本上读来的‘哀莫大于心死’从头到脚的体会个淋漓尽致,透彻到不行。 此后,他埋心在南疆,这幅画也是他从南疆回来后一起带回来的,就挂在小厅左侧的帘子后,每日宿在书房,便能看见。 怎的现在,被茶给染湿了。 江璟缓缓转过身,怒意勃发:“齐嬷嬷,这是谁” 不等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个转身走向卧房的门,大掌一推。 齐嬷嬷一拍大腿,暗道不好,赶紧出去找人了。 而卧房内的苏绾,一概不知。 她备了一桌的可口佳肴,将那个做了许久的百玉钏置在一个极为精致的锦盒内,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忍痛吹了吹,却见江璟从外面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苏绾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自动忽略了江璟那冷冰冰的面容,兴奋道:“你回来啦,快过来吃饭,我要给你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江璟举着锦瑟的那张画像,神情阴郁。 苏绾自然见过这张画像,但她不知道上面的茶渍是怎么弄的,眨眼间就明白了他是误会自己了,连忙想要解释:“我不知道,我没碰。” “你没碰?”江璟眉间皱的厉害,言辞激烈,“没碰怎么脏了!” 苏绾冤枉个不行:“我哪里知道!” 说着,对上他的视线,登时醋意横生,气的抱胸:“你现在已经成亲了,这幅画像本就该收起来,弄脏了也是活该!” 江璟算是被戳到了痛处,甚是已经想象到了苏绾因为妒忌而往这幅画像上泼茶的场景,实在是冷哼不止:“苏绾啊苏绾,枉你为一国公主,怎么心眼儿小的跟针鼻儿似的!先是怂恿君幸责打兰桑,然后向锦瑟的画像上泼茶” 苏绾委屈的眼睛通红,泪水没出息的往下掉,滴滴晶莹:“你血口喷人!我没怂恿你二妹!我也我也没往没往这画像上泼泼茶!” “你”江璟猛然想起来什么,又近一步逼问,“另一幅画像呢!” 苏绾咬唇别过头去,故意气他:“扔了!” 江璟眼睛中直要冒火,一把攥住她的手:“你扔哪儿去了!” 苏绾抽了两下,赌气道:“哪儿也没扔!让我给烧了!” “烧了!”江璟的手越来越用力,攥的苏绾疼的小脸发白,可她硬忍着,继续道,“我让你天天看!我就给给烧了!” 江璟眼底阴沉:“苏绾,你可是一国公主,怎么能这样歹毒,你知道她可是我的妻子啊!” 苏绾也吼起来,因着近日休息不足嗓子累哑了:“她已经死了,我才是你的妻子!” 江璟咬牙,一把将她粗鲁的推到床榻上,听到清晰的一道碰撞声也不理会,转身要走,却被怯生的江檀和心虚的江歇给拦住了。 “大大哥。”江歇满脸为难,手里递给他一个画轴。 江璟眼中一愣,旋即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锦瑟的另一幅画像,他怒疑道:“怎么回事!” 江檀绞着手指,十分愧疚道:“都是檀儿不好,阿娘的那副画像是我和小叔打闹的时候给弄脏的,本想收起来的,但是齐嬷嬷齐嬷嬷收晚了。” 江璟的脑袋‘嗡’的一下,快要炸裂,他像是背着一座大山般缓缓转身。 苏绾半趴在榻上,无力的撑着身子,白皙的额间碰到了榻柱,微微开裂流血,那鲜红的液体一直蜿蜒到精巧的下巴上,随即坠落,被金丝锦被尽数吸收,留下一个刺眼的印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3章 伤心 微弱的血气充斥着整个卧房,苏绾撑起身子,负气抹泪。 “公主公主我” 江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身后的江檀见势,也低低道:“爹爹,兰姨娘是因为顶撞公主娘亲,才被小姑责罚的,公主娘亲不知道。” 眼瞧着自家大哥的背影开始无故发抖,袖间的拳头也越攥越紧,江歇连忙抱起还在言之凿凿的江檀,道了一句抱歉,匆促离开了,顺手,关上门。 苏绾用一旁散落的帕子捂了捂伤口,疼的‘嘶’出声来,随即快速起身,推开窗子,迎着狂涌而进的冷风,将满桌的饭菜一盘盘,一碗碗,一盆盆的全都扔了出去! “公主” 江璟已经局促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方才有多生气,现在就有多愧疚,他想上前去拦,却被苏绾一手打开。 他这才看到苏绾的那双手——因着玉石不好磨,所以被锉刀弄的密密麻麻全是细小伤口,有结痂了的,还有新出的,总之和成亲那日搭在自己掌心上的那只小手,差距甚远。 “这是怎么弄的?”他下意识的问道。 苏绾这才想起来那个装着百玉钏的锦盒,她转身在散落在地的饭菜间摸索两下,找到那个锦盒,怒瞪着江璟,一字一句哽咽道:“我就是个傻子!” 说着,用力一掷,不等江璟反应,那个锦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孤单的弧度,旋即消失在窗外。 “那是什么?”江璟皱眉问道。 苏绾咬着嘴唇,一指外面:“你给我滚!” 江璟望着她含在眼眶中的大滴泪水,咽了下干涩的嗓子,咬了咬牙,终究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来向她道歉,挥袖,转身。 心中烦闷的踏出小厅,伫立在覆满薄雪的院中,转身望着正房窗外的那个干净墙头——现在是挂满了饭菜和汤液。 江璟想起方才苏绾扔出来的那个锦盒,刚要走过去,就见正房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苏绾又趔趄着冲了出来! 她提着粉色的裙摆,额头上的血迹为未擦,一边喊着‘别碰别碰’,一边跌跌撞撞的向那窗外墙根的一堆狼藉扑过去,满是伤口的小手在那雪菜混合一起的污秽物中来回翻腾,终于是在一个碎盘子的下面翻到了那个锦盒, 而手,也被狠狠的割了个口子。 他本该走过去,可是双脚却仿佛被铁链拴住了,一步动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苏绾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原是那锦盒被摔开,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苏绾细眉蹙起,略有哭腔:“怎么没了。” 说着,膝盖一挪,有一物硌的她生疼,低头一瞧,是那个百玉钏。 可她并未松了口气,那个百玉钏被摔断了,虽然玉石未伤也未碎,但终究是有些伤心,抿了抿嘴唇,苏绾踉跄的站起身来。 江璟望着她那消瘦的背影,竟没想到嫁过来才几月,她竟已经瘦这么多了。 “公主!” 刚刚气喘吁吁跑进来的齐嬷嬷见到这一幕,先是给江璟一拳怼在胸口,直骂他没心肺,然后就去看苏绾。 苏绾利落的道了一声不用,随即拖着一身脏污回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立在院中的那人一眼。 齐嬷嬷连连哀叹,气的抹泪,又三步两步的冲到江璟面前,挥手在他的肩膀连着怼了好几下,不顾他的将军身份,指着鼻子骂道:“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啊,怎么就不能听听解释就说她,可气死我了!” 江璟面无表情,眼底冰封千里:“嬷嬷见谅,以后我会搬回侯府住。” 齐嬷嬷浑身颤抖:“你你还有理了是不是,看我不” 话没说话,面前人已然转身离去。 齐嬷嬷险些气昏过去,却还是硬撑着孱弱的身子回去看苏绾了。 —————— 这事还不等亮天,就已经传到了慕容葏耳朵里,她听了之后气的是大呼不止,金纹拐杖险些把地捣破。 先是罚江歇和江璟关禁闭,再是让江璟去祠堂罚跪,不等苏绾消气就不许起来,最后亲自入北院,穿月门,来到驸马府看苏绾。 齐嬷嬷和一行丫头已经将屋子都收拾干净了,慕容葏叫绿真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走了进去,过小厅,推开卧房的门,她轻轻唤道:“绾儿?” 榻上的苏绾听到有人唤她,小心的从被子里抬起头,慕容葏一看,这眼睛都哭肿了,额头上还缠着个纱布,更是想一拐杖轮死自己的大儿子,心疼的紧。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将已经侧靠起身的苏绾搂在怀里,揉着她消瘦的肩头,问道:“怎么样?头还疼吗?” 苏绾被慕容葏这么一抱,想起了自己远在平梁的父母,再联想起今日的种种,委屈的低声抽噎起来。 而慕容葏侧头瞧见苏绾枕边掖着的那张绣满了杜鹃花的手帕,下面还提了一行诗——早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 知道她是想家了,双臂抱得更紧了些,慕容葏怜惜道:“你千里而来,今日却被这么对待,都是江璟那个死脑筋对不住,别再哭了,哭多了是要头疼的。” 苏绾抹了抹眼泪,道:“我不怪他,都是我自己要嫁来的。” 慕容葏慈爱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叹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帮他说话。” 苏绾握住慕容葏温暖的手,摇摇头:“我” “好了。”慕容葏帮她擦了下巴上的眼泪,无奈道,“你怪不怪都应该的,只是希望你能谅解,那木桩子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锦瑟的死是他心口的一道伤。” 苏绾越听越委屈,眼泪再一次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那我呢?我千里迢迢的嫁过来,就是要等他忘掉锦瑟,才肯回头看我吗?” 慕容葏苦涩一笑,轻声道:“你是他的明心镜,也是他的疗伤药。” 苏绾一脸懵懂,大眼睛里盛满了合着泪水的疑惑。 慕容葏松开她的手,扶着她躺下去,拢了拢锦被,低声道:“睡吧,那个死木头桩子迟早会明白你的一片真情的,孩子,睡吧。” 苏绾似懂非懂,刚问些什么,额角的伤口却痛了起来。 慕容葏低身安慰她:“明天我叫人送些药来,可别留疤,留疤就不好看了。” 苏绾点点头,目送着慕容葏走到门口,却突然叫住了她,小脸半张躲在被里,声音透过层层棉花传出来,低低的:“您叫他别跪了。” 慕容葏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还真是心软。”说完,故意绷着脸道,“不行,必须得叫他跪完这一整晚。” 苏绾轻声一笑,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是有所缓和了,点点头。 “睡吧,孩子。” 慕容葏最后轻轻道了一句,合上了门。 苏绾眨了眨眼,重重的叹了口气,拉了下被子,把自己藏在里面。 这一夜,她梦见了久违的夏天。 满院盛开的杜鹃花。 还有那个,伫立在院中,笑着等她的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4章 顺心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万家灯火映照漆黑长夜,于语笑喧阗中驱散空气中弥散的寒冷,视线内皆是喜气的红,各户人家的门口都挂着祈福的大灯笼,满街的欢声喝彩,还夹杂着不时传来的振奋心神的鞭炮声。 晋国侯府,放了第一桶烟花,浑黑的天就像是铺好的画布,那升上去的图案则在上面的尽情挥洒着。 因着今年赶着上元节,天气比早两年暖和的多,慕容葏嫌屋子里面太过拥挤,而且连日点蜡烛,气味也让人受不了,索性吩咐把桌椅板凳全都搬到前院去,叫上太师府的所有人,一起露天过节。 江淮看着母亲满脸洋溢着的笑容,心中松泛,许是去年一年过得实在是太过凶险,而如今自己升官,大哥和亲,世子的身子也在大幅度的好转,算是真的苦尽甘来了。 “小姑姑!” 江檀举着串糖葫芦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小脸通红,眼中满是兴奋:“看见烟花了吗!看见了吗!” 江淮正帮着绿真摆碗筷,头也不抬:“看见了看见了。” 江檀撇了撇嘴,又去扯穆雎的裙摆,道:“灵儿姐姐!你看见了吗!” 穆雎正挽着袖子包饺子,毕竟光吃汤圆这一大家子人也得腻,但好在她对孩子很有耐心,便稍微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看见了,真好看,不过檀儿身上没被烫到吧?” 江檀摇头:“没有!” 穆雎推了推她:“快去找你小叔玩吧,等会儿开饭了再叫你。” 江檀点点头,又颠儿哒儿的跑出去玩儿了。 一旁正在擀饺子皮儿的郭凛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穆雎那清美的脸颊,眼中一温:“灵儿,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天灯吗?” 穆雎一边灵巧的捏着饺子边儿,一边低头道:“恩。”说完,抬起眸子,“怎么?上元节也能放吗?” 郭凛淡淡笑道:“当然,不如一会儿我带你去” “灵儿姐姐!”江歇突然跑了过来,不等郭凛说完就插话道,“黎泾阳来找你了!” 穆雎眼睛莫名其妙的亮了亮,欣喜道:“他怎么来啦?” 江歇笑道:“他说带你去看天灯!就在府外等你呢!” “灵儿!” 话音未落,有一人从院门处走了进来,袍如初雪,面如冠玉,扬手笑道:“我带你去码头看天灯!去不去?” 郭凛眼中微微一动,不着痕迹的转过身去,手上擀面皮儿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压得桌子嘎吱吱直响,惹得郭瑾不满:“大哥,你轻点!” 这边,穆雎一听说去看天灯,自是高兴,可是经过去年中秋节那次,多少有点儿后怕,还是郭绝推着木轮椅过来,宽慰她几句,叫他们快去快回。 望着那两个蹦跳轻快的身影,一手白面的穆青柠三步两步的走了过来,抓在自家夫君的肩头上,蹙眉不快道:“你怎么叫灵儿和他走了?” 郭绝回头,接过江淮递来的橘子瓣儿吃了,不在意道:“出不了事的。” 江淮也接茬道:“伯母,您就别担心了。”说着,飞快的推着郭绝上一边儿去了。 穆青柠站在原地,瞟了一眼自己那呆石头般的儿子,过去悄声道:“你怎么不拦啊?” 郭凛目不斜视,道:“他们两个挺好的。” 穆青柠一听他这话,气的在他腰上毫不在意的拧了一把,郭凛眉头一皱,让了一下,却不小心和捧着碗摞的苏绾撞上:“哎呦!” 还好是雪地,碗都没碎。 江璟闻声回头,却见穆青柠已经扶她起来了,遂又淡淡的转过身去。 对面江淮将刚出锅的一碗汤圆拿给江檀吃,嘱咐她小心烫,抬了抬头,对自家大哥道:“复颜祛疤的药,你给她了吗?” 江璟头也不抬:“给了。” “是你给的还是齐嬷嬷给的。” “齐嬷嬷。” 江淮抿了抿嘴唇,飞了他一眼:“真没出息。”说完,转身去帮北堂挖年前埋在留心居梅树根下的两坛子梅酱去了。 江璟手上动作一停,目光沉了一度。 另一边,穆青柠将碗放好后,打趣儿道:“怎的过个节,把你们两府的下人都给过跑了,竟叫公主亲自动手?” 苏绾开心一笑,往后缩了缩手。 穆青柠却又把她的手拉过来,本意是想帮她暖一暖,却见她那双细长白嫩的小手上满是伤痂,连连担心道:“这是怎么弄的啊?” 苏绾一慌,连忙抽回手,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在江璟从一边走了过来,在穆青柠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将她拽到一旁,动作别扭的拢了一下她的领子,随即仍是粗鲁的将她推进一旁的半露天正厅内,道:“别跟着添乱了,去和母亲待着吧。” 厅内围坐在火盆前的慕容葏和江彦见势,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慕容葏招手叫苏绾过来,帮她把裙子往一旁拿了拿,拍着她的手小声道:“你别看那是个木头桩子,其实心也挺细的。” 苏绾回头,盯了一眼他挺直的背,无声的低了低头,将手置在火盆上面,那喷涌的暖意钻进她的掌心,顺着手臂直达心窝。 慕容葏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柔和,心叹还真是个痴情的傻姑娘。 “大人!” 高伦从门口匆匆走了进来,手捧两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江淮右手拿刀,左手又不能吃力,便叫他放在一旁,问道:“这是什么?” 高伦笑着说道:“这是刚才宫里遣人送来的。”说着,打开其中一个黑色的锦盒,里面静静的放着一盘还温着的牛乳糕。 不用说,定是江昭良让人送来的,江淮心头欣慰,长姐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缺,金银器物,衣着首饰,所以送来也没什么用,反倒是亲手做的牛乳糕,珍稀的很。 她叫了江檀过来,把那叠牛乳糕拿过去,随即伸手向另一个黄色的锦盒,边打开边问道:“这也是长姐送来的吗?” 高伦面色突然有些古怪:“是明王殿下身边的修仁送来的。” 动作戛然而止。 江淮抬了抬头,停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那个锦盒,里面有一方手帕。 她在掌心展开,却发现上面什么图案也没有,也无任何题字,只是白白一张。 高伦伸了伸脖子,疑惑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淮目光垂低,良久,才轻笑一声,道:“从前的一切,都不算了吗?” 欢喜的,悲伤的,感动的,愤恨的,你欠的,我欠的,是都要两清吗? 高伦望见她眼中的那抹复杂,有薄薄的雾笼上那两颗漆黑的眸子,随即,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江淮攥着那张帕子,五指用力发白,不久,手一挥,抛掷冷风中。 它乘着冷风,越过高墙,无力的埋在雪堆里。 深吸了一口气,她道:“这样也好。” 只是不知哪里飘来一片雪花,顺着她的领口钻进去,那冰凉的东西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时,惹得一个激灵,水流顺脊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5章 志向 “黎泾阳!这边这边!” 穆雎这回学聪明了,不管是走到哪里都拽着黎泾阳的袖子,而那人虽是被拽的踉跄摇晃,但心里却是美的。 他往回拉了拉,笑道:“那么着急做什么,天灯又不会跑。” 穆雎兴奋的直跺脚,双手攥着来回晃,亦或是被冻得:“咱们去哪儿看啊!” “去景江的码头。”黎泾阳指了指远处,道,“不过还得等一会儿,咱们再逛逛也不迟。” 穆雎爽快的答应了,刚要迈步,就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喊道:“姐姐让一让。” 黎泾阳见对面一户人家在门口挂了一截鞭炮,连忙将穆雎护在怀里,顺便转了个身,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穆雎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一小截鞭炮就已经噼里啪啦的放完了,漫天飞舞的红纸和白烟跌落在眼前,像是浴汤里新鲜的玫瑰花瓣。 直到耳边的手放下,她才羞得红了红脸,低下头去,瞧见黎泾阳那见灰白色的披风上被烫出了一个洞,不由得惊呼:“你的披风!” 那户人家也吓个半死,这哪里赔得起啊! 黎泾阳却甚不在意,对那户人家说一声无妨,随即拽着穆雎的袖子继续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打趣儿道:“我听说你们西昌的姑娘针脚功夫都特别好,待会儿回去就帮我缝一缝吧。” 穆雎笑了笑:“美得你。” 说着,脑袋傲然一扭,看到对面一个挂着众多灯谜的小摊,再次拽着黎泾阳跑了过去,上手就把最高的那个纸卷取了下来递给他:“你再猜一次!” 黎泾阳接过,摊在干净的掌心。 穆雎也瞪大眼睛凑了过来,低低念道:“听音便是意中人。” 说完,小脸再一次浮上一抹绯红,想起方才黎泾阳去侯府找她的时候,听到被喊的那声灵儿,自己确实心悸了一秒。 黎泾阳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认真的思忖一小会儿,道:“是个” “是因!因果的因!”穆雎这回猜了出来,兴高采烈道,“口里面一个人!是因!对不对!” 小贩拍了拍掌,笑道:“姑娘聪明。”说着,递给她一个刚画好的热乎的糖稀老虎,“那这个就送给姑娘了。” 穆雎接过,又从口袋里抖出两枚铜钱儿来放在他的摊位上,嬉笑着拽上黎泾阳离开了。 两人开始向景江的码头走去,也终于脱离了拥挤的人群,耳边的嘈杂声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翻覆的江浪之音,细嗅之下,还能闻到一丝腥凉之气。 穆雎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着自己在裙摆里若隐若现的鞋子,美滋滋的哼着一个不知名的小曲儿,韵律悠扬 黎泾阳瞥眼,淡然道:“这是你们西昌的民谣吗?” 穆雎点了点头,檀口轻吐,将那动听的歌声放出嗓间,她有着极为清澈的声音,像是洞庭峰山脚的鹿头涧流出的甘洌泉水。 黎泾阳听着,取笑道:“什么啊,这不是我们大汤的牧马歌吗?” 穆雎扑哧一笑,眼中亮出星星来,手一提,拎着厚重的裙子轻快的向前跑去。 黎泾阳回味着她那一抹笑,自己也收不回欢喜,突然想到了什么,喊道:“灵儿!等下!” 而穆雎已经快要上了码头的栈道上,听到黎泾阳的喊声,又转过身来,扬声道:“怎么啦?” 黎泾阳快步走了过去,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因着光线不好,又往前凑了凑,视线内映出她那粉嫩且紧张抿着的薄唇,笑了笑,道:“江边风大,小心着凉。” 穆雎嗅到他手上那一丝幽香,俏红着脸道:“那你呢?” “我不冷。”黎泾阳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好了。” 那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此刻就像是被人抱在怀里似的,穆雎的脸越来越红,为了不被面前的人发现,她一个转身往前走了两步,扑面而来的腥浪气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可那磅礴澎湃的情绪也上了头,高声喊道:“哇——” 黎泾阳哭笑不得,帮她提了提披风——因着个子小,所以拖地。 穆雎捏了捏通红的鼻子,扶着一旁的系船柱,小手不安的点着:“黎泾阳,一会儿天灯在哪里放啊?” 黎泾阳叫她左右看看。 穆雎听话的转头,发现时辰快到了,已经有不少百姓来到江边,手捧天灯,准备放叠好的纸船了,只是因为他们两人身份高,衣着不菲,所以甚少有人靠近这里罢了。 她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着急,道:“那咱们” 话没说完,就听黎泾阳吹了一个清脆的哨音,远处便有人匆促赶来,像是家丁模样,原是成鹤。 他手捧着一个篮子,里面应有尽有,瞟了一眼自家主子,他讨巧道:“小姐,这是我们家二公子特地备的。” 穆雎接过,见成鹤又飞也似的离开,笑了笑,心里还是颇为在乎黎泾阳的细心的。 她将那个花篮放在地下,蹲了下来,伸出白皙的手指去碰那冰凉的江水,却被拦住了。 他道:“小心有怪东西咬你。” 穆雎一愣,回头瞧蹲在后面做鬼脸的黎泾阳,又气又笑,一个粉拳打在他的胸口上,却把他给推的一个趔趄,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咯咯一笑,都坐了下来。 穆雎望了望被那薄云遮住的月,从篮子里取出几张彩纸,折着纸船,淡淡道:“等过段时间,天气转暖,我就要回西昌了,你呢?要去入仕吗?” 黎泾阳闻言,心中翻覆出一股沉闷,抬头看着穆雎那精美的脸颊,眸中的神色越来越柔和,他轻声道:“我不喜官场。” 穆雎抬头,一双大眼睛亮的厉害:“可你书读的很好啊,武功也很好。” 黎泾阳似笑非笑:“是吗?” 穆雎又低下头去,认真的叠着:“当然啦,你这样的不去入仕,不是怎么说呢?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黎泾阳侧了侧腿,顺便扯开衣摆,帮她挡住那江浪推来的凉风,淡笑道:“不会。” “真是可惜。”穆雎煞有介事的摇摇头,“你难道就没什么志向吗?” 黎泾阳一怔,眸光闪烁。 彼时薄云移位,那轮圆月终于露出本相,光辉洒下,笼罩在穆雎单纯美好的脸上,那双黝黑如曜石般的眸子掩在白晕中,好像落世的谪仙般无暇。 有风拂起她乌黑的鬓角,障碍一样飞舞在眼前,黎泾阳情不自禁的伸手,可巧穆雎也没有理会,温润的指间掠过而后,她缩了下脖子,甜声笑道:“好痒啊。” 黎泾阳化开一抹温柔的笑,取出篮子中的一小块圆柱形白蜡来,点燃了放进穆雎叠好纸船里,手一托,拿在两人面前,映亮二人澄亮的眸子。 “我来放!” 穆雎兴奋的接过,小心翼翼的放在水面上,双手轻撩水,将那船荡的微远些。 她往前靠了靠,神情认真可爱。 黎泾阳看着她的小巧身影,心头平静。 —— 灵儿,你就是我余生的志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6章 穿掌 目光灼灼的烙印在她的背上,黎泾阳一刻都不舍得离开,良久,笑道:“点天灯吧。” “好啊!” 穆雎转过身来,从那个精编的花篮里取出那个一截一套的纸制天灯,没想到上面竟画满了绽放的白梨花,几乎能比拟实物! 她的惊喜险些溢出眼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只是一想到梨花素日的寓意,又有些可叹,眉间微蹙起来。 黎泾阳看她这来回纠结辛苦的很,便悄声解释道:“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说着,再次温柔的帮她缕了下碎发,淡淡道:“它不一定是代表着惆怅寂寥之情,还是要看观者的心境,你的心是喜的,它自然通晓你意,你的心是苦的,它便也落的快了。” 听到他这席开解的话,穆雎的心却没来由的随风飘乱了起来,她搅着袖中的手指,微抿了抿唇,道:“知道了。” 黎泾阳轻轻勾唇,从那篮子里面取出一杆笔来,上面的墨已经有些干了,他在江水里涮了一下递给她,捻开天灯下面的那个干净的纸卷,道:“想许什么愿,就写下来吧。” 穆雎点头,执着笔想了想,刚要写,却见黎泾阳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抬头气笑道:“你转过去!” 黎泾阳挑眉,只得背过身去。 穆雎小心的俯身在木板上,提着笔在那张纸上写到——愿得一心人。 写完之后,自己都愣了愣。 恍然想起和郭凛去善缘寺祈福的那次,彼时许愿的时候,心中默念的是——愿我早早找到能执手一生的人。 穆雎攥了攥小拳,不安的置在腿上,她侧头,看着那仰望明月的某人,如此极俊的眉眼倒影在眸种,惹得她心头扑腾的厉害,原来自始至终,自己求的都是一心人。 郭凛,怕不是她的良人。 回忆起江淮的那番话,她眼角微润,却又不着痕迹的抹去,将天灯下方的那个小铁台上的白色蜡烛点上,卷好纸卷塞进去,道:“好了。” 黎泾阳回头,轻轻的扶着她起来,道:“放吧。” 穆雎小心的捧着那个天灯,深吸了口气,手一抬,将那个天灯托起来,放飞。 那个天灯晃都没晃,就那样直挺挺的往上升,黎泾阳又推了一把,它便向斜上方飘去。 与此同时,随着百姓们的欢呼声,四面八方也有许多光亮一起出现,并着自己的那个天灯,一齐轻盈的飞舞向长空。 而江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行满了小纸船,白白点点,和着映来的月光,浑然间竟不知道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江水了,周身仿佛置于浩瀚星河之中,随手一扬,都是一幅盛景。 穆雎被这美景吸引住,身子不由得往前倾了倾,感叹的张了张嘴吧。 而黎泾阳却在这片美景中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舍不得移开眼,眸中那份藏不住的情绪,也越来越浓。 此刻,微风习习,月光流反在放飞的天灯中,一层又一层,是那么的平静和美好。 可是好景不长,天公不作美。 突然! 横空一箭极速而来! 黎泾阳下意识的闪躲,顺便推了一下穆雎,可就是这样慢了一拍,被那箭活生生的穿透右掌心,死死的钉在了那系船桩上! 穆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黎泾阳的手被穿透流血,下意识的尖叫,可周遭的喊声太响,并未有人注意。 黎泾阳疼得脸色惨白,动弹不得,锋利的视线扫过四处,道:“冲我来的。” 穆雎听到这话,想都没想就抱住他的身子,势必把他护的严严实实的,声音虽然害怕的颤抖,却还是不肯松手:“你低低头,他们不敢杀我的。” 黎泾阳愣住了,缓缓环住穆雎的腰肢,忍着疼痛用气声说道:“你快走。” 穆雎哪里肯,伸手把他的脑袋按的低了低,心虚道:“你别动,他们既然是来杀你的,就肯定不会动我的。” 黎泾阳推她,眉头皱的厉害,唇瓣苍白:“你别任性,赶快走。” “你救了我一次,这会儿该轮到我了。” “你” 穆雎摇头,示意他别说话,过了一会儿,预感不会再出事了,才小心翼翼松开手臂,谨慎的环视一周,随即连忙去查看他的伤口——还好那箭比较细,穿的是掌肉,没有伤到骨头。 她心焦道:“现在怎么办啊?” 黎泾阳已经猜到了是谁动的手,心一瞬冷透,眼底也飞速溢红,他用另一只手利落的折断箭羽的那端,猛地一抽! 鲜血刹那间滚撒出来! 穆雎一惊,忙掏出手帕捂住他的伤口,哭腔明显:“怎么办啊?” 黎泾阳疼的青筋直蹦,唇瓣相碰不止,为了安慰她却还是硬撑着扯出一抹笑,道:“没事,他们走了。” 穆雎拉着他的另一只手匆促的往回赶,想要送他回去包扎伤口,可那人却不紧不慢的,还执意要先送她回侯府,途中打趣儿道:“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咱们两个以后就不能单独出来了。” 穆雎心焦力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好容易到了侯府,被他硬被推进门内,转身是端着饺子的江淮。 她丝毫未曾犹豫,一字不差的将方才的事告诉了江淮:“不会又是关家人吧?” 对面的人面色一丝丝沉下去,眸光微凛,道:“或许,但有一人嫌疑更大。” “谁啊?” “黎泾意。”江淮眉头微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 奉天府。 大门被推开,院中出来‘赏月’的黎泾意见到自己的二弟利落的走了进来,眼中不屑,淡淡道:“回来了?”他说着,瞟了一眼对面人的周身。 黎泾阳将手掌掩在披风之下,除了面色有些白外,并无受伤的迹象,听到大哥的‘亲切问候’,皮笑肉不笑:“大哥怎么在这儿?” 黎泾意上前一步,微厉的目光投过去,嘴里面蹦出来的话比刀更甚,不留情面的扎在自己亲弟弟的身上:“你怎么还没死啊?” 黎泾阳眼中闪烁,心更是坠入深渊不能拾起,面上,自在道:“真是让大哥失望了,兄弟我下次会注意的。” 黎泾意微微攥拳,想要轮在他的面门,却被黎泾阳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轻而易举的接住,五指用力,有细微的骨骼移动声传出,同时,黎泾意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咬牙道:“你别得意,别得意太久。” 黎泾阳微挑眉,道:“得意?” 黎泾意硬抽回手,冷哼一笑,甩袖离开,转过回廊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漆黑的身影,他那和身影扬声道:“走吧关河,咱们吃元宵去。” 关河? 黎泾阳猛地瞪眼,那掩在黑袍之下的人是关河? 与此同时,那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那张被滚油浇灌后的侧脸,皮肉挤在一起,竟是那么狰狞可怖,阴影之内,他的眸光像是坟地四处摇晃的野火,幽深难测。 “二公子,好身法。”他扔下这么一句,随着黎泾意离开了。 黎泾阳站在原地,猛地攥拳。 院中树杈上的那一捧积雪,登时粉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7章 下扣 玉华殿,皇宴。 位上高朋满座,殿中歌舞升平。 丝竹管弦,貌美舞姬,那大片大片的艳丽之色映入眼帘,大家在这热闹的气氛中一杯接一杯的饮着,好不自在。 恒王斟了面前的酒,转头看着面容颇有些憔悴的宁容左,小声道:“老四,你若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而宁容左盯着对面那个空荡的席位,摇了下头,接过修仁递来的热酒喝了。 恒王往后靠了靠,对上修仁的目光,双眉一皱。 修仁点点头,示意已经将嘱咐的事办好了。 恒王见势,微呼了口气,眉间的褶皱也缓缓松开。 不远处的皇帝注意到兴致不高的宁容左,扬声道:“老四,怎么不吃东西啊?” 宁容左抬了抬头,疲惫的扯出一抹笑意,伸筷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却是食之无味,连刺都懒得吐,扎的舌尖一疼,倒是更清醒了些。 皇帝将嘴里那颗葡萄咽下,盯着宁容左那双眉中的一丝复杂,眸光幽深。 右下座的江昭良无声的看着这一幕,知道要趁这个时候下套,江淮特地嘱咐自己不会来,所以现在就全看她的了。 她假意用筷子碰了碰面前的肥嫩鲤鱼,用细小却清晰的声音淡淡一叹。 皇帝自然而然的转过头去,笑道:“怎么了?” 左侧的皇后也将视线低低的移了过去,手上继续扒着橘子给身旁的长泽,手一扬,橘子皮落在一旁的小碗里,泛出一股沁香。 江昭良用象牙筷子点了点鱼,拄着下巴道:“怎么臣妾宫里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想吃条鱼还都又瘦又小的。” 皇后斜眼道:“本宫记着,贤妃妹妹不是不爱吃鱼吗?” 江昭良夹了一小块鱼鳃肉放进皇帝碗里,笑意吟吟道:“是君幸前两日来,正巧赶上用午膳,臣妾就吩咐御膳房做条糖醋鱼送来。” 一说到某人,宁容左沉重的眼皮复又抬起。 “谁知道那条鱼又瘦又小,竟还没有这条一半大。”江昭良继续说着,小心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原是好东西都留给皇上了,不舍得给臣妾啊。” 皇帝闻言,面色微变。 他总觉得从前对不起江昭良,现在百般顺从,只想弥补这七年之缺,所以现在是一点委屈都不想她受,正好借着酒劲,问道:“是吗?” “原来贤母妃的宫里也是这样啊。”长泽在一旁探着脖子说道,“长泽还以为只有母后的昭阳殿这样呢。” 皇帝越听越生气,而一旁的邓淑妃也添油加醋道:“臣妾宫里也是这样,还以为是到了年下御膳房采买紧张,原来皇后娘娘和贤妃妹妹那里也是这般光景。” 一旁的旭王隐约觉得这事不对,江昭良不像是多事的人,更是不爱吃鱼,怎的忽然提起这一茬? 他暗地给邓淑妃一个眼神,要她别借风给她使。 邓淑妃不明所以,却听殿前的皇帝忽然拍案,酒意浓郁:“放肆!” 殿中的乐曲戛然而止,那群美艳的舞姬也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跪拜在地。 江昭良的心猛地一跳,伸着纤细的左手扒在皇帝的桌案上,小声道:“皇上?” 皇帝握住她有些凉的手,眸中微怒:“皇后是中宫之主,你和淑妃也都位列四妃,吃条鱼,御膳房还极力敷衍,简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说着,对秦戚道:“给朕把那个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叫来!” 秦戚骇然:“是。” 望着这个老太监孱弱的背影,皇后直了直身子,视线掠过殿中一众人,最后停留在江昭良那若有所思的脸上,眸中的光影渐渐暗去,面无表情。 不一会儿,高仪被带了上来,他在御膳房当了三十多年的差,面圣的机会却少之又少,这会儿被这样押在殿上,吓得腿脚直抖,出的汗把整件内衫都给浸透了。 他一抹额间汗,颤巍巍道:“奴才高仪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宫娘娘” “够了。” 皇帝拍案,酒劲儿也往上涌,一把将桌上的那条糖醋鱼掀翻:“朕问你,这鱼是你做的?” 高仪吓得一哆嗦,忙道:“回皇上,是是掌勺的谢骏。” “那素日各宫娘娘的鱼也都是那个谢骏做的?”皇帝又问道。 高仪连连点头:“是,都是。” 皇后见到旭王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眼珠微动,继续道:“那怎么?这做条鱼也分三六九等吗?” 高仪抬了抬身,不解道:“皇后娘娘说什么?奴才不明白。” 皇后道:“太后和皇上敷衍不得也就罢了,本宫和淑妃吃或不吃也无所谓,只是贤妃刚刚小产,身子还虚着,你们给她宫里做道鱼吃,就拿那又瘦又小的糊弄吗?!” 高仪这才明白,慌忙道:“皇后娘娘冤枉啊,这鱼的大小也不是奴才能定的啊,那小银子采买回来的就只有这么大啊。” 皇帝冷喝:“把那个什么小金子小银子的,给朕带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被御前侍卫给扔了上殿,他第一次面圣,紧张的舌头都打卷儿了,低声道:“奴才奴才” 皇帝问道:“既然你负责素日的宫宴采买,那你告诉朕,为什么买回来的鱼又瘦又小,内务司分的账,都花到哪儿去了!” 小银子身子猛地放低,结巴道:“回回皇上的话,这两年的鱼实在是不好买,渔民虽多,但拿出来的卖的也没几条大的,奴才奴才不敢贪账。” 皇帝狐疑道:“那景江打了几百年都没枯竭,怎的就这两年就被打空了?” 小银子道:“回皇上,奴才打听过了,说是他们的渔船都被人给包了,连着一整片的码头,都是那人挑完之后再拿小的出来卖。” 旭王一听,浑身抖了个机灵,暗道不好。 他连忙扯笑道:“父皇,今日过节,别叫他们扫了兴,以后注意也” 久久未言的宁容左突然插嘴道:“你是说那人包了一整片的码头?” 小银子微微移了身子,道:“是。” 皇帝也有些醒酒,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转头看着宁容左,只听他道:“既是一户人吃,又为何要包整片码头?” 说着,点了点桌子,思忖道:“父皇,您还记不记得前两年那个锦州的盐商何世泽,他当初勾结户部前任尚书赵集,垄断长安和锦州的盐源,私下往别州倒卖私售的事情了?” 皇帝的眼睛骤然一亮,暗暗道:“那看来,是有人不长记性,要步这何世泽和赵集的后尘啊。” 皇后和江昭良的脸色同时一缓,而邓淑妃瞧着对面的旭王——他脸色微白,紧抿唇不肯言,同时,拳头攥起,抵在大腿上险些陷进肉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8章 调查 调查垄断鱼源的事,皇帝思量来思量去,最后交给了江淮去办。 这正中了她的下怀。 可巧开春,景江开化,所有渔民又开始重新赶江打渔,钱景春被瞒在鼓里,仍旧不知死活的倒卖活鱼,江淮趁这个时候下手调查,也算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当她带人对那些渔民挨个询问的时候,一直都是那个领头儿的应付,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油的厉害,看来钱景春和旭王都已经反应过来,打点好了。 知道这样磨下去除了浪费时间,让那两人早做准备外,别无好处,江淮思来想去,便直接把那日打听来的事情告诉了皇帝。 她称户部以偷减鱼税为补偿条件,和那个人低价垄断鱼源,再进行筛选倒卖。 当然,她没有把钱景春直接托出来,那样实在是太险而且容易惹疑,非要一点点的深挖,把他挖到皇上面前,才是一锤定音。 只要皇上让她去户部查账,不管账本有无错漏,她都能如愿以偿。 麒麟殿。 皇帝看着江淮递上来的奏折,微微冷哼:“看来,咱们的朝廷里养了不少这样的臭虫啊,从前朕不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这回真的是放肆到朕的眼皮子底下去了!” 江淮垂眸:“皇上是否要查看户部在鱼税这方面的账本?” “查!当然要查!”皇帝将那折子拍在龙案上,喝道,“不光要查,还得细细的查,而且连着鱼税,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给朕翻出来抖一抖,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嗑多深!” 江淮掩住眸中的得意,淡淡道:“是。” 一旁的旭王呼吸有些凝滞,道:“父皇既然要彻查户部的账,那想来也是件大工程,御侍大人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不如让儿臣一起” “不必。” 皇帝一口回绝,伸手指了一下殿中静立的邓回,他自然不知道邓回和江淮的勾结,单以为他是个持中立态度干净人,遂道:“邓卿,你去和君幸一起查,势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邓回面色平淡:“微臣遵旨。” 旭王回头轻瞥了一眼那个缩在角落里,难以维持平静的钱景春,眼珠直瞪,恨不得把牙咬碎。 他早就警告过钱景春,这件事情一旦败露后果是极其严重的,皇上一向最忌讳无有亲缘的官商互相勾结,更何况是在税账上做文章! 而最让他生气的事,钱景春曾说过收手了,没想到是在搪塞自己,私底下仍是死教不改的,这下好了,栽在江淮的手里,没事都得掀儿风浪来。 钱景春不敢看旭王的眼睛,也是无措适从。 旭王转过头来,暗暗思量着计划,一旦钱景春被查出来,得想办法撇清抽身。 与此同时,钱景春想的,则是如何万般设计牵扯上旭王,变相威胁他保全自己的安危,毕竟这几年捞的好处,旭王可没少分。 现在想澄清自己,门都没有。 各自鬼胎暗忖。 而后几天,皇帝暂时将户部尚书裘茂停职,一切户部事由都交给户部侍郎陈寿暂管,江淮知道皇帝这是在怀疑对外勾结的人是裘茂,但几日查下来,这个陈寿倒是嫌疑更大些。 在这个踩高拜低,墙倒众人推的官场上,没有人不想升职。 如此情况之下,江淮若是陈寿的话,必然狠踩裘茂脊背而上,将他直接从尚书这个位置上踩下去。 可陈寿却不然,查账也是遮遮掩掩的,总是三番五次的进行无端打搅,分明是不想让她细查。 看来,真正勾结钱景春的人,是陈寿。 苦于没有证据,江淮无法和皇上说明,一个陈寿也误不了什么大事,只是多这么一个细作在身边,办起事来要愈加小心才行。 但最重要的是,他拿来的账本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啊。 “大人,您看这个。”陈寿又取出一摞布满灰尘的账本来,道,“这是端和十年上三个月的税收记账,有鱼税,有地租” 江淮挥散面前的灰尘,蹙眉道:“这陈年老账查了又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前年和去年的账。” 邓回也被他搪塞的有些不悦,道:“怎么?那账有问题?” “没有没有。”陈寿笑的勉强,挥手让一位户部主事去左边的一间库房,取出两摞账本在手,递过去,“在这儿,在这儿。” 江淮接过放在桌案上,和邓回人手一本的看着。 因是这两年的新账,纸张和笔迹都比较新,但不难看出来,这是假账无疑——大汤用来装订纸张的线是特质的油麻线,带有弹性,会随着时间的加长而越来越紧,基本一个月下去就能在纸的棱条上留下痕迹。 这几本却没有,新的厉害。 而且,装订的也很糙,一看就是临时赶制来糊弄人的,再者说,若是细细端瞧上面的字迹,可以发现,所有字的收尾处都有些散,和那些真账上的字迹不一样。 江淮自幼学习书法,知道人只有在书写飞快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收尾不稳的情况,而户部的几位记账主事丝毫不用急,除非是现赶的。 她斜睨着陈寿,见他讪笑不止,回过头和邓回对视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遂随意的翻了翻,也没太过认真。 只是不知道怎么揭穿这个假账啊。 陈寿接过一旁递来的热茶给她,笑道:“大人,知道您爱喝茶,这是新晒的庐山云雾,沏茶的水都是那松树尖儿的干净雪水,藏了两年不舍得喝,大人您尝尝。” 江淮接过,递到鼻子前一闻倒是挺香,翻了这么半天的确渴了,细呷一口,刚要说话,视线却瞟到那摞假账中的一本,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这是大汤去年——端和十九年的长安城的人头税收账本。 按照大汤的规矩,只要是有大汤的户籍,每人每年不分年龄身份,都要上缴一百五十枚铜钱儿的税,但长安的百姓另提,天子脚下,皇朝帝都,要多缴五十钱儿,也就是两百枚铜钱儿。 本是随手一翻,却无意间在南塘街这一竖列发现了个人名——齐洪玉。 这不是被她出老千骗的倾家荡产,险些把自己祖传的酒膏都输了的齐二公吗?! 江淮眉梢一挑,手指顺着他的名字往后捋,淡淡道:“四十一岁,户籍长安,共收税八千两百铜钱,也就是一年两百可他不是” 眸光一亮! 她扑腾一下从桌上跳下来,面容缓缓冷凝,眼中却是窃喜的,盛气凌人道:“陈侍郎,和本官走一趟吧!” 陈寿对上她不善的视线,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9章 假账 御书房。 白烟自九鼎香炉中徐徐溢出,缭绕在几人的眼前,掩住各自复杂的视线。 皇帝放下茶盏,皱眉道:“你说!” 跪地的陈寿呼吸颇急,解释道:“皇上,微臣冤枉,微臣没有做假账!” 江淮抱胸冷哼:“事到如今,你若是肯承认你勾结外人做假账以遮掩罪行,皇上圣恩体恤,兴许还能看在你入仕多年的份上,饶你不死。” 陈寿抬眼,眸间蹦红:“御侍大人怎么能血口喷人呢!不过是查不出来什么,你就这样冤枉我!” 江淮面无表情的回望着他,眼中蓦地多了一丝可笑的怜悯。 陈寿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大:“御侍大人可有证据!” 邓回也有些心里没底,不知道江淮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却见她将那本记录去年长安城人头税的账本摊开,指着上面齐二公的人名,言之凿凿道:“这就是证据!” 陈寿不明所以:“这是什么证据!” 江淮冷瞥着他,解释道:“这上面写了,齐洪玉到去年是四十一岁,按照长安户籍收人头税,每年两百钱儿,的确是八两又两百钱儿没错” 陈寿忍不住喝道:“就是没错!” “但是!”江淮话锋一转,不屑道,“你们做假账也得查查清楚,这齐洪玉的户籍原是韶州,他是去年四月才从韶州迁来长安的,即便是要补税,也得迁满三年才行,所以他的税账应该是韶州四十年的六两,再加上长安一年的两百钱儿才对,这多出来的二两,你们是怎么算的!” 陈寿一瞬愣住,是了是了。 他忘了。 大汤收人头税,只有长安城的百姓是每年两百枚铜钱儿,余下各州地都是一百五十枚铜钱儿,赶制假账太过匆忙,竟没细调查! 事发突然,陈寿来不及思考,只得硬性反驳:“这又能代表什么!许是这齐洪玉先补的!也或许是记账的主事算错了!” “算错一次,还能算错第二次吗!” 江淮不依不饶,在她发现假账上在这方面又纰漏,果然又寻到了两个,又举例道:“还有这个!这个叫丁轻盈的!她是青园街珍宝斋老板丁尚的二女儿,三年前,也就是端和十七年,她就已经嫁去了茂州了,当时还因为接亲的架势太大而闹的整个长安沸沸扬扬,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已经嫁去茂州三年了,户籍都迁走三年了,却还出现在了去年的税账上!” 陈寿又是当头一棒。 邓回暗暗松了口气,侧眼看着意气风发的江淮,心道好心思,真是细腻到让人发指! “还有这个!” 江淮看来是想把他按得死死的,翻不了身,又道:“南塘街飘渺居的老板娘祁玉,她也是去年年初才从原来老板的手里把这个赌楼兑来的,为什么她的税账也多了!为什么也全是按照长安户籍收的税!她以前可是洮州人!” 陈寿无言可辩,脸色颓唐铁青。 皇帝听完这些,气的是大汗淋漓,手指发抖,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造假账骗朕!” 陈寿跪坐在地,两秒后恍然反应过来,连忙扑倒痛哭:“皇上,这些微臣一概不知啊,这肯定肯定是裘茂,对,是裘茂做的假账!” 皇帝眉间微疑。 江淮戏谑一笑,道:“陈侍郎,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狡辩,而且还去诬陷裘尚书!” 陈寿瞪眼:“你凭什么说我是诬陷他!” 江淮往前走了两步,丝毫不留情面的揭穿道:“陈侍郎,你是从四品的朝廷官儿,每月的俸禄是五十两白银,入仕二十年,就算一分不花也只是一万多两银子的积蓄。” 陈寿张了张嘴,却被她再次喝住。 “请问!” 江淮攥着自己的两仪扇举在他在嘴前,道:“你去年三月份,在老家给你母亲并两个姐姐各布置的几所宅院和上千亩良田,那多花的十五万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怕是勾结外人倒卖私鱼刮来的利润吧!” 陈寿心里咯噔一下,瞠目结舌:“你你调查我?” 江淮冷笑:“我不光调查你,我还调查裘尚书呢。”说完,她回身拱手对皇帝恭恭敬敬的汇报道,“皇上,微臣打听到,裘尚书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家里有一年过八十的老母,只不过老人家因为身患顽疾却无重金续药,在去年九月份不幸离世了,若裘尚书真的搜刮私利充入囊中,为何不拿来给老母治病呢?” 皇帝微微点头,如此也能说明,裘尚书清高自立,不喜与旁人牵扯交友,否则也不会在老母病危之时,借不到重金了。 他想了想,道:“陈寿,你还有什么可辩的吗?” 陈寿哪里还有话说,死抓着地面,一言不发,只脸憋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 皇帝见势,下令。 户部尚书裘茂复职,并封赏三千两黄金加以安慰,另追一万两白银重修其母灵柩,嘉奖其难得可贵的孝心,同时,将户部侍郎陈寿革职查办,押入刑部准备受审。 随即,叫江淮带人去户部查找前两年的鱼税账本,可她几乎要把户部拆了,甚至说是直接翻过来,仍是无所收获。 皇帝听完她的汇报,怒道:“一个账本还能长翅膀飞了吗!” 江淮思忖片刻,暗暗道:“皇上,该不会是他们怕事情败露,早就给毁了吧。” “他敢!”皇帝思量道,“他们没这个胆子,倒卖私鱼牟取暴利的事情现下看来是有三方参与,户部帮忙偷偷减税,垄断鱼源的陈寿一个,再者是第三方的买家,还有就是中间的倒卖人,这账本是他们三个互相牵制的筹码,肯定不会销毁。” 江淮点点头:“皇上,那现在怎么办?” 皇帝抬眼,皱眉喝道:“给朕审!从陈寿那里,把其余两个人都给朕审出来!” 江淮垂眸:“是。”言毕,转身要走。 “等一下!” 皇帝叫住她,想了一会儿,道:“君幸,你给朕先仔细盯一盯,看看陈寿在刑部大牢,除去妻儿,还有谁会前去探望。” 江淮眼光一亮。 不错,出了这种事,除去亲人外,旁人皆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若此刻还能不顾皇帝的猜忌前去探监,只能说明和陈寿有猫腻,或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皇上圣明。”她道。 皇帝捻着指尖,一字一顿的阴沉道:“户部这些年真是风波不断,是得好好摘一摘了。” 说着,手执茶杯,猛摔在地。 江淮看着那一地的白瓷碎片,目光深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0章 天牢 刑部那边有邓回看着,江淮算是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是没想到旭王和钱景春如此沉得住气,整整三天过去,竟没一个去探监的。 倒是第一晚,有人派杀手去暗杀陈寿,想要直接灭口。 怎奈刑部派重兵把手,失败了。 等邓回带人前去查看的时候,那个刺杀陈寿的黑衣人已经吞毒药自尽了,而且浑身上下并没有携带任何一个宗门的阎王帖,看来经过盗取密令的那件事后,大家都长了些记性。 邓回本想着趁着陈寿还活着,抓紧时间审问,但江淮却说要再等几天。 陈寿在牢里肯定是盼星星盼月亮,盼钱景春和旭王想办法把他从牢里弄出去,所以怎么审都肯定死咬不说,非得等到他希望泯灭,再抛出个活命的路子,才能吐的一干二净。 果然,水米不给的第四天,陈寿招了。 江淮收到消息的时候,是一月二十号。 早春,寒霜料峭。 刑部的大牢设在长安城最南方一隅,那里群山环绕,地势险峻,易入难出,单有三千巡防军驻扎把守,别说是人,就是苍蝇也难飞。 倒是苦了那个前来刺杀的黑衣人,被陷住套死在里面了。 江淮乘的马车只能走平坦的官道,快到大牢的时候就必须下车步行,她并邓回穿过一段茂密的枯树从,再绕过一条崎岖小路,才走了一会儿,就被那些细密的石子硌的脚底板生疼。 邓回在身后疼的呲牙咧嘴,倒是江淮越走越快,险些把他甩掉。 “大人,等等。” 他说着,咬牙小跑两步,可巧江淮停下了,险些和她撞上。 江淮站在小路的出口处,往下是一条极长的石台阶,这里和长生教内局很像,都是一个大型天坑,不过刑部大牢的这个没那么深,也没那么大,而且是露天的。 头顶着鸟语花香。 脚踩着硬石腥土。 那高耸骇严的牢房是铁铅色的,迎面望去,扑来一股浓厚的骇然感,无形中把人的心给拴住了,犹如铁索一般。 两人不紧不慢的下了石阶,又走了一会儿,才正式到那牢房面前。 江淮抬抬头,只觉得阴郁罩顶,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两旁的侍卫面无表情的伫立着,右边那位长枪一横,道:“请出示手令。” 江淮把腰间挂着的令牌往前一递,道:“上御司从二品御侍,江淮。” 那侍卫又瞟了一眼她身后的邓回,低头道:“见过御侍大人。” 说完,他转身抽开那大铁门上面栓的长锁,咔嚓一声响,推开那道有着百年历史的封门,而刚开一个小缝,黑暗中,便有无数腥臭味扑鼻而来。 邓回被那味道呛得后退两步,倒是江淮经受过长生教的洗礼,反应没那么强烈,只是蹙了蹙眉,回头问道:“邓尚书,你要不在外面等我?” 邓回摆手:“不必,那陈寿突然肯说,也保不齐是有什么猫腻,还是让下官陪同大人一起进去吧。” 江淮见他这么说,也不推拒,叫那侍卫把门彻底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她曾经去过大理寺的监牢,如果说那里是牢房的话,那这里就是地狱。 刚进去的时候是一条颇为宽敞的甬道,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化霜的水滴,有烛台从墙缝里伸出来,光晕不强,但足以照明了,只是那烛苗绰绰摇晃,映出来的黑色细长影实是诡异至极。 拐角处,江淮伸手随意一划,那厚重的墙皮开始噼里啪啦的脱落,抬抬脚,地面上浸满了薄泥,竟是棕红色的。 又到了一处大铁门前,看守的侍卫开锁推门,再往里瞧,江淮实在是有些心骇——左右两侧皆是密闭的铁质牢房,一间挨着一间,每间牢房上方有一个细长方形的拉门,用来说话,下面也有一个,是用来递饭菜的,中间通人的路有些窄,但足以五人并肩。 许是听到有人进来了,两边的罪徒们纷纷靠了过来,隔着牢间的铁门拼命的敲打着,同时凄厉呜咽,放肆哀嚎。 江淮咽了下口水,越走越快,鞋底的血泥噼里啪啦的乱甩,大抵两分钟后,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一直紧随其后的侍卫取出腰间的一大串钥匙,并准确无误的取出一把来要打开那生锈的锁头。 “慢。”江淮伸手示意,随即握住那牢间上方的细长条的拉门栓,往右一推,透着那道小门往里看去。 这刑部的牢房内部设置倒是简单,除了一个铁质的冰冷座位外什么都没有,连个通风的地方也没有,满地的枯草和屎尿。 陈寿此刻褪去光鲜的官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混着脏污和血迹的寝衣,碎裂斑斑,垂着头,头发凌乱,晕厥的坐在铁座上,双手被迫拴在那把手面,两个镣铐勒的极紧,已经入肉里。 “提出来。”江淮道。 侍卫点头:“是。” 邓回松了口气,连忙和江淮出去了。 大牢的审讯室不在牢里,而是牢后的另一栋建筑,那里除去血臭味淡点儿,唯一的好处就是干净,有个能坐的地方。 陈寿被冷水泼醒的时候,已经在审讯室了。 他身处一个与牢房相同大小的屋子里,三面围墙,另一面是倒刺横生的木制竖条栏杆,那面上殷了绿色,怕是涂了毒。 栏杆外,是坐在案前,惬意呷茶的江淮,和一旁坐着的邓回。 浑身狠抖了一个机灵,陈寿缓慢清醒,一双浑浊的眼瞪了瞪,用被拔了指甲的五指撑地坐起,鼻翼下掠过一阵香味,有些陌生。 两秒后,才想起那是肉味。 他转过头,发现脚边放着一个三层木质食盒,混着香气冒着热意,另一侧,还放着一壶上好的齐家老窖的三日浓,贴纸是红色,是二十年的窖藏。 酒香扑鼻而来,陈寿干涩的嗓间终于溢出一股涎水,浸润火辣辣的食道,胃里也开始抽痛起来,他伏了伏身子,转头用腥红的眼对上江淮的视线,嗓音沙哑:“我我招。” 江淮轻轻一笑:“不急,吃了再招。” 陈寿挨不住饥渴,颤抖的伸手掀开那食盒的第一层。 是四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浑圆透香,旁边还放着一双竹筷子。 第二层,是一盘切好的烤鹿腿肉和一盘鹌子水晶脍。 第三层,是一碗白芨猪肺汤和一碟翠玉豆糕。 陈寿饿了这么久,忙不迭的拿起筷子,刚要夹却突然停住了,略带狐疑的看回去。 江淮挑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走过去蹲下,从那两个栏杆间伸手过去,直接拿过一个馒头出来,放嘴里咬了一口,又递回给他。 陈寿暗松了口气,接过馒头便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江淮站起身子,俯视着他风卷残云,满眼漠然。 片刻,缓缓的转过身。 在邓回和一众侍卫的注视下,她微张了张嘴,将方才那一小口馒头吐在掌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1章 审讯 陈寿饿极了,将那食盒里的所有东西都吃个干净,素日在府里最讨厌的翠玉豆糕也连渣都不剩,反而觉得美味至极。 江淮呷了口茶,背着外面投过来的阳光,淡淡道:“陈侍郎,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陈寿盘腿坐下,凝视着腕上陷入肉里的镣铐,情绪低迷:“御侍大人,我招。” 江淮斜眼,亲自摊纸执笔。 陈寿深深地叹了口气,有细微的晶莹从眼眶溢出,道:“我承认,我的确勾结外人私贩活鱼谋利。” 江淮头也不抬:“继续说。” 陈寿交代,他自前年——端和十八年年初,就开始以减低那些渔民的税为条件,低价垄断长安的所有鱼源,再偷运到各州贩卖,赚取中间丰厚的差价,而户部税收账本上的缺漏,也一直是他在矫饰。 江淮咬了咬嘴唇,知道他是旭王一党,裘茂绝对是在这方面受到挟制,户部看似是他说了算,其实在旭王的操控下,已经全部由陈寿做主了。 “除你之外,还有无其余人参与?”江淮沉声问道。 陈寿背脊一停,险些就把钱景春的名字脱口而出,但他知道自己的妻儿还在外面,若是供出去,就都活不了,想了想,艰难摇头。 江淮大抵也猜出来他为什么不愿意说了,停了停,引诱道:“陈寿,皇上没有把你下押到大理寺预审,而是直接就遣到刑部大牢,你知道这件案子有多严重吗?” 陈寿低头,浑身的伤口疼得直哆嗦:“我我知道。” “那你还给我撒谎!”江淮猛地喝道。 陈寿心一惊,又把头往下低了低:“我没撒谎,我就就知道这些。” 江淮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目光灼厉:“你一个小小的从四品侍郎,哪来儿那么大的势力垄断整片码头的鱼源,还瞒的滴水不漏!那可是十七个码头,五百多个捕鱼队,七千多条渔船! 当然钱景春也没这个能力,礼部和吏部向来是六部中油水最少的,江淮主要想挖出来的,是最大的受益方,旭王。 其实别说皇储,就是朝中的大部分公卿都有自己的暗地利润来源,否则光靠皇帝的封赏和俸禄,是真的维持不了一大家子。 就拿江淮来说,她最大的不能见光的收益,即是通州的人头税和夹缝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一年少说也得有个将近二十万的私账。 最大头,私售官职的刺史苟良虽然亲自被自己撅折了,但好歹还有通州盐运使——苍岚在私下给她往上刷钱。 盐业和渔业一向是大汤油水最高的两项业务,更别提苍岚每年给皇帝采办贵物而从少府领到的单账,随便刷一刷,就是数不尽的细钱儿进兜。 但陈寿被逼来逼去,是死活都不肯说。 江淮微蹙了蹙眉,直起身子,轻呼了口气。 她这时候才想明白,那个黑衣人溜进刑部大牢刺杀陈寿是假,来警告他是真,怕是有什么把柄捏在旭王和钱景春手里,才叫他这样以命相护。 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无功,江淮又道:“那你收来的鱼都卖去哪儿了?” 陈寿眨眨眼,觉得胃里有些火辣辣的疼,估计是空腹了太久,猛地一摄入过多的食物导致的,也没太在意,道:“别州。” 江淮有些不耐烦,声音也蓦地提了上来:“我当然知道是别州!我问你具体位置!” 陈寿肩膀一瑟缩,抿了抿春,抬头扫了一眼邓回和那些守在一旁的士兵,不安的摇了摇头。 江淮眼睛轻眯,挥手让其余人下去。 可邓回却怕陈寿耍什么花招,不肯离开,既然陈寿怕在场有细作在,便吩咐人将一张纸和毛笔递给他,叫他写。 陈寿接过,背过身去,执着毛笔想了想,下笔。 只是在写的过程中,咳得厉害。 江淮眉间紧皱,催促道:“快点儿!” 陈寿眼前有些昏,胃里抽搐的厉害,嗓子也像是糊了张纸,呼吸不通畅,鼻腔内呛满了液体,偶然低落在手背上,竟是血。 他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眼睛也悄然瞪大! 江淮竟然在饭里下毒! 是怕自己翻供吗! 陈寿猛地回头,江淮的眼中锋利的如刀,他三下五除二的将写好的纸团起来,不顾一切的塞进嘴里——可恨的是,那人依旧看清了上面的四个字。 洮州。 甘州。 怎么有两个? 还都是陇右道所辖的重点大州? 明白了。 这是陈寿用来保命的手段。 她怕自己杀他,亦或是旭王和钱景春再次下手,便写了一个假的掺在其中。 可惜迟了。 江淮咬咬牙,瞧见鲜血从陈寿的嘴里喷涌而出,连着鼻孔混了满脸,他痛苦的捂着肚子哀哀呻吟,卷曲的手指抵在下颚处,那对眼珠子瞪着她,几乎要蹦出来。 “你” 他呜咽道:“你你不得不得好死” 江淮吮了吮嘴巴,啐了下口水,确定馒头残渣都没了,道:“不知道现在是谁不得好死。” 陈寿临死,终于服软,声音虚若游丝:“我我的家家人” 江淮斜睨着他,冷淡道:“那就得看,你生前给他做了多少事了。” 陈寿绝望的哈了口气,意识陷入永恒的冰冷中,胸腔沉寂,不再起伏,死在了满身的滚血和冷泥里,僵硬如石。 江淮转身,严肃道:“罪徒陈寿,受不住严刑,已于狱中畏罪自裁。” 邓回靠过去,小声问道:“大人,是哪里?” 江淮为难道:“洮州和甘州,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邓回舔舔嘴唇,也是一脸难色:“那怎么办?要分别去查吗?” 江淮没说话,带着他一起往出走,直至踏上那道冷石阶梯,才回头望了望。 那森严的牢狱里,不知掩了所少罪孽,埋了多少冤魂,葬下多少白骨。 留下的,只有一桩桩不为人知的秘辛。 随着时间的流逝,再不复提起。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城的马车上,邓回一直在想陈寿倒卖私鱼售往的到底是洮州还是甘州,这两个州的水源都很匮乏,渔业一直提不上来,所以就都有可能。 闻得对面人久未言语,邓回抬抬头。 江淮抱胸低头,长发用一条穿着散乱白玉的绳子高高吊起,如瀑布般倾泻在脸颊侧,那道视线也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邓回低低道:“大人?” “是洮州。” 江淮突然开口,久未言语,嗓音有些沙哑。 邓回一愣:“什么?” 江淮微抬了抬头,目光冷渗:“真正的贩鱼地点,是洮州。” 邓回分毫不解,也缕不出什么头绪:“为何?” 江淮往后靠了靠,摸了摸左臂上的伤口——昨天刚让崔玥拆了线,将将愈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洮州刺史常密是黎宋的二姐夫。” 邓回怔了怔。 是啊,想要顺利的私运活鱼再放在市场上售卖,上头没有个自己人护着,迟早会露馅。 现在看来流程很明显了。 先是陈寿以降低鱼税为条件,低价垄断长安的鱼源,再接着通过黎宋的手运到洮州,在其二姐夫常密和当地鱼商的掩护下进行大量贩卖,收益在钱景春的手里刷下一层,最后进入旭王的账。 车轮压过一块石头,上下一颠簸,也顺势震清了他的头绪。 看来江淮这次,是要玩个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2章 诱饵 回宫之后,邓回如实相禀,皇帝听完之后,却未立即下令,只是将那张陈寿已经画押了的罪状叠好掷在一旁,道:“朕知道了。” 江淮在一旁打量着他,知道皇帝也怕挖的太深,扯出些不必要的东西。 再者说若是全都拎出来,户部肯定又要大换水,到时候几位皇子各自安排,难免再掀起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皇帝果然也在担心这个,放任不管是不可能,上元节的皇宴上已经掀了那么大的动静,可若是管下去,又怕被人钻空子。 “皇上。”江淮垂眸道,“户部的税账本子也已经被偷运走了。” 皇帝微微抬眼:“哪去了?” 江淮道:“恕微臣无能,没查到。” “罢了。”他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 邓回本想劝几句,却在接触到江淮的视线后又把话给憋了回去,这件事明摆着和旧臣无关,和江家无关,千万别招惹一丁点儿的嫌隙在身才是要紧。 “微臣告退。” “臣告退。” 江淮说完,转身和邓回一齐向殿门走去。 她至少有七成的把握,皇帝会将这件事情交给自己处理,毕竟几位皇子眼下都得尽力避嫌,而朝中之内又只有旧臣两方撇清,这个大旗,非自己无人能抗。 而皇帝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忖。 交给她也未尝不可。 一来,此事与江淮有利无害,若让她去查必定是不遗余力,能够彻查也是好事,若是真的挖到了不该挖的,自己再拦也不迟。 二来,不能让旧臣在朝中扎的太稳,必须把她从朝上支走一段时间。 三来,老四的心思都被她搅混了,是得让他们分开了。 他需要旧臣支撑住朝廷一隅,做独立柱石,但不需要他们插手旁的,尤其是夺嫡。 —————— 奉天府,书房。 黎宋已经整整两个时辰没说话了,一张脸绷的厉害。 黎泾意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片刻,他小心的抽出压在自己父亲手里的那张纸,拿在眼前一看,原是上面是陈寿的最终判决。 漏税不察,结党谋私,处斩首。 府中男丁不论年岁,一律押至南疆服役,其余女眷皆囚在永巷为奴,所剩金银全部充入国库,陈氏其余族人,生世不得入京。 处斩的日子是十月二十七。 而陈寿,还不等斩首,就已经在狱中自裁。 黎泾意蹙蹙眉,道:“父亲,这陈寿一死,就是全无对证了,咱们不就没事了吗?” 黎宋瞟他一眼,道:“没事?你说的倒是轻巧,谁知道他在临死之前都和江淮说了些什么,她又知道些什么,万一陈寿早就吐干净了,我们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额鱼肉,人家操着刀,正悬在这脖子上呢!”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后颈。 黎泾阳微张了下嘴:“父亲,江淮已经把陈寿的供词给皇上看了,若是陈寿已经全都说了,咱们现在不可能安安稳稳在这里坐着的。” 黎宋叹了口气,点了下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皇上现在压着这件事不让江淮去查,说不定是察觉出了什么,害怕事情闹大了,影响旭王。” 黎泾意眼中一惊:“皇上怎么知道幕后主使是旭王?” 黎宋摇摇头,不耐烦道:“为父只是打个比方!皇上现在就是怀疑这件事情会牵扯上某位皇子,所以才隐忍不发,现在朝上立储争议这么大,万一要是出了岔子,又不知道还闹出什么腥风血雨来呢!” 黎泾意面上一闪讪色,点头道:“那父亲现在打算怎么办?” 黎宋道:“钱景春那边已经收手了,这边你二姑夫和洮州的鱼商也都停运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看皇上怎么安排,是查,还是不查,还是彻查。” 说完,他握了握拳,略有不安道:“只是为父怕江淮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她现在至少清楚这私鱼贩售的方向是洮州,我得赶紧给你二姑夫写封信,叫他切勿轻举妄动,一旦打草惊蛇,受牵连的可不只是我。” 黎泾意眼珠一转,低了低身,道:“父亲,依儿子之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主动出击。” 黎宋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即便皇上现在下令让江淮前去洮州调查,那也不过是羊入狼窝而已,父亲不必怕的。”黎泾意淡淡道,“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不如先把她的注意力转开。” “怎么转开?” 黎泾意想了想:“她不是一直盯着这件事吗?那咱们就趁其不备,扎她的尾巴,等她自顾不暇的时候,咱们正好趁机整理那些烂摊子,况且没了她在皇上眼前晃悠,说不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也就过去了。” 黎宋眼睛微微一亮:“怎么扎?” 黎泾意想着,江昭良以他的身份是动不了,江璟更是无处下手,剩下的江歇江檀虽然容易下手,可得逞的几率实在渺茫,周旋一圈,脑海中突然筛选出一个人选来。 他道:“父亲,这件事还得用老二的名字。” “泾阳?”黎宋微微反应过来,“你是要动穆雎?” 黎泾意点头:“父亲,咱们这刀不仅扎在它的尾巴上,更是扎在了旧臣的七寸上,况且,咱们的根本目的不是弄死她,而是把旧臣现在的稳定局面搅乱,搅得越乱越好,这样才能趁势清理后事,泯灭一切证据。” 黎宋盯着他,漆黑的眼珠上下一动,咬牙道:“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倒卖活鱼,谋取私利的这事情他们都有参与,但毕竟真正触犯法律的只有自己和陈寿。 现在陈寿死了,而钱景春不过是他和旭王之间联系的纽带,别提旭王那个高高在上,坐享其成的大主子了。 若真的事发,旭王必不会受大过,钱景春则随意几句就能撇清,跑不了的还是自己,黎泾意说的不错,先下手为强。 后下的手,就等死吧。 他低头思忖片刻,挥了挥手:“你去办吧。” 黎泾意眼中一喜,连连道:“是。” 说着,转身将要离去。 “等一下。”黎宋蓦地叫住他。 黎泾意回头,听自己的父亲风轻云淡道:“他是你的弟弟。” 黎泾意动了动下巴,不屑道:“庶出弟弟。” 黎宋面无表情,一双眼里复杂像是田里的荨麻丛,半晌,遂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出去吧。” 黎泾意挑了下眉,转身出去了。 门口正等着他的随侍小厮道:“少爷,现在怎么办?” 黎泾意歪了下脖子,随着那骨骼的‘咯咯’声响起,冰冷道:“你去太师府告诉穆雎,就说明天早上辰时,黎泾阳约他在城西善缘寺前的第一座十里亭见面。” 小厮低头:“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3章 陷阱 翌日,太师府。 江淮觉得这几日皇上沉默的奇怪,打算去和郭绝,还有特地从通州赶来的苍岚商议一下鱼税的事情,可刚到那扇阔大的红漆府门前,未等上前敲击铜环,就自己猛的打开了。 门内,一个俏皮丫头撑着大片的雪白衣袂飞也似的冲了出来,直挺挺的撞进了自己怀里,连着哎呦了好几声。 江淮把还未完全痊愈的左臂往后一侧,张开右臂轻松的接住穆雎,笑道:“这是去哪儿啊,匆匆忙忙的?” 穆雎小脸跑得通红,却不难发现,素日不喜胭脂水粉的她今日竟破天荒的擦了香粉,还抿了红纸,两片嫩唇在阳光的映衬下万分剔透,艳丽如朱砂。 最关键的是,她居然穿了那件年节太后赏赐的梨白金纹齐胸大袖襦裙,还配了一条精致的玉坠在颈上,这下肌肤更加白皙无瑕了。 江淮记着她因着舍不得穿这条裙子就给收起来了,怎么今日想起来了? 穆雎抿了抿嘴唇,双颊浮上一抹绯红,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其实是要赴黎泾阳的约,索性推开她的手,准备登上备好的马车。 江淮挑眉:“哎?” “君幸。” 门口处,郭凛叫她不要再拦,一双沉寂的眸子目送着那辆乘着穆雎的马车匆匆离去,他身型如山,于冷风中岿然不动,唯独脸色难看,几乎要垂在地上。 江淮往前走了两步,随他往里走去:“灵儿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干什么去啊?” 郭凛目光清冷,语气异样:“我哪儿知道。” 江淮斜睨他一眼,大抵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无非是穆雎又去见黎泾阳了。 她好心没提,但还是为郭凛而感到一丝丝惋惜,若是不顾及任何后果,江淮倒是希望穆雎能和郭大哥在一起,而不是黎泾阳。 可现在看来,穆雎的心思,已经很明确了。 这样也好,至少最初的目的是达到了。 再者,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对那个‘纨绔弟子’的印象也算是彻底改观,略微放心。 两人盛着满腔子的心事到了书房前,江淮把手伏在门板上,刚准备推开。 “君幸。” 郭凛突然叫住她,神情驳杂,用几乎不可察觉的声音道:“我现在后悔,是不是不可能了。” 江淮手指一僵,扭过头去看他。 两人的视线交接,几乎有火星子从中迸射出来。 片刻,江淮又把头转了回去,面色冷凝,眸光深远,一字一句道:“灵儿的心定了,一切都晚了,你什么时候反悔都没有用了。” 郭凛面无表情,眸间巨浪翻滚,而江淮同样冷若冰霜,只字不言。 片刻,门缝里传来郭绝厚重的声音。 “都给老夫进来!” 江淮抬眸,推门而入。 郭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反手关上门,黑漆的木板挡住外面透进来的光,也将他眸中的所有亮点全部遮掩住,一丝不见。 —————— 城西,第一座十里亭。 穆雎乘的那辆马车是黎家派来的,她自然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黎泾阳特地吩咐人来接她的。 等下了车,那马夫驾着车走远了。 穆雎深呼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小心翼翼的坐在亭子里,缩了缩手,静等着那人来。 或许想见的人是黎泾阳,所以就算是等待也觉得过分美好。 她轻闭上眼睛,狭长的睫毛卷翘着,一颤一颤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想着上元节那夜——如黑色画布的长空,无数天灯似星火般在上面肆意的闪耀着,他们两人沐浴在清美的月光下,那一刻,静谧的好像世间唯对方二人。 睁了睁眼,她捧着双颊,眼睛都要亮出星星来,笑容爬上嘴角就不肯下去,挂出一轮弯月,心里,溢满了对他的情意。 这种感觉,和初来长安时对郭凛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甘之如饴,一个是苦不堪言。 两只之区别,仅在于她喜欢上了黎泾阳。 她愿意为了他受苦。 而郭凛,除了痛苦,她感受不到别的。 或许江淮说的不错,她还是没看透自己的心,有时候,退而求其次不是不可以,而是不想,庆幸如今想的透彻,才叫自己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良人。 用力的抻了个懒腰,穆雎仰望着碧澄蓝天,上有燕雀袭过,化开薄云。留下一道难以捕捉的痕迹。 她曾说过想通了就会回去西昌,看来也是时候了。 只是,怎么叫她等这么久啊。 突然! 身侧的树丛里有人影悄然闪过! 穆雎一愣,瞳孔微微放大,疑惑的往来时的路瞟了瞟,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这会儿四处萧瑟,空无一人,就算是最近的善缘寺也要一小段路程。 她眉间微蹙,试探性的唤道:“黎泾阳?是你吗?” 无人回应。 穆雎不敢再坐回亭子里,站在那条宽阔的官道上,紧张道:“黎泾阳!你别吓我!” 依旧无人。 身后再一次掠过阵疾风,顺势掀起她的裙摆。 穆雎下意识的转身,可视线内除了两侧的高耸树木,毫无人影。 终于,肩上被人点了点。 穆雎微松了口气,以为是黎泾阳,可当她转过身,希望再一次落空。 她眸子颤动,恐惧从其中蔓延出来。 与此同时,一双手从她的脖颈侧伸过去,以迅雷之势捂住她的嘴巴! 穆雎没反应过来,瞬间呛了一鼻子的古怪气味,还不等挣扎,意识便飞快迷离,最后漾出一丝光亮,转为无尽的黑暗。 关河瞧着地上的人,那大白衣裙流觞四处,像极了入秋分落成堆的梨花。 —— 傍晚,郭凛敲开了奉天府的门,黎泾阳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是情敌见面,两人素来是各看不顺眼。 黎泾阳不知道他这天都黑了还来这里做什么,刚要开口相问,就听郭凛厉声质问道:“你把灵儿带到哪里去了!” 黎泾阳被问的一怔,旋即蹙起眉头:“灵儿?我带她什么?” 郭凛深吸了口气,这么晚了穆雎还没回府,他心急如焚,一把揪住黎泾阳的领口,狠命道:“我问你,你把灵儿带哪儿去了!整整一天了!她还没回来!” 黎泾阳也颇有怒意,一把推开他的手,目光灼然:“你在胡说些什么!” 郭凛吼道:“你昨天下午不是派人去我家府里,说今早约她在十里亭见面吗!” 黎泾阳脱口而道:“我没有!” 话音落了,两人都愣了。 几秒后。 一个跑回太师府,一个怒意勃发的冲向水影堂——黎泾意的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4章 逆风 水影堂。 房门被黎泾阳几乎踹碎。 黎泾意和关河正在屋子里面下棋,棋盘上分布均匀的黑白子被震得掉落,他不快的转过头去,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 “泾阳?你这是做什么?”他悠哉道。 黎泾阳伫立在门口,木屑灰飞间,露出那张怒意满盈的俊脸,他疾步上前,眸间溢出的盛火也扑面而来,势必要将那两人燃烧殆尽。 黑袍下的关河奸邪一笑,左肘撑着木椅的把手想要起身,却见黎泾阳右手一抬,那净白的掌心不知蕴了多少蛮横之力,几乎是刮着劲风强压而下,触在身上,仿佛泰山扛肩,竟硬生生的把他给按了回去! 同时,那股力怎么也卸不掉,顺着手臂迅速蔓延至盆骨! 关河疼的闷哼,脸上的伤疤微微一颤,只听清晰一声碎裂,屁股下的那张木椅面居然裂开了,四条木腿一起折断,他轰的跌坐在地,呕了口血出来。 望着那滩殷红的鲜血,关河呆愣的忘记起身。 他没想到,黎泾阳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自己连半招都抵不过! 对面坐着的黎泾意也一瞬收拢了笑容,看着自己二弟的表情也多有凝滞,他漆黑的眼珠上下一骨碌,不安的咽了咽口水,道:“老二!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还挪着椅子往后两下。 他也没料到这么多年,黎泾阳竟是一直在掩饰,本以为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傍身,现下看来,他的武功根本不亚于贺子沉! 黎泾意想着,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原来父亲这么多年也并未对他完全置之不理,这身好功夫可不像是随意一个师父就能教的。 难不成,父亲是真的在用他来作为自己的替代品,以防自己一直无所建树吗?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黎泾阳已经近在咫尺,他眸底溢冷,一把将那其棋盘掀翻,无数棋子打在脸上,黎泾意不住的眨眼。 “你把穆雎弄哪儿去了?”他问道。 黎泾意不知道这小子在冲动之下会不会对自己动手,也没敢多兜弯子,瞟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关河,窃笑道:“穆雎丢了,你该问他,你问他把你的宝贝未婚妻给弄到哪里去了。” 关河还没反应过来,领子便已经被黎泾阳拽在手中,往前一带,他头上的黑袍帽子落下,在清冷的月光映衬下露出那半张被滚油浇过的脸颊,狰狞道:“二公子别急啊,她死不了。” 黎泾阳的脸因着升腾的怒意而变得通红,手指也越来越用力:“果真是你们!” 关河攥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幸灾乐祸道:“就是我们,二公子想把我们怎么样?” 黎泾阳的眼角好像有银光掠过,拽着他领口的手一松,一翻,把住他的脑袋顺势按在那棋子散落的桌上! ‘咣’的一声,那桌面裂出一道细缝,有滚热的血蜿蜒而出,滴答滴答的往下淌,溅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可怖的花来。 关河眼前一黑,耳边刺鸣不断。 黎泾阳并未罢手,腾出的左手把住那个茶盖子用力一扣,拾起一片碎片抵在他的脖颈之下,不断用力:“说,把她藏哪儿了?” 关河本身就是要报那夜的仇,再加上他知道黎泾阳在自己说出穆雎藏身地之前是绝对不会动手的,遂开始嘴硬起来:“我就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话音落了,下巴掠过一阵凉意,有血溅在眼里。 关河一声不吭,两只眼睛瞪着他,看样子是死活不肯松口了。 就在黎泾阳再要动手的时候,一旁的黎泾意觉得差不多了,握住他的手腕,道:“老二,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黎泾阳斜睨着他:“在哪儿?” “已经被我卖去花楼了!” 掌下的关河突然放肆大笑,那尖利的声音像是把刺刀,一下一下的割锉着黎泾阳的神经,他微低了低头,声音变得沙哑:“你说什么?” 关河丝毫不肯收敛,下巴的伤口一颤一颤的,隐露白骨:“被我卖了!现在怕是不知在谁的胯下承欢呢!啊哈哈哈——” “找死!” 黎泾阳眼底腥红,一拳打在他的后脊上,直叫他又呕出几口血来,因脸是按在桌上的,那涌出来的血又呛回鼻腔。 “老二!” 黎泾意说着,眼底渗笑:“她在城东贫民区的妓馆里,你要是再不去,她一个小小女子,怕是真的” 话没说完,那人已经如暴风般卷了出去。 桌上的关河无力的躺倒在地,一边笑着一边往外吐着血水,黎泾意斜瞟着他,淡淡道:“还能挺得住吗?” 关河从袖子里抖出一颗药丸来塞进嘴里,不过十秒,浑身仿佛又注满了力气,他在一片狼藉中坐起身,伸手捂住下巴上的伤口,含糊笑道:“当然扛得住。” 黎泾意挺了挺胸口,望着那晃得嘎吱嘎吱的房门,道:“那就走吧。” 关河盯着自己的脚下沾着的那片叶子,片刻,取下来在掌中碾碎,道:“走吧。” —————— 刚推开奉天府的门,黎泾阳还没奔出两步,便和赶来的江淮并郭凛碰上,他咬牙,将方才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穆雎被卖到贫民区妓馆的事。 郭凛听完之后,恨不得直接把黎泾意和关河千刀万剐,遂道:“那里肯定埋伏了不少人,还是赶快联系陆颜冬,叫她调禁军过去救灵儿。” “不行。” 江淮却拦住他,眼中闪烁着理智的光芒:“这件事情不能闹大了,要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穆家二小姐被卖到了贫民区的妓馆里,便是她未失身,又有几人能信呢?况且陆颜冬又怎会派军。” 郭凛眉间紧皱:“那怎么办?” “现在通知师父或是兽王楼的人是肯定来不及了。”江淮眼珠一转,恍然抬头,指着黎泾阳说道,“他们若是真的想至灵儿于死地,不可能告诉你她藏在哪儿了,对灵儿动手,相当于与穆家结梁子,他们不会那么愚蠢。” 黎泾阳浑身一抖,有冷汗自后脊滑落,呢喃道:“对,对。” 江淮喊道:“还不快走!” 黎泾阳咬牙点头,飞快从府里提出三匹马来,翻身而上,闪电般的向城东的方向奔去! 郭凛也转过脑筋来,望着他的背影,眸中多了一丝异样的厌恶。 江淮喝了一声,也骑马跟上。 郭凛攥着那马缰,胸口起伏的厉害,片刻上马,奔袭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5章 城东 城东本就是长安人口最稀少的地方,各种环境条件也一直跟不上去,贫民区更是如此,那里囊括了七条长街,每一条都萧索的不像样。 江淮自打十二岁从大燕回到长安,整整七年,都不知道这长安城里竟有如此荒凉的地方,老远一看,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个一堆的靠在一起喝劣酒取暖,他们面目黢黑,衣衫棉絮四飞,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片坟场。 据说这里本来也是一处较为繁华的路段,从街道两侧的商铺残骸就能看出来,彼时深夜,那落了灰烬的大红灯笼随着冷风摇着,破纸散抖,好容易映了月光,却平添诡异。 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那些百姓纷纷苏醒,昏花的双眼在看到这三人衣着不菲后,都亮出一丝光来,蠢蠢欲动。 江淮蹙眉,这里一共有七条街,每条街都有好几家挂着粉丝绦在门上的妓馆,若是一家一家找下去怕是他们再不敢动穆雎,也得出点儿事。 三人迅速商量,随即分开搜寻。 黎泾阳翻身下了马,扯着缰绳一家一家的寻过去。 这个场景,让他再次想起了去年中秋的那次。 此刻愤怒消退,冰冷的不安环绕周身,心都是微颤的。 一次次的把那干裂的门踢开,一次次的将里面的不堪入目场景映入眼中,一次次的提心吊胆,又一次次的舒了口长气,接着一次次的陷入迷茫。 理智被逐渐撕碎。 连着寻了两条街,黎泾阳停在那个十字路口,清冷的月光压在身上,几乎要压弯了他的腿,低头瞧着自己的靴子,上面被薄雪浸湿,还染了淤泥。 等下! 淤泥! 黎泾阳记着,他去对峙黎泾意和关河的时候,关河的脚底就沾了一片混着泥雪的枯叶子,那并不是普通的叶子,之所以吸引了他的视线,是因为那叶子的形状为宽菱形,中间还有着一个夹口,边缘是密麻的锯齿——回魂林独一无二的高苍树的叶子。 忽然一个激灵,他望着城东门的方向,凌身上马,飞驰而去。 出了几乎与世隔绝的贫民区,人群逐渐变得密集起来,他骑着马破风而上,到了城门下,直接亮明身份,那守城兵也不多言语,直接放行。 黎泾阳大喝一声,胯下的马几乎是踏空而行,飞快的向西边跑去,不到一刻钟,就蹄疾到了城西外的那片枯林,他下了马,飞一般的向里面跑去。 直至到了回魂林的边缘。 望着那三四人高的高苍树,半掩在雪地淤泥里的枯叶证实了他的想法是对的,刚要再往里走,身后突然传来郭凛的声音。 他回头,那人道:“我一直在后面喊你!你怎么跑这边儿来了!” 黎泾阳顾不得这些,道:“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总之灵儿肯定被他们藏在回魂林里了,这里面有不少猎户临时搭建的草屋,就是太隐秘了。” 郭凛蹙眉,伸手一指:“这回咱们一起找,林子里肯定有埋伏,分开太危险了。” 黎泾阳点了点头,侧瞟一眼:“江淮呢?” “没来得及告诉她。”郭凛阔步向前,“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找不到咱们自然会想办法的。” 黎泾阳无声的望了一眼,随即快步跟上郭凛的脚步。 两人在这阴森骇人的林子里越走越深,最后那些高苍树几乎把头顶的月光全全挡住,视线范围也开始逐渐缩减,但庆幸的是,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伏击。 但埋伏有且肯定有,但看情况不在路上,而是在穆雎的藏身处。 陷阱要设在诱饵的临近处。 大抵是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片较为宽敞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倚着树根搭建的不大不小的木屋! 黎泾阳目光一凛,飞快的瞟向四处,这里的树木有被剐蹭过的痕迹,而且地上的脚步痕迹也十分凌乱,一看就是布了埋伏在四周,但黎泾意和关河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跳,所以干脆也不遮掩。 “别碰我——” “滚开——” “救命——” 木屋里传来几声尖鸣,是穆雎。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木屋前,门被不堪一击的踹开,木屑崩裂四溅,其中还混杂着几根钉子,一瞬刮坏了郭凛的衣摆。 他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空间较大,除去两个结着冰碴的草垛外什么都没有。 而此刻,穆雎衣衫残破,大片的雪白玉背暴漏在空气中,浑圆的肩头上有着一道险些见骨的刀痕,鲜血浸染了她的发,大片的殷红中,那双素来灵动的眼神枯寂着,充斥着绝望和恐惧,干裂唇间,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叫刺入脑海,几乎要把郭凛的理智扼杀。 而关河那双邪恶的手还游走在穆雎的背上,倒在泥雪里的女孩厌弃的的躲着,却又被那锋利的指甲划伤了肌肤,滚出滴滴红珠来。 郭凛的脑袋差点炸掉,关河却趁着这两人呆愣的一瞬间,从旁边开好的木板裂缝中逃走了。 穆雎本来跌倒在地,此时见到这两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凝血的膝盖一顶,拢着胸口撕碎的衣衫踉跄着起身冲了过来,那来时还雪白的衣袂此刻看上去红的刺眼。 郭凛飞速脱下自己的外衫,刚要往前递,却见那个惊慌无措的女孩在第一时间,扑进了身旁人的怀里。 心,一瞬枯死。 复杂的看了那人一眼,他直接把衣衫扔过去,道了一声‘照顾好灵儿’,随即便利箭般的冲了出去追逐天杀的关河! 黎泾阳伫立在原地,浑身僵直,意识有一瞬的放空,听到郭凛的话后才缓过神来,他颤抖着把那件外衫拢在穆雎的身上,双臂如铜墙般将她搂在怀里,大掌扣着她的发丝,哑声道:“别怕,我在这儿。” 尖刀割肉都没落下一滴眼泪的女孩,仅此时刻,放声恸哭,声音悲喜交杂,带着刺人心窝的委屈和怜惜,于清冷的夜中传入黎泾阳的耳朵。 她被踩得青紫的手指紧紧的抓着黎泾阳的衣服,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嗓子已是声嘶力竭过后的破败,哽咽不止:“黎泾阳我好害怕啊。” 黎泾阳眼睛轻眨,已有晶润染上睫毛,他心里的怒火快要将这间木屋子燃烧殆尽,恨不得直接将关河剥皮抽筋,鞭尸泄愤。 但现在要紧的,还是安抚穆雎的情绪。 他飞快的查看了一眼穆雎身上的伤口,还好没有什么生命威胁,直接打横将她抱起,刚准备往外走,一个回身,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关家日月堂的人。 黎泾阳双眸刹那瞪大,转身直接将穆雎抛掷在了那松散的草垛之上,右手打横力抓,一瞬从那墙板上扯出一个半身高的木刺来,脚步将迈,却见地上那混着稻草的泥雪间,两条带着铁刺的锁链猛地破出,一前一后夹住他的双腿,再一扯,皮肉猛地豁开,有清晰的骨裂声传来! “黎泾阳!” 穆雎红眼尖叫道。 与此同时,那木屋的关河逃走的缝隙外,黎泾意弓着身子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 黎泾阳几乎要被腿上的疼痛淹没意识,腥红的眸子死咬着盯着走进来的自家大哥,那一抹带着讽刺的笑容一下子点醒了他。 原来。 从始至终。 黎泾意的目标就是自己。 穆雎,不过是个诱饵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6章 目的 黎泾意挥手,叫日月堂的人先四处埋伏,只叫关卿——日月堂宗主,关河之父在场相陪。 冰冷的月光从外面打进来,倾洒在黎泾阳的身子上。 彼时他的双腿将近废了,皮肉的伤口还好说,为难的是腿骨也已经被那锁链上的铁刺给打碎了,休说是日后行走,怕是站立,或是体会只觉都是难题。 穆雎嘶喊着流泪,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搂住他的身子,捧着他惨白的脸颊,手和心同时在颤抖,声音也虚的厉害:“泾阳?泾阳?” “泾阳?” 黎泾意肆意嘲讽:“灵儿姑娘的称呼还真是亲密啊。” 穆雎扶着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膝盖被地上的铁链硌的青紫也浑然不顾,只是指着黎泾意的鼻子痛喊道:“你!你若是不放我们离开!我父亲和郭太师不会放过你的!” 黎泾意向前一步,穆雎下意识的把转身护住黎泾阳的身子,孱弱的肩头上下抖动着,便是害怕也不退后分毫半步:“你想做什么!” 黎泾意一脚踹开她,扯过黎泾阳的领子就把他拽到眼前,那张长安第一俊美的面容现下看来竟是那么的可笑可悲。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被废了双腿。 站不起来的人,在长安,就不算是人。 想想郭太师。 他可是一朝太师啊。 被困在那木轮椅中,说直白些,就是等死。 朝廷上,根本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穆雎抓着黎泾意的衣袖,眼底蹦出恨意来,指甲也片片开裂,指责道:“黎泾意!你若是杀了他,就不怕黎宋找你算账吗!” 黎泾意不屑的看着她,一巴掌将其扇到一旁,站起身居高临下道:“父亲为了他找我算账?真是笑话!” 说着,一脚踹在黎泾阳的脸上,顿时有血从那薄薄的唇瓣中涌出。 他道:“若不是他成日和你纠缠在一起,和长信旧臣不清不楚!父亲怎么在旭王面前受尽了猜忌和羞辱!” 穆雎眼中一动,狠命的扑过去推开他的腿,将黎泾阳开始发冷的身子拢在怀里,发丝凌乱,尖叫道:“黎泾意!你就是个混蛋!” 黎泾意咯咯一笑,声音寒渗:“我是混蛋?对,我就是混蛋。” 这不是他第一次下手。 自幼时起,他一直想让黎泾阳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 那是父亲的生辰,端和七年四月初二。 彼时,黎泾阳刚满八岁,而穆雎也差半年就满六岁。 穆家人前来为父亲贺寿,宴上,黎泾阳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展现的淋漓尽致,小小年岁,谈吐行事都要比大人还要机灵,又从车轮下救了穆雎一命,穆伯母欣喜,许了亲事,使得他一时间名扬长安城。 当时,十岁的黎泾意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嫉妒心有这么强。 他在寒冷的冬天,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推进了宽井里,本以为其必死无疑,谁知道这小子命大,居然又被救了上来。 高烧三天不退,痊愈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一提起他,想到的词,逐渐变成了现在长安百姓人口相传的纨绔,放浪,不学无术,无用膏粱。 再然后,父亲选择扶持旭王,旭王一向忌讳长信旧臣,那么黎穆两家的婚事就变成了横插在父亲心里的一个倒刺,一个不知随时会爆发的导火索,因着这个,黎泾阳便更加不受宠爱了,久而久之成了现在的万人嫌。 现在回想,原来他不是江郎才尽,仲永伤才。 一切自甘堕落的矫饰下,是一颗想要明哲保身的心。 泾阳啊泾阳。 你还真是瞒天过海,骗的大哥好苦啊。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就算父亲反悔想要培养你,一个瘸子,又能有什么明晰的未来呢? 娶穆雎? 算了吧,经历过这三番五次的险境,穆家人那么护短,怎么可能继续对你放心,依旧把穆雎交给你呢? 不错,他今日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嘴上说的——转移江淮视线,打乱旧臣局势,他设套,丝毫不顾及的说,就是为了弄倒黎泾阳。 去年中秋节没成功,这次倒是终于得手了。 对穆雎下手? 呵,那是不要命了。 还好现在,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黎泾意俯身望着那个倒在脏泥里的人,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兴奋溢满胸腔,仰头笑了两声,道:“二弟,看在你我都是黎家孩子的份上,大哥饶你一命,反正你这腿也废了,活着,比死了更有趣儿不是吗?” 黎泾阳强撑着意识,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他拳头紧攥着,砸的地上的雪泥溅在脸上,脑海中,有密麻的疼痛四处偷袭,将他的一切搬空。 “黎泾意。” 他的声音像是秋尽后的枯叶,被人踩碎,破败不堪:“你我随便随便你处置。” 说着,他抓住穆雎僵冷淤伤的小手,咳着又涌出了一口血,断断续续道:“你把灵儿给我送回太师府去。” 穆雎泪珠坠地,反握住他的手,不停的摇头哭喊道:“我不走!我不走!”说着,低身搂着他颤抖的身子,哀哀道,“你别说话了,我求求你别说话了。” 黎泾阳微呼了呼气,渗血的眸子紧盯着黎泾意。 那人挑挑眉,他自然也没想对穆雎下手,踩过他摊在地上的手指,于‘咯咯’的碎骨声中,准备带着日月堂的人离开。 “大公子。” 久未开口,一直作壁上观的关卿突然叫住他,道:“您就这样放过他吗?” 黎泾意闻言蹙眉,转身望着他眼中的阴郁,恍然知道他要做什么,问道:“关宗主,他现在生不如死,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关卿上前一步,漆黑的衣袍在冷夜中猎猎作响,隐忍着怒火攥了攥拳:“我的二儿子关河,那可是被浇了一脸的热油啊!你的仇报了,我的仇,我们关家的仇,可还没报呢!” 黎泾意眼中的神色微微凝重了些,往前走了两步,鞋底碾着屋地的血泥,发出黏腻的声音,他道:“那你想怎样?” 关卿低头,视线无声的掠过黎泾阳,蓦地阴鸷开口:“叫他留一只手在这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7章 断手 黎泾意的面色从无情转为窃喜,淡淡笑道:“宗主请便。” 穆雎眼中惊骇,消瘦的身子挡在黎泾阳的身前,双臂张开:“不行!我不许你伤害她!” 关卿眉间一皱,直接伸过右手掐过她的脖子,往自己身前一带,随即左臂的袖子一抖,一柄锋利的小刀落入掌心,冰冷的抵在穆雎的脸上。 黎泾阳激动的剧烈咳嗽,硬撑着身体,唇瓣裂开出血,低低道:“别别伤害她我剁我剁” 穆雎的脖颈被掐的青紫,可身子仍是不管不顾的往前挣脱,关卿的那把小刀在她嫩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印记。 黎泾意冷哼一声,叫外面其中一个黑衣人递了把长刀过来,直接掷在地上,那刀锋和地面相撞,剜出一个裂缝来。 关卿的五指逐渐用力,穆雎的脸已经开始憋的泛红,她眼瞧着黎泾阳为了自己强行拖着身体去够那柄长刀,呜咽的哭着:“别别” 黎泾阳的耳边像是蒙了一层布,因着失血过多有些听不清了,只是固执的伸着胳膊攥住那柄刀,那刀柄很凉,上面结了一层冰霜。 关卿见他拿起来比划,不满道:“剁右手!” 黎泾阳动作一顿,又把那柄刀换到左手,右臂无力的摊在地上,刀刃抵在腕处,他抬了抬眼,眸子漫出一丝细红。 关卿眸光不快,喝道:“再往上!” 黎泾阳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尽了,意识也开始迷离起来,他费力的往上拿了拿,听到关卿道:“给我剁!” 一旁的黎泾意抱胸斜靠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悠哉道:“老二,你就认了吧,欠债总是要还的。” 穆雎的心整个悬起,她不顾那个近在咫尺的刀尖儿,哭喊的嗓子都哑了:“不要!泾阳不要!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关卿眼睛一红,抬手猛地一扎! “啊——” 穆雎疼的浑身一抖,那柄小刀已经不偏不倚的扎进了她瘦弱的肩膀里,几乎没柄而入! 立刻有血从伤口处肆意涌出,把她本就染的鲜红的衣袂又添一抹艳色。 “你别动她!” 黎泾阳眼睛刹那瞪大,撑着双臂一个猛劲儿要起,身后的黎泾意却又狠踹了他一脚,将他整个踹翻,喝道:“不想让她死,就快剁!” 双腿上的伤口疼的黎泾阳几乎咬碎牙齿,大滴冷汗自额间滑落,流进腥红的眼里,他气息散乱,似马上就会殒命一般。 布满脏泥薄雪的地面上,他再次伸手执起那柄长刀。 黎泾阳抬头和关卿对视一眼,嘴唇紧抿,利落一挥! “泾阳!” 穆雎尖声嘶喊道:“不要——” 刀起,刀落。 那只要耍十八路北斗花枪的右手,就这样伴随着喷涌的鲜血,彻底的,与自己的主人分离! 关卿的手,也在他落刀的一瞬间松开了,同时,将那柄没入肩膀的小刀直接拔出。 穆雎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楚了,她绝望的跌坐在地,膝盖添新伤,她浑噩的看着地上那只还带有余温的断手,嘴唇抖颤不停,半张着吞下一颗又一颗泪珠。 “泾泾阳”她声音如断弦。 黎泾意鄙夷一笑,转身离开了。 关卿拾起地上那柄长刀,居高临下的看着生息将尽的黎泾阳,眸光突然严肃起来,语气一变,道:“黎泾阳,你比你大哥更像一个男人。” 说着,阔步离开。 黎泾阳的视线逐渐缩小,最后只剩下那一条细缝,他费力的呼吸着,胸口像是有块大石挤压,用尽浑身力气转过身,他仰视着那干净的屋顶,低低的唤了一句:“灵灵儿” 那个女孩缓过神,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 她泪如雨下,一张小脸再也露不出素日的亲切笑容,慌张的扯下自己的裙角,帮他把断手的伤口捂住,不叫它再往出涌血,恸哭道:“你怎么那么傻啊!他不敢杀我的!” 黎泾阳狼狈的扯出一抹笑来,伸出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脸颊,指尖爱惜的掠过那道极浅的伤口,轻声道:“我我害怕啊若是能用一只手换你今日的安危我总是心甘情愿。” 穆雎摇摇头,泪珠从睫毛上摔在他的脸上,心中空茫一片:“我不要你心甘情愿,我不要!” 黎泾阳极慢的眨了下眼睛,那份爱意终于涌上心口,从那浸满血迹的嘴里,缓缓的诉出:“灵儿这二十一年我过得一直浑浑噩噩你那日问我有什么志向其实你就是我余生的志向这二十一年太值得等。” 穆雎攥着他的左手,慌乱道:“我去我去叫人来救你!” 黎泾阳拦住她,又咳了两口血出来,眉间无力的蹙着:“你身上血味这么重林里猛禽居多还是等到早上你再走记得带上那只手遇到猛兽你就扔出去然后快跑。” 穆雎落泪不停,狠命的搂着他的身子,绝望的仰头哭喊道:“你别说话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黎泾阳双眼放空,唇角却勾起一抹微笑,随时可能被死亡的铁索摄走,他极轻极轻的说道:“大哥是冲我来的是我三番五次连累了你等我走了这门婚事就取消嫁给郭凛我知道你喜欢他我放心本来我也是配不上你。” “我不嫁!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穆雎喊的嗓子出血,贴着他的脸颊呜咽细哭,泪水和血混成一团:“你不能死!我们还要成亲呢!我们一起回西昌,一起经营马场!你这么优秀,是我配不上你!你千万别死!我好害怕!我害怕!” “别怕。” 黎泾阳轻轻的闭上眼睛,叹道:“灵儿只可惜没能娶你做妻。” 说完,最后一口热气自胸口荡出,意识逐渐涣散。 迷离中,他的耳边斥满了穆雎的哭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再然后,有纷乱的脚步声涌进木屋,还有争吵声,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陷入黑冷空间的最后一秒,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嘴里。 好苦。 真的好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8章 定心 这一觉睡得实在漫长,脑袋都有些沉了。 黎泾阳疲惫的睁了睁眼,视线内的那片白雾消散,露出一张大脸来。 是个女子。 是个眉目流转间都狼性四射的女子。 而且,细看下去,她的瞳孔居然是暗红色的,隐现波纹。 一个激灵,他彻底清醒。 与此同时,周身的伤口也随着他一起苏醒,密麻的痛楚像是锁链一般攀上他的四肢百骸,透入骨髓里一丝不饶的研磨着,难忍的厉害。 饮半城也挑眉起身,漫不经心道:“醒了?” 黎泾阳想要说话,一张嘴却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嗓子里面干涩得紧,好像吃了半碗沙子似的,又痒又疼。 饮半城双指一按他的脖颈,淡淡道:“醒了就好。” 黎泾阳仰了仰下巴,干裂的唇瓣微微一张,只剩气声:“我这是在哪儿?” “太师府。” 饮半城拍了拍巴掌,惊醒了一旁趴在茶案上的那个白裙女孩。 穆雎也悄然转醒,困倦的揉了揉眼睛。 饮半城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往出走:“你的心上人没事了。”说完,轻轻的合上了房门。 穆雎的心一瞬提起,在触及到榻上那人温和的视线时,大眼睛里的云雾终于汇聚成一滴滴泪水,无声滑落。 她忙不迭的扑过去,冰凉的小手捧着他的脸,焦急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腿还有没有知觉!” 黎泾阳瞧见她眼底的乌青——没日没夜照料下的憔悴,心疼的说道:“没事,你肩膀的伤口还疼不疼?” 穆雎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看着她那苦涩的泪水滚在唇上,黎泾阳眸光漾出大片怜惜,从被子下抽出右手想要帮其拭去,却突然忘了,自己的右手已经没了。 那强劲的小臂前端,用纱布包缠,是平的。 眉梢一蹙,黎泾阳怕她担心,便打趣道:“灵儿,你看我这刀法是不是挺工整。” 穆雎抿唇,更是满心的愧疚和痛惜,哽咽道:“还还疼不疼?” 黎泾阳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低低道:“只要你平安无事,再疼也无妨。” 穆雎眨眨眼,再次落泪。 “黎泾阳!” 突然,门外传来郭凛的怒吼声。 再然后,有争执声紧随其后。 黎泾阳费力的转过头,却见郭凛推门而入,似狂风一般卷在自己眼前,满脸怒火晕染,连眸子都是红的! 他二话没说,直接揪住自己的领子,往上一带! 腿上的伤口刹那间崩开,殷染了身下的褥子,他痛的呲牙,脸色寸寸变白。 “因为你!灵儿三番五次落入险境!这次还受了这么重的伤!”郭凛怒喝道,“现在你醒了!就给我滚出去!” “老大!” 穆青柠拄着拐杖伴着一群人也的用了进来,她抓着郭凛的手腕,焦急的喊道:“老大!老大你快松手!” 郭瑾也拽着他的衣角,喊道:“大哥!小心黎哥哥的伤口!” 郭凛怒哼:“黎哥哥?什么狗屁黎哥哥!要不是他!灵儿能被抓走吗!要不是他!灵儿能受这么重的伤吗!”说着,往上又是一提! 黎泾阳寝衣的领口被一下扯碎! 此刻的郭凛,就像是江淮遇险那夜的江璟。 穆雎方才被挤开,这会儿看到那锦被上染得血,心下急如火焚,上前不管不顾的推开郭凛,力道之大,还真的把他给推开了! “凛表哥!” 郭凛一个踉跄,不可置信的看着穆雎。 穆雎也愣了一瞬,旋即忙扶住黎泾阳摇晃的身子,气喘吁吁的问道:“没事吧?” 黎泾阳浑身都好像散了架子,有冷意混着僵麻爬上双腿,不过还好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所以除了疼以外,没什么大碍。 穆雎转过头,眸中漫出一抹埋怨,似一柄利剑穿过郭凛的心,留下一个无法填补的血窟窿,冷风打过,浑身抖了个激灵。 他自嘲苦笑,现如今是终于品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穆雎的那颗心,真的不在自己身上了。 明明是该万分轻松的,可他却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像是被活剐一般。 穆青柠悄无声息的抹去眼角的凝泪,气得拍他的背:“你还不快出去!胡闹什么!” 郭凛已经无力攥拳,转身离去。 门口,和赶来的江淮,饮半城二人对视一眼,侧身走开。 那飞扬的衣袂角上镶嵌了铁片,打在手背上划出一道红印子来,江淮疼的一呲牙,转头看着那个罪魁祸首,目光微沉,却是无奈一叹:“该,活该。” 饮半城在一旁偷着笑了笑,和她一起走过去。 穆雎见到饮半城,忙哀求道:“饮祭司,你快看看他的腿。” 饮半城斜睨了一眼,淡淡道:“无妨。” 穆雎为难的搅了搅手:“你再再帮他看看求你了。” 饮半城瞧着她的样子,遂道:“也罢。” 说着,掀开那张殷透鲜血的被子,瞧着黎泾阳的双腿——已经用夹板处理好了,用白布缠的结实,方才被郭凛一弄,又流血了。 “饮祭司,黎哥哥还能站起来吗?”郭瑾在一旁小心问道。 饮半城利落的放下被子,道:“算这小子命好,只是骨裂,没彻底断了,日后只要恢复得好,没什么大问题。” 穆雎闻言,算是稍稍放心。 穆青柠在一旁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啊?” 江淮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黎家算是回不去了,一直住在太师府,又和郭凛互相看不对眼,索性道:“我已经叫高伦备好了,明日就让黎泾阳搬去我二哥那柳相庐住,等伤好了再说。” 黎泾阳闻言,眼中颇为感慨的说道:“多谢你了。” “多谢?”饮半城戏谑笑道,“你要谢她的地方多的是了,你可知道她可是把自己的” “闭上你的嘴。”江淮瞟眼,打断道。 饮半城一挑眉,傲然转头离去。 江淮‘啧’了一声,却被旁边的穆雎拽了拽袖子,低头,对上她试探性的视线,委屈小声道:“我也搬过去。” 穆青柠哪里肯,这穆雎大姑娘家,清清白白的,虽然和黎泾阳有婚约在身,但毕竟还未成亲,六礼也未行,传出去也不像话。 穆雎被教训一通,红着脸咬牙:“不管,我就是要搬,姑妈若是拦着,那那我和黎泾阳现在就在你面前行六礼!” “咳咳” 黎泾阳闻言一惊,忙哭笑不得的拦住她:“灵儿,我没事,不需要你照顾。” 穆青柠也是被她这份倔劲儿气的忍俊不禁,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这般倔强,才有了这几十年和郭绝的厮守,虽然她心里还是向着自家大儿子,可经过这么多事,也看出来黎家这二小子对灵儿的确是真心实意,索性挥手道:“罢了,搬就搬,谁敢说闲话,老娘撕烂他的嘴!”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欢畅的笑了起来。 江淮笑道:“伯母不愧出身西昌,厉害。” 穆青柠以帕捂嘴,揉了揉她的肩膀,扬声道:“那是,否则怎能降住你郭伯父呢!” 又是一波笑声涌来,彻底将屋内的气氛推得欢快了些。 江淮低头看了一眼穆雎,她也报以感激的目光,微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9章 设计 等出了房门,饮半城正在那里抱胸等着她。 江淮也不打算对自己方才叫她住口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只是道:“他的伤没事吧。” “当然没事。” 饮半城跟着她往出走,摊手不屑道:“只要是人没死透,就没有那广陵仙丹从阎王爷手里拽不回来的命,你还真是大方,竟舍得把自己的救命药给他吃了,现下还剩不到七颗了吧。” 江淮淡淡道:“我那是为了灵儿,若只是黎泾阳,你以为我舍得。” “行,你大方。”饮半城说完,掰着手指边说边笑,“你体内的尸寒之气每四年就会大势发作一次,每次最少吃一颗,那就是还有不到三十年的活头,再算上我种在你体内的那条九筋蛊,就算你能活三十年” “啰嗦。”江淮不耐烦的打断她,问道,“我问你,黎泾阳的腿还能不能恢复了?” 饮半城白了她一眼,道:“得亏他底子好,这腿再养个三两个月,就能站起来重新行走了,只是那手,废了。” 江淮听了,点点头。 饮半城跟在她身后,笑道:“这黎泾阳还真有种,一只手,说剁就剁。” 江淮也颇为满意的说道:“他既为了灵儿能如此豁得除去,我也算是放心了。”说完,话锋一转,眼神都锋利了起来,“现下,终于能着手他事了。” 饮半城问道:“你想怎么办?要动鱼税的事吗?可皇上还未下令呢。” 江淮眸光渗寒:“我自有办法让他下令。” “什么办法?” 江淮抿了抿嘴唇,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得去见一个人。” “谁啊?” “兰桑。” 饮半城眼中一现精光,咯咯笑道:“我说你怎么一直留着她呢。” 说完,大红衣袂肆意甩开,哼着奇怪的边蛮小曲儿,不紧不慢的随着。 —————— 侯府后院,东厢房。 兰桑自那日被江淮责罚后,整个人都收敛了许多,平日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也不出去乱逛,更不敢去给苏绾上眼药,生怕再不小心碰上那个活阎王。 彼时将夜,她正在房里无趣的摆弄着自己装药的香囊,突然厅外有脚步声传来,快而有力,再然后,是推门进来的江淮。 兰桑一骇,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疑惑道:“大人?” 江淮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随即敛了敛面上的冷意,叫她坐去榻上,自己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道:“伤都好了?” 兰桑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有劳大人记挂,都好了。” 江淮无声颔首,拿起一旁凉了的茶喝了。 兰桑不安的打量着她,神色有些局促。 怕是来者不善。 果然,才沉默了一会儿,江淮就开口问道:“你从前是怎么给黎家递消息的?” 兰桑脸色一白,以为她又要翻旧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颤抖:“大人,大人,兰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那黎宋手里攥着我家人的性命,我不敢不从啊。” 江淮蹙眉:“我知道你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只是问你,你从前是怎么和黎宋联系的,不可能直接溜出去见他吧。” 兰桑抹了泪,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原来,她自顺利进入江家后,每隔七日便会出门一次,在青园街的济世堂和一个男子接头,传达江淮近几日的一举一动,或是接受新的任务。 江淮恍然道:“是不是那个,长相黢黑,总在侯府附近转悠,卖春宫秘戏图的那个男人?” 兰桑茫然抬头:“是,大人怎么知道?” 江淮没回答,心道:都推销到我自己身上了,能不知道吗。 停了片刻,她又问道:“那最近,他还有来吗?” 兰桑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两个多月没有出府了。” 江淮眼睛一眯,微扬了扬下巴,道:“我这两个月可是忙的不行,你到底有没有出府?” 兰桑浑身一紧,忙低头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江淮也知道没有,不过是为了吓唬她,随即道:“没有就好。” 兰桑的心随着七上八下的,咬唇道:“大人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江淮点了点桌子,终于坦明来意,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一贯的作风:“兰桑,你知道,我本该杀了你的,无论是你私通黎宋陷害于我,还是出言不逊,顶撞公主嫂嫂,两桩罪,桩桩当诛。” 兰桑听完,眼睛转的厉害:“大人既肯留我苟活于世,想必是想让我帮忙做些什么吗?” 江淮化开一抹冷笑在嘴角:“还算你聪明,我要你给黎宋传个话儿。” 兰桑小声问道:“什么话儿?” “不对。”江淮突然转口,道,“不是传话,就说这消息,是你自己从我大哥嘴里套出来的。” 兰桑咬咬牙:“好。” 江淮将手边残茶一饮而尽,刚要说,却又怕兰桑反悔,把自己供出去,一时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兰桑听到头上的人没了声音,知道她在怀疑自己,遂低了低身子,道:“大人?大人是不放心兰桑吗?” 江淮又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道:“不是。” 说着起身,她冷冷道:“你就说,陈寿的供状上有猫腻,皇上已经开始怀疑黎宋了,怕是不几日就会下令,让我去洮州调查这件事。” 兰桑没敢说别的,只是小心道:“兰桑记住了。” 江淮又盯了她几秒,道:“办好这件事,我让高伦备一备,你就搬去柳相庐吧,别在这里碍人眼了。” 兰桑鼻腔一酸,哽咽道:“多谢大人。” 江淮动了动下巴,突然又问道:“只是大哥他有没有” 兰桑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忙回答道:“没,将军从来没碰过我。” “啊——” 江淮淡淡的拉了个长声,转身快步离开了。 院外,饮半城正笑嘻嘻的等着她,道:“你这是什么好计谋?和我说说。” 江淮一边挽袖子查看自己的左臂伤口,一边低头道:“鱼税这件事,我追的急,皇上肯定觉察出不对劲儿,他迟迟不肯下令,无非是因为旭王那边的人太过心虚,安静的都跟个死耗子似的,他担心若是彻查下去,会牵扯到某位皇子,我这么做,就是要他们自己往上窜。” 饮半城淡淡道:“那你让兰桑给黎宋传的话,什么意思?” “这几日,黎宋肯定趁着我手忙脚乱的时候收拾了那些烂摊子,私售活鱼的证据怕也是都清理干净了。”江淮道,“我叫兰桑传话,就是吓唬他,为了撇清嫌疑,他必然上疏皇帝,要求彻查此事,到时候皇上见他如此无畏,说不定就放心的叫我去查了。” 饮半城挽住她的胳膊,笑着高看一眼:“你还真是聪明,不过若是那兰桑把你供出来怎么办?” 江淮嫌弃的推开她:“就算供出来了又能怎样,黎宋肯定心乱,到时候一样会如此,你就等着瞧吧。” 饮半城眉眼含笑,不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0章 开府 又几日,皇上依旧没有下令。 但江淮不急。 因为有更急的事情压在头上。 就在昨天,皇帝突然又赏了端王一条龙带子,升四带亲王,并允许其离宫开府。 新的端王府,就建立在青园街。 历代皇子若是能离宫开府,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立了不世之功,作为奖赏开府。 第二,迎娶正妃。 而端王这种就算是活上几千年也立不了大功的孬种,皇帝肯给他开府的原因,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赐婚之事,迫在眉睫。 花君几乎是每天缠着她商议这件事,这一日又到了上御司,直接把那杯茶从她嘴里抢下来,清脆一道碰牙声,江淮连连捂嘴。 花君将茶杯放在一旁,蹙眉道:“你还有心思喝茶?”说着,抱胸气恼道,“等你做了端王妃,有的是茶给你喝!” 江淮揉了揉嘴唇,拿起桌案上的一封拆开的信抖了抖,擦干上面的茶渍,道:“我都没生气,你急什么啊?” 花君看清那信上面的字,一把夺过来,上眼一瞧。 写道。 谨以此信,赠予君幸,片面之词,聊表心意,你我识于幼年,知于少年,如今年岁青春,托父皇之手,终能眷属和事,实为万幸,卿之于我,如浩海之于游鱼,蓝天之于鹰雀,明月之于繁星,不得舍,也舍不得,真自知愚笨,不敢妄自高攀,求念旧日情谊,不嫌不弃,真不奢携白首,只求敬如宾,卿阅之,喜之,真不负之。 落款是:容真。 花君读完,竟有片刻的呆愣,这个端王说起情话来,还真是能酸倒牙。 江淮见她的脸蛋悄然变红,促狭道:“怎么样?动人吧,我跟你说,我第一次读的时候,也可感动了。” “是吗?” 门口,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江淮浑身一紧,往后仰了仰,那花君的身后,宁容左走了过来。 他病才好,脸上血色稀薄,可仍掩不住眉间的俊逸,一袭藏青色的长袍在身,衬的风姿风流,气态闲适,只是那语气从嘴巴里探出,古怪得很。 江淮想起上元节他派修仁送来的那张帕子,眼神垂低,直接抬臂扯过花君手里的那封信,随意团碎,不偏不倚的掷进了不远处的炭盆里。 火苗饥渴的将那薄薄的纸团舔舐殆尽,连灰都没留下。 宁容左目不斜视,走过去直接攥住她的手腕,道:“跟我走。” 江淮眸光冷凝:“做什么?” “去找父皇收回赐婚的诏书。”宁容左直截了当的说道。 江淮感到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紧绷,遂用另一只手推开他,不加掩饰的说道:“幼稚。” 宁容左盯着她翘起的浓密睫毛,又往前附了俯身子,冷眼道:“怎么?难不成你要嫁他?” 江淮不紧不慢的对上他的视线,掷地有声:“嫁,为什么不嫁。” 宁容左的目光突然变得诡异且谨慎起来:“当真?” 江淮缓缓点头:“当真。” 话音落了,是死一般的寂静。 静的,连山茶在后殿备茶时哼歌的声音都能听到。 花君觉得这两人间的气氛太过僵硬,僵硬的仿佛能把人直接冻在殿里,双手不安的在半空中摊了摊,低低道:“我去后殿叫山茶别唱了。” “别走。” 江淮一把拽住她:“坐。” 说完,视线一甩宁容左:“殿下也请坐。” 宁容左似笑非笑,一屁股撂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双臂抱胸,二郎腿翘起,目光定格在江淮的脸上:“大人,赐婚的事,我不闹,你也别闹,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办,不行吗?” 江淮面色冰冷,转过头涮着毛笔,淡淡道:“商量什么?” 花君眉梢一挑,觉得时间流逝的仿佛蜗牛爬。 宁容左眼睛微眯,伸出舌尖舔了舔干涩唇角,并没开口说话,良久才利落起身,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离开了。 江淮被他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也不去看,就这让他走了。 花君望着那只狐狸怒意久酿的背影,回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散了。” 江淮话语轻微。 花君眸中一惊,不可思议的压低声音,道:“散了?为什么?” 江淮一咽口水,清了下嗓子:“上元节那天,他让人送了一张纯白色的帕子给我。” 花君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送白帕子,是前朝的一道名折。 先帝在时,曾经有一段时间十分宠爱布衣出身的周贵妃,后遭小人挑唆,周贵妃一夜降回庶人,在永巷里被冷落了十二年,虽然日后得以沉冤昭雪,但心寂情死,直接在最后一次侍寝的时候,用随身的披帛吊死在梁上。 只留下了一张白帕子和一封信。 信上写着:妾未思量君,君莫思量妾,万般万般,仅做此帕,两清两净,再不纠缠。 此后,在大汤。 恋人之间若要分手,便以白帕相送。 花君听了,有些可惜的叹了叹:“其实,我倒觉得你们两个挺不错的。” “这样也好,我不必顾忌,他也不必为难,两清两净再不纠缠。” 江淮说着,将那杆毛笔扔在一旁,起身去梳理自己那件挂在衣架上的鸦青色二品女官服。 花君望着她那微微颤抖的白嫩指尖,知道她又在逞强,心中叹息不止,片刻问道:“端王那边,你真不打算动手啊。” 江淮笑的轻巧,道:“没什么可动手的。” 花君不解。 江淮道:“依我看,皇上是快要下令了。” 花君眼珠一转,随即醍醐灌顶,道:“难不成,皇上是怕下令叫你去洮州调查之后,收不住,所以故意用端王开府的事情来警醒你行事不要过火?见好就收?” 江淮咬咬唇,一挑眉:“我猜就是这个意思。” 花君微呼了口气,美艳的眉间掠过一丝异样:“那还真是骗的端王好苦啊。” 江淮抻了抻衣袖上的褶皱,道:“也不能说是骗,赐婚的诏书不是还没收回去吗,这件事还是被提在了日程之上,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皇上不会在我从洮州回来之前,定稳赐婚的事。” 说着,紧攥拳头:“这不,端王府都开了,也不差这一两个月。” 花君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那洮州的刺史常密可是黎宋的二姐夫,若皇上真的派你去洮州调查,岂不是羊入虎口吗?百里又有事回了大燕,你独自一人我不放心啊。” 江淮转过头,用清淡的笑容安慰她:“别怕,不管什么事,我都能化险为夷。” 花君嘟了嘟嘴:“说得好听。” 江淮耸耸肩头,淡淡道:“我前两天去万仙楼听书,那个说书的讲了个大燕坊间的故事,虽然邪乎的很,但那个女主角就是次次在虎口化险为夷,最后平步青云的。” 说着,细琢磨了几秒,又道:“听说是有什么东西护着她。” “什么东西?” “好像叫什么光晕还是光环。” 花君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1章 朝阳 玉林街。 因着北堂年迈的阿爹去世,她经江淮同意,就回了越州老家打点后事,所以最近都是高伦随行左右。 自打兰桑将江淮交代的事办好后,皇帝那边却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江淮打听到这几日黎宋入宫频繁,知道也差不多了,所以不急。 “到了。”江淮道。 高伦先是抬抬脚,在那被踩得都凹下去的光滑石阶上蹭了蹭,随即抬头看着这个整个玉林街最街尾的狭小铺子,那扇漆黑的招牌竖在雪地里,上面用漆料随意写了‘打铁’二字。 他疑惑道:“大人,咱们来这铁匠铺做什么?” 江淮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开门。 高伦透着那破败的门缝往里瞅了瞅,眼睛却直接被里面渗出来的热意熏得直流泪,往后退了一步,眯着眼把住那门闩,往后一拉。 呼—— 好家伙。 滚烫的热意刹那间扑面而来,像是对着刚出笼屉的包子似的。 “咳咳咳咳。”高伦被呛得喘不过气,“大人您先进吧。” 江淮的眸子也被熏得有些湿润,她甩开两仪扇挡在脸前,踢了踢衣摆,踩着半融化的雪泥走了进去。 这个铁匠铺很小,还不足留心居卧房的一半大,却是五脏俱全。 里面只有一个老师傅在干活。 看样子,他已经年过甲子,那张常年被熏烤的红紫的脸上,两只眼睛丝毫不花,在弥漫的热气中亮着摄人的精光。 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脏污的裤子,和一个野生鹿皮缝制的围腰,那上身露出来的肌肉鼓胀着,随着次次动作,纹理也漂亮的律动着,仿佛蕴含了无数的力量。 此刻,他正在为一柄破旧生锈的剑重新淬体,那足有三百公斤重的锤子握在他手里,轻松的好像一根树枝,每一击,都有火星四溅而出,蹦在手背上针扎似的疼。 老铁匠对走进来的江淮视而不见,非要砸满一千下才肯停,江淮上次来的时候领教了这位的倔脾气,索性这次也不急着催,四处好奇的观瞧着。 这个铁匠铺空间狭小,本就低矮的墙壁上挂满了要打的和打好的铁器,算是十八般兵刃各路齐全。 期间,她瞧见了一杆横在两颗钉子上的银枪,不由得被上面的精美龙纹给吸引住了,又往前靠了靠,双手往上一盛,将这杆银枪托在手中。 “喔——” 手臂禁不住垂下,江淮忙用了力,不由得低低一呼:“这足足得有二十公斤沉吧。” 老铁匠头也不回:“二十二公斤。” 江淮在手里掂了掂,这杆银枪实在是极品中的极品,尤其是这制作枪尖儿的铁料,她细细观瞧,竟从未见过。 老铁匠轮下最后一锤,伸手握住那剑柄被火烤的通红的部分,直接插进一旁的水桶里,随着刺啦的一声响,有无数白烟涌出,顺着开着的门往外冒。 高伦光是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浑身是汗了,见又有这么多烟冒出来,忙不迭的跑到一边去了。 “这杆枪名叫朝阳,枪尖是用漠领北山下挖出来的玄铁所制,淬了十斤才淬出来的。”老铁匠一边擦手一边道,“而这个枪杆是用平梁盛产的稠木制成的,外面铸了一层薄薄的银水,晒干后重新打磨,再雕上龙纹。” 江淮仔细的听着,随即撩起那上面的黑色枪缨,道:“平日的枪缨不都是红色的吗?这个怎么是黑色的。” 老铁匠解释道:“我虽是中原人,但自小长出漠岭。” 江淮闻言恍然,边蛮四族中,唯独漠岭信奉的是日神婆,而日神婆的真身传言是一匹黑马,所以漠岭的所有新生儿在一出娘肚子的时候,就要取下一截马尾毛装进阿娘亲手缝制的祈福袋里,生死不能离身。 这是其一。 其二是因为,漠岭为四族之首,豪放不羁,向来被誉为马背上的民族,取马尾毛贴身带着,也有盼望部落能日益兴盛的意思。 “这么重要的东西,您怎么取下来拴在这杆朝阳枪上了?”江淮问道。 老铁匠瞥眼:“我都说了,我不是漠岭人。” 江淮点点头,望着手里这杆枪,愈发爱不释手起来,问道:“这枪多少?” 老铁匠转身的动作一停:“我不缺钱。” 江淮想了想,又问道:“那是不卖了?” 老铁匠精明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伸出右手来,道:“把手给我。” 江淮听话的把左手递了过去。 老铁匠没接,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臂,重重用力。 江淮疼的蹙眉,这老铁匠挥动三百公斤重的铁锤像玩一样,这会儿故意用力,自然是疼痛难忍。 察觉到那手臂的异样,老铁匠问道:“有伤?” 江淮点头。 老铁匠松开她的左臂,又把住她的右臂,捏了捏,低头打量着那只虽然纤细瓷白,但分毫的律动都极具规律和力道的手指,随意放下,道:“你使得了,送你了。” 江淮一愣,满头雾水:“您说什么?送我了?” 老铁匠转身撩开小门的布帘子进去,捧着一个盒子出来,道:“这枪我打好了七年,一直没有能使得了它的人,今早想着拿出来晾晾,你也算是有缘,使得了,送你了。” 江淮知道这是个倔老头,他说不给,你杀了他都得不到,他说给,跑到天涯海角也得塞进你手里,遂笑道:“多谢。” 说着,扔给高伦。 那人踉跄一下,勉强接住。 “你前段时间要的东西。”老铁匠把那个棕色的盒子递给江淮,“七百两。” 江淮刚打开,就听门外的高伦惊呼:“七百两?你这老头抢钱啊!” “值。” 江淮打断他的话,又把那盒子盖上,赞叹道:“值,值七千两。” “七百两。” 老铁匠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回身继续去处理方才那柄剑了。 江淮眼神示意,高伦百般不愿,十分抠门的从怀里掏出那叠银票放在一旁的一个铁盒子里,道:“付了啊。” 老铁匠轮着铁锤没说话。 江淮道了声谢,转身刚要走,那老铁匠却又开口道:“大人戴的牛皮护腕有些磨损了,不需要修一修吗?” 江淮闻言,抬起手腕来瞧了瞧,那对最多能射出三根救命钢针的棕色牛皮机关护腕除了颜色有些不明艳外,其余完好无损,道:“哪里磨损了?” “里面的弹射簧有一截磨损的厉害,你听不到吗?”老铁匠道。 江淮视线撇过去,眼珠上下一动。 这牛皮机关护腕是长信王生前和家父c师父三人一起研究出来的,整个六道阁只有自己,和被自己亲手杀死的金丝雀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花蟒各有一对,也算是不外传的保密机械,她自然不放心交给老铁匠。 “不必,等它彻底坏了,我再来修。”她道。 老铁匠道:“不送。” 江淮又看了他一眼,合上门出去。 额上的汗一瞬冷风吹干,她狠狠的打了个寒噤。 高伦看着她手里的那个盒子,问道:“大人,这是什么啊?” 江淮所问非所答:“去柳相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2章 不离 柳相庐,北院。 身着白衣,肩披狐裘的江彦从那精致的月门内走了出来,他的面色是素日的苍白憔悴,双唇无血色,连步态都异常的轻,比风还轻。 长信王妃早产,生下他和花君,后者倒是安然无恙,就只有他一直被病痛缠身,几乎不曾离榻,至时,已有二十年了。 江淮见到他,连忙拱手道:“微臣见过世子。” 江彦连忙摆手,道:“小心被人听见。”说着,又走近了两步,轻声嘱咐,“日后不管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你都要称呼我为二哥,切记,我明面上的身份是你的双胞哥哥。” 江淮点点头:“我记住了。” 江彦呼了口热气出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来看穆雎他们的。” “恩。”江淮接过高伦手里的那个棕色锦盒,往上举了举,“来送东西的。” 江彦笑道:“什么东西,还用你亲自来送?” 江淮淡淡道:“看了不就知道了,他们在哪儿呢?” “就在院里,你随我来。” 江彦说完,带着她又穿回月门,进入了北院的正地方。 “你瞧黎泾阳。”他道,“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江淮上眼,这柳相庐里种满了红木杉,北院自然也是被这棕干红叶的树包围了,偌大的院子除去那个必备的凉亭,还多了一副石桌石椅,此外,另在两棵树的中间掏了个不深不浅的洞,插横着两根又细又长,打磨光滑的木棍。 此时此刻,黎泾阳正用手臂架着那两根木棍,小心翼翼的行走着。 因着那广陵仙的奇效,他的伤口恢复的十分迅猛,但愈合是愈合了,其他功能还是要通过锻炼才能恢复原样的。 “疼啊——” 明明是大冷天,黎泾阳的额上竟溢满了汗珠,混着发丝贴在脸上,半敞着的领口内有虚白的汗气往外冒,他咬了咬牙,脖颈上的青筋随着喊声若隐若现。 以他的武功做这些动作根本不是问题,主要还是疼。 穆雎在一边拿着冰毛巾,小手攥着:“黎泾阳,你别练了,歇歇吧。” 黎泾阳撑着手肘,让双脚脱离地面,微松了口气,气喘吁吁道:“不行,不抓紧锻炼,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行走啊。” 说完,双臂放低,双脚尖再次轻点地面,缓缓踏实。 “啊——” 黎泾阳再次痛呼:“好疼好疼,好疼——” 穆雎气的用冰毛巾摔在他的脸上:“那就别练了。” “不行!” 黎泾阳疼红了眼,一步一步的迈开脚,那双腿颤抖在冷风中,明明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却依旧不肯停。 江淮和江彦呲了呲牙,真是看着都疼。 黎泾阳走了一个来回,疼的实在是受不了,再次撑起身子,悬起双腿,吃力道:“灵儿,等我腿好了,估计天气也转暖了,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回西昌。” 穆雎努了努嘴:“我不回去。” 黎泾阳充耳不闻,仍是自顾自的说道:“还是赶快回去要紧,我就不跟着了。” 穆雎闻言微急:“为什么啊?不是说好了等你养好伤,我们一起回西昌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居然说话不算话啊!小心掉下巴!” 说着,小脸一红,将压在心口多时的疑惑诉出口:“我知道了,你嫌弃我了。” 黎泾阳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忍笑不言,眸光却是万分怜爱的。 穆雎低着头,两只小手用力的搅着:“我身子是干净的,关河没有碰我。” 黎泾阳左手臂一个用力,腾起坐在那木棍之上,用另一只断臂爱惜的蹭了蹭她的发丝,轻声笑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让你因为我受伤,这几次都是我连累了你,我看,还是送你回去吧。” 穆雎抬头,眸光微怒道:“那你也得跟我一起回去。” 黎泾阳苦涩一笑,抬了抬自己的腿,又举了举自己的断臂,无奈道:“灵儿,你也不小了,都十九了,是该嫁人的年纪了,这样在我身上耗着不是办法,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个废人,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废人。” 江淮打断他的话,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清淡道:“只有不思上进的废物。” 穆雎见江淮来了,忙过去拽她:“盲儿你来的正好,快说说他。” 江淮拎过一旁的椅子来放在黎泾阳的身下,叫他坐下,再把手里的锦盒往前一递,挑眉道:“看看喜不喜欢。” 黎泾阳不明所以,打开来一看,眸光一惊。 这是,一只用精铁锻造的假手。 “我前两天找人帮你打的,戴上试试。”江淮风轻云淡的说道。 黎泾阳看着那只手,眸间微微一润,颇为感动道:“谢谢。” 穆雎也甜甜一笑,挽着江淮的手臂:“还是盲儿细心。” 黎泾阳左手拿起那只假手,骨节都是分开钉的,很灵活,而且里面还有五根用精制桑蚕丝做成的棕色带子,抬起右手的断臂伸进套住,轻轻一声响动,就有两个铁扣夹紧,硬拽都拽不掉,而且边缘用的料子很软,不会伤了皮肉。 江淮又从锦盒里取出一个坚硬的护肩给他紧紧系上,顺起那五根棕色带子挨个扣好,叫他动一动。 黎泾阳的手臂打开又弓起,几根带子也随着一拉一紧,而那五根关节灵活装钉的假手指,竟也一起收缩自如。 “这是机械的东西,要比人正常的力气还大呢。”江淮淡笑道,“你那十八路北斗花枪,可不能白练了啊。” 黎泾阳抿唇一笑,又动了两下,竟不知如何说感谢的话了。 “打住。”江淮傲然抬头,“我这可都是为了灵儿。” 黎泾阳往后靠了靠,低声道:“那也要谢谢你。” 江淮点头,道:“好好练,这东西上手挺简单的,等你这腿也好了,就和灵儿一起回西昌吧。” 黎泾阳蹙了蹙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难不成这大汤还有你留恋的东西吗?”江淮挑眉。 黎泾阳怅然一笑:“当然没有。” 江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怕穆家会嫌弃你这幅模样,但我告诉你,穆伯父和穆伯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你真心实意对灵儿好,比什么都强。” 穆雎在一旁扬了扬下巴:“听到没有?” 黎泾阳回头看她,脸上释然,用那只假手攥住她的手腕,道:“好,那就一起回去。” “疼!” 穆雎惊呼。 黎泾阳连忙放开手臂,不好意思道:“力道控制的不熟,抱歉抱歉。” 穆雎在他额头上重重一弹,随即笑着跑开了。 “臭丫头!” 黎泾阳胡乱的挥着那是假手:“别让我逮到你!” 江淮见这两人如此,松泛的笑了笑,现在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错不错。 “大人!” 高伦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说道:“方才秦戚去侯府传皇上口谕,诏您进宫!” 江淮眼睛一亮,略微激动的挺了挺脊背。 成了! 脚步将迈,黎泾阳却突然叫住了她。 他道:“别顾忌我。” 江淮打量着他,道:“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3章 下令 麒麟殿。 距离殿门还有七十多节石阶的时候,黎宋款步从对面走了下来,和她迎面相会。 察觉到这人眉间的得意之情,江淮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看来皇上是真的要下令了,遂拱手淡笑道:“黎府尹。” 黎宋边走到她面前,边抬手回礼道:“这不是御侍大人吗?黎某有礼了。” “黎府尹客气。”江淮停了脚步,问道,“府尹这是刚从殿里出来?” 黎宋自得道:“正是。” 江淮见他这番不拘谨,知道他必是已经收拾好了关于倒卖私鱼的证据,挑眉道:“不知府尹入宫所为何事?” 黎宋在政敌面前卖了关子,笑中略带不屑:“大人进去就知道了。” 江淮眼珠一转,打哈哈一笑,随即再次拱手要走。 “御侍大人。” 黎宋又突然叫住她,淡笑道:“小儿有劳大人照拂,黎某感激不尽。” 江淮见他特地搬出那日的事来刺激自己,也不怒,反而巧言道:“小儿?本官怎么记着,黎府尹膝下只有泾意公子一子啊,难不成还有第二个儿子吗?” 黎宋被讽刺的脸色一白,两秒后又转青,不顾及的冷哼一声,一拱手:“黎某告辞。” “好走不送。”江淮眼底结霜,转身利落的进了麒麟殿。 秦戚尖声传召,她阔步行进,跪地行礼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低头看着一本折子,不紧不慢道:“起来吧。” 江淮起身,秦戚已经将殿门合上了,那抹阳光被门缝掩住,她抬了抬头,总觉得这殿顶的木梁好像要比素日更高,更阔些。 而且,气势也更足了些。 这才是帝王所居之所吧。 “皇上叫微臣前来,所谓何事?”江淮问道。 皇帝没有立即开口,视线又在那本奏折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啪’的一声合上,淡淡道:“方才进来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江淮轻微垂眸:“回皇上,微臣和黎府尹照了个面。” 皇帝放下折子,抬眼道:“他可曾和你说了些什么?” 江淮彼时低着头,一双漆黑的眼珠左右转了转,试探性的说道:“黎府尹今日心情甚好,同微臣说皇上有好事要交给微臣去办。” 皇帝并未露出什么异常的神色,反倒是剃了剃毛笔,淡漠一笑:“这个黎宋,真是一点消息都瞒不住。” 江淮眸子澄然一亮,心道果然! 皇帝将毛笔一根接着一根的放回笔架上,道:“前些日子陈寿的事,多亏你心细,才查出错漏来,朕想着,这次前去洮州调查私贩活鱼的事,也交给你办,你看如何?” 江淮虽然预料到了,但事情真的发生后还是有些激动,她敛住眸间的喜意,平淡道:“皇上既然器重微臣,微臣自然不会辜负皇上的期待,一定尽心竭力。” 皇帝满意的颔了颔首:“朕知道你的忠心,但洮州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让你自己一个人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最少也得十天半月的,朕实在不放心。” 说完,呷了口茶:“本想叫老四和你同去,但他又病得厉害,所以朕叫就骆礼维骆侍郎和你一起去,他在洮州无有牵扯,办事也利落。” 江淮不在乎谁和自己一起去,只是那句宁容左病得厉害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她先是应了皇帝,随即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明王殿下怎么了?” 皇帝抬眸,神情难辨。 江淮连忙低下头,解释道:“殿下是为了救微臣才死去前去长生教,故而染了伤寒,若是严重了,岂不是微臣的过错,让微臣心存愧疚啊。” 皇帝眼中一闪隐光,一边整理折子一边道:“本来没什么,就是落水后染了点儿小风寒,吃几服药也差不多了,只是前两日病情突然加重,崔玥和朕说是心思郁结所致,现在连床榻都下不了了。” 江淮一咽口水,不会是因为自己前两日赌气和他说要嫁给端王所导致的吧,她顿了顿,有些怪异的说道:“原是如此。” 皇帝故意不去理会她的异样,道:“你先退下吧,回去收拾收拾行礼,傍晚朕会下诏去侯府。” “是。” 江淮行过礼后,转身离开了。 —————— 傍晚,皇帝玉诏,暂授江淮为巡州钦差,和礼部侍郎骆礼维,天禄阁御业骆宛竹,一起前去洮州,与洮州刺史常密联合调查倒卖私售长安活鱼之事,当然,若是能查出户部的那个藏起来的漏税账本,自然是好。 日期,是三日后清晨。 留心居里,流霜帮江淮收拾着路上要带的东西,这一去,加上来回的路程怎么也要半个月,除去一些日常的衣物外,又带了包刚收好的庐山云雾茶,毕竟洮州盛产名酒的同时又产劣茶是中原人尽皆知的事。 慕容葏拍了拍她的背,不住的嘱咐道:“此一行,可要万万小心啊,你这一去,无疑是落入了黎宋他们设好的陷阱里,要不还是别去了。” 江淮一边低头整理着案上散落的毛笔,一边道:“那怎么行,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就盼着用这件事把他们扳倒呢。” 慕容葏微叹了口气:“可是你也说了,黎宋必然已经销毁了一切证据,你无处可查啊。” 江淮停下动作,安慰她道:“母亲放心,只要事情已经发生过了,那么无论如何矫饰,还是会留下证据的。” 说着,眼中一闪狡猾:“再者说了,既然是我去查,当然是无事也得有事了。” 慕容葏自知拦不住她,索性也不拦了:“也罢,多带两件衣服,江上风大,小心着凉。” 江淮点点头。 慕容葏本来要走,却突然又转头回来,把着她的胳膊道:“不知道北堂这两日能不能赶回来,要不通知你师父那边,叫百里抓紧回来,和你一起去。” 江淮推开她的手,道:“母亲,您就别杞人忧天了,我不会有事的,黎宋他们就算是有所行动,也不过是防我,不会动我的。” “你说的倒是轻松。”慕容葏道,“若他们杀了你,这也算是结了皇上的一桩心患,正好和倒卖私鱼的错事功过相抵。” 江淮听完,忍俊不禁:“母亲放心吧,我一定会保全自己的。” 慕容葏点了下头,又恍然想起什么来:“对了,你三表哥在洮州呢,叫他有事接应接应你。” “慕容清?”江淮疑惑道,“他什么时候又跑到洮州去了?” 慕容葏道:“不过是前两天的事,他本身就是个待不住的人,成天可哪儿乱窜,一刻歇不下来。” 江淮本想说不必,但为了宽慰慕容葏的心,便点头道:“我记住了。” 慕容葏没说话,望着她消瘦的背影,万般担忧最后凝淤心口,还是那句话。 一定小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4章 勾结 翌日清晨,断月楼。 围子床的层叠帘帐后,传来长欢懒散的声音:“望云。” 望云将打好的热水放在一旁,轻脚走去内殿的榻边,唤道:“公主?” 一只柔荑般的纤手伸了出来,指甲上的丹蔻艳红如血,轻一挽帘,她自后面探出那半张惊鸿侧颜,美目流转间漾出一波又一波的娇媚之态,淡淡道:“几时了?” 望云一边帮她穿鞋,一边道:“辰时一刻,公主这就起吗?” 长欢轻轻一应,拢了下身上的白色寝衣,掩住胸前的粉色肚兜,起身走到一旁的花案前,斟了杯茶:“江淮他上路了吗?” 望云把那帘帐拉起用钩子挂好,道:“还没,后天早晨才起身去洮州呢。”说着,她轻俯身,把榻上的褥子整理好。” “公主,旭王殿下来了。”有小宫女进来通禀道。 长欢闻言,道:“大哥怎么来了?”刚说完,她黝黑的眼珠左右一转,便已经想明旭王的来意,“望云,更衣。” “是。” 望云应了一声,取下旁边的那件芍药红双叠抹胸襦裙帮她换上,又低头整理那裙摆上的褶皱,问道:“公主,大殿下怎么无缘无故的来了?” “无缘无故?”长欢打量着指甲上的那抹红,“既然来了,又怎会是无缘无故。” 望云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但长欢却依旧幸灾乐祸道:“钱景春和陈寿这次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却落到了江淮手里,也算是倒了大霉。” 望云也窃喜一笑,伸手抚了一下那轻柔的裙摆,随即跟着长欢出去了。 正殿中,旭王正坐在软榻上喝着刚沏好的茶,瞧见长欢走出来,往后看了看,意味深长的说道:“起的这么早啊。” 长欢走过去,直接夺下他手里的茶杯,毫不客气地说道,“大哥今日来我这断月楼,有什么事吗?” 旭王眼珠一转,笑了笑:“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我可是兄妹啊。” 长欢挥手,望云便带着其余的宫女出去了,顺便合上殿门。 她一拢衣袖,以极高的姿态坐在旁边,下巴微扬,话中含着讽笑:“大哥,江淮后日就要出发去洮州了,你若是再磨蹭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旭王敲桌子的食指一顿,旋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长欢聪明。”说着,伸手拍了拍她圆润小巧的肩膀。 长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弃,一把打开他的手,冷艳道:“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旭王不在意她的动作,往前凑了凑,细细笑道:“那你这是肯帮我了?” 长欢理了理袖口,淡漠道:“江淮现在肯定在帮老四做事,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帮了你,我也有好处不是吗。” 旭王仰头哈哈一笑,不住口的说道:“要不然父皇喜欢你呢,就是聪明。” 长欢敛了笑容,道:“说吧,怎么做。” 旭王闻言,面色逐渐严肃起来,道:“我可听说,这次和江淮一起去洮州的还有骆礼维,他是你这边的人吧。” 长欢应了一声,低低道:“不错。” “再者我听说他手下的宗门归云宗在洮州有分部是吗?”旭王一点点坦明来意,声音轻微道。 长欢斜眼:“不错。” 旭王清了清嗓子,再要开口,却见长欢手帕一甩:“可我记着,老四的鸿蒙斋在洮州也有分部啊。” 旭王抿唇一笑:“那又如何,就看谁的动作快了。” 长欢瞟了她一眼,起身往内殿去了,边走边道:“我知道了,大哥请回吧。” 旭王眉间一皱,也缓缓起身:“你知道什么了?” 长欢脚步不停,声音越来越远,夹杂着讥讽:“引羊入狼窝,共擒之,分而食之。” 旭王琢磨着这句话,片刻一笑,转身离开。 长欢回了内殿,叫望云把席背的长发梳好,望着镜中自己那张惊为天人的面颊,眉梢一扬:“望云,我有多久没去望仙台了。” 望云算了算:“有两个多月了。”说着,束发的手一停,“公主要去看六殿下?” 长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带着望云去了望仙台——成王所居。 望仙台殿如其名,竖于皇城北角的山石之上,隐于林叶之间,神秘而静逸。 长欢叫望云在外面等着,自己拎着长裙一阶一阶的走了上去,推开那扇殿门,迎面一阵檀香,再然后,是清晰且节奏平稳的木鱼敲击声。 她步履平缓的走了进去,绕过一架极长的屏风,停在了佛堂前,年仅十八岁的成王——宁容远正跪在那个干净的蒲团之上,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望仙台并无任何侍候的人,听到有人进来了,他动作一停,眼睛也不睁开,两秒后,再次继续着方才的事。 长欢清冷的声音响在殿里:“我听骆侍郎说,你都已经半个月没上朝了。” 成王不为所动,背影甚是孤傲。 长欢也不急,又道:“你这样,不是让大哥和老四钻空子吗?” 成王充耳不闻。 长欢敛眸:“父皇前几日在前朝议事的时候提了你一句,看样子是有些生气了,你便是做做样子,也得去一趟麒麟殿吧。” 听完这一席话,成王终于睁开眼睛,眸光极为淡漠,他仰视着前方的佛像,道:“姐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长欢淡淡道:“你我可是亲姐弟,我过来看看你不是应该的吗。” 成王缓缓站起身,转身投向亲姐姐的目光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既看过了,就请回吧。” “你若是一直这样,拥你为储的朝中诸位公卿,会散了心的。”长欢劝阻道。 谁知成王丝毫不领情,并且不顾姐弟情谊,当面拆穿她的心思,道:“拥我为储,是拥姐姐为储吧。” 长欢面色不变,语气轻巧:“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当皇帝还好的事吗?” “那仅仅是之于姐姐。”成王转过身,道,“我不这么认为。” “那你想做什么?念一辈子的经,然后出家?” 成王没有回答,而是又跪回了那个蒲团之上,继续念着佛经。 长欢盯着他单薄的背影,微扬下巴,再次露出那种世人没有的高姿态,她身为一国长公主,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般傲气,自是他人求不来的。 “你不当,姐姐当。” 成王闻言,敲木鱼的手停在半空中,呢喃道:“人生八苦,依我看,还是求不得最痛,放不下苦。” 长欢转身的动作一顿,侧眼看他:“若是放不下,而非要求呢?” 成王平静道:“人生便会有诸多痛苦。” “为何?” “只因不识自我。” “如何破?” “人处荆棘中,不动便不刺。” “怎么说?” “帝位于皇室中人,如火中粟,刀刃蜜,取之烧手,舔之伤舌。” “取了,舔了,却还是坐上了帝位呢?” “自古以来,有得就有舍,既然得了帝位,就要舍弃双手,舍去舌头,皇权难抓,有苦难言。” 长欢心有些沉闷,却又听成王道:“少欲,则少烦,姐姐,这帝位注定不是你的,便是巧取豪夺在手,也不是你的。” “那是谁的?”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故弄玄虚。”长欢皱眉,拂袖而去。 成王听到那重重的关门声,轻轻一叹:“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片刻,空荡的殿内,再次响起那敲击木鱼的声音。 一声,接着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5章 出发 清晨江浪拍涌到岸边的风,总是异常的凉。 沙船靠岸,骆礼维和骆宛竹已经上了甲板候着,长安距离洮州不远不近,但若是走旱路要两天的日程,水路当晚就能到。 慕容葏执意要送江淮去码头,但她却拒绝了,在大汤,若是要送行,就必是远行,她还想早点回来呢,遂一通推拒后,自己连流霜也不带,一人走了。 此次出行,随行的还有皇城十六卫之一,真龙卫。 真龙卫是专门负责御前安全的军队,皇帝把自己的侍卫如此派遣出去,也算是明面昭示对江淮的重视。 码头上,真龙卫的首领——孟满亲自接过江淮的行礼,不过是个小包裹,挥手叫人带过去放好,随即伸出手:“大人。” 江淮握住他的手臂,踩着码头木板的脚刚刚抬起,方要发力,忽然听到身后有喊声传来:“大人——” 是修仁的声音。 当然,他不可能一个人来。 江淮目光一沉,没有回头,倒是孟满连忙松开手,对着伫立在不远处的男子拱手行礼道:“属下见过明王殿下。” 船舱里的父女两人听到孟满的话,对视一眼,连忙就要出去。 江淮却伸手拦住他们,摇摇头:“我过去。” 骆礼维看着她的眼神颇有些意味,随即拽住骆宛竹,又不紧不慢的坐了回去。 江淮转身,码头对面的百姓不多,那人散发出的气质拢在其中,犹如尘沙中的耀眼宝珠,极容易分辨出来。 她叫孟满等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去,拱手道:“见过明王殿下。” 说着,抬头。 宁容左在如此天气下也只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衣袍,腰间那条杀出身型的玉带紧勒着,看上去好像又瘦了些,脸色也憔悴的厉害,眼底有着稀薄的乌青,一双眸子此刻像是掩在浮云后的曜石,飘散不定,但看向面前人时,那视线再次汇聚在一起,认真的投到她的脸上。 “要走,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他道。 江淮看着他,眼神多少有些不解和不耐烦。 明明是这人以白帕相赠,自己先提出来分手的,现在却又拿出这样不清不楚的态度来纠缠,遂冷冷道:“殿下找我做什么?” 宁容左眸光一暗,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冷漠,动了动唇瓣:“我来送送你。” 江淮淡淡答道:“江淮福薄,殿下还是快请回吧,这天气严寒,小心伤了贵体。” 说着,转身要离开。 手腕,却被他死死的攥住。 “等下。”宁容左道,“这个给你。” 江淮转过身来,瞧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红绳拧的平安结,上面还挂了一个小巧的铃铛,直接递给自己:“戴上这个。” “这是什么?”她没接,目光清冷。 宁容左从她宽大的袖口里捉住那只左手来,一边帮她戴一边道:“这是我五年前在渝州的大宁寺的时候,和那里的方丈学来的,出门在外,戴上这个平安结就能保平安,尤其是你还要出江。” 江淮心里五味杂陈,垂眸道:“迷信。” 宁容左摆弄着她白皙的手腕,道:“只要是管用,迷信又何妨。”说着,握了握她冰冷的掌心,“万事多加小心,到了洮州,可就是黎宋和常密的势力范围了,再者说,你身边还跟着条长欢手下最厉的狗,别被咬了。” 江淮一个寸劲儿收回自己的手,冷冷道:“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又要走。 可是不出所料,手腕又被他给攥住了。 宁容左双眉蹙起,眸间多有不快和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自打从长生教回来你就有些不对劲儿,最近又对我百般疏离,你该不会是真想要嫁给三哥吧。” 江淮听他话这意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千万句疑惑堵在嗓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只挣脱了手,道:“走了。” 说罢,利落的向码头走去。 船舱内的骆宛竹瞧见停在原地,一脸冰冷的宁容左——他在风浪中屹立,犹如中原上最肃穆的一座古塔,内敛不发。 往后靠了靠,她打趣儿道:“没想到明王殿下竟如此痴情,御侍大人不过是去趟洮州,兴许快些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了,也要亲自来送。” 骆礼维被冷风吹的睁不开眼,一双精明的眸子微眯着,呢喃道:“是吗?” 骆宛竹笑了笑,讥讽道:“不知道这一幕若是被二姐看到了,会气成什么样。” “嗯?”骆礼维听她这话,突然直起了身子问道,“择善?怎么了?” 骆宛竹挑眉,道:“父亲不知道吗?二姐可是倾心明王殿下已久啊,只是一直求而不得罢了。” 骆礼维一缕下巴上的细胡,低低道:“择善,择善。”嘟囔了两句,他的眼睛乍然一亮,又有些激动道,“对了,择善!” 骆宛竹蹙眉道:“父亲?您说什么?” 骆礼维没回答,瞧着走上来的江淮,淡笑道:“大人坐。” 江淮将那枚平安结往上撸了撸,不让它露出来:“不必。”说着,叫上孟满到一边去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骆礼维盯了盯她的背影,随即又看向宁容左所站立的方向——那只狐狸已经走了,修仁也不见了。 他以为宁容左和江淮只是利益联盟,现在看来,这两人间的猫腻还真不少。 自打宁容左从渝州回来后,他在这场夺嫡之战中的立场便开始动摇,一心想要重新择主,但苦于始终寻不到机会,如果这段时间在洮州,能通过江淮给宁容左表忠心,也未尝不可。 想起昨夜临行前长欢送来的那封信上的内容,骆礼维陷入了沉思。 狂劲的寒风中,他那双眼睛渗出骇人的光。 沙船驶动,江淮站在船尾处,用手肘靠着那船板,一双眼睛盯着那清澈江水,凝望着自己的倒影,不作言语。 风浪扑面,她下意识的抬起左手挡了一下,只听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响起,那没扣紧的平安结突然掉了,还没等江淮反应过来,这细细的一抹红便已经被那江浪吞噬殆尽,只影不见。 江淮心一抖,猛地往前探了探身子,眸光闪烁不安。 孟满还以为她要掉下去,吓得指尖一麻,忙道:“御侍大人!” 那对父女听到喊声,一起转过头来。 只见江淮单薄的身子用力的往下伏着,离得太近,被那刺冷的寒风染红了眼眶,双手的十根指头僵硬的动了动,随即极轻极轻的说道:“我没事。” “大人方才是掉了什么东西吗?属下派人下去捞。” “不必,不过是个平安结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6章 安顿 等沙船到了洮州北码头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那洮州刺史常密亲自带人相迎,各县县令文案齐聚一堂,大有迎接亲属回乡过年的架势,以江淮为首的一行人下了船,晃了一路,脚底都有些虚软,更有骆宛竹这种坐不了船的,脚一沾地便开始疯狂的呕吐起来。 而她那亲爹骆礼维更是险些散了架子,干脆连船也不下了,躺着不起。 由此可见,有武功傍身真是百利无一害。 说实话,江淮这胃里也不怎么舒服,但好在郁闷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想吐都吐不出来了,只脸色有些苍白。 她一手扶着骆宛竹,一边对面前行礼的常密道:“免了。” 常密抬起身子,一缕小胡细而长,像是截黑麻绳,他谄媚笑道:“御侍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备好了盛宴,还请大人c骆侍郎和御业大人移步。” 江淮低头查看了一眼骆宛竹,她俨然是不行了,遂道:“罢了,折腾了一天,我们只想休息休息,盛宴就不必了,不知住所备好没有?” “当然。”常密点头道,“宝华驿馆。” 江淮凌眉微挑:“驿馆?” 常密忙不迭的说道:“大人且听下官解释,这宝华驿馆可不是随便就能住的,这还是几年前,皇上派慕容御史来调查何世泽贩卖私盐的时候,下官命人建的,肯定不比您的侯府差,而且素日不外开的,干净得很。” “舅舅住过?”江淮意味深长的说道。 常密并不知道他们这对舅甥正处于针尖对麦芒的阶段,自以为好笑的打趣儿道:“这不是巧了吗,舅舅住完,外甥女住。”说着,哈哈一笑,“大人一家还真是深受皇恩啊。” 江淮皮笑肉不笑的礼貌了一下,随即带着几近昏厥的骆宛竹和骆礼维去了宝华驿馆——那是个五层木楼,虽是木制的,但却结实的很,而且格局很是不错,旁边还种了两排梅树点缀,此一举,深得她心。 也不闲谈,众人飞快的安顿下来。 江淮住在二楼最左边的那间最大的屋子,推门进去,里面的陈设都很精巧,从地面到墙面再到梁柱,沟沟缝缝都十分干净整洁,中间的花桌上还放着一个梅花插瓶,粉色的花瓣上雪水微化,泛出微微的晶莹来。 她走过去随意摆弄了下,随即抻了个懒腰坐在那柔软的围子床上,这枕头也软的吓人,好像一按就能按穿一样。 彼时已经戌时三刻,天色浓黑。 江淮刚要褪去衣衫好好的睡上一觉,突然窗户外面有石子打了上来,击在那窗纸上发出细嗦的声音,她疑惑的走过去,小心的推开个窗缝,视线往下一瞧,那在楼下仰头冲自己笑的男子,不是别人。 正是她的三表哥,慕容清。 那人挥挥手,示意她把窗子开大点儿。 江淮一脸的莫名其妙,但怕被别人看到他在这里,只好把窗子打开。 慕容清淡淡一笑,踏着那颗梅树纵步而起,一个旋身,稳稳的落在了那窗框之上,动作轻巧的像只白鹤,手一撑,稳稳的落在屋子里。 转身,合窗,再转身,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一点稍大的声响。 江淮眼中暗惊,竟没想到慕容清的轻功这么好,那小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输在自己的手下,难不成是故意让着自己? 毕竟在见识过黎泾阳的深藏不露后,她对从前总是瞧不起的一行人,看法也有些变化,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正是这个道理。 “居然这么快,我还以为你明天早上才能到呢。”慕容葏整理了下衣摆,淡淡道。 江淮蹙眉,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御侍大人这么大的阵仗,我能不知道吗。”慕容清笑道,“我今早收到了大姑母的信,叫我在这里多照顾照顾你。” 江淮抱胸,自得道:“我还需要你照顾吗?” 慕容清去倒茶的动作一顿,回头挑眉道:“那这里你有我熟吗?” 江淮被问住了,随即摆手道:“熟不熟你什么时候来的洮州?” “有几天了,来这儿见个朋友。”慕容清道,“等过两天就回去。” 江淮点点头,眼珠一转,问道:“慕容清,我问你,这洮州最大的鱼商,你知道是谁吗?” 慕容清早就打听好了,便道:“这洮州不像长安,总共也就两个码头,也就是只有两个大头鱼商,一个叫董淳的,另一个好像姓何,叫何牧,都是本地捕鱼,本地卖,没听说有从长安运鱼私售的。” 江淮斜眼:“私运活鱼贩卖,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让你知道。” 慕容清‘切’了一声,点点桌子:“我也知道,我只不过是把市面上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你罢了,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江淮瞧他这一脸不忿的样子,忍笑道:“好,多谢三表哥帮忙,君幸感激不尽。” 慕容清听她这温声细语的,顿时心都化了,坐下来捧脸笑道:“那你拿什么报答我啊?” 江淮满眼嫌弃:“报答你什么?” 慕容清想了想:“还记得你上次给我包的那碗馄饨吗?” 江淮略微敛眸,淡笑道:“三年前你骨折的那次?” 慕容清点了点头,道:“就是那次。” 江淮转身回坐榻上,平淡道:“你不是说不好吃吗?” “说不定你的手艺在这两年进步了也未可知啊。”慕容清甚不在乎,“我正好帮你尝尝,等以后嫁人了,省的被夫家笑话。” 江淮握了握自己的手,道:“我这双手能使得了刀剑,却对绣花针无策,包馄饨?抡菜刀也只会杀人,你还是随便去个酒楼,自己点着吃吧。” 慕容清脸色微沉,往后仰了仰:“你这人真没趣儿。” “没趣儿就快走吧,我要睡了。”江淮起身去拽他的领子,一路把他拽到窗前,上脚一踹,那人华丽丽的落在那梅树上,再一起,平缓落地。 随即回头对她无声的,用薄薄的嘴唇说了一句:母老虎。 江淮眉梢飞扬,张嘴用力的咬了一下空气,清脆一声响。 慕容清一愣,翻了个白眼,转身潇洒的离开了。 江淮望着他的背影,沉闷一天的心情终于稍有缓解,合上窗子,上榻入眠。 此夜,黑的厉害。 但外面的风却异常的凶猛,一下一下的撞击着窗纸,像是狂涌的浪潮,拍得众人的心都微微悬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7章 火灾 翌日,洮州府。 常密亲自斟了杯茶递给江淮,笑道:“大人昨夜,可还睡得安稳。” 江淮接过呷了一口,微蹙了蹙眉,看来这洮州产好酒,产劣茶的名声倒是不假,这茶杂质太多,口感极涩,顺手将这茶杯放到一旁,再未动。 常密疑惑道:“大人不喜欢喝这茶?” “常刺史,你们这边的码头有几个?”江淮问道。 常密坐回去,瞟了一眼骆家父女,眼珠轻转,心道:左右黎宋已经擦完了屁股,现在江淮是说什么都找不到证据了,一切据实交代也无妨,遂道:“有两个,分别是被两个鱼商承包了,一个叫何牧,一个叫董淳,他们都是洮州的本地人。” 江淮知道这些鱼商肯定也和常密互相勾结,现下去查肯定是吃力不讨好,但为了减轻他们的警惕性,仍是固执的要去那两个码头看看。 常密不敢多拦,只得让她和骆宛竹去,自己陪着骆礼维。 到了北码头,江淮便拿骆宛竹当刀子使,到了南码头,又是同样的套路,果然不出所料,所有的渔民嘴都严实的像被缝死了,就是拿出百两白银相诱,也撬不开。 骆宛竹一向自傲,更是个急脾气,总是查不出什么错漏来,便想着拿那些渔民撒气,当即就要下令让孟满带着人把他们都抓起来,细细审问。 江淮出乎意料的没拦,不错,常密等人见到她俩被逼的如此急头白脸,甚至不惜拷问无辜百姓泄愤,兴许自以为侥幸逃过一劫,大意之下能露出什么马脚来。 但江淮还有一个想法,她总觉得户部失踪的那本税收账本在常密手里,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预感也越来越强,总得想办法试探试探。 大抵又装样子查了两天,仍是一无所获。 府牢里,江淮看着那些被拷打的奄奄一息的百姓,眼神淡漠,回头看了一眼趾高气扬的骆宛竹,眼珠左右一转,随即道:“骆御业,你过来。” 骆宛竹也不想在这憋闷的地方呆着,便随她出去了。 江淮将她带到一个角落里,附在她的耳边,细嗦的说了些什么。 骆宛竹眼睛一亮,赞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若那账本没在常密手里怎么办?亦或是早就被毁了怎么办?” 江淮略微思忖道:“反正总是要试上一试,若是常密开始慌了手脚,就说明那账本必在其手,若是不在,你我就说咱们已经查到了私贩活鱼的证据,是有人想要烧死咱们,毁尸灭迹,掩盖自己的罪行。” 骆宛竹点点头:“现在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江淮敛眸,回望着那不远处的宝华驿馆,抿了抿唇。 当晚,那驿馆的梁柱就塌了。 江淮以此为由,和骆家父女就安顿在了洮州府,好在常密没有起疑心,毕竟这梁柱榻的实在是奇怪。 是夜,常密站在一间布满烛火的密室里,端瞧着那本账本,心中不安。 手边,还有一封往来的密信。 他想把这一切都烧了,就此彻底省心,但是黎宋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销毁,这可是日后用来牵制钱景春的最好的把柄,只要不落到别人手里就行。 他放下账本,又拿起那封密信来,刚要打开,忽听外面有人大呼道:“不好了——走水啦——” 手一哆嗦,信掉在了地上。 常密连忙弯腰捡起,却见那密室的门缝里,有大量的白烟涌进来,他这才觉得不对劲儿,慌乱的将那账本和密信扔在桌子上,推开门跑了出去。 这密室防水防火,必不会出问题,若是带出去怕才会惹事。 刚合上门,他推了一个书架子挡在前面,以袖捂脸,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过大堂的时候,身后一个黑影悄然闪过。 他下意识的停住了脚,刚要回头,却又被那霎时间增大的火势给被动驱赶了出去,府外,无数百姓聚集在一起,一桶水接着一桶水的往上浇。 可那火势就是不见小,反而有更烈的趋势。 骆宛竹黝黑的眸子映照着那艳红的色彩,半张脸被火烤的生疼,往后退了一步,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木板脆裂的声音,随即是噼里啪啦的倒塌声。 眼前烟灰四飞,她不安的一咽口水。 心道,江淮真是胆子太肥了。 常密这个时候也才发现江淮不见了,忙喊道:“御侍大人呢!” 骆礼维眼珠明亮,蹙眉道:“她住在最里间,怕是没跑出来!” 常密大惊失色,连忙吩咐府兵门浑身浇湿,冲进火势里去救人。 好家伙,若是让江淮烧死在这里,怕是自己的脑袋也要和自己的肩膀说拜拜了,这还是好的,若是惹怒了明王和旧臣,估计下场会更惨。 数十名府兵冲了进去,在猛烈的大火和熏眼的黑烟中喊着‘御侍大人’,而那个被千呼万唤的人,此刻正兴致正高的搜寻着。 其实,若是不舍命搜寻,等全都烧干净了,在骗人说账本被她拾到了也是一样的效果,就看常密会不会慌。 但她仍要进来找找,毕竟若是真找到了,性质就是不一样的。 好在这府里的后三分之一的情况暂时没有那么惨烈,她躲着飞舔的火苗,捂着口鼻,停在了那个书架前——常密离开的匆忙,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而且,这书架子的右边还有一个灰迹,很明显,这书架子被人挪过了。 她把住那书架子,往右猛地一拉,未关严的门恰好留了一个小缝,好像是为了迎接她一样。 推开门,里面是一间不大不小密室,只当中有一张桌子,四面环墙全是盛着烛火的台子。 合上门,她往前走了两步,瞧见那桌子上的两样东西。 户部端和十八年和十九年的鱼税账本。 还有一封密信。 她的心头猛地悬起,激动的手指尖刹那麻木。 拿起那封密信,打开一看。 里面有三张纸,分别是黎宋寄来的一封,寄给陈寿的一封,另一张,记录着与董淳c何牧勾结后的分成条件。 条条俱细,分毫不落。 江淮眼中一喜,有了这个,她就拿到了此役的决胜法宝。 实锤在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8章 恶化 等府兵找到江淮的时候,发现她被烟呛的半晕在了那间密室里。 府兵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救了出去,几乎是刹那间,那些灼热的火焰飞快的涌入,贪婪的吞噬了那里。 伫立了三百多年的洮州府,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也包括那间密室。 还有那个账本和那三封密信。 常密心乱如麻,他不知道那两样东西是烧毁了,还是被江淮拾到了。 烧毁了是最好,若是落入她的手里,毫不夸张的说——灭顶之灾。 医馆里,骆家父女盯着榻上的江淮,皆是一言不发。 这里就他们三个人,骆宛竹拿出江淮临被救出来时,踉跄着扑到她的怀里,塞给她的那两样东西——账本和密信。 骆礼维眉间一蹙,道:“她倒是信你。” “父亲是长欢公主的人,她是明王殿下的人,这两样东西落在谁手里,都比落在旭王的人手里强。”骆宛竹略微垂眸,盯着那两样东西,“有了这个,旭王这次算是完蛋了。” 骆礼维并没有接茬,虽然长欢这次答应和旭王联手弄江淮,但私下还是嘱咐他,若是能两个都弄了,也未尝不可。 当然,他自己也是暗怀鬼胎的。 “旭王怕是倒不了。”骆礼维坐在一旁,淡淡道。 骆宛竹坐在榻边,将那两样东西收在怀里,道:“至少黎宋和前景春是栽了,他俩可是旭王的脚蹬石,没了他俩,旭王就是折了双翼的老鹰,虽然是百鸟之尊,但也飞不起来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进来,是常密手下的堂主簿,程茂。 他先是对江淮的身体情况假意嘘问一番,然后悄声在骆礼维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听着,却一直瞟着熟睡的江淮,随即,起身同程茂一起出去了。 骆宛竹当然不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了,又小心的摇了摇江淮,终于,榻上那人睫毛一颤,悄然转醒。 江淮的后脑生疼,嗓子也像是吞了大团的棉花絮子似的,火灾那日,她本来能顺利离开的,谁知道那房梁掉了,连着那书架子一起堵在了门口,大量的黑烟往里灌,不一会儿就呛得她四肢无力,头脑发昏。 还好,被救出来了。 她转了转有些酸的眸子,微抬头一瞧,骆宛竹正高姿态的坐在旁边。 她见到江淮醒了,想要把那两样东西交给她,却被拒绝了。 江淮撑着坐起身来,道:“放你那儿吧,亦或是藏起来,若是常密怀疑,也好叫他无处可寻。” 骆宛竹觉得有道理,遂把手又收了回去。 江淮口渴,伸出左手去拿一旁小花案上的茶杯,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收回左臂,把袖子往上一撸,发现那处被缠了圈纱布。 骆宛竹瞧着,解释道:“你半昏半醒倒在地上的时候,被火给烧了。” 江淮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恍惚想起来,好像当时是有一缕火苗烧着了衣袖,但具体烧没烧到皮肉,她真的没印象了。 可巧,医馆的那位老郎中来给她的伤口换药,走进来没两步,见她醒了,忙跪地道:“老夫给御史大人请安,给御业大人请安。” 江淮见这位老郎中年岁不小,忙用沙哑的声音道:“老人家,快请起。” 老郎中是扒着床榻的边缘才起的身,骆宛竹自然不屑扶他,转身和江淮依礼道了句‘告辞’就离开了。 她迎面和一个青涩的小女孩对上,更是丝毫没有怜惜之心的叫她快滚开,一直到那个小女孩都贴到了墙边,才脚步不紧不慢的下了楼梯。 那小女孩盯着她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怯生,随即捧着那个药箱进了屋子,刚要跪地给江淮磕头,又被免了。 老郎中搬了椅子过来,坐在榻边,接过江淮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拆开绷带,一圈一圈的放着,等放到最后一层的时候,那原本雪白的绷带明显渗成了暗黄色,而且有不明的液体溢出。 谨慎的把最后一层绷带揭开,那伤口让行医半辈子的老郎中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被赵殇抓伤,又由崔玥缝制的伤口本来愈合的很顺利,可被火这么一烧,那开口的皮肉再次黑卷起来。 事发当夜,老郎中已经处理过了,但现在看来这伤口恶化的有些奇怪,周围溃散红肿,而且泛出黄色的脓水,明显是又感染了。 江淮本来是眼不见,也不觉疼,这下真正看到了伤口,又触了风,顿时有针扎般的痛楚顺臂而上,疼的肩膀都动不了了。 “云泉。” 老郎中唤那个小女孩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接在手里,打开红色布塞,小心放在鼻子处闻了闻,随即放在一旁。 他又叫云泉拿了一柄形状有些像月亮似的小弯刀,锋利的很,道:“大人可要忍住了。” 江淮是最怕疼的,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脸色僵硬的点头道:“动手吧。” 老郎中掌心一翻,用那柄小弯刀一点点的刮拭着那黄色的脓水和红肉,而且动作十分用力——不用力刮不干净。 江淮低头咬着嘴唇,不过两下,白皙的额头就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随意的擦了下,道:“好了吗?” 在大汤第一女官身上动刀子,老郎中也提心吊胆的,连忙道:“好了好了。”随后,拿起那个白色瓷瓶,将里面的同色粉末洒在伤口上,又下楼去取别的东西了,嘱咐云泉给她缠纱布。 云泉怯生生的走过去,拿起那卷纱布来谨小慎微的动作着。 江淮看这个小女孩长的灵巧,想起了江檀来,便问道:“几年几岁了?” 云泉低声答道:“七岁。” “才比檀儿大两岁啊。”江淮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我问你,那个常密常刺史,是不是在楼下大堂呢?” 云泉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巧的系了个结,随即下楼,接过老郎中熬好的用蜂蜜和雪梨做的凉汤——润嗓子用的,三步两步的上来递给江淮。 江淮尝了一口,甜是真甜啊,她虽然不爱吃甜的,但那汤汁过了嗓子,舒服得很,也就一口气全都喝了。 云泉接过小碗,转身离开。 轻巧的脚步声突然叠加,常密冲了上来,他兴致勃勃的说道:“大人!” 江淮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怎么了?” 常密眼珠锃亮,道:“那两个鱼商从长安私运活鱼的证据,有眉目了!” 江淮眼睛微眯,语气颇为怪异的说道:“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9章 戏班 洮州下有两县,临潭县和美相县。 按照常密所言,近日临潭县市井间传出过关于私自运售活鱼的流言,虽然不知是否准确,但至少是个突破口——当然,前提是他不确定账本和密信的事情。 江淮知道这个常密没存好心眼儿,多半是想把自己支走,好搜搜那两样东西。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江淮翌日上午,又带着骆宛竹去那两个大码头转了一圈,等回去医馆的时候,虽然房间的内部设施与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门后却多了一方帕子。 那是她临走前挂在门闩上的,只要有人从外面进来,一推门,就会掉下来。 而且,她私下也给云泉塞了最爱吃的麻花糖,从她的嘴里得知,自己的猜测没错,常密果然带人来搜查过,只是无所收获罢了。 江淮知道常密起了疑心后,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索性坦言,称自己明日就要去临潭县查访,说话时也是一副心焦的样子,故意暗示常密——自己到现在一无所获,没有可向皇上交代的信息。 但她没料到的是,骆礼维已经将账本的事情告诉了常密,但他并没有惹祸上自己女儿的身,反而假称:账本还在江淮的手里。 常密搜了江淮的住所,扑了个空,然后确定,账本必定是江淮随身携带。 临潭县是洮州两县中,物资最贫乏的,人口也比较稀少,而且,县城内最左侧,有一大片堪比回魂林的荒林,人称:夺命林。 那里野猪和白狼泛滥伤人,只有少许的猎户不怕,敢居住在此,而此时,除了这三拨外,又多了三拨——洮州府的府兵,黎宋属下的宗门——日月堂的杀手,还有那两个鱼商雇请的护卫队。 猎网已张,只等猎物入套了。 翌日,常密和江淮,骆家父女一起乘车去了临潭县,那里的县令又是一番笑意相迎,随即亲自带着四人调查坊间。 那里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真说假说的透露出了些消息,以迷惑江淮。 江淮表面上认真,但心里具体他们说啥了,是一点没记住,又沿街走了走,发现这里虽然比不上长安的繁华,但其实还是挺热闹的,没传言中的那么萧瑟。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几人跟着涌动的百姓一起过去,发现是一个露天的戏场子,上面站着一个男子,他左手拿锣,右手拿木锤,用力一敲,巧嘴道:“三老四少,各位好汉!” 江淮侧了侧头,那临潭县的县令忙陪笑道:“大人要看?” 江淮指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班子?” “这月,该是顾家戏班。”县令依言答道,“大人可听说过?” 顾家戏班,中原的名班。 从不固定演出场所,只走到哪儿,演到哪儿。 平日里皇室请,都请不到,今日在这里碰见了,也是有缘。 再者,她早就想一睹这顾家戏班的风采,遂道:“要看。” “大人,下官有些疲倦,就先去驿馆歇息了,等大人看完了再走。”骆礼维恭敬道。 骆宛竹一向瞧不起戏子,也称乏了,随自己父亲离开了。 江淮见常密也不感兴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叫他也一起去驿馆歇着,只留那个县令在身边。 他们随一行百姓站在下面,台上那人又说了些好听的话,随即说:“今日要唱的是我们顾家班的拿手好戏,亡乌江。” 台下掌声如泉涌,江淮也欣喜的拍了拍巴掌。 不多时,布置好了台子,男子又把百姓往后赶了赶,四周的伴乐师父纷纷落座。 突然,乐曲响起,八位侍女装扮的戏角从后台上场,脚步利落,中间还围着一个女子,虽看不清,但影绰可辩。 仅一眼,就觉得她的身段非那八位女子能比拟。 那县令明显是大粉丝,连忙称赞道:“大人,里面这位唱虞姬的,就是咱们中原第一位女花旦,名角儿,叫顾无瑕的。” 江淮眼睛一亮,随即唇角莫名上扬。 县令更是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兴奋的搓着手掌。 停了一停,见那八位侍女分散而开,衣袖呼扇,唱虞姬的顾无瑕缓缓托出,她背着众人后退两步,脚步极稳得转过身,落袖,展颜。 江淮眸光呆愣,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无瑕。 无瑕。 此女子,当真是配得上这个名字。 虽然化了浓浓的戏妆,但精致的面容仍清晰可辩,她的脸很细小,五官也十分内敛,柳弯的眉,狭长的眼,是单眼皮,晕染着粉色的妆粉,像是渐变的桃花瓣,小巧却高挺的鼻子,薄而窄的嘴唇点着红珠,嫣红如血。 仔细看,她的眼是淡漠而拒人千里的,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可一张嘴,唱词一出,她的眼神却变得万分忧伤,像是浸泡在冰窟里,绝望挣扎。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县令在一旁小声笑道:“这嗓子,不错吧。” 江淮点了点头,眸间多有兴致,这顾无瑕不仅长相和身段好,嗓音也极其特别,细而冷,唱出来韵味十足。 不多时,唱项羽的那位男子上台,拿架踱着步子,唱道:“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县令解释道:“这是班主的二儿子,顾木香。” 江淮打量了她一下,随即又看向顾无瑕——这女子实在是太抓眼了。 她一步扑到顾木香身前,哀泣道:“大王——” 顾木香则道:“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 “” “” 顾无瑕一指:“汉兵,他c他c他c他杀进来了!” 顾木香下意识的回头:“待孤看来。” 他刚回头,顾无瑕便动作行云流水的抽出他腰间的宝剑! 顾木香猛回头,惊呼道:“这——” 话未完,顾无瑕已然手臂一推,长剑抹脖,虽是假的,但却比真的还切。 江淮看得入迷,忍不住攥拳。 顾木香面露悔意,痛叹道:“哎呀!” 顾无瑕双眼极为有神,投视远方,无奈中含着一丝欣慰,像是看到了下辈子和项羽缠绵厮守的场景,手一松,无血的宝剑笨重的落在地上,身形一晃,犹如白帕一张,软跌在地上。 江淮离得近,那大片衣袂扑天盖地而来,微眨了下眼,有些缓不过神。 顾无瑕最后孤冷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没了气息,浑身散发的悲戚韵味,让人不由得扼腕叹息。 不多时,八侍女上台,将她带了下去。 这一出戏,唱了大半个时辰,江淮却和一众人一样,意犹未尽。 直到那最开始敲锣的男子上场,端着银盘子求行赏,她才反应过来,旁的人都是铜钱,唯独到了她这,是一枚亮闪闪的银锭子。 男子一喜,忙鞠躬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那刚要回后台的顾无瑕闻言,悄然回头,对上江淮投过去的目光,微微一颔首,不卑不亢,随即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0章 关死 因着近些日子风雪较大,所以顾家戏班要在临潭县停留一段时日,于是演出场地就从简易的戏台子,转移到了临潭大戏园里,江淮自打上次看完之后就入了迷,每日都要去看几个时辰。 虽然江淮的注意力转移了,不再每日死揪着调查的事,但常密心里清楚,那是因为她现在手持那两样铁证,不必继续走街串巷白白劳累。 这一日,唱的是百花亭。 江淮前脚刚走,常密便传话给所有在夺命林埋伏好的人,叫他们做足准备,今日就下手。 临潭戏园。 台上正精彩,江淮看着顾无瑕扮的杨贵妃摇曳生姿,本该和一旁的县令一样,欣赏的如痴如醉,可自小眼盲她,其余四感都十分敏感,察觉到不对劲儿后,那是如坐针毡。 不过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嘱咐孟满,若是自己傍晚戌时还没回县里的驿馆,就马上带着真龙卫来找自己,她会沿路做十字的记号。 一台戏罢,江淮照样是白银行赏,那顾班主亲自出来相迎,笑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江淮总觉得隐约中有什么人在监视自己,让她芒刺在背,心道:若是那常密真的动手,必不是他一个人,黎家自不必说,钱景春兴许也得插一手,更别提会被威胁到利益的那两个鱼商。 一个孟满带着的白龙卫怕是不够用。 恍然想起一个人,她连忙对那班主道:“顾班主,我这看了许多天,不知是否有幸能见上无瑕姑娘一面。” 顾班主见江淮每日是县令相陪,料到她的身份不低,遂道:“自然,姑娘随我来。” 江淮按住蠢蠢欲动的县令:“我先进去。” 县令咂了砸嘴,也不敢反抗:“是。” 顾班主带着江淮一路进了后台,那里很乱,戏服扮饰各种兴头堆积一地,险些没有落脚的地方,一直到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才看到正在摘头饰的顾无瑕。 她一袭白衣,如墨般的发丝披散开来,正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擦拭着脸上的妆。 这是江淮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她。 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这张脸内敛而极秀,有着中原女子独道的东方汉族韵味,细长的眉,单层的眼,淡漠的眼珠在眼眶里骨碌一转,流转出点点光彩,在这狭小黑暗的后台里异常出众。 像是崇山峻岭,万千绿叶中,独立的一朵白色茉莉。 清冷,而忠贞。 江淮出手阔绰,顾无瑕自然也记住了她,遂轻轻颔首:“姑娘有事?” 江淮微侧头,瞧见顾班主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向前走了一步,用微不可察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话,脸色也有些谨慎。 顾无瑕柳眉微微一蹙。 江淮抿唇,为难道:“拜托姑娘了。” 顾无瑕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极轻,极轻的点了下头。 江淮紧绷的心蓦地一松,后台密不透风,可她的衣摆却被莫名其妙的卷起。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而她左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 亥时二刻,当阳驿馆。 慕容清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走过去开了木门,是个蒙面的白衣女子。 慕容清狐疑的打量着她优美的身段,不明所以道:“你是?” “她出事了。”女子道。 “什么?” 女子再一次重复道:“她,出事了。” 慕容清浑身一个激灵,睡意也顿时全无,警惕道:“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女子冷冷的说道:“她午后的时候拜托我,说若是她傍晚戌时还未归去县里驿馆的话,叫我来这里找你,他们下手了。” 慕容清自然知道女子口中的‘她’是谁,刚想细问,却见那女子已经走远了,来不及多犹豫,他披上衣服,直接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飞也似的冲向县里的驿馆。 那里自然比不上宝华驿馆,但好在也是能轻而易举的摸进去的,他刚刚从窗子进了江淮二楼的房间,就见那木门被轻轻推开。 心,一瞬悬起。 他太盼望这个进来的人是江淮了,可期盼越高,失望越大。 那是个身披黑袍的男子。 关河以为这里面没人,眼眸一抬,瞧见屋里怒火溢满眼眶的慕容清,脚步一停,下意识道:“三公子?” 慕容清眉间紧皱,看来关家的日月堂果然也插手了,他质问道:“江淮呢?” 关河本来是想再搜一搜账本和密信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慕容清,想着他父亲慕容秋当初合谋密杀江淮,也算是半个‘同盟友’,遂挑眉不屑道:“公子怎么在这儿?” 慕容清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心生一计,脸色微微放松道:“奉我父亲之命,来做了她的。” 关河闻言,稍微放了心,往前走了两步,一边随意翻着那屋子里的床铺杂物,一边道:“既如此,三公子便请回吧,江淮有我们在,活不了。” 慕容清微扬了扬下巴,谨慎的撬着他的话:“看来今夜,大家都挺忙啊。” 关河讥讽一笑,放下自己的黑袍帽子,露出那张狰狞的丑陋面容,月光映射而下,像是犁过的田地,道:“请三公子放心,这件事做的肯定利落。” 慕容清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低低问道:“不知你们想怎样杀她?回去,也好和父亲有个交代。” 关河直起身子,目光谨慎的打量着他。 慕容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索性道:“父亲此次派我来,就是来帮助常刺史,守住黎府尹和钱尚书的,如此,你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意吗?” 关河眼神一动,慕容清这一番话,明显是说,慕容秋要站在旭王这边儿了。 微呼了口气,他说道:“我们四方围剿,把江淮逼进了县左侧的那片夺命林,在那里,把她办了。” 撬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慕容清原形毕露,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子,红着眼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关河不明所以,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三公子?” 慕容清的脸冷的像是块冰,拽着他衣领的手一翻,顺势掐住了他的脖子,狠厉一压,登时将他摔在那花桌之上,掌心再一翻,抵住他的后颈,拼尽全力一推! ‘嘎啦——’ 关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了,他半个身子趴在花案上,头很诡异的用力向上仰着,后颈处凹了一块,眼珠瞪大。 自始至终,慕容清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人,早就该死了。 这样死,还是便宜他了。 凌迟都不足以解他心头恨。 慕容清又在旅馆里摸了一圈,发现骆宛竹倒是睡得安详,骆礼维的屋子却空无一人。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扯下关河的衣袍罩在身上,以迅雷之势冲出了驿馆,狂奔向县西侧的夺命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1章 惊风 夜沉如石,压在心口,明月掩在浓云之后,不泻光亮。 耳边疾风飒飒,带起的枯叶打在江淮惨白的脸上,刀割般的疼。 果然不出她所料,常密终于等不及了。 看来就算今日不去看戏,也会被追杀。 彼时,被围追堵截到了夺命林的边缘,那里人烟稀少,踮脚眺望,都看不到几个房顶,怎奈追喊声越来越紧,她只得咬牙钻了进去。 只是脚步越来越凌乱,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眼前的树木重叠交错,不时就会撞上。 终于被一块石头绊住脚,她踉跄倒地,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左臂上的痛楚强压而来,她被迫撸起袖子,却发现那里的纱布已经被血殷透了。 粗鲁的放开纱布,那本该逐渐消肿的伤口像是被搅乱的肉泥,而且还有未完全被吸收的药末,她这时才察觉,自己出现的种种体力不支的现象,明显是伤口发炎,加上过度的体能消耗,发烧了。 “他娘的。” 江淮停下来骂了一句,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在轻微发抖,止都止不住,夜深更露重,骨头缝里都是冷的,趴在地上,那雪地渗出的点滴寒意,不一会儿就让她的四肢开始发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想逃,却实在是起不来了,眼皮沉得像是坠了一个千斤的秤砣,最后眨了两下,合上了。 赶来的常密带着洮州府兵将她团团围住,他蹲下来抬了抬江淮那惨不忍睹的左臂——上面的白色粉末还未融化,冷笑道:“看来这软筋散没白下啊。” 说完,起身一指林中的某个方向:“带过去!” “是!” 后脑有些痛,这一丝清晰的感觉把她从朦胧的黑暗中拽了出来,沾着雪水的睫毛极轻的颤抖了一下,恍惚张开双眼。 那一条视线逐渐扩大,眼珠往前抬了抬,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常密忽远忽近的笑声:“御侍大人,您醒啦?” 头皮忽的刺痛,他抓住江淮的头发,猛地往上一提,恶狠道:“说!账本和密信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江淮这才看清,这和当时抓穆雎时一样,都是猎户在林子里搭建的木屋,用作临时的落脚点,里面除了稻草外,还有些新鲜的动物尸体,看来是一次没运走,分批放置的。 “什么账本?什么密信?”她讥讽道。 常密挥手,叫人把她绑在木柱子上的绳索紧一紧,知道她专修断骨大法,一双手厉害得很,万一被钻了空子,得不偿失。 保险起见,他叫人取了两枚密制的钉子,拿到江淮眼前一晃,坏笑道:“御侍大人,我知道您这断骨大法厉害的很,这普通的锁链怕是拴不住你,这个是日月堂的精器,专门压制你的功夫,若你现在交代了密信和账本的位置,我免你皮肉之苦。” 江淮一咽口水,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一言不发。 常密将其中一枚钉子轻按在她的掌心上,微微用力道:“御侍大人非要嘴硬吗?” 江淮知道自己不说的话还有条活路,若是说了,必死无疑。 “找死!” 常密怒喝一声,按着钉子狠厉一推! 那枚黑色的钉子顺利的扎进了她的掌心,带着滚血从手背透出来,再扎进木柱里,尖端一瞬‘开花’,勾的死死地! “啊——” 江淮疼的浑身战栗,额间的虚汗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仰头嘶喊过后,粗喘着虚弱的凉气再次睁开眼睛,素日黑蒙蒙的眸子已经被愤怒染成了暗红色。 常密视而不见,反而多了一丝快感,吩咐人把她的另一只手也钉上。 江淮咬着牙,狠盯着他,嗓音破败:“常密等我回去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常密掐着她的下巴,微一用力,发出‘咯咯’的声音:“我?大人现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说着,接过一旁府兵递来的短匕,抵在她的脖颈上,“那两样东西在哪儿!” 江淮倔强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常密逐渐发力,“骆侍郎都跟我说了,那账本和密信,就在你的手里!” 江淮心下一惊,这时候才知道——长欢和旭王此次勾结在一起了! 但不对劲儿的是,骆礼维并没有把那两样东西交出来,而是谎称在还自己手里,看样子,长欢是要两头吃! 旭王和自己,一个都不放过。 不过她现在敢确定的是——不能说! “我凭什么告诉你!”江淮眼中的阴鸷透过额前汗湿的发丝,一点点的溢了出来。 “就凭这个!” 常密手一挥,那锋利的短匕一下扎进她手上的左臂中! 江淮一个哆嗦,嘴唇瞬间又惨白了一度,咬牙道:“你再来啊。” 常密有些不耐烦,握着短匕的把柄一点点的往右划,白亮的刀剑渗着寒意一寸寸的豁开她的皮肉,鲜血塌坝般的往出涌 江淮隐忍着,贝齿切进薄薄的唇瓣里,那刀锋偶尔剐蹭到白骨,更是会闷哼一声,但为了推迟时间,等待真龙卫寻着自己的十字记号,亦或是慕容清来救自己,就得忍! 她现在浑身无力,手也被钉住,当真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就在那锋利的尖刀将要割到她左腕的手筋,造成永久性不可恢复的创伤时,木屋的门却被人大力推开,一黑袍男子踏着满地的风雪走了进来! “住手。” 他声音低的要命,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 常密下意识的松了手,回头看着‘关河’,此次日月堂的杀手,就是他亲自带的,听说这位少爷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所以常密也就没细细去分辨他的面容。 “账本,密信。” ‘关河’手一扬,从背后飞出一个黑色的包裹来,常密忙不迭的接住。 “少宗主哪里找到的?”他疑惑不止。 “在她被子的棉花套里。” ‘关河’说完,走过去利落的拔出江淮两只手上的钉子,常密解包裹的动作一顿,忙道:“少宗主这是?” ‘关河’双手没停,一边解开那粗冷的绳索,一边把几近晕厥的江淮抱在怀里,低着头,冷凝道:“你要的东西是找到了,可我的仇可还没报,我要亲自一刀一刀的剐了她。” 而江淮在触及到‘关河’黑袍下的面容时,却是一愣。 常密不敢惹这位‘浑身都是逆鳞’的主,只得半信半疑道:“少宗主打算怎么办?” ‘关河’往出走,冷淡道:“奸杀,喂狼。” 常密望着他的背影,不屑一笑,随即继续去解那个包裹——不知道被系了多少个扣,解得他手指都疼了。 最后,用那柄短匕化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 两叠,如厕草纸。 常密浑身的气血登时逆流,冲的眼睛都红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对着外面重重叠叠的府兵,杀手,护卫队,暴喝道:“关河人呢!” 有人答道:“带着江淮的尸体离开了。” 常密浑身直抖,嘶喊道:“给我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2章 花蟒 漆黑的夺命林里,慕容清抱着受伤颇重的江淮急速狂奔,脚步每每踏地,溅出的泥雪扫的满衣摆都是。 难为这么一个傲娇死洁癖了,江淮心想,随即看了一眼后方的情况,才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说道:“他们没追上来。” 慕容清刹那间停住脚步,转身环视一眼,道:“先回医馆给你看看。” 江淮连忙拦住他,道:“不行,不能回去,现在回去太危险了,谁知道常密为了杀我布置了多少人手,怕是咱们还没出林子,就被人杀死了。” 慕容清咬了咬牙,道:“也罢,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再说。”说完,放江淮下来,再扯下那件黑色的袍子给她围上,扶着她靠在一旁的树上,道,“手给我看看。” 江淮无力的摇了摇头:“死不了。” 慕容清眉间一蹙,直接伸到那黑袍之下抓出她的手——钉子很细,所以穿出来的孔不大,而且未触及骨头,基本无碍,但那左臂的豁口实在是太长太深,而且血有些止不住的架势。 江淮轻了咳两声,却胸口震得生疼。 慕容清从衣角撕下来一道布条来,紧紧的系在她的腋下,道:“这附近不安全,一会儿我带你往深处走走,那里兴许会有人” “等下。”江淮盯着对面那棵大树的下方树干,往前探了探身子,艰难的抬头指了一下,“慕容清,你看看那棵树。” 慕容清回头飞快的瞄了一眼,回头继续帮她弄着伤口:“怎么了?” “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记号之类的。”江淮不安的抿了下嘴唇。 慕容清狐疑的盯了她一秒,随即起身走过去,蹲下来,往前凑了凑,发现那树干上的确有划痕,不过被磨得已经看不清是什么了,他道:“好像是什么记号,但已经被人给擦了。” 江淮双眼极慢的眨了两下,颓唐的往后一靠,急促的呼着气。 怎么回事? 自己做的记号,怎么会被人擦掉了? 她微扬着下巴,看着慕容清的颀长的身型蹲缩在那处,心里蓦地生出一丝不太好的念头来。 难不成,慕容清反悔,想站在舅舅那边了? 擦掉记号,断了自己的后援,然后赶尽杀绝? 那他为什么又救自己?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慕容清缓缓的站起来了,眸光不善。 江淮受伤的掌心压着冰冷的雪地,红白晕染一片,她小心翼翼的往后蹭着身子,咽了下口水,道:“慕容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一个白衣女子来告诉我的。” 慕容清说着,眼渗寒光,黑袍下的白衣染了江淮的血,红的狰狞而妖冶,他伸手一抄,抽出靴子里的那柄锋利的匕首,在掌心一转,露了刃。 江淮横着手臂挡在脸前,警惕的瞪着眼:“慕容清你做” 话音未落,慕容清手一扬,那柄匕首闪电般的脱掌而出! 江淮心脏一瞬调停,却躲闪不及,只见那柄匕首从耳边擦过,削断被刮起来鬓发,再然后,发出一道清晰的刀兵碰撞声! 接着,是飞踱的脚步声。 江淮浑身一紧,背靠的大树后竟闪出个人来,他稳扎而立,手持长刀,但那光洁的刀面却有一个白色的划痕,明显是被慕容清飞出的那柄匕首碰出来的。 当然,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也没有料到,看似身形单薄的慕容清武功如此之高。 江淮被这局势弄得一头雾水,好在慕容清警觉,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护在她的身前,对那个黑衣人喝道:“什么人!” 江淮扶着树干起身,踉跄了一下步子,蹙眉打量着那个人,觉得有些熟悉。 那个黑衣人眼睛精的厉害,居然不顾及的扯下了脸上的面遮,露出那张冷峻的脸,还有横在双眼间的那道疤痕,因着受过一次伤,鼻梁异常的高,像是凸起的小山。 江淮一下把住慕容清的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花蟒!?” 他这话一出,慕容清也是一愣,澄亮的眸子上下一骨碌,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黑衣男子,就是六道阁的顶尖杀手之一,相传唯一能和贺子沉并列的——花蟒! 花蟒手腕一翻,冷冷道:“盲儿,好久不见。” 慕容清下意识的以为他是来帮自己和江淮,刚要松一口气,却被江淮在背后搥了一下,她谨慎的打量着他,心里略有不安。 花蟒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 她低低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花蟒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你杀了金丝雀。” 慕容清眼中一凛,伸臂把江淮往后拢了拢,道:“你是金丝雀什么人?” 花蟒的目光微调,对上他的视线:“金丝雀是我的亲妹妹。” 对面的两人登时醍醐,原来这花蟒是来为自己的妹妹报仇的。 江淮瞄到他手里刀锋上刮得树皮屑,看来自己给孟满留的十字记号,是花蟒擦掉的。 花蟒缓缓的举起刀,目光阴冷:“盲儿,金丝雀是我的亲生妹妹,可在我眼里,你也是我的妹妹,她犯错了,你可以打,可以骂,或是将她赶出六道阁,我一句话都不会说,但你不能杀她。” 慕容清不屑一笑,拎了拎拳头:“那你错了,杀你妹妹的是我,是我把她浑身的血给放了,抛尸回魂林,任猛禽分食的。” 花蟒眼睛瞬间冲红,猛地往前冲了一步,横刀道:“你说什么!” 慕容清动了下脖子,双掌合为双刃抬起,啐了一口,戏谑道:“我说,你妹妹是我杀的,和君幸无关,要杀要打冲我来!” 江淮蹙眉,她不想让这两人自相残杀,刚要说话,就见花蟒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余下的话一瞬堵在了嗓子里! 慕容清的动作也快如疾风,双脚踏地奔出一个又一个浅坑,双臂仿佛锁链一般攀登而上,紧致的肌肉爆出无尽的力量! 花蟒蹙眉,长刀横劈而去! 慕容清不退反进,右手自衣摆后一抄,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不长不短的匕首来,却是栓扣在手腕上的,掀着劲风横抬一挡! 两样兵器相接,划出刺耳的声音! 江淮看到花蟒居然被撞的后退一步,惊得呆愣在原地,反观慕容清,衣袂飞扬,唇角提笑,自信的不得了。 她盯了两秒,蓦地无奈一笑。 看来从前两人对手的时候,他是真的在让着自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3章 围剿 花蟒也没料到慕容清的武功如此之高,竟能和自己打成平手,甚至有站于上风的趋势,看来得拿出真本事来了。 慕容清紧了紧手腕上的那柄匕首,目光逐渐阴冷下来,那寒冰般的气质在落入江淮眼里,和素日那个洁癖死傲娇简直宛若两人。 就在两人一触即发的时候,江淮蓦地上前一步,抬手道:“别打了!” 花蟒本没想理她,可目光瞟到她身上的伤,尤其是那双手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凌眉一皱:“你受伤了?” 江淮下意识的把两手缩回黑袍里,脸色因着失血有些苍白,唇瓣一动:“花蟒师兄,是金丝雀先要杀我的,三表哥是为了保护我才动手的,你要算账,也等我们回去长安,不行吗?” 花蟒心里清楚,做杀手的,被反杀是迟早的事,更何况是金丝雀先心生鬼胎,再者,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慕容清武功难探,江淮现在身上虽然有伤,交起手来怕也不差分毫。 他今日来执行任务,杀江淮也不过是得知她也在洮州后的一时起兴,反正现在擦了她留下的记号也算是惩罚了,遂道:“罢了,你现在有伤,我若是杀了你,也是胜之不武,你好好养着,等回了长安,你我再交手不迟。” 江淮蓦地松了口气,轻声道:“多谢花蟒师兄高抬贵手。” 花蟒收了长刀,拉上面遮,刚要转身离开,却又忍不住关心江淮身上的伤,多补了一句:“东南方向三里,有几户人家。”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来掷到慕容清的手里,“她中了软筋散,悉数服下即可。” 随即,飞速离去。 江淮紧绷的神经松了松,这才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吞了那丹药,丹田内的那股内力重新涌动起来,逐渐泛出一丝活力,她拽住慕容清的胳膊道:“走吧。” 慕容清低头盯着她卷翘的睫毛,咬牙道:“万一花蟒再来找你报仇,记得一定告诉我。” 江淮轻轻的应了一声,和他两人飞快的向花蟒指引的方向逃去。 可还没跑出半里,一股杀气迎面而来! 慕容清眉间一蹙,和江淮对视一眼,习武之人对杀气都异常敏感! 正当两人微愣之际,忽听对面的一片漆黑里,有海啸般的追杀声破空传来! 脚底踩的枯草泥雪,有密麻的震动。 怕是常密找到他们了。 两人转身想要跑,却不知何时已经中了埋伏,被全全包围了起来。 看着那些黑衣人,两人背对背的摆好架势,脚步轻踱。 江淮悄声道:“待会儿各打各的,能跑就跑。” 慕容清疑惑道:“君幸,这好像不是常密的人。” 江淮打量了一眼那群蓄势待发的杀手,抿了抿嘴唇:“怕是骆礼维手下的归云宗,长欢和旭王狼狈为奸,都想要我的命。” 慕容清却又摇了摇头,道:“唐家归云宗专攻暗器,若想要杀了你我二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他们是中原所有宗门里,最不能明面交手的。” 江淮哪里顾忌到这个,扯下腰间的两仪扇在手,道:“打出去再说!” 说完,先行而上。 打不过,就是死。 江淮的身型犹如灵蛇,变换飞快,虽然手掌被扎穿,但丝毫不妨碍断骨指法的使用,再加上辨识黑夜的能力要比常人更厉害些,所以一时间占于上风。 那群黑衣人的头领手一挥,又涌上来一批。 慕容清匕首飞快,滚血染衣,碎肉溅脸也丝毫不顾及,打打退退,始终保持在能及时保护江淮的范围之内。 漆黑的夜,血染的月。 森骇的林子内,兵刃相接,骨骼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终于破开了一个口子,江淮喝道:“快走!” 说着凌步先行,毕竟慕容清的武功她也是见识过了,不必过于担心。 慕容清应了一声,击飞面前的那人,脚步腾挪,急追而上。 远处,那个首领挥手让其余黑衣人继续追赶,随即,从身后取出一把弓箭来,在数百人的身型缝隙中,清晰的捕捉到了那两个逃窜的身影。 张弓,搭箭。 一瞬射出! 那柄不长不短的木箭破风疾上,十分准确的避开了所有的黑衣人,就在即将穿透江淮那消瘦的身子时,却见旁边白衣猛掀,被另一个人挡住了! 那柄结着冰霜的木箭刺破慕容清的薄衣,扎入后腰,顺着皮肉,躲开骨骼,从前腰透出,有鲜血淋洒出来,他闷哼一声,却立刻折断后腰的那截箭羽,攥住身前的箭头,用力拔了出去! 江淮未曾察觉,只和他一起飞速甩开那群黑衣人,耳听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她环视四周,瞟见左边不远处有一间被积雪覆盖的木屋,看来又是一间林中猎户临时搭建的落脚点。 “去那儿!” 江淮回头,却发现慕容清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捂着肚子,无力的摆手道:“你快进去。” 江淮眼中一惊,忙过去看他:“你怎么了?” 慕容清猛咳了一声,抿了口血在惨白的唇瓣间,趔趄着起身,拽着她的胳膊跑到那间木屋前,江淮一脚踹开那木门,扶着他走了进去。 里面照样是稻草和动物尸体的配置,慕容清靠在那草垛上,气息孱弱:“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江淮摇摇头,她方才被常密关在另一间木屋的时候,脚踏地,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到了这间屋子,她跪在地上,手不断的摸索着,那细小的木屑草叶被伤口流出的血染得鲜红。 “你找什么呢?”慕容清蹙眉道。 “找到了!” 江淮压抑了一整夜的声音终渗出一丝丝的欣喜,她将地上的那层稻草划拉干净,下面竟露出了一个地窖来。 她忍痛扣住那块木板,用力往左一推,只听‘咣当’一声,那地窖的盖子被推开了,露出下面那个半人深的漆黑空间,还有极重的血腥味涌上来。 慕容清似笑非笑:“还有这种操作。” “你快下去。”江淮把其中的猎物往里塞了塞,扶着他蹲了进去,随即关好门,自己也蹲进那个地窖里,将一个草垛放在那个木板之上,一起拉上了。 这下面的空间本来还可以,但硬生生的填了两个大活人就有些不够用了,她歪了歪脖子,瞧见对面那个洁癖死傲娇捏着鼻子和半头死猪肉挨在一起,道:“不会被发现吗?” “但愿不会。” 江淮耳尖的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忙半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极低极低的说道:“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4章 心死 木屋的门被轰然踹开,有大批人涌了进来。 江淮和慕容清躲在地窖里,隔着一层泥雪混合的枯草,感受着头顶脚步声带来的震动,几乎两步就要将那木板给踏碎了。 有灰尘自那细小的木板缝隙里跌进,扑的一脸灰。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和身旁的动物死尸化为一体,甚至连呼吸都尽力克制,能少呼一口气,就少呼一口气。 “你们去四周找找!” 是那个黑衣人首领的声音,很显然,他不了解这些,并没有发现地窖的位置。 江淮暗暗的咽了下口水,费力的歪了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清,他低着头,脸色苍白,额间满是虚汗,从腹部流出来的鲜血殷红了大片的衣衫,触目诡异且惊心。 但他的手臂被那半头死野猪挡住,根本没办法伸到伤口的位置止血,江淮心下焦急,抬眼从缝隙里望了望,极为小心的伸出右手探到他的腹部,用力一捂。 慕容清忍不住闷哼一声,但却是极为细微的声音。 头顶上,那个黑衣人的首领注意力明显没在这个木屋里,江淮用力的从缝隙处往外瞧,那个首领的腰间挂了一个令牌,也就是阎王帖。 但那个缝隙实在是太小了,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脖子扭得太痛了,江淮不得不收回视线,但想来除了归云宗,就是日月堂。 再不济,是旭王的青云斋。 不过青云斋在洮州并没有分部。 等下! 她恍然想起来什么,好像还有个宗门在洮州有分部! 就在那个名字将要从脑海里全全脱出的时候,木屋外走进来另一个黑衣人,对那个首领摇了摇头,示意并没有找到人。 首领语气不急不慢,道:“不必找了,今晚上八方围剿,她跑不了。” 那个黑衣人不解道:“江淮不死,咱们怎么向殿下交代?” 殿下? 地窖里的江淮捕捉到了一个让人生疑的字眼。 慕容清也狐疑的微抬了抬眼。 就在江淮以为这真的是旭王不遗余力调来的青云斋时,那个进来通禀的黑衣人对首领又道:“咱们鸿蒙斋可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江淮的脑袋嗡的一下! 慕容清的眸光也十分的不可置信。 鸿蒙斋! 宁容左手下的宗门! 而她方才即将想起来的事情就是——洮州有鸿蒙斋的分部! 在江淮头脑风暴的时候,那个首领却笑了笑,道:“谁说没失手过,去年皇上下令拆掉城西的赵殇的坟时,咱们奉命在枯林杀她,不也失手过一次吗?” “当时不是因为殿下后悔了吗?” 首领一边带人往外走,一边道:“这不,殿下现在也因为当时的后悔而后悔了。”顺手合上木门,他最后回头,看着那被泥草覆盖着的地面,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等鸿蒙斋的杀手撤了,良久,两人都没有出来。 “君幸?”慕容清艰难的叫了她一声。 江淮面无表情,眼底黑的可怖,没了一丝情绪。 她一掌拍碎头顶的木板,咔嚓一声,无数碎木屑散落两人周身,比任何的狂雪暴雨都要让人胆寒。 慕容清缓缓的站起身子,顺手去拽她,却发现她眼角是红色,猩红色。 江淮把住他的手臂起身,扶着他靠在杂乱的草垛上,解开衣服帮他查看伤口,随即把花蟒给的药全都倒在掌心碾碎,那药末钻进双手的伤口里,仿佛被万针刺透般疼痛。 不过现在,在这种浑身僵透的情绪之下,她感觉不到别的。 把碾碎的药敷在慕容清的伤口上,江淮发出的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还好伤得不重,止了血就没什么大碍了。” 慕容清看着她,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宁容左。 去年她被父亲设计险些在听雪堂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江淮和宁容左之间的感情不一般,虽然自己心有十分不甘,但是那只死狐狸若是能给她欢笑,护她安好,这样放手也算是值得的。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宁容左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对面,江淮微低了下头去,白皙的后脖颈被方才的木屑划出道道红印子来,她目光诡狡,不一会儿竟漾出一环一环的古怪波纹来,片刻,一抹极致的讽笑爬上干涩的嘴角,死活下不去。 她原以为今夜要杀她的只有常密和关家,那两个鱼商的护卫队,撑死再加上骆礼维,没想到不仅是长欢和旭王狼狈为奸想要自己的命,宁容左居然也掺和了一脚! 一晚上的奔波劳累和精神的过度透支让她的身心在这一瞬间,同时跌入谷底。 被背叛的失落就像是狂涌的江潮,几乎要把她淹没。 江淮感觉从发丝到脚趾,都被风打透了,连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她撕下左掌心那一块翘起的死皮,疼的浑身一哆嗦,眼中却有些无神,这时才明白,原来上元节的那张白帕子不止代表从此一刀两断,更是给自己下的最后一道死亡通牒。 “第二次了。”她捂了捂掌心的血,低低道。 慕容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望见她眼底深处的那抹失落和冰冷,心里不由得疼了一疼,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嗓间却突然极度的痒,他止不住的用力咳了两下,腹间的伤口再次被震得涌血。 他闷哼一声,身体像是一张薄薄的帕子,软跌在地上。 江淮眼中暗惊,忙接住他,慕容清的身子此刻冷的像是块冰,脸色也从惨白变得有些青紫,嘴唇更是有些发黑。 中毒的迹象! 那柄木箭上有毒! 她的心颠簸了一路,终于在此时慌乱了起来,不顾及别的喊道:“慕容清!慕容清你怎么了!” 慕容清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是舒服的,伤口处已经没了知觉,唯四肢百骸开始发僵发硬,嗓子像是被乱麻扫过,又疼又涩,眼皮也沉的厉害,便是睁开眼入目的是江淮,也没办法使力了。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记得叫我。”他的声音碎了,落地的手指也一动不动,脉搏被毒封住,死寂的如今夜的生机。 江淮的心真的是狠狠地‘咯噔’了一下,眼眶四周的酸意逐渐汇聚到眼角,化为一滴滚烫的泪溅在身下人的左脸上,划至那乌黑的唇瓣间。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江淮现在悲痛的只能发出气声,搂着他的身子低低的呜咽着,情绪是万分无奈下的绝望,恨不得仰天恸哭,但周身已经没了力气。 幼时两人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缭绕,现在,却已经阴阳两隔。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就在她完完全全要被黑夜吞没的时候,那扇木门又被推开了,月光渗漏 两秒后,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 “你们是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5章 暂缓 翌日。 鱼肚黎明。 慕容清在黑暗中推开压在身上的那个无形的,却异常沉重的草垛,呼吸逐渐通畅,四肢百骸也犹如逢甘霖的旱地,滋润过后有了些许力气,悄然醒来。 他睁开眼,视线内映入一个低低的房顶,有些简陋。 “你醒啦。” 旁边传来一道苍老却慈祥的声音。 慕容清下意识扭头,却听到‘咯咯’的声音从骨骼内传来,疼的他眯了下眼睛,随即再次睁眼,却是个年将甲子,衣着简朴却不脏乱的老婆婆。 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白气的热水,道:“喝口水吧。” 慕容清先是愣了愣,从那满是缝补的薄被子下面抽出自己的那双手——白皙修长,律动有力,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艰难的转过头,他张了张嘴,不可置信道:“君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婆婆听完,笑的前仰后合,险些把热水洒了。 这孩子,真是病糊涂了。 她伸手摸了摸慕容清的额头,道:“不怎么烧了。” 慕容清打量着这个地方,要比昨夜的木屋大得多,像是猎户的房子,毕竟墙上,地上铺挂的都是兽皮,桌子上摞的是砍崩口了的斧头和一众器具,他问道:“老人家,冒昧问一句,这是哪里?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呢?” 老婆婆把他扶起来靠着坐好,淡淡道:“这是夺命林,不过很深了,我们十几位猎户结伴住在这儿。” 原来,昨夜常密他们为了抓江淮,闹的动静有些大,他们怕藏在木屋里的猎物有什么闪失,就去看了一眼,恰巧碰上这两人,以为他们被野兽所伤,就好心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老婆婆把热水给他,说道:“你中了蛇毒,虽然现在解了毒,但还是得通通肠胃,我叫你娘子去附近采些半边莲回来给你敷上。” 听到她把江淮称作自己的娘子,慕容清好悬一口水呛到。 老婆婆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慕容清把碗递给她,抹了下嘴巴:“没什么没什么,多谢老人家好心收留。” “这没什么,经常有误闯夺命林的人,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老婆婆一边说一边往出走,在外屋碰见采了半边莲回来的江淮,便嘱咐道,“嚼碎了给你夫君敷在伤口上就是。” “他醒了?” 江淮的语气丝毫没有受‘夫君’一称的影响,反而掺杂了些欣慰。 老婆婆道:“醒了,去看看吧。” 江淮应了一声,三步两步的拐进内屋,见慕容清安然无恙,终于是长呼了口气。 “娘子?” 慕容清半靠着,打趣儿道。 江淮扑哧一笑,眼中却是无奈更多,她怕被怀疑才谎称两人是夫妻,现下看来,倒真有些亡命鸳鸯的意思。 “你可算醒了。”她道。 慕容清往外看了看,谨慎问道:“这里安全吗?” “至少现在没问题。”江淮道,“等再等两天,你的伤稍微好点了,咱们就尽快离开。” 慕容清见她手上被缠了纱布,略微担心道:“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江淮躲开他伸来的手,摇了摇头:“没事,等回去在再处理也不迟。”说着,把腿上那个小篮子里的半边莲一股脑儿的塞进嘴里,可还没嚼两下就要吐了。 又腥,又苦。 和看上去的清白样子实在是不符。 好在这叶子十分易碎,她大嚼特嚼后吐进掌心,刚要去解慕容清的衣服,却悄然一愣,昨晚事态紧急,又是黑天,男女之别在她眼里也化作云烟。 可现在大白天的,面前人又是自己的表哥,这一停,便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慕容清倒是脸皮厚,三两下解开胸前的衣服,往下拉了拉,一本正经道:“我这样看不到伤口,俯身的话又会很疼。” 江淮局促的笑了笑,将目光投了过去。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人,脱了衣服,身材很是不错啊。 肌肤净白,肌肉纹理也十分漂亮,数块腹肌排列板正,明显却不过分,唯一破坏整体美感的就是那个被木箭扎穿的伤口,昨夜是黑色的,现在毒素以解,又恢复了暗红色。 手指小心的点了点那伤口周围,江淮刚要敷药,却极其细微的察觉到那人的呼吸有些紊乱。 慕容清也尴尬的咳了两声,便是平常的女子如此,他也会有些小紧张,更何况是心尖儿上的江淮,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他故意绷脸道:“我怕凉。” 江淮嫌弃的蹙了蹙眉,小心的把那草药敷在他的伤口处。 绿色的汁液饥渴的钻进伤口内,慕容清疼的咬牙,哀怨道:“疼——” “忍着吧。”江淮嘴上不饶,手上却还是很轻柔的给他用纱布包好,小心的捂了捂,抽回手。 可手抽到一半,却被慕容清攥住了。 她疑惑着抬头,不小心对上了那人眼里传出的莫名情意。 心下一阵莫名其妙,江淮刚要说话,却见慕容清不顾伤口的痛楚,身子轻轻的俯了过来。 那张比黎泾阳刚毅,比宁容左阴柔的俊脸逐渐放大,睫毛纤长,眼珠澄亮,所有的动作都越来越清晰,但一切却是细致而平整的。 江淮挑眉,却没动作。 慕容清心下一喜,胆子更大了些,就在他已经吞吐到了面前人的呼吸,四片薄薄的唇瓣将要紧密相贴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极为碰巧的破坏了气氛。 江淮包着白绷带的手横在两人中间,并直接呼在了他的脸上。 “你找死吗。”她呲牙道。 慕容清哎呦一声,又靠了回去,心跳的飞快,耳根也通红通红的,虽然没有得逞,但态度依旧十分倔强,道:“没趣儿。” 江淮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并未往别处细想,刚要狠狠的噎他几句,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混合着老婆婆的尖叫。 两人的心一瞬提起! 果然,被找到了! 不过冲进来的人,不是常密,也不是那两个鱼商,更不是关家人。 而是带领归云宗分部的骆礼维。 江淮以为他是来给常密补刀的,霍的起身挡在慕容清前,目光凛然,厉声道:“骆礼维,你” 话音未落,从骆礼维身后又挤出一人,是孟满。 他扑通一声跪在江淮面前,高呼道:“属下照顾大人不周!是属下失职!还请大人责罚!” 江淮把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对现在的情形是一头雾水。 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 骆礼维眸光精闪,微侧了侧身,意味深长道:“大人,下官驰援,还望大人海涵。” 江淮转头看他,一个激灵从脚底传到发梢。 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长安皇城,断月楼里的长欢,收到了骆礼维连夜送往的一封密信,上面清楚的写道:已失手。 望云蹙眉,道:“这么多人杀江淮一个,怎么会失手?” 长欢的面容掩在洒下的光晕中,晃得看不清,她随手把那封信扔进炭盆里烧掉,淡淡道:“看来骆礼维是不能用了。” 望云不解。 长欢自嘲一笑:“我千算万算,竟算漏了骆礼维这一步。” 望云道:“公主说什么?” 长欢风轻云淡道:“我本想两头吞,既杀了江淮,又弄了旭王,却没想到,骆礼维是要弃我而去。” 望云大骇:“骆侍郎要另择主吗?” 长欢深吸了口气,道:“用江淮的一条命,作为投靠明王的敲门砖,这算盘打的真响啊。” 望云迟疑道:“那公主,咱们不是” “无妨。”长欢不甚在意,“江淮没死,但至少这次旭王是跑不了了,骆礼维呵既是不忠之人,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 望云低头,不甘的应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6章 反擒 傍晚,洮州常宅。 追了江淮整整一天一夜,仍是无所收获,常密从开始的志在必得变得心焦气躁起来,他一边命人继续在夺命林里搜查,一边带着那两个鱼商——董淳和何牧回了自己的府邸。 “大人不必着急,不是还有关家的人一起吗?”何牧随着常密往府邸的正厅走去,开解道,“咱们的陷阱设的如此滴水不漏,任凭江淮是长了对儿翅膀,也飞不出去。” 一旁的董淳疑惑道:“说起来,好像一直都没见到关二公子。” 常密闻言,这才恍然想过来,他们现在只知道有人假冒了关河带走了江淮,却不知道那人是谁,更不知道真正的关河在哪里!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踏入正厅,再要开口,忽见对面一物体飞掷过来,董淳眼快,拉着何牧一步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砸在了常密的身上,将他带出一丈远! 胸前好像被巨石拍中,常密被撞的迷迷糊糊,隐约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嘴巴里面流了出来,腥苦至极,用手一摸再递到眼前,原是磕出血了。 董淳这时才赶忙上前扶他:“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何牧也飞快的跑过去推开常密身上的东西——好像是个人,道:“大人?” 常密擦了擦嘴角的血,晃晃悠悠的撑坐起来,指着砸过来的那个人道:“那是什么东西!” 董淳和何牧对视一眼,皆一头雾水,几秒后,前者试探性的说道:“大人,那好像是个死人。” “去看看!”常密气恼道。 董淳偷瞄了一眼,伸手把住那死人的肩膀用力一翻,再拨开上面的头发一看,露出来的是张狰狞至极的脸——他眼睛瞪得巨大,脖子夸张的仰着,嘴巴也半张着,浑身僵得像块石板,已经冷透了。 何牧心细,端详着这死人的那半张脸,后怕道:“大人,这该不会是关河吧。” 常密心下一惊,刚要上前查看,对面再次传来一道哀呼:“老爷——” 他下意识的抬头,却见自己的妻妾带着一行儿女从对面的门里踉跄扑来,她们个个满面惊恐,泪流不止。 “出什么事了!”他将她们护在怀里,不安的喊道。 他的正妻章氏吓得浑身战栗,伸手指着对面的那个半掩着的小门:“老爷老爷你快看” 厅中,三位男人一齐抬头看向那个小门。 从门缝里探出来的先是一柄还在滴着血的长剑,再然后是个面容铁青,身高出众的壮女子来,她转过头,眸光寂冷。 常密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怎敢擅闯我的府邸!” 女子一甩剑上的血,不紧不慢的逼近他们。 可叹厅中这么多人竟没一个会武功的,三个男的倒还算镇定,反而是几个女人和孩子吵闹个不停,偏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女子最不喜吵闹,长剑一扬,映着厅中烛光就要砍下! “北堂。”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袭来,像是入冬的寒流,透入背脊让人流出虚汗来。 常密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气血登时逆流,他不可思议的回头,眼睛瞪得巨大,两只眼珠好悬掉到地上! 那是个身姿清绰的女子,她一袭黛蓝色的长领齐踝双套衫在身,腰系一条白玉带,杀出板正纤细的身型,乌黑柔顺的长发高吊起,被吹风起的鬓角时不时的遮住那双眸子,无风落下时,又投出一道不善的视线来。 她有着一张净白的面容,五官清晰分明,衬出的神韵要比一般中原女子凌厉些,就像长泽公主说的,她的美是完全别具一格的,让人看着耳目一新。 高挑的鼻翼下,那两张还透着些许苍白唇瓣缓缓一勾,勾出个精诡的笑容。 她道:“北堂,你刚从越走赶来,一旁歇歇。” 是江淮! 她不但没死,居然还平安无事的杀回来了! 常密一下慌了手脚,那乱窜的视线在扫过她身后的骆礼维和孟满时,刹那间明白了! 原来自己中套了! 骆礼维,根本不是来帮自己的! 院内,近百位真龙卫的侍卫肃穆而立,孟满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恭敬递给江淮:“大人。” 江淮意外的推拒了:“不必。”说着,意味深长的接了一句,“这太没趣儿了。” 骆礼维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道:“大人,昨夜下官已将那户部的账本和私通的密信送去了长安,方才,皇上的口谕下来了。” 江淮面无表情,抬脚往厅内走去:“皇上怎么说?” 骆礼维道:“皇上说,其余的事情要等大人回去再说,只是洮州这边,全都交给大人处置。” 江淮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走到颤抖着的章氏旁边,俯身捡起她膝下那枚常密在慌乱中掉落的令牌,上写着洮州府,是用来调遣那三百府兵的。 常密眼睛一瞪,想要去夺,视线内却一闪白光,随即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抽在自己的脸上,他咬牙,那感觉好像整张脸都被豁开了,舌尖一探,最里面的那颗臼齿居然松动了。 江淮收回两仪扇,叫人把一旁的花桌搬到厅中央,要在这里直接审讯。 坐好之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蓦地说道:“摆膳!” 孟满先是一愣,随即道:“是!” 骆礼维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一旁:“大人这是饿了?” 江淮手指点着花桌,看着厅前呆若木鸡的常密等人,淡淡道:“那个洮州长史呢?” “大人说周汶?”骆礼维冲着孟满身后那个同样胆战心惊的人喊道,“周大人,快出来吧。” 常密闻言回头,瞧见周汶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气的是浑身颤抖不止:“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抄起花桌左边放着的那盏茶,劈头向常密掷去! 常密登时头破血流! 章氏尖叫一声,用帕子捂着他的头,哭喊道:“老爷——” 其余的孩子也不住的添乱,吵的满厅子的人都头疼。 江淮甩眼,孟满连忙吩咐人将常密的妻儿全都拽到一旁去,随即,又叫人在左边摆了一个椅子,道:“周大人,坐。” 周汶哪里敢,却见江淮凌眉一皱:“不坐同罪!” 浑身吓得一抖,周汶连忙把屁股摔在椅子面上,恨不得直接黏在一起,他冷汗直流,结巴道:“大大人。” 江淮横眼,将北堂递来的笔纸推给他:“一会儿他们说什么都记好了,错一个字,你等着瞧。” 周汶忙不迭的拾起那杆毛笔,道:“是是。”说着,在那纸上写下‘供状’两字,因着太紧张,哆哆嗦嗦的,写出来的字像是扭动的虫子。 江淮蹙眉,她擅写书法,自然看不惯这种字迹,但鉴于周汶都被吓成这样了,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饭菜摆上,江淮拿起筷子,刚吃了口豆腐,就见董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呼道:“草民草民知罪!”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聚集在他的身上,一旁的何牧反应也十分迅速,学着董淳的样子,喊道:“草民也知罪!” 常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俩,气的好悬晕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7章 治罪 江淮不紧不慢的嚼着那块滚烫的豆腐,抬眼道:“一个一个说。” 董淳眼珠骨碌一转,道:“大人恕罪,草民草民的确勾结了常刺史从长安私运活鱼再到洮州贩卖,从中谋取私利充囊。” 江淮又夹了块鱼肉进嘴里,对何牧道:“你呢?” 何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草民草民也是。” 常密眼睛刺红,这两人三言两语倒是把自己的给卖的一干二尽,并且都很聪明的未提加害江淮的事情,毕竟杀害朝廷命官,可不是流刑那么简单的了,那是要砍头的! “你们两个”他忍不住的喝道。 “你闭嘴!” 江淮不快的蹙眉,手里的筷子‘嗖’的飞出,不偏不倚的扎穿了常密那只还停在半空中的手掌,鲜血一瞬溅出! 常密疼的浑身颤抖,扑倒在地痛呼着。 江淮冷眼,笑的讥讽。 你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穿掌之痛,我现在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欠的,必须一丝不差的偿还回来。 “几年了?”她问道。 董淳依言答道:“从前年五月份开始的。” 何牧也道:“草民和董淳一起一起的。” 他们两个现在想要的不是脱罪,毕竟走私活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要紧的,是从谋杀江淮的事情中脱清干系,反正那夜江淮也没见到他们两个,退而求其次,家业虽然重要,却还是重要不过这颗项上人头。 江淮拿起一旁新沏的热茶抿了一口,随即嫌弃的吐掉,道:“怎么进行的,事后又是如何分成的,说。” 董淳一咽口水,道:“其余的草民不知,只是每天在北码头接货,因着都是我们自家承包的,也没人会怀疑,然后再掺上本地打上来的鱼一起高价卖给那些渔民,让他们去集市上贩卖。” 何牧接茬道:“每天刷上来的钱,一直都是我和董淳每人两成,常刺史一人得四成。” “剩下的两成呢?”江淮又道。 董淳摇了摇头:“这草民就不知了,许是常刺史给给黎府尹了吧,毕竟是他在长安那边给我们打掩护。” 江淮微吸了口气,一指周汶:“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了了,都记好了。”周汶道。 江淮直接用手拿了一块玫瑰酥吃了,下令道:“洮州鱼商董淳,何牧,私通朝中官员走私长安货物,谋私利充囊,处流刑十二年,脊杖四十,发配北疆阳城,府中一切钱财全部充入洮州府公库,成年男子一律同罪,其余幼男皆随女眷一起押至奴隶所变卖,现在就带走,不必走洮州官衙的流程!” “是。” 孟满挥手,几名侍卫拽着已经半死不活的董淳,何牧两人离开了。 常密倒在一旁,目光生出一丝浑噩,他现在完全就像是被雷击中后的大树,空有枯干,其实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江淮并不想和他纠缠太久,便直截了当的说道:“洮州刺史常密,勾结奉天府尹黎宋,洮州鱼商董淳,何牧,走私长安货物,倒卖以谋利充囊。”说完,一指周汶,“这是其一,其二,私通日月堂一宗企图谋害本朝女官,虽未遂,但手段恶劣,并事后毫无悔改之意,双罪并罚,着革去官职” “江淮!你不得好死!你将来的下场肯定比我惨的多!” 常密突然抬起头,恶狠狠的喊了一句,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螳臂当车,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周汶惊骇,常密如此胡闹岂不是把自己的亲人往火坑里推吗? 果然,江淮眉梢一挑,把面前的点心碟子用力一放,阴狠道:“常密,本来我想着死了是解脱,活着才是折磨,就也处你流刑,在北疆辛苦一辈子,但听你方才这么一说,我稍微改主意了。” 周汶又沾了沾墨水,等着。 江淮利落道:“满门抄斩,只留他一个,脊杖八十,发配北疆阳城。” 手一抖,墨水溅在供状上,周汶胆寒的望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江淮。 孟满等一行人也不安的咽了咽口水。 骆礼维同样蹙了蹙眉,但却是在意料之中,接受了。 满门抄斩,却只留他一个人。 这种不伤皮肉,直击人内心的惩罚,真的是比死亡高级得多。 常密听完,浑身的生机都被抽走,颓唐的看向自己的一众妻妾儿女——她们瑟缩在一起,听到了自己的命运走向,知道已经是不可扭转的结果,都绝望的抱头痛哭。 那些堆积起来的眼泪,不住灌耳的哀嚎丝毫没有让江淮动一分一毫的恻隐之心,她命孟满将常宅所有的主子,仆人,全都抓到当院,挨个绑好。 北堂是刽子手出身,砍头比吃饭还寻常,她举着手里的长剑,面色冷如冬霜。 孟满有些为难道:“大人,您这是要现在行刑吗?” 江淮想了想,还是下令把他们常宅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全部押至当街的断头刑台上。 洮州的坊市,从未如此人群汹涌。 常密被绑的动也不能动,就那样躺倒在刑台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妾室,女儿,儿子,一个个的被按在刑台上跪好,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腥红的眸子疼的脑仁发麻。 他呜咽着:“是我对不住你们。” 刑台上的孩子们分不清事态,一个劲儿的哭喊着爹爹。 孟满看其中有一对龙凤胎连五岁都不到,隐约生出一丝怜悯来,悄声对江淮道:“大人,就不能留两个吗?” 江淮斜睨着他:“留?为什么留?留着以后来找我报仇吗?” 孟满被噎了一下,不敢再言语。 台上,周汶将常密家眷的处罚大声朗读,台下,无数百姓惊愕无言。 他们不是惊愕常密的罪行,而是对于这突然而来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 一州刺史,在某一天,突然就要被抄斩全家。 期间,一点风声都没有。 当真是晴天霹雳。 “行刑!” 台上的刽子手换成了洮州官衙的人,是个七尺壮汉,他显然也是从业多年,心硬的和石头一样,不管刀下的人是否真的有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空被连累,不谙世事的幼儿。 他站在台上,笼罩在漆黑的夜里,就像是索命的活阎罗。 刀起刀落,丝毫不犹豫。 随着周遭百姓的尖叫,那大大小小的人头就像是熟透了的西瓜,纷纷滚落在地,鲜血从台上留到台下,几乎快给常密洗了澡。 他疯狂的扭动着身子,声音有些疯癫,受了刺激,精神彻底沦陷。 随即,被带走了。 去往北疆阳城的路上,亦或是余生,他都完了。 骆礼维听着周围百姓的嘈杂声,转头看着不为所动的江淮,心下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杀她,反而利用她去讨好明王,想了想,笑道:“大人,既然这边事情处理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江淮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那得看看,新的洮州刺史什么时候从中央调来,不急,反正死人又跑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8章 无瑕 洮州大戏园。 后台,顾无瑕擦了方才台上留下的眼泪,脱下戏服,摘去头饰,开始缓缓卸妆,沾了热水的白帕子一点点的蹭着,倒不至于在寒冬腊月皴裂了肌肤。 她是中原第一位女旦,嗓子好,身段也好,名震九江七山,加之性子孤傲,所以素日除了顾班主和顾木香,没几个敢上前说话的,就算是挤死,也得腾出个空地来给她。 嘈乱的响动中,有一道脚步声异常清晰,接踵而至的则是一道更为清冷的说话音。 “那日多谢姑娘相救。” 江淮站在她的身后,一双锋利的眼睛紧咬着铜镜中的顾无瑕。 她的妆容只卸了一半。 半边素面,半边浓妆。 正如人生两面,台上和台下。 顾无瑕缓缓站起,转过身恭敬的行了个膝礼:“民女见过御侍大人。” 江淮抬眼,淡淡道:“免。” 顾无瑕又转身坐下,继续着方才的事情,道:“不过是传了个话,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江淮眼珠黝黑,轻泛光泽:“不过是传了个话?姑娘不知,就是这句话,救我了一命啊。” “是吗?” 顾无瑕抹去最后一道口红,随意的将手帕掷在一旁:“既如此,只当是无瑕报答大人的捧场之情,不做别的。” 江淮抿唇,停了停,又道:“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你想要什么,或者是顾家班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顾无瑕淡漠一笑,犹如初夏悄然开绽的茉莉花,洁净而独立,她解开领口的扣子,往后轻掀,露出大片的雪白玉背来,骨骼灵巧,双肩圆润,只留了一件湖蓝色的肚兜,那两根细带从纤瘦的腰肢前绕出,系着一个灵巧的结扣。 江淮微微蹙眉,下意识的侧个身子挡住她。 但不知道的是,后台数十人,没一个敢把视线投过去,或是贪婪一刻。 “我什么都不缺,大人若真的想还人情,就去找我师父问问吧。”顾无瑕拿起一旁的备好的便衣来穿好,淡淡道,“其实大人不必如此,您狠狠的处置了董淳,也算是替我们顾家班出了口恶气。” 江淮不解:“什么?什么恶气?” 顾无瑕拿起木梳子轻轻的理着头发:“前些年我们在这儿唱戏的时候,那董淳喝醉了酒,调戏于我,还命人砸了场子,现在流刑北疆,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江淮抿唇一笑,轻眨了下眼睛:“还真是巧了,对了,如果姑娘有意,我可以把你弄进皇戏班,待遇比这要好很多。” “不必了。”顾无瑕道,“无瑕只是个唱戏的,走南闯北不过是为了糊口,注定要流浪天涯,就像师父说的,什么时候死了,我们才算是定居。” “为什么?”江淮问道。 顾无瑕转过身来,面容干净,目光淡然:“戏子薄情是常理,不瞒大人,我台上唱的是山盟海誓,到了台下,我却是整个班子里最不屑这句话的,戏子注定是两面人,台上演尽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台下,却都早已经看透了红尘百态,最后,不是我活成了台上的她,就是我死了,她还在。” 江淮略微垂眸,没有说话。 顾无瑕拾过方才的那张帕子递到江淮面前,道:“大人看,无瑕就像是这张帕子,什么时候容颜迟暮,嗓音衰哑,台上的命数也就尽了,况且,也真的没几年了,我现在就像是那悬崖上开的花儿,美极,也险极。” 江淮意味深长道:“若是被人摘下来,细心呵护一辈子呢?” 顾无瑕一顿,眼珠上下咕噜打量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却是略带自嘲的:“戏子最不入流,卑贱如泥,寻常百姓尚且瞧不起,又何况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呢?即便我现在被万人呵捧,可我说到底,也只是个戏子。” 她像是触到了心事,话突然多了起来,坐回椅子上道:“师父说,为戏者,一生要唱的戏词是有数的,唱一句少一句,唱完了就没了,所以我轻易不开嗓,我不想下台,对于我们戏子来说,那不是下台,那是死。” 江淮捉摸着她的话,片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姑娘的意思我懂了,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只是这个给你。”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递了过去。 顾无瑕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只是个信封,里面不过是装了张白纸而已。”江淮说道,“若有一日姑娘遇上了什么困难,就叫人把这封信送还给我,顺便在那张白纸上写好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是能办的,我定竭力而为。” 顾无瑕攥了攥,随即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的妆奁里面,合上木盖子,又给江淮行了个膝礼,道:“多谢大人。” 江淮点点头,转身离开。 顾无瑕盯了一眼她的背影,又坐回原位置,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轻眨了下眼睛,溢出半分伤情。 —— 等回了医馆,江淮停在二楼拐角,听着屋里传来慕容清杀猪般的声音。 她蹙了蹙眉,等老郎中拿着药箱出来,才不紧不慢的抬头。 老郎中吓得腿脚一哆嗦,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连连道:“大大人。” 江淮已经知道了他受常密指使,往自己治疗左臂伤口的药里掺杂软筋散的事了,但多日过去,却并未发作,想要就此作罢,毕竟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已而为之。 “他怎么样了?” 老郎中心有愧疚,底气有些虚:“因着三公子中的箭很细,没有伤到重要器官,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有两天就能完全愈合,只是身体过了层蛇毒,还是要调养一段时间。” 江淮颔首,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郎中忙不迭的说道,“若是没事,就先” “下去吧。” “哎哎哎。” 听着那人纷乱的脚步声,江淮天天嘴角,还是掩不住眼中的杀意。 “大人回来了。” 迎面,是老郎中的那个孙女,云泉。 江淮应了一声,眼中的杀意又渐渐隐去。 云泉调皮的轻笑一声,道:“大人,那个什么三公子比您还怕疼呢,方才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眼泪都疼出来了。” 江淮轻轻一笑,揉了揉她的发丝,道:“是啊,他就是爱哭。” 云泉又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么说他的,可他却说流眼泪的疼都不是真疼,真疼的话,是流不出眼泪的。” 江淮以为这只是慕容清死要面子的借口,顺嘴就问了一句:“那什么时候是真疼啊?” 云泉脱口而出:“他说,去年最后一场秋雨的时候。” 江淮一愣,心里泛出一抹酸涩。 最后一场秋雨,那不正是自己‘死’去的时候吗? 想着,转身利落的下了楼梯。 云泉疑惑道:“您去哪儿?” “煮馄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9章 难吃 楼上屋里,慕容清小心翼翼的掀开身上的被子,看了一眼腰间的绷带,伸手轻轻一碰,登时疼的眯眼呲牙,低低呼道:“好像不流血了。” 说来,这也是自己第一次中箭。 这种异物整个横在身体里,从内往外渗血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哒哒哒’ 随着清脆的踏梯声,江淮端着一个颇大的瓷碗走了上来,上面扣着一个盘子,顺着缝隙冒着香气,还顺带了一双筷子。 见慕容清醒了,她叫跟上来的云泉把那个小木桌给他支好,将瓷碗往上一放,筷子一递:“吃吧。” 慕容清微蹙了蹙眉,疑惑道:“这是什么?” 江淮不怕烫,拿起上面那个盘子,得意道:“我煮的。” 白色的热气扑面而来,氤氲了慕容清的视线,他伸手挥了两下,再定睛一看,原是一碗刚煮好的馄饨,大抵有十几个的样子,样子小巧,各个白润晶莹,配上嫩绿的葱花实在是颇有卖相,让人垂涎欲滴。 他抬头,眼露欣喜:“这是你做的?” 江淮倒了杯温水放在旁边,道:“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馄饨吗?这碗就当是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快吃吧,白菜和猪肉的,还加了你爱吃的香菇。” “小表妹,你真是太客气了。” 慕容清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夹起来一个,先是仔细端详一番,然后吹了两下,本想先用贝齿咬一咬,试试味道,却不料馄饨太滑,一下子脱筷,囫囵个的掉进了嘴里。 烫! 到! 死! 烫的慕容清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他不顾别的,拿起那杯温水一口饮尽,两秒后,打了个嗝。 江淮掩饰不住眼中的嫌弃,瘪了瘪嘴。 云泉眸光澄亮,问道:“好吃吗?” 慕容清咳了两声,撅着通红的嘴唇,不好意思道:“整个咽的,没尝出来。” 云泉哦了一声,又道:“再吃一个。” 慕容清依言又夹了一个,吹凉了放进嘴里。 轻轻咬破那‘坚韧不拔’的面皮,流出来的是带着‘泥土芬芳’的馅汁,再然后‘用吃奶劲’嚼了两下,那感觉,就像是在咀嚼鞋底。 慕容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咽下这口馄饨,觉得活了二十一年,从没像今天这么饱腹过。 看来江淮这些年的厨艺始终很平稳,没有太大的起伏。 他十分正式的放下筷子,把那碗馄饨推得稍远了些——当然,他恨不得直接连碗带江淮一起从窗户扔出去,但还是很文明的忍住了,淡淡道:“饱了。” 云泉瞪了瞪眼睛:“才两个?” 慕容清礼貌的擦了擦嘴巴,点了下头。 江淮斜睨着他:“不好吃吗?” 云泉也道:“味道一般?” 慕容清本想敷衍敷衍,但秉承着‘无批评,无进步’的理念,点头道:“难吃难吃的要死。” 江淮见他脸色都有些不好了,稀奇道:“有那么难吃吗?” 慕容清把一旁空置的瓷勺递给她:“不信你自己尝尝。” “尝尝就尝尝。”江淮利落的舀了一个放进嘴里,嚼了两口下去,终于也是理解了慕容清的痛苦,刚想吐了,可在触及到那人斥满嘲笑的目光后,又逞强的硬咽了下去。 “挺挺好吃的。”她道。 慕容清又呷了口水,挑眉道:“拉倒吧。” 江淮端着那碗馄饨,不快道:“怎么回事,这面皮怎么硬成这样啊,包的时候觉得挺软的啊,北堂也觉得软硬正好啊。” 慕容清一脸无奈:“小表妹,您练的可是断骨大法,手劲儿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那个北堂更不必说,刽子手出身,一柄断头刀九十九公斤,抡起来跟玩似的,什么面皮到你们两个手里,都得软的跟稀泥一样吧,我估计,就算是铁皮,也是一捏一个褶。” 江淮点点头,深觉有理,遂道:“那这馅儿味道怎么这么怪啊。” 慕容清再次一针见血:“没洗净。”说完,一甩手里的帕子,怒喝道,“再者说!谁家在馅儿里放白糖啊!” 江淮一怔,随即垂眸道:“我知道了,我在去给你重新弄一碗。” “别!” 慕容清忙不迭的拦住她:“小表妹,我真饱了。” 江淮啧了一声,叫云泉把那碗‘看似是馄饨,其实威力不逊九段红’的东西端走,伸手把慕容清腿上的那张小木桌搬到一边去,道:“等我回长安,和绿真学学,她最会包馄饨了。” 慕容清微呼了口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竟有些正经:“说到长安,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中央新派的洮州刺史明早就能来交接,明天就走。”江淮说着,开了一个小窗缝,摆弄着那截伸到二楼窗口的梅枝,取了片梅花瓣在掌心,“你呢?” 慕容清盯着她棱角分明的侧颜,眼中微暖:“可能还会再留些日子,下个月回去。” “说起来,你来洮州到底是要见谁啊?”江淮说着,猛地转头。 慕容清正沉溺在这难得的气氛中,躲避不及,一下子愣住了,连忙讪笑两声企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道:“本来就是玩两天,后来得知一个朋友过两日要路过这里,就想等等他,见上一面,好久没见了。” “什么朋友?”江淮问道。 慕容清抿了抿嘴:“他是西昌人,身份不能透露。” 江淮哦了一声,转身向楼下走去,刚扶住楼梯把手,她突然停住了,回头问道:“慕容清,什么叫做流眼泪的疼都不是真疼,真疼的话,是流不出眼泪的?” 慕容清被问的满脸通红,先是用意念把云泉那个熊孩子弄死,随即十指交叉,一本正经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指的是就是说不是你咋那么多问题!” 江淮抿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那去年秋雨的时候是真疼吗?” 慕容清皱眉禁鼻,拿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不耐烦的挥手:“那是让着你,对吧,你说从小到大,我什么不让着你,好吃的,好玩的,武功明明在你之上却还得故意输,手艺这么差还得不怕天谴的说好吃,是不是?你说!啊——!” 最后一个‘啊’,喊劈了。 江淮先是愣了两秒,旋即开朗一笑,复又真诚的说道:“反正谢谢你了。” 说着,转身脚步轻巧的离开。 慕容清盯着她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大抵是两三分钟后,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脑海里莫名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随着这股感觉,他的脸颊逐渐浮红,双手也无声的抓紧了被子。 两秒后,一把将脸埋进被子里。 片刻,从被子里传出阵阵傻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0章 招安 翌日,江淮和新上任的洮州刺史段荣交接好一切事宜,这是个言谈举止都十分有条理的中年男子,虽然有时话语间过于固执,不善变通,但至少原则性强,能真心实意为老百姓着想。 和慕容清和顾无瑕告别之后,几人便踏上归程,沙船之上,骆宛竹以防眩晕,直接就去船舱睡觉了,甲板上,江淮和骆礼维依靠着栏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意味颇浓的闲聊着。 江淮道:“这次能脱险,还真是多亏了骆侍郎出手相救。” 骆礼维淡淡一笑:“大人客气,说到底,还是三公子功劳大些。”说完,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辛苦了大人。” 江淮也笑了笑,道:“那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黎宋难逃法网,钱景春也栽了,兴许运气好,旭王也难脱牵连。” 骆礼维眼底暗惊,没想到江淮居然在自己面前如此口无遮拦,眼珠一转,心道:难不成是想要‘招安’自己了? 江淮察觉到他的细微异样,冷冷一笑:“事情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没什么可掩饰的了,骆侍郎的良苦用心我都懂,等回了长安,自会如实禀给上面那位。” 骆礼维斜眼:“哪位?” 江淮将视线投远,眸光一分分的暗了下来:“侍郎非要如此吗?” 骆礼维打哈哈一笑:“自然不是,有大人担保,想必明王殿下的门槛,也是能迈过去的。” 江淮背靠栏杆,任由江风扑打后脊,仍旧岿然不动:“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长欢公主的势力也不差,怎么侍郎这么快就要另择主?” 骆礼维微眯的眼睛一闪精明:“在朝为官,若想要扶摇直上,就只有参与夺嫡,它就像是混乱中的一把梯子,选好了,平步青云,选不好,粉身碎骨。” 江淮眼神轻敛:“是吗?难不成在朝为官不参与夺嫡,就永远都没有出路吗?吏部那位姓何的侍郎,不就是两不相干,一身清廉吗?” 骆礼维笑的讥讽:“清官?大人说笑了,那不过是永远屈居于人下的臣下臣罢了,自以为脊梁挺得直,其实,他都没站起来过。” 江淮听着,突然笑开了,声音虽冷,却是欢快的。 骆礼维被她的笑弄一头雾水,道:“大人笑什么?” 江淮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往下伏了伏:“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世上没有清官,只有贪多的,和贪少的,这何侍郎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必定有他自己的手段。” 骆礼维捉摸着这句话,也笑了两声,那撇黑胡上下一抖,他问出一直堵在心里的问题,道:“下官斗胆,有件事情一直想要问大人。” 江淮淡淡道:“侍郎但说无妨。” 骆礼维斜睨着她:“大人不也是一直处在中立吗?为什么后来也选择参与夺嫡了?” 意料之中,江淮答得也自然:“在朝中处中立,就像是沙漠中头顶无树叶遮盖的旅人,迟早会晒死,渴死,饿死,再者说,倘使已经死过一次,难道还不长记性吗?” 骆礼维颇有意味的笑了笑,又听江淮道:“那侍郎呢?为什么选了明王?” 他反问笑道:“那大人呢?大人又为何选择明王?” 江淮抿唇微笑,不作言语。 骆礼维转过头,淡淡道:“五年前,当他被大人揭举贬去渝州的时候,我以为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所以朝中两党,比起行事鲁莽的旭王,还是长欢公主更靠谱一些,虽然有时候会自作聪明,但至少心思细腻,处处得以考虑周全。” 说着,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明王殿下居然还能回来,他回来了,就说明皇上的心意已经定了,储位就是他的。” 江淮问道:“你怎么这么确定?皇上可没给他平反,而且去年,他一私闯御史府救我,二违命到长生教救我,此等举动,可是让皇上怒极啊。” 骆礼维解释道:“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明王是皇嫡子。” 江淮一咬嘴唇上的死皮:“有何缘故?” 骆礼维怅然一叹,眺望前方:“我也不知道,兴许是皇上就是庶出,所以异常重视嫡出子女,也兴许明王殿下和他年轻时很像。” 江淮好容易挑起些兴趣,问道:“皇上年轻的时候,什么样?” 骆礼维轻眨了下眼:“他现在也不老,才四十有四。” 江淮思忖这这句话,低头,望着那翻滚的江浪,再没开口。 —— 江上风浪渐平,沙船悠然行驶,至傍晚,到了长安码头。 彼时夜深,长空浓黑,明月掩在薄云之后,连星子也分毫不见。 几人下了船,分道扬镳。 因着算错了时间,所以侯府并无马车来接,江淮并北堂一起往回走,路上万家灯火,也算是一片通明,她淡淡道:“你父亲那边都弄好了吗?” 北堂点头:“都葬好了,和我娘一起。” 说完,两人转进南塘街街口,抬头却发现,那里站了个人。 那是个身形健硕,气势浑厚却敛而不发的男子,他一袭黑袍在身,与这黑夜近乎融为一体,俊朗的面上,刀锋般的眉下,一对眸子淡漠如冰。 江淮一愣,不可思议的说道:“师兄?” 贺子沉应了一声,瞧见她脚步飞快的走过来,道:“回来了。” 江淮惊喜一笑:“你怎在这儿?” “昨天刚到长安,来接你的。”贺子沉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一边淡淡道,“宗里有任务要百里去做,所以我就来看看你,听说你又受伤了?” 江淮一愣,猛地想起花蟒来,便问道:“是不是花蟒回去跟你说什么了。” “花蟒死了。” 贺子沉面容冷峻,语气却比这寒风还要轻巧三分。 江淮眼底一惊:“死了?怎么死了?” 贺子沉领着她往回走,淡漠道:“不弄死他,难道要他来长安弄死你吗?” 江淮听这话,看来是贺子沉动的手没错了。 她抬起头,望着那个如同神佛般镇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黑幕下竟有些耀眼的不能直视,胸膛里,那颗略有慌乱的心一瞬安稳了下来,她低低道:“给师兄添麻烦了。” “本就是他找死。”贺子沉说完,转移了话题,“明天上朝,要直接定黎宋的罪吗?” “恩。”江淮道。 “私自倒售长安货物,勾结关家宗门谋害朝廷命官,这么大的罪过,黎家满门都没救了吧。”贺子沉道。 “最轻是流刑,至于其他的,还得要皇上定夺。” “灵儿怎么办?黎泾阳必受其父牵连,到时候回西昌的路上,不是要少一个人吗?” 江淮眼珠微微一动,低声道:“我自有办法。” 贺子沉转过头,把她身上的黑袍往上又拽了拽,道:“辛苦你了。” “无妨。” 两人路过一个巷口,不察,有道阴沉的目光突然从巷内渗了出来。 修仁看着身旁那个浑身被隐怒浸透的男子,不安道:“殿下,御侍大人都平安回来了,咱们也回去吧。” 宁容左收回目光,声音平淡:“那就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1章 结果(上) 翌日,端肃的麒麟殿。 数十位公卿并三位皇子依次在列,皇帝端坐在那九五龙椅之上,龙案左侧是面若冰霜,却眼含得逞之意的江淮,她气态高傲,仿佛凌于九霄之上,耀眼的让人群中的宁容左丝毫不能移目。 一去洮州半个多月,她又瘦了。 当然,江淮也没办法忽视那只狐狸,当视线谨慎而局促的投过去时,她心下暗惊,这才走了没几天,宁容左的病好像又重了些。 这哪里像是伤寒,都快迎风倒了。 两人的目光急速交接,又闪电般的移开。 皇帝瞟了一眼文官一列的黎宋,随即沉声道:“前些日子,朕派江御侍去洮州调查鱼税的事情,现下也是有了个结果。”说着,指了一下,“君幸,你把你查到的一切,都如实转述给诸位在场的人。” “是。” 江淮走到殿中,分毫不乱的说道:“微臣到了洮州,得知那里共有两个南北码头,分别是被两个当地颇有名望势力的鱼商承包了,他们得知微臣要去,就提前打点好了一切,所以微臣刚到的时候,并无任何头绪,只是偶一日洮州府突发火灾,微臣在出逃的时候,恰巧被逼进了一个密室里,这才寻到了突破口。” “是何突破口?”皇帝抬眼。 江淮继而道:“寻常的大宅子有几个密室并不稀奇,但洮州府的这间里多了两样本不该有东西。” 邓回在一旁开口道:“不知是什么东西?” “户部丢失的那本鱼税账本,上面记载了去年和前年长安所有的鱼税记录,还有三封私相往来的密信。”江淮淡淡道。 黎宋霎时心凉,直接软腿差点没倒下去。 钱景春的心也悬的高高的,微侧头瞥了一眼黎宋,恨不得直接把牙咬碎,抬头,和旭王对视几秒,险些被他眼中溢出的怒火烧化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君幸,你继续说。” 江淮不着痕迹的勾唇一笑,道:“是,那本账本上,每一笔漏账都记得十分清楚,甚至连每一次私自减税的日期也分毫不差,至于那三封密信” 她说着,轻转身蔑向黎宋:“黎府尹,你难道还不肯认罪吗?” 黎宋心一惊,不安道:“御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江淮话一出,满殿中人都骚动起来,议论不绝。 她处变不惊,平淡道:“黎府尹,那洮州刺史常密可是你的二姐夫,他手里那三封密信里,一封是利润的分成条款,一封是威胁陈寿不许他泄密的,最后一封,是东窗事发,你写给他,叫他暂停动作的。” 满殿登时哗然! 黎宋一咽口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冷峻如冰的旭王,再然后才道:“你胡说!” “胡说?” 江淮冷笑道:“白纸黑字,就呈在皇上那里,府尹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取过来一封一封的念给你听!” 黎宋眼珠一转,暂时稳住心绪,不屑道:“御侍大人,你冤枉人也要讲究个证据,这三封密信又能证明的了什么?朝上诸位皆知你我不睦已久,说不准是私造出来故意陷害于我的也未可知!” 江淮眼睛一眯,冷冷道:“黎府尹,铁证如山,如此实锤之下你竟还狡辩!” 黎宋硬撑道:“非我狡辩,是大人实在是冤枉好人了!” 江淮忍不住冷笑,直接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摊开,是那张供状! “黎府尹,那两个鱼商和你二姐夫均已伏法,这是他们的口供。”她道,“我若是陷害你,是,情有可原,但常密呢?他可是你二姐夫!他总不至于和我一起对自家人下手吧!” 黎宋有些激动,三两下扑倒在殿中,对皇帝哀呼道:“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实在是冤枉!御侍大人说的这些微臣一概不知!这是诽谤!诬陷!” “黎府尹。”江淮盯着他,道,“我就再允许你多说一句,最后一句。” 黎宋抬头看她,身子颤抖不止,他不解道:“说说什么?” “好,说完了。”江淮横眼,随即对皇帝告状道,“皇上,就在骆侍郎将那账本和密信快送到长安的那个晚上,黎府尹派遣所属宗门关家的日月堂,伙同洮州刺史常密和那两个鱼商,绑架了微臣,想要逼微臣交出这两样东西,微臣不从,他们就要杀人灭口。” 说着,她瞟了一眼骆礼维,道:“还好骆侍郎搭救,微臣才逃脱虎口。” 皇帝听完这一席话,已是怒不可遏,登时拍案道:“黎宋!你好大的胆子!” 旭王眼珠一转,先发制人:“黎宋,你以权谋私不说!竟敢加害朝廷命官!真是罪该万死!” 钱景春见旭王如此,也忙不迭的落井下石:“不错,黎府尹,御侍大人可是皇上亲派的巡州钦差,你这样,就是藐视皇权!对皇上大不敬!” 黎宋蒙了,被这急转而下的局势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惊愕道:“钱尚书,殿下,你们说什么?” 旭王捉住时机,直接转身对皇帝拱手道:“父皇,这黎宋为谋私利,竟敢藐视皇危,坑骗百姓,视大汤律法为无物,罪行败露,不思悔改反而企图加害御侍大人以掩盖罪责,此等龌龊小人实是在给父皇抹黑,他便是朝廷的蛀虫,还请父皇快快下令,让他认罪伏法!以正我大汤律法严明!” 宁容左清晰的冷笑一声,殿中诸位纷纷转头看向他,包括旭王。 他不快道:“老四,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宁容左不紧不慢的说道:“二哥急什么,这么大的局他一个黎宋怎么能拢的过来,必是幕后有人指使,怎么的也得先细审审吧。” 旭王斜睨了一眼皇帝,随即道:“什么幕后指使?” 宁容左道:“想当初,何世泽勾结前任户部尚书赵集倒卖私盐的时候,上面不也是有三王叔罩着吗?更何况,这次黎宋拢的是整个长安的鱼源,那可是不下千艘渔船,光靠他一个府尹,是远远不够的。” 旭王眼中渗出丝丝精光,道:“四弟的意思,这件事情到黎宋,是止不住了?” 宁容左没回答他的话,反而去问江淮,轻笑道:“御侍大人,您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2章 结果(中) 江淮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她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淡淡道:“这个微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宁容左笑眯眯道,“那就是还有言了,父皇在这里,御侍大人不必再害怕有人会加害于您,但说无妨。” 说完,他看向皇帝。 皇帝面无表情,眼中甚是深邃,他一直盯着江淮,点了下头:“君幸,除了这些,你可还查出了什么?” 江淮当然想直接牵出钱景春和旭王,但苦于没有证据,思来想去,非得从黎宋嘴里往外撬一撬,遂道:“回皇上的话,微臣” 她说到一半,下意识的抬头,却和皇帝一直未移开的目光短暂相撞,那一瞬间,她由内而外的打了个激灵,透的发丝都是凉的。 皇帝的两颗眼珠很黑,就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当你和他对视的时候,你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的,阴森的,久久不绝的回响。 而此时,他在叫自己闭嘴。 江淮突然意识到,不能深究了。 再往外抖,就是钱景春,然后就是旭王。 皇帝不想让这件事情牵扯到旭王,一旦旭王出事,朝中必将大乱,至时夺嫡三方又要掀起无数的风浪,他正值壮年,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他希望的是,‘旭明成’三方势力相互制衡,相互持平,谁也不能压谁一头,不可以一枝独秀,但要平分春色。 江淮这一犹豫,殿中所有人的心都不自主的悬了起来,宁容左眉间一蹙,大抵是知道了些什么,便又无声的往后退了退。 而旭王见势,起伏的胸腔终于是略微平缓下去,看来,皇帝还是向着自己的,而这个江淮,也甚识时务。 已经主动割了肉给你吃,明摆着不追究,所以休想贪得无厌。 江淮思忖片刻,也是想好了,遂道:“微臣微臣无能,只查到了这些。” 她还是不能说,况且说了又能改变不了什么。 旭王有皇上护着,根本动不了,大不了再搭进去一个钱景春,可那根本影响不了旭王在朝中的根基,只消两年,他又能培植出无数新的臂膀扶持左右。 再者说,她和端王的婚事还迫在眉睫,赐婚的玉诏还在府里没有收回去,今日若是全都供明了,怕是明日就得嫁走。 第三,宁容左。 旭王现在是宁容左争储之路上最大的对手,长欢另说,若是旭王倒了,宁容左便再无威胁了,而他现在障碍未清就想杀了自己,更何况是障碍清除之后呢? 留着旭王,至少自己在他眼里,还有些价值。 没办法,皇上毕竟不可靠。 皇帝点了点头,收回自己的目光:“既如此,这件事情也就直接了结了吧,只是户部这些年诸事不断,还要彻底的清查一下,能留的留,不能留的就撤。” 说完,瞥向旭王:“君幸刚从洮州回来,身子抱恙,老四也病得厉害,就老大你去,好好的彻查一下,剩下人员调动的事情,到时候朕来安排。” 江淮垂眸,皇帝这意思明显是又要给旭王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果然,这三方天平,是一点倾斜都不能有,否则,宁容左去年也没机会从渝州回来了。 皇帝当初不许旭王一人独大,现在也不许宁容左鳌头独占。 她在心里疲惫的叹了口气。 这场战役,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旭王稳定了心绪,侥幸窃笑:“儿臣遵旨。” 他身后的钱景春也暗松了口气,任凭殿中跪着的的黎宋恨不得把自己看出个洞来,亦或者直接目杀了自己,也分毫不肯转头。 黎宋浑身冷透,好像是坠入深海之中无法自拔,早在洮州那边传了消息,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所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旭王和钱景春非但不帮自己说话,居然还落井下石! 好哇。 既然加害江淮的事情暴露了,那供不供都是个死。 既然必死无疑,那临死多拉一个垫背的,也不错。 “皇上!微臣招!” 他一个头磕在那冰冷的大理石上,肌肤破了,有通红的血从里面流出来,蜿蜒着渗入地砖的缝隙里。 他说完,有两秒钟的死寂。 再然后,响起皇帝极为冷淡的声音:“你要招什么?” 黎宋红着眼睛,因是低着头,渗出的泪水倒流着,他道:“皇上,御侍大人所有的指控,微臣认,全都认,只是正如四殿下所言,这件事情,到微臣这里,止不住。” 钱景春眼底一深:“黎府尹,你可别死到临头,疯狗乱咬人。” 黎宋并没有抬头,依旧铿锵有力的说道:“皇上如果想听,微臣全都招。” 皇帝眼睛微眯,事到如此,满朝文武全全在场,不让他说也不行了,遂道:“你要招什么?尽数招来。” 黎宋将脸埋进臂弯里,一字一句道:“垄断长安鱼源,高价倒卖至洮州,赚取差价的这件事,微臣其实是受了钱景春钱尚书指使,是他叫我这么做” “黎宋!你别血口喷人!” 钱景春脸色铁青,颤抖着手指着他,又转头看着皇帝:“皇上!黎宋实在是胡搅蛮缠!还请皇上快快发落!” “钱景春!” 黎宋猛地抬头暴喝,撕破脸道:“明明就是你拉我下水的!现在别想一个人脱清!我就是死!也得把你一起拉下去!” 钱景春有些狗急跳墙的意思:“你含血喷人!胡说八道!我何时指使过你!分明是你自己利益熏心!” 黎宋面色极度狰狞:“你我二人往来的信件!我一封封全留着呢!我告诉你钱景春!别想让我一个人做王八!要死就一起死!” 钱景春被所有人盯着,浑身像长了虱子似的,似笑非笑的看着黎宋,又看了看皇帝,最后掠过明王一党的所有人,硬撑着冷笑道:“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黎宋算是破釜沉舟,想要一起同归于尽了,“明明是你出的主意!是你叫我做的!你说咱们把刷上来的钱给” “放肆!——” 就在黎宋要把旭王也一并招出来的时候,皇帝突然暴喝一声,截住了余下的话! 他浑身怒意勃发,几乎要淹没整个麒麟殿,手一挥,叫孟满所带的真龙卫出来,厉声道:“掌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3章 结果(下) 孟满带着真龙卫上来,他们身披甲胄,腰悬佩剑,各个面容似铁,登时将殿中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极度紧张的高度,他一挥手,就有两个侍卫架起黎宋,力气之大,任由他张牙舞爪也不能挣脱分毫。 皇帝搓着手旁的玉如意,冷眼道:“给朕掌嘴!” “是。” 孟满点头,随即如小山般镇在黎宋面前,大掌掀着劲风倾轧而下,触在脸上‘啪’的一声,听得在场诸位都不由得惊心。 再看黎宋,已是眼冒金星,牙花汩汩出血,一动嘴唇,竟吐出颗后槽牙来。 孟满却没有立刻停手,左右开弓又是十几下,直至快要把黎宋打死的时候,皇帝才终于道:“够了,一旁候着吧。” “是。” 孟满行事就如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 皇帝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黎宋,冷淡的视线扫过殿中所有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敛入眼中,随后一字一顿道:“奉天府尹黎宋,勾结洮州刺史常密,户部侍郎陈寿,倒卖长安货物赚私利充囊在先,伙同关家日月堂谋害朝廷命官在后,如此视长安律法于无物,着,斩首,于后日午时执行,家中男丁不论老幼全部流刑南疆阳城,女眷悉数变卖,家产抄录清楚后,充国库,所有族人终生不得入京。” 说着,指了一下邓回:“把他先押入刑部大牢。” 邓回恭敬道:“是。” 江淮闻言,深深垂眸。 好歹,黎泾阳不用死了,不过是流刑,那就好办了。 皇帝想了想,突然斜眼钱景春,道:“钱爱卿,暂时停职,等调查清楚后再说吧。” 钱景春知道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忙道:“微臣遵旨。” 旭王抬眼瞄了一下对面的宁容左,那人却一直低着头,无所动作。 “孟满。”皇帝厌弃道,“把人带下去!” “殿下!殿下救救我!” 还未等孟满等人反应过来,地上本来气息奄奄的黎宋像是鬼上身一样,猛地起身扑向一脸惊愕的旭王,死拽着他的衣服哭喊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旭王被他吓了一跳,伸手一拳打开他:“胡说什么!” 黎宋被打了个跟头,正好倒在江淮的脚下,他现在是溺水之人,手边的稻草一根也不肯放过,又是一顿撕扯:“江淮!江淮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求你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江淮干净的鸦青色官服被黎宋攥的满是褶皱和血迹,他痛哭不止,眼泪混着血液一起往肚子里咽着,发丝凌乱,衣衫尽破,毫无素日的端肃气态可言。 可即便他狼狈至此,也无人肯帮他说话。 江淮同样是一言不发,孟满走过来一挥手,方才架着黎宋的那两个侍卫再次上前,拽着黎宋的双腿往外拖。 死到临头,黎宋爆发出来的力气实在是不由得让人惊骇,江淮站着,险些被他拽倒,那平整的衣摆被他狠狠的撕了个口子,声音异常的清晰刺耳。 孟满眼中一深,腰中佩剑猛地脱鞘,往上一扬! 鲜血混着和惨叫声淋洒满地。 黎宋疼昏了过去。 孟满再次挥手,那几个侍卫拖着黎宋的身子离开了,从江淮的脚下一直到殿门口,拖出一道极长的腥臭殷红的血迹来。 他蹲下来捡起那截胳膊,对皇上恭敬的行了个礼,又对江淮说了一句:“属下失责,惊扰大人了。” 江淮面如冷霜:“有劳孟首领。” 孟满微颔首,退出了麒麟殿。 殿门轰然合上,那让人作呕的腥臭气被拦在了殿里,就像是一柄血气化作的锥子,狠狠的锥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已经有眼界窄,忍不住的,开始干呕起来。 江淮看着地下那道一直顺至门缝底的血迹,殷红发黑,好像自己每到年下就开始酿的梅酱来,样子相似,就是味道不一样。 “骆侍郎。”皇帝幽幽开口,“钱景春暂时停职,礼部的事情就全全交给你打理,可别出什么乱子。” 骆礼维不卑不亢:“是。” “君幸。” 皇帝又道。 江淮转过身,垂首道:“微臣在。” “银钱不缺,珠宝你也不爱,上次升职又已经赏了宅子。”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道,“秦戚,取先祖留下的丹书铁券来。” 此言一出,满殿沸腾! 江淮也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她眼睛稍微瞪大,一股僵麻之意顺着双腿刹那攀至全身,胸膛里,那颗心就像是中了毒,跳的极快! 秦戚也吓坏了,结巴道:“皇皇上?” 皇帝面色无异,斜睨着他:“还不快去。” “皇上!” 御史中丞——许琉灰见势,忙进言道:“自设立丹书铁券来,上许国亲,下许侯爵,再者,只赏立下不世之功的重臣,御侍大人使不得啊皇上。” 他这一开口,众人也纷纷进言。 宗正寺卿——代际清也反驳道:“皇上,许中丞说的不错,御侍大人年岁尚小,便是办好了事,也不至于拿丹书铁券赏她啊,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赏善罚恶,恩威并施是没错,但您不能这么惯宠御侍大人,您难道忘记了苟良的教训了吗?”门下省侍中——孙云昌在接收到旭王的示意后,也出言劝阻道,“御侍大人本就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您这不是不是助纣为虐吗。” 这几个人一连串的说完,江淮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的风评这么差啊。 有趣,有趣。 邓回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厉声道:“几位大人这么说,实在是没有良心!” 孙云昌眉头一皱:“邓尚书,注意你的言行,这可是御前!” 邓回不顾别的,一条一条的理着:“御侍大人是年岁小,今天左不过二十,刚至桃李,但她行事,你见过出什么纰漏吗?” 孙云昌被噎了一口,冷哼一声。 邓回不紧不慢道:“小事不说,就说大事,端和十七年,安陵王预谋逼宫,是御史大人孤身一人在其府内埋伏了两个月,偷出了青林军的大印,不费一刀一剑的溃败了安陵王计划,那一次,她差点被安陵王的府兵杀死!” “还有去年入冬,长生教的事,想必诸位大人也是心知肚明,那是皇上的心头大患!又是御侍大人和明王殿下孤身前往,又是不费一刀一剑的从内溃敌,那次,他们两个又险些死在里面!” “这次,御史大人再次以身犯险,差点死在洮州!数次悬命之险,只为替皇上解忧,几位大人居然恬不知耻的说,这是小事?还助纣为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云昌被说得满脸通红,邓回却不肯放过,索性与其最后一击:“再者,就算不提江家百年来的先祖之功,就说先豫国公在世的时候,平边蛮,定四疆,一片丹心换取我大汤这数十年的安宁,再不济,征北将军,那也是将自己的一生心血都压在了南疆,无数次退敌,维护中原和平,这些悉数功绩,在诸位大人眼里,难不成还不值一个丹书铁券吗!” 他这一席话洋洋洒洒下去,别说是其余人了,就连江淮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甚至是有些落寞,垂眸,自嘲一笑。 是啊,这么多功劳累积,却还是有人觉得不值一二。 此为,长信旧臣。 “皇上,邓尚书说的不错,这个丹书铁券,御侍大人应得。” 众人抬头看去,原是礼部侍郎,何靖。 江淮瞥眼,眸光幽深。 皇帝轻轻的呼了口气,刚才这些争论好像一句都没听进去,挥手道:“秦戚,取丹书铁券来。” 秦戚再不敢怠慢,忙去吩咐,不一会儿,便有真龙卫的侍卫抬着一个金制的箱子上殿,看上去颇为沉重,放在江淮面前。 打开来,一股古朴气息扑面。 那丹书铁券为拱形金瓦,一尺高,宽三尺,卷上的字迹皆由黄金镶嵌,上面清晰的记载了江淮的出身,官职,各路功绩,另刻有‘恕一死,免刑罚’的字样。 那密麻的字迹平铺,而江淮只看见了最后一行。 端和二十年二月二十七日,赏:上御司从二品御侍江淮,年二十。 她恭敬跪地,重重俯首,四肢因兴奋而发僵发麻,血管里热红液体恨不得倒流而上,胸腔也灌满了喜悦,扬声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终于,皇帝化开了今日第一个笑容,点了下头。 旭王切齿,这丹书铁券素来是临时刻字,要花费不少的人工,秦戚一取一放的时间这么短,说明父皇早就把这东西准备好了,就等着江淮回来给他呢。 怕是今天就算满殿公卿全部反对,也是无用的。 他娘的,这条毒蛇怎么就杀不死呢! 一旁。 宁容左眼中微温,淡淡的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4章 流刑 端和二十年二月二十八日,奉天府被抄。 那敞了足足三十年的红漆铆钉木门,终于在今天,被上了封条。 素日繁华,一瞬死寂。 奉天府尹黎宋在押至刑部天牢的路上,出于畏罪,已咬舌自尽,邓回将他焚化,扬在了一颗枯树下,随风而逝。 其府眷,四十九位男丁悉数被关禁,以待审批流刑北疆事宜,剩下的近百位女眷全部变卖为妓,分批逐出长安。 抄家的那天,江淮在奉天府的门前站了很久。 整整两个时辰,长安刮过的每一丝风,都夹杂着刺耳的哭声和腥臭的血气。 头顶,有片灰云久聚不散,像是块巨大的遮布,让人透不过气来。 黎宋的正妻庞氏——也就是黎泾意的亲生母亲在正堂的木梁上自缢身亡,尸体被官兵扔出来的时候,都僵透了,却还不能瞑目。 而随着周围百姓的惊呼,浑身是血的黎泾意挣脱一众官兵,猩红着眼睛,似一头饥肠辘辘的饿狼,凶狠的扑了过来! 江淮不为所动,面色冷凝。 一旁的北堂利落的抽出腰带剑,两招便将其制服在地。 黎泾意和他父亲临死之前一模一样,都有些癫狂,毕竟这个变故实在是太大,想必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江淮伸手,北堂将那把软剑递了过去。 随着黎泾意的痛嘶,他的右手也在此刻和自己彻底分离。 “这是你欠黎泾阳的。”江淮把剑扔回给北堂,“这二十年,你就在北疆好好反省吧。” 黎泾意咳了一声,有大口的血涌了出来,他几乎疯狂的笑着:“江淮,你别得意你迟早也会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江淮不甚在意,直接从他的手指上踩过:“那你就在前面等着我吧。” 她说完,已经走得有些远了,撇下身后那些尖叫声,撕扯声,踏着残雪一步一步,坚定不移。 北堂随在身旁,问道:“大人怎么不高兴?” 江淮转过一个巷口去了柳相庐,淡淡挑眉:“人家抄家我有什么高兴的。” 北堂愣道:“抄家也罢,可那抄的可是黎宋的家,大人入仕这些年,您在他手上可吃了不少亏,不如再多‘照顾照顾’他们。” “不必了。”江淮目视前方,“得饶人处且饶人,都这样了,还要怎么照顾。” 北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会儿,还未到柳相庐的门前,就听到有嘈乱的喊叫声从里面传出来,再然后,十数位甲胄齐全的官兵押解着一人往出走,正是黎泾阳。 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起路来也不再一瘸一拐了,俊朗的面上此刻有些无奈,抬眸,瞧见江淮,竟还能好心态的对这个始作俑者扯出一抹轻笑。 江淮抬手,叫他们先放开他。 “可是大人” “有事我来承担。” 为首的那个头领没办法,只得叫他们先放开黎泾阳。 江淮走过去,问道:“腿怎么样了?” 黎泾阳的气息还是有些虚弱,遂牵强道:“没事了。” 江淮打量着他,淡淡道:“我都打点好了,流刑的路上不会叫你吃太多苦的。” 黎泾阳点头,情绪平稳的接受了,道:“多谢。”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拦住她道,“灵儿记得给他找个好人家。” 江淮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疲倦,轻轻的颔首。 那头领见他们说完了,挥手叫其余人架住黎泾阳继续往出走,刚走没两步,他又听江淮扬高了声音,道:“抱歉。” 黎泾阳没回头,怅然一笑:“无妨,其实我早该死了。” 说完,被那群官兵带走了。 江淮轻微垂眸,却听北堂小声道:“大人,您看。” 她回头,瞧见柳相庐门前,那个孤单落寞的小人。 穆雎眼眶通红,看来是已经哭过了,所以情绪也出乎意料的稳定,她着一袭白袍在身,外挽黑色缎带,那是西昌世家的基本装扮样式,看样子,她已经做好打算。 江淮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不叫我救他?” 穆雎深吸了口,低下头哽咽道:“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 江淮闻言,微微敛眸:“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穆雎抿了抿嘴唇,伸出手背抹了一下蹭的通红的眼眶,轻声道:“我等他。” 江淮眉梢扬起,略微迟疑道:“那可是二十年。” 穆雎抬起头,破涕轻笑,目光澄亮如星,从中透出不一般的坚定来,用力点了下头,道:“就算是三十年,我也等。” “北疆苦寒,刑役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江淮蹙眉说道,“自打大汤设立流刑以来,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你就那么信他?” 穆雎盯着她,语气沉重:“帮忙照顾照顾他,求你了。” 江淮眼眸闪烁,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下月一号。”穆雎红着眼微笑,“不走水路,我自己骑马回去。” “穆玟呢?” “大姐说她下个月天气暖和些再回去。” “也好。”江淮利落道:“只是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我叫北堂送你。” 穆雎并没有推拒,轻点了点头。 江淮不想多留,转身便要走,却又听穆雎在身后急切道:“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临走的时候。” 江淮没有转回身,而是明显的点了下头。 忽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再抬头,迎面一人急冲冲而来,正是郭凛。 他瞟了一眼穆雎回去府里的落寞背影,心头有些沉重,两秒后,转头焦急的对江淮道:“君幸!出事了!” 江淮甚少见他如此失态,微微心悬:“怎么了?” 郭凛气的攥拳:“方才玉诏下到了太师府,皇上把穆玟赐给恒王了!” 江淮的脑袋‘嗡’的一下,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又重复道:“赐婚穆玟?” 郭凛眉头皱如深壑,严肃道:“是,我也是措手不及,父亲叫我赶快来找你商议一下。” 江淮不安的咽了下口水:“看来皇上是非要掐一个穆家的软肋在手了,他知道咱们把穆雎当宝,强行赐婚肯定暗生碰撞,所以就盯上穆玟了。” 郭凛咬牙道:“现在怎么办?” 江淮拂袖,疾步往回走:“赶快叫穆玟收拾行李!现在!马上和穆雎一起赶回西昌!” 郭凛随后,不安道:“可是玉诏已经下了啊!” “无妨,到时候人都走了,皇上又能怎么样。” 江淮怒道。 等两人赶到了太师府,却发现想得太简单了。 一切都筹算到了,唯独忽视了穆玟自己。 与旁人不同,接到赐婚消息的时候,她开心的不能自持。 她要嫁。 她非嫁不可。 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嫁。 成为恒王妃,是她毕生所求的梦想。 江淮不知道怎么说,穆玟不像穆雎,她自生下来就没有妹妹那么受人疼宠,一直是个被忽略的存在,如今得以攀升,怎会放过这次机会。 即便讲了无数的大道理,也撼动不了她分毫的心意。 江淮闷的胸口疼,却是哑口无言。 身后,郭绝推着轮椅过来,轻叹道:“嫁吧,若是她不嫁,嫁的就是你了。” 江淮没回头,有些惆怅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郭绝淡淡道:“她嫁了就嫁了,你不行。” 江淮盯着穆玟紧闭的房门,无声的低下头去,点了下头。 后日穆家的书信寄来,就一个字,嫁。 穆玟大滴的泪水溅湿了那个字,欣喜的不得了。 而此时,在皇城桐叶台。 数位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在恒王暴怒的时候开口。 当最后一个完好无损的杯子粉身碎骨的时候,恒王跌坐在椅子上,额头的青筋暴起,恨不得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拍碎! 他盯着地上那个破碎成块的赐婚玉诏,怨怒几乎要夺眶漫出! 说好了是穆雎。 为什么到了赐婚的时候,却变成了穆玟! 恒王拳头紧攥,坚硬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猛一拍案:“都给我滚出去——” 那些宫人巴不得如此,一股脑的鱼贯而出。 恒王盯着那紧闭的殿门,掩在黑暗中的脸颊,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5章 欲寄彩笺兼尺素 三月尾,刑部天牢。 明日是穆雎回西昌的日子,也是黎泾阳等人集体押送北疆的日子。 江淮答应他们,临行前见上一面。 —— 那里一成不变。 阴郁的天,闷窒的牢房,连墙上的血迹和烧痕都和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 黎泾阳被关押在陈寿当初被关押的地方,整条牢房的最里间。 穆雎跟在那个引路的侍卫身后,不安的搓着手掌,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觉得这一瞬间好像回去了那个木屋,黎泾阳断掌的情形历历在目。 旁边轰隆一声响,有人哀呼道:“冤枉——” 穆雎吓得一颤,慌忙后退了两步,被困在这个腥臭潮湿的天牢里,精神自然绷得极紧,她拍了拍胸口,低低呼道:“吓死我了。” 前行的侍卫停下来,抬脚对着那个牢间的铁门狠踹了一脚,震声落了,里面那人再不敢动作,死寂的,连墙上的滴水声都清晰在耳。 侍卫转过身,指着最后边那个牢间,恭敬道:“二小姐,就是这里。”说着,掏出腰间的一把钥匙,“要打开吗?” 穆雎的小脸苍白微缓,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竟有些激动:“麻烦你了。” 侍卫依言开了牢房的门,将钥匙放好,细心嘱咐道:“属下并非冷血之人,实在是定下的规矩不可违抗,麻烦二小姐快些出来,别叫我难做。” 穆雎颔首,取了一小块银锭递给他:“我知道,有劳你了。” 侍卫却接过,只是道:“二小姐还是快写吧。”说完,转身去了另一个拐角等她,目视前方,不偷看也不偷听。 穆雎见他不收银子,觉得稀奇,但时间不等人,她也只好把银子收回去,深吸一口气,抓着那个满是血污的门闩,使劲一拉,。 可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可怜的拽出一个细小的缝儿来。 也不顾衣服是否会染脏,穆雎豁出去,用力一撞! 又是轰隆一声,那铁门顺势一下翻了过去,撞得对面本就脆弱的墙皮纷纷下落,将地面的灰烬全都扑了上来。 穆雎被那味道熏得连着咳了好几声,挥了挥手,才看清面前的情形。 不堪入目的牢房内,除了那个浸在淤泥血水里的草甸子外,只有一个铁质的椅子,上面刀锋竖立,闪着精寒的光。 而此刻,那椅子的正前方,站着一人。 身着白衣的黎泾阳异常夺目,在那些杂草污泥的衬托下,他的气质从未如此耀眼过,就像是黑幕上的那颗明月,力压繁星,像是出淤泥的莲花。 不染纤尘,静立如白雪。 穆雎看见他,日思夜想之下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为了不让他担心,还是硬噙着泪,一步一步踩着淤泥走了进去。 黎泾阳没想到她会来,有些吃惊,温声道:“你怎么来了?” 穆雎没说话,一直走进他的怀里,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想着,两人认识这么久,还没真正的拥抱过。 黎泾阳的怀抱很暖,就像他的笑容,恰如初春,正是梨花盛放的季节。 她埋着脸,泪水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衫,语气不堪委屈:“黎泾阳,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回西昌了。” 黎泾阳眼底浮出一丝落寞,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有些不舍道:“我明天也要走了,北疆这一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穆雎松开手,抬头仰视着他,一双眸子浸满了水雾,太过伤感,当真是连一丝牵强的笑容都没办法假饰。 她微呼了口气,哽咽道:“路上小心,到了北疆,做苦役的时候,记住,能偷懒就要偷懒,千万别累到自己。”说着,抿了抿颤抖的嘴唇,“我等你回来。” 黎泾阳的笑容突然从悲伤变得有些无奈,轻推开她,低低道:“傻丫头,说什么呢,那可是二十年,难不成你要等我二十年?” 他说道最后,语气控制不住的激动。 穆雎死攥着他的衣角,双手的骨节以为用力而发冷发白,自小到大,她只要是倔起来,别说是八匹马,就算是八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想着,她闷声固执道:“我不,我就要等你。” 黎泾阳怅然失笑,知道江淮会安排,也不再费力去劝阻她,伸手轻拍了拍她消瘦异常的背,心下却有些吃惊。 没想到自己下牢还不到一星期,这小丫头就瘦成这样了。 他忍不住疼惜道:“别使小性子,快回去吧,这里又臭又脏的,小心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你的身子可还没好利落呢。” 穆雎摇了摇头,面上蓦地多了一丝拘谨,她将视线挪开,深吸了一口气,不安的握紧他的领口,往下拽的同时费力的踮起脚尖。 这个不上不下的高度,刚好够得到他温润的嘴唇。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还是气温所致,她的唇出奇的凉。 轻碰了一下,随后不自然的推开面前的人。 黎泾阳趔趄了一下,愣了愣,似笑非笑的摸了摸嘴唇,不可思议道:“灵儿?” “我等你。” 她红着眼睛,重复着那句话,语气依旧是骇人的坚定。 说完,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黎泾阳伫立在原地,好看的眉头一点点的蹙起,蓦然有些惆怅。 还有些,担心。 四月一日,清晨。 一一告别之后,穆雎终于踏上了西昌的归程,离家近一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思乡之情在此刻,异常的强烈。 北堂按照江淮的吩咐,一路暗中护送。 当然,江淮也在私下安排了其余的人。 一人一马行至洞庭峰的山脚下,那里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大片雪白消失不见,隐约露出青葱的草皮,她挺身眺望,入目的是无边无际的生机盎然,沁凉的气息环绕周身,让人的心情不由得开阔了许多。 穆雎扯缰,停下爱马乌金,身后不远处,忽远忽近相随的北堂也停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涤荡尽胸中的闷气,近日哭的太多,眼睛有些发酸发涩,这样吹了风,倒是略微湿润,舒服了些。 在长安住了近一年,经历了西昌十八年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数次濒险,又数次化险为夷,这颗脆弱的心一直都是跌宕起伏的。 一年就如此心惊动魄,穆雎摇摇头,真不知道江淮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来,这里真的不适合自己。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她骨子里流淌的是奔马的血,滚烫而富有激情,西昌就像是天然的跑马场,阔无边际,任君驰骋,无拘无束。 可一到了长安,就像是被困在了围栏里,不得放肆。 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飒然的紧身黑白套衫,是说不出的舒适,看来大汤的衣服再漂亮,也不如独属自己家乡的服饰适合自己。 穆雎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羊角辫上的银色小铃铛,那清脆的声音贯入耳朵,就像是呼唤离家小雁归巢的信号,似童谣般动听。 调皮的清风吹拂起她的衣摆,穆雎知道自己真的要上路了,眺望着长安那富饶宽广的万里疆土,她再次深吸了一口凉气,通红的鼻尖轻轻一禁,双手比在嘴边,大声的呼喊道:“我走啦——再也不回来啦——” 说着,她熟练的扯了下马缰,转身命其蹄疾,连人带马登上那个必经的高坡,视线也逐渐放大,如此旷然的感觉让她蓦然有些鼻酸,双眼一眨,隐露红意。 再次停下,穆雎犹豫两秒,再次扬声喊道:“黎泾阳——我等你——” 她的声音悠扬婉转,被清风兜转着,半天也不消。 一滴清泪划至唇边,她淡淡抿去。 可就在她再次要扯缰上路的时候,身后有人淡笑道。 “姑娘等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6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 那温润如玉的声音悄然袭来,穆雎霎时间怔住。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集体沸腾,脸色也因为激动而泛出一抹绯红,她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止不住颤抖,那根马鞭脱出掌心,吧嗒一声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条形雪坑来。 胸腔里,那颗炙热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剧烈,恨不得直接破开肌肤,蹦向那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拽着马缰调转了方向,看着身后那人。 白霜发冠,锦云长袍,一条碎玉带杀着上宽下窄的身型。 亦是初见的模样。 那日,她和郭凛去善缘寺祈福,回城的路上,撞见刚好小解完事,从树后走出来忙着系腰带的他。 原来仅一眼,就是已经缘定。 黎泾阳跨在那匹流云驹之上,姿态风流,气度潇洒,面容清俊至极,眼神流转间,漾出一抹接着一抹的快意,他用那只假手扯了下马缰,缓缓前行。 “姑娘要等我?”他轻笑道。 穆雎本来是绷着脸,可又忍不住的破涕而笑,伸手抹了下脸上的泪水。 远处的北堂瞧见这一幕,终于是放了心。 看来是江淮安排的。 “有情人终于是得偿眷属了。” 她说完,转身骑马离开,那蹄疾的步伐要比来时轻快的多。 黎泾阳利落的翻身下了马,信步走到乌金前,伸手捋了捋那冰凉的马鬃,抬头,看着那个呆愣的小人,笑道:“姑娘说要等谁?” 穆雎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爆发,眼泪如塌坝的洪水般夺眶而出,大滴大滴的砸在那双冰冷的小手上。 黎泾阳见她突然哭成这样,登时局促道:“灵儿?” 穆雎负起的抹了把眼泪,声音有些哽咽:“谁要等你。”说完,翻身下了马,三两步跑到一边,两秒后,一下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臂弯里,啕嚎大哭。 那声音浸满了委屈和恐惧,惹得乌金都不安的嘶了两声。 黎泾阳的心立刻慌了,忙跑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抚上她的发顶,小心翼翼的拍了拍:“灵儿?你怎么了?” 那个女孩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着,作为这些日子的彻底宣泄。 黎泾阳无奈笑了笑,点了点她的羊角辫儿上的小巧铃铛,有些愧疚的说道:“对不起,事先没告诉你,是江淮不让说的,她怕消息走露出去。” “连我也不能说吗?” 臂弯里,传来穆雎鼻音甚重的赌气声音。 黎泾阳点了下头,眨眨眼:“江淮的性子你比我了解,事情没彻底落定之前,她是谁也不肯告诉的,就连我也是被替出来时候,才知道。” 穆雎抬起头,侧着半边脸,一双眼睛通红的像是只兔子:“用谁替出来的?” 黎泾阳被她盯的有些不自然,讪笑两声:“我也不知道,可听那意思,好像是个死刑犯吧。” 话音刚落。 那个小女孩忽的起身,就像是一阵清风,吹进了自己的怀里。 黎泾阳被撞的跌坐在地,他连忙用假手撑着身子,另一之手有力的搂住穆雎单薄的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 穆雎环着他的脖颈,抽泣道:“黎泾阳,我好害怕啊——” 黎泾阳心疼的不行,眸光闪烁:“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穆雎轻推开他,抬眼,架势极大的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他的脸,在那人惊愕的目光中,狠狠的亲了上去。 仅仅是四片唇瓣相贴,就已经让她紧张的不行。 黎泾阳忍俊不禁,就在她将要松开的时候,反扣住她的后脑,一个转身,反客为主。 穆雎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整个压在身下来。 她的脸急速变红,不安的侧头,却瞧见金乌已经懂事的转了过去,马屁股上,那条尾巴摇的欢快。 黎泾阳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轻笑道:“臭丫头,做什么事情都不专心。”说完,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舌尖轻掠而过,撬齿深入。 穆雎还处在懵愣的状态,一双大眼睛瞪着,卷翘的睫毛呼扇呼扇的,扫在身上人的脸上,她无措的攥着他的衣领,浑身如溺水般无力,唯那颗鲜红的心,激动到快要停跳。 良久,黎泾阳才放过她,瞧着那人满脸通红,微微气喘的模样,眼底的欲望也越来越深刻,但这户外风大雪大,实在是不宜提前洞房。 他撑起身子,也顺带将穆雎搂回怀里,拍了拍她后背沾着的薄雪,道:“冷不冷?冷的话我把衣服给你。” 穆雎好半天反应过来,羞得抬不起头,咕哝道:“我不冷。” 黎泾阳舔了舔嘴角,低头凑过去,促狭着笑道:“你不冷,我冷,不如把你衣服脱给我穿吧。”说着,还真的去解她的衣扣。 穆雎低呼一声,七扭八扭的躲着他,气急,一巴掌拍在他的额头上,拿架子呵斥道:“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 黎泾阳满脸无辜:“我哪有,分明是你自己想多了。” 穆雎鼓了鼓嘴巴,忽的转怒为笑,肩膀也松了下来,推开那人欢快的起身上了马,居高临下的用马鞭指着他,傲然道:“既如此,跟我走吧。” 黎泾阳也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残雪,笑道:“去哪儿?” 穆雎一扯马缰,笑容畅然,声音也扬了起来:“回西昌和我成亲!” 说完,踏雪飞驰而去。 羊角辫上的铃铛声也比方才响了许多。 黎泾阳也忙不迭的上了马,紧随其后,笑着喊道:“你知道吗!善缘寺前的梨树,开花了!” 穆雎回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如繁星:“那算什么!我家乡的梨花才叫好看!我带你去看!” 黎泾阳望着她的背影,双眼微润。 说来也奇,他现在没有抄家后失去一切的痛苦,唯有尘埃落定后无忧无虑的满足,难得一身轻松。 他轻呼了口气,安稳道:“好,咱们看一辈子。” 二十一年浑噩,肆意践才。 从不分黑白。 到头。 原来。 夜是昨夜黑,白是梨花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7章 发烧 进入四月,天气明显回暖,就连素来阴郁的皇城都透出几分生机勃勃来。 这几日常朝会,多半都是在讨论恒王和穆玟的婚事,因着皇帝和皇后临近清明要去善缘寺小住两日,以贺百年前的开国之喜,所以想要赶快把日子定下来。 按照规矩,参与朝会的官员品级需在从四品以上,女官则是从三品以上,所以偌大的麒麟殿只有江淮和陆颜冬两个女官在场。 一个站在龙案左方。 一个站在武将列尾。 江淮看着殿中一众公卿吐沫横飞的样子,心下没趣儿,转头看了一眼恒王,他素日都是吊儿郎当的,今日却一脸严肃,低着头死不肯言,根本不像是喜事临门,将娶美妻的样子。 她知道恒王喜欢的是穆雎,虽然也是穆家女儿,但穆玟却与其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此落差,难怪他心情不好。 视线轻微游弋,她和宁容左投过来的目光交接。 两人都愣了一秒,随即自觉的挪开。 “君幸。” 皇帝挥手,叫其余人住口,问道:“你觉得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最好?” 江淮转过头,恭敬道:“回皇上,微臣认为当然是越快越好,穆玟可是很欣喜呢。”说着,瞥了眼恒王,“想必恒王殿下也是个急性子。” 皇帝笑了两声,道:“也罢,日子就定在下月八号吧,这次,照例上御司和礼部一起筹办,太后年节说了不许铺张,那就简朴一些,但该有的排场绝对不能少,至于唱使,江璟结亲的时候是郭凛唱的,那这次穆玟出嫁,就由你来唱,左右你们一起长大,熟些。” 江淮点头:“是。” 皇帝点了点龙案,道:“既然诸位爱卿已无本要奏,那就退朝吧。” 秦戚一挥拂尘,狭长的声音都穿透到了殿外去:“退朝——” 江淮随众人一齐下跪,道:“恭送皇上。” 待皇帝转回内殿,江淮又随众人一齐起身,转身。 脚步有些虚,一旁的国子监祭酒——沈萧毫不越矩的扶了一下她的手臂,略微关切道:“大人脸色怎么这么差?” 闻言,刚要和恒王结伴出殿门的宁容左微微一停,却没转身,而是经身旁人提醒后,才再次抬腿跨门槛出去了。 而这边,江淮也觉得今天状态很差,有些头重脚轻,脚踩在地上也没什么力气,手臂被碰了后,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扯笑道:“无妨,可能是昨夜没睡好。” 沈萧点了点头:“大人刚从洮州回来,虽是有惊无险,但也要好好疗养些日子,像眼下开春,最是容易生病的。” 江淮平淡道:“有劳沈大人关心,对了,这月月底是新一届女官殿选的日子,听说令爱也要参选吗?” 沈萧淡笑道:“柠儿那丫头也是被我们夫妻二人给惯坏了,想一出是一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非要参选,我们也拦不住。” “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好的,总在闺中呆着,眼界放不开。”江淮道,“我记得上次见令爱的时候,还不大,算起来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十五了,上个月及笄。”沈萧笑道。 江淮一边说一边和他往出走,笑道:“哎哟,沈大人怎么不知会一声,总要送些东西过去的,女孩子及笄可是大事。” 沈萧哈哈一笑:“大人既然这么说了,再补也不迟啊。” 江淮也笑个不停,笑着笑着,面前突然阴影笼罩。 抬头,是宁容左。 沈萧甚识时务,忙道:“御侍大人,那沈某就先告辞了。” 江淮顶着宁容左冰冷的目光,扯笑道:“沈大人慢走。”说完,立刻敛了笑容,恭敬地行礼道,“殿下好。” 宁容左没搭话,而是伸手直接贴在她的额头上,两秒后松手,面色微愠:“怎么发烧了自己也不知道,还这么烫。” 江淮前一秒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下一秒愣了愣,伸手捂了一下额头,还拍了拍,虽然掌心也很热,但额头的确是滚烫滚烫的。 原来是发烧了,怪不得走起路来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她不在意的‘哦’了一声,随即道:“多谢殿下提醒,那下官就先回去了。” 宁容左眉头微蹙,一把拽住她的左臂,却不小心捏到了她的伤口。 江淮疼的一咬牙,但对面人却没能察觉,而是道:“方才朝会的时候就见你脸色不对劲儿,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你这样还没等出宫就先晕倒了,我送你去太医署。” 江淮回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唇瓣,素日明亮的眼珠此刻也黯无光泽,心道,还好意思说我,你明显病的更严重。 他们两人正站在那殿前的九十九阶石阶的最上一层,有不少往下走的人纷纷回头看热闹,江淮怕影响不好,忙推开他的手:“不劳殿下,下官自己去。” 宁容左眼中深邃,声音也重了下去:“我说我送你去。” 江淮也丝毫不惧,对视之下气势不输:“我说我自己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这一瞬,僵到了极点。 台阶往下的一众公卿也都被这两人的状态弄得丈二和尚,纷纷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这御侍大人现在是明王殿下的人吗,在明王殿下争储吗? 可看这架势不像是同党人,更像是仇人。 宁容左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缓缓转头,视线也如一道长鞭狠甩了过去,吓得那些人连忙将目光转移,讪笑着天气真好之类的。 他再次转过头,重复道:“别使性子,你现在病的严重。” 江淮分毫不动:“我知道,我说我自己去。” 宁容左微微敛眸,蓦地提了声音:“好!你自己去!现在!” 说着,再要开口,却不住的咳了两声,抓着她的肩膀猛地向左边推了一下,那是太医署的方向。 江淮烧的腿脚无力,踉跄两下险些摔倒,她强撑着精神直起身子,却没回头,而是一步步的,依照宁容左的要求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道:“说走咱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宁容左眉头皱的厉害,目光却始终定格在那个单薄的身子上,胸口闷窒,像是有什么东西郁结在那里,又连着咳了几声,用手掌捂了捂,再拿到眼前,一抹红刺入眼中。 那鲜艳的液体在净白的掌心上蜿蜒,细细的描绘着每一道清晰的纹理,最后顺着手腕的坡度滑落,轻溅在地,‘啪嗒’一声开出朵诡异的红花。 他抿了抿舌尖的腥涩味道,竟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看,都开始呕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8章 下毒 太医署,那半掩着的窗缝处,有腥重的血气从里面渗出。 崔小溪端着那个堆了十几张染血纱布的银盘,看着崔玥一刀接着一刀,利落的割下江淮左臂上已经没办法挽救的皮肉,即便刀没割在自己的身上,也忍不住的咬牙。 崔玥也满头是汗,她千叮咛万嘱咐,小心伤口小心伤口的,几乎快要把江淮的耳皮子磨破了,到头来,洮州一去一返,伤口没愈合不说,反倒更严重了。 旁边的小瓷碗里,尽是割下来的深红色的血痂和橙黄色的脓水,还有铁青发黑的皮肉——被软筋散毒的已经死了。 “行了。”崔玥看着江淮那只处理好的左臂,皮肉被削下去一层,通红的纹理之下隐露白骨,“取磨好的接骨草来。” 崔小溪放下银盘,转身去了里屋,不一会儿将东西取来递过去。 崔玥接过,摊开一层纱布,将药草末撒上,然后又盖了一层纱布,才小心翼翼的给江淮的左臂包扎,动作尽量轻柔,却还是流了不少的血出来。 江淮躺在床榻之上,已经喝了麻沸汤睡去,可痛楚袭来,仍是无意识的蹙了蹙眉,她此刻脸色纸白,薄唇也毫无血色,不过额头已经开始流出虚汗,看样子是要退烧了。 崔玥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呼了口气:“开始退烧了,我在这里看着她,你去准备明王的汤药吧。” 崔小溪点了点头,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迟疑道:“只是那个还放吗?” 崔玥的面色一瞬阴下,她盯着江淮那只左臂,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鸷:“放。” 崔小溪见她这样,由内而外的打了个寒噤,点头离开了。 崔玥收拾了一下,随即坐在榻边,给江淮拢了拢被子,眸光略有担忧。 方才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心就是一直揪着。 虽然江淮不肯说,可通过这伤口,崔玥也不难想象她在洮州受了什么样的苦。 轻抬起她的手掌,端详着那结痂的穿钉伤口,崔玥点两下,确定没事又放回被子里,喃喃自语道:“君幸,别怕,我帮你的,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说完,起身回了后屋。 桌上的沙漏颠倒了两个来回后,江淮悄然转醒,黑曜石般的眸子此刻像是浮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连着眨了好几下,才重新透出一丝光泽来。 察觉到左臂的异样,江淮往出抽了抽,可这一动,浑身都疼的厉害。 “你醒了。” 崔玥正坐在桌前捣药,见她醒了,起身去一旁给她倒水。 江淮用右手撑着坐起身,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了,发丝也凌乱的贴在脸侧,不过烧退了,精神也好很多,眼皮也能抬起来了,她哑声道:“你在捣药?” 崔玥一边把水喂给她,一边打趣儿道:“聪明。” 江淮接过来自己喝了,虚弱一笑:“给我的?” 崔玥的脸色有些怪异,摇了下头:“不是,是给明王的。” 江淮哦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 崔玥起身过去继续捣药,淡淡道:“你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天还早,再睡一觉吧。” 江淮打量着自己左臂上的纱布,用右手极轻极轻的碰了一下,针扎般的痛楚一瞬袭满全身,她下意识咬牙,缓了好久,才粗喘着气道:“好疼。” 崔玥在一旁冷言道:“疼就对了,让你不长记性。” 江淮将头靠在榻柱上,淡然一笑,看着她有规律的捣着那些药,木杵和药臼碰撞,发出来的声音还挺清脆动听的。 看了一会儿,实在没趣儿,她本打算躺下,却又猛地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宁容左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崔玥好像被药味呛到了,连着咳了两声:“风寒。” 江淮微眯了眯眼睛,不肯相信:“风寒?可我看着不像啊。” 崔玥也不去看她,再三强调道:“就是风寒,怎么?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我信。”江淮压低了声音,“只是怎么拖了这么久还不见好啊。” 崔玥咂了砸嘴,转移了话题:“你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说着,放下木杵,道,“你中午还没吃东西呢,我去给你拿着爱吃的点心来。” 江淮点了下头,瞧见崔玥进了里屋,撑着榻柱三两下起身,挪着沉重的步子坐到桌子旁,先是在心里感叹:有武功傍身真好,随即,将那个药臼拉到自己眼前看了看。 习武之人,自然也有三分医术在身,寻常诊脉没问题,药臼里的这些药江淮也都认识,可并未端详出什么异样,的确是治伤寒的没错,那怎么都几个月了,宁容左却越病越重了? 她用右手两指从药臼里抓了一小撮,然后洒在暗红色的木桌上,仔细看了看,拨了拨,突然发现了一种红色的细颗粒,虽然已经碾碎了,但气味却是最冲的。 她沾了些,放进嘴里尝了一下,两秒后吐了吐舌头:“好苦。” 等下! 不对劲儿! 她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想着,江淮又沾了些放进嘴里,在舌头上来回过了好几遍,被那苦中带辣的味道呛得直咳嗽,可越咳嗽,她的不安感越强。 直到最后,她吐出那些红色的颗粒,连忙用一旁的温水漱了漱口,同时,目光也像冬日提前的黑幕,呼啦的沉了下来。 崔玥从后屋回来,见她坐在桌边,面色有些紧:“你怎么起来了?” 江淮指着桌上吐出来的红色颗粒,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崔玥眨眨眼,扯笑道:“药啊,还能是什么。” “我知道是宁容左的伤寒药。”江淮严肃道,“那你告诉我,这红色的是什么?” 崔玥的脸色有些僵硬,抿了抿嘴唇,搪塞道:“估计是崔小溪抓错了,我再去换来。” “是金乌素。” 江淮在她的身后蓦地开口:“你往药里放了金乌素!” 崔玥的脚步刹那间停住,她背对着江淮,片刻,点了下头。 江淮的面容逐渐复杂,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紧张,她撑着桌子边缓缓站起,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在给宁容左下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9章 质问 这一声质问犹如春夜的惊雷,无情的撕裂长空,刹那间让崔玥吓出一身的冷汗,透着窗缝吹进来的风,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噤。 “都说是崔小溪抓错了。” 她不敢去看江淮的眼睛,也不敢去拿那个药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江淮蹙眉,低声问道:“抓错了?你就想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 崔玥为难道:“其实是拿来止疼的。” “是,金乌素的种子的确能用来止疼没错!”江淮端起那个药臼,将其中的药末全部倾洒在桌上,“但是这些量,够杀死他三回了。” 崔玥无言可辩,索性摊了牌:“没错,我就是在给他下毒。” 江淮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尽,她扶着桌子边,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这么做?” 崔玥咬牙,抬头道:“难道你要我一直看着你受伤吗!” 江淮眯眼:“你说什么?” 崔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把那些药末又全都拢回药臼里,急切的说道:“君幸,你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肯定能悄无声息的毒死他。” 江淮不顾伤痛,攥住她的双臂:“你疯了吗?” 崔玥眉间皱着,略带哀求道:“君幸,我求你,你这次就听我的,等我把他毒死了,咱们就都解放了。” “解放什么?”江淮都快被吓疯了。 崔玥微呼了口气,解释道:“再用一年的时间,我肯定杀他于无形,你现在就着手对付旭王和长欢就好,剩下的都交给我。” “你胡说什么!”江淮切齿,连着掌心都紧张的发麻,“你不要命了!” 说完,跌跌撞撞的扑到一旁,把窗子关好。 崔玥疾步上前,继续道:“君幸,我当然要命,只是这样下去,扶统大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世子何时能登基啊,我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往前冲,我想要帮你。” 江淮急喘着气,使劲儿的咳了一下:“帮我,就赶快停手!” “不行,就差最后一副了,吃完这副,他必死无疑。”崔玥摇头,声音微厉。 江淮瞪眼,有冷汗滴进去:“他要是死了,你以为你能活吗?” 崔玥强硬道:“我做的滴水不漏,不会有人发现的。” 江淮有些焦虑:“这太医署上到院首,下到散医,少说也有一两百人,你能保证一直不被人发现吗?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崔玥一咽口水,迟疑着没说话。 江淮扶着额头坐下,右手指不安的敲着桌子:“再者说了,你若是一直医不好他,难免惹疑,到时候一旦院首换另一个太医为他诊治,发现那药渣子有问题,别说是你了,咱们这些旧臣一个都活不了。” 崔玥也坐了下来,事情败露难免有些冲动:“既如此,我马上加大剂量,让他这个月就死。” “他不能死!” 江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可能是发烧的后遗症,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了。 崔玥气愤道:“为什么!你舍不得他!” 江淮脱口反驳:“当然不是。” 崔玥往前凑了凑:“那你说是为了什么?你的计划不就是将旭王他们兄弟几个扳倒,然后再扶世子登基吗?我这样帮你,难道不对吗?” 江淮急得敲桌子的力气也大了些,微怒道:“你要知道你杀的不是别人,是宁容左,是这大汤的皇嫡子!他要是死了,皇上必然彻查,又怎能放过你!” 崔玥眼珠一骨碌,却还是嘴硬道:“我会做得滴水不漏的。” “便是查不出来什么,你也活不了!”江淮言辞激烈,“是你一直在给宁容左治病,他死了,太医署难逃责任,你觉得到时候院首会护着你,帮着你说话吗?” 崔玥被说的一愣,她只想要帮江淮除去路障,却没想到这些。 江淮趁热打铁,继而道:“宁容左若是死了,太医署必定拿你顶罪,倘若此时有小人横插一脚,休说是你,所有的旧臣都活不了!” 崔玥抿了抿嘴,眼珠微颤:“他们又没有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淮喝道。 崔玥猛地提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才局促的去抓江淮的袖子:“君幸,那现在怎么办啊?” 江淮眼珠转得飞快:“这毒,你下多久了?” 崔玥仔细回想一番:“去年,你们两个从长生教回来的时候。”她说完,懊悔的攥了攥拳,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是啊,宁容左是因为去长生教救江淮才染的风寒,他要是因为这个病死了,江淮这个受益者必然难逃其咎,大意了! 江淮见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忍心再出重言数落她,便道:“现在停手的话,再加重药,大概多久能恢复?” 崔玥顿了顿,道:“慢慢疗养的话,三个月吧。” 江淮挥手:“那就快点,把这些东西全都处理了,还剩多少金乌素,也全都烧了,别让人看见,现在,马上。” 崔玥忙不迭的点头,和江淮两人把剩下的金乌素全都用纸包了起来,点了炭盆,把纸包压在煤块上面,看着那白纸熏变成褐色,随即燃出火苗来。 “今天太医署就你当值吗?”江淮问道。 崔玥轻摇头:“还有曹太医,他去给太后请脉了。” 江淮点点头,盯着那纸包上面飘出来的浓白色的烟雾,倒是散的快,只是那余味钻进鼻腔里,轻轻的刺激着脑部神经,就好像是有一双温暖的手按压着疲惫的肩膀,四肢百骸都变得轻飘飘的,不一会儿就有些置身仙境的感觉。 崔玥从一旁取了颗黑色的丸药递给她:“把这个吃了。” 江淮接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还是嚼了两下咽了。 崔玥又递了杯水给她:“你是怎么知道那是金乌素的,这东西稀奇得很,没几个人见过,我也是在我爹自己编撰的医书里面看到的。” 江淮淡淡道:“小时候和师娘上山采药的时候,因为看不见,就只能用舌头去尝,这金乌素的味道这么怪,我自然过舌不忘。” 崔玥啧了一声:“那我还真是撞刀口上了。”她说着,叹了口气,“我方才给你吃的东西是解药,这金乌素摄入少许能止疼,就是因为这个烟味,它能麻痹人,让人上瘾,产生幻觉,久而久之就戒不了了。” 江淮应了一声,呼啦一下站起身,取下一旁椅背上的外套穿上,道:“把给宁容左新开的药包好,我现在给他送去。” 崔玥略微心悬:“一会儿,我吩咐人煮好了给他送过去就行。” 江淮重新拢了一下头发,那纤长的青丝被一截碎玉串着的细带子高高绑起,像马尾一样垂着,随即一捋被汗浸湿的鬓角,眼神微厉,低低道:“我有事要跟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0章 分崩 酉时二刻,千秋阁。 近来的天气总是潮,宁容左醒来后又在榻上躺片刻,过一会儿撑着坐起身子,疲惫道:“修仁,给我倒杯水来。” 偌大的殿内,除了计时器的滴水声,并无人应。 宁容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又连着唤了几声,就是不见修仁的身影。 他咳了好几下,憋的脸色微红,这才缓缓起身,扯下一旁屏风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走到桌案前呷了杯凉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说着,一撩衣摆,刚要坐下。 忽然,院内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周围一片死寂,唯独这脚步声异常清晰。 宁容左理所应当的以为这是修仁回来了,起身过去一推殿门,本想好好的骂一骂他,可看到院中那人,忽的住了口。 不是修仁,是江淮。 她穿着那件鸦青色的官服,身份端高,但身板却异常单薄,冷风从袖管突袭进去,不到两秒就浑身打透了,她的脸色才一个上午过去就又苍白了几分,眼底尽是憔悴,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才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或许是因为上午刚吵完架的原因,宁容左的态度也有些冷淡,道:“烧退了?” 江淮伫立在院中,像是开在石缝里的干枯梅枝,瘦弱而坚韧,她扯了一抹讽刺的笑在唇边,不紧不慢道:“殿下竟然还关心这个?我若是一通烧死了,不正合了您的心意吗?” 宁容左以为她还在说气话,便没大放在心上,微侧了下身子:“外面风大,有什么事进来说。” “不必了,贱步难临贵地。”江淮面色阴沉,眸中却暗藏锋芒,“还是说,殿下在里面布好了埋伏,想再要我的命?” 宁容左被她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弄得莫名其妙,眉间一蹙:“你胡说什么?谁想要你的命?” 江淮见他事到如今还死不认账,眸光微敛,索性把话挑明了:“宁容左,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哪里让你觉得不满意?” 宁容左上下打量着她,不解道:“你说什么呢?我哪里不满意了。” 江淮微呼了口气,心脏在此刻有些细微的颤抖,话到了嘴边停了几秒,还是从齿缝中一点点的逼出:“既然满意,为什么要派人追杀我?” 说着,还不等宁容左做出反应,她又毫无感情的追了一句:“是了,这话我本不该问的,我早该想到,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石林拆坟的那次你后悔留了我一命,所以这次洮州一行,你就等不及是吧。” 宁容左虽然被她说的云里雾里的,但终于是缕清了一丝丝的眉目,遂道:“你在洮州怎么了?” 江淮眸子黝黑,透出的声音多有决绝:“宁容左,你就别在跟我演戏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还是那句话,你再也别想杀我。”说着,语气逐渐变得淡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两清两净,再不相干。” 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 宁容左的眸光突然变得很暗,他轻喝一声,一步步的走过去,拽住她的手臂强行扳回她的身子,厉声问道:“不把话说明白了,休想离开我的千秋阁,这里岂是你想闯就闯,想走就走的。” 江淮的目光里也风雨交杂,暴戾的很:“说什么?” “你这突然闯到我的千秋阁,糊里糊涂的指责了我一顿,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容左说着,语气开始变得阴鸷起来。 江淮轻笑,笑容多有不屑,却没回答。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白帕子,那是上元节那天她从侯府门外的那颗梅树杈上捡回来的,已经被豁了一个大口子,随意塞进宁容左的手里,江淮冷冰冰的说道:“这个,殿下可还认得?” 宁容左瞟了一眼:“这是什么?” 江淮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送人的东西,转眼就能忘的一干二净。” 宁容左垂眸,盯着那张白帕子。 白帕一折,长安人尽皆知。 两清两净,再不纠缠。 听江淮的意思,这张白色帕子是自己送给她的,可是他并不记得。 再抬头,和江淮四目相接。 一阵北风卷起院墙上头堆积的浮雪,从两人的身体间呼啸而过,天色也在这一瞬间阴沉了下来,像是被泼了一盆脏水,挂着灰色的秽物。 皇城的温度,又在此时降下去一度,那好容易盎然起来的生机,也在两人交接的目光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过几分钟过去,又被杀的恢复了往日的森骇模样。 “你误会了,我没送过这张帕子给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都被冻得没了知觉,宁容左才沉肃的开口。 江淮听也只当没听见,彼时心如死水,便是抛进一块巨石,也激不起一丝的波澜,轻吸了口气,她最后道:“误会?那派鸿蒙斋在洮州的分部去追杀我,也是误会?” 她这句话混着薄薄的白雾气扑面,宁容左刹那间僵住。 在此刻,彻底醍醐。 有人暗地算计他们。 他摸了一下腰带,那冰冷的牛皮上面空无一物,号令鸿蒙斋的那枚令牌不见了。 “盲儿,你听我解释。” 说完,宁容左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不想解释? 还是觉得不必解释。 还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女子面前,蓦然有些低微。 解释什么? 有什么可解释的。 江淮这段时间明显就是要和自己两散,而‘用时需防,不用时则斩草除根’不正是联盟之初的自己的打算吗? 既如此,又为什么要解释。 “不必了。” 江淮淡漠开口,宁容左现在怎么解释她也不会信了,或是说,她已经不想去听解释了,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建立在利益上的感情本就不稳牢,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有利益牵绊了。 继续纠缠下去,在皇帝面前,对谁都没有好处。 “宁容左,明王殿下。”她声音轻微,不细听很快就会被风吹散,“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的联盟就此作罢,这次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会再追究,全当是我五年前害你去渝州的报应,不过,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说着,将要转身,她却又补了一句:“对了,我这次能活下来,全都是仰仗了骆礼维,他想要投靠殿下,就这些。” 最后扯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江淮转身,踏雪利落的离开。 那高大的院门就像是一张血盆虎口,她孤零零的走进去,眨眼就不见,好似被连血带骨的活吞了一样,绝情的,脸一根发丝都没留下。 宁容左站在原地,像是块冻僵了的石头,不小心结了冰霜在上面。 他盯着江淮离开的方向,心绪复杂,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挽留,亦或是将这个天大的误会解释开,转身,两颗漆黑的眼珠流转出的神情,冷透了。 那不是天寒地冻的冷,而是理智到极点的冷。 便是,无情。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便是真相摆在眼前,江淮也不会回头了,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段时日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但宁容左却没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沉下目光,和素日一样。 那双蟒纹黑靴撺掇在藏青色的衣摆间,踏着微化的雪,一步一步的走向千秋阁的正殿门,迈上台阶,微微伫立。 身后,夜幕就像是帘布一样,呼啦而下,黑暗中卷起的寒风犹如一柄重锤,刹那间击在他的坚挺的背上,胸前被震得发麻,连着灵魂都快碎了。 宁容左缓缓抬眼,那双眸子翻覆着滚滚的欲望,那么深刻,他的笑容狐一般狡猾,飞吧,飞得再远,你终究还是要栖息在我的手上。 轻扶着殿门,他重复了一下当日在十里亭时说的那句话。 “无妨,至时天下都是我的,何愁一个你。” 闷哼一声,一抹殷红自他苍白的唇瓣间涌出,甩在那殿门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1章 离析 子时一刻,夜黑如浓墨。 千秋阁的殿门被一人小心推开,因背对着月光,那人映出的黑影被一瞬间拉得老长,像是烙印在了那地砖之上。 恒王浑身都是紧绷的,他一脚刚跨过门槛,抬头,微愣了一下。 宁容左还没睡。 他穿着那件白色的纤薄寝衣坐在炭盆前,外面又披了一件藏蓝色的长袍,头发披散,像是刚洗好的黑色锦缎,柔软滑顺,清俊的面上,那不含感情的目光紧咬着煤块上忽明忽灭的火光,一言不发。 恒王顿了顿,刚要把另一条腿迈进去,那炭盆里突然炸出一朵小火花来,吓得他一抖,手心大把的出汗。 转身合上殿门,他却没敢往前走,在得知江淮下午来过之后,本就颠簸的心便越来越没底了。 站了一会儿,时间仿佛就此凝固了,明明点着炭盆,殿内的温度却直线下降。 终于,在恒王以为宁容左睡着了的时候,他蓦地开口,声音极轻,不细察觉根本听不清楚。 “是二哥做的吧。” 恒王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知道他在问什么。 本想扯谎,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索性摊牌道:“是,是我做的。” 他是低着头说的,说完抬头,浑身一僵。 宁容左正转头看着他,那双眸子泛出的光,就像是午夜坟场里幽森的鬼火,看得人不断渗出冷汗,却在气势的倾轧下,分毫不能移动。 半晌,他再次开口:“二哥都做什么了?” 恒王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多有赌气道:“上元节那天,我以你的名义,叫修仁送了一张白帕子给她。” 说完,又凑近了些,冷哼道:“你们两个早就该两清两净,再不纠缠了,二哥这是在帮你!” 宁容左又转过头复盯着那个炭盆,眼中光和最后一抹火星子共同湮灭在这个寂冷的夜里:“鸿蒙斋的令牌,是你拿走的?” 恒王抿了抿嘴唇,忿忿道:“是,是我偷的,是我私自调动了鸿蒙斋在洮州的分部,命令他们去杀江淮的,谁知道这条毒蛇的命这么硬,这么多人杀她,竟还能死里逃生。” 心中的猜想完全被证实,宁容左的眼皮轻抬了一下,随即起身,那件藏蓝色的外袍顺着消瘦的肩头无声滑落,扑在那炭盆之上。 恒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瞧着宁容左往外走,忙赶过去拦住他,不安道:“老四,你做什么去!难不成你要去找她?!” 宁容左面色掩在黑暗中,辨不清神情,只是推开他的手,一步步的走向殿门。 恒王咬牙,算是豁出去了,直接拦在他的身前,喝道:“老四,二哥都已经帮你把这份感情给扔了,你就别再往起捡了!” 宁容左的脚步戛然而止,却仍是不肯言。 恒王继续道:“老四,自打你从渝州回来之后,你就一千个一万个不对劲儿,你的心完全被那个女人搅乱了,你可是将来要继位的人,你不该如此沉溺于儿女私情!” 说着,放下了拦着他的手:“实话和你说了吧,你去找父皇收回老三和江淮婚事的那一晚,你前脚走了,后脚父皇就叫我去了。” 宁容左眼珠轻轻一动,语气仍是略带压抑的:“父皇说什么了?” “父皇叫我帮你。”恒王皱眉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父皇的意思很明显,这个皇位还是你的,只要你和江淮那个旧臣党首分开!” 宁容左停了停,伸手想要推开那殿门,却又被恒王打开了,他用力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气的浑身直抖:“老四!” 说着,十分怅然的叹了口气:“二哥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登上皇位!江淮现在就是你立储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若不是因为她,你五年前就该是太子了!还有去年那次,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皇立储的诏书都写好了,你却因为私闯御史府救她又失良机!” 宁容左的身子蓦地踉跄了一下,随后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恒王担忧的看着他,声音有些低:“老四,你变了,你从前没这些顾虑的,你的心开始软了。”说着,摇了下头苦笑道,“若不是你现在心软,二哥都不知道,你从前的心竟然那么狠。” 宁容左微侧眼:“有多狠?” “还记得常淑妃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宁容左再次转头,眸光一闪精光。 恒王见势,语重心长道:“老四,你要把眼界重新放开,江淮不过是个女人,这世上有千万个比她漂亮,比她优秀的女人,但皇位却只有一个,那个才是你该得的,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坐在上面,你是将来号令天下的皇,你将永坐江山,江淮算什么,皇权才是真。” 宁容左轻敛眸,忽的笑了,笑的那叫一个风轻云淡,竟停不下来了。 恒王紧张的看着他:“老四?” 宁容左收回扶在殿门上的手,不紧不慢道:“二哥别怕,我只是想去院子里透透风,没打算去找她,你说的不错,我的心确实软了。” “你明白就好,为帝者,最不该软的就是心。”恒王微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四,别记恨二哥,二哥这是在帮你。” 宁容左转身向内殿走去,话音忽远忽近:“不,我反倒要谢谢二哥,既然现在和江淮崩了,那旧臣也就不再为我所用了,麻烦过两日骆礼维生辰的时候,二哥帮我跑一趟,想要继续顺着这条路往下走,总得再寻一个杀人刀。” 恒王听他这话,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点了点头,道:“好。” 话音刚落,那已经灭了的炭盆忽的一亮,竟不知从哪块煤上复燃了一撮小火苗,它睡醒了,很有精神,不到两秒便将那件藏青色的长袍烧了个洞出来。 恒王连忙拿起那件衣服,扑灭了上面的火。 而炭盆里,却燃的异常的盛。 上御司,子时一刻。 江淮在噩梦中惊醒,顺道惊醒了睡在榻边的贴身宫女山茶。 她迷糊糊的起身,道:“大人怎么了?”说着,走到桌旁,拿起火石点燃了那个金色的烛台,影绰的光晕打在殿里,内景倒也清晰可辨。 江淮掀开锦被,撑着坐起来,浑身已经被汗打透了,她抹了把额前的虚汗,有些渴,便道:“山茶,给我倒杯水。” “是。” 山茶听话的倒了杯水给她,江淮就着她的手喝了,干涩的嗓间润了润,也没那么疼了,只是所视之处,一片黑暗,她都不知道山茶是怎么准确的把水杯递到自己嘴边的。 “怎么不把灯掌上?”她哑声道。 山茶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烛台,疑惑道:“奴婢点了啊。” 江淮蹙眉,挥了下手:“起开,你挡光了。” 山茶哦了一声,微侧了下身子。 江淮的动作有些怪异,不知道看哪里,依旧道:“我叫你让开。” 山茶又往远站了站,道:“大人,奴婢让了啊。” 江淮挥在半空中的手刹那间停住了。 山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往前凑了凑,心猛地一悬,江淮的眼睛很怪,两只眸子虽然素日也是黑蒙蒙的,但今日却异常的浑噩无神,像是被缈烟罩住了一样,透不出气。 她不安道:“大人?” 江淮的手无力的垂在被子上,她轻合了眼皮,然后道:“山茶,把灯吹了吧。” 话音落了,桌上那烛台上的火苗‘咻’的灭了。 徒留一抹白烟在殿内萦绕。 没想到。 时隔七年,眼疾居然又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2章 归来 是夜,卧房内。 饮半城将弄好的一碗褐色药液递给她,道:“喝了吧。” 江淮接过,被那味道熏得干呕了两声,虽然也喝了好几副了,但这味道实在是让人习惯不了,又腥又臭,好像在喝鱼肠子内的脏水,她没敢问配方,估计知道了更不敢喝了。 饮半城也被自己配出来的汤药呛得不舒服,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扇,那清新自然却不寒冷的空气一瞬灌了进来,涤荡尽屋内的臭气。 “江淮,你瞧。” 她在院墙角的那排梅树上发现了个人影,一指道:“百里回来了。” 话音刚落,那人却不见了。 江淮摸索着放下药碗,又摸索着拿起桌上的另一杯温水喝了,道:“回来了就回来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饮半城背靠着窗子,笑道:“既然百里回来了,你师兄就该走了吧。” 江淮一抹嘴巴:“应该是吧,日月堂虽然被皇上下令剔除宗门之列,满门尽斩,但肯定还有其余的余孽藏匿在中原,师兄他们得赶紧回去处理。” 饮半城哦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你师兄对你很上心啊。”说着,抿了抿嘴唇,笑道,“反正你现在和宁容左散了,我看啊,倒不如和你师兄在一起。” “胡说八道。”江淮淡漠的反驳着她。 饮半城走过去,挑眉道:“怎么?你觉得你师兄模样不好?可我看着,他可不比宁容左差啊,就那浑身迸发的男人味儿,便十分难得了,再加上一身的好武艺,又痴情,去年你被慕容秋暗害险些丧命的那次,你是没瞧见呦,你师兄他恨不得” “够了。”江淮随意乱指,“回你的厢房,睡觉去。” “急什么,我不过是说说而已。”饮半城咯咯一笑,又凑近了些,扒了一下她的眼睛,道,“明天就差不多了,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江淮顺势推了她一把:“走走走,快走。” 饮半城笑个没完没了,刚一打开卧房的门,忽的一阵劲风刮了进来,震得那木门开裂作响,力道之大,冲的她直接飞出去撞在那窗扇上! 江淮一骇,却苦于什么看的不清晰,便低呼道:“怎么了?” 饮半城抿了抿唇瓣溢出的那抹血,费力的撑住身子,抬头,瞧着卧房中闯进来的那个红袍男子,眼底一深,面容终究是变得严肃起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怎么。”沉香溢红的眸子悄然转动,看着处在迷茫状态下的江淮,似笑非笑的说道“只是多日不见,来瞧瞧你们。” 这夹杂着狂风骤雨,却努力往内压抑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岐疆族长,沉香。 那个疯子。 江淮虽然看不清楚,眼珠却转的飞快,她把住榻柱,厉声喝道:“百里!” 院内忽的掀起一阵比方才更大的劲风,几乎是刹那间,百里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卧房之内,他仍是素日冰冷模样,一身黑袍,配上半块银制面遮。 他将饮半城悄无声息的掩在身后,警惕的看着沉香。 这人实在是奇怪。 方才沉香闯进来的时候,自己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内力波动——是那种少见的暴戾,犹如浓云层中不断挣扎的电闪雷鸣。 这种内力波动,百里只在贺子沉的身上见识到过,那便是去年,江淮临死的那夜。 怎么现在又归于死寂,与普通人无异了? 只不过江淮没下令,他不敢私自动手,反观沉香,他对屋内突然出现的百里丝毫不感兴趣,而是紧盯着江淮的那双眼睛,两颗眼珠像是遮掩在层层浓雾之后,灰蒙蒙的不太清晰。 沉香目光锃亮,他凑近无所适从的江淮,伸手抚上她的眉眼,略微激动道:“你这眼睛” 当那根冰凉刺骨的食指触及到自己的肌肤时,江淮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浑身阴涔涔的,只不过面前的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沉香族长,你怎么又来了?”她谨慎地问道。 沉香轻轻一笑,一阵阴风穿透整个屋子,他又直起身,转头,那一刻,他双眼汇聚出的视线化为冰锥,活生生的锥透了百里的身子,扎在了饮半城的心上。 抬手,一挥。 百里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击中,轰的一声撞在了身旁的墙上,胃里牵出一阵抽搐,竟抿出一口血来,他张开腥红的眼,撑直身子,怒意横生,矛盾一触即发! “百里!”江淮猛地喝道,“过来。” 百里瞥了一眼沉香,眨眼间窜到了江淮的身旁,听她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管好我就行,那是他们两个事情。” 沉香听到这话,转头笑的前仰后合,那笑声从嗓中研磨而出,渗人的很。 他捂着自己的笑脸,却在指缝间看到了窗边的饮半城,那一刻,沉香原本的笑意直接敛回,身形一晃,犹如龙卷风般刮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准确无误的掐住了她的脖颈! “咳咳” 饮半城把住他的手臂,身子缓缓的跪下去,声音细微:“族族长” 沉香居高临下,眼底的那抹红几乎要滴出来,他凑到她的面前,漆黑的衣袍恰似一间囚笼,将其二人罩在一处。 他盯着她,声音忽高忽低:“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饮半城满脸憋得通红,浑身冷透,她不敢让江淮二人过来,谁知道沉香这个疯子发起疯来,会做些什么。 她艰难道:“我我还没杀杀了他呢。” 沉香几乎是跟她脸贴着脸,这二人的肌肤个顶个的凉,他道:“都半年多了!你什么时候能杀了他!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去!”说着,松开了手。 饮半城得了空,粗喘着气,推开他往后靠了靠,连忙道:“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一定杀了他跟你回去成亲。” 江淮闻言愣住了,成亲?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我凭什么信你!”沉香把住她的后脑,眸光阴鸷,“你私自跑来中原,我可还没定你得罪呢!” 饮半城品尝到他每一个字所蕴含的怒意,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饿狼面前不摇尾巴,她不得不妥协道:“信我再信我一次等我杀了他一定一定跟你回去。” 沉香那针一般的目光扎在她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忽然抬手! 江淮被那清晰的掌嘴声暗暗惊住,她攥着百里的袖子,听着屋内那钻心裂肺的撕扯声,一声大过一声,混杂着饮半城的痛苦闷哼,奏出一曲诡异的响乐来。 沉香素不知何为怜香惜玉,违背他的,就要尽力出手。 饮半城一朵娇花,很快便被他打的残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3章 复明 挥拳抬腿卧房内很快便渗出了雾蒙蒙的血气。 江淮心悬,终于是在沉香最后一拳挥下的刹那间,喝道:“住手!”她挣脱开百里的手,摸索着扑到饮半城的身边,将她那已经被打的气若游丝的身躯揽在怀里,背对着沉香,气喘吁吁,“你别打了,我帮她,我帮她杀那个人。” 沉香面色阴沉的起身,眸光从眼光中泻下,江淮只觉得芒刺在背。 “你帮她?” 事到如今,又能何如。 江淮索性咬牙道:“对,我帮她,饮半城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不杀了要杀的那个人,了了心结,你就算是今天把她打死,她也不会和你回去的。” 沉香僵持半晌,忽的呼了口气,音调极低:“那好,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不管你是否杀了他,我都要带你回岐疆,亦或是,带着你的尸体回去。” 饮半城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了,还是江淮淡漠道:“她知道了,我也知道了,满屋子的人都知道了。” 沉香又飞快的由怒转笑,他挑了挑双眉,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血丝溢散,淡淡道:“江淮,等你死了,你这双眼睛给我。” 说完,猛地拂袖。 那大片的黑色衣袂袭来,江淮感觉到有刺冷的风扑面,胡乱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了眼上,那两颗干涩许久的眸子此刻仿佛泡在了温水里一样舒服,不知不觉间竟润出一丝泪来。 她慌乱间用双手捂着眼睛,一点点的伏下身子,同时,耳边响起百里的声音:“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 江淮说着,慢慢的放下双手,极其小心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灰雾悄然散去,天地间的一切又都重新清晰可见,甚至,某些细节要比以前更加细腻,仿佛放大了数倍,她盯着自己的手心,视线贪婪的着上面的所有纹理,将它们一道道悉数印刻在脑海里。 她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呼吸在那一刻凝滞,两秒后,狠狠的倒吸一口极凉极凉的气! 百里察觉到她的异样,素来波澜不惊的人,也露出微微的惊愕来。 因着太过吃惊和紧张,江淮的声音都劈了好几个调,她见沉香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遂尽力抑制住心中的恐慌,用气声说道:“百里,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百里从不反驳她的所有指令,应了一声,从窗户处纵身离开了。 江淮还未从眼睛重新复明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使劲儿的揉了两下,然后拼了命的咳嗽,止都止不住。 身后的饮半城轻手抚上她的肩膀,却发现她竟然在发颤。 江淮浑身窜出个激灵,这个朝堂之上舌辩群臣都不曾眨一下眼睛的人,到底是被沉香这个人鬼难分,一挥手就能让她重见光明的人给惊到了。 人,她来者不惧,刀山火海咱走一遭 鬼,她不用说,那是吓的屁都快凉了。 “你没事吧。”饮半城问道。 江淮听到她的声音,僵硬的转过脖子,却发现,本该浑身是伤的饮半城此刻全然无恙,别说伤痕了,便是发丝也没乱一根。 “你” 江淮指着她,舌头都硬在了嘴里,三两下起身,她瞪着眼睛问道:“你俩是人是鬼,那个沉香,那个狗屁的岐疆族长,他是不是鬼?” 饮半城起身,无奈伸手解释道:“你别怕,不是鬼,我们都不是鬼,他是月神的历代肉身,所以会些通天的法术,而我我是岐疆祭司,这具身子也是上代祭司传下来的,不是我的,所以不会留下伤痕。” 江淮浑身血流凝固,听了好半天才哑声道:“那这么说,那些古籍上记载的神秘法术,真的存在?不是骗人的?不是胡乱杜撰的?” 饮半城也知道瞒不住她,便点头道:“是,不过我们都不能随意使用。” “你能用吗?”江淮一咽口水,指着她问道。 饮半城很冷静:“我不能,我只是能占天卦地而已。” “那沉香能用?” “能,不过也有限制。” “什么限制?” 饮半城刚要开口,忽的又住了嘴,她的目光忽然变得警惕而诡异起来,步步逼近江淮,蓦地问道:“你是不是” 说到一半,她却突然停了,面容极其复杂,摇了摇头:“不是没什么。” 江淮被她这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又提了口气,才道:“方才,我听到你说,和他成亲?怎么回事?” 饮半城面色沉下来,这才将一切说出来:“其实,我们岐疆的每一代族长,都会有自己的初代新娘,按以往的经验来说,新娘一般都是自己养大的祭司,我在去年满二十四岁,做新娘测验的时候偷跑了出来,没想到,他居然找到我了。” 江淮捕捉到一个敏感的字眼,小心的问道:“自己养大的祭司?你是沉香养大的?” 饮半城点了下头,目光沉稳。 江淮回想着沉香的模样,呢喃道:“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近五十岁的人啊,顶多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他过了今年七月,就满三百三十岁了。” 饮半城的语气很平常,可听在江淮耳朵里却如惊雷爆炸,她往后退了退,连笑都不会笑了,只觉得浑身的汗毛一根接着一根的竖起,抬头盯着面前的人,良久都没说话,亦或是惊得说不出话了。 大抵是一刻钟后,她才无措的挥手:“不管他是三百三十岁,还是三十岁,还是三岁,我这里供不下你们这两尊佛,你还是快走吧。” “走不了了。”饮半城道。 江淮无奈气道:“为什么?你这怎么还赖上我了?” 饮半城咬咬牙,全盘托出,道:“我向月神下了咒,来找你是他的指引,我用了足足三十年的寿命才换来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这次私自来长安,若是被这样抓回去,这三十年的命,就全白押了,而且你也见识了沉香的脾气,我回去怕是活不了额。” 江淮瞪眼,干净的眼白被血丝一瞬覆盖,几乎是抓狂的说道:“你你是不是傻啊你!”说着,猛地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傻啊!为了这样一个负心的男人你值得吗?!” 饮半城反抓住她,坚定冷言道:“你得帮我。” 江淮像是浑身落虫子一样拍掉她的手:“不帮不帮,你们这些鬼啊神啊的,自己解决,我一个凡人真帮不了你。” 饮半城一咬嘴唇,决绝道:“我可是救了你两次,还有你姐姐和穆雎的性命,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说着,伸手抚上她的小腹,阴阴的威胁道,“小心这里的那条虫,你想被食尽浑身的大筋瘫软而死吗?” 江淮一咽口水,没再说话,心里充斥着的不仅仅是惊愕和恐慌,还有乱麻一般得极尽复杂。 饮半城停了停,终究道:“江淮,求你了,帮帮我。” 好半天,江淮无力的声音才在这渗冷的卧房内微弱响起。 “好,我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4章 赴宴 四月二十号。 骆礼维五十大寿,侍郎府,高朋满座。 江淮能来赴宴在骆礼维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花君也来了。 满厅的臣,唯她一人是君,这便会有诸多拘束 “郡主,您请上座。”骆礼维赔笑道。 花君摆手,利落的坐在江淮旁边:“今日是侍郎大人的生辰,寿星自当上座,君幸身子不好,我坐在她旁边照顾她就好了。” 骆礼维讪笑两声,和众位宾客对视一眼,有些尴尬。 江淮垂着眼眸,轻声道:“骆大人,郡主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快坐吧。” 骆礼维点了点头,揣着兔子在怀,小心的坐了下来。 好在酒晕人心,周转三巡之后,宴上的气氛终于是活络起来。 花君瞧着那些宾客互相敬酒,互相吹捧,官腔打的十足,便凑到江淮耳边唏嘘道:“君幸,你瞧瞧他们一个个的,都长着张虚伪的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江淮挑眉,没说话。 忽的,骆礼维酒冲上头,举着酒杯对江淮笑道:“御侍大人,下官敬您一杯,只当是迟贺您获赐圣上的丹书铁券之喜!” 江淮闻言,也拿起酒杯往上抬。 花君生怕她举错了方向,心提着,却发现她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不像看不见的样子,好奇的凑过去,这才发现她眼前那层灰蒙蒙的雾,散了。 她登时惊讶不已,这饮半城的药真是神了。 江淮不理她,举杯笑道:“侍郎大人客气,那我也恭祝大人五十大寿洪福!” 骆礼维忙不迭的点头道:“多谢大人抬举!”说着,仰头痛饮。 江淮细抿了一口,将酒杯又放回桌上。 花君微低了低身子,在一旁用蚊子声说道:“好了?” 江淮知道她在问什么,极轻的点了下头:“好了。” “老爷,恒王殿下和明王殿下前来贺寿——” 厅下有家厮前来通禀,话音刚落,全宴瞬间寂如死灰。 骆礼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江淮,当然那人忙着扶碰倒的酒杯,自然没有看到。 花君拽了一下江淮的袖子,小声问道:“他俩怎么来了?” 江淮除了蹙眉,别无动作。 而另一边,骆礼维眼中微露欣喜,声音也有些激动,道:“快,快请进来!” 说着,从座位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相迎。 可是进来的只有恒王一人。 他斜眼,注意到了宴上的江淮,不过直接选择视而不见,而且面上的笑容在她看过来时,蓦地掺杂了一丝得逞的意味。 “骆大人,恭喜恭喜!” 他这一进来,宴间的一众宾客纷纷站了起来,唯独花君不屑一顾,还拽着不让江淮起身。 骆礼维忙谄笑道:“殿下客气,有劳殿下登门,快,殿下请上座!” 恒王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了,老四还在外面等我呢,我们兄弟二人今天说好了要去洞庭峰下赛马,所以就不多留了,既是大人的寿辰,我们也总不能抢了你这个寿星的风头不是!” 骆礼维同众宾客一齐大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今日能亲自莅临我这小小的侍郎府,实是让下官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也叫我这陋居蓬荜生辉啊!” “陋居?”恒王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常闻骆大人的府里有一个不对外开的院子,叫蓬莱居是吧,我可听说那里堪比人间仙境,非仙人不能进呢!” 骆礼维的心悄然一悬,忙道:“殿下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处玩乐之地,哪里称得上是人间仙境啊,不过是外人胡诌而已。” 恒王眯眼一笑:罢了,寿礼已经叫府上的小厮收下了,我知道骆侍郎什么都不缺,所以就备了些精致的玩物儿,都是西洋进贡来的罕件儿,全当送给府上几位千金用来消磨时间的。” 骆礼维点头,美滋滋道:“有劳殿下费心了,下官在这里替她们谢谢您了。” 恒王颔首,又道了几句客套话,转身离开了。 临了,还对远在次座的江淮讽笑着说了一句:“御侍大人身体抱恙,可记得少喝几杯。” 江淮也不抬头,摆弄着手里的酒杯,言辞冰冷:“多谢殿下提醒。” “可不是我要提醒。”恒王飞挑了下眉,转身利落的出去了。 江淮听出他话中深意,盯着手里那上好的白瓷酒杯,五指微一用力,只听一道细微的‘咔嚓’声从指缝中传了出来。 花君眼底暗惊,忙去掰开她的手,除了掌心有一道微红的印子外,倒没伤到。 她把那几块碎片拿开,小心的打量着她,极低声地说道:“没事吧。” 江淮转头,用那双精诡的眼睛着她,道:“无妨。” 送走了恒王,又过了近两个时辰,这寿宴终于是散了。 骆礼维一个个都打点好了,回头瞧了瞧。 宴席未撤,但人已经都走得差不多了,竟然有些曲尽人散的荒凉。 他悄然的叹了口气,许是酒上头,感慨也多了些。 入仕三十年,今日,终于是寻到了一个攀登的出口。 “郡主,别喝了。” 次坐上的两人,却还没走。 花君喝的迷迷糊糊的,虽然醉态十足,但举动倒是不轻挑,脸颊酡红弄晕,轻轻一笑,犹如海棠开绽,嫣然无方。 江淮扶着她的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挥起袖子把桌上的酒杯全都扫开,不让她去拿:“好了,该走了。” 花君打了个酒嗝,口齿还算伶俐,看起来醉的不严重:“我知道,最后一杯,最后一杯。”说着,又伸手去够。 江淮冷眼:“今天若是再喝,以后就一滴都不能沾了。” 花君咂了砸嘴:“真是的。”说着,反挽住江淮的手臂,“那就走吧,我今天不想回海棠府了,就跟你回去在留心居住一晚,行不?” “谁要和你这个酒鬼住一起。”江淮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弃。 花君咯咯一笑,带着她一起往厅外走,这一出厅门,冷风扑面,她登时打了个寒噤,意识回旋,酒也醒了不少。 抬抬头,天都傍黑了。 骆礼维恭敬道:“郡主和大人慢走。” “等下。”花君清醒了,蓦地想起一事来,便笑着说道,“骆大人,你也知道,我的海棠府那是比皇祖母的赏花苑还奢华,长安人尽皆知,可我听说,你的蓬莱居要比我的海棠府强过十倍,可巧今日来了,不知是否有幸,能让我观赏一番。” 骆礼维一愣,道:“郡主怎么” “就是想看看嘛。”花君笑道,“骆大人可千万别小气。” 骆礼维闻言,偷瞄了一眼江淮,他现在不知道‘毒蛇’和‘狐狸’已经谈崩了,还以为他们依旧是一伙的,再加上今日恒王那一席夹枪带棒的关心话,心想着,若要重新择主,自是要表一表态度。 这蓬莱居素不对外人开放,若是让这两人进去游赏能让宁容左对自己放心,也未尝不可。 片刻,他点头笑道:“郡主,大人,这边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5章 娇女 跟着骆礼维走了一会儿,花君才觉得不对劲儿。 这个侍郎府,要远比她想象中的,阔得多。 她挽着江淮,留意着各个院门,最后数了一下,居然有九个门。 在长安,甚至是整个大汤,九进门的府邸只有两座。 十九年前,皇帝钦赏给花君,让其与当时年纪尚小的平宣王一同居住的海棠府,还有一座,是安陵王不知死活,大张旗鼓建造,专门给皇帝眼睛里扎针的安陵王府。 剩下的,连一座八进门的都没有。 高汝成的卫国公府c陆誉的齐国公府c江彦的晋国侯府c郭绝的太师府c慕容秋的御史府这些能拿到牌面上的大家族府邸,甭管是封爵还是封官,最多只有七进门。 骆礼维一个不大不小正四品礼部侍郎,居然敢住九进门的府邸。 花君小心的搥了一下江淮,在其耳边用细蚊声说道:“君幸,这侍郎府,居然是九进门。” 江淮也注意到了,微微一挑眉。 这骆礼维野心可真是不小啊,怕是日后被宁容左收入囊中,也是柄双刃剑在手,不过现在,这已经不是她需要去理会的了。 骆礼维注意到花君的异样,便问道:“郡主怎么了?可是累了?” 花君忙摆手:“不累不累。” 骆礼维笑道:“拐过这个花园,绕过那片假山,就是了。” 刚说完,那足有三人高的成群假山后,从拱形的月门里,不紧不慢的走出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孩来。 足有五位! 好家伙,看的花君和江淮都有点懵了。 虽然听说过骆家女儿成群,但这也太多了。 花君小声憋笑道:“这五个,再加上那个没露面的骆完璧和骆宛竹,好家伙,简直就是骆家七仙女啊。” 江淮去年在赏花苑的时候,就已经稍稍见识了,所以反应没有花君那么厉害,但也实在是由衷佩服骆礼维这一打一个准的劲头。 抬头再瞧,走在最前头,那趾高气昂的蓝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骆家次女,其正妻唐氏芷云唯一嫡出的女儿,骆择善。 她本来走的好好的,可在看到花君身旁的江淮后,登时不顾礼仪教养,转身提起裙子进了左边的跨门,冷着张脸离开了。 骆礼维见势,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择善!没出息的东西。” 花君在一旁甚合时宜的圆场:“骆侍郎别动气,许是二小姐身子不适,就叫她先回去歇着吧。” 江淮斜睨着她,冷冷一笑。 骆礼维明显察觉到江淮的怒意,忙拱手赔笑:“郡主,大人,您二位千万别见怪,择善这丫头不喜生人,待下官回去好好管教一番,再叫她亲自登门赔罪。” “不必。”江淮打量着其余四位女孩,道,“这四位,大人不打算介绍介绍吗?” 骆礼维本不想介绍,这一大堆庶出的死丫头有什么可介绍的,但江淮这么一说,他也只好故作恍然的笑了笑,招手叫她们四个过来,道:“这是恭月郡主和御侍大人,还不过来行礼。” 那四个女孩脚前脚后的走过来,江淮定睛一瞧,其中居然有一个和骆宛竹长得一模一杨的,虽然同样都是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但这个女孩的身上却少了几分胞妹的傲气,多了几分温顺可人,妆发素雅,白裙着身,浑然像是朵鹿山顶上盛开的雪莲。 可巧,她裙上的花样也是数朵用金线挑绣的雪莲花。 “小女宛白,见过郡主和御侍大人。”骆宛白不卑不亢的行礼,笑容清和。 不等江淮说话,一旁的花君就笑着说道:“快免礼,三小姐还真是个妙人,和她妹妹一点都不像,说起来,骆宛竹呢?” 江淮道:“宫里呢,她负责记录历代皇籍,这不是恒王和穆玟快成亲了,她得重新把穆玟录进去。” 花君哦了一声,随即又道:“怎么?骆侍郎家里的双胞胎,不止一对?” 骆礼维听这话,讪讪一笑,又拽出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来,道:“这是六女必恭和七女必敬。” 江淮连忙低头,忍了忍笑意。 必恭,必敬。 这对双胞胎下生的时候,骆侍郎是有多失望又是女儿,才随意指了个成语做名字啊。 花君也笑了笑,上下打量一番。 这两个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黄一红。 黄衣服的是六姑娘骆必恭,和一众姐妹比起来,她的身型要消瘦的多,眉目虽然清秀俏丽,但却是一副愁容,双眼黯淡,不敢与人直视,如此‘谦卑’过了头,便显得有些怯懦无能,这简直跟含羞草一样啊。 而另一个红衣服的骆必敬,与胞姐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若说骆宛竹是恃才的桀骜,那这个小七便是无端的狂妄了。 她一张小脸颇为圆润,眉心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儿,两只曜石般的大眼睛上下一骨碌,扬着下巴拽过骆必恭,一起行礼道:“郡主好,御侍大人好,我是老七必敬,这是我六姐必恭,她不敢见生人,还请你们见谅。” 花君甚有兴致,没想到这还没进到那蓬莱居里赏花呢,在门口就大饱眼福了。 “臣女骆言灵,见过恭月郡主,御侍大人。” 忽的,在‘必恭必敬’之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几人抬眼过去,是那个被忽略了的老五,骆言灵。 人如其名,骆言灵的声音,真的是非常动听,但却很冷,淡漠的冷。 江淮也颇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骆言灵,只不过是觉得她的声音和顾无瑕的有些像。 花君再次上眼,心道这丫头的长相当真不错,怕是除去那个一直见不到面的骆家长女骆完璧,在剩下的六个女孩里,顶数她最好看。 而且稀奇的是,她的眉眼竟然和江淮有三分相像,走的都是凌厉路线,一袭红裙衬得气质独树,活脱脱一个小饮半城。 花君打量半天,才想出一个和她相配的花样。 冬菊。 等那几个女孩走了,花君挽着江淮,跟着骆礼维又走了一分多钟,可就这一分多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儿,终于,三人到了一扇双开的大门前。 上面悬置匾额,写着:蓬莱居。 三人停在门前,花君忽然问道:“哎,骆大人,怎么一直不见完璧大小姐?” 骆礼维闻言,解释道:“郡主见谅,我这大女儿自出生后身子就不好,经不得冷风,天暖和点还能出来坐一会儿,像这种天气,估计又在屋子里抱炉子昏睡呢。” 花君点点头:“说起来,大人家的这几个女儿,真是各个不凡啊。” 骆礼维哈哈一笑:“郡主客气。” 说完,拍了拍手。 面前的大门里传来‘咣当’一声响,随即,悄然敞开。 花君身子累,本来是斜靠在江淮肩上的,等看清了这蓬莱居的内景后,她的身子逐渐站直,面容也复又严肃起来。 “当真是人间仙境。” 她呢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6章 认亲 蓬莱居。 蓬莱仙境。 花君痴痴的瞧着,心道,怕是神仙住的蓬莱仙岛也不过如此。 不,比这还差那么一截。 这园子极阔,景致也多。 当中是一个巨大的溪池,清澈见底,月光洒下来打透水面,又从池底光洁的卵石面上映射上来,化为点点耀斑,恍惚间,竟不知哪里才是真正的星空了。 池中央,是一个方型石制凉亭。 即便距离颇远,花君仍是能清楚的看到那石面上的每一道雕刻纹路,每一道都是那么的细腻,一顺而下,不断不停,最后的图案栩栩如生。 然后是环绕着整个园子周围的假山绿树,奇花异草,那些不该在此季盛开的花卉纷纷在架子上竞相妖娆,余下还有甚多的姹紫嫣红,不过有些稀罕的,就连世面极广的花君也都叫不上名字来。 她的酒意在此刻彻底清醒,死命的拽着江淮,晃得那人险些站不稳。 “君幸!君幸你看!这也太漂亮了!” 江淮举目环视,便是见过再大的世面,也不由得被这满园得精致给镇住了,由衷的赞叹道:“恩,不错,构图甚美。” “郡主,御侍大人,这边请。”骆礼维心生得意,先行一步。 花君拽着江淮跟在骆礼维身后,顺着那水池的栏杆一步步的往里走,本是随意低了低头,却惊愕的发现,脚下踩得地面,可不是普通的水泥,而是老窑烧出来的上好瓷砖,踩上去别说有响,就是连一丝痕迹都不留,光滑如镜面! 江淮端详着,也微蹙了蹙眉。 别的不说,脚踩的这个石砖若是真的铺满了整个园子,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甚至可以说,是一笔能让他倾家荡产的数目。 看来这个骆礼维他丈人家的势力可真不小,否则,就靠他那点俸禄,如何能支撑的了这么大的家业消耗。 这回宁容左算是捡了个大便宜,白得了个掏不尽的金库,她心想。 又往前走,一路掠过无数的罕见精致,终于是走到了大园门的最对面,那里有一个直通池中央石凉亭的小拱桥,也是石制的。 花君和江淮走上去,几十步走到那个石凉亭。 因着怕凉,花君便没坐,江淮倒是随意的蹭了一下,坐下了。 我的天! 稀了个大奇! 这石面居然是温的! 温的! 花君也注意到了,她尽量掩饰下自己的惊愕,随意的拍了拍。 坐在池子中间,这美景终于是一览无遗。 何为仙境,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好山,好水。 便是在这里坐上一辈子,也值了。 她微松泛了身子,瞧着那池水发了一会儿呆,可正当这气氛平和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忽然跑了进来,大声喊道:“老爷不好了!” 三人皆是一愣,江淮瞟了一眼骆礼维,他沉下了脸色,蹙眉道:“不分轻重的东西!小心惊扰了贵人!”说着,又怒喝道,“出什么事了!” 那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半天才道:“回老爷,方才府外来了个姑娘,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她说她是您的女儿,是来认亲的。”小丫头焦急的喊道。 ———— 正厅里,骆礼维和其正妻唐芷云并一众小姐通通在场,她们各个禁声不语,站得笔直,登时让花君觉得这气氛有些僵硬,索性道:“侍郎大人,既然有事的话,我和君幸就先回去了,这毕竟是你的家事,我们也不方便在场。” 江淮也是这个意思,但隐约之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 认亲? 大族世家的确隔三差五会遇上些糟心的乱子,认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无非是拼死横撞一头,多半是实在活不起了才出此下策,想要搏一个出路罢了。 尤其是骆礼维,他年轻时是出了名的风流,娶唐芷云之前不知道和多少女子恩爱绵长过,所以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个所谓的‘沧海遗珠’来上门叨扰。 “郡主,大人。”骆择善突然在一片死寂中开口,淡淡道,“说实话,有人上门认亲也不是头一回了,年前儿还有一个要饭的说是我父亲的大儿子呢,只可惜,他那话漏洞百出,一看就是瞎编的,我家也就给当街打死了。” 说着,她瞟向江淮,继续傲慢道:“今日又不知是谁的胆子冒了,敢再来这么一出,既如此,您二位也就先别走了,全当是给我们骆家坐个镇,待会儿人带上来,当面拆穿她,也要这天下人知道,我们这骆家的门槛,可不是什么下三路的货色都能登的。” 她说完,花君的面色一下变得铁青,骆择善这话明挑暗挑的,总是带着刺,实是不敬至极。 骆礼维也暗暗一惊,回头狠剐了一眼骆择善,转头对已经生气了的花君赔罪道:“郡主息怒,小女性子莽撞,说出来的话多有不周,您担待。” 花君生气的样子多添一分冷艳,她不紧不慢的走到厅中的正坐上,轻敲一旁的花桌:“无妨,女儿未出阁,难免眼界窄,只是既然是出身诗书世家,也总得学学这说话做事的规矩,凡事也要有个限度,否则将来如何拿得出手。” 骆礼维微冒冷汗:“是,郡主说的是。” 江淮甚少见花君冷眼,为了给她出气,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淡淡道:“侍郎大人,这二小姐说的也不错,你贵为朝中重臣,总是这样被人肆意的扣帽子,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正好我和郡主今日在场,就当是做个见证,也好震震你们骆家的威风。” 骆礼维在袖中暗暗攥拳,瞪了一眼略有慌乱的骆择善,她也没想到江淮和花君能真留下,想着,悄然躲在了唐芷云的身后。 姐妹中的骆言灵,不着痕迹的冷笑一声。 江淮斜眼,却见她转瞬间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骆礼维没办法,也只得坐了过去,当着满厅的家眷,厉声道:“把那个丫头给我带上来!” 话音落了,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架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上了厅,动作粗鲁的,简直是以扔的方式将她扔在地上。 江淮略微蹙眉,她盯着那个白衣服的女孩,实是眼熟得很。 骆择善冷淡开口:“把头抬起来。” 女子踉跄两下,恭敬的跪了下来,按吩咐抬起了头。 江淮在看清那女孩的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真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7章 无恙 江淮死活也没想到,那日从黎泾阳手里救下的女孩——无恙,她从徐州不远万里赶赴长安来寻找的亲生父亲,居然是骆礼维! 她居然是骆礼维的沧海遗珠! 花君瞧她这么吃惊,疑惑道:“君幸,你认识这个女孩?” 她微低了低头,瞧着那个跪在堂下的女孩,她那张脸的确是无恙不错,可这种种巧合堆在一起,倒让她生出一丝不安来。 可巧,无恙也稍稍抬头,正好和江淮投过去的视线对上了。 她颜若桃花,彼时带着三分娇柔和委屈,一双眸子好像会说话,轻眨一下,两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看到江淮,她也愣了一秒,随即呢喃道:“大人?” 在座的所有人见势,纷纷将目光转向江淮,当然,她也是一头雾水,这气氛,真是太让人尴尬了。 骆礼维的正妻唐芷云微蹙了蹙眉,好声好气儿的问道:“御侍大人,您认识这个孩子?” 江淮也没多想,直接实话实说:“夫人不知,我的确是和这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长街之上,她被贼人追打,我不过是顺手救了她一命而已,本以为她回了徐州老家,没想到她居然寻到这儿来了。” 无恙泫然欲泣,看的在场诸位各个于心不忍,她哽咽道:“当初要不是江大人出手,我这条命,怕是要折损在那长街之上了。” 骆择善挽着唐芷云,趾高气扬的看着她,当然,胸中这一团怒气多半是来自于无恙那一绝的美貌,遂道:“你凭什么说你是我们骆家的孩子?可有何证据?” 花君忍不住唏嘘,这骆家诸多位姑娘,却只有这骆择善敢当堂说话,剩下的,即便是时时盛气凌人的骆必敬也不敢言语,更别提骆必恭那个窝囊废了。 反观骆宛白,她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这女孩只是来要饭的一样,再者是骆言灵,她对此事的态度也是一脸的漠不关心,估计若是骆宛竹在,还能多说几句。 而且看样子,骆礼维也管不了骆择善,只要是唐芷云在场,他便拿不出一家之长的架势来。 看来,这丈人家的势力,不可小觑啊。 无恙轻抹眼泪,从怀中掏出那枚给江淮看过的南山佩来,低低道:“这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她说,等我来寻亲,爹爹认得这个,就知道我是他的孩子。” 不出所料,骆礼维一见到这枚玉佩,眼睛都直了,他三两步冲到无恙身前夺过其掌心的那枚玉佩,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一番,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绝世的珍宝一般。 唐芷云斜睨着他:“老爷认得这个?” 骆礼维没理她,反而是对无恙颤声问道:“孩子,这是你娘的?” 无恙柔声道:“是我娘留给我的。” 骆礼维居然伸手去扶她,眼珠颤动,语气多有期待:“你娘叫什么名字?” 无恙触及到伤心事,抽泣道:“杜微汀。” 骆礼维刹那间激动到不可遏制,老脸肉皮一个劲儿的抽动,曾经抹不掉的种种回忆扑面而来,若不是强忍着,怕是眼泪顷刻就要流下来。 花君在一旁邪乎的瞧着,低低道:“君幸,看来这个骆礼维倒是真喜欢那什么杜微汀,你瞧瞧,光看见一个玉佩就激动成这样。” 江淮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唐芷云,好家伙,那人的脸色都快青成一块石板了,她听说过,骆礼维当初是为了仕途才放弃旧爱,和唐芷云在一起的,想必这个杜微汀就是当初狠心割舍的旧爱了。 不过,听说那唐芷云唐家在西昌是首屈一指的大富商,和穆家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是比穆家还阔,毕竟,穆家贩的只是马,而唐家开的是金矿。 骆礼维既然选择用爱情换仕途,那这个无恙,怕是也认不下了,但观瞧着这两人眉眼,是父女无疑了,江淮微微挑了下眉,这无恙天姿国色,还真想看看那杜微汀是什么样子。 “孩子,你娘现在在哪儿?”骆礼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语气,好像在对着一朵盛开的蒲公英说话,生怕吹动一分一毫。 江淮眼底一深。 果然,无恙捂脸,大颗泪水溢出指缝:“我娘去年的时候病死了。” 骆礼维虽然惊愕,但多少也是意料之中,他面色微露颓唐,将那枚玉佩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不住的叹道:“是了,是了。” 唐芷云终于开口,阴沉道:“老爷,您认得这枚玉佩?” 骆礼维点了点头,怅然不已,他揉了揉无恙的头发,道:“孩子,先起来吧。” 唐芷云敛着怒气不发,倒是骆择善忍不住,出言道:“父亲,您是要认下这个什么无恙吗?她无名无分,单凭一个玉佩来认亲,怕和上次那人一样,是个骗子!” 骆礼维明显是想认,但畏惧于丈人家的势力,又犹豫不果,正当无措之际,江淮轻声开了口:“骆侍郎,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骆礼维咬了咬牙,摩挲着那块玉佩:“不错,这枚玉佩,是我当初送给微汀的,这孩子的眉眼和微汀一模一样。” 骆择善不满的反驳道:“一块玉佩” “我瞧着这个女孩和侍郎大人也有几分相像,既然是大人的孩子,那便留下来吧,总不能让骆家的千金飘零在外,任人欺凌吧。”江淮丝毫不留情面的打断她的话,“骆府这么大,一间空屋子还是能收拾出来的吧。” 骆侍郎心一稳,看向江淮的目光也多有感激。 唐芷云咬牙,旁边的骆择善再想不知死活的开口,却被拦下了。 江淮可是二品的女官,名大势更大,更何况还有花君这个正经的郡主在场,这个时候争锋太不明智了,既然人家开了口,面子无论如何都得给。 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儿,等江淮和花君走了,什么时候收拾都来得及。 “无恙,你今年多大了。”江淮又问道。 无恙眸光映泪:“过了这个月,就满十九了。” 一旁的骆礼维忙不迭的点头,欣喜道:“对,算起来是有十九年了。” 江淮冷笑不止,按照这么算,这骆礼维明显是和唐芷云成亲之后还曾经回去找过杜微汀,这才一夜风流,珠胎暗结,有了无恙这个私生女。 她偷瞟了一眼唐芷云,那人果然是山雨欲来的样子,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而一旁,骆择善投过来的目光突然变得恶意十足,江淮本来不想如何,但见她这样,一下子起了促狭之心,蓦地笑道:“既如此,姑娘以后就要被称呼,骆无恙了。” 花君也在一旁看热闹不怕事大,笑道:“按照年岁,无恙该排老四,你们骆家的姑娘都要重新排了。” 江淮瞥了她一眼,又看向骆礼维,然后又在唐芷云和骆择善的脸上扫了扫。 最后,落在了无恙的身上。 那个女孩站在堂中,面容娇怯。 江淮觉得,除了救她的那次,总觉得好像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8章 仙人 一通折腾,花君和江淮终于是离开了侍郎府。 这顿贺寿宴,硬生生的成了认亲会,还真是有趣。 不过两人对于这个小插曲并未如何上心,倒是花君琢磨了一会儿,嘟囔道:“君幸,你说,这骆礼维,把府邸建成九进的,又藏了蓬莱居在里面,他想干什么?” 江淮淡淡道:“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骆礼维。” 花君眼珠一转,思忖道:“我看这个骆礼维肯定没别什么好心思,鬼胎活络,竟然还不怕见阳光。”说完,拍了一下江淮的肩膀,“对了君幸,你既然不帮宁容左了,还来赴这个宴做什么?” “这个骆礼维是广撒网,不一定说跟了谁,就只对谁尽忠。”江淮解释道,“再者说,来一趟又不是什么大事,指不定,日后什么地方还能用到他。” 花君哦了一声,领着江淮转过侍郎北院的高墙,哎呦一声。 江淮立刻警惕起来:“怎么了?” 花君看着那墙上站着的黑衣人,不安道:“君幸,那有个人。” 江淮扫了一眼:“哪儿?” “墙墙上。”花君小心道,“还带了个面具。” 江淮目光顺过去,恍然的哦了一声,松泛了身子:“是百里,他前两天刚从大燕赶回来。” 花君疑惑道:“百里?你认识?” “六道阁的人,我师兄派来保护我的。”江淮道。 花君松开江淮的手臂,走到墙根底下瞧了瞧他,好奇道:“百百里?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呢?” 百里像是个冰坨一样,不言不动。 “百里?百里?” 花君又喊了两声,忽然听到院墙里有细小的琴声透出来。 她住了嘴,拉着还在原地无语的江淮一起走过去,耳朵贴着那外墙,听着那砖缝里传出的悠扬琴声,道:“君幸,你听,有人在里面弹琴。”搓了搓手,利落道,“本郡主也要看。” 说完,蹬腿就要上。 当然,她细胳膊细腿根本没力气。 她有些气急败坏,回头道:“君幸,帮我。” 江淮没这兴趣,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百里。” 话音刚落,花君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手臂环住,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随即稳稳的落在那高墙之上,用时居然不到一秒。 她惊魂未定,转头看着一旁的百里。 那人还是方才的样子,好像把自己弄上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上了高墙,琴声也更清晰了些,但风也比方才大了。 怕站不稳,花君紧攥着百里的衣袖,拢了一下耳旁的鬓发,举目环视。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侍郎府北院的外墙,对面是个厢房,看样子是主家所居,不知道是哪个小姐,但门不对着他们,这两人也只能透过那张白白的窗纸,依稀辨出屋内那个纤长的人影来。 不过这不要紧,要紧的是那琴声。 花君自小长到大,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 婉转连绵,如鸣佩环,绕耳三日,犹不消散。 夜空下,一卷琴音织就的图画缓缓摊开,美景如临眼前,让人如痴如醉。 “是长阙琴。”百里难得的说了句话。 花君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这长阙琴是中原神器之一,与清风拂过,连响三天不肯绝的藏仙铃齐名。 相传,这长阙琴的琴身是用一条巨鳄的鳞甲所制,琴弦则为十二条古龙的龙筋制成,刀割不断,火烧不化,着手轻弹,发出的声音柔若天籁,世间无人能拒。 她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僵的脸颊,可叹道:“不知道是何人弹奏此琴,可惜可惜” 话音未落,百里手掌一翻,一颗石子‘嗖’的破空而出。 快过利箭! 眨眼间,正正好好的击在了那窗户的栓扣上。 ‘咔嚓’一声轻响。 那两本就关的不严的窗扇,缓缓打开。 花君放慢了呼吸,只觉得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间,悄然失色。 就连百里,也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 那屋子里只有一位白衣女子。 稀薄的月色顺着敞开的窗子渗进去,相称朦胧,恍若仙境,此女子则是世外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广寒宫的那位临凡了。 她端坐在那张古棕色的长阙琴前,净手细抚弦,宽大的薄袖流席在地,随着微风,伴着乐曲,轻自飘动。 花君看呆了,她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个女子。 国色天香,庸俗。 沉鱼落雁,不止。 她的气质太过出尘不俗,以至于不能用凡间的任何词汇去比拟。 那张仙容,怕是当今圣手齐蒙山也不能描绘分毫。 出手,即是玷污。 “白璧无瑕,骆家大小姐,骆完璧,果然不负盛名。”花君凝神,口中呢喃着,“那个蓬莱居配她,当真是值得。” 百里眸光深邃,声音冷淡道:“蓬莱居?便是把这天下捧与她手,也值得。”说完,只觉得胸腔内的那颗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情感倾泻而出,如银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花君转头看他,恍惚间忘了自己还站在墙上,一个侧身:“君幸,我看到仙女” 话没说完,整个人倒下去了。 还发出了一声尖叫。 而最关键的是,她的手在胡乱划拉的时候,不小心扯到百里颈后那根黑色的带子,只听‘嗖’的一声,那带子系着的结扣被扯开,百里从未卸下的半张银质面具,随着花君,一齐坠落下去。 当他的全容显出之时,长空上的那轮弯月一瞬黯然失色。 但百里,不为所动。 他仍是紧盯着骆完璧,眼睛一下不眨。 屋内的琴声在花君的尖叫声响起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骆完璧收回手,拢了一下散落在鬓边的青丝,起身走到窗边,抓住那半开的窗扇想要合上,微一抬头,瞧见了高墙上站着的那个人。 她清澈的眸光在触及到百里的面容时,有两秒的呆愣,但并未对他站在自家高墙上,偷窥自己闺房的行为产生任何的抗拒,反而莞尔轻笑一下,礼貌的行了个淡淡的膝礼,这才合窗。 墙根下,江淮放下接住的花君,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脚边。 花君还有些惊魂未定,低头瞧了一眼:“我把百里的面具给拽掉了。”说完,俯身捡了起来。 墙上的百里呼啸而下,稳稳落地,伸手道:“面具。” 花君被折腾的气喘吁吁,抬头,刹那间怔住。 百里十分冷漠,直接夺过面具戴在脸上,凌身绕过墙边离开了。 到此,花君真的是彻底词穷了。 她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洗劫一空。 百里的那张脸,堪称完美。 他五官上的每一条棱角,都是那么的浑然天成,仿佛是经天神之手精心描绘出来绝世极品,微一抬眼,两颗眸子映出的光泽直接夺去了头上那轮明月的风头,随意转动,神情流转间倾泻出的星辉让人无法与其直视。 百年江山,万千俗事淘尽,便是名字于更迭中损毁,唯一不能随着历史消弭的,怕是只有百里这张惊为天人的容貌了。 呼吸。 在此一刻静止。 当他站在你面前时。 你会觉得。 是画中仙人走出。 精致的简直不像是真的。 只是那眉眼透出来,唯有孤冷。 花君今夜算是开了眼界了,她看到了最精景的蓬莱居,最漂亮的女人,还有最漂亮的男人,恍然间感慨,真是不虚此行。 直到江淮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干巴巴的说道:“君幸,你见到百里的全容吗?” “没注意。”江淮道,“你看见了?” 花君完全是无意识点头,呆愣的望着百里离开的方向:“君幸,他长得比黎泾阳那个小白脸,还好看。” 江淮早就听说百里是他们阴阳卫七兄弟里最拿得出手的,但没想到,在花君眼里,百里把‘京城第一公子’黎泾阳都给比下去了。 只是她没看到,自然也不在意:“能好看到哪儿去。” 花君转身抓住他,压抑不住兴奋:“真的,百里长得太好看了!” 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到了嘴边,就只能蹦出‘好看’二字。 “还有还有!”花君没放过她,拽着她一边走一边道,“若是没猜错的话,刚才屋内女子肯定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骆家大小姐骆完璧,她她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江淮微挑眉,和她一起上了马车,道:“能有你好看?” 花君显然是很受用这句话,满足的拍了拍江淮的肩膀:“没想到,在这方面,你倒是很向着我嘛。” 江淮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说实话,花君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但在中原美人之列,她却一直屈居于榜眼,永远登不上状元之位。 而口口相传的第一美人,便是骆完璧。 也就是说,花君是世间最后的绝色。 那骆完璧,便是世间寻不到的绝色。 人间。 天上。 只是可惜,没看到百里的全容。 江淮想着,又睁开了眼睛,轻掀了一下旁边的小窗帘子,视线淡淡扫过,刚准备放下,却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口瞟见了一个身影,。 刚想细看,转身却又不见了。 她并未放在心上,放下小窗帘儿,道:“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9章 轻辞 小巷内,江淮临走时捕捉到的那个身影,正蹲在那里。 女孩抱着双腿蜷缩在墙边,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压在身上几乎要把她压垮,伸手捂了捂脸颊,她低低道:“好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道脚步声忽的由远而近。 兴许是这个气氛格外的让人警惕,女孩一下子被那声音惊醒,还不等抬头,一道阴影便随着那人拢了过来,将她罩在其中,犹如无形的囚笼。 女孩怯生的抬头,瞧着那来人。 细微的眉,狭长的眼,一对眸子此刻看上去,竟映出一丝暗红色来,她轻轻抬颚,每一个动作不论幅度大小,都极尽妩媚,那酥到骨子里的气质漫出,天下间无人能抵御分毫,似笑非笑的唤了一声,音若流酒,过耳难忘。 是几个时辰前去认亲的无恙。 她脱了那一身白色的粗制衣服,换了件坊间现下最时兴的红色裙装,而且妆发都很精致用心,看来,在侍郎府的待遇暂时还算不错。 她微微敛眸,冷淡道:“这夜天都深了,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女孩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身,因着双腿僵麻,不由得趔趄了一下,抬头,被阴影挡住的脸,终究是露了出来。 细微的眉,狭长的眼两人的容貌,竟然分毫不差。 只是比起无恙,这个女孩少了一分天生的媚态在骨子里,也更加拘谨了些。 女孩犹豫片刻,才道:“姐他们认下你了吗?” 面前的人悄然一笑,醉入骨髓。 这个笑容如果江淮在场,一定会认出来。 万仙楼,轻辞。 她便是随意的抬个手,也能风情万种。 轻拢了拢那个女孩头发,轻辞淡然道:“他们认下我了,无恙。” 无恙眼中一喜,登时松了口气,欣喜道:“那他们同意让娘进骆家祠堂了吗?” 说到这个,轻辞的笑容瞬间消失,像是一朵带刺的野玫瑰:“还没,我刚在府里落脚,没来得及提这件事情,不过有那个姓唐的女人拦着,怕是也不容易。” 说着,她拉着无恙往边上凑了凑,确保没人看见后,三两下脱下自己的衣服塞进她怀里,道:“快,咱俩赶紧换衣服。” 无恙愣了愣:“姐?” 轻辞又伸手把她的衣服脱下来,利落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得替我。” 无恙一下子慌了,连忙道:“姐,我不行,我害怕。” “什么不行!”轻辞凶光乍现,恶狠狠道,“我告诉你,当初被江淮救下的是你,现在去认亲的也是你!” 无恙害怕的直掉眼泪,摇头道:“我没有,是你用我的名字” 轻辞一下捂住她的嘴,厉声道:“小心被人听见。”说完,又松开了手。 无恙不敢违背轻辞的意思,却又害怕进骆府,两难之下哽咽不已。 轻辞到底是心疼这个双胞妹妹,把她拽进怀里粗鲁的安慰道:“行了,别哭了,这一个月你只装病就好,什么都不用做,等我回来再跟你换。” 无恙委屈的点了下头,抽泣道:“我知道了。” 轻辞微叹了口气,蹙眉安抚道:“无恙,听姐姐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让娘列入骆家祠堂的,娘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到底没盼来个名分,如今就这样走了,不能便宜了他们骆家。” “我知道了。”无恙哀哀道:“姐,那这一个月你要去哪儿啊?” 轻辞垂眸,把自己手腕上的那个镯子摘下来给她戴上,淡淡道:“承欢楼也就罢了,不过是个花楼,消息来得慢,倒是这万仙楼还得兑回来。” 无恙不安道:“都兑出去了,怎么再重新兑回来啊?” 轻辞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姐姐自有办法。”说着,轻推了她一下,指了下侍郎府后门的位置,“有个叫碧和的丫头在那里等着呢,你直接进去就行。” “你出来的时候怎么说的?”无恙略微担忧的问道。 轻辞眨了下眼,答道:“我只说偷摸出来把母亲的遗物带回去,碧和是个愣头青,都已经被我摆弄明白了,待会儿有什么不明白的,给她使银子就行。” 无恙点头,一步三回头的按照她指的路走,等出了巷口,再回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仿佛刚才只是出现了个魅灵一般。 “四小姐,快点儿吧。” 侍郎府后门处,一个长相憨厚的女孩正对着她挥手,无恙知道这肯定就是轻辞口中的碧和了,便点了下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去。 碧和见无恙出去一趟,回来有些不对劲儿,便问道:“四小姐,您没事吧?你娘的遗物都取回来了吗?” 无恙也没抬头,只是捋了捋衣服,小声说道:“没好像是记错地方了,我累了,咱们回屋吧。”说着,抬脚往左边走。 碧和连忙拉住她,道:“小姐,是这边。” 无恙心一悬,忙道:“哦,我记错了。” 碧和也没怀疑,毕竟这么大的府邸,无恙又是第一天来。 她领着无恙一直到了小姐们居住的北院,刚进院门就碰上了一人,骆择善。 那人正为着家里面突然出现一个四小姐而心烦,睡不着便出来看看,可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说来也恨,身为骆家独一无二的嫡女,虽然身份独高,但这容貌却是排到了下等。 骆完璧不说,这个大姐比不起,那是中原公认的天仙。 骆宛白,气质太好,怎么学都学不来。 骆宛竹,旁的不说,身为掌外女官,便是姐妹们中最的脸的。 骆言灵,虽然性子孤拐的很,但一张脸实在灵巧。 至于那对必恭必敬,底层庶女,比她们漂亮又有什么用。 本就够堵心的,现在又凭空出来了一个骆无恙,那张脸蛋漂亮的都不像真的,骆择善看着,嫉妒由内而生,恨不得直接上手抓花她。 碧和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二小姐。” 无恙到底是轻辞的双胞妹妹,虽然没有姐姐那么精,但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见碧和叫她二小姐,便乖巧道:“二姐好。” 骆择善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弃,走过去绕她一圈,语调奇怪:“都这么晚了,四妹这是去哪儿啊?” 碧和果然是个愣头青,眼见着气氛不对还敢接茬:“回二小姐的话,四小姐刚才” “我没问你!”骆择善厉声喝道。 碧和肩膀一缩,忙往后靠了靠。 无恙微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在看哪儿:“我刚才去外面取我娘的遗物了。” 骆择善扬了扬下巴:“什么遗物?” 无恙还是那句话:“没,是我记错了。” 骆择善斜睨着她,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挑了下眉:“既如此,四妹就快去休息吧,这夜深更露重的,再冻坏了身子。” 无恙微呼了口气,随着碧和飞快进了自己的屋子。 骆择善伫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杜微汀?骆家四小姐?等我活剥了你。” 话音刚落,墙头那只猫头鹰忽然一拍翅膀,扑啦啦的飞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0章 温情 翌日清晨,皇帝昭告天下,加封恒王一条龙带子,升四带亲王,并允许其离宫开府,以备迎娶穆玟事宜。 新的恒王府建在了与南塘街隔着两条街的玉河街,为了赶进度,皇帝便下令,让人在荒废多年的豫国公府的原址上重新修缮一番,直接拿来住,如何都不失体面。 当初豫国公身染鼠疫一病而逝之后,皇帝感念其功高,便让江彦破例承袭了他的爵位,获封三品晋国候,一家人也就搬到了新的侯府,算上去,也有七年了。 这本来没什么,江淮也没大放在心上,毕竟她是七年前才从大燕的六道阁回来的,从没在豫国公府住过一天,感情积累不深,倒是慕容葏听到这个消息后,疲惫的叹了口气。 江淮接过绿真上的茶递给她,关切道:“母亲怎么了?” 慕容葏推拒了,摆弄着左手腕上的那枚浅绿色的翡翠镯子,笑着问道:“君幸,你瞧这镯子好看吗?” 江淮一直想说,这镯子成色不好,金边镶的也十分廉价,根本配不上她豫国公遗孀的身份,这次正好她问,也就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慕容葏听她这一顿牢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不懂,这是你父亲送我的定情之物,所以我才这么珍惜的。” 苏绾在一旁捧着下巴,大眼睛眨了眨:“母亲,父亲当时是什么身份?” 江淮接茬道:“嫂嫂不知,父亲当时虽没有获封爵位,但也是名震一时的镇远将军。”说着,回头稀奇道,“说来也是,既是拿来定情的,父亲也不至于拿这么一个劣质的东西来糊弄你啊,寒酸死了。” 慕容葏平淡一笑,眸光都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你不知道,三十年前,咱们大汤和大燕还没签订景江契约呢,打得厉害,隔三差五就会交战,你父亲那个时候一走就是一年多。” 说着,拍了拍江淮的手,继续道:“那次,他说好了回来就会娶我,可是第二天又要上前线,我心里急,他这一走又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回来,干脆,我就着人送了一张白帕子给他。” 苏绾凑了过来,坐在江淮旁边,不解道:“母亲?为什么要送白帕子啊?” 江淮解释道:“这是我们大汤前朝的一道名折,恋人之间以白帕相赠,就是说分手的意思。”她挑了下眉,“只是没想到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流传了啊。” 苏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咕哝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那然后呢?” 慕容葏笑眼弯如月,似是回想起了当年的情形:“后来啊,他甲胄未脱就急冲冲的到府上来找我,问我为什么以白帕相赠,我就实话实说了,你父亲当时就发火了,好家伙,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惊胆战呢。” “但说来也巧。”她话锋一转,笑道,“当时我父亲也不想让我和他在一起,就给我介绍了一门新的亲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人姓林,正赶上那天他就来了,两人就这样撞上了。” 苏绾眼睛一亮,兴奋道:“那这不是撞刀口上了吗?” 慕容葏也笑个不停:“正是,他一听说这姓林的是来提亲的,二话不说,拔刀就要杀了他,可是闹腾了好一阵才住手,我父见他如此,也索性不管了,这时候你父亲那驴脾气上来,非要当天订婚,上街就抢了人家姑娘的一个镯子给我,全当是啊定情信物哈哈哈——” 苏绾和江淮对视一眼,都笑的前仰后合。 后者捂了捂肚子,笑道:“不知道父亲从前还有这么一手呢!” 慕容葏点了点头,温笑道:“想来也有三十年了,这镯子我一直舍不得摘,如今比你大哥还大一岁呢。” 提到某个木头桩子,苏绾微微垂眸,搅着手指,敛了笑意。 慕容葏眼睛一瞥,握着她的手问道:“绾儿,近来老大那家伙,对你可还上心?君幸把那个兰桑弄走了,好歹断了他的念想。” 苏绾撩了一下落在颊侧的鬓发,小脸微红,估计是气的:“我才不想理他。”说着,走过去凑到慕容葏身边,“我只每日来和母亲坐着,那个人,就叫他在外面冻着吧。” 江淮一下挺背,指着对面瞪眼道:“大哥?” 苏绾吓得一缩肩膀,连忙回头,却发现门口只有北堂在那里帮绿真捋毛线,愣了愣,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又气又笑,一个手绢儿扔过去:“君幸!” 江淮接过手绢,笑的停不下来。 慕容葏摸了摸苏绾的头发,指着江淮佯装生气:“君幸,不许逗弄你嫂子。” 江淮忽然又止了笑,看着门口的方向,淡淡道:“大哥。” 苏绾故意绷着脸,微怒道:“君幸,你还来!”说着,起身就往门口走去,未及察觉,转身‘砰’的撞上了一人的胸口。 她一个趔趄要倒,那人抓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拽,‘砰’一下又撞了上去。 苏绾被撞的七荤八素的,刚要发怒,抬头,却对上了江璟那双淡漠的眸子,他的面容是素日的冷凝,张嘴说话,语气也不曾温暖一分:“小心。” 苏绾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急匆匆的转头看向江淮,那人却一副‘看什么看,我早就告诉你’了的样子。 她因着上次的事还在生气,推开江璟,扬着小脸不快道:“我不用你扶。”说着,又三两步凑回到慕容葏的身边了。 江璟打量了她一下,转头对江淮道:“君幸,南疆那边来信儿了。” 江淮最后抓了把花生米在手,先他一步出去了。 江璟本来也该出去的,却又蓦地转了回来,走到苏绾身边掏出一样东西给她。 苏绾无辜的蹙了蹙眉,上眼一瞧,是个成色不错的玉簪子。 “檀儿让我给你的。”江璟道。 苏绾还以为是他给的,又是白兴奋一场,不满的推开:“我不要。” 江璟一个大老粗,自然不知道苏绾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拿都拿来了,也懒得再带回去,二话不说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力道之大,好悬给苏绾推了一个跟头。 慕容葏连忙扶住她,怒喝道:“老大!” 江璟也意识到自己粗鲁了,连忙拽了她一把,好家伙,又撞上了。 苏绾哎呦一声,站直身子,气得满脸通红。 江璟局促的咳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赶在慕容葏骂他之前,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出去了。 苏绾站在原地,俏脸绷着,慕容葏瞧了瞧,道:“这簪子还挺好看的。” 苏绾闻言,赌气的坐回榻上,拔下头上的簪子摆弄了两下,扑哧一声笑了。 “真是个木头桩子。”她咕哝道。 慕容葏呷了口茶,眸光温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1章 证实 等出了慈心居,两人晃悠悠的到了后院的花园子,在石桌前坐下了下来,江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她,道:“这是司城刚才遣人送回来了。” 江淮打开一看,目光扫读而过,眉头也逐渐蹙了起来。 放下那封信,她冷声道:“东晋终于退兵了。” 江璟点了点头,却一丝松懈都没有:“恩,只是鬼伐还不肯撤回去,看样子是和东晋闹翻了,近来也没听说过晋王要下嫁仪龄公主的消息,这鬼伐族长怕是被晋王给耍了,白给人家当刀使了。” 江淮折好那封信收到怀里:“无妨,那鬼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过是一个边蛮小族,根本不足为惧。” 江璟点了点头,微微冷了脸:“只是这次退敌,让李家得了脸。”说着,瞟了一眼江淮,他恍然道,“该不会是你让司城” 江淮斜睨着他,淡淡道:“是,是我让司城把兵权交给李侃元的,这次击退东晋,必须让李家立头功。” 江璟打量着她,不解道:“为什么?” “你到了南疆,就只是傻乎乎的镇边御敌,一点都不知道笼络人心,李侃元和你不一样,他可是只再油滑不过的老狐狸,不能放远了,皇上也就是暂时一用,迟早还得调回来。”江淮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她手一抬,又继续道:“再者说,如今黎宋死了,钱景春又被停职,旭王的手下就只有李侃元这一根救命稻草了,皇上想要持平几位皇子的势力,就必须重新为旭王培植臂膀,到时候,一定会把李侃元调回来的。” 江璟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一转眼,他又觉得不对劲儿,心悄然一悬,试探性的问道:“君幸,这不是巧合吧,是不是你安排的?” 江淮对上他的视线,微一挑眉,没说话,却是默认了。 若只是让司城拱手送军功,让李侃元功高震主,也没什么,但联系上黎钱两人如今的境遇,江璟才意识到,江淮的这盘棋,下的实在是太大了。 但凡某一环出了差错,别说李家能否调回长安,黎钱两人怕是也扳不倒,他蹙了蹙眉,此刻才明白,江淮为什么死揪着鱼税的事情不放——这可是所有事情互相连接的纽带。 心猛地一沉,江璟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后脊竟有些轻微发寒。 江淮敛眸,终于是稍微松了口气:“黎宋和钱景春就在眼皮底下,其实并不着急,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我主要是顾忌李侃元那边,不能让他在南疆待的太久,南疆的兵权,必须得握在咱们旧臣的手里。” 她说着,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虽然现在咱们通过嫂嫂能得到平梁的支持,但关键时候,梁王难免鞭长莫及,况且穆玟又被攥在了皇上的手里,说来说去,只有南疆的兵权,那个刺金虎符,才是咱们旧臣最稳牢的倚靠,再加上我现在有了丹书铁券,算是能暂且无忧一段时间。” 江璟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李侃元若是被调回长安,我是不是就能回去?” 江淮看出他所担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大哥,没有人比你更能胜任镇守南疆的任务,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江璟颔首,略微垂眸,却又听江淮问道:“对了,方才你怎么那么久才出来?” 他微斜眼,语气有些僵硬:“不过是听了母亲的两句叮嘱。” 江淮精得很,那里肯相信:“什么叮嘱?” 江璟正经的咳了一声,忽的起身:“我还有事得去太师府一趟,郭凛在那里等着我呢,先走了。” 江淮打量着他的背影,眸光深邃,又问道:“大哥,司城去年是不是偷偷回来过?” 江璟侧目:“回来什么?” 江淮还纠结着江昭良那个非皇帝所种的孩子,虽然已经流产了,但无论如何也是她的一个心结,咬咬牙,索性道:“司城,他有没有回来过长安?” 江璟眼珠上下一动,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淮的心一瞬死沉,嘴唇发冷麻木。 看来,那个孩子是司城的没错了,她在袖中紧攥着拳头,没想到这两人一直没断过联系,怪不得当时自己在问江昭良的时候,她咬死了司城不会变心。 “怎么了?”江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他以为司城回来,只是为了探望自家的老娘,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江淮扶着石桌坐了下来,脖子都僵了:“没什么,只是问问。”说着,扶了下额,“以后还是叫他别偷着回来了,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璟点了下头,转身,忽然又听江淮问道:“大哥,那个这本不该我问,但是你和嫂嫂是不是还没” 江璟没有回头,眸光却是微微闪烁起来:“没有。” 江淮蓦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在心:“为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她不漂亮?” “当然不是。”江璟还是那个百年不变的理由,“我不能对不起锦瑟。” 江淮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那你这样就对得起苏绾了?” 江璟冷眼,一字一顿道:“当初,可是你说的,只叫我把她娶回来就好,不必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江淮一下子被噎住了,眼见着他阔步离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谁承想,这件事情僵持来僵持去,最先心软的,却是当初最心硬的自己。 她眼底幽暗,咬牙道:“既然不能相如亲,那也得也得敬如宾啊,真是没出息。” 微呼了口气,江淮晃了晃发胀的脑袋,刚要离开,却听到花园的假山后传来一阵争执的声音,微侧头,瞧见江檀举着小手一阵风儿似的跑了过来。 她手里举着一张纸,被捏的哗啦啦作响,笑着喊道:“小姑!你快看看这个!看看这个!” 江淮挑眉,却又见江歇火急火燎火烧屁股的追在江檀后面,那架势,恨不得直接一脚踢飞那个肉球似的小孩儿,他喊道:“江檀!你个臭丫头!赶快给我!” 江檀虽然才五岁,但腿脚十分利落,三两步跑到江淮面前,把手里那封信塞给她:“小姑你快看!” 江淮接过来,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小叔写的情书!” 听到江檀脱口而出,江歇腿一软,吧唧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完了。 被发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2章 措辞 慈心居里,江歇和江檀面面相觑。 前者尴尬的不能自持,后者则不安的搓着手。 江檀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开个玩笑,一封刚写了个开头的情书,居然意外的惊动了整个侯府。 慕容葏眼睛有些花,便把那张纸拿的远了些,道:“这这才写了个开头啊。” 苏绾凑了过去:“谨以此信,赠予这就没了?”她好奇的看着江歇,笑道,“三弟,你这封书信是要写给谁家的姑娘啊?” 她这么一说,满屋子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江歇脸色憋红,哪里肯说,只别扭挥了挥手:“没谁,嫂嫂你快给我。” 江淮坐在一旁,面色有些淡漠:“怎么?还不肯告诉我们?” 饮半城呷着茶,惬意道:“三公子不说,咱们也不必知道,只是这封情书,可得好好措辞。” 江檀大眼睛眨了眨,也附和道:“就是,这情书就相当是敲门砖,若是写不好,小叔给人家姑娘的第一印象可就毁了。” 她人不大,思想倒是不小。 苏绾看着那张纸上江歇狗刨一般的字迹,煞有介事的点了下头:“正是,你瞧你憋了半天才写出这么点儿来,还是让我们帮你参谋参谋吧。” 慕容葏二话不说,吩咐绿真上笔墨,道:“老三也十七了,是到了给喜欢的姑娘写情书的年纪了。” 江歇欲哭无泪,这事情的走向实在是太诡异了,他哀哀的看向江璟,谁知自家大哥往后一靠,冷脸道:“你嫂嫂说的不错,你好歹是我们江家的孩子,出了江家的门,就是江家的脸面,这封情书不能随意糊弄。” 苏绾听他说出‘你嫂嫂’三个字,悄然低头,抿唇一笑。 江歇无语凝噎,又目光闪烁的看向江淮。 那人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不紧不慢的把脸侧了过去,拿起茶小口的呷着。 饮半城凑到苏绾旁边,指挥道:“快写,谨以此信,赠予你在这里留个空,叫他一会儿自己填对,字稍微写的难看一点,别到时候叫人看出来。” 江歇哭笑不得:“你们真是” 饮半城甩眼过去,无辜道:“怎么了?” 江歇见势,无奈的抚了抚额:“好吧,那你们就帮我看看,该写什么。” 苏绾提笔,拄着下巴:“不知道这姑娘是谁,没办法下笔啊。” 饮半城指了一下:“那就大概的写,不标明特点。”说着,拍了拍江淮的肩膀,恍然道,“我记得,端王不是给你写过一封情书吗?按照那个写怎么样?” 江璟扬着下巴,接过话茬慢悠悠道:“端王说话酸,依君幸的性子,肯定是不喜欢,照这么写,写也是白写。” 慕容葏想了想,一拍巴掌精神道:“对了,咱们不能按照三小子的语气写,得看人家姑娘爱听什么样的情话,就像君幸,她就不喜欢端王腻腻歪歪的语气,所以才对那封情书不屑一顾的。” 于是乎,所有人又将视线聚焦到江歇的身上。 他满脸为难,尴尬的动了动手指:“你们看我干什么。” 苏绾往前凑了凑,稀奇道:“三弟,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性格怎么样?” 饮半城随意指了三下:“是公主这样活泼可爱的,还是我这样婀娜多姿的。”说着,竟然风情万种的扭了一下,“亦或是你二姐那样,粗鲁无礼的?” 江淮瞥眼,一脸黑线。 江歇见这些人这么认真,也只好据实交代,他思忖片刻,才说道:“不活泼但也不过分粗鲁嗯很要强,脾气看上去不太好招惹。” 江淮微微眯眼,看着他的眸光颇有意味,手指一动,那个空茶杯在掌心嗖嗖嗖的转了好几个圈儿。 苏绾点着下巴,用一双星星眼望着江歇:“那这么说,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孩儿了,她既然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用词也不能过于腻歪。” 慕容葏点了点头:“最好能一笔杀到个正地方。” 饮半城一敲大腿,眼睛亮了亮:“我知道了。” 江淮斜睨着她,冷冷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饮半城不去理她,直接对其余人说道:“那也就别藏着掖着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这样虽然直白,但也显得心意赤城。” 慕容葏隔着苏绾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道:“饮祭司说的不错,咱不来那个虚情假意的,就该这么办,真心实意比什么都强。” 江歇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颓唐的靠在椅背上。 江檀一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叔,你累了?” 江歇抬手抹脸,心烦道:“去去去。” 江淮听着耳边那几个人唧唧喳喳的,忽的转头对江歇道:“告诉二姐,这封信要写给谁?” 江歇一个激灵,面色僵硬:“没没谁。” 江淮往前伏了伏身子,目光灼然,烙在身上滚烫滚烫的。 江歇浑身都不自在,关键时刻,他倒是机灵,干脆顺着江淮的心意,搪塞道:“写给写给郭瑾的。” 江淮明显不信,眸光掺杂了些疑惑:“真的?” 江歇说完就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想往回收也来不及了,只得一个劲儿的点头:“恩。” 江淮又用凌厉的视线扫了扫他,片刻,才闲悠悠的靠回椅背。 江歇有些焦躁,用各种频率开始抖腿。 终于,那三个女人叽叽咕咕半天,可算是写好了。 江檀兴奋道:“娘亲快念念!” 听到她叫苏绾娘亲,江璟目光一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淮也注意到了,看来这对后期拼凑的母女,相处的还算融洽,她接过绿真新沏好的庐山云雾,轻呼了呼,也算是放心。 “那我可就念了。”苏绾痛快的答应了一声,笑着举起那张纸,清了清嗓,一字一句道:“谨以此书,赠予啊这个某某。” “噗——”江淮瞪眼喷茶。 处在下风口的江歇登时成了落汤鸡,他憋着气,脸色极其难看。 江璟也轻笑了两声,转头对着软榻上笑的前仰后合的三人,冷淡的目光最后落在中间那个粉裙女孩上,她面如净玉,眼若繁星,此刻弯成了月牙儿,捂着小嘴笑的伏在慕容葏的身上,不知怎么的,他忽的想起两人初遇时的情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3章 青眼 去年年初,寿水一战,他自城楼之下接住跌坠的苏绾,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一刹那,他的双臂便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断裂了。 江璟记得,彼时那个女孩缩在他的怀里,衣衫尽碎,发丝凌断,吓得浑身抖似筛糠,澄亮的眼中布满了惊惧,抓着他的衣袖死活不肯松手。 那时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江璟正回忆着,苏绾突然将目光转了过来,他避闪不及,只好回以冰冷。 那个女孩登时不快的收了笑意,又转过头去,一字不差的念道:“谨以此书,赠予某某。”说着,小脸儿冲着江歇,“一会儿名字你自己写哈。” 江歇嘴角抽筋儿,捂着眼睛点了点头。 苏绾眨眨眼,停顿了两秒,才朗诵道:“谨以此书,赠予某某,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江淮听着,绷不住脸儿,噗的一声:“啊哈哈哈——” 江璟这个冰坨子也忍不住,单手捂着脸无声地笑着。 慕容葏皱眉道:“你们笑什么,这些的不好吗?”说着,负气道,“绾儿,别理这两个混球,你接着念,一个字一个字儿的念。” 苏绾点了点头,继续道:“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爱,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是我的真爱,啊——,好好的等待,等你这朵玫瑰开,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最可爱。”说着,拿着架势放下情书,问道,“怎么样?” 江淮笑的直咳嗽,脸憋得通红,还是江璟帮她顺了顺背,笑道:“挺好。” 苏绾又转头对江歇问道:“三弟,你觉得怎么样?” 江歇浑身僵麻,被这‘情书’给活生生的镇住了,下意识的呢喃道:“你们三个加起来就写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江璟喝了口茶,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三个人加起来的文采,还赶不上人家端王一半,人家姑娘若是看了,非得吓吐血不可。” 饮半城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把苏绾手里的那叠纸翻过来,指了一下:“真是,我们还写了一封,你再念。” 江歇郁闷的不行,话尾音都升了个怪调儿:“居然还有一封?” “快念快念,让他们见识见识。”饮半城催促道。 苏绾点了下头,又念出了另一封:“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只有你才是我梦想,只有你才叫我牵挂,啊——,我的心里没有她。” 话音落了,是一片死寂。 再然后,是江璟和江淮那杠铃混着银铃的浑厚笑声,如此肆意的嘲讽让对面三人十分不服,琢磨了半天,又写了一封:“卿卿啊,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啊哈哈哈哈咳咳哈哈。”江淮拍着桌子,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江檀则蹲在地上,笑得直揉肚子,江璟把她抱在怀里,抹了眼角笑出的泪,劝阻道:“还是算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饮半城切了一声,取了第二封‘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来起身递给江歇,认真的嘱咐道:“听我的,就把这个给她。” 江歇头都要炸了,不知道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回头看了一眼还笑个没完的江淮,回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我看还是算了吧。” 饮半城一把拽住他,瞪眼道:“不行,我们费尽九牛二虎帮你写了,必须得送出去。”说着,想了想,“现在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 慕容葏眼睛一亮:“我听上次瑾儿说,喜欢不正经的。” 苏绾愣了愣:“不正经的?” 饮半城理解道:“就是痞痞的。”说完,一把搂过江歇的脖颈,扬着下巴说道,“你把信给她的时候,就这样,霸道一点儿,让她充分的感受到你的男子汉气概。” 江歇无语蹙眉:“这真能行吗?” 饮半城双眼贼亮,十分确信道:“就这样,肯定没有问题。”说着,松开了口手臂,帮他理了一下衣领,“旗开得胜,祝你旗开得胜。” 江歇接过那封信在手里,一脸担忧的看了看,只好道:“那我就试试。” 第二天早膳的时候,江歇的左眼好像被人打了一拳,青的厉害。 一众人尴尬的看着,谁也没敢开口问。 好半天,江淮才微微蹙眉,问道:“老三,你这是怎么弄得?” 江歇浑身毫无生气,颓废的叹了口气:“没什么,让人给打的。” “谁啊?”苏绾小心翼翼的问道,“谁这么大胆?” 江歇横眼:“那个姑娘。” “” “” “你看看,都是你们给出的主意!”他停了片刻,忽的气愤道,“我还没等上手搂她呢,就挨了一拳。” 饮半城张了张嘴,死不认账:“怎么能赖我们,肯定是你的方法不对。” 苏绾忙不迭的凑合道:“就是,你肯定是太粗鲁了,吓到人家姑娘了。” 江歇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算了吧,”我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慕容葏寻思了半天,才恍然道:“老三,是不是这女孩不喜欢昨天我说的那种啊,不如你换一种方式,既然风流浪子行不通,就假装儒雅,说不准就成了。” 江歇皱眉:“儒雅?” 苏绾跟着点头:“对,儒雅,风度翩翩的那种。” 饮半城夹了个肉丸子吃了,含糊道:“这回你再听我们的,一准没错。” 江歇不安的咽了下口水,转头看了一眼江淮,那人微挑眉,无辜道:“看我干什么,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江檀也在旁边加一把柴:“对对对,三百六十招,你得招招试过。” 江歇被她们鼓动的也重新燃起了希望,坚定的点了点头:“那好吧,那我这会儿再试试风度翩翩的儒雅风范。” 江檀在桌对面给他举了举拳头:“小叔加油。” 于是,第二天早膳的时候,江璟从外面走进来,被这沉重的气氛弄得有些不适,素日不都挺爱说的吗,怎么今日一个个都跟个哑巴似的。 他坐到江歇对面,一抬头,略微吃惊道:“老三,你这右眼睛怎么也青了?又被打了?” 江歇瘪了瘪嘴,委屈的吭了一声,起身三两步跑出去了。 江淮这才轻笑出了声,看着那三个罪魁祸首,淡淡道:“怎么?没招数了?” 对面三人将头一起埋在饭碗里。 江淮见势,又抿唇笑了笑,笑着笑着,微一敛眸。 真是写给郭瑾的? 看样子,怕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4章 侧妃 上午时分,郭瑾忽然跑来侯府告诉江淮,在恒王的坚持下,皇上答应把卫国公的长女高莳君赐给他为正妃,而原定的正妃穆玟则被压成了侧妃。 开始江淮还不信,毕竟穆玟都已经按照大汤的规矩,先一个月入宫备婚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横插进来一个高莳君,还一点风声都没有? 直到中午,郭凛从宫里送了消息过来,说穆玟正在御景殿和太后胡闹,叫她赶快过去的时候,江淮这才连忙吩咐北堂备车,即刻入宫。 到了皇城,江淮一路杀进御景殿,偌大的殿中,穆玟正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子上掩面痛哭,声音悲戚委屈,而太后远坐在软榻上,面容端肃,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丝毫不动怜惜之心。 江淮揖礼道:“给太后请安。” 太后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用玉如意指了一下啼哭不停的穆玟,声音清冷而有力度:“你来的正好,哀家是说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她就是不听,哀家也累了,就先回去内殿歇着了。”说着,唤了书桐来。 “对了。”太后刚一下榻,又道,“哀家记着,卫国公前段时间送了一盒上好的野山参来,哀家不爱吃,你拿去给皇帝吧,他在前朝忙政事得多补补。” 书桐帮她理了一下卷起的衣摆,淡笑道:“太后,还是等会儿再送吧,皇上这会儿估计在灼华宫和贤妃用午膳呢。” 太后眼眸微垂,将玉如意随手掷在软榻上,语气有些古怪:“又在贤妃那里?” 江淮闻言,视线轻扫过去。 书桐点了下头,回身整理好褶皱的软榻,淡淡道:“是。” 太后应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贤妃自打上次小产之后,性子转了很多啊,从前和皇上总是针尖对麦芒的,现下倒是百依百顺。”说着,瞟了一眼复又低下头的江淮,微提了声音,“不容易,也知道使手段去留皇上了。” 书桐抬眼,两颗眸珠轻轻一转,知道太后这是故意说给江淮听,想要她回去叮嘱江昭良别把那股狐媚劲儿用错地方,便也附和道:“太后,皇上冷落了贤妃那么多年,如今多疼些也是应该的。” 太后微微冷哼:“应该的?后宫中人的头顶,皇上即是天,不过是被冷落了几年,补偿了这么多,甚至都破格晋升四妃之一了,难道还不够吗?皇上是一国之君,应当以朝政为重,身为嫔妃不想着如何为皇上分忧解乏,只想着用些下作的手段争宠,像什么样子。” 江淮在一旁无声地听着,眸光逐渐复杂,太后一向不喜后宫嫔妃吃醋争宠,从而导致皇上如何如何,长姐这次,明显是操之过急了,犯了太后的禁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想当初常淑妃便是因为这个,才被太后下令打入冷宫,活活饿死的。 太后回头看了一眼江淮,遂又道:“君幸,待会儿好好劝劝穆玟,带她回玫瑰园,出嫁的彩礼,除了他们穆家的,哀家会另备一份,绝对不会让她在那高家丫头面前低了身价的。” 江淮忙道:“是。” 太后点了点头,转身由书桐扶着回了内殿歇息去了。 江淮暗松了口气,转头看着穆玟,她还在哭着,不过情绪已经平稳很多了,只是哭多了脸色不太好,眼眶也被左一下右一下的蹭的通红。 江淮坐到她身边,低低道:“穆玟,高莳君的事我都知道了,这毕竟是皇上下得令,驳不回的。” 穆玟抬起头,负气道:“恒王要再娶一个,我也是没办法,只是凭什么那个高莳君是正妃,我是侧妃啊?” 江淮叹了口气,劝道:“即便你们穆家如何家大业大,那也是在西昌,不在大汤,人家高家在长安世代为官,高莳君是臣女,理所应当为大。” 穆玟不服,顶嘴道:“那怎么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要不然,就都是侧妃,凭什么她后来居上,非要压我一头啊。” 江淮微微冷了脸,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那照这么说,你是非要做正妃吗?” 穆玟挺了挺脊背:“不错,坚决不让。” 江淮忽的起身,索性道:“那好,那就不嫁了,反正人家恒王也看不上你。” 穆玟心下一急,也起了身:“江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淮不紧不慢的说,字字扎到正地方:“没什么意思,人家恒王本来想娶的是谁,咱们都心知肚明,你这赶着往上贴,没做妾就不错了,给了侧妃就老老实实的受着,人家高莳君可是一品侯爵的掌上千金,于情于理,都该在你之上。” 穆玟脸色红青相间,想要发作,但江淮说的也是大实话,顿了顿,她咬牙道:“江淮,我问你,倘若今天被降为侧妃的不是我,而是穆雎,你还会在这里说风凉话吗?” 江淮这下被问住了,舔了舔翘皮儿的嘴唇,道:“你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穆雎都比你招人疼吗?” 穆雎哀怨的看着她:“凭什么?” “就凭她比你懂事。”江淮利落的撂下这句话,转身出了御景殿。 穆玟气的胸口起伏的厉害,也忙不迭的追了出去,拽住江淮的袖子,喝道:“江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清楚了我不让你走!” 江淮转头看着她,停了停,终是叹了口气:“穆玟,你知不知道,你非要留在长安,就相当于把穆伯父的脑袋压在了案板之上,头上悬的就是皇上的掌中刀啊。” 穆玟眨了下眼睛,不解道:“为什么?” 江淮刚想解释,却又一下子泄了气,盯着穆玟那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的眼神,她低低道:“井鼃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罢了,你要嫁就做侧妃,不做侧妃,就不嫁。” 穆玟好歹还有一丝的自知之明,她见江淮如此,也不敢继续冲声冲气的,攥着她袖子的手也缓缓松开,为难道:“君幸,那我以侧妃的身份出嫁,将来不是要受那高莳君的脸色吗?” 江淮蹙眉,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就是担心这个?” 穆玟脸色愧红:“还有都不重要了。” 江淮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去年赏花宴的时候,我也见过那个高莳君,人也没强到哪儿去,日后在府里的地位若论起来,还是要看恒王更疼谁,你服侍好他,什么不就都有了吗?” 穆玟听这话,思忖几秒,只得点了点头,又道:“那好,我就听你的。” 江淮微呼了口气:“玫瑰园的路想必你自己也识得,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 穆玟一愣,连忙道:“你去哪儿?” 江淮想着方才太后的一席话,便道:“去灼华宫,看看长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5章 狭路 因着灼华宫离御景殿有些远,江淮便准备直接从赏花苑中间穿过去,虽然都是七拐八拐的小路,但时间能缩短不少。 等走过了那个穆雎曾经掉下去过的荷花池子,就是那片和花君一起偷窥过的假山群,穿过了那里,再翻过一道极长的半人高木栅栏,便是直通灼华宫侧门的卵石小路。 因是初春,这里的花还都开的很稀疏,昨夜虽然降了长安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但也未添多少光泽在其中,不过冷却是更冷了,深吸一口气,鼻腔都是透寒的。 江淮的步伐有条不紊,眼见着拐到了假山群的后面,正要拨开一溜儿的草丛,准备翻栅栏的时候,忽听背后有道脚步声响起,再然后,未及反应,便听到有人冷笑道:“御侍大人?” 那声音冷的有些陌生,既像是漠岭极北草原上掠过根根绿尖儿上的清风,又像是洞庭峰下那鹿头涧的断石上流滑的水滴,砸透一层极薄的浮冰,钻入心室。 江淮眸光闪烁,十分冷静的转过身去,抬眼端望,是宁容左。 他一改素日的风流模样,面容严峻,气势浑然,不再穿那件素日最喜欢的藏蓝色交领长袍,反倒是换了身淡霜色的圆领薄衫,腰间一条金黄色的锦带彰着他将将恢复的身型。 而他整个人与这薄衫的颜色一样,如冬霜般,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蕴着刺骨的冷意,让人胆寒。 自打上次两人说了那番决绝的话之后,宁容左就像变了个性子,浑身逆鳞乍起,总是喜怒无常的,尤其是近来朝会,他就像是吃了火药一般,谁若是敢反驳他一句,亦或是一个眼神不对劲儿,必定化言语为刀剑,扎的人家浑身都是血窟窿。 江淮倒是镇静,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宁容左她实在是心里没底,轻轻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她此时行的揖礼,双手前后交叠抬在胸前,那十根手指白而直细,光滑如玉,却空无一物。 没戴扳指。 宁容左看着,眸光呼啦一下落了下来,愠怒不发:“御侍大人,这有大路不走,翻栅栏是要做什么去?” 江淮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毕竟假山群的后面正常是不会有人钻进来的,但此刻她只想快些离开,遂依言恭敬回答。 “回殿下的话,下官是要去探望贤妃娘娘,从这里翻过去,能快些。”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那枚鸽血扳指来,那上面还刻着元稹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只可惜。 沧海水已化为颚角的一滴清泪,巫山云也不过是裙摆上的一抹绣样。 不敢多珍惜一秒,她利落的递给他:“对了,这东西我保存了五年,也是时候还给殿下了。” 宁容左睫毛轻掀,微微有凛风打在眼前,他负手没接,问道:“上次怎么不给我?” 江淮想起‘上次’,眸光微微荡漾,语气如风般清淡:“忘了。”说完,唇瓣微勾,一个笑容莞尔。 “忘了?”宁容左仍是不接,反而冷言冷语,“是忘了还是舍不得啊?” 江淮眼底的笑意霎时间退去,光滑的眸珠上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她也没说话,而是直接把扳指扔给了他。 那红润的鸽血玉石在空中划了一道极其优美的圆弧线,稳稳的落在了对面人伸出的右掌心。 “下官告辞。”江淮敛眸,转身要翻走。 宁容左神情复杂,伸手一把抄住她的手腕,用一个寸劲儿将她往回拉,江淮不察,趔趄着后退两步,一下子生靠到了他的怀里,撞得后背发疼。 而那人身子也刚开始恢复不久,这么撞一下自然是受不了,但他只是咬了下唇,硬是一声不吭,直接将她拢在怀里,双臂犹如铁打的链子,任由江淮怎么推搡也不能撼动分毫。 他伏在江淮颈侧,温热的呼吸轻掠过她小巧晶润的耳垂,眼底微深,用极冷极冷的道了一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将有些消瘦的下巴埋进她的右颈窝,薄唇轻启,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微微呼了一口气,湿热而缠绵。 江淮浑身一个激灵,连着头皮都开始发麻,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一样,她最受不了这种身体接触,更何况如此暧昧,紧张的咳了一声,连连道:“殿下,你别” “别什么?” 宁容左漆黑的眸间燃出一股小小的火苗来,他微张了张嘴,洁净的牙齿狠咬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在怀中那人低低的痛呼声中,留下两排整齐的印记,像是专属的‘勋章’一样。 只是,这枚勋章与寻常勋章不同的是,它不能张扬给别人观赏。 江淮脸红似血,心里有一股被羞辱的怒意逐渐从中渗出,手腕被勒住,既不能动也不过血,逐渐变得冰凉发青。 可越是在情急的时候,她就越理智冷静。 从前师父总说她,若是不做官,便该做船上的舵手,同样是在风浪中前行,看的就是心会不会随着一同跌宕。 “得寸进尺,你是属狗的吗!”她忍着肩头的痛楚,咬牙道,“快放开我。” 宁容左这人她最清楚不过,那是最会撬贝壳的高手,若是心软这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久而久之又回到从前的状态,这实在是不行。 可话音刚落,腰间却被他一点,麻意自那点扩散,几秒后便蔓延至全身,侵袭之处都变的柔若流水,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宁容左在她身后抱着她,笑声锋利似剑,带着惩罚性的刺在她的耳朵里,江淮听着心悬,急的咳了好几声:“宁容左你别过分,快解开我的穴道!” “我偏不。” 他说着,双手十分轻挑的往上游走,拨开层层叠叠的纤纤薄衫,攀上她颤栗不止的柔软肌肤,指尖灵巧点弄,时重时轻,像是带着某种魔力。 江淮被这陌生且熟悉的触感牵引着稀薄的意识,多半还是恐慌,可此时被封了穴道,动不了,又气又急下,只好硬挺着冷静道:“宁容左,住手,你若是再这样,我会恨你的。” 宁容左闻言,动作果然一顿,修长的指尖轻抚其唇瓣,笑声淡淡:“恨我?你既喜欢我怎又会恨我?” 他说着,解开江淮的穴道,趁其身体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抵在假山之上,那石缝里还残存着昨夜的雨水,尽数浸湿了江淮的衣衫。 有冷风突袭而上,粘着她的背,激出薄薄的寒颤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6章 态度 宁容左俯首,两人凑得极近,他尽数吞吐着面前人的呼吸,声音缱绻:“江淮,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呢,你答应我的,现在身子也好了,该兑现诺言了吧。” 江淮盯着他,眼眶缝隙里不断溢冷:“什么一次?我不记得了。” 宁容左冷哼:“不记得?那我帮你回忆回忆。”说着,双手重新游走进她的衣衫内,一直绕到背后,丝毫不客气的逼近那肚兜的细带,缓缓拉扯。 江淮终于忍不下去,也不顾着手酸腿软,避开刚重新长好皮肉的左臂,用右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他,踉跄的撑着凸出的石块,没说话,眼里已是酝酿了滔天的怒火,抬腿要走。 可宁容左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再加上这假山后面空间太过狭小,江淮第二步还没等迈出去,又轻而易举的被他捉住。 宁容左攥着她的右手腕,力道丝毫不顾及的放大,江淮疼的一咬牙,转头怒视着他:“宁容左,那是我喝醉了,不作数!” 宁容左语气藏戾:“喝醉了?那我就让你再醉一次。”说着,扣住她的后脑就要吻下去。 就在那四片唇瓣即将相贴的时候,江淮蓦地低冷道:“够了。” 宁容左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微转眼珠,瞧着她的眼睛,复杂一笑:“江淮,你就非要绝情至此吗!” 江淮双眸中蹦出的冷恨不得直接凝结了这里,答道:“你我之间本就无情,哪里来的绝情。” “侯府后院,御史府听雪堂,还有留心居,再加上这假山后的那次,你还记不记得你偷窥过我了。”宁容左轻笑着列举,忽而诘问道,“这么多事情,你跟我说是无情,我看是多情还差不多。” 江淮态度冷漠,手腕上的痛楚如被生绞般:“无情也好,多情也罢,反正不是真情。” 宁容左睫毛一颤,浑身的气势一瞬勃发,那可撼动九州的怒意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赏花苑,连着一排排的花都蔫了,云卷翻覆,天霎时间又凉了三分。 江淮甚少见过他这么生气,趁着他不留神抽回了手,却又被捧住了腰,她终究是要发作,可未及张口,嘴唇却被人低头摄住。 和宁容左相识八年,江淮从未被他如此粗鲁的对待过,两片唇瓣好像被巨石碾磨,被他锋利的牙齿咬的直出血,那猩红色的液体顺着舌根滑入嗓子口,呛得她眼底泛红,映出一点晶莹来。 宁容左盯着,眼神却愈发阴狠起来,他不紧不慢的松了口,舔净嘴角不知是谁的血迹,又将她揽在怀里。 那人无声,也不反抗,只紧抿着嘴唇往回压抑被疼痛逼出的眼泪。 他冷哼一声,双手如虎钳一般,江淮听到自己肩膀骨骼移位发出的声音,如刀子般割锉着空气中的每一道生机。 她忽然极轻极轻的说道:“宁容左,我想活命,你就饶了我吧。”说着,伸手推开他,微微抬眼。 宁容左侧目,有无数的锋芒暗敛:“你跟着我,也能活命。” 江淮似笑非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僵冷:“恐怕不能。” 宁容左也笑了笑,却不含任何该有的温暖在里面:“为什么?” 江淮微扬下巴:“你心知肚明。” 宁容左眼珠一动,步步逼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说,我听。” 江淮伸手擦了一下唇角的细小伤口,微垂眸:“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也不必听。”说完,伸手想要直接踢碎身后的木栅栏离开,却再次被那人按住了手。 宁容左的那双眸子突然变得很黑,像是两个无底洞,里面渗出的寒意就算是三伏天也能让你浑身发颤。 他久酝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攥着扳指的左手青筋暴起,猛地挥起,再掷向地面! 那枚殷红的鸽血扳指击在卵石之上,完好的玉身在时隔五年之后,犹如两人现在的感情一般,碎裂斑驳,化为一地的无形痛楚蔓延。 江淮绷着脸,眼底漫出一丝红线来,她咽了下口水,润湿干涩的嗓子,那混着淤血的涎水流进胃里,顿时抽疼了起来。 “江淮!” 宁容左伸手猛地掐住她的下巴,两指微用力,眉间聚怒:“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淮颚骨疼痛欲裂,含糊道:“我想要什么?” 宁容左望进她的眼底,那是两片复杂的泥潭,有无数东西在其中沦陷,到了现在,便是二人的感情。 “你要权要地位,我通通可以给你!我把你捧为臣上臣!没人能欺负你,也没人能拿旧臣如何,可你总是不满足!” 说着,他微微松手,语气难得多了一分迷茫:“盲儿,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淮把住他的手腕硬卸下去,动了动下巴,淡淡一笑:“第一,我说了,我只想要活命,第二”她眼珠结霜,“我不是盲儿,我是君幸,江君幸。” 说完,转身一脚踏碎那木栅栏,木屑飞散间,铁钉崩裂间,江淮面无表情,拂袖离开。 宁容左伫立在原地,盯着那一地的扳指碎片,不言不发,脸色极冷。 另一侧的假山缝隙中,恒王从里面犹豫着走了出来,他没有上前,停了好久才说道:“老四,这回你该彻底死心了吧。” 宁容左似笑非笑,语气凝冷:“二哥,今日就算你不叫我过来和她‘如此偶遇’,我也早就想通了。” 恒王无奈道:“老四,二哥这是为了你好,若不这样,你总还是惦念着她。” 宁容左转身轻掠而过,淡淡道:“我多情,她无情,没有真情,无须惦念。” 恒王盯着他的背影,蓦地蹿上一个激灵来,他三两步追上宁容左,不安道:“老四,你方才的举动那么怪,你该不会是在演戏给你二哥我看吧?” 宁容左一下子停住脚,转过头目光流转间又恢复素日的狡猾模样,分毫没了方才的怒意滔天,他微微蹙眉,语气多有怪异:“二哥,你还要怎么样?你难道非要逼着我把她杀了吗?” “所以说,你方才就是演戏?”恒王瞪大了眼睛。 宁容左冷言道:“二哥,你想要什么态度,我就给你什么态度,别再试我了,我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 恒王愣了愣,片刻忽的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下头。 宁容左深吸一口气,望着那破碎的栅栏缺口,眸底微漾,语气淡薄。 “君幸,好一个江君幸,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能佑君之幸,还是夺君之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7章 论心 半个月前,禁足在鸳鸯阁近一年的蒋采女终于诞下腹中女,她当初害江昭良坠台受伤,便是产下龙种也再无回天之力。 果然,那孩子浑身的血水还没擦干净,她就被几个稳婆给拖了出去,又有几个太监把半死不活的她给扔进了永巷,怕是现在都死透了。 但这皇城九重,波谲云诡,最擅长的就是抹杀生机,吞噬人命,更何况是一个再不会得宠的废黜妃子。 翌日,皇上便下令将这个女孩送到江昭良膝下,由她亲自抚养。 一来,她无有子嗣,能倾心教导,二来,也能借机抚慰她丧子之痛。 午后,阳光不热也不冷,从薄薄的窗纸上打进来,扬洒在那孩子的脸上。 她在江昭良的臂弯里睡得香甜,蒋采女怀她的时候心内郁结,总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所以把她生下来的时候就瘦瘦小小的,精养了半个月,好歹是圆滚上来了。 江昭良把这孩子当宝贝,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离视线,笑得合不拢嘴,胳膊麻了也不知道,就那么固执的抱着。 瞧着那孩子卷而密的睫毛,她想着,若是去年没有小产,想必也快临盆了,若也是个女孩,便是这个样子吧。 天葵在一旁奉了杯温水来,声音温柔:“娘娘,您都抱了一上午了,把公主给奴婢吧,喝口水歇歇。” 江昭良嘴唇抿笑,摇了摇头,给那孩子整理了下襁褓:“无妨,我这样抱着她安心。” 天葵也是好久都没看到她这么开心了,便悄然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又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怕吵醒孩子小声道:“娘娘,御侍大人来了。” 话音落了,殿门口便走进来一人来,正是江淮。 她也没有行礼,只是走过去坐在江昭良旁边,瞧着那孩子小脸嘟圆,忍不住伸手点了点。 江昭良微蹙眉,让了一下:“小心吵醒她。” 江淮挑了下眉毛,斜靠着软垫儿,把手拄在那个小案上,却不小心碰到了嘴角被宁容左咬出的伤口,微一轻嘶。 江昭良闻听斜眼,略微疑惑道:“你这” 江淮以为她要问嘴上的伤口,连‘吃饭时被勺子割到了’的蹩脚借口都想好了,却听她道:“你这下巴和脖子被谁掐的?” 江淮一下愣住了,她伸手捂了捂,下了软榻走到那玻璃花纹屏风前,往前凑了凑,才发现自己的下巴有两片青紫,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那只炸毛的狐狸给掐的。 往下拉了拉领口,瞧见那原本白皙娇嫩的脖颈被一道红印子环着,像极了拴狗的颈圈,江淮眼冷心更冷,暗道这宁容左可真够狠的,险些弄死她。 她直起身子,将领子往上拉了拉,言语清淡:“长姐别担心,不过是来的路上被一只疯狗咬了。” 江昭良打量着她,片刻已然猜出了些端倪,试探道:“我前两天听御前的小太监说,宫里现在到处都是你和明王的流言蜚语,有人看见你们两个在千秋阁大吵了一架,气的他都吐血了,是吗?” 江淮转过身,微抬眼:“何止。”说着,不甘的蹭了蹭唇角,语气骤降,“刚才还吵了一架呢。” 江昭良眉头皱起,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安置在一旁的小被子上,招手叫江淮过去,等到了近前一把按住她坐下,打量着那淤痕,心疼不已。 “便是你们两个现在分手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对你,瞧瞧,都淤血了。” 江淮轻轻的推开她的手,揉着伤口:“没事,全当是我欠他的。” “欠他的?”江昭良无奈道,“你欠他什么?你谁都不欠,就欠你自己的。” 江淮捉摸着她这句话,自嘲轻笑:“还是长姐心疼我。” 江昭良握着她的手,问道:“那以后你们两个要怎么办?” 江淮垂眸:“好聚好散,从前如何,现在就如何。” 江昭良眸光闪烁,怜惜道:“君幸,长姐知道你欢喜他,你们两个现在成了这般样子,我也觉得可惜。” 江淮转头看着殿中花桌上那瓶盛开的紫罗兰,目光深邃:“我欢喜得了一时,未必能欢喜一世,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是让人不踏实。” 江昭良略微敛眸:“那什么才能让你踏实?” 江淮回头看她,道:“王权。” 江昭良眸光微颤,被她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说的手指尖泛冷,她轻眨几下眼,笑了笑,叹道:“好,你觉得踏实就好。” 江淮也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便道:“长姐,我方才去了御景殿,听太后说,皇上近来十日有九日都宿在你这里,可有这事?” 江昭良的脸色一寸寸的冷了下来,她转头轻拂那孩子的白胖手臂,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 江淮微微斜身:“长姐,太后一向不喜后宫嫔妃” “我说我知道了。”江昭良打断她的话,语重心长的说道,“君幸,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 江淮见她如此,也只好住了口,毕竟江昭良肯将心思放在皇帝身上实在不易,虽然现在有些过分,但总体趋势还是好的,便再次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长姐,这小公主的封号定了吗?” 江昭良淡淡道:“还没,皇上说要我给取,可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个好的。”拽了拽她的手,“可巧你来,你说一个我听听。” 江淮闻言开始思忖,大汤现在有五位公主,除去这个,便是长欢,长春,长泽还有刚满两岁的长平,按照规矩,也得按照长字走。 几秒后,她道:“共知人事何常定,且喜年华去复来,字不同音同,叫她长华可好。” 江昭良清淡道:“为什么用这个?” 江淮轻笑一声,道:“新年伊始,就用这个吧。” 江昭良想了想,平淡道:“也好,就只当做长沐荣华,希望她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不用吃苦。” 江淮侧身看着她,道:“她是公主,不必夺嫡,本就不该吃苦。” 说着,她眼珠骨碌一转,声音颇浓:“梅似雪,雪如梅,想必南疆那边儿现在还是晚冬吧,可怜了司城哥哥,大哥都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说回去和他调换个班,叫他回来长安看看父母。” 说到司城,江昭良去端茶的手果然一抖,面色再怎么维持还是有些僵硬,而这些异常映入江淮视线,更加笃定了她内心的想法。 小产的那个孩子,怕真是司城的。 江淮揉了揉太阳穴,心如乱麻,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了,便说了两句家常,以天色将晚为由,先行离开了。 江昭良看着她的背影,心内惶惶难安,她瞥了一眼一直站在身边的天葵,不安道:“天葵,你听她今天话里这意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天葵忙过去宽慰道:“娘娘,您就别担心,御侍大人不可能知道的,再者说了反正那个孩子都没了,知不知道也都不重要了。” 江昭良闻言,良久,点了下头,可眸间担忧仍是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8章 丹青 出了灼华宫,江淮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脸上和脖颈上的淤青,打算直接备车离宫,可刚拐出院门,就见到一位青衣女子站在不远处。 她衣衫如绿林,气质清逸,面容端庄秀美,正是大理寺卿的三女,被誉为‘长安第一才女’的徐丹青。 江淮见她不像是散步到这里的,遂淡淡道:“徐御业?你怎么在这儿?” 徐丹青莞尔一笑:“丹青是来找御侍大人的,听说您在这儿,就寻来了。” 江淮走过去和她并肩,心道这个软刀子怎么无缘无故的找上自己,问道:“可是朝上的事?” 徐丹青摇了摇头:“从前这些五品以下的散折子总是大人在审批,现在都送到我的长青阁了,我才知道大人原来每日有这么多事情要忙,还真是辛苦了。” 江淮不紧不慢道:“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 徐丹青听她这话,眸光微微一闪:“丹青今日来找大人,是因为我长姐前些日子从扬州托人捎了卷画轴来,本该交给大人,可巧大人当时在洮州,刚好错开了,所以就先放我这里了,可我这一忙也就忘了,拖到现在才想起来。” 江淮点点头,恍然道:“说来,再过半个月就是令尊的寿辰了,丹鸿也快回来了吧。” 徐丹青苦笑道:“大人还不知道我长姐那个人吗?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外闲散惯了,去年也只回来了两次,今年看样子怕是不能回来了。” 江淮和徐丹鸿相识多年,深知其脾气秉性,现下倒觉得徐丹青嘴下留情了,不由得淡然一笑:“也是。” 两人闲聊着,不一会儿到了长青阁,那里与徐丹青本人一样恬静,屋内的种种陈设看上去完全是老学究的审美,一片深棕色海洋里,唯独茶案上花盆里有一点绿作为点缀。 徐丹青走到左边的那个大书架前,想去取最上一层的那个卷轴,怎奈个子不够高,白嫩的指尖只能搭到一个边儿,微一用力,竟把那个画轴推得更往里了些。 江淮一旁看的干着急,眼看着天就快落了,三两步走过去直接把住那个画轴,利落的往出一抽,她要比徐丹青高上半头,所以动作行云流水下来,毫不吃力。 徐丹青见势悄然一笑,拿出怀里的手帕擦了擦上面落得灰,在将其缓缓的摊开在那书案上,上面画的原是扬州美景——樵山一隅。 江淮微蹙的眉梢逐渐松开,她目光流返在那画卷之上,将那上面描绘的每一滴水,每一根草,每一粒砂石都悉数印刻在脑海里,如痴如醉间不由得发出赞叹:“你长姐的画工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 徐丹青欣赏着那与原景一丝不差的图画,出言附和:“长姐自小就爱画山画水的,齐大家也是看了她十二岁那年临摹的景江图才决定收她为弟子的,现在看来,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江淮转头问道:“这幅画是徐丹鸿送我的?” 徐丹青轻点头,捂嘴笑道:“长姐许是故意来气你的吧,气你不能出这密不透风的长安,而她却能游山玩水,早晚快活。” 江淮笑着挑眉,将那画轴一点点的卷好,徐丹青见势,道:“我去取一个尺寸差不多的锦盒来,大人拿着也方便。” 江淮道:“有劳。” 说完,随意的在书案前坐了下来,举目环视,深吸了一口气,颠簸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是静逸片刻。 她翻了翻书案左侧一摞的折子,上面批注的字迹十分清秀,也是徐家独创的凌鹤体。 合了折子,瞧见徐丹青从里间脚步轻俏的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卷轴放进锦盒里,上好锁扣,她道:“这里面装了软绵,不会坏掉的。” 江淮起身去接,淡笑道:“麻烦你了。” “大人客气。”徐丹青说着,把那个锦盒往前递,可一个不小心却碰倒了那摞折子,只听噼里啪啦几声,那十数本质量各异的折子尽数掉落在了地上。 江淮往后一让,淡淡道:“我来捡。” 徐丹青拿着锦盒本不方便,可瞧见江淮蹲下身去恍然想起来什么,忙将锦盒粗鲁的搁置在一边,声音微提:“不劳烦大人,丹青来” 话说到这儿,已经晚了,江淮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看着那摞折子里的一个黄色奏折,那上面清晰的写着:端和十八年七月三,上御司正三品御典江淮呈上。 是自己前年的折子,她狐疑的打开来一看,上面正是自己当时向皇帝上疏,要求重新修订城外散户的纳粮税率时的谏言,思路清晰,条条有据,甚至连新的征税条款都列举好了,当然皇帝也是审批了,还有朱砂划的勾在上面。 江淮缓缓站起身,手里拿着那本奏折前后翻着,这是自己写的没错,但已经是前年的旧折子了,虽然长青阁是保管素往奏折的机关没错,但按规矩是一年一收封,旧折子没皇令是不许外露的,怎么这本无缘无故的被拿出来了? 徐丹青的面色有些怪异,她见事态不妙,便搪塞笑道:“大人别误会,这是明王殿下方才过来要我取出来的,他说上次送平梁的送亲使臣出长安的时候,发现城外的散户仍是食不果腹,成日饥肠辘辘的,这税率应该再往下调一调,所以就” 江淮打断她的话:“方才?” 徐丹青尽力掩饰:“是,大抵是半个时辰之前。” 江淮的面容一下子变得阴沉,半个时辰之前,宁容左明明在赏花苑的假山群后面咬自己的唇角,又何时化身慈心菩萨来这里考虑城外散户的死活了,可见这徐丹青是在说谎。 江淮暂没发作,而是又往后翻了翻,发现那奏折上面有两个字的旁边,另有人用红色笔迹仿写了一个,分别是落款的‘江’和‘淮’。 当初跟着徐丹鸿学习凌鹤体的时候,江淮便推陈出新,想要写出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所以在某些部首上另加了些力道,尤其是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 凌鹤体在书写三点水的时候,是不连笔的,而江淮自己平日写的时候,则会将它们连在一起,看起来要比原来的更加潇洒旷然一些。 “这是什么?”她冷眼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9章 追究 长青阁里,气氛逐渐变得凝重,江淮眼底渗出来的寒意攀附在对面人的肌肤上,让她觉得不适。 终于,徐丹青化开一抹微笑:“知道大人写的是我们徐家独创的凌鹤体,所以当时便打开细瞧了瞧,发现大人在书写三点水的时候改了笔法,出于好奇,就临摹了几笔。” “何必一直去找我的名字,这不是有霈泽两字吗?”江淮眉梢飞扬,联系到去年的一桩事情,大抵知道了这奏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江淮’二字的旁边又会出现临摹了。 徐丹青事到如今,竟换了另一幅面容,比起方才的温和莞尔,现在她面容上挂的则是一副大权在握的从容不迫,镇定亦如往常。 她笑着收回江淮手里的奏折,波澜不惊的说道:“大人说笑了,只是为了临摹一个连笔的三点水,丹青没顾那么多,只是看到了便临摹了。”说着,她捧好那一摞奏折,转身向内间走去,“丹青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亲送了,大人慢” “去年四月,旭王上疏揭举通州刺史苟良,称其卖官鬻爵,谋获私利。”江淮的话音蓦地有些怪异,出了口便化为无形的铁链,将徐丹青迈向内间的双脚霎时间拴住,动弹不得。 她往前走了走,转身面对着徐丹青,伸出手指轻轻的在她手捧的一摞奏折上敲了敲,淡然道:“当时旭王拿出了一封所谓的讨贼檄文来,称这封檄文是苟良所写,为的是要集齐旧臣的签名以示对旧主的忠心不二。” 徐丹青睫毛轻掀,那对眸子逐渐复为深邃,便是对着江淮刀子般的审判视线,也丝毫没有动摇,道:“讨贼檄文?丹青可从未听说过。” 江淮冷言道:“你没听说过?” 徐丹青笑容温软:“从未听说过。” 江淮微微侧身,绕着她走了一圈,气势集中倾轧,可徐丹青却视作无物,她一向被花君长欢等人誉为徐棉花,人如其名,外面柔软,里面藏着刀子,相同的是,你从外面扎她,她也能尽数侵吞,等你防备松懈,再从背后下手。 “既然徐御业没听说过,那我就给你好好讲讲当时的情形。” 江淮不打算放过她,亦或是借此机会好好警告警告她,遂道:“那封檄文后来被我查了出来,是旭王为了污蔑我和旧臣故意伪造的,上面十九位旧臣的联合签名也都是假的,其中就包括我的签名。” 她冷嘲一笑:“我看了那封檄文,旁的十八个签名模仿的真假程度我不知道,可我的那个签名,不知道是谁写的,竟真的和我自己写的一模一样。”说着,鼓了鼓掌,“尤其是连起来的三点水,特别的像。” 徐丹青淡淡垂眸:“是吗?” 江淮微微侧眼,精光乍现:“朝中众人素知我和你长姐交情颇深,善用的字迹也是你们徐家的凌鹤体,这独创的字迹看似简单,实则极为难学,我若是没有这几年的草书底子,怕也是难领其要点。” 徐丹青对答如流:“大人谦虚,大人冰雪聪明,自然是学什么都一点即通了。” 江淮暗暗冷笑,不止道:“徐御业过誉了,可话又说回来,擅长书写凌鹤体的人本就不多,知道我在三点水上重新做文章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除了徐丹鸿和我自己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说着,言语缓缓威逼:“便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模仿我的笔迹签名,她只用凌鹤体写了就好,怎还会将那三点水连起来,叫皇上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徐丹青的十指指尖逐渐渗凉,她压抑住心头的乱麻,依言答道:“想必那人也是个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连大人的书写习惯都摸的一清二楚。” 江淮假笑一番,声音冰冷刺耳:“是啊,我不像你们姐妹,画作诗集名满天下,世人随处得见,就算平日里写些书法字样的,也全都装起来不对外显,唯一就是这上疏的奏折,所以你说,那人到底是如何得知我的书写习惯的呢?” 徐丹青见势,索性把话挑明了:“大人此话何意?是说与旭王狼狈为奸,模仿大人字迹诬陷大人和旧臣的,是丹青吗?” 江淮眼珠结冰,笑而不暖:“哪里,徐御业误会我的意思了,常闻徐御业是这长安第一才女,想必推理能力也是一流,再加上这凌鹤体是你们徐家独创的,说不定,你能帮我揪出这个陷害我的真凶呢。” 徐丹青转身,将那摞奏折放回书案之上,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却还是不紧不慢的顺着江淮的话走,便道:“大人抬举丹青了,若是放在前几年,这调查的范围还小些,毕竟这凌鹤体如大人所说,观简实难,可近几年,凌鹤体盛行于长安,甚有学堂规定书写必须用凌鹤体,所以丹青实在是爱莫能助,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江淮见她如此,心底泛冷,本就是想要警告警告她,现下看来目的也达到了,不必全全挑明闹得各不愉快,毕竟徐家还未择主,而她长姐徐丹鸿又是自己的知己。 只是有一点,她还不清楚。 江淮淡淡道:“罢了,皇上不想此事宣扬出去坏了多年费心修复的名声,我也不想张扬,这个亏吃就吃了,左右现在清白已证,我旧臣在朝侍上,忠心耿耿,绝无他想,所以今日也只当是个闲话说给御业听,可记得千万别传出去。” 徐丹青见她放过了自己,略微敛眸,轻笑一声:“这是自然。” 江淮笑了笑,又道:“只是徐御业,我近来有事烦心,正好在你这儿,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徐丹青道:“大人只说无妨。” 江淮想了想,意有所指道:“想必御业也听说了,近来关于我和明王的流言传得厉害,说我在为他夺嫡,我不回应,只是因为我没做那事,所以问心无愧,但眼下储位之争进行的如火如荼,御业聪慧,不知御业觉得哪位皇子更有希望啊?” 徐丹青眼珠微动,知道江淮这是在怀疑她是否站在旭王那边,遂道:“谁坐储位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海内生平,天下安宁。” 江淮见她答得如此巧妙,又更加显露目的问了一遍:“既如此,御业觉得,旭王如何?他能否坐得帝位?” 徐丹青终于冷了脸,笑意全无:“旭王聪慧不足,愚莽有余,若是坐得帝位,有贤臣在旁相辅,倒也未尝不可,可若是受了小人挑唆,天下必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比起旭王,诸位皇子之中倒是只有明王和成王两位殿下,更合适号令江山。” “怎么说?”江淮的面容逐渐严肃起来。 “明王聪明,但太过心狠手辣,成王心慈,又不免优柔寡断。”徐丹青认真道,“若是盛世,成王当仁不让,可若是乱世,则明王更为合适。” 江淮轻轻一笑:“天下时局在御业看来,是当盛还是当乱?” 徐丹青斜睨着她:“那就要看咱们这些为臣者,是真的忠心不二,还是各都暗怀鬼胎了。”说着,她在江淮诡异的笑容中转过身去,道,“当时丹青授人以柄,所做之事皆是被人所胁迫,不得已而为之,但请大人见谅。” 江淮闻言,眼中一闪精光,没想到她最后会将这件事解释开,更没想到她就这样认下了,遂道:“无妨,这次全看在你长姐的份上,若有下次,一并发作。” 徐丹青笑的平静:“大人慢走。” 江淮的笑的精诡:“御业留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0章 山匪 和徐丹青推了一通太极之后,江淮已然是身心俱疲,她上了久候在佛门之下的马车,缓缓驶回侯府。 路上,那马夫转头问道:“大人,您可听说了那双凤岭的事?” 他的声音从车帘子外面传进来,江淮听进耳朵里有些不清楚,轻合双眼,她漫不经心的问道:“双凤岭?怎么了?” 马夫扬着小鞭子,稀奇道:“大人不知道?这两天长安可传得邪乎着呢?” 江淮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淡淡道:“在长安城住了八年,我就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双凤岭,是在哪儿?” 马夫笑道:“就是从前洞庭峰往左一百里外,半年前朝廷在那里设了个利阳关,检查过往商运马队的那个段彩山。” 江淮闻言抬眼,挑眉道:“原来是那里,怎么突然改叫双凤岭了?” 马夫解释道:“还不是咱们长安这些商户老爷觉得‘段彩’通‘断财’,挡了财路,就合伙给改了,大家也就都这么叫了,讨个吉利。” 江淮哦了一声,又问道:“那里怎么了?” 马夫叹了口气,皱眉道:“小的听说那里最近在闹山匪,可厉害了。” 江淮终于是来了兴趣,往外挪了挪,轻撩开车帘子:“山匪?那里不是有一个重兵把手的利阳关吗?怎么会闹山匪?” 马夫依言答道:“大人有所不知,那群山匪机灵着呢,那双凤岭又叫夹领子,说是山,其实是道不高不低的天险,两边高中间低,就一条算是宽敞的小道,过往的运货马队都从那里走,没别的路,非要绕的话,就只能从两仪峰绕,还得横过扶摇江的主流,如此一来就得耽误半个多月。” 顿了顿,他继续道:“半年前,朝廷设了利阳关在那里来往检查,但不过是在双凤岭的入口,检查完了,就撒手清净去了,马队进了双凤岭是死是活根本没人管。” “怎么从前没听说过这帮山匪?”江淮微微蹙眉。 马夫微微侧头,说道:“小的听说,这帮山匪也是半个月前才聚过来的,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还是玉河街的长溪缎庄被劫了,才知道。” 江淮眯眼道:“长溪缎庄被劫了?” “可不是,就昨天的事,今天上午才传出来。”马夫语气有些可惜,“刚过了利阳关,还没等走出两里呢,就被劫了,三十匹的云锦,三十匹潞绸,还有五十多个用瓯绣做的圆扇面,一个不剩,全都被劫走了,听说走马队的伙计还伤了好几个呢,差点没被打死。” 江淮听着,舔了舔嘴角:“这些东西加起来得有个几百两。”说着,才恍然道,“对了,我说晌午入宫的时候,瞧见那马队停在缎庄前还没走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马夫一扬鞭子,稍微加快了些速度:“可不是嘛,不过那长溪缎庄的乔老板说了,这些死物劫就劫了,还是人命重要,得亏没让自己的小儿子跟着走这趟,否则人质在手,不知道还要搭进去多少钱两呢。” 江淮放下轿帘子,靠回去,又听那马夫道:“大人您说,这么一来,还谁敢往出走货啊。” 她深吸了口气,松泛了些精神,将手臂垫在脑后:“无妨,那双凤岭既是长安所有商户运货的必经路之一,多了这么一个蛀虫从中阻拦,京兆府必然重视,估计很快就能解决了。” 那马夫听了,摇摇头:“大人别小瞧这帮山匪,咱们长安十几个货商联手雇佣的护卫队都被打了回来,看样子,是块难啃的骨头。” 江淮不太放在心上:“那又如何,这种散兵怎么能和正规军比。” 马夫点了点头:“大人说的也有理。”停了停,他又道,“只是听说过两天顾家戏班从西昌那边来大汤走场子,按照这个方向,得经过那双凤岭呢。” 听到这里,江淮一下子清醒,又掀开车帘问道:“顾家戏班?是那个顾家戏班吗?” 马夫回头笑了笑,道:“瞧大人这话问的,咱们整个中原不就那一个顾家戏班吗,就是有顾无瑕的那个戏班。”说着,可惜的摇了摇头,“那群山匪一个个都跟野狼似的,可别出什么事啊。” 江淮闻言,没再说话,只是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那顾无瑕气质卓然,犹如沙中珍珠,耀眼的很,正如马夫所说,羊入狼口,又岂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她微呼了口气,晃了晃脑袋,这群马匪是必须治理的,但谁去治理是个要紧的问题,毕竟这块立功的大肥肉谁都想要,既能在皇帝面前得脸,又能趁机笼络长安人心,一举两得。 江淮蓦地轻笑,唇角的弧度有些怪异,她正愁着没有提前所有人下手,先一步抢功的理由,现下看来,这个顾无瑕说不准能再帮她一个忙。 不过也得等此事发酵的再厉害一些,光让商户人心惶惶可不够,非得惊动了上面那位才行,届时,再寻思如何行动也不迟。 大抵又行驶了一刻钟,眼瞧着火红的夕阳布满了半边长空,马车才停了下来,她以为到侯府了,掀开轿帘一看,却还有一小段距离,步行一两分钟就到了。 “怎么停在这儿了?”她疑惑道。 马夫拿着鞭子指了一下侯府门口的位置,气呼呼道:“大人你看,那个万仙楼的宋二公子又来胡闹了!” 江淮先是一愣,然后微微反应过来,利落的下了马车向侯府的方向看去,那里的情形要比当日还要激烈一些,而那个宋二公子有了第一次被拒绝的经验,架势也更足了,带着几马车的彩礼和十数位家丁,浩浩荡荡的堵在侯府门前,就等着她回去呢。 马夫不快道:“癞蛤蟆竟想吃天鹅肉,真是天大的笑话。” 江淮见他这样护主,刚想发笑,肩膀却被一人把住,同时,一道熟悉却不得不选择陌生的声音悄然的从身后袭来,犹如地表浮动的寒潮,附在每一条脊骨上。 “天鹅肉?”那人戏谑道。 江淮面色僵硬,转过身,瞧着他,压抑下心中的不快,揖礼道:“见过明王殿下。” 说着,瞧着远处又走来一人,她又道:“给恒王殿下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1章 又来 恒王随在宁容左身后,瞧着那被乌泱泱的人群包围住的侯府门口,挑眉笑道:“这位宋二公子还真是执着?一次不行,就死皮赖脸的来第二次。” 宁容左闻言,淡淡道:“大人既有上官婉儿之才,也不乏其如花美眷之貌,自然是让人过目不忘,求不得而非求之了。” 江淮见他这阴阳怪气儿,和午后那个暴戾勃发又是完全的两个状态,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也不假笑,只冷淡道:“殿下过誉了,二位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恒王接过话茬:“恒王府竣工了,就带老四过来看看。”说着,笑指侯府,“只是没想到,这侯府门前,另有一场好戏上演。” 江淮眼睛横瞟,在这对虎狼兄弟面前,还是不要过多言语为好,更何况,现下联盟已破,自己和他们已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气氛终究是不自在,遂道:“不过是场闹剧,扰了二位殿下的眼耳,下官即刻去处理。” 她说完,刚要快步离开,却听侯府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厉喝。 “你放屁!” 江歇正和江檀对峙着宋二公子,刚巧他近来读书用功,用词水准直线飙升,说出来的话也凿凿有据,道:“你去墙根撒泡尿。” 宋二公子不解,还配合着看了一眼对面的墙角。 江歇冷哼一声:“你还不快照照你自己!想娶我二姐?你配吗!休说是你今日候了一整天,你便是今年候了一整年,我二姐也不会嫁给你这么个膏粱之徒,还快回去万仙楼吧,别给你们宋家丢脸了!” 宋二公子上次吃了个哑巴亏,这次更不肯轻易打退堂鼓了,遂趾高气昂道:“凡事都讲究一个心诚,我愿意等。” 江歇不屑道:“要等回去等,别在我们侯府门前干耗着碍眼!” 宋二公子倒是甚有歪理的说道:“哎!三公子,你这就错了,我一没进你们侯府的门,二没对着你们侯府的正门,你管不着!” 江歇气冲胸膛,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却还是在众多百姓面前保持良好的教养,一字一顿道:“你要等就等吧,看我二姐回来怎么收拾你。” 宋二公子算是把厚脸皮的特质发挥的淋漓尽致,正了正衣领,神气道:“我正是要等她回来,说不准她一回来见我英姿飒爽,气度不凡,就上赶着要嫁给我呢!” “” “” 老远的三人听到这话,各个满脸黑线。 江淮咬了咬后槽牙,觉得不能让这件事继续发酵了,遂要走。 恒王笑着拦住她,问道:“大人想怎么处理?你现在这样过去,不是更叫这场闹剧没个完了吗?不如听我的,从后门走,等那个宋二公子自己觉得没趣儿,也就回去了。” 宁容左微侧身,轻笑道:“二哥这话就错了,今天御侍大人若是不表明个态度,怎能叫人知道,这侯府的门槛没那么容易迈过去,这侯府里的人没那么容易娶回家啊。”说着,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淮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在自己面前唱大戏,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还是明王殿下言之有理,我今天若是不说清楚了,还真是什么猫三狗四的东西,都想登门娶我。”说着,得意的又行了一礼,转身拂袖离开。 宁容左听她这话,是把想娶她的人都给骂进去了,连带着自己也没逃出去。 恒王则是又皱了皱眉,十分不满道:“老四,你瞧瞧她,这嘴巴厉害的跟刀子似的,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正说着,江歇见江淮终于是从宫里赶回来了,忙松了口气,喊道:“二姐!” 他这一声下去,所有人的视线一瞬甩了过去,都聚集在那个面色冷凝,浑身薄怒渗透的女子上,本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见她如此不快,也都住了口,气氛从看热闹时的欢快,变成了后怕带来的死寂沉沉。 江淮信步走来,那宋二公子咳了几声,转过身去对着她,上次被她看的软了腿脚,这次倒是挺有种的。 远处的恒王看着,不由得赞叹道:“看没看着,不想被江淮的气势压下去,就一个办法。” 宁容左盯着那处,淡淡问道:“什么办法?” 恒王一拍巴掌:“不看她的眼睛。” 宁容左闻言,似笑非笑。 这边,江淮一步步的往上踏着侯府门前的石阶,马上就要路过宋二公子身边,他见势,兴奋道:“御侍大” 话音未落,就见江淮右臂微动,洁净的袖口‘嗖’的掉出那柄两仪扇来,她稳稳接住攥在手里,目不斜视,猛地向右横劈,一下子击在那宋二公子凑过来的嬉皮笑脸上! 电光火石间,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宋二公子便倒在了地上,那不过是柄扇子,但却打得他头脑发昏,颤抖着手一捂,满掌心竟全是鲜血,有凉风从脸上吹过去,激的骨头都疼。 两秒后,他惊声惨叫起来! 旁边的百姓见宋二公子的脸皮被整个横着豁开,都吓得纷纷后退,有怕血的跑的老远,大人捂着孩子的眼睛,不叫他们看。 江歇也连忙捂住江檀的眼睛,把她抱在怀里,瞧着神情阴郁至极的江淮,恐慌道:“二二姐?” 江淮的眼底冰封千里,瞟了一眼远处震惊的恒王和笑容狡猾的宁容左,她缓步走到宋二公子扭曲挣扎的身前,掏出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两仪扇的血迹,淡漠道:“还想娶我吗?” 宋二公子已经被疼痛淹没,连尖叫都快没了力气,旁边的十几位家丁也被江淮这架势给唬住了,没一个敢上前救主的。 江淮不屑抬眼,扔掉染血的手帕,利落道:“现在不带他回去,那就明天来给他收尸吧。” 那些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胆子上前,到底是旁边一个年迈的老妪提醒了两句,才一起涌上来把半死不活的宋二公子给带了回去。 江淮目光凝冷,对着那些看热闹的人扬声道:“若以后谁再敢到侯府门前撒野,这就是例子。”顿了顿,道,“都散了吧。” 话音一落,原本还兴致勃勃看热闹的百姓登时作鸟兽散,吓得他们有的人连鞋都落在原地一只,却不敢拣。 江淮故意忽视远处那两道目光,先叫江歇等人进去,随即紧跟着进了府门,命令道:“关门!” “是!” 远处,恒王呲牙道:“真是太恶毒了,好歹那个什么狗屁的宋二公子也是个小白脸,这不是毁了人家吗。” 宁容左盯着那紧闭的府门,淡淡道:“自讨苦吃。”说着,道出心中疑惑,“二哥,你拉我到这来,美名其曰看热闹,不会又在试我吧。” 恒王话一噎,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而局促起来。 又猜中了,宁容左的面色十分复杂,他动了动嘴巴,到底还是将心里的气话给咽了下去,转身,向玉林街新修缮好的恒王府走去了。 恒王暗道不好,三两步跟上他,赔笑道:“老四,老四,二哥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二哥再也不试你了,你这心思明显是日月可鉴其真,天地可证其诚,二哥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2章 筹划 戌时一刻,留心居。 用过晚膳,江璟让江歇带江檀出去玩儿,挥手叫绿真等人撤饭,慕容葏呷了口茶,问道:“既然绾儿身子不舒服,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她吧。” 江璟冷漠点头,刚起身要走,却被江淮拽住。 “怎么了?”他说着,眼睛一亮,“可是南疆那边有信儿了?” 江淮也没回答,只叫他坐下,等一行丫头婆子都出去了,才摇了摇头:“没呢,我问你,你可听说了双凤岭那群山匪的事?” 江璟眼中的光亮刹那间黯淡下去,他接过慕容葏递来的茶,淡淡的应了一声。 江淮见他这样漫不经心的,劈手夺下他的茶,用力的放在一旁:“别喝了。” 江璟斜睨着他:“不过是群山匪,派官兵剿了就好了。” 江淮咬牙,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真是个呆木头。” 江璟被她说的莫名其妙的,在他看来,疆外的敌人才是正经,像这种不入流的土匪窝子,根本不必放在眼里。 慕容葏素知自己这个大儿子除了打仗外,脑筋根本转不过来,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问道:“君幸,可是那群山匪出了什么事吗?” 江淮转过头来,道:“听说他们劫了玉河街那长溪缎庄乔老板的马队,货没了不说,伙计还伤了好几个呢。” 慕容葏微微瞪眼,略有惊愕道:“是吗?居然这么猖狂?光天化日之下敢劫商户的货。”说着,放下茶盖子,“还以为他们只劫一些过往的行人呢。” 江淮点点头,却听一旁的江璟问道:“双凤岭的入口不是设了一个利阳关吗?怎的那些官兵也不管管,就叫人平白把货給劫了?”说着,他用力的敲了敲桌子,“真是一群白吃朝廷俸禄的废物!” 江淮斜眼瞧他,往前稍微凑了凑:“大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如此忠心耿耿吗?若是这群山匪给剿干净了,他们还哪有用武之地,还哪有理由混吃皇粮呢。” 江璟闻言,十分不屑道:“为臣者,理应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一个个的鬼胎都这么活络,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江淮听了他话,似笑非笑,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大哥,你别忘了,咱们这些旧臣现在只是委身事贼,真正的旧主还含冤九泉,尸骨未寒呢,你要效力,也是为长信王效力,要分忧,也是为旧臣分忧。” 江璟眼中一动,唇瓣微张却又很快紧抿,他掰开江淮的五指,甩了甩发麻的手腕,一声不吭。 慕容葏看着这对儿女,眸光怅然,这两人根本不往同一处使劲,江璟为人讲究的是一个光明磊落,但江淮处事却总爱行狠毒歪道,眼下只是有东西压着,迟早有一日他们得生出矛盾来。 现下就如此针尖麦芒的,怕是离爆发的日子也不远了。 江淮微呼了口气,淡淡道:“大哥,我知道你看不上小妹的宫府心计,可我告诉你,若是以你这种性子,在朝之上怕不知要吃多少亏,我不求你能理解我的辛劳,只求你事事能多听我的两句话。” 说着,她转过头不忿道:“寿水之战后,我叫你带兵返回南疆,只上疏称鬼伐余孽未清,南疆危机即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皇上够不到你自然也没办法,你倒好,非要领皇命回京,这下好了,都快一年了,还没回返的信儿呢。” 慕容葏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连忙问道:“老大,可有这事?” 江璟不自然的应了一声,道:“可我身为汤臣,自然要听” “你是大汤的臣!”江淮恨恨道,伸手一指,“可你不是他宁历的臣!长信王死了,旧臣现在要效忠的是世子江彦!” 江璟一愣,神情有些复杂。 慕容葏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别吵了。”说着,伸手轻抚江淮的肩头道,“君幸,你大哥这人你也不是不了解,脑子不如你活络。” 江璟冷眼:“是,还不如她诡计多端呢。” 江淮气的攥拳,却还是压下怒火,道:“罢了,宁可跟文人打一年的架,也不和无知莽夫多说一句话,我不与你争执,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剿匪的事情。” 江璟也意识到方才的话有些重了,硬要面子的咳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商量的。” 江淮道:“这件事情现在上面还不知道,光劫一个长溪缎庄怕是不够。” 江璟想了想,又道:“那你是想让事情闹大?” 江淮点了下头:“一窝小土匪皇上肯定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商户,损失了也就损失了,我想着,得等那些山匪干一票大的,才能叫皇上重视。” 慕容葏在一旁琢磨道:“可是长溪缎庄出了事情,还有商户敢往外走货吗?” 江璟也附和道:“况且,只是小商小户而已,想要掀风浪怕也是不够啊。” 江淮摸着下巴,目光灼然:“所以,非得是国库走货才行。”说着,她提起一人来,道,“通州盐运使,苍岚。” 江璟恍然点头,道:“对,把他给忘了。” 江淮思忖道:“他每半年都会给国库采充些通州特有的金银贵物,还有专供皇室的精细白盐,看样子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我到时候送去书信一封,叫苍岚带人走双凤岭,那帮山匪穷凶极恶的,必定会劫,到时候朝上再扇几把火,肯定能闹到皇上眼前去。” 江璟皱眉道:“苍岚运货,不是一直是从童子峰和扶摇江那边绕吗?无缘无故走双凤岭难免惹疑。” 慕容葏连忙接茬道:“无妨,我听说近来开春,扶摇江的主流发水发的厉害,走不了船,到时候就说是为了保险起见才走的双凤岭就行了。” 江淮眸中精光闪烁,慢悠悠的点头:“这下就没问题了,就等着事情发酵起来,咱们好先一步立个头功。” 江璟在一旁不解道:“如何立这头功?皇上若是没下令,谁也不能擅自行动啊。” 江淮惦记着顾家戏班,淡淡道:“无妨,到时候我来安排。”说着,拍了他一下,“到时候,叫你人在长安,也能把名声扬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3章 安排 出了慈心居,江淮想赶快回去留心居给苍岚写信,可巧拐过后花园的时候,碰见了被江檀骑在脖颈上的江歇,他一见到江淮,忙道:“二姐二姐。” 江淮应了一声,步履匆匆,这信必须尽早送出去,晚了一步苍岚动身,可就来不及了。 江歇见她三两步就要窜出后园子,赶紧把江檀放下来,紧赶慢赶的追上江淮,道:“二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去?” 江淮转过头,淡淡道:“没什么,你怎么有事?” 江歇闻言,讪笑两声,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二姐,我没记错的话,月末就是女官殿选的日子了,你” 江淮目光狐疑,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要竞选女官?” 江歇一脸黑线,把话全都噎在了嗓子眼儿,两秒后摆了摆手,道:“不是,我是想说”说到一半,他咽了咽口水,在自家二姐面前,到底还是有些怕。 “女官殿选过后”他道,“不就是今年的科举了吗,黄山学府正在招人报名呢。” 如今大汤,世家独大,黄山学府是皇帝被迫无奈之下,特地为了世家子女设立的科举直通车。 比起寒门出身的学子,这里的学生有权直接越过初试,参加次试,而且最后殿试的十个名额,有七个都是为他们准备的。 但前提是,若你不是在黄山学府念书的学生,类似江歇这样的,想要参加科举,必须要有世家的介绍信才能报名。 江淮横眼,道:“你是想让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 江歇却意料之外的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到时候叫大哥写一封就好了,你在朝上如此气盛,怕是那些主考官看了你的名字,不用我考,直接就颁状元了。” 江淮似笑非笑:“不管是我写还是大哥写,这个‘江’字就代表了一切,你想在考试的时候不受照顾,怕都不行。” 江歇摇头,略有不安的问道:“不管那些,我就是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去报名。”说着,又眨眼眨眼,补了一句,“还有三天报名就截止了。” 江淮淡淡一笑,意味深长道:“你还真要入仕?” 江歇眸光锃亮,修长的身型已有真男人的架势,郑重的点了点头:“恩。” 江淮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这小子的个子真快赶上大哥了,思忖片刻,她道:“好,你想入仕那就去报名吧,介绍信我叫邓尚书写给你,成了吧。” 江歇一愣,他本以为江淮会不答应,毕竟旧臣的一切都是她在决策,上到官场行事,下到婚姻嫁娶,无一不得听她的,怎的这么大的事说答应就答应了? 江淮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笑道:“怎么了?开心过了头了?” 江歇这才喜不自胜的笑了笑,十七岁长开了的面容俊的不像话,他抿嘴点头,甚有信心的说道:“放心吧二姐,我一定会金蟾折桂,给你拿一个三甲回来的。” 江淮看着他,欣慰一笑:“行了,别在这儿吹牛了,黄山学府那边我明天就帮你报名,你现在就抓紧回去温习功课吧,别到时候一紧张什么都忘了。” 江歇兴奋的点点头,抱着檀儿步履轻快的回去了。 江淮望着他的背影,蓦地叹了口气,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的江璟走了过来,轻声问道:“你真打算让他入仕?” 江淮和他一起往北边走,忽的开口:“他若是考的不行,也就罢了,若是考得不错,我会交代骆礼维,叫他在次试第三轮的时候,把老三刷下来。” 江璟闻言蹙眉,不解道:“那你还让他去报名?” 江淮打量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语气沉重:“这就叫未曾清贫难做人,不经打击总天真,我对他另有打算,入仕不行。” 江璟动了动嘴巴,语气颇为怪异:“打算来打算去的,你到底想让他做什么?” 江淮听出自家大哥的话中深意,无非是说她这些年在旧臣中专权独断罢了,可话说回来,若没有她打算,怕是旧臣一行早就沦为案上鱼肉,任人刀俎了,更别提能升到现在的地位,于惊涛骇浪中重新翻身了。 “他和你不一样。”江淮淡淡道,“你是明知官场世故,不屑之而远离之,老三不行,他这些年活在你我的羽翼之下,根本不知道官场险恶,一猛子扎进去必定吃亏。” 江璟听这话深觉有理,点了点头,说出了另一个原因:“再者说了,江家现在太过高悬,我心里一直不安,好歹老三还没有陷入泥潭,为时不晚。” 江淮应了一声,略微垂眸:“谁说不是呢,咱们江家这五算是四个孩子,总得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 江璟皱眉道:“可他也都十七了,不能一直这样待下去啊。” 江淮想了想,停了脚步:“我打算让他先从武,后经商。”说着,叹了一叹,“反正官场的这摊浑水,是绝对不能让他掺上一脚的。” 江璟点了点头,却见江淮一指北院的大门,道:“进去吧,嫂嫂病了,想必这个时候等着你呢。” 江璟脸色一绷,语气忽远忽近:“无妨,不过是小染风寒而已。” 江淮眼露鄙夷之色,仍是拿出拿句话来说他:“真没出息。”说着,阔步迈出去,转向了留心居的方向。 江璟眉间一皱,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转身想走,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脚步,一步都走不动。 随着时日的加长,停留在驸马府每一秒,就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虽然那里有苏绾这般妙人在等待着自己,但于他来说,却像是引诱着他突破自我底线,完成背叛锦瑟的结点。 正犹豫着,齐嬷嬷从北院走了出来,瞧见他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一拍大腿,三两步走过去拽他:“将军怎么还在这里啊,公主正在房里等着您啊。” 江璟目光冷淡的投过去:“等我做什么?” 齐嬷嬷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好歹是活久了情绪的控制力也强,压了压火,道:“便是不等您,这天擦黑了,您也该回房了吧。” 江璟总不知道拿什么态度去面对苏绾,犹豫来犹豫去索性转身,道:“我去看看老三的功课温习的怎么样了。” 齐嬷嬷哎呦两声,把他连拉带打的往回拽:“你给老婆子我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4章 温冷 驸马府,卧房。 天幕落下,繁星闪烁,月光打在白净的窗纸上,映着院内之景犹如墨画一样精美自然,落在桌上,更如烙印般。 苏绾正坐在窗子边的花桌前,她干净的掌心静静的躺着那个百玉钏,上次两人因误会而争吵时,她一生气给掷的摔坏了,好歹现在是重新修好了。 “我我回厢房睡。” “去什么厢房睡啊,吃饱喝足后,美娇娘静等在床榻之上,将军你怎么一点福都不会享啊,还不快进去!” 院内,江璟被齐嬷嬷连推带搡的堵到屋门前,许是对面人太过年迈动不得,他也只好松口道:“好好好,我进去,您也快回去歇着吧。” 齐嬷嬷眼睛锃亮,丝毫不浑噩:“我人老了觉少,等你进去我再回去睡。” 江璟本想等着齐嬷嬷回去睡了再偷摸离开,可瞧着她这架势恨不得直接趴墙根听动静,没办法,只得搪塞着点了点头,回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齐嬷嬷叹了口气,又站了一会儿,才回了耳房,一边走一边叹气道:“我的公主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呆木头。” 屋内,苏绾听到小厅内有脚步声,以为江璟马上就要进来了,可整理好衣衫坐等了许久,也不见房门处有动静。 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拽了下身上披的衣服,起身出了卧房,小厅内漆黑一片,她小心的摸索着,仍是不小心在花桌那里磕了脚趾,转头轻嘶,她瞧见软榻上那个人——正披着自己的外套睡得香甜。 苏绾心里登时涌出一股火来,自己在卧房内等的浑身透冷,他倒好,自顾自的睡得逍遥。 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她借着窗外倾洒的月光端详着江璟的侧颜,那每一条棱角都犹如刀削般修长平整,实是俊挺的让人不忍移目。 听着他沉重且有规律的呼吸声,苏绾脸色微微一红,蓦地想起洞房那夜他的种种举动来,虽然最后没成,但回忆浸透了时日,美好便开始疯狂的加倍。 苏绾不安的搅着手指,想叫他起来回房里睡,这软榻平日是用来坐的,又不是用来睡觉的,江璟这么高的个子缩在这里,难免有些寒酸,况且这样睡下去,明早起来肯定筋骨发痛不舒服。 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推了下江璟的肩膀,那人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沉沉的睡着。 “江璟?”苏绾唤了一声,将他没反应,又凑得近了些,“江璟?” 她趴在他的耳边,说出话来带的热气直往耳蜗里面灌,江璟像是被什么东西搔到了,连着肩膀打了一个激灵。 苏绾吓了一跳,以为他要醒了,却见他翻了个身又去睡了。 “你是猪吗?”她生气的掐着腰,去点江璟肩膀的手也逐渐加大了力道。 话说江璟梦游周公,梦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却总觉得肩膀好像落了只家雀,在他肩头处来回蹦跶,用爪子抓个没玩,不快的啧了一声,一下子捏住了那只看不见的家雀。 而现实里,苏绾被他攥住了手,疼得厉害,不到十秒,那白皙的肌肤上便淤出了一丝红意,她嘟囔了两句,猛地往回抽手,却不小心连那人也一起拽下了榻。 ‘轰’的一声好似地震,苏绾慌乱的后退两步,蹲下来问道:“你没事吧。” 江璟趴在地上,好像死尸一般,良久,他才嘟囔了一句,苏绾没听清楚,但想着也是骂人的话,这人在军营里泡了那么久,总得会说些。 苏绾低声笑道:“你醒啦?” 江璟困意十足,但被这么一摔也清醒了些,虽然怒意喷涌,但总不会在苏绾面前发作,他无奈之下,只得撑着侧了身子,微睁眼,瞧着苏绾那白皙圆润的十根可爱脚趾,下意识道:“怎么不穿鞋子?” 苏绾这反应过来,连忙坐在地上将裙摆往下拉,即便面前人是自己的合法夫君,但多年的规矩礼仪还是深刻于心,脚趾可不是随便能露出来的。 “我忘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重新系好的百玉钏来递到他眼前,语气别扭中带着一点小女儿的羞涩,“这个给你。” 江璟自然认得这个手钏,冷冷问道:“这是什么?” 苏绾摆弄着上面那一颗颗圆润的宝石,轻轻一笑,道:“这叫百玉钏,是我们家乡的习俗,妻子都要给夫君做一条的,这个,是我给你做的。” 江璟一个大老粗,哪里会喜欢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他撑着手臂也坐起身来,想了想,问道:“你的手就是做这个磨破的吧。” 苏绾还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遂低下头欣慰一笑:“没事。” 可话音落了,江璟却一盆冷水泼在她滚热的心上:“为这么一个物什儿,根本不值得。” 苏绾一愣,只觉得浑身的热意顺着鼻腔都呼出去了,是了,他既不喜欢自己,那么这个手钏掺杂了再多的心血情谊,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破烂,根本比不上锦瑟的遗像重要。 抬头,她对上江璟那双冷如冬霜的眸子,蓦地鼻酸,哽咽道:“这是心意。”说完,眨了下眼,那精美的眼眶里顿时噙满了水雾。 自嫁过来后,她总是在哭,只要牵扯到江璟,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触动到那敏感的泪腺,但他常年在外浴血奋战,挥血不洒泪,势必讨厌女人在旁哭哭啼啼的。 想着,苏绾转过身去,用手捂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掉金豆子。 江璟看着她消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咬了咬牙,与其说是懊悔,更多是尴尬和无奈,还有一丝果不其然的厌烦。 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无情,但脱口而出,仍是冰冷的:“手钏给我。” 苏绾闻言,委屈的抹了眼泪,转过身来将手钏递给他:“你怎么又要了?” 江璟接过来,淡漠道:“我也没说我不要。” 苏绾抿唇,红着眼睛看他,低低道:“你戴上试试。” 江璟没应声,直接套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可那个玉钏实在是小,卡在骨节处就是戴不进去,肌肤都硌红了也无法往上一寸。 苏绾瞧着,心猛地一沉。 坏了坏了,当初做的时候是按照自己手腕的尺寸做的,对于江璟来说肯定小啊。 “戴不上。”江璟直接拿下来扔还给她,随即起身向外走去,“以后不要浪费精力做这些东西了,多出去转转,别总是闷在屋子里。” 说着,开门,关门。 好容易温暖起来的驸马府,在江璟离开的那一刻,再度冷了下来。 苏绾抽了抽鼻子,瞧着那个百玉钏,咬着嘴唇,道:“该死的江璟,等我再做几个新的,叫你不光手脚,连头上都要戴。” 说完,双臂抱紧膝盖,她将头深深的埋进了瘦弱的臂弯里。 良久,才低低道:“好想回家啊。” 窗外,清冷的月光渗进来,照亮她瘦小的身影。 是夜,漫漫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5章 寒潮 午后,凉风习习,春雨细而密。 灼华宫的殿门开了个小缝,有薄薄的湿意渗进来漂浮在脚踝旁,清透的水滴横扫在那净白的窗纸上,噼里啪啦作响,平添静心之味。 内殿不透风也少见阳光,江昭良便在正殿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朦胧中,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眼睛微睁,睫毛颤了颤,那两颗黝黑的眸子还染着困意的水雾。 皇帝坐在她身边,伸手温柔的拂去她额间捂出的汗水,微笑道:“朕吵醒你了吗?” 江昭良抿唇一笑,从薄被之下伸手抚上皇帝放在榻边的手,温声细语:“外面还下着雨,皇上怎么来了,也不怕着凉?” 皇帝反握住她的手,许是天葵给她盖的被子有些厚,热的她手心都是潮乎乎的,遂笑道:“朕本就打算来看看你,这点小雨不妨事。” 江昭良撑着坐起身来,靠在皇帝宽阔的怀里,低低道:“皇上这个月十日有九日都宿在臣妾这里,晚上侍寝也就罢了,白日也来,也该去陪陪别的妹妹。” 皇帝低头瞧着她卷翘的睫毛,抿唇一笑:“爱妃此言有理,后宫佳丽颇多,朕总不能冷落了旁的,要做到雨露均沾,那朕可就走了。”说着,手一撑,作势真要走。 “哎——” 江昭良忙攥住他的指尖,皇帝回头,她双颊浮红,悄然一笑,又忙松开手。 皇帝重新坐下来,对她这副羞容爱不释手:“昭良,你这到底是要朕走,还是不叫朕走啊。” 江昭良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抹不舍来,却还是道:“皇上既然要走,那就走吧,臣妾入宫这么久,总不能这么不懂事。” 皇帝朗笑两声,抚上她的肩膀道:“无妨,朕今日就当是来看小公主的,顺便看看你。” 江昭良闻言,娴静的点了点头,叫天葵把小公主从乳母那里抱来,皇帝接过,瞧着她在怀里熟睡的模样,回头问道:“可想好封号吗?” 江昭良由天葵服侍着披了外衫,凑过去看着那孩子白净的小胖脸,笑道:“想好了,就叫她长华,皇上听着可好?” 皇帝听完,嗯了一声:“长华,不错,那就封她为长华公主。”说着,将长华送进江昭良的怀里,道,“正巧,太后也给她起好了名字。” 江昭良淡笑道:“叫什么?” 皇帝轻碰了碰长华的脸颊,环住江昭良的肩头,温温道:“叫宁容妍。” 江昭良淡淡道:“妍,技也,又曰慧,是个好名字。”说着,又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回头,道:“怎么了?” 江昭良瞧着长华,爱惜之情溢于言表:“长华也快满月了,臣妾想着,就不要大费周章的办置满月宴了,劳神费财不说,这孩子生下来身子也不太好,经不起这么折腾。” 皇帝眉梢一挑,直接道破她心中所想,轻声一笑:“朕看,你是舍不得再给君幸添麻烦吧。” 江昭良悄悄一笑,安静道:“她的上御司什么事都要揽,恒王的婚事在即,过些日子还要筹备女官殿选的事宜,往后五月份的科举也得找她,君幸身子一直没好利落,就别让她在准备长华的满月宴了,等到时候长华过生日,再一通热闹也不迟啊。” 皇帝听她这话,也觉得有理,近来朝上事情颇多,人力疲惫,就连国库支出也有些力不从心,通州苍岚的那批银钱货物还未到,是得节俭一些了。 二来,他近些日子太过宠爱江昭良,总是被太后数落,取消了长华的满月宴也能表表态度,再者,也能叫太后知道,江昭良是个明事理的。 “既然你都说了,朕就依你。”皇帝笑道。 江昭良微低了低头,莞尔一笑:“臣妾替君幸谢过皇上体恤。” 皇帝盯着她不舍得移目,片刻,他忽然道:“说起来,老二要成亲了,老三老四的婚事也得赶赶了。” 江昭良心底暗惊,忙做出美艳的娇嗔状,道:“皇上,皇上难不成真要把君幸赐给端王吗?” 皇帝低头问道:“怎么?你不想让她嫁出去?” 江昭良微微不快道:“君幸是臣妾唯一的妹妹,臣妾自然想让她嫁给这世间最好的良人,端王怕是不合她的性子。” 说着,扬着笑脸请求道:“皇上,我们江家就剩她这么一个女儿陪在母亲身边了,就叫她在多留几年吧。” 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放心吧,朕本来也没打算把她嫁出去,她天生就不是相夫教子的命,既是王佐之才,总要物尽其用才是。” 江昭良刚要松一口气,却听皇帝又道:“只是老四这边,朕倒是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刚好皇后那边有个合适的人选,可以考虑考虑。” “皇后娘娘看上了哪家的女儿?”江昭良抬头问道。 皇帝缓缓开口:“骆礼维家的那个二女儿,叫骆择善的。” 江昭良眸光闪烁,原来是她。 皇帝继续道:“去年赏花宴见了一次,皇后说那丫头身段长相都很不错,人也善识大体,端庄和婉,更重要的是,她外祖父唐家是西昌的金矿大商。” 江昭良心底微微不忿,开始为自家小妹鸣不平。 论身段,江淮自幼习武,不知道要比骆择善纤长多少;论容貌,中原榜上她连前十都挤不进去,更别说和稳居第七的江淮相提并论了;论出身,家族是其次,到底还是要看自己的成就,如此,她连给江淮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那皇上的意思呢?”她问道。 皇帝答道:“老四也二十二了,是到年纪了,那骆择善整体条件都不错,许给老四也未尝不可。” 江昭良眼珠轻转,问道:“那明王殿下的意思呢?” “还没和他说呢。”皇帝眸光怅然,“那小子脾气倔得很,有时候就是朕也拗不过他,到时候让太后和他说。” 江昭良哦了一声,情绪明显不高。 皇帝见势,忙问道:“怎么了?” 江昭良摇了摇头,将长华交给天葵抱回去,自己靠在皇帝怀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那渗进殿内的湿意逐渐转冷,寒潮般缠上她露在外面的脚趾。 小妹。 长姐心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6章 准备 尚书省,兵部司。 安静的屋内,邓回坐在桌案前,一丝不苟的写着给江歇的介绍信。 他笔杆子动得飞快,斜睨了一眼坐在一旁翻阅着那本《孙子兵法》的江淮,淡淡问道:“三公子的这封介绍信,大人怎么不自己写?常闻那黄山书院的钟院首是个谄媚势力的人,一看到大人的名字,自然对三公子多加照拂。” 江淮将目光从那一行行细小的字上移开,淡漠道:“老三不想沾我和我大哥的光,想要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参考科举。” 邓回唇弧微勾,似笑非笑。 江淮打量着他,放下那本书:“你也觉得他太天真了是不是?” 邓回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凉茶呷了一口,语气多有怅然:“说是天真,不如说是初心可贵,现在的朝廷是一片乌烟瘴气,大家明争暗斗,哪还有当初为官之时的初心,说是为百姓造福,为家族争耀,到头来不也是同流合污,互相勾结以得自保吗。” 江淮认同的点头:“你这话倒是不错,可你现在和他说,他也不懂。” 邓回继续执笔:“那大人打算怎么办?” 江淮毫不忌讳的说了:“我到时候会叫骆礼维在次试的时候,把他刷下来。” 邓回挑眉:“既如此,大人何不叫他别参加今年的科举了,这样费尽心力的安排,不是多此一举吗?” 江淮淡淡道:“你不知道我们家这个老三,脾气比我大哥还倔,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叫他考,他是不会罢休的。” 邓回笑了笑,眸光颇深:“那大人就打算一直这样护着三公子吗?” “当然不是。”江淮甩开那柄两仪扇,将对面小壶里飘出来的香烟扇的远了些,“我打算让他参加秋末的武举,以他现在的能力,进入三甲不难,他既然非要入仕,我不会硬拦,只是比起现在的朝堂,还是让他和我大哥一样,从武吧,那样更稳妥一些。” 邓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感慨道:“说来,这么多年,大人还真是辛劳,事事都要考虑的周全。”说完,苦笑着摇头,“便是如此,还总有人不理解。” 江淮垂眸,流泻出的神情一片淡然:“无妨,既然选了这条路,硬着头皮咬着牙,也要走完。” 邓回捉摸着这句话,微叹了叹,片刻,将写好的信装起来:“都写好了,三公子打算何时去黄山学院报名,明天可就截止了。” 江淮接过,道:“一会儿我去一趟礼部司,叫骆礼维直接办了就是,不必他乱跑。”说着,挥了下手,“今日有劳了,我先回去了。” 邓回颔首:“大人慢走。” 开门,关门。 细雨微停,空气中凉意渗透。 台阶上盛满了雨水,江淮踏脚飞溅,她四处寻着江歇,入宫的时候带着他,方才下起雨来不知道跑到哪里躲雨去了,问了两个过路的小太监才知道,他躲雨,跑到练武场去了。 兵部司离练武场不远也不近,等江淮到那里的时候,正瞧见他从一旁的亭子里出来,一旁院门处的守兵见她,忙道:“御侍大人。” 江淮点了点头,可巧江歇站在那宽阔的台上往出看。 他身形颀长,面容清俊,眼中明亮似月光挥洒,意气十分风发:“二姐!”说着,一扬好看的下巴,“雨停了,要出宫了吗?” 江淮唇瓣微动,恍然来了精神,一步步往里走:“不急。”说着,走到那兵器架子前扫量着,看样子是要选一样。 江歇不解的看着她,扬声喊道:“二姐!你要做什么?” 江淮最后挑了一个重量正好的木制长棍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转身上了那个圆台,在江歇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将那个木棍扔给他,含笑道:“我不是说了,等转过年来要试你的功夫吗,若真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秋末的武举我就让你参加。” 江歇愣了愣:“可是我都已经要报名科举了?若是考上了,就不能再参加武举了。” 江淮笑容微深:“还没考呢,无妨。” 江歇被她笑的浑身不自在,心道这个二姐又弄什么猫腻,可是如此交手的机会又少之又少,他微提了提精神,眸光泽亮:“既如此,那就来吧。”说着,拿着那根木棍摆好架势。 江淮十指交叠抻了抻胳膊,明显有‘咯咯’声从骨骼里传出来,说起来,也有许久都没活动过了,不知道技艺会不会稍微生疏。 远处看场子的几位守兵看这架势,各个目不转睛,毕竟六道阁的断骨大法素日极难得见,今日终能一饱眼福,自然不能错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那我可就不留情了!”江歇注意力极为集中,举棍破空而上,那棍头在半空中旋的飞快,画出一朵朵虚影花来。 江淮微退一步,双手自身侧抬起时竟变为晶润的乳白色,她一把攥住那个快不见影的棍头,双臂一抖,卸下缠上来的力道,一个反劲儿扭转,又将那股力打了回去! 江歇连忙松手,绷起脚尖猛地一踢,将那个木棍踢至空中,同时,他看见江淮那双细长的手如灵蛇般抓来,气势骇人! 远处的一个守兵扼腕道:“完了,论近身作战,没有武功是断骨大法的对手!” 另一个却瞪眼道:“不对,你快看!” 正说着,原地伫立的江歇忽然身型一晃,巧妙的躲过了江淮那比刀子还锋利的指尖,左臂横挡,右臂猛地扫向江淮的腹部! 江淮眼中一亮,蓦地来了兴致,她闪电般的收回双臂,利落转身躲过江歇的右臂,可巧两人打到了场子的边缘,她借着那围栏腾身而起,右腿快如长鞭,狠厉的抽向江歇的肩头! 那人暗道不好,只得飞速后退,一把抄住落在身后木棍,可此时江淮已经蹬住那围栏,借力袭了过来,他无奈之下,只得迎棍而上! 江淮眸光冷凝,左手一把攥住那棍头,用力一拧,只听一道细密的碎裂声响起,那木棍竟然被活生生的拧成了麻花,无数木屑崩起飞溅,而那股旋转的力道飞快的袭上江歇的手臂,直接震碎了他的衣袖! 江歇忙松了手,飞速后退,却见一根尖利的木刺直接向自己的眼睛扎来!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而眼皮落下的那一刻,有一股劲风冲到面前,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戛然而止! ‘咣当’ 那棍子落在地上。 江歇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江淮的右手近在咫尺。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自家二姐的手,皮肤细腻,骨节很细,很直,甚至可以说标准的不像真人,此时泛出乳白色的微光,就像是罕见的玉石一般。 而那拇指和食指中间,正掐着一根小小的木刺。 江歇微呼了口气,有些失落道:“才七招。” 江淮见势,扔了木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够了。”说着,不紧不慢的走下台子,“回家了。” 江歇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笑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7章 流水 是夜,留心居。 江淮将给苍岚写的信装好,走到旁边开了窗子,淡淡道:“百里。” “” “” 素日该即刻出现的人,此刻杳无声响。 江淮微抬眼,以为他离得远了,便扬高了声音:“百里。” 说完,又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出现。 江淮疑惑的蹙了蹙眉,趴在窗边往外望了望,长夜漆黑,虽有明月为灯,却还是看的影绰不清晰,遂道:“这人,又跑哪里去了?” 说着,她转身合了窗子,叫了北堂来,将信交给她,叫她立即送去通州。 北堂接过,谨慎的揣进怀里,疑惑道:“大人怎么不叫百里去送,他的腿力比我快多了,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了。” 百里总是神出鬼没的,江淮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许是六道阁那边有什么事情就又赶回大燕了,道:“谁知道他又跑哪里去了。”说着,又嘱咐了一句,“天黑不宜走水路,过双凤岭的时候小心些。” 北堂也没多问,转身离开了。 江淮收好一应毛笔砚台,躺回床榻之上,临合眼前还嘟囔了一句:“总是乱跑什么。” 她不知道,百里没回大燕。 此刻,他正伫立在侍郎府北院的院墙上,目光冰冷的凝视着那个厢房。 骆完璧身子素来孱弱,所以基本不出屋子,最多就是独自在房内弹琴绘画解闷,正好刚下完雨,外面空气澄净,窗子便没有关。 半合半开的窗框里,骆完璧仍是那件初识时的白色纱裙,她体态轻盈,面容绝美,气质宛若银河仙女般出尘飘逸,静坐在长阙琴前,刚要抚弦,却像是想起来什么,微一转头。 百里没走,与那日一样岿然不动,黑衣将他混入长夜里难分难辨,若不是面上那半块银制面遮,怕是还发觉不了。 骆完璧愣了愣。 那日初见,她惊愕于百里的容貌,恍惚便没有怪罪他的无礼,今日再来,骆完璧的心里便有些不快,这样攀人家墙头,偷窥女子卧房实在是不雅。 她敛了笑意,比起方才的清美多了一丝冷艳,起身,走向窗子,所有的动作在黑夜明月之下,都被刻意放大,一帧一帧犹如泼墨绝世的名画,非天神之手不能描绘。 把住那窗户,她刚要合上,迎面却悄然扑起一阵冷风,骆完璧抬头,发现那窗扇被一双修长的手拦住了,原是百里不知何时来到了院中,正站在窗外。 骆完璧一惊,拢着衣服匆忙后退两步,纱裙飞舞如天上云雾。 百里的半张脸毫无表情,那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眼珠如结了霜的石头,微一转动,看向那架长阙琴。 骆完璧久居阁内,被这诡异的架势给骇住了,目光随着他看过去,声音清淡动听:“公子是为这长阙琴来的?” 百里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仿佛是浓云中的铃铛轻响,忽远忽近,牵引着自己的意识飞奔在一片陌生的领域,他终于摇了下头。 他这一摇头,骆完璧更加紧张了,本就苍白的脸颊血色更加稀薄,她小心翼翼的往后又退了几步,圆润的胸口起伏的厉害,一双柔荑纤手抚在上头,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百里还没有意识到他吓到了人家,眼神‘唰’的又甩了过去,如刀子般凌迟着骆完璧吞吐出来的生机,他冰冷道:“会弹高山流水吗?” 骆完璧眼睛轻眨,睫毛忽闪忽闪的,不安的点了下头:“公子要听?” 百里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分毫不差的掷在屋内的那张花桌之上,语气淡漠:“有劳。” 骆完璧放下双手,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钱袋儿,忽的一笑,面容如昙花绽放般清美,她走过去拿起来递回给百里:“我非花楼中的风尘女子,不过是一曲高山流水,不必付钱。” 百里被她一双亮如明月的眸子看的不自在,只得从窗子内伸手取回那个钱袋,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骆完璧的掌心,却发现她的温度比自己还寒上三分。 骆完璧略微垂眸,坐回长阙琴前,微拢了下鬓间的碎发,露出线条柔美,白皙干净的脖颈,她挽起袖子,半截藕臂露出,纤长的十指抚上琴弦,微一波动。 仿佛平静的水面落入一颗石子,波纹荡漾。 那动人的音调缓缓流入耳朵,带着三分的急切期盼,悠扬的宛如山涧的泉水,让百里想起了大燕的曲阳湖,那里是他被遗弃的地方,每到初春湖面开化的时候,他就会回到那里,静坐良久,目光淡漠而深长。 忽然,曲音一变,骆完璧灵巧的手指拨动两下,带进几个新的调子进去,本来颇为沉静的乐曲逐渐变的欢快,百里轻合双眼,伯牙子期的轶事犹在眼前浮现,两人阔论,恨相逢甚晚。 而后,曲调又逐渐归为平静,百里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的平和下来,甚至有些悲凉,这最后改变的曲调好像是在祭奠这两人可遇不可求的友谊。 如此知音,一生一人足矣。 音曲渐息,骆完璧将最后一根手指从那根冰冷的琴弦上抬起。 曲奏毕。 她将袖子整理好,回头瞧着窗外站着的百里,面色平静,在得知这人只是来听自己弹琴后,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和担忧,淡淡问道:“公子觉得如何?” 百里平常没这么多话,眼珠细微一动,薄唇张开,冷漠道:“姑娘琴技堪称绝无仅有,今日三生有幸,能听得姑娘弹上一曲。” 骆完璧淡然一笑,微低头,发丝顷刻散下,美不胜收。 “公子喜欢就好。”说着,她不卑不亢的走到窗前,礼貌道,“只是我有些累了,若是公子喜欢听,日后若是有缘便再来,只是不要再像今日这样了。” 百里往后退了一步,眼中多了一丝局促,几秒后才闷闷的应了一声。 骆完璧微微颔首,伸手合了窗子,后退两步,她瞧见窗外那个黑影离开了,才微呼了口气,淡淡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说完,转回榻上睡了。 一更,所有人皆是好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8章 打算 晋国侯府,留心居。 春寒,墙角的那一排梅树竞相开放,那如盖的花枝下,江檀和郭瑾跑的正热闹,江歇则在一旁发愤图强,书卷不离手,唯有江淮盘腿坐在廊下,拄着下巴发呆。 她扯了扯屁股下的坐垫,无聊的咂了砸嘴,明日就是女官殿选的日子,想必又得忙上一两天了。 一旁,郭瑾正帮着江檀擦嘴巴,忽的一阵风刮过,将那张手帕给挂在了树枝上,有些远,踮脚都够不到。 她眨眨眼,卷翘的睫毛呼扇两下,转头瞧见江歇,她灵动的眸子骨碌一转,俏皮的好像的能化出水来,扬声道:“江歇哥哥!我的帕子挂在这树枝上面了,你帮我取一下!” 江歇没有答应,捧着书本孜孜不倦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信。 梅树下的郭瑾和江檀对视一眼,又喊道:“江歇!帮我够一下手帕!” 那人仍不回应。 郭瑾撇下江檀,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道:“江歇!” “干什么——” 江歇不耐烦的拉了个长音,伸手道:“把书给我,年中就是科考了,我得抓紧时间。” 郭瑾掐着腰,指了一下那颗梅树:“怎么?帮我够一下帕子的时间都没有?” 江淮微微侧身,冷冷道:“还不快去。” 江歇斜睨着他:“你怎么不去?” “哎呀和——” 江淮挥手打去,拳头怼在他身上,明显感觉到了那肌肉的紧绷程度,心道这小子真是长大了,怪哉昨日交手居然能反击一招回来。 而江歇好悬被推了个跟头,自然不知道他二姐此刻的心境,只得拍拍衣摆起身,被郭瑾连推带搡的走到梅树下,一抄手,就把挂在最上面的那张手帕取了下来。 “给你,书还我。”江歇伸手一递,却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风,一下子将他掌心的那张帕子卷走,眨眼间便带出了院墙,好像飞远了,都飞出侯府了。 郭瑾气得跺脚,靴子上挂着的小巧铃铛哗啦作响:“江歇!” 而那人见她真有些生气了,连忙拔腿去追,郭瑾提着裙子撵在后面,大呼小叫的,好不热闹。 原地的江檀一脸的莫名其妙,还撅着小嘴等着擦呢,她瞧瞧江淮,也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出去。 晋国侯府,门前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位娉婷美人踩着小凳缓缓下来,她身材多姿,气质独众,穿着一件大海棠红的半臂百褶襦裙,衬的面容倾国亦倾城,柳眉下,两颗透亮的眸子灵巧一转,转出万种风情来。 仅一眼,就让门口的两个家丁红了脸。 慧珠蹲着整理花君席地的裙子,抬头,狠剐了一眼那两个家丁,不悦道:“御侍大人呢!” 左侧的那个家丁忙收回目光,心虚道:“在在府里呢,小的这就去去通传。” 花君瞧他这结结巴巴的样子,美绝一笑:“不必通传,我自己进去。” 那个家丁不迭的点头,连忙和同伴一起把府门打开。 那府门刚一打开,一个清俊少年便如旋风般冲了出来。 “哎呦喂!” 花君笑着拦住江歇,瞧他这身新制的衣服,道:“又去哪里玩啊?也不怕你二姐说你。” 江歇扶着花君进了门槛,招手道:“我有急事!”说完,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花君还不等说话,迎面又是一个人跑了过来。 郭瑾俏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见到花君也不顾着行礼,反而小手一掐腰,扬声问道:“花君姐姐!江歇那臭小子呢!” 花君莫名其妙,连忙伸手指了一下:“出去了!” 郭瑾提着粉裙子跨了门槛,忿忿道:“别叫我逮到你!否则非得杀了你不可!” 说着,绕着外墙去追那人。 花君回头瞧着他俩,嘟囔道:“这一大早上又折腾什么呢。” 慧珠捂嘴笑道:“郡主还看不出来?” 花君又抻脖子看了看,淡淡道:“这个江歇,桃花还挺旺的,我记得,那个国子监祭酒沈萧的宝贝千金沈柠,也喜欢他是吧。” 慧珠点点头,感叹道:“脸皮悄,就是好啊。” 花君哈哈一笑,旋即点了下头,认可道:“你还别说,他们江家这几个孩子,真没有一般的,个顶个的好看,就说这江歇,前两年没长开的时候就不是一般的俊,今年转过月来,个子也长上去了,这脸儿也上眼了,不比江璟那个死木头差。” 等进了留心居,花君一屁股坐在江淮身边,捧脸问道:“君幸,刚才我看江歇急冲冲的跑出去了,他干什么去了?” 江淮闭着眼睛,用那柄两仪扇一下一下的敲着掌心:“和瑾儿胡闹去了。” “你也不管管他。”花君又道。 江淮微呼了口气:“随他去吧,人家现在论武,能在我手下走过七招,勉强占下风,论文,他和那学堂的唐老先生辩论,用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气的人家老先生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我能说什么。” 花君轻巧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从不学无术到现在的文武全能,这不是正好吗?你不正希望他如此吗?” 江淮点了下头:“去年过得太惊心了,今年就让他耍一耍也罢,再者,五月底才正式科考,不必让他学的太忙。” “哎,对了对了。”花君忽的想起来,道,“郭瑾那丫头,你打算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江淮闻言,不解道:“提亲?提什么亲?” 花君挑眉道:“你明知故问。” 江淮再次垂眸,冷淡道:“郭瑾那丫头是好,出身,长相,性格,还都不错,但是歇儿不喜欢,也没办法。” 花君打量着她,良久,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没办法?我看你是根本就没动过这个想法吧。” 江淮动动嘴唇,蓦地一笑。 花君见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江淮在侯府的分量极重,那是说一不二,厉害起来,就连慕老夫人也得听她的,江璟那个铁心的木头桩子都被逼着娶了苏绾做妻,更何况是这个三小子江歇。 可怜啊,怕是最后也逃不过政治联姻的命运。 江家和郭家不必联姻就已经密不可分了,那这个江歇正妻的位置,自然要用到更有价值的地方,比如,拉拢其余势力什么的。 花君捧着下巴,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看着她:“你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言外之意,你想拉拢谁家。 江淮将手里的扇子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道:“国子监祭酒沈萧家的那个小女儿沈柠,今年女官殿选报名的时候,我见过一面,倒觉得不错。” 花君先是一愣,然后搓手笑了笑:“还真被我猜对了。” 江淮道:“猜什么?” “猜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歇能同意吗?”花君语气略有担忧,“别看他平时好摆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我看啊,他的性子不比江璟那个木桩子软到哪儿去,遇到了这种事,也定是犟种。” 江淮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 花君往前凑了凑:“那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办?可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江淮一咬嘴上死皮,声音清淡:“无妨,不是已经强按过一个了吗。” 花君听这话,忽然觉得四周的气温骤降下来,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再没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9章 殿试 四月尾,女官殿试。 其实按照成文太后百年前所定制的规矩,二月尾才是每年女官殿选的日子,但今年年初就有太多事情要忙,加之眼下宫中的女史人员不缺,所以就顺当延后了两个月。 考核分两个部分。 从报考的世家女孩中点出三个掌内女官,再从原有的掌内女官中点出一名掌外女官。 今天,是第一部分。 考核在宣明正殿进行,阔大庄肃的殿内,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左手方是坐在矮案前的江淮,右侧依次坐的是骆宛竹和徐丹青,陆颜冬忙着定制秋末武举的流程,所以没能过来。 不过陆颜冬身为武将,文试也实在是不适合她。 肃穆的殿内,熙熙攘攘站了近一百人,人头攒动,簪玉珠穗声不绝如缕,如百花争艳,万雀争栖。 皇帝无趣儿的翻了一下手边的名册,粗略一数,居然有一百二十五位,是去年的两倍还多了。 他揉了揉眼角,道:“君幸,开始吧。” 江淮点点头,起身行至殿中央,道:“还请诸位按照顺序落座。” 话音落了,这一百二十五位佳丽按照进殿前拿到的号码,依次行至殿中备好的木桌前,拂袖提裙,在软垫上安静跪坐好,共五列,一列二十五人。 江淮扫了一眼,挥手叫五位宫人将准备完毕的笔墨逐套分发下去,刚要按规矩来一段开场白,内容基本:首先恭承成文太后创立女官制度,然后再拍马皇帝的广纳巾帼。 但身后那人实在是等不下去,遂扬手道:“君幸,不必叨念虚词,直接开始即可。” 江淮回头瞥了一眼,点下头:“诸位都是各路官员举荐上来的闺中极品,女官殿选不像科举和武举那般繁琐,流程极简,只消写一篇实事文章即可,今年的题目即是去年的长生教一事,大家自由发挥,畅所欲言,可千万别拘谨。” 说着,她眸光一厉,又严肃补充道:“但,不许溜须拍马,暗自献媚,皇上和我等要看的是诸位的真才实学,而不是旁门左道上的小聪明。” “是。”诸位女子纷纷道。 “还有。”江淮继续道,“写完这篇文章后,另起一页宣纸,按照徐御业去年中秋在玉华殿中十步而出的《长明曲·盛汤篇》的格律,拟写三首同样的出来,要求,所有的词汇不许出现第二次,评判时会选出一首最好的来进行录入。” 徐丹青略微抬眼,发现这些女孩中已经有开始蹙眉的了,拟写对于她们来说是小事一桩,但为难的是,有没读过这篇诗词的,也有过目即忘的。 这突然加考的拟写诗词一项,其实是徐丹青等三个女官合伙商量的,如此一来,很容易就能淘汰下去一大片,谁让今年报考女官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呢。 都怪江淮去年太过出彩,这分明就是她升了从二品后的跟风效应。 果然,听到这附加的考核,皇帝也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殿下,江淮吩咐宫人点燃高架子上的那根细香,道:“香燃尽,则笔停,共半个时辰。”说着,走回自己的矮案前坐下,手一挥,“考核开始。” 她说完,所有人都低下头去暗自思忖着,有即刻提笔就写的,也有踟躇不安的,更有甚者笔还没拿起来,就已经开始手抖的了,想必是紧张太过了。 如此,怕是更写不出什么好文章。 皇帝瞟了一眼,打开那个名册,提笔在上面标注了一些,随即交给江淮,让她和徐丹青,骆宛竹三人互相传阅一下。 江淮接过,翻开一看,那上面有些名字被皇帝用朱砂笔迹给勾掉了,她微一挑眉,面上似笑非笑。 有些世家可以出女官,有些则不能。 而皇帝这次明显是把正二品以上的世家女子全给排除了,看来他这次是想要借机打压一下这些实在是位高权重的公卿,而且力度不轻啊。 她将这些名字记下,随即叫宫人交给右侧的两人。 骆宛竹接过匆促的扫了一眼,声音低不可闻:“皇上这次下手可不轻啊,竟然全都给勾了。” 徐丹青眼皮轻抬,瞟了下正揉着太阳穴的皇帝,点了点头:“连沈柠都给划掉了。” 骆宛竹微一蹙眉,道:“话说他父亲沈萧不是从三品吗?” 她的声音有些大了,但离着那群女眷较远,只有皇帝和江淮听到了她这细微的嘟囔,前者不为所动,后者暗暗眯眼。 江淮猜,许是沈柠这丫头太鬼灵精了,不适合做女官,亦或是沈萧要升职。 她眼中一闪精光,抿了下嘴唇,又动起联姻的念头来。 骆宛竹捂了捂嘴,视线掠过一众女眷,指了一个明显紧张的嘴唇都白了的女孩,淡淡道:“丹青,你瞧那个女孩子,第一列第十二个。” 徐丹青数了一下,瞟见,那女孩长相极为清秀,十五六的模样,眼中略有焦急,稚气未退就来参加女官殿下,无非是父亲逼来的。 她低头翻了翻名册,一指其中的一个名字:“纪辛,军器监纪元佑的小女儿。”说着,又翻了一下,“他们纪家的三个女儿好像都来参选了,她往前两桌都是,老大叫纪宛,老二叫纪贞。” 骆宛竹好奇的看了看,果然这一列挨着的三个女孩眉目相仿,不过看样子,她大姐也是个没用的,比她三妹还紧张,倒是中间那个老二纪贞不慌不忙,下笔时眼中炯炯,已经开始拟写诗词了。 她悄悄道:“丹青,你三年前殿考的时候,紧张吗?我记得你是直接就被点为掌外女官了吧。” 徐丹青不紧不慢的合上名册,点了下头:“斤两在胸,不紧张。” 骆宛竹斜眼,盯着那些神态各异的女眷,道:“我也不紧张。”说着,指了指皇帝身旁那位,“你说她紧不紧张。” 徐丹青微微蹙眉,恍然道:“江御侍参加殿选了吗?” 骆宛竹也一头雾水:“没有吗?” 徐丹青点点头:“没有,据说是皇上问了几句话就直接点为女官了,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才十二岁。” 骆宛竹眨眨眼:“十二岁,我一直以为是十五岁。” 徐丹青眸光深邃,淡然一笑。 一声锣响,香燃毕。 江淮起身,挥手让几位宫人将这一百二十五篇文章收上来,她负责第一列,徐丹青负责第二列和第三列,骆宛竹负责第四列和第五列。 分好工作之后,江淮严声道:“请诸位小姐殿外等候。”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0章 公布 宣明殿内,三人开始群览这一百二十五篇文章,她们先是把皇帝划出来的二十余位挑出来直接淘汰,再先读拟写的诗词,又淘汰掉近一半的人选,最后手里剩下四十余篇,这才细细品鉴起来。 皇帝瞧着这三人,被那静寂枯燥的气氛弄得眼皮直打架,他斜靠在龙椅之上,轻合了眼,彼时正是午后最困倦的时候,天还热,秦戚只得在一旁给他扇着风。 转头瞧了右边,骆宛竹正好被殿外渗进来的阳光‘青睐’,晒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挥了下手,叫其中一位侍候的宫人站在旁边挡一挡。 再然后是徐丹青,她几乎是一目十行,神态十分恬淡。 秦戚转头又看向左边,江淮本身深种尸寒之气,所以一年四季身体都没有什么热乎气,这天热起来到更添舒服,她和徐丹青一样,看东西飞快,不一会儿就筛选出了最后的精品。 “皇上?皇上?” 皇帝一个激灵,悄然转醒,他硬撑着酸涩的眼皮,接过秦戚递来的那十五篇文章和各自拟写的诗词,道:“今年选出了十五篇啊。” 江淮在一旁恭敬点头:“回皇上,今年报名人员颇多,其中才学高品的也不乏少数,我们三人择选出了十五个名额,但按规矩第一轮入选的名额只有十个,所以还请皇上定夺才是。” 皇帝一篇篇看着,漫不经心的问道:“这里面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啊?” 江淮斜睨着他,语气略显怪异:“没有。” “没有?”皇帝语气一提,拿起她选的三篇来看了看,视线掠过那三个人的名字,冷哼一声,直接淘汰掉其中两篇,瞥眼斥道,“你怎么也有这些花花肠子!” 江淮忙低头,道:“微臣不敢。” 骆宛竹瞧着,不屑一笑,没想到江淮也想趁机徇私。 徐丹青眼珠一动,觉得有些奇怪,江淮再如何也不会犯这种低级忌讳,停了停,却没多言。 皇帝又拿起另外两人各选出来的六篇——共十二篇看了一会儿,表情变化极多,时而蹙眉沉思,时而轻笑两声。 终于,他将最后十篇文章选好,交给秦戚——分别是江淮选出的三篇中的一篇,骆宛竹选出的六篇中的五篇,徐丹青选出的六篇中的四篇。 秦戚按照上面的名字标注好,举着名册走了出去,拂尘一挥,他对殿外一百二十五位女子扬声道:“公布考核结果。” 底下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秦戚狭长的眼睛一横,脸上白胡抖动:“肃静——” 那尖细的声音传入殿内,皇帝也忍俊不禁。 秦戚见这些女孩都禁了声,这才严肃的咳了咳,展开名册,朗声念道:“通过女官殿选初试的有——” “状元篇,御史中丞彭信长女,彭先意,年十九,所作文章《批陋史》,另拟诗词《中秋小礼》。” “榜眼篇,门下侍中孙云昌三女,孙忠英,年二十,所作文章《非长生》,另拟诗词《小秋·折月》。” “探花篇,军器监纪元佑次女,纪贞,年十七,所作文章《论岐疆谬史》,另拟诗词《山岳尽》。” 徐丹青眼皮轻抬,问骆宛竹:“纪贞是你选的?” 那人摇头:“纪贞在第一列,是江淮负责甄选的。” 徐丹青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看来皇帝在江淮选的三篇中,最后留下的那一篇,是纪贞写的。 而此时,第二名的孙忠英瞧着那个面容平静,气质冷艳的纪贞,眼中几乎要瞪出火来,袖中的拳头也越攥越紧。 没想到她居然也能入选。 “第四名,定远将军陶作甯长女,陶碧华,年二十,所作文章《所经年录》,另拟诗词《八月嘉贺·中秋》。” “第五名,太仆寺卿娄玉之女,娄成昭,年十六,所作文章《批岐疆说》,另拟诗词《庆满月》” “第六名,新州刺史于璞次女,于兆锦,年十八,所做文章《岐疆三论》,另拟诗词《明朝·中原篇》。” “第七名,正议大夫周景儒之女,周仪,年二十,所作文章《旷异闻》,另拟诗词《观长安星潮》。” “第八名,山南道盐运总督许枝之女,许清让,年十四,所作文章《论惩罪岐疆篇》,另拟诗词《月梢小礼》。” “第九名,云麾将军冯伯仁次女,冯庭,年十六,所作文章《正长安坊间说》,另拟诗词《月盈》。” “第十名,光禄寺少卿齐宏杉之女,齐靖安,年十八,所作文章《论边蛮文化篇》,另拟诗词《月上宾》。” 秦戚洋洋洒洒的念完,女眷中已是一片哗然,有喜有忧有怒,更有甚者已经忿忿拂袖而去,不惜在御前失宜,他瞧着,暗暗记下姓名。 “此十位为今年女官殿选初试的过审人员,诸位小姐请随老奴前去玫瑰园安顿,准备明日次试事宜,其余人也不要灰心失志,回去好好温习,争取明年能高中三鼎甲。”说完,一挥拂尘,“走吧。” “慢着!” 女眷中忽然有人厉喝:“这不公平!” 本来纷嚷的人群被她这么一喝,登时寂如死灰,不少人看着她,都暗自捏了一把汗,皆苦笑着摇头。 秦戚抬眼望去,是卫国公次女,高莳琳。 她着一袭粉衫,在这群衣着洁净素雅的女眷中异常显眼,向前一步,气势逼人,言语咄咄不让:“臣女有异!” 秦戚眉头一蹙,还不等皇帝那边听到,就先拦下她:“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高莳琳微扬下巴,不去理会秦戚,她自诩一品公爵的掌上爱女,不是一个年迈内监能够乱攀的,遂又向前一步。 秦戚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却还从未见过她这种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殊不知出来的话入他的耳,再说给皇上听,那才叫说什么是什么。 便是骆宛竹恃才放旷到何种地步,也不曾在他面前失了一分一毫的礼数。 “二小姐稍后,老奴这就去通禀。”秦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不紧不慢的进了宣明殿。 皇帝都已经将将起身了,旁边的江淮也整理了一下矮案准备离开,右侧的那两人也都是一副要走的样子,见到秦戚不带着前十名去玫瑰园备考,却又进来了。 江淮疑惑道:“秦总管,方才我听到外面有人叫嚷,可是出什么事了?” 秦戚拱手道:“皇上,御侍大人,那卫国公次女高莳琳对自己的成绩不满,在殿外喧嚣不公,老奴上前相劝,说这是皇上并几位大人的意思,谁知道她不退反进,非逼着老奴来另加通禀。” 皇帝闻言,眼中颇深,又坐了下来。 江淮眼中一现精光,这卫国公次女高莳琳是被皇上亲自划下去的,她家已经有一个准恒王正妃高莳君了,自然不可能再多一个女官来。 她不着痕迹的摇了下头,心道这个高汝成,真是蹬鼻子上脸,不怕贪多嚼不烂,大女儿婚事未定,就惦记着把小女儿也往上抬,生怕皇帝看不见。 骆宛竹听这个名字只有些熟悉,恍然想起来,去年女官殿选的时候,江淮生病没来,是她主审,当时就刷掉了这个高莳琳,后又和她当殿争执,闹得整个长安沸沸扬扬呢,没想到她今年居然又来了。 而且,居然又要闹一次。 徐丹青也记着,微微敛眸,却没说话。 “皇上您看。”秦戚问道。 殿外,众女眷窃语不断。 高莳琳瞧着秦戚冷脸走出来,淡淡道:“二小姐,皇上要您殿前说话。” 一旁有人劝阻道:“二小姐还是别争锋了,去年闹了一回,今年若是再闹,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高莳琳厌弃的打开她的手,飞挑一眼,提起裙摆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1章 殿论 宣明殿内,炉烟袅袅绕梁柱。 高莳琳走入殿中,撩裙跪地:“臣女高莳琳给皇上请安,见过几位大人。” 皇帝并不拿正眼看她,只随意挥了下手,然后懒散的靠在龙椅之上,明显是让江淮几人拿主意就好。 江淮瞥了一眼那两人,见她们都在等着自己这个从二品的先首开口,罢了,自女官制度设立以来,也出现过不少这样的事情,遂道:“方才殿外叫嚷不公的人是你?” 高莳琳脸色一僵,下意识的瞟了一眼秦戚,可那人目不斜视,一脸淡漠,心下又恨又气,却只能低声道:“正是臣女。” 江淮瞄了下皇帝,那人轻合眼皮,完全坐视不理,她无奈的咂了下嘴。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高莳琳的父亲高汝成是一品伯爵,不允许自己随意搪塞,索性走下座位,淡淡道:“你对此次殿选的结果有何意义?” 高莳琳微微抬头,眸子却是往下看的:“回御侍大人的话,臣女想要看一眼前十名的文章,臣女想知道,凭什么她们入选了,总得叫我们这些落选的人,输个心服口服才是。” 江淮微微挑眉,倒是旁边的徐丹青轻拂袖,起身冷冷道:“自百年前成文太后设立女官制度以来,就已经明确规定,最终结果敲定之前,不允许公开殿选考核中的任何内容,还请高小姐见谅。” 高莳琳根本不去看她,分明是不把她这个从四品的御业放在眼里,反而是继续去求江淮:“御侍大人,您看过臣女的文章了吗?” 江淮挥手,一旁的宫人将名册交给她,上手翻了翻,指着道:“你的位置在第五列,那一列的二十五篇文章皆由骆御业筛选,不经我手。” 骆宛竹闻言,也理着裙摆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听高小姐这意思,是对我的判断有意见?”说着,微扬下巴,“若是有意见便现在提出来,也叫人天下人知道,这女官殿选是如何开放公正,严明正律的。” 高莳琳斜睨着她,语气明显不恭起来:“骆御业去年就和臣女就在这殿上辨过一回,如今我二次来了,所写的文章又落到了你的手里,保不齐” “高小姐这话什么意思?”骆宛竹蓦地截住她的话,眸光冷傲,“是说我以权谋私,故意为难你是吗?” 高莳琳冷着一张俏脸,态度不屑道:“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女怕御业大人心里横着根刺,有了这根刺,便不认真审核我的文章,只草草一眼就断定品级了。” 骆宛竹一舔下唇:“那高小姐的意思是,你的文章得重新看过了?” 高莳琳没说话,但明显就是这个意思,她瞟向江淮,眸光冰冷却掺杂了一丝复杂。 江淮心一沉,大抵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揪着自己了。 怕是高汝成还不知道自己和宁容左已经崩了的事实,单以为将大女儿嫁给了恒王,即是加入了明王一党,自己就会在殿选之上多照顾照顾高家。 轻扶额,她对其中一位捧着一叠文章的宫人招了下手,意思要重新看一遍。 “御侍大人,不必麻烦了。”骆宛竹蓦地开口。 高莳琳猛地甩了个白眼过去,却听那人冷淡道:“高小姐,你的文章,我仔细读过了,绝对没有你说的草略,就是现在叫我背给你听,也没问题的。” 说罢,她缓缓的走了过去,眼神桀骜:“先不说你拟写的诗词如何,单说这篇文章,高小姐的切入点就很固化刻板,无非是写如何论罪岐疆,笔伐长生教罢了,在场诸位女眷落选,多半都是这个原因,不够活络,而我大汤择选的女官的标准之一,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通权达变,与时偕行。” “这是其一。”骆宛竹继而道,“其二,高小姐分明没有抓住今日题目的要点,就拿前三甲的文章来说,彭先意的《批陋史》,她笔伐岐疆是其次,主要内容其实是在探讨边蛮陋俗带给其族人的危害,以及我大汤如何取其精髓弃其糟粕,吸取这次长生教的教训得以检讨,而达到完善自身的目的。” 高莳琳一直听着,面色果然难看下来。 龙椅上的皇帝听骆宛竹在这里凿凿有据的说着,倒是津津有味。 “再者是孙忠英所写的《非长生》,她的切入点就很新奇,她认为,长生教之所以能够扎根长安,无非是因为世人都想要长生不老罢了,她就在这里点题,强调如今百姓民智不开,才是岐疆恶徒能够犯上作乱的根本原因,而最后她还献了两则解决之法,如此体恤爱民,才是一位合格的大汤女官该有的品质。” “最后是这纪贞的《论岐疆谬史》,她的用词是我最喜欢的,精简而有力,也就是一笔杀到了正地方,她的这篇和彭先意的《批陋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为可贵的是,她强调,这些陋俗恶习盛行于边蛮,想要根除或是做出改变基本无望,但是,咱们大汤可以利用这些特点,更好去统治边蛮,这才叫变通。” 高莳琳不安的咽了下口水,果然,骆宛竹说到了她:“高小姐的这篇《岐疆罪述》实是不合格,通篇都是在写岐疆如何罪大恶极,该如何惩罚,但连一句该有的基本的解决之法都没看到,而且” 她说着,瞥了一眼江淮,又道:“御侍大人在开考前强调过,不允许溜须拍马,暗自献媚,但高小姐这最后一句明显是在巴结御侍大人,犯了忌讳。” 江淮闻言一蹙眉,她根本没看过那片文章,倒是皇帝极轻极轻的点了下头。 殿下,高莳琳被她说的怒意勃发,被宠坏的世家小姐就是如此,便是错了也容不得指点,便是非要说也不能如此直白,好家伙,把自己的文章批的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居然敢指责自己奴颜屈膝,暗自奉迎! 骆宛竹丝毫不在乎她脸色如何,拂袖负手,冷淡道:“如此,高小姐可还有话说?” 高莳琳回头瞪着她,眼底冒火,酝酿片刻,终于再次开口。 “你凭什么指责我!” 她这一声下去,殿内殿外,皆是一片死寂。 一股冷风突袭而入,悄无声息的掠过江淮的衣摆,掌心的温度,霎时间又冰了三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2章 殿争 高莳琳殿前失宜了。 江淮暗自挑眉,回头看去,却发现皇帝丝毫不为所动。 的确,高汝成的面子要给,但也不能让高莳琳再这样闹下去,遂道:“高小姐,按殿选规定,每个世家女子都有三次参考机会,你别灰心,也别着急,今年回去好好习文,明年再来过就是。” 高莳琳却不肯放弃,她眼巴巴的望着江淮:“御侍大人,她骆宛竹不喜欢我的文章,不代表我的文章不好,充其量只能说是不符合她的胃口,您刚才也听到了,她就喜欢那些新奇的,可是咱们也不能只顾着创新,不顾着守佳旧啊。” 徐丹青重新坐下来,执了茶杯轻呷了一口,心道这个高莳琳真是死心眼。 这样继续争执下去,吃亏还是自己和家族。 江淮微微敛眸,瞧见外面夕阳都出来了,累了一整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可这是御前,也只得好言相劝:“高小姐,女官殿选向来公正严明,而骆御业的才学之高,在长安那是人尽皆知,我兴许也不敌,你就请回吧。” 高莳琳微喘着气,都已经闹到这份上了,干脆也不能罢休了,膝行两步,她焦急道:“不管如何,臣女的文章还请御侍大人看过!” 江淮眼中明显露出一抹厌恶之色,掌指皇帝:“高小姐,这前十名的人选都是皇上钦点的,您信不过我们三位,难道还信不过皇上?” 高莳琳忙俯身下去,红着眼睛道:“臣女万万不敢质疑圣裁,只是臣女两次参试,两次落选,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能体谅臣女此刻的心情,给臣女一个可以接受的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骆宛竹在一旁浇了她一盆冷水,“你才不如人,这就是最好的交代!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胡搅蛮缠不知进退,我大汤择选女官的意义何在!” 高莳琳果然是大户出身,丝毫没被唬住,反而咄咄而上:“那大汤择选的女官,难道都是像你这般的狂妄无礼之徒吗!” 骆宛竹冷屑一笑,十分鄙夷的说道:“我大汤择选女官,是要择选能为皇上分忧,能为百姓解难的女中尧舜,不枉才,不践才,而不是像你这样,只会死读书,纸上谈兵坐而论道无人能及,落到实质上却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 她这一席话洋洋洒洒下去,高莳琳登时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骆宛竹那张冷漠的脸,一口气没提上来,好悬憋过去。 她脸色通红,羞愧和愤怒同行,最后化为一声厉言脱口:“你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大言不惭的指责我!你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居然敢我和颐指气使!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脸色的血色也霎时间如潮水般退去。 江淮眼中一闪精光,不紧不慢的坐了下去,看来事情已定了。 按照成文太后定下的规矩,掌外女官必须是四品以上且嫡出的世家女子,而骆宛竹之所以是唯一的庶出,那是因得皇上青睐,破例点选的,高莳琳这样破口大骂,分明是在对皇上示威! 果然,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瘫软在地,气息出口都被吓凉了。 反观骆宛竹,江淮倒是略微吃惊,没想到她素日那么傲气,如今被人如此贬堪,居然还能镇定不怒,保持端庄之态。 看来皇上当年破例点其为掌外,倒是情理之中了。 “卫国公次女高莳琳,年十八。” 皇帝突然开口,他睁开一双精明的眸子,泛出的光影毫无感情,冷的像是冬日结在房梁上的冰锥:“殿前失宜,逐出去,终生不得参加女官殿选。” 高莳琳一听,浑身的生气都被抽走了,她先是浑噩的愣了愣,随即双眼涌泪,哭喊道:“皇上!皇上臣女知错了!皇上!还请皇上网开一面!臣女保证绝不再犯!” 皇帝置之不理,起身往内殿走去:“孟满。” 他刚说完,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人来,甲胄齐全,佩剑泛寒,正是孟满。 他为了不吓到诸位女眷,便只自己出来处理,信步走到半死不活的高莳琳面前,冷淡道:“高小姐,请吧。” 高莳琳泪流满面,别说自己走了,便是身子都要撑不住了。 孟满见势,转了一下腰间的佩剑,铠甲随着动作发出叮咣的声音,他想直接粗鲁的把她带出去,却听江淮道:“孟满。” 孟满回头:“大人?” 骆宛竹斜眼过去,以为江淮要因为高莳琳在文章中谄媚于她而护短。 而徐丹青早就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临路过高莳琳身旁,她冷声劝阻道:“高小姐,你现在若是自己走出去,话从你嘴里说出,外面的人听到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让孟满拖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毁了。”说着,轻拍了拍高莳琳颤抖的肩膀,“擦擦眼泪,整理一下衣服,出去吧。” 骆宛竹抱胸恃骄:“是啊,多考虑考虑你父亲和你姐姐,别再胡闹了。” 高莳琳闻言,用手帕擦了眼泪,晃晃悠悠的起身,低低道:“多谢几位大人。”说着,转身拖着步子离开了。 江淮瞧着她的背影,负手无言。 孟满在一旁问道:“大人方才想说什么?” 江淮轻摇了摇头,面容平静:“没什么,徐御业都替我说了。”说罢,挥手叫秦戚带着那中选的十人赶快去玫瑰园,在殿前滞留太久,别再扬出什么不该有的流言来。 殿门处的秦戚得令,一挥拂尘:“几位,走吧——” 皇城北,玫瑰园。 秦戚指了一下最右边的行吟阁,道:“那里住的是高家大小姐和穆家大小姐,正是备婚期,还请诸位不要随意走动,免得冲扰贵人。” “穆玟不是侧妃吗?怎么也要备婚?”人群中有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秦戚抬眼一瞧,原是山南道盐运总督许枝的女儿许清让,她是今年入选人员中年纪最小的,才十四岁,又非中央世家出身,地方的规矩较少,所以才冒犯出言。 “这是太后的意思,许小姐。” 许清让瞟了一眼周围的人,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躲在一旁去了。 秦戚面色冷漠,吩咐宫人打开最右边的汀兰居,迎入选的十人进去。 那里的装饰十分精致,但不繁琐,因为只是单一的备居,所以格局也简单至极,十张围子床依次摆好,每张中间隔了一道精致的水晶帘。 秦戚解释道:“本来是一人一间房的,但因为恒王殿下将要娶亲,考虑到宫廷这段时间的开销,所以就从简了,还请诸位小姐见谅。” “无妨,这已经很好了。”纪贞开口。 一旁的孙忠英斜眼,神情十分不屑。 秦戚淡淡一笑:“那老奴就退下了,诸位请便,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这里的宫人,但千万不要去行吟阁那边。”说完,带着一行内监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3章 针对 秦戚临走没有安排床铺,宫里开春地龙烧的不均匀,所以谁抢到最里面的那张围子床谁晚上就不用挨冻,十个女孩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行行动。 可眼看着外面的太阳降下来了,不睡也不行了,外面有人敲门,轻声问道:“诸位小姐可分好床铺了吗?奴婢们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洗漱。” “清让,你睡最里面的那张床。” 众人望去,是彭先意,她着一身交领白裙,气态端庄,面容清秀,声音冷静且颇有些震慑力。 彭先意是此次初试的第一名,又是最年长的,父亲彭信还是慕容秋的得力手下,所以一时没人反驳她。 许清让初来长安,本以为自己初试就会落选,没想到还能通过继而参加复试,人生地不熟的有些拘谨,她怯生的看着高自己半头的彭先意,声音低微:“没关系,姐姐们先选吧。” 彭先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年龄最小,而且看上去脸色也不是很好,怕是从新州来的路上着了凉,里面那张床地龙烧的最热,你就去睡吧。” 许清让不安的看了看旁人,点了下头,刚要过去,忽听一旁门下侍中孙云昌之女孙忠英抱胸不屑道:“我看,不如咱们就按成绩分床,这样也公平。” 一旁的定远将军陶作甯之女陶碧华是孙忠英的好友,更何况她是第四名,这样分自己也能占到便宜,遂附和道:“我看也是,咱们不论出身,也不论年纪大小,只论成绩,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许清让听她们这样一说,登时缩了缩肩膀,下意识的往彭先意身后躲了一下。 彭先意瞧她拘谨的样子,这里所有人的父亲都是中央官员,唯独许清让的父亲是地方官员,按照朝廷潜规则,相同品级地方为次,怪不得她这样不自在了。 “方才忠英和碧华的提议,有人不愿吗?”彭先意问道。 无人回答,还是纪贞先走向了自己靠里的第三张床,其余人看了看,都按照自己的成绩找到了自己的床铺。 彭先意微一敛眸,颔首道:“那咱们就这样分吧。”说着,牵了下许清让的手,“没关系清让,你睡我那张床吧。” 许清让一愣,连忙不好意思的推让道:“多谢先意姐姐,清让睡那边就好。” 彭先意笑了笑,道:“无妨,天色晚了,快去睡吧。” 许清让推拒不过,只得乖巧的行了一礼,去了最里面地龙烧的最热的那张床,一旁的纪贞见势,道:“许清让,你既然睡在这里,就和彭先意换床被子吧,她那床薄。” 彭先意闻言转头,见许清让忙不迭的点头道:“好。”说着,捧了被子过来,她接过笑了笑,随即对纪贞点了下头。 纪贞面无表情,也只是点了下头,随即道:“进来吧。” 话音落了,两位姑姑带着近十位宫女走进来,端着热水拿着毛巾,一同洗漱过后,已经是午夜亥时了,其中一位姑姑关上殿门前低低道:“诸位小姐好生歇息,奴婢们退下了。” 殿门合上,屋内一丝光亮都没有,花桌上的那个金色烛台忘点了。 第六张床的娄成昭往上拢了下锦被,瞧见五号床的陶碧华还没睡,眼珠骨碌一转,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道:“怎么这么黑啊。” 陶碧华果然睁开眼睛,猛地翻了个身,鼓动被子的声音极大,但谁也没起来,毕竟被窝里暖呼呼的,谁出去谁傻子。 第二张床的孙忠英微微撑了下身子,瞟了一眼陶碧华,转头对纪贞道:“纪贞,你去把火烛点上。” 纪贞背对着她,头发流如银河:“你怎么不去?” “你离得较近。”孙忠英紧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看出个洞来。 纪贞仍是不转身,冷淡道:“你也不差这几步路。” 她俩这样一言一语,殿内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一旁的许清让见势,连忙道:“我去吧。” 孙忠英回身把她推回去,回头怒视着纪贞,起身过去一把掀起她的被子,喝道:“纪贞,我叫你过去把烛台点上!” 纪贞蹙眉睁眼,微撑起身子:“你既然起来了,就过去把烛台点了吧。” 娄成昭在一旁冷眼看着,看来这两人私下梁子不小啊。 唇角浮上一抹不屑,她刚要转身继续睡,却听到一道清脆的掴脸声响起。 “啪——” 所有人都怔住了,娄成昭不可思议的回头,没想到孙忠英真的会在这里动手! “还不快去!”孙忠英瞪眼喝道。 她胸腔起伏的厉害,久积的怒火在此刻彻底爆发。 彭先意坐起身子,冷声喝道:“孙忠英,你做什么!” 纪贞放下捂着左脸的手,便是如此黑夜也能看出红印来,她微蹭了一下,掌心落了些湿热的液体,是血。 她蓦地抬眼,两颗眸子渗出来的光是寒冬腊月的冷,孙忠英瞧着,微蹙了蹙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纪贞要发作的时候,却见她披上衣服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花桌前将那烛台点燃了,光亮起来的一刹那,其余九人都看到了她脸上那个鲜艳的手掌印,每个指头都是那么清晰。 然后,她抬脚走向殿门口的那个烛台。 孙忠英瞧着她那袅娜的身材,一想到卫国公的生日宴上她抢了自己所有的风头,害自己当堂被嘲,成为长安笑柄,怒火登时满盈,她也不管后果如何,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推在她的背上。 力道之大,导致纪贞一下子扑到殿门上,门闩不严,两扇木门‘咣当’一声被扑开,她单薄的身子倒在门外的石阶上,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彭先意瞪眼:“纪贞!” 而其余七人也都惊住了,纷纷暗呼。 孙忠英粗喘着气,一脚踢开纪贞搭在门槛上的裙子,用力的合上了门,转身冷面道:“谁若是帮她,就是和我孙忠英过不去,和我孙家过不去!” 此言一出,本想开口的彭先意又犹豫了,孙家也不是好惹的,还是先别顶风上为好,等着众人都睡了,再出去看看也不迟。 她瞟了一眼一脸担忧的许清让,轻摇了摇头。 旁边的娄成昭闻言,把被子又往上拢了拢。 殿门外,纪贞疲惫的从石阶上起身,放下衣袖掩住手臂上的淤青,轻拢鬓间碎发,微抬头,精美阔大的玫瑰园院门口,站着个面容铁青的蓝衣女子,是北堂。 她问道:“都弄好了吗?” 纪贞点点头,然后转身将汀兰居的从外面门闩挂好,又下了一道,确定从里面打不开,还拽了一拽。 做完这些,她抬步随着北堂离开了玫瑰园。 是夜,屋内。 花桌上的那个火烛烧到尽头,本该湮灭,却在碰到桌面上一滩偏黄色的液体后,再一次大势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尖叫和火光填满了整个汀兰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4章 火势 寅时一刻,尖叫声响起。 江淮从留心居起来,披上衣服走到院内一看,皇城的天像是泼了一层狗血,左半边红的厉害,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余味,伸手一接,隐约还有细密的尘埃在掌心跌落。 山茶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来,焦急道:“大人不好了,汀兰居走水了!” 听到喊声,左边的偏殿里又走出来一人,白衣乌发,是纪贞。 山茶愣了愣,她自然不认识纪贞。 江淮将衣服穿好,淡淡道:“过去看看。”说完,瞥了一眼纪贞,“你也跟我过去。” “是。”纪贞冷静道。 玫瑰园,火势漫天,那狰狞滚热的火苗缠绵着肆意飞舞,用那骇人的血色一点点的吞噬掉这里的雕梁画栋,精致草木。 无数宫人拎着木桶,往返在玫瑰园和水井间,须臾半刻钟后,汀兰居的火势终于是被控制了下来,顾云铮迅速带着白龙卫的侍卫冲了进去,将那些无辜的少女一个个的带出来。 江淮平静看着,目光闪烁着火光,扑面而来的热意烤在身上,犹如置于火炉中,但纪贞拉住她的手叫她往后退的时候,却发现那五根白皙的手指竟是冰凉的。 她抬眼,瞧见汀兰居那大门上的门闩已经被烧坏了,微松了口气。 因着火势控制的很快,所以大多数人基本无恙,最多是呛了几口烟昏迷不醒罢了,只有离着那花桌最近的孙忠英倒了霉,火苗顺着席地的床单攀上了去,闪电般的烧尽了她的裙摆,在那光滑白皙的左腿上烙印了一道永远无法除去的伤疤。 江淮见势,扬声喊道:“赶快去通知皇上!”说完,看向行吟阁,“高莳君和穆玟呢!” 一旁有位姑姑忙回答道:“行吟阁只是被烧了个角,她们两个都没事,已经先送去太医署了。” 江淮点了下头,瞧着顾云铮一行人将那些女子带出来,多数都是洒点水,拍拍后背就醒了,只有孙忠英一人疼昏了过去,怎么叫也没反应。 她挥手,叫顾云铮先把其余八人带去太医署,自己蹲下来观瞧着孙忠英的左腿,好家伙,这道伤可真不小,若是愈合后想遮,估计得刺一片梅林才够吧。 挥了挥手,江淮叫人把她也送走了。 侧眼,她夺过一个小太监手里的水桶,猛地扬起,连水带桶一齐扔上了房顶,木桶崩裂,凉水飞溅,房檐上那一簇火苗终于也被扑灭了。 瞧见那缕袅袅攀升的灰烟,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甚至有太过疲惫的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凉水混着淤泥溅在身上也视而不见。 等皇上赶来的时候,号称‘皇城最美一隅’的玫瑰园已经是一片灰色的断壁残垣了,到处都是黏腻的泥水,空气中的潮臭味挥之不去,缠绕周身逼出一丝寒意来。 行吟阁还好,汀兰居是彻底毁了,那素日光耀的牌匾扑在地上,不知是谁给踩成了两半,裂缝蜿蜒在上,异常狰狞。 皇帝皱眉,瞧着一旁颇有些狼狈的江淮,问道:“怎么回事?” 江淮抹了一把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声音蓦地多了一丝精疲力尽,她上前两步,喘着粗气道:“回皇上,微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具体走水的原因还不清楚。” 身后的纪贞瞧着,眸光骤然深邃起来。 看来,还真是有很多东西要学。 事到如今,皇帝也没办法发怒了,想起汀兰居的那些备选的世家女子,问道:“那十个人呢?” 江淮依言答道:“除了孙忠英受了伤,其余的都没事,已经全部送去太医署了。” 皇帝声音微提:“受伤了?” 江淮垂眸,冷静道:“左腿被烧伤了。” 皇帝眼底一深,他今夜睡得不稳,频繁噩梦,醒来后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还不等翻个身,就听到秦戚焦急来奏:玫瑰园走水了。 “君幸!” 江淮回头,是裹着外衫的江昭良。 她发丝微乱,眼底漫出一抹焦急,声音倦而沙哑。 江淮眼睛微眯,看来皇上今夜又宿在灼华宫了。 江昭良夺过天葵手里的一件披风,两步上前裹在江淮身上,担忧道:“君幸,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如此寒凉,唯有自家亲人才能许与温暖。 江淮抿唇,摇了摇头:“没事。” 江昭良眼中的担忧蓦地掺杂了一丝责备,一边帮她系着领口的扣子,一边小声道:“冲那么前做什么,若是伤到了怎么办?” 江淮苦笑一声,眼中却是极其欣慰。 “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皇帝冰冷而狐疑的声音袭上发梢,江淮回头,见他是在问纪贞,忙回答道:“皇上,纪小姐今晚宿在了微臣的上御司,所以躲过一劫。” 皇帝眼珠上下咕噜,打量着她:“所有备选的人都住在玫瑰园,怎的她跑到你的上御司去了?” 纪贞在一旁有些心慌,以为江淮会添油加醋,谁知道她皆据实回答,只是在一些细节上略作更改,短短几句话就将所有的错处都挑到了孙忠英的身上,而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却不卑不亢的受害者。 “今夜只有微臣一人宿在了宫里,徐御业和骆御业不在,玫瑰园的姑姑没办法才去通禀了微臣,微臣遣北堂过来将纪小姐带走了,因着不愿打扰皇上,所以就压下来了。”江淮道。 皇帝听着,转头看着纪贞,别的不说,那个巴掌印还留着呢,通红高鼓,看来这个孙忠英极度歹毒之心昭然若揭,他道:“委屈你了。” 纪贞连忙低头道:“臣女不敢。” 皇帝深吸了口气,鼻腔满是腥湿气:“罢了,秦戚,通知各宫嫔妃不必往这里赶了,夜深水冷都小心身子。”说完,一挥手:“摆驾太医署。” “是。”秦戚一甩拂尘,“摆驾太医署——” “君幸,这里你暂时处理一下,然后就去太医署。”他又接了一句。 江淮恭敬点头:“是。” 眼瞧着一行人呼啦啦的走了,她转身看着纪贞,吩咐道:“先和北堂回去上御司换一件裙子。” 纪贞低头,发现自己的裙摆好像被什么东西染湿了,不像是水,透明偏黄。 梳头用的桂花油。 这火能烧起来可全靠的它。 纪贞眼底暗惊,还好扫了些泥水在上头,看不太出来,抬起头,微有些紧张道:“大人,是我粗心了。” 江淮瞧她这样,冷声安慰道:“无妨,做的不错。” 说罢,挥了下手。 纪贞点头,随着北堂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5章 处理 天将破晓,长空的另一头晕出一抹金色来。 太医署里,一行女子整理好后依次落座,其中当属最小的许清让吓坏了,躲在彭先意的怀里颤抖着,旁边的纪贞见势,微微敛眸。 彭先意眼珠冷动:“你没事吧?” 纪贞将去上御司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说了,彭先意哦了一声,遂转过头过去。 皇帝同江昭良走进来,一行女子将要行礼,却见他挥了下手:“免了,今日事发突然,想必你们也都吓坏了,快歇着吧。” 崔玥从里面走出来,用袖子蹭了下额间的汗,先行礼,后道:“皇上,孙小姐醒了。” 皇帝不方便进去看,便叫江昭良过去。 她随着崔玥往里面走,一股很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再然后是孙忠英的呜咽声,到了床榻前,冷淡问道:“怎么样了?” 崔玥摇摇头,面露为难:“没什么大碍,就是腿烧伤了,估计得疗养一段时间了。”说着,轻手揭下孙忠英左腿上那个吸满血水的纱布,露出那道极长的伤疤来,焦肉已经剔除掉了,但仍是一片狼藉。 江昭良微蹙了蹙眉,用帕子轻捂嘴巴:“既如此,就好生养着吧,可怜的孩子啊。”说罢,叹了一声。 出来后,她如实向禀,皇帝也皱起眉头,道:“也是为难她了。”说完,‘啧’了一声,甚是不快道,“这两年诸事都不顺,这次女官殿选又生意外,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叫朕如何向她们的父亲交代啊。” 娄成昭坐在纪贞旁边,撑着木把手起身恭敬道:“皇上,这火烧的突然,不像是天意不佑,怕是有人故意为之,还请皇上明察。” 纪贞微斜眼,眸光冷如冰。 皇帝看着娄成昭严肃的样子,点了下头:“君幸呢?” 一旁的秦戚答道:“回皇上,御侍大人还在玫瑰园处理后事,估计是要等一段时间。”说罢,转头瞧着院门匆促赶来的某人,又道,“皇上,骆御业来了。” 皇帝和一行人回头,瞧见骆宛竹三两步跨门槛进来,行礼道:“皇上恕罪,微臣来迟了。” 江昭良在一旁冷淡开口:“骆御业怎么这么早就入宫了?” 骆宛竹面色颇有些凝重:“玫瑰园走水是微臣等人的失职,不敢怠慢。” 皇帝点了点头,道:“正巧你来,这场火烧的蹊跷,朕怀疑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而为之,你现在马上赶去玫瑰园,江淮还在那里,你们两人赶快查一下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骆宛竹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得了令,转身离开了。 玫瑰园内,遍地废墟。 江淮指挥着一众宫人将还没被完全损毁的物件搬出去,回头,瞧见骆宛竹从不远处着急忙慌的赶来,心里冷淡一笑。 这个骆宛竹,哪里都少不了她。 “御侍大人。”骆宛竹走近,道,“这里一切妥当?” 江淮点点头,往后让了一下,绕开那个泥水坑:“妥当是不能妥当了,废了是真废了,要重新修缮的话,都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啊。” “那都是少府的事情,大人不必担心。”骆宛竹说着,话锋一转,“方才我去太医署,皇上说这场火烧的蹊跷,要我过来同大人一起检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指了一下汀兰居的遗址,冷淡道:“顾首领已经查清楚了,是花桌上的烛台倒了,这才烧起了火。” 骆宛竹打量着她,眸光蓦地多了一丝谨慎。 江淮眉梢一挑,让了个身子:“御业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自己进去查看一番。” 骆宛竹桀骜一笑:“宛竹不是这个意思。” 她略微斜眼,瞧着满地的泥水和木屑残骸,这一路走过去不知道要多费事,再者,大火匆掠而过,便是有纵火的证据,想必也全都烧光了,废墟之下,不会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 想着,她转身道:“这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既如此,大人还是赶快和宛竹去太医署吧,也好将这里的情况转告皇上。” 江淮点头,和她回了太医署,两人将方才的那席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皇帝,那人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声音冷凝:“朕知道了。” 陶碧华坐在一行女子内,闻言,瞪眼嘟囔道:“光是火烛怎么会烧得这么迅猛,肯定是有人蓄意纵火。” 屋内除了她外并无别人出言,所以这句话在场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皇帝斜眼过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却说不出来是哪里。 骆宛竹站在一旁,眼珠轻转,凑到江淮身边低低道:“御侍大人,今日这场火说不准是高莳琳做的鬼?” 皇帝明显也听到了,暗挑眉。 江淮略微敛眸,心道这个骆宛竹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挑事,遂道:“高莳琳?” 骆宛竹点头,眯眼道:“说不准,她白日在殿前争锋被驳,心生嫉妒,遂起了歹意。” 江淮偷瞄了一眼皇帝,知道他在听自己两人说话,便‘轻轻’的说道:“高莳琳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这等龌龊的卑劣之事想着还是做不出来的。” 骆宛竹横眼:“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江淮‘所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点点头。 这件事若真能让皇帝怀疑起高莳琳,从而降低高家在其心里的好感度,再牵扯上高莳君,将她降成同穆玟一样的侧妃也未尝不可,算是不白费这些吐沫。 皇帝咳了一声,道:“君幸,剩下的你和宛竹安排一下,朕和贤妃就先回去了,次试的事,先行延后吧,孙忠英那边等朝会的时候,朕会向孙云昌解释。” 江淮垂眸,道:“是,恭送皇上。” 皇帝最后扫了一眼屋内诸位,旋即又带着一群人呼啦啦的走了。 殿门合上,江淮道:“今日叫诸位小姐受惊了,出了这档子事是我和骆御业怠慢了,既然皇上说次试延后,那诸位处理好后,会有马车送诸位出宫回府。” 众女眷低低道:“是。” 江淮瞥了一眼骆宛竹道:“麻烦骆御业在辛劳片刻,容我回去更衣洗漱一下。” 那人点头,送她出去了。 留心居里,山茶出去换热水,北堂给江淮更换衣服。 她扎好腰带,套好外面的披风,道:“司天台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北堂点头:“都安排好了。”说罢,犹豫两秒,又道,“大人,若是皇上听了那司天台监正的话,一个都不点了,那纪贞小姐怎么办?” 江淮将两仪扇挂在腰带上,不紧不慢摇了下头:“不管纪贞有没有被点中,都于我无碍。” 北堂闻言,久久未曾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6章 盛象 灼华宫里,江昭良扶着皇帝坐下,担忧道:“皇上?” 皇帝此刻的面色十分沉重,嘴唇略微发白,他轻推开江昭良的手,扶额道:“朕没事。” 江昭良挥手叫天葵等一行宫人下去,自己走到桌子前倒了杯热水递给皇帝:“皇上,后半夜天凉,您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喝口热水暖暖吧。” 皇帝微叹了口气,把住她的手,将杯子放下,眸间映出一丝疲惫:“昭良,这场火烧的实在蹊跷,朕这心里一直发慌啊。” 江昭良眼底微动,轻靠在他身旁,伸手抚在他的胸口上顺着:“皇上别多想了,许是彻夜没休息好,再加上事发突然,疲累过度才心口发慌的,不如再在臣妾这里小憩一会儿吧。” 皇帝摇了摇头,伸出二指捏着眼角:“不是,这段时间朕就觉得不舒服,心里也一直七上八下的,近两年朝廷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前段时间通州刺史上疏奏明洪灾,这才没多久玫瑰园又无意走水” 说到一半,他转过头,眼底微有红血丝溢出来:“昭良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在对朕暗示些什么?” 江昭良脸色微变,她停顿片刻,轻化开一个微妙的笑容,拍了拍皇帝的手:“皇上别多心了,不过是那些丫头是夜不察,这才走了水,左右现下都已经处理好了,就别担心了。” “可是烛台放的好好的,怎么会倒了呢?”皇帝眉头紧锁。 江昭良揉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皇上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皇帝嘴唇紧抿,面容略显颓唐,下巴上的青胡茬冒出个尖儿来,他搓着手指思忖片刻,忽而道:“秦戚!” 殿门处传来一道开关的声音,然后是秦戚苍老的回应:“皇上?” 皇帝叹了一声,低低道:“叫司天台监正来。” “皇上?”秦戚疑惑道。 皇帝不快道:“还不快去!” “是。” 秦戚说完,殿门又合上了。 江昭良捏着手帕,不安的看着皇帝:“皇上,您叫司天台监正来做什么?” 皇帝端过一旁的温水喝了,微靠在软榻上,淡淡道:“叫来问问他,近年来朝中多灾多事,是否是天象有异,或是哪里冲撞了神贵。”说着,摆了下手,“问了朕也心安。” 江昭良点点头,微垂眸,不再开口。 不多时,司天台监正庞密到了灼华宫,跪地行礼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给贤妃娘娘请安。” 皇帝冷眼:“庞密,昨夜宫里玫瑰园走水的事,你可听说了?” 庞密连忙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听说了。” 皇帝点点头,放下茶杯:“朕问你,这段时间朝廷困顿多事,灾乱不断,后宫不是小产就是走水的,可是天象有异否?” 庞密微直起身子,面色略微凝重:“回皇上,微臣自昨夜走水后便察觉天象诡异,只是还不太确定,今早又对了一遍,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双眼微眯,心道果然出事了,便道:“你说。” 庞密严肃道:“微臣发现,正东方向第七宿中的箕水豹星在昨夜突然异亮,起风而向数不足,卷三旋于皇城之内,停而不出,裂墙角,恐为不祥之兆。” 皇帝往前凑了凑,谨慎道:“怎么回事?” 庞密眼中闪过一丝细不可察的精光,随即又飞快敛下:“皇上,箕水豹星未至时日便突放异亮,是为风势,主口舌之象,是多凶之兆啊。” 皇帝面色逐渐沉重,呢喃道:“主口舌之象,是多凶之兆具体指的是什么?” 庞密微微蹙眉,语气颇为迟疑:“皇上,宫里怕是进了爱搬弄是非,搅乱口舌的不吉小人。” “搬弄是非的不吉小人?”皇帝心里一惊,眼睛骤亮,又快速道,“你继续说,是什么不吉小人!” 庞密点了下头,继而一步步的分析道:“皇上,箕水豹星主水,这两年一直隐亮,寓意雨露霈泽,是为不可得多的盛象,对皇上,对朝廷,乃至对整个大汤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只是昨夜突然显异亮,很明显,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了。”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片刻,又道:“落实到朝廷上,可是有所指意?” 庞密突然面色骤凝,冷言道:“皇上,男子主土,女子主水。” 皇帝脑袋里‘轰’的一下,眼底掠过一阵寒意,他轻微咬牙,心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一切就对的上了,通州涝灾,玫瑰园走水,只要与水有关便会出事。 顿了顿,他又道:“那你的意思是,这次的玫瑰园走水的事是朝廷里的女子多至外溢了?” 庞密点了下头,犹豫道:“皇上,怕是此次女官殿选出了事,天象预示的小人说不准就藏在这些入选的女子中,不祥之身不宜进宫啊。”说着,他又接了一句,“皇上,阴阳相调,两方平分才是正经,若是某一方多至外溢,违背自然之法,寒气逼近龙威,恐会为朝廷带来灾祸。” 皇帝想了想,又说道:“那就是说,现在朝廷上的女官太多了是吗?” 庞密摇了下头,认真道:“皇上,按照前两年的星象来说,既是盛象,说明现在朝廷上阴阳所调的正满,不多也不少。” 皇帝这时才恍然,道:“那就是说,现在朝廷的女官数量正好,多一个就会导致我大汤由盛转衰了?” 庞密低着头,语气不卑也不亢:“关于人才选拔的事微臣不敢多言,但我大汤绵延百年的国祚,也不是一个小小女子能够攻破的。” 皇帝深吸了口气,靠在软榻上的身子有些筋疲力尽,即便是庞密说了壮国威这样的话,但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方才所说的星象之事,看样子,真的是这次女官殿选出了问题, “等下。” 一旁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江昭良突然道:“按照庞大人所说,这次玫瑰园走水单单是因为女官殿选的事情,那近两年既是盛象,朝廷上为什么还是多事多灾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7章 优待 江昭良说完,皇帝也悄然坐直了身子,他方才也在思虑这件事情,遂道:“贤妃说的不错,既是盛象,为什么近两年朝上仍是多生困事?” 庞密神态平稳,淡淡道:“回皇上的话,朝堂之上阴阳正满,则致盛象生,而时值盛象却多生困事,很明显,是有人想要打破这盛象,惹怒了天意。” 江昭良眼底一深,暗暗瞥向皇帝。 果然,那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和自责。 庞密的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很明显,自己就是这个想要打破盛象的人,这两年他多次设计想至江淮于死地,直接导致朝上阴阳正满的情况受到重大威胁,从而惹怒天意,致使朝上频生祸事,至今不断。 弄了半天,原是自食其果。 皇帝狠狠一叹,咬牙道:“若是此人再不去预谋如何打破这盛象,朝上的一切就能恢复原状了吗?” 庞密面色微露为难,停了片刻,才道:“怕是不能,此盛象可遇不可求,如今因数次动荡而欲将消散,不是那人停手就可以的。” 皇帝微微心悬,不安道:“可有何补救之法?” 庞密想了想,道:“只能寻得凝聚此盛象的那颗主星,而尽力优待之。” 皇帝眼珠轻转,淡淡道:“也就是说,得找到那个人,然后许以奖赏了。”说着,明知结果,却还是试探性的问道,“既如此,那人是谁?” 庞密抬头,眼底冷凝如冰:“皇上,微臣方才说了,箕水豹星主水,那么朝上的一众女官中,还能有谁名中带双水呢?” 江昭良微微捂嘴,抚上皇帝的手背,暗呼道:“皇上,是君幸。” 皇帝轻合了眼,怅然叹了一口气。 不错。 江本长流,淮淮润储。 双水,当然指的是江淮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反握住江昭良指尖泛凉的纤手作为安慰。 江昭良捂着胸口,明显是被庞密这一席话给惊个不轻,连连道:“是啊皇上,君幸这两年一直游走于生死边缘,非伤即病的,那颗主星一定是她。” 皇帝点了下头,睁开眼睛,招了下手:“庞密,既然想要挽救此盛象的方法是寻到主星奖赏之,具体指什么?仕途上的还是什么?” 庞密思忖片刻,确凿道:“那要看想要打破此盛象的那人,谋害御侍大人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了,若是想要她退仕,皇上便大力扶持御侍大人的仕途即可,同理,也就是反其恶道而行之,便可无忧了。”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垂眸片刻:“是不是除了这件事,旁的都无恙。” 庞密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未禀,只是事关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微臣不敢肆意妄言。” 江昭良回头,面露疑惑。 皇帝瞥了一眼,道:“你但说无妨。” 庞密点了下头:“皇上,上次贤妃娘娘受咒小产一事,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皇帝颔首:“朕自然记得,出什么事了吗?” “当时那行巫术的小草人被浸了狗血,埋在了桃树底下,可近来后宫几个主宫的风向有些不对劲儿,明显是镇不住了。”庞密道。 皇帝略微敛眸:“怎么会这样?” 庞密抬眼,提醒道:“皇上,去子术是岐疆的巫术。” 皇帝微一挑眉,忽的想起一件事来,近来传言岐疆因为长生教之事而要反攻大汤,怕是去子术中封禁的小鬼感召到主族的气息,所以才重新活络起来的。 “有什么办法可以压住它吗?”他问道。 庞密点头:“寻一位后宫主位入住五凤楼即可,五凤楼是后宫诸宫殿的中心,得阳气最盛,否则去子术中残留的阴气左右相逼,会伤到昭阳殿的皇后娘娘和灼华宫的贤妃娘娘。” 皇帝想了想:“后宫主位之一,那就让邓淑妃搬去五凤楼吧,她不是总抱怨自己的含象殿太过偏僻,离着朕的浴堂殿远吗?” 说罢,冲着殿门处喊了一声:“秦戚!” “老臣这就去办。”那人回应道。 皇帝微呼了口气,对庞密道:“有劳你了,下去吧。” 庞密恭敬道:“是。” 待庞密走后,江昭良斜靠在皇帝的怀里,低低道:“皇上,庞大人说得这么玄乎,臣妾好怕啊,那巫术中的阴气不会再找上臣妾吧。” 皇帝揉了揉她的肩膀,安慰道:“昭良别怕,有朕在这里,一切无妨。” 江昭良轻轻的应了一声,不知在看哪里,只是那双眸子逐渐浮上一层得逞之意,挥之不去。 心下微稳。 君幸啊君幸。 姐姐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了。 两天后,宫中仍未传出女官次试的消息,期间,皇上只将邓昭锦从掌内女官点为掌外女官后,便再无动静了,当然她去年就内定了,只是在等今年的殿选。 第三天,皇帝以朝中女史满盈为由,昭告天下,从明年起,暂停三年的女官选拔,并且今年也一个女官也不会点,理由是玫瑰园失火,实为不详之兆,继而将所有人的资格都取消。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淮正在上御司练字,她瞧着自己写的那个连起来的三点水,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是那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山茶从外面走进来,道:“大人,纪小姐来了。” 江淮应了一声。 山茶得令,转身道:“小姐请”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身影闪电般的卷了进来。 纪贞的脚步十分快速,三两步就冲到了书案前,也不行礼,素来平静的面上多了一丝焦急,扬声问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提起毛笔,斜睨着她:“什么怎么回事?” 纪贞咬了咬嘴唇:“为什么皇上今年一个女官都没点?” 江淮换了一柄更大的狼毫,舔饱了墨水,不紧不慢道:“皇上不是说了吗,玫瑰园失火,预兆不详,为避意外,取消了所有人的参选资格。” 纪贞柳眉蹙起:“可这把火是大人您叫我放的!” “是我叫你放的没错。”江淮微抬眼,眸中冷而无情,“但我也没想到皇上这次下了重手,竟一个都不点了。”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无妨,你这次中选三鼎甲,已经闻名长安城了,三年后殿选重开,再来也不迟。” 纪贞紧咬着嘴唇,知道此刻争锋已无意义,遂道:“那大人到时候如何向我舅舅交代?也是这一番轻巧的托词吗?” 江淮轻笑一声:“邓回?他不会向我索要交代的。” 纪贞愣了愣:“大人为什么那么确定?” 江淮重新执笔,细细写着:“等你入了官场,就知道了。” 纪贞看着她,后脊覆上一层寒凉,有些胃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8章 阴天 上御司,长空初晴。 徐丹青从院外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从殿里出来的纪贞,她白衣如雪,乌发如墨,洁净的脸上挂满了蕴杂着无奈的怒意。 “纪小姐?”她疑惑道。 纪贞闻言抬头,却没有按照规矩行礼,而是提起裙摆,三两步掠过那人,直接从院门出去了。 徐丹青对于她的无力行为十分不快,好看的柳眉微微一蹙:“她来上御司做什么?”说完,眼眶里两颗墨黑的眸子骨碌一转,冷淡一笑,“邓回的外甥女也不过如此。” 踏上殿前台阶,徐丹青将手扶在那木门之上,刚要力推而入,却猛地停住,她眉头皱起,眼底的波纹飞速荡漾,脑海里,一个始终乱成一团杂麻的念头霎时间捋的清晰透彻,整个人醍醐灌顶! 纪贞是江淮的人! 如此说来,邓回也是江淮的人!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江淮和邓回在朝廷之上投机的过分,原来是一党! 片刻,徐丹青的笑容从平静变得极致温软,既如此,那么这一切就都解释清楚了,把这几天的种种细节联系到一起——江淮殿选时的莫名徇私,玫瑰园无缘无故失火,侥幸逃脱的纪贞,司天台监正的连篇玄话 最终可以得知——江淮为了巩固自己在女官中的地位,整整算计了一大道。 她开始,下意识的以为江淮联手纪贞烧毁玫瑰园,无非是想让她们全部受伤,从而导致不能参加次试,如此一来,今年就不会有新的女官入选。 可转念一想,江淮的目的原来远不止于此。 她要的不仅仅是今年没有新人,而是根尽新人。 江淮如今在一众女官中独大,权倾骇人,皇帝一直对她心有忌讳,为了压制她,必定会扶持旁人来和她对峙,如此,她在朝廷的地位将会不保。 与其与新人重新开始厮杀,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斩断一切可能。 今年的女官殿选。 皇帝若是听了司天台监正的话而没点,正好。 若是非要点一个,那也只剩下唯一一个从火海中安然无恙脱身的纪贞。 而纪贞。 是她安排的人。 点或没点,都无所谓威胁。 徐丹青盯着自己还扶在殿门上的手,忽的想起一事——纪贞的入选。 江淮怎么保证皇帝一定会将纪贞选进前十? 脑海里回忆起皇帝最后甄选文章的细节,她眼底骤然一亮。 原是如此。 江淮当时选了三篇文章,一篇是纪贞的,另外两篇根据皇帝的反应来看,所作者应该都是与江淮有利益关系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被皇帝骂‘有花花肠子’。 皇帝不知道她和邓回的关系,自然也不知道纪贞是她的人,但为了给她这个最高品级的女官一个面子,还是会在她所选的三篇文章里挑一篇出来,于是乎纪贞就脱颖而出,顺理成章的入选了。 徐丹青脑子里过完这些,已有些虚脱,再加庞密在皇上面前一通悬乎的星象之说看来这个司天台监正也是江淮麾下的一员大将。 没想到,她在朝中的人脉竟然如此广杂。 徐丹青垂眸。 江淮啊江御侍。 这一次,是我和骆宛竹输了。 殿内,江淮吩咐山茶把写好的一篇字晾干,转头收拾笔架,忽听北堂道:“大人,徐御业来了。” 江淮抬头,瞧见一袭薄青衫的徐丹青,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徐丹青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金色的折子来,递给她道:“大人,这是邓昭锦点升掌外女官的批折,按规矩,需要朝中品级最高的掌外盖印才能通过。” 江淮应了一声,取过书案前的印章,那是一块长方形的蓝田玉石,上面还坠了一个金色的玉穗子,分七股。 拿起来沾了些红色的印尼,按在那个批折之上,再抬起,只见上面写着:上御司从二品掌外御侍江淮。 徐丹青拿起批折吹了吹上面的印记,轻声问道:“大人,方才纪贞来过了?” 江淮斜睨着她,将书案上一本本草书摹本收好:“你方才看到她了?” 徐丹青点点头,问道:“她怎么来了?” 江淮摆好那些书本,取过一旁备好的白杯清水,小心的涮着毛笔:“无非是来问我,为什么皇上今年一个女官都不点了。” 徐丹青眼中深邃:“大人怎么说?” “怎么说?”江淮冷笑,“如实说,点不点女官亦或是暂停殿选,那都是皇上的主意,又怎是我等能够干预的。” 徐丹青哦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大人,丹青记得,那纪贞是邓回的外甥女吧,而大人和邓尚书一向投机,如此敷衍了事,岂不伤了您和邓尚书的和气?况且方才我看,纪贞的火气可不小啊。” 江淮收好毛笔,坐下来,眼睛轻瞟:“你想说什么?” 徐丹青见势一笑,也坐了下来,她轻捋着碧青色的袖子,抬眼,眸光悠长:“既然如此,丹青也不想继续兜圈子了,虽然猜出了八九分,但丹青还是想找大人亲自证实一下,方可安心。” 江淮捧起热茶,别过头去。 徐丹青眼珠一动:“我这样问,大人只说是或不是就行。”说罢,轻按住江淮端茶的手腕,“大人那司天台监正庞密是不是您的人?” 江淮眼底一深,她以为徐丹青要问的是邓回,没想到这个女子心思如此缜密,居然连庞密都深挖了出来,而更没想到的是,她竟敢问的如此直白。 薄唇抿了抿,她一言不发,却在无形中默认了。 徐丹青悄然一笑,果然如此,捧起另一杯热茶,白袅的热气氤氲了视线,她笑意颇深,片刻,道:“多谢大人。” 江淮挑眉:“谢我做什么?” 徐丹青淡淡道:“后起之秀,扼篮杀之。” 江淮眼底一掠寒意,却听她又道:“大人虽然是为自己算计,但也算是间接帮了我和骆宛竹一个忙,这世上谁都想永青不衰,丹青也想,尤其是在官场之上。” 江淮斜睨着她,眸光冰冷。 “够聪明,不愧是长安第一才女。” 徐丹青淡然一笑:“大人过奖了,世人皆称丹青为长安第一才女,只是这话从大人嘴里说话来,分量可就不一样”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江淮蓦地截住她的话,“看样子,你比骆宛竹聪明。” 徐丹青轻放下茶杯,望着江淮分明有致的侧颜,呢喃道:“不愧是主角。” 殿外,皇城头顶,一片阴影悄然袭来,遮掩住半边长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9章 迁居 五凤楼,清晨。 数十位宫女太监忙碌不停,身影匆促撺掇,却不出任何声响,规矩骇人。 邓淑妃站在院子中间,周身华锦,面容尊贵却又凝怒,她宽大袖袍中的手缓缓攥紧,锋利的指甲在温热的掌心上印下四道月牙痕迹。 旭王从殿门口的台阶处走下来,道:“母亲,都搬好了,就差最后那架父皇赏的玻璃伉花屏风了。” 正说着,端王指挥着两个抬着屏风的太监进了院门口,扬声问道:“母妃,这屏风放哪啊?” 邓淑妃微微侧眼,因着皇帝为了江昭良而让她迁居,心里有些要迁怒端王的意思,毕竟这小子还没头没脑的惦记着那个‘御侍大人’。 旭王见势不好,忙道:“老三,先放进去吧,待会儿再说。” 端王明显还没注意到邓淑妃那将要垂在地上的脸色,仍是笑了笑:“好。”说着,带着那两个内监小心翼翼的挪进了殿里。 旭王回头,打量着神色黯然的邓淑妃,声音试探:“母妃您怎么了?” 邓淑妃瞥见墙角那颗桃树,那就是埋着盛有浸了狗血的稻草人的地方,当初本该埋在赏花苑的桃林下,可那是太后的宝贝苑子,不可肆意亵渎,所以最后选择埋在了五凤楼的院角。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初还是自己提议埋在这里的。 快一年了,那棵桃树方圆五步之内寸草不生,连着树干都开始开裂发黑,结出的桃花一改往日的粉红色,连着枝干绯红一片,虽然美丽却极致妖冶。 可一想到那下面镇了个小鬼,便让人不能心安。 她语气锋利,十分怨怒的说道:“既是要一位后宫主位镇在这里,怎么不叫秦德妃来住,偏叫本宫搬过来。” 旭王指了一下院外,道:“母妃,这院外面有一排柳树,到时候开花会飘絮子,秦母妃哮喘在身,住不得这种地方。” 邓淑妃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你母妃我就住得了这种地方?”说罢,用手帕捂了捂嘴唇,“真是晦气死了。” 旭王心里也不舒服,安抚道:“母妃别气,那个司天台监正不是说了吗,住满三年,把那小鬼压死了就没事了,到时候您在搬回含象殿也不迟。” 一说到司天台的这位监正,邓淑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这个庞密,嘴上没个把门的,不管什么都胡咧咧一通,三言两语的就让皇上把我弄到这个阴阳怪气的地方,真是可恶。” 旭王闻言,眼底一闪精光。 是啊,这个庞密好生奇怪,先是以星象之说让皇帝取消了连续三年的女官殿选,后又邪乎一大套,三寸巧舌如簧,害母亲来这风水波谲的五凤楼。 邓淑妃瞧见儿子的异样,心头一悬,不安的抚上他的肩头:“老二,不会是有人借助庞密之手捣鬼吧。” 旭王斜睨着她,眸光深邃。 邓淑妃指尖一麻,忙蹙眉道:“是谁?” 旭王复又垂眸,盯着自己掌心的细腻纹理,声音低沉:“谁在这件事上受益最大,就是谁在捣鬼。” 邓淑妃眼珠上下一动,薄唇轻启:“又是她?” 旭王冷笑不止,语气意味深长:“除了江淮还能有谁,只是不知道她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不过算计的如此周密也难为她了,况且,从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江淮在朝中的人脉,远比儿臣想象的多而且多。” 邓淑妃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那这么说,这次是白让她摆了一道?” 旭王抿唇,片刻点了下头:“这次就让她得个痛快。”说罢,又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索性儿臣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暂且顾不了她了。” 闻言,邓淑妃连忙拽住他,警惕的瞟了一眼四周,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老二,母妃跟你说,快叫双凤岭那边的山匪消停一段时日,别闹的太厉害,若是闹到你父皇眼前,母妃怕出事啊。” 旭王笑着推开她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母妃,这就不用您担心了,儿臣行事自有分寸。” 邓淑妃却仍不肯松手,鲜红指甲上尅在自家儿子的手背上,留下一个月牙红印儿:“母妃知道你行事有分寸,但那群山匪却不一定拎得清轻重,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亡命之徒,休说是你了,便会天皇老子的话也不可能百分百的遵守,万一闹大了,皇上下令去剿,他们咬死不说也就罢了,若是把你供出去了怎么办?” 旭王本想直接不理,但见邓淑妃如此嘱咐,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母妃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用担心,儿臣早就让刘青浦叮嘱过那群山匪了,叫他们单劫商户的货,官家的国库的货不会动的,闹不到父皇那里。” “刘青浦?”邓淑妃道,“是那个前年新上任京兆尹?” 旭王点了点头。 邓淑妃微呼了口气,淡淡道:“长安城的治安由他管理,让他亲自压着这件事倒也能更稳妥些,不过也要小心,尝点甜头就行了,千万不可得寸进尺。” 旭王应了一声,抬头瞧见端王从殿里走了出来,眼珠一转,一个古怪的念头从脑海里涌了出来,他道:“老三,都弄好了吗?” 端王擦了下额前的汗水,清秀的面上盛着温润的笑:“都弄好了,和含象殿的格局一模一样。” 邓淑妃瞧他这样劳累,心下一叹,帮他擦了擦额头:“这些本不用你亲自做的,让那些宫人做就是了。” 端王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清茶喝了,淡笑道:“无妨。” 旭王咂咂嘴,蓦地问道:“老三,老二的婚期眼看着就要到了,怎的你和江淮的婚事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邓淑妃猛地回头,眼珠微动,俨然是知道了他想做什么。 端王听到这话,神情明显黯淡下来,苦恼的摇了下头。 旭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皇也没再提吗?” 端王轻轻一应。 很明显。 他也不敢去问。 旭王眸光深邃,语气微提:“前段时间宫里尽是她和老四的传言,沸沸扬扬的,难不成父皇拖延你的婚事,是要把她许给老四?” 端王眼睛瞪亮,嘴唇不自觉的抖了两下。 旭王眼皮微垂,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出了院门走了。 邓淑妃气息微乱,一时间心乱如麻。 犹豫片刻,为了自己大儿子的前途,她也不得不利用自己小儿子的痴情了,反正他是真心喜欢江淮,也不亏。 握了握端王的手,她道:“跟母妃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0章 伤情 上御司,温阳正好。 许是司天台监正的话真的起了作用,江淮这几天过得甚是轻松,但于她来说,最好的一点则是——文散官的折子终于又划到了自己的上御司,由自己先行审批。 不知道徐丹青在长青阁会气的如何跳脚。 放下毛笔,江淮将书案上所有的折子全部整理好摞在一起,准备歇一会儿就送去给皇帝过一眼,轻敲了敲桌子,道:“山茶,上茶。” “是。” 一旁的山茶打了个大哈欠,将花桌上的茶盘取过来,给江淮斟了一杯香气清郁的庐山云雾来,道:“大人,去内殿睡个午觉吧,您瞧您眼底都青了。” 江淮望着那茶杯里漾出的白热气,懒散道:“无妨。”说完,瞥她一眼,“摆午膳吧,我快饿死了。” 山茶点了点头,吩咐人将早就做好了且热了两番的午膳备好,在桌上一一摆整齐,回头瞧见江淮起身走过来,道:“奴婢去把灶上的鱼汤端来。” 江淮淡淡一应:“小心烫。” 说完,拿起那双玉白的象牙筷子夹了个如意卷吃了,正嚼的腮帮子酸,忽听殿门处有人淡淡道:“怎么这么晚才用午膳?” 江淮抬头,看着殿门处那人,他罩在刺眼的阳光下往里走,健硕的身板在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可算是逆了光。 宋才潘面,剑眉星眸。 原是郭凛来了。 江淮又夹了个饺子吃了,含糊道:“过来一起吃。” 郭凛摆了下手,走过去坐下:“不必了,我在礼部吃过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放在桌子上,“这个给你。” 江淮咽下嘴里的鸡腿肉,拿起来打量一番:“谁寄来的?” 郭凛黑眸深邃,语气多有异样:“灵儿。” 江淮一噎,端过一旁的清茶呷了一口,旁边山茶端了鱼汤过来,她顺手抽出她衣角挽着的帕子,擦了擦嘴,道:“什么时候?” “今早。”郭凛沉声道,“打开来看看都写了什么。” 江淮将帕子塞回给山茶,挥挥手叫她下去,疑惑道:“你没看?” 郭凛面色有些僵硬,却没说话,只是一直搭在桌边的右手缓缓化掌为拳,食指和拇指不停的搓捏着。 江淮眼尖,瞧着他袖口内沿绣了一圈梨花纹,眸子微动,她不由得低头苦笑。 拆开信封,取出信来展开,一排排的娟秀小楷如穆雎本人一样,轻快爽逸的跳了出来,如画一般并列展现在眼前。 江淮的目光柔和的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字迹,依依不舍的读完,淡笑一声:“看来她和黎泾阳在西昌过的还不错。”说完,递给郭凛。 那人面色极沉,冷淡道:“不必,她好就行了。”说完,又接了一句,“黎泾阳的生母也被密送去西昌了,是你安排的?” “你知道了?” “恩。”郭凛点头,“麻烦你了。” 江淮打量着他,将那封信装好叫山茶放起来,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个肉脯,白净的牙尖在上面咬了咬,她忽的想起一事来,遂淡淡问道:“郭凛大哥,灵儿回西昌的那日,你是不是偷偷去送她了。” 郭凛幽如深潭的眸子微起波澜,刚想拒绝,却听那人又追了一句:“别不承认,北堂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你了。” 闻言,郭凛端起手旁已经半凉的茶水,握了握,点了下头。 江淮舀了一碗鱼汤,小抿了一口,烫的嘴唇泛红。 她吹了吹,忽然道:“还后悔吗?” 郭凛抬眼,神情极其复杂,片刻又将视线移开了。 偌大的殿内,唯剩江淮‘吸溜吸溜’的喝汤声,还有勺碗相接的碰撞声。 须臾片刻,郭凛蓦地开了口。 他的语气尽力轻松,却抵不过现实带给他的千斤沉重。 “灵儿临走的前一晚,我问她要不要留在长安和我在一起。” 江淮动作一停,望着碗底那仅剩的一点儿的奶白色鱼汤,轻应了一声。 郭凛整理着袖口,紧盯着那上面绣着的梨花纹,剑眉轻蹙:“她说,这句话若是说给一年前初来长安的她,她肯定会兴奋到发疯,但现在的她听来也只不过是不痛不痒。” 江淮的舌根有些发苦,她抿干勺里的最后一口鱼汤,不知道该说什么。 郭凛目光幽远,其中夹杂着不少的自嘲,淡然道:“她说她曾经很喜欢我,是那种可以舍弃性命的喜欢,但是这种喜欢很累,五年的坚持,她没有一天是开心的,但喜欢黎泾阳不一样,她只要想到他就很开心。” 他说着,视线垂低:“君幸你不知道,灵儿被关河绑架的那天,我和黎泾阳找到她的时候她衣衫杂乱,浑身是血,她怕得要命,眼中的灵气都被吓得没了神,我想去但她却扑进了黎泾阳的怀里。” 江淮听着,面上的表情也一点点的敛去:“你当时什么感觉?” 郭凛回忆着,颇有些伤情,唇弧的笑容苦的要命:“很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气不起来,也开心不起来,我只能抓到关河,杀了他给灵儿报仇。” 江淮抬头看着他,睫毛微颤:“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拒绝她吗?” 郭凛对视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凉茶一饮而尽。 光洁的喉结上下一动,他咽下所有的话。 再来一次? 休说再来一次,便是轮回千百遍,他也会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承担下所有的苦楚,成全穆雎和黎泾阳。 若长安是真的是地狱,那么便让自己一个人留下。 只要你好就行了。 我无所谓。 片刻,香炉内燃尽,‘啪’的一声轻响。 郭凛垂眸,似笑非笑道:“来你这里伤次情,不许去别的地方胡说。” 江淮嗤的一声轻笑,低头将最后一个饺子吃了,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大哥来,咬咬牙,更加食之无味了,吩咐山茶撤菜。 “大人。” 北堂从院外进来,冷言道:“端王殿又下来了。” 郭凛先回的头,剑眉皱起,他不解的问道:“他来做什么?”说完,捕捉到一个明显的词,问道,“又?” 江淮疲惫的揉了揉眼角,没多做解释,只是交代道:“郭凛大哥,待会儿他来,你一定想办法把我支走,就说礼部有事就行。” 郭凛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轻笑着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1章 炸毛 殿门处,端王捧着一个食盒脚步轻快的往里走。 近几日,他每天中午都要带着自己煲好的鸡汤来给江淮补身子,顺势在这里赖上几刻钟才走,虽然江淮从未露过笑脸,不过看她喝的香也就满足了。 正巧,他刚要跨门槛,就连江淮和郭凛两人并肩往出走。 这两人的表情严肃至极,看的端王莫名其妙,他忙道:“君幸,我给你送” 那人抬眼,却选择自动忽视,一旁的郭凛十分配合的正经道:“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听听你的意见。” 江淮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也好,毕竟恒王殿下也只娶这一次正妃。” 端王眉间一蹙,横跨一步:“君幸,你这是去哪儿?” 江淮回头瞟了一眼郭凛,解释道:“那个郭凛大哥跟我说恒王殿下的婚礼流程出了点问题,想让我过去看看。” 端王继续追问道:“什么问题?” 江淮额了一声,又转头看着郭凛,横挑了挑眉。 郭凛眼睛眨得飞快:“是是” 果然,他和江璟一样,都不是撒谎的好苗子,吭哧了半天也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谎话搪塞,终于,用拳捂嘴咳了咳后,他直接阔步下了台阶,走了。 是的。 走了。 江淮看着他那潇洒的背影,快而碎的步伐,眼珠子好悬没掉出来。 端王性格虽然软弱,但又不傻,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眸光渐渐黯淡下去,胸腔内涌上一股夹杂着无奈的愤怒。 想把食盒直接摔在地上,但碍于爱干净的品行,他只是把它重重的放好。 江淮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无所适从的意思。 端王微抿了抿嘴,脸色泛白,他沉下语气质问道:“君幸,你在躲我。” 江淮讪笑两声:“没有。” “没有?”端王眉头皱的厉害,“便是没有父皇的赐婚,全当是我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来关心关心你,还不行吗?” 江淮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虽然威慑力不大,但毕竟也摸不清他生气后的套路,不知道后续的正常发展,遂连忙凑前一步,捧起食盒安抚道:“那那一起喝?” 端王明显是委屈到了,神情十分低落,他无奈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我罢了。”他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力气,转身疲惫的往出走。 江淮盯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毕竟是好意,自己却将他的心意扔在地上来回碾踩,这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三两步追出院外,她左右瞟了一眼,寻到端王的身影跟了上去,她陪笑道:“三殿下,三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别生气。” 端王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江淮咬咬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气喘吁吁道:“三殿下!” 端王回头,纤长的睫毛微微一抬,流露出的神情带着三分失望:“你干什么?” “江淮!” 远处突袭来一声暴喝! 卷着地上的一片叶子悄然飞来,打在她的裙角。 江淮和端王莫名其妙的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慕容清。 不对,是暴怒的慕容清。 他瞪着眼睛,从中射出来的愤怒快要填满整个皇城,疾步而来时,衣摆都带着戾气,像是柄锋利的尖刀,直接割破空气中所有的生机。 江淮被他唬的一愣,还不等眨眼他就已经奔到了近前。 居高临下。 他那张俊脸掩在光晕中,只能看到光洁的下巴和气的微颤的嘴唇。 他道:“松手。” 江淮被他喝得下意识松开了端王的袖子,不安道:“松松了。” 端王见慕容清这样,也心里没底:“清子?你这是怎么了?” 慕容清打量着那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把将端王拽到一旁,横到中间怒斥道:“江淮!三殿下的衣服是你能随便拽的吗!不是表哥说你,你好大的胆子!” 江淮肩膀一缩,仍然是云里雾里的,闻言点了下头:“我知道。” 端王皱了皱眉头,悄声道:“清子,没事,不过是拽了一下。” “不过是拽了一下?”慕容清面容冷冽,“三殿下,你是什么身份,我小表妹是什么身份,你的衣服是她想拽就能拽的吗!也不泼盆水照照自己,她配吗!” 江淮被骂的狗血淋头,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嘴了,好半晌才面容诡异的问道:“慕容清?你怎么在这?” 慕容清的声音一下子又扬高了一个度,好悬劈了嗓子:“没规矩!” 江淮担忧的看着他,怎的这人去了一趟洮州,就变成这样了,停了停,才放低声音:“三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慕容清一本正经的理了下衣服,冷淡道:“我上午刚从洮州回来,进宫给皇太后请个安,顺便啊路过这里,寻思过来看看你这当差当的怎么样,你倒好,不一门心思安职,大庭广众之下和三殿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端王没见过他生气,也不知道他这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只得安抚道:“清子,清子没事,你别发这么大火啊” 话没说完,就见慕容清伸手拎起江淮的后领子,力气之大不得不让她被迫踮起脚来,继续听着训斥。 “我打小就教育你,为女子者,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行为礼仪,这么多年,你是不进反退,你要气死你表哥我吗!” 江淮用一种关爱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你?教导我?” 慕容清眉头紧皱,双眼锃亮:“当然,那是言传身教,呕心沥血啊!” 江淮抱胸不屑道:“得了吧。” 慕容清见她这样,又忿忿道:“我是不是啊!以这个言传身教的形式教导过你,不能随便和男子拉拉扯扯?” 江淮斜眼:“什么时候?” “小的时候!”慕容清十分严肃的举例道,“小时候我牵了一下你的手,是不是让你大哥疯了似的撵了我两条长街,追着打着让我洗手,你不记得了?” 江淮眼中一亮,恍然想起来:“记得记得,你后来不是掉侯府挖来排水的沟里了” “掉进哪里不重要!” 慕容清一下打断她的话:“重要的是,你得吸取教训。” 江淮无趣儿的瞥着他:“该吸取教训的是你吧。”说着,推开他揪着自己后领子的手,转身向上御司的院门处走去。 慕容清瞪眼道:“臭丫头你给我站住!”说着,撸胳膊挽袖子要追过去,“看我追上你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端王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态度弄得来不及思考,只是拉着他:“清子,算了。”说着,抻了抻自己的衣袖,“不过是扯了一下” “对了!” 慕容清跟个炸毛的猫似的,连连道:“三殿下,你这衣服被她拽脏了吧,脱下来让她给你洗!脱脱脱!” 端王忙推拒道:“没事没事。” 慕容清不依不饶,他有武功傍身,端王自然敌不过他,三下五除二,这件黄白相间的外衫就被他拽了下来:“我让她给你洗好了送过去。” 端王还来不及说,就见他一阵风似的卷回了上御司的院里。 他独自一人伫立在原地,有风扫过,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好端端的怎么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2章 海珠 慕容清跟到上御司,可巧山茶迎了出来,他一把将端王的那件外衫扔给她,不在意道:“洗好之后送去西锦园,告诉端王,就说江淮亲手给她洗的。” 山茶将那件宽大的外衫拢在怀里,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慕容清微微蹙眉:“还不快去。” 山茶哦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慕容清打量着她,三两步进了殿里,瞧着江淮正将一个棕色的食盒放在桌子上,遂问道:“你还没用午膳?” 江淮打开上面的盖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刚吃完。” 慕容清凑过去,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他咽了下口水:“那这是什么?” 江淮搓了搓手,端出鸡汤,掀开上面的盖子,滚热的白气绕指而上,香的不得了。 她看着那泛着淡淡油花的汤汁,香嫩的鸡肉在其中若隐若现,不由得叹道:“端王的手艺还真不错。” 慕容清闻言,挑了下眉:“这是端王做给你的?” 江淮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瓷勺刚要去舀,却见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未及反应,那个被鸡汤泡的滚烫的瓷勺就已经被面前人夺走了。 “烫烫烫!” 慕容清以为江淮拿着不烫,谁承想忘了她自幼修炼断骨大法,油锅都是洗洗手,更何况是个被泡的极烫的瓷勺,在掌心掂了掂,一个没接住,只听‘咔嚓’一声,勺身碎成了两截,散在桌子上。 江淮瞥眼,无语到不行。 慕容清有些尴尬,却还是正经的咳了一声,叫山茶又拿了两套餐具上来,拿起新勺舀一口喝了,好家伙,唇齿留香。 那浓郁的汤汁顺着舌尖划过,如丝绸般顺滑,油而不腻,咸淡正好,再夹一块肉吃了,虽然寡淡,但却不柴,这手艺不比御膳房的主厨差啊。 江淮看他喝的这么起劲,也拿起勺子来舀一口进嘴里,当那香气填满整个口腔的时候,她都不舍得咽,虽然已经连喝了几天,但仍是瞪了瞪眼睛,只觉的此生彻底圆满了。 但她也很饱了,只是喝了一小碗汤就罢了,倒是慕容清一通风卷残云,连一块肉都没剩下,毫不客气的喝完最后一滴汤汁后,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 江淮斜睨着他:“吃饱了?” 慕容清打了个饱嗝,点点头。 江淮倒了杯茶给他解腻,又道:“你今天来我这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慕容清接过茶喝了,“我可是你三表哥,来看你不是应该的吗。” 江淮丝毫不领情:“不应该。” 慕容清好悬把茶喷出去,连着咳了几声,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来:“这个给你。” 江淮接过掂了掂,打开一看,竟是颗夜明珠。 晶莹剔透,玲珑欲滴,便是白天也能看到它圆润表面散发出来的淡淡光泽,触手而上,竟是冰凉的,里面好像还有液体在流动,仔细一看,原是透过来的阳光影子。 她眼睛都值了,抬头,不可思议道:“给我的?” 慕容清撇嘴:“给大姑母的。”说完,放下茶杯,打量着她暗下去的神色,又不自然道,“不过你若是喜欢就收着吧。” 江淮闻言登时有些不快,挑眉道:“既是给母亲的,那我回去一定转交。”说着,把锦盒合上,懒散的推到一旁。 慕容清透亮的眸子上下一动,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江淮摆弄着勺子不去看他。 慕容清眼底倾泻出一抹温柔,又拿出一个东西来捂在掌心里:“猜猜这是什么?” 江淮瞥了一眼:“我哪知道。” 慕容清登时满脸黑线:“所以我让你快猜!” 江淮无聊的拄着下巴,望着他白皙修长的十指,眉毛微微一挑,那指缝间好像有蓝色的光亮渗出,略有兴致,往前凑了凑:“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慕容清瞧着她那纤长的睫毛,和那映着阳光的精致鼻尖,淡笑一声,缓缓的张开手掌,随着幅度的逐渐放大,一抹淡蓝色的光晕越渗越浓,轻轻映在江淮的眼中,那双眸子好像刹那间沉浸了汪洋大海中,隐有星河流过,撒下点点涟漪在其中,实在是美不胜收。 原是一颗淡蓝色的海珠戒指。 慕容清淡笑道:“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锦瑟的那对海珠耳坠,只是一直都没找到一模一样的,不是成色不好就是大小不一,这次我在洮州好容易才弄到手,着人做了个戒指给你。” 江淮抬头,呆呆道:“戒指?” 慕容清温和的点点头:“我看你很久都没戴那个鸽血扳指了。” 江淮想起那个被宁容左摔成碎片的扳指,满不在乎道:“丢了。” 慕容清道:“正好,你那双手那么好看,不戴东西可惜了。” 江淮坐直身子,眨了两下眼睛。 四年前的戏言。 久的连自己都忘了。 没想到他真的找了四年。 慕容清见她面色有些僵硬,抿抿唇,嗤的一笑:“就当是我替父亲向你赔礼了还不成吗?” 江淮抬眼看他,低低道:“那次的事和你无关。” “但是我心里过不去。”慕容清眼中幽深,微风拂过,有浓浓的复杂从中漾出,顿了顿道,“你收了这个,我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江淮仍是在犹豫,慕容清索性直接捉过她的右手,利落道:“磨叽死了。” 说罢,拿起那枚海珠戒指小心翼翼的戴在她右手的食指上,往里推了推,又往上举了举,对着阳光细打量一番,点头满意道:“果然好看。” 阳光洒在他清俊的脸上。 双眸温润如玉。 不知道要比这枚海珠戒指好看多少。 江淮深吸了口气,三两下把那枚戒指拿下来,道:“有点紧,我回去撑一撑再戴。” 慕容清盯着她:“好。” 山茶洗好衣服从外面进去,瞧着江淮正坐在书案前写着字帖,慕容清枕着手臂在一旁趴着,好像睡着了,修长的睫毛偶尔一抖。 一旁的暖阳倾泻而下,如一匹轻纱罩在两人周身,如梦境般安逸祥和,美好的不忍让人打扰。 山茶微微一叹,仍是那句话。 日子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3章 大婚 五月八,恒王婚。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卷红席千尺长。 按照规矩,侧妃是不必行礼的,提前送去恒王府即可,所以今日行亲礼的只有恒王和其正妃高莳君,男方要提前在麒麟前门口等着,女方则从玫瑰园由一众女眷并礼官引至麒麟殿。 江淮身为唱使,已经在麒麟殿前的台阶下站了一大早上了。 她抬头,发现天好像比素日要高,不过久聚的浓云倒是散了。 深吸一口清晨沁凉的空气,江淮回头,瞧着站在九十九层台阶上的恒王,他梳新冠,着新服,一朵大红的绣花戴在胸前,俊美无双,却是面无表情。 站在一旁穿的极为喜庆的秦戚不安的打量着他,面色十分怪异。 这大喜日子,二殿下怎么好像吃了屎一样。 江淮转过头去,眼中蕴含着一抹冷淡的笑,一下娶了两个,却都不是自己的喜欢的,而喜欢的正卧在别人身下婉转,如此,任谁心情都不可能好。 终于,礼炮点响,长空炸出一朵淡然的花。 远处的红席尽头,高莳君的成礼仪仗队簇着红衣的她,缓缓走了过来。 江淮眯眼瞧着,高莳君的身段虽然不如当时苏绾那般惊艳,倒也婀娜。 旁边的宫人举着巨大的彩伞,上面拴着的珠穗随风轻摇,高莳君走在红席之上,嫁衣如虹,气势拿出三分来,也不由得引人注目。 左前方,是礼官钱景春,他不时地提醒高莳君主意脚下方向。 因为这红席极长,却也只有一人宽,中间一道金线顺到头,也就是麒麟前的殿门口,它仅供新娘子一人踩踏,但凡走偏一点,或是踩中了那条金线,则视为失礼,是不祥的征兆。 江淮瞧着高莳君那极高的红盖头,心道这发冠不得有个十斤八斤的,撇撇嘴:“还真是辛苦。”说完,微微侧过身。 大抵是一刻钟后,仪仗队终于到了九十九层台阶之下,江淮挥手,所有宫人尽数退后一步,她上前低低道:“上御司从二品御侍江淮,给王妃请安。” 红盖头内传来一声低语:“有劳大人。” 江淮轻轻一应,抬起右臂,高莳君从盖头底下瞧见,轻轻伸出左手搭在她小臂上,却见她又掏出一张红色的帕子盖在自己的手上,才道:“王妃脚下留神。” 说完,扶着她一层一层的往上走着。 终于是到了最高层,恒王冷淡的接过她的手,扶着她跨过门槛,慢慢的走进大殿中央,秦戚瞧着,小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江淮挑眉摇了摇头,紧随了过去。 偌大的殿中,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左手旁是皇后,顺过去是一众亲王,右手旁是太后,顺过去是一行皇子,再然后才是诸位嫔妃的位置。 面前有两个金线勾绣的蒲团,恒王跪了上去,没管高莳君,江淮无奈挑眉,连忙上前两步扶着她也跪下来。 拿起一旁宫人金盘子上的玉诏,江淮将其展开,念道:“大汤钦昌:今有高汝成嫡长女高莳君,秀外慧中,林下风气,谨奉百花神君垂怜,纳为皇二子恒王正妃,愿二位敛身育嗣,明德修己,白首同舟,共济携手,不负望栽,钦此。” 说完,合了玉诏,又扬声道:“巳时,启礼——” 恒王和高莳君一同叩首。 俯身。 起身。 再叩首。 最后一拜叩完,江淮扬声道:“礼成——” 恒王仍是自己起身,高莳君那边由江淮扶起来,她取过一旁宫人端着的银盘子上的一条红丝绦,那面上用金线绣满了祝愿的礼词。 “殿下。”她淡淡道。 恒王冷漠的看着他,万般不悦的伸出左手,江淮将红丝绦的一端系在他的手腕上,刚要将另一端系在高莳君的手腕上,却见他将左臂又垂了下去,丝绦受力,一下子脱了手掌,眼瞧着就要攥不住 所有人的心登时悬了起来。 唱使若是攥不住丝绦,亦或是丝绦跌在地上,不吉利。 远处的宁容左微微斜眼,却不担心。 果然,江淮不出所料的给抓住了。 恒王手臂垂到一半,被江淮重新抬起来,她将丝绦在他手腕上又缠了一圈,这回系的更紧了些,而且手上的力道也恼怒性的加重,等她抬起头时,对面那人的脸色已经不用看了,嘴唇疼的直颤。 江淮将另一端系在高莳君的右手腕上,强制性的将恒王的手搭过来,她眼中一现精光,淡淡道:“恭祝,愿殿下和王妃早育皇嗣,为我大汤绵延华祚。” 恒王回望着她,面色冷凝。 亲礼毕,恒王和高莳君上了殿前备好的喜轿,由陆颜冬所领的伏龙卫护送回玉河街的恒王府,一路繁华如锦。 四路来贺,喜宴完毕已是深夜。 小厮扶着酒气逼人的恒王,问道:“殿下?您今晚去哪儿睡?” 恒王拄着身后的桌子,又摸了杯酒喝了,含糊道:“本王哪也不去,回正房。” 小厮为难的撑着他,道:“殿下,今夜好歹是您的新婚洞房,总不能让两位王妃都独守空房吧。” 恒王眨眨眼,轻呼了口气,手一挥,疲惫道:“去出云阁。” 小厮哎了一声,叫另一个小丫头来,吩咐道:“快去,快叫穆侧妃备着。” 小丫头点点头,忙不迭的跑开了。 这边,小厮扶着恒王摇摇摆摆的到了出云阁,将他交给穆玟,便将门合上了,挥挥手,叫院中侍候的下人全都退下来去,又将院门关紧,才离开。 恒王愁就酒,没喝多少却醉的异常,他十分粗鲁的打开穆玟伸过来的手,那白皙的皮肤上霎时间激出一条红印子来! 穆玟嘶了一声,连忙用另一只手覆上,企图减轻疼痛。 恒王斜眼看她,眸中倾泻出来的冰冷和厌恶让她一愣,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声音轻微:“殿下?” 穆玟既是穆雎的亲生姐姐,虽不及她,但也是个容貌非常的娉婷美人,今日大婚,她穿着盛装,一条带子衬的腰肢纤细过甚,面容清美,绘着浓妆,唇似丹朱,又像是方才饮尽的那杯美酒般欲滴。 恒王打量着她和穆雎那有着三分相像的眉眼,坏笑道:“你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4章 噩梦 穆玟有些摸不透他的性子,不敢擅自往前:“殿下?” 恒王眉头一皱,冷声喝道:“我叫你过来!” 穆玟被呵斥的一颤,忙一小步一小步的蹭了过去,到了恒王身前,视线内蓦地闯入一双修长的手来,丝毫不留情面的掐在她的下巴上! 穆玟一骇,攥着他的手腕,抬头,对上恒王的眼睛。 那两颗眸子黑得像是化开的浓墨,其中掺杂了滔天的怒火,连着窗外的天都被吓得又沉了三分,她心下恐慌,觉得灵魂都快要被燃尽了。 恒王伏过头去,酒气入鼻,却死活不醉。 “为什么是你。” 他说的十分阴狠,几乎说从齿缝中将话语逼出。 穆玟一愣,却听恒王厌恶的说道:“为什么不是穆雎。” 呼吸断续。 心室一瞬被洗劫而空。 穆玟看着他,眼中的水雾逐渐聚集,凝为一滴泪滑落至下颚,滴在恒王掐着她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而他望着右手虎口的那滴清泪,尽是嫌弃,蓦地松开手将她推到一旁,拿起桌上的帕子来擦了擦,端过暖情酒喝了。 穆玟跌倒在床榻边,她怕得要命,即便江淮千叮咛万嘱咐给她,说恒王如何如何暴戾,被他玩弄过的女子死得有多惨,但现在事情逼到眼前,现实带给她的沉重一锤,远比警告疼的多。 她不敢去看那个狂怒的男子,只一个劲儿的往旁边缩。 恒王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你怕什么?你不是拼了命都要嫁给我吗?” 穆玟肩膀抖个不停,哪里还敢回话,只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忽然,一双黑色金纹长靴映入眸子,她紧张的抬头,却被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让她转头撞上了一旁的榻柱上,额间一阵极疼! 她尖叫一声,粗喘着气,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有血从伤口处滴了下来,扭曲的蜿蜒在她苍白的脸上。 恒王素来不会怜香惜玉,更何况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床笫之事上,他即是一头暴怒的饿狼,他所有的陪房侍女已经尽数领教过了。 粗鲁的扯下腰带,他将外袍褪下,居高临下的看着穆玟,眼神垂低,声音冷如浮冰:“要不是为了老四,你以为我会娶你?”说完冷笑一声,又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重响,穆玟被扇的换了个方向,钗冠掉落,漆黑的发丝尽数散在耳畔,她双颊肿的极高,嘴角隐有血丝,眼花缭乱的不分东南西北。 恒王心头结了疙瘩,伸手再次掐住她的脖子,眼神如钉子般扎在她的脸上,上下一打量,忽的一笑。 穆玟强撑着意识看他,眸中写满了恐惧,她想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推,却又颤巍巍的收回了手,脖间一道重力,她整个身子被摔在了榻上,四肢百骸灌满了寒意,像是碎了一般。 恒王解开衣衫,眸中极黑:“你不是要嫁给我吗?”说着,挑了挑眉,“那我就让你看看嫁给我是什么滋味儿!” 穆玟未及反应,恍惚中好像看到一匹饿狼扑来,她惊声尖叫,可院中空无一人,就算听到了也不敢进来,慌忙间,她胡乱挥手不小心打在了恒王的脸上。 只是清淡的一声响,但此刻,在这房里却犹如惊雷炸开。 她浑身的血在这一刻凉得彻底,一股极端的恐惧窜上心口,吓得泪水都卡在了眼眶里,只瞪着眼睛呢喃道:“殿下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殿下我求你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恒王动了动下巴,皱眉道:“你敢打我?” 穆玟攥着他的袖子,声音越哭越低:“我没有殿下我没有” 恒王哪里肯听,咬着牙挥手,又是几巴掌,直抽的穆玟没了响动,只机械性的喘着粗气,发丝散落在眼前,透出来的神情寂如死灰。 恒王甩了甩发麻的手,一下扯开她的衣服,望着那纤润的玉体,他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甚至更为生气。 穆雎的怕是要比她美上千万倍。 盛怒之下,他毫无前戏的闯入她的领地,疼得自己也是一声闷哼。 穆玟更是将嘴唇咬出了血,她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疼痛似一条跗骨之蛆,在她的四肢内撺掇,将她的生气一点点的剥离出去。 原来。 合卺之礼。 其实就是上刑。 她期盼已久的新婚。 竟是颠倒磨折的中进行。 蓦地,本来狂躁不已的旭王停了下来,他目光紧盯着某一处,眼中几乎要蹦出火星子来,愤怒再一次驱赶了理智。 他厉声质问道:“你不是完全之身?” 穆玟像是从深渊中托出,意识回来,呢喃道:“我是是。” 恒王攥着她的手腕,望着那光洁的肌肤,喝道:“那守宫砂呢?” 穆玟泪如泉涌:“我们西昌不点这种东西。” 恒王不依不饶,给她最后一击:“既如此,为什么没有破身之血?” 这一句话像是条鞭子,抽的穆玟登时清醒,她想起身,却又被恒王掐着脖子按了回去,目光如火:“你不是完全之身吗?血呢!” 穆玟哪里知道,只含糊的摇头,眼泪横流:“我不知道” “我让你不知道!” 恒王说着,再次抡拳而下! 拳脸相接触的那一刹那,窗外咻然闪过一道白光,照的屋内透亮,再然后是几声惊雷掠过,将天幕炸的残破。 两秒后,倾盆大雨接踵而至。 雨点打在窗户上,像是秋收时倒进米袋子的玉米粒,好悬砸进来。 隐月阁里,高莳君听到这声惊雷,吓得一抖,小心翼翼的拽下自己头上的盖头,她看着房门处站着的小丫头木棉,眉间微蹙,却是冷笑一声。 木棉有些担忧的说道:“小姐,这都下雨了,殿下怕是宿在出云阁了。” 高莳君摇摇头,拖着一身的凤冠霞帔起身,坐在妆奁前,望着小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淡然道:“木棉,帮我卸妆吧。” 木棉走过去,小心的拿下高莳君头上近十斤的喜冠放在一旁,打散发股,她是陪嫁丫头,自然会为自家主子鸣不平,遂道:“小姐别生气。” 高莳君面色平静:“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她说完,拿着手帕蹭了蹭唇上的口红,微微一笑:“该生气的是殿下。” 木棉不解的望着她。 高莳君看着桌上木棉取下的一根金簪子,那簪尾锋利的像柄刀子,渗着冷光几乎要夺人命。 她拾在手心,不紧不慢道:“穆玟,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好果子,给你吃。” 说完,将簪子掷在一旁,冷淡道:“睡吧。” 窗外。 暴雨瓢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5章 别走 驸马府,卧房。 屋外雷电交加,滂沱的大雨狠命的砸在单薄的窗纸上,缝隙里渗了雨水,有冷风从里面刮进来,吹灭了桌上的火烛,把本就没什么人气的卧房变得更加寒冷。 苏绾缩在被子里,吓得浑身发紧,窗户外呼啦啦的响,像是有人在拍打一样。 该不会是鬼吧,她胡思乱想着。 ‘咣当——’ 突然,那寒风无情的冲开窗户,拼命的往里灌,大片的雨水就像是塌坝一样刮进屋里,苏绾下意识地尖叫一声,周身仿佛置于地窖般潮冷。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却不敢下榻去关窗户,想喊齐嬷嬷,但她年迈耳背怕是听不到,正着急着,卧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苏绾小心的掀开被子一角,是江璟。 他一直在外面的软榻上睡觉,常年征战疆外,他伴着暴雨入睡,于惊雷中安眠,这种天气对于他来说不值得一提,只是听到了窗户被拱开的声音,想着,自己应该进来看看。 走到窗前,合了窗子。 江璟脱下自己的外袍擦了擦窗台上的雨水,顺便掩住那窗扇的缝隙,免得再有冷风吹进来,回头,将火烛点上,又要走。 “江璟。” 苏绾突然出声,她的嗓子有些哑。 说完,费力的撑起身子,那锦被好像有千斤重,压在身上如泰山般,可巧江璟正好站在床榻的旁边,她伸出手来拽着他的衣角,低低道:“别走。” 江璟转头看着她,借着烛光,苏绾的脸色有些苍白,许是吓得,因闷在被子里,额间有着细密的汗,唯一双眼睛澄亮,像是一汪清澈的潭水,微微荡漾。 苏绾见他不出声,不安的咽了下口水,顺着衣角去牵他藏在袖子里的大掌,肌肤相贴的一刹那,江璟眼底一深。 她的手也是汗津津的,但指尖却是凉的,看样子真是怕雨夜。 他没拒绝,苏绾总算是松了口气,声音微小:“江璟,我害怕,从前这种天气都是母后陪着我的。”说着,瞥了一眼窗外,“齐嬷嬷年纪大了,我不想折腾她。” 江璟深邃的双眼盯着她,有着外面的冷风陪衬,语气听起来终于没那么无情了:“你也怕打雷?” 苏绾柳眉微微一蹙,她不知道江淮怕雷,以为他说的是从前的锦瑟,面色微显落寞,忽的松开了他的手,往上拢了拢被子,轻轻的应了一声。 江璟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原地伫立了几秒,然后坐在了桌旁,将火烛往前推了推,道:“睡吧。” 苏绾疑惑道:“你要在这里坐一晚上?” 江璟没说话,摆弄着面前的茶杯,算是默认。 苏绾眸光闪烁,她攥着被子,声音低微:“江璟,我真的害怕,我没骗你。” 江璟手上动作一停,转过头,瞧见她眼底的红意,到底是无奈,起身走过去,就那样干巴巴的坐在床榻边上,背靠柱子,道:“睡吧。” 苏绾知道不能再多求了,江璟能留下已是不容易,如今的光景,星点关怀都难得。 她轻应了一声,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微抬头,他已经合了眼。 咬咬牙,伸手去牵。 将要触碰,那人却将手收了回去,改为抱胸的姿势。 苏绾眼中登时变得黯淡,那抹灵光也暂时隐藏了起来,她微抿嘴唇,又觉得鼻酸,但不想将江璟吵走,只好尽力忍下,眼睛虽然紧闭着,但微颤的睫毛已然润了晶莹在上。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半个时辰后,江璟才回头,苏绾睡着了。 即便是睡着了,她的眉头也是微蹙着,一抹愁容久不去,因着汗湿,白皙的脖颈上粘了两捋发丝,像是条黑色的绫子,随时能夺了她的性命。 他伸手想要拨开,却又蓦地停住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江璟起身行至窗前,外面的雨势好像更大了些,天幕中,挣扎的雷声一声甚过一声,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绾,迈步向房门走出,开门,关门。 榻上的女孩睡梦中已然惊着,清冷的卧房内,响起她慌乱的呓语。 “好冷。” —— “好冷。” 江淮拢着被子缩在榻角,又颤声道:“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轰隆隆——’ 老天爷好像存心在戏弄她,她越是怕,这雷声便越大,像是有人在你的耳蜗里敲锣打鼓,震得胸腔好疼,那颗心脏也跟着一起颠簸。 和苏绾一样,江淮也已经被虚汗浸湿,清秀的脸颊上血色尽褪,苍白的薄唇有死皮翘起,她咬不下去,便伸手去撕。 可巧又是一声雷,江淮下意识的手抖,嘴角传来针扎般的痛,她紧抿着,不一会儿就含满了一口血,腥的要命。 “好疼。”良久,她才低低道。 忽的,桌上的火烛燃尽,房内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江淮眉头紧皱:“他娘的。” 说完,用微颤的手掀开被子,撑着恐惧下了床榻,摸索到桌边,刚要拿起那个火折重新点上蜡烛,窗外又是一道白光闪过。 惊雷再次接踵而至。 江淮猛地攥拳,心还是吓得一紧,她粗喘着气转过头,眼睛微睁。 借着未消的闪电,外面还微微亮,透过单薄的白色窗纸,她瞧见院里好像多了一个人影,就那样岿然不移的站着。 开始,她还以为是看错了,可盯了一会儿,那个黑影仍未消失。 怀着满心的疑惑,她走到窗前,手覆在那栓扣之上,刚要打开,一个念头悄然闪出在脑海,她慌忙松了手。 江淮睫毛微颤,脸色十分不好。 该不会 不可能 她咬了咬牙,又站了一会儿。 窗外的雷雨好像又厉害了些。 “该死的。”江淮暗咒一声,把住那冰冷的栓扣一推,巨大的风力一下冲开那窗扇,比栓扣温度更冷的雨水吹了进来,她向后踉跄一步,用双臂挡住,那雨滴打在肌肤上,像小刀似的。 两秒后,她放下双臂。 院中果然站着一人。 不出她所料。 宁容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6章 陪你 大雨倾盆,狂风肆虐。 院内墙角的那几颗梅树被打蔫了,无数花瓣跌落进泥水里,石桌上的那套茶具也全都摔在地上,有碎片被冷风卷起,嗖的而去,划坏了院中那人的衣摆。 宁容左在院中站了许久。 打下来的雨水化为箭羽,一滴滴刺穿他的身子。 他的面容比这天气还要冰冷三分,眸子中结着层霜,却一直盯着窗户的方向。 江淮眼底复杂,覆在栓扣上的手抖个不停,两秒后,她一咽口水,想要将窗扇合上,忽的一阵强风吹来,宁容左已近在咫尺。 他把住窗扇,面无表情,透明的雨水从他极俊的脸上滑落,像是泪。 江淮瞧着他惨白的唇色,知道他身子刚恢复好,这样淋雨肯定吃不消,但如果放他进来,又算什么? 断。 就要一干二净。 这样藕断丝连,实是不应该。 “松手。”她冷淡道。 宁容左真的松开了手,任由江淮将窗户合上。 片刻,他望着窗内那个久未移步的黑影,淡淡道:“外面好冷。” 江淮背靠着窗户,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声音透出去带了些许无奈:“冷就回去,谁叫你来的。” 宁容左眉间微蹙,衣服被雨水打的湿沉:“你怕雷,我陪你。” 江淮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怕,你还是回去吧。” 宁容左又往前走了一步,轻敲窗户:“不怕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半晌,里面人闷闷答道:“太吵了。” 宁容左唇弧微勾,似笑非笑:“我好冷,让我进去。” 里面无有声响。 他不肯退步,仍是一字字的说着:“这雨水好冷,风一过更冷。” 栓扣处传来响动,江淮果然犹豫了。 宁容左视线微垂,轻咳了两声,随后,‘嗒’的一声,栓扣开了。 他微扬下巴,将窗子打开,凌身越了进去。 迎面是条干毛巾,宁容左接过擦了擦,回身合了窗户,却听江淮在身后问道:“你来做什么?” 宁容左动作一停,侧眼道:“陪你。” 江淮脸色有些不对劲儿,往后让了一步,躲到桌子后面:“我不用你陪。” 宁容左哦了一声,顿了顿,道:“那我就走了。”说着,作势要打开窗子,身后那人果然忙开口道,“哎——” 他回头,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江淮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有些不快的抿了抿嘴,不忿道:“等雨小点再走也不迟,真他娘的烦人。” 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倒了杯温水喝了。 那带着不低温度的液体润过唇角,伤口又疼了起来。 宁容左听到她轻嘶,眼底微深,走过去道:“怎么了?” 江淮捂着嘴巴,纤长的指缝中有抹红溢出,她摇了摇头,含糊道:“没事。” 宁容左伸手抚上她的小臂,强迫她拿下去,视线掠过那微微溢血的唇瓣,他心里蓦地生出一丝愧疚来,看来那日自己咬的伤口还没好利落。 指尖轻轻拂过那伤口,他面色异样:“那天那么对你,还疼吗?” 江淮微愣,未及反应,却见对面那人忽然俯身过来,那张极俊的脸在视线内放大,有灼热的呼吸喷在颊侧,再一眨眼,唇上贴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宁容左伸手扶住她的脸颊,辗转在其唇上,动作极致温柔。 江淮耳根通红,几欲滴血。 两秒后,她推开他,粗鲁的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猛地站起来后退好几步,明显是生气了,声音低怒:“不要脸。” 宁容左就那样看着他,半晌,才道:“还是你知道我。” 江淮眉梢微挑,不知道这人又再弄什么幺蛾子,只是指了一下窗户的位置:“你给我走。” 宁容左薄唇微动,走过去把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环住她的腰往前一带,重新拥佳人入怀。 他埋在她的颈侧,声音放低:“没关系,就当今夜是一场梦。” 江淮眸光驳杂,嗓音有些沙哑:“你说什么?” 宁容左好像在笑,眼中却是极苦涩的:“这只是一场梦,只有梦里才会下这么大的雨,也只有在梦里,我才能这么抱着你,等雨停了,梦醒了,你我回归如常,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不行吗?” 江淮皱眉:“你当我是什么?” “雨这么大。” 宁容左忽然道:“盲儿,让我陪你。” 江淮心下一空,张了张嘴,才道:“这是梦话?” 宁容左悄然一笑,淡淡道,“这是实话,梦里的实话,时效,就到明天早上。” 江淮瞧着他,双眼明亮如月:“胡闹。” 宁容左松开她,望见她眸底的波纹,凑近道:“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明天早上一切照旧,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 江淮摇摇头,无力的推开他,听着外面的风雨小了些:“回去吧。” 宁容左盯了她两秒,忽的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江淮未及反应,又被摔在了榻上,而那人的身子也刹那间扑了上来,恐慌微溢,她局促道:“你做什” 话音未落,宁容左却把被子给她盖上了。 江淮愣了愣:“你这是” 宁容左坐在一旁,淡然一笑:“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说着,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说完,俯身最后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就像从前一样。” 江淮抿唇,拢着被子转过身去,她本以为不会那么快的犯困,但宁容左坐在这里带给她的安全感,身体竟然要比意识先行熟悉,不一会儿眼皮便开始打架了。 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被子悄然被掀开,朦胧中,一条手臂忽然摸了进来,缠上她柔软纤细的腰,江淮未及低呼,那人便凑了少上来,从后面紧紧的抱着她。 江淮一下子清醒,呼道:“你干什么?” 那人将双臂徐徐环紧,将脸颊埋进她的发丝中,打了个哈欠,低低道:“困死了,没关系,等你睡醒了我就走了。” 江淮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脖颈发痒,心到底是软了点儿,叹了口气,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许了。” 宁容左唇角勾起:“好。” “” “” “别乱摸。” “知道了。” —— 窗外,雨势渐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7章 求救 翌日黎明,雨势淅沥。 水滴打在白净的窗纸上,顺流而下。 江淮自榻上醒来,身边那人已经离开了,她转过头,清淡的视线扫过屋内的一列精美陈设,最后落在那个雕花木椅上。 之所以能锁定她的目光,是因为那椅子背上,搭着一件白色的寝衣,还有一件天青色的肚兜。 江淮眨了眨眼睛,推了下把自己包的极为严实的锦被,冷风一瞬灌了进去,攀附在她每一寸肌肤上,她打了个寒噤,低头探看,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除了那条亵裤外,空无一物。 十分平静的拉好锦被,她轻合眼睛,在心里将宁容左的祖宗十八代一一亲切且友好的问候一遍,然后摸索了一下,发现那死狐狸没对她做什么,遂撑着胳膊起身。 “嘶——” 江淮蹙眉,想是弓着身子睡了一晚上的结果,腰酸疼的要命,随意动一动,好悬折了,唤了北堂进来,叫她把木椅上的衣服拿给自己。 北堂愣了愣:“大人,您昨晚上” 江淮有苦难言,又不能将某只狐狸供出去,只好扯笑道:“没,惊梦了。” 北堂将寝衣和肚兜递给她,不解道:“那怎的将衣服脱了去?” 江淮抹了把脸,三下五除二的系好肚兜套上小衫,道:“你素日可没有这么多问题,还不快叫流霜打水进来给我洗漱。” 北堂哦了一声,瞧了一眼窗外淅沥沥的小雨,问道:“大人,今日可要去上职?” 江淮起身,取过衣架上面的长袍穿了边系腰带边道:“上御司那边也没什么忙的。”说罢,瞥眼窗外,“那也先进宫一趟吧。” 北堂点头,刚要出去,江淮又道一句:“对了,先去恒王府。” “是。” 与此同时,恒王府的正厅里,宁容左也在。 他昨夜从江淮的留心居离开,眼看着雨下不停,就只好来自己二哥这里睡上一晚,早上醒后来了正厅,却见高莳君先到了。 宁容左抽了抽鼻子,恭敬行礼道:“二嫂。” 高莳君也微行膝礼:“见过明王殿下。” 宁容左左右瞟了一眼:“二哥怎么没在?” 高莳君面容平静,轻摇了摇头,发髻上的玉簪珠穗微晃。 宁容左眉头一皱,却没问出口,想来恒王昨夜宿在了穆玟那里,坐下来呷了口茶,他淡然一笑,不是不喜欢穆玟吗,头夜还睡在她那里,口是心非。 正想着,一旁的有小丫头道:“二殿下来了。” 宁容左也没起身,只转过头去,瞧见一脸冷漠的恒王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低着头,想来是穆玟。 她的步伐很轻,迈腿的动作却十分怪异。 看来昨晚上两人没少忙乎。 宁容左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之意,攥拳捂嘴,咳了两声。 “老四怎么无端咳上了?可是昨夜着了凉?”恒王走过来坐在一旁,敲了敲桌子,旁边的小丫头忙斟了杯热茶给他。 宁容左摇摇头,瞧见穆玟拘谨的站在高莳君旁边,坐不敢坐,站着也是惴惴不安的,疑惑道:“穆玟,坐啊。” 高莳君接过木棉递来的茶,斜挑了她一眼。 仅一眼,气血倒流。 穆玟那张脸,双颊高鼓,嘴角破了,眼睛通红,眼圈也是青的,脖颈虽被领子遮挡住,但不时还会露出大片淤青,隐有凝血。 高莳君用帕子捂了捂嘴,不安的扫了一眼恒王,又飞快的低下头去,看来这个男人还真不是那么好摆弄的,昨夜没让自己侍寝真是幸哉。 穆玟的伤,宁容左也注意到了,他眉头紧皱,转头看着恒王,他倒是一脸淡然,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瞥眼穆玟,冷喝道:“老四叫你坐。” 穆玟浑身一哆嗦,直勾勾的坐下,她接过小丫头奉来的茶,因着手抖,盖子和杯身发出断续的碰撞声,引人生烦。 恒王面色不善,猛地拍案! 厅中一众丫头家丁纷纷跪地,穆玟也是吓得打碎了茶杯,忙扑到地上俯首,声音悲戚道:“殿下殿下息怒。” 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宁容左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拍了拍恒王的手臂:“二哥,算了吧,这天凉地冷的,她若是生病了可怎么好。” 恒王挥手,叫那些下人退去,对穆玟道:“听见了吧,老四叫你起来!” 穆玟肩膀颤抖不停,忙对宁容左感激道:“多谢多谢明王殿下。”说完,拎着裙摆将要起身,可身子被虐待了一个晚上已然吃不消了,撑了两下都使不上力气。 恒王眼中的厌恶蓦地加深,拿起旁边未喝完的热茶劈头掷去:“真他娘的让人恶心!” “啊——” 穆玟尖叫一声,伤口处又疼又烫,她捂着脸颊伏在地上,被残忍压榨了一整个晚上,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嚎啕大哭。 恒王靠在椅背上,更是觉得难以忍受,两秒后,蓦地起身冲了过去,抬腿就是一脚,直踹的穆玟没了声音,只瘫在地上粗喘着气。 高莳君也吓了一跳,放在桌上的手一瞬攥紧,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 宁容左眼底一深,忙起身拦住恒王,劝阻道:“二哥,算了算了。”说罢,猛推了他一下,“算了吧!” 恒王趔趄一步,把住他的手臂,转头盯着穆玟,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吩咐道:“给我带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是。” 有两个家丁胆战心惊的走了过来,架起地上半死不活的穆玟刚要走,厅外冯管家三步两步的走了进来,禀道:“殿下,御侍大人来了。” 宁容左眼底微亮,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勾。 这丫头怎么突然过来了? 难不成知道自己在这儿? 恒王当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皱了皱眉:“她来做什么?”说完,瞥了一眼宁容左,那人衔了一抹笑靠在椅背上,舒适的很。 “罢了。”恒王起身,“请她进来。”说完,一指穆玟:“还不快点带下去。” 那两个家丁点头,道:“是。” 可本来如死尸般的穆玟一听到江淮来了,犹如在地窖看到一缕暖阳,突然来了救命的希望,她奋力的挣开那两个家丁,拼命的扑向府门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8章 护短 恒王府外,江淮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瞧着府门内走出来的冯管家,他献媚一笑,忙挥手吩咐两旁的家丁开门。 “大人,殿下有请。” 江淮点点头,北堂打着油纸伞跟在身后。 “君幸救我——” 刚跨过那不高不低的红漆门槛,一人蓦地扑面而来,栽进了怀里。 江淮被撞的胸口闷疼,却还是将她稳稳接住,低头一瞧,原是穆玟。 她衣衫残破,发丝湿乱,被恒王踹了一脚,唇瓣溢血,整个人狼狈不堪,哪有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狼堆里被救出来呢! 江淮被弄得不知所措,身后的北堂也是眼底暗惊,她往前拿了拿油纸伞,任凭自己被浇着,也要将那两人遮住。 恒王等人站在厅前,雨从房檐上低落,如一道水晶帘。 江淮扶住穆玟,却被她带的跪在地上,膝盖与那坚硬的砖石硬磕,她闷声一声,将怀中人抱紧,质问道:“怎么了!?” 穆玟死攥着她的衣角,生怕江淮离开,嗓子嘶哑,雨水砸在脸上,混着眼泪一起流下:“君幸!君幸你救救我!救救我!” 江淮哪里见过她这样,将她颤抖的身子拢在怀里,挡住天上如锥子般下坠的雨水,道:“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厅内的宁容左微皱了皱眉,挥手吩咐道:“叫她们进来,别在那里淋着。” “是。” 冯管家应了一声,回头对江淮道:“御侍大人,院里淋着雨呢,咱们还是去厅内说话吧。” 雨滴砸在睫毛上,江淮眼睛微颤,抬头瞧着厅内站着一行人,锋利的视线最后割在恒王的身上,那人面露得逞之意,丝毫不躲避。 心一沉,愤怒奔涌! 她捧住穆玟的肩膀,摇着问道:“穆玟,是不是恒王打你了?是不是!” 穆玟哭的嗓音沙哑,眼睛血红,只点了点头。 江淮气冲胸口,好像被巨石击中,她斜睨着那人,眼中阴的几欲出血,牙齿割锉,逼出那三个字来:“宁容卓。” 北堂有些不安:“大人?” 江淮没说话,只是将穆玟交给她,起身一步步的向厅内走去。 好容易减小的雨势忽的变大,豆大的水珠砸在地上,冒了烟。 宁容左眼底微深,伸手将恒王往后拦了一下。 恒王不解,却见江淮一瞬到了眼前! 他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未及反应,宁容左便已经出手,但江淮的手法实在是太快,便是抬臂抵挡,却还是被她寻到空隙,击向自己面门 江淮自幼钻研两种武功,手法之断骨大法,轻功之昝秋。 与断骨大法相同,昝秋也是六道阁密不外传的武功,与市面上盛行的轻功区别在于,昝秋讲究的是身型的移动,修成之后,行动轨迹诡异难抓,配合断骨大法,近身作战最好。 当那只手抓来的时候,恒王眼中突然一紧,江淮一切的出手细节都被时间放大,细腻而缓慢,他清晰的看到,那只手在一瞬变为乳白色,手背处有青筋暴起,五指勾住的力道足以抓碎巨石! 当脖颈被钳住的时候,他觉得好像被猛虎咬住,好在宁容左闪电般的卸开江淮的手臂,否则真的会被掐断喉管而死! 江淮咬牙,又要出手,却被宁容左猛地点住穴道,又以迅雷之势解开,一股麻意冲上四肢,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跌倒。 高莳君见势,忙扑了过来,将恒王往后拽了拽:“殿下!” 江淮瞪着宁容左,声音平静:“让开。” 那只狐狸同样面无表情,淡漠道:“不让。” “找死!” 江淮低喝一声,玉白的双手登时运力,袖管内刹那间兜了凛冽无穷的劲风,响声猎猎入耳,混着‘咯咯’的声音。 “君幸,别。” 穆玟由北堂扶着赶过来,她握住江淮的手,而那人袖管内的风霎时消去。 江淮挥臂将她揽入怀中,冷冷道:“我带你回去,明日备车,送你回西昌。” 穆玟攥着她的手略微用力,眉间紧蹙:“君幸?” 江淮面色冷凝,话语掷地有声:“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说罢,带着她就要走。 “江淮!” 恒王冲上来指着她,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将本王的侧妃私自带出王府!” 江淮横眼,视线如刀:“你还知道她是你的侧妃,你个混蛋!” 恒王瞪眼,立刻要发作,却听宁容左平静道:“御侍大人,不管怎么说,穆玟现在是二哥的侧妃,你这样把她带走,怕是” “怕是什么?”江淮冷语。 宁容左微微眯眼,似笑非笑:“从前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向着穆玟。” 江淮厉声道:“只要是旧臣,我分毫不让!” 恒王再次上前一步,威胁道:“江淮,你今天若是敢将穆玟带走,我要他们穆家株连九族!” 江淮漫不经心的讽笑一声:“先不说你有没有那胆子,只说,你有那实力吗?” 恒王一噎,气得双眼通红。 宁容左见江淮是铁了心要带穆玟走,眼珠一转,他对那个浑身毫无生气的女子说道:“穆玟,你呢?你今天是想走,还是想留。” 穆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要” “你可想好了!” 宁容左突然一声厉喝。 穆玟浑身一颤,抬头看他,那人眸子里逼出来的幽光拢在身上,泄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眼眶一润,泪珠再次如断了线的珍珠坠落。 江淮瞪了一眼宁容左,回头扶着穆玟的肩膀,焦急道:“穆玟,你跟不跟我走?只要你说一句,我立马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高莳君挽着恒王的手臂,悄然道了一句:“玟妹妹,你若是这么回去,可就不是什么穆家的大小姐了,而是恒王的弃妇,你可要想清楚了。” 穆玟眼底复杂如麻,她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 高莳君见势,又补了一句:“玟妹妹,殿下因为什么这么对你,你心里肯定比我明白。”说着,轻抚上恒王的胸口,淡淡道,“等他气消了,自然不会再这么对你。” 江淮眼刀飞过去,恶狠道:“高莳君!你给我闭嘴!真他娘的比你妹妹还讨厌!”说罢,拽着穆玟就往殿门处走,可两步没出,那人却将她极力挣开了。 厅内的宁容左见势,微松了口气。 天上泻下的雨势,正在逐渐减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9章 选择 雨珠落在身上,寒意透过衣衫覆上肌肤,化为无形的刀剑钻入骨缝内,疼的钻磨,江淮踉跄一步,回头瞧着穆玟,眼底漫出一丝不可置信。 穆玟目光驳杂,周身被打湿,衣服压身仿佛有千斤重,她颓废的站着,抬头望向江淮,惨白的嘴唇慢慢抿紧,眼泪溢出。 江淮往前一步,眼珠微颤,声音轻悬如飘絮:“穆玟你不会是要留下吧。” 穆玟咬牙,打开她伸来的手,‘啪’的一声,清脆如裂。 “君幸。”她声若太阳初露时的浮冰,脆弱不堪,“今天你什么都没看见,我身上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嫁来这里那一刻我就回不去了。” 江淮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了是了,穆玟素日那么桀骜的一个人,以弃妇的身份回了西昌,便是旁人都闭口不言,想必她自己给自己施压,心里也是备受煎熬,生不如死。 况且,又有谁会再次上门提亲呢? 当真要这样闭门不出待一辈子吗? 穆玟深吸了口气,泪噙眼眶:“君幸,对不起。”说完,转身跑开了。 江淮伫立在原地,转头,恒王看着她,万分得意的说道:“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咬着牙,明显有‘咯咯’从从口腔内传出。 宁容左眼见着江淮又要发作,忙阻止道:“二哥,别说了,非要她再过来揍你一顿吗?到时候我可不拦了。”说着,踏着一地潮冷,走过去拽着江淮湿哒哒的袖子,轻声道,“走吧。” 江淮四肢僵麻,被他一步步的拽了出去,脚踩淤泥,扫脏了衣摆。 府门开,又合上了。 高莳君松了口气,对恒王轻声道:“殿下,外面冷,回去吧。” 恒王回头看着她,眸光深邃:“好。” 长空之上,雨水消止。 马车平稳行驶,江淮斜靠在角落,目光幽深,不知道在看哪里。 宁容左抬头,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江淮抽了下鼻子,淡漠道:“穆玟在大汤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什么亲人在,郭家也不太重视,总得有人来看看。” 说完,以手捂面,声音疲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宁容左寡淡一笑,江淮顺着指缝处看他,语气多了一丝怨对:“要不是你说的那几句话,她兴许就和我走了。” 那只狐狸轻摇了摇头,将双臂枕在后脑处,淡淡道:“未必。” 江淮眉间微蹙:“怎么?你就那么笃定她会心甘情愿的将这一切咽下?” 宁容左轻合了眼睛,狭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你为了旧臣的安危尚且能如此负重而行,她怎么就不能为了穆家的名声隐忍下这一切,更何况,她若是回去了,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比我更清楚。” 江淮垂眸,没有言语。 马车又悄然行了一会儿,她忽然道:“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宁容左轻轻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上下一动,蓦地笑了笑:“怎么了?” 江淮剐了他一眼:“我问你话呢。” 宁容左故作认真的想了想:“快天亮的时候吧。” “那你”江淮咽了咽口水,语气突然变得极度别扭,“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宁容左拄着下巴,身子往前伏了伏:“什么叫不该做的事啊。” 江淮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怕被赶车的北堂听到,压住怒意,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质问道:“我的衣服,怎么回事?” 宁容左哦了一声,随即又靠了回去。 江淮瞪瞪眼:“你倒是说啊?” 宁容左慢吞吞且十分有条理的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的衣服是湿的,咱俩这么一抱,不就把你的衣服也弄湿了吗,我怕你着凉,就脱了。” 江淮抿唇,脸色浮红,几欲滴血,低头僵硬道:“那里面那件怎么也不见了。” 宁容左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紧不慢道:“这个理由很简单,就一个情不自禁,没停住手。” 江淮好悬一口老血吐出来,抬头,眼里恨不得飞出一柄刀子。 宁容左笑意浓郁,眼中温亮:“原来‘小荷才露尖尖角’已经变成‘横看成岭侧成峰’了。”说着,又补了一句,“形状好看,手感下次试试。”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化为一柄利剑,凌迟在江淮那无人可以践踏上自尊心之上,羞耻度可以说是爆表额。 “你——” 江淮眉间紧皱,红晕从脸颊烧到耳根,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有发作,伸手再次捂住脸颊,手肘抵住双腿,再没说话。 宁容左微侧了侧头,促狭一笑,伸手捻了捻她的小巧却通红的耳垂,凉凉的,软软的,好玩的是,越柔越热。 良久,才听到江淮闷闷的说道:“松手。” 宁容左听到这话,反而将另一个耳垂也捏住了,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搓个没完,边搓还边淡笑道:“这个耳垂也热乎了。” “噗嗤——” 江淮终于忍不住一笑,松开手时,脸上已经没那么红了,轻巧的打开他的手,语气万分无奈,道:“幼稚死了。” 宁容左将手递到挺翘的鼻翼之下,嗅着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清寡梅香,笑而不语,心情确实是极好的。 忽的,马车好像压过一块石头,猛地上下一个颠簸。 江淮本是做‘思想者’状,这一下直接撞进了宁容左怀里,准确来说,是撞在了他的小腹处,手肘还未收回,那坚硬的肘部好像硌到了某物之上 那只狐狸登时浑身一紧,闷哼一声,疼的脸上的血色皆如潮水般退去,他紧皱着眉头,推开江淮,悲哀的侧倒在坐榻之上。 江淮有些尴尬,咳了两声。 都好几次了,每次都那么准确无误。 她拍了拍宁容左那倔强的背,语重心长道:“成大事者,要忍得住疼。” 宁容左极其轻微的呼了口气,嘴咧的,连那两颗干净的虎牙都露出来了,吭哧道:“你放屁。” 江淮讪讪一笑:“有那么疼吗?” 宁容左看来是真疼,连哭腔都逼出来了:“你试试。” 车帘外,北堂的声音透了进来:“大人,没事吧?” 江淮瞧了一眼呈蜷缩状的宁容左,淡淡道:“没事,他活该。” 北堂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哦了一声,猛地扬鞭,马车的速度再次加快,颠簸的也更剧烈了些。 宁容左捂着裆部,脸色发白,一路不停的说,且只说两个字。 “慢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0章 争锋 因着宁容左是亲王,所以马车最后停在了仅通皇亲的天武门下,车夫掀开帘子,那只死狐狸不紧不慢的笑道:“大人先请。” 江淮眼中尽是鄙夷,按照规矩,自己还得走去仅通官员的佛门,那为什么要同意让他一起挤自己的马车呢,真是让人搬石头活该砸脚了。 她身形灵巧的下了马车,回头恭敬行了一礼:“那微臣先行告退。” 说着,脚步快似火烧屁股一般,匆匆两下就已经跑的老远了。 但说回来,她即便迅如闪电,却还是被身后那人给追上了。 “大人留步。” 宁容左轻松的抄过她的手,笑眼温存:“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上御司可有什么要紧事?” 江淮武功难以敌他,又怕点穴,只得回以假笑:“是,是有要事要忙。” 宁容左松开她的手,哦了一声。 就在江淮以为他要就此作罢的时候,却见那人厚着脸皮,负手向自己的上御司的方向走去:“既如此,本王且同大人一起去,也好瞧瞧到底是什么要紧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累是不是。” “殿下。” 江淮在身后冷淡的唤了一声。 那人假装听不见,但脚步却是逐渐慢了下来,不知是在等她还是什么。 “宁容左。”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冷,“够了。” 眼瞧着那人还不肯罢休,江淮怒意微漾,三两步轻易的跟上了他,用力的拽住他的袖子,轻声斥道:“宁容左,你有完没完!” 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一声河东狮吼。 “江淮!” 伫立的原地的两人都被这劈了叉的声音吓了一跳,江淮无奈的侧过头去,果然不出所料,不远处,一袭白衣的慕容清正怒意沸腾的盯着这里,且步步逼近。 宁容左侧眼,微微蹙眉。 慕容清疾步走来,几乎是以竞走的方式,他盯着江淮那拽着某狐狸衣袖的纤手,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凑近时,又是那个居高临下的样子,冷漠道:“松手。” 江淮整个人无语到死,只得把手松开。 将落未落,却又被宁容左利落的抄住。 两人两手,十指正好交叉相扣。 她一愣,抬头瞧着那人,却见他面容平静,极美的嘴唇勾着一道得逞的弧度。 慕容清见势,一瞬间熄了火,好像是有人在他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都泛着寒意,那感觉,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连着眼底的光都暗了下去。 他停了几秒,又声音冷静的说道:“君幸,还不快松手,四殿下的手是你能碰的吗?我不是说过了,女孩子家要学会检点,你虽是大汤的掌外女官,但也要时刻谨记,男女授受不亲。” 江淮也没想到这只狐狸的脸皮居然厚到这种程度,若是被人看见了那还得了,连忙往回抽手,可不管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撼动分毫。 当然,她没用断骨大法。 慕容清的视线逐渐往高爬,最后对上宁容左那双犹如滴墨的黑眸,他往前一步,伸手抄住那两人交扣的十根手指,微一用力。 疼痛钻入皮肤刺进骨髓,那股无法消弭的力道震着左臂中的每一颗血红细胞都在不停颤抖。 宁容左稍稍咬牙。 是慕容家嫡传的二十四手,号称中原仅次于断骨大法的指法。 但这,不足以让他任由江淮那冰冷的五指脱离自己的掌心。 现在不能。 以后也不能。 今生今世都不能。 慕容清眸光骜亮,手上的力道一瞬加重。 同时,清晰的骨骼移动声传入三人的耳朵。 如此疼痛,宁容左却仍硬挺着,面无表情。 这两人斗法不要紧,主要是夹在中间的江淮遭了殃,她见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杠上,眼珠一转,惊呼一声:“好痛!” 那两人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齐松了手。 宁容左着急,想去看,却被慕容清抢了先。 他夺过江淮的右手仔细端瞧着,那娇嫩的皮肤上隐有青淤,眉头紧皱,心疼出口全化为了责怪:“真是活该。”说完,嫌弃的一把甩开。 江淮被他甩的微一趔趄,道:“三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慕容清漠视着她:“来礼部司给大哥送点东西,顺便路过这里,谁曾想,我才教训完你多久,你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是拿三表哥的话当耳旁风吗?” 江淮啧了两声,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淡淡道:“没,三表哥说的话我都记着呢,要不然我背给你听。” 慕容清打掉她的手,十分不快道:“别碰我。”说着,拂袖离去。 江淮微咬嘴唇,心道这人怎么浑身长着刺,像长姐养的那只波斯猫似的,喜怒无常,生气起来摸不得碰不得的。 瞥了一眼宁容左这个始作俑者,她三两步追了上去:“表哥!三表哥!” “慕容清!你他娘的给我站住!” “别扯我,我要回家!!!” “我送你!” “不用!!!” “我就是要送!你能怎样!” “那就走吧。” 原地的宁容左眸光阴沉如砣,恨不得逼出一抹血来,他此刻被怒意填满整个胸腔,连着血管里的血液都被烤的沸腾,有气泡碎裂声传出。 “三表哥?大师兄?怎么我就没个亲昵的称呼。” 他望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不紧不慢的往千秋阁的方向抬腿,每踏一步出去,都在那地砖上留下一抹久消不去的怒意。 贺子沉就够碍眼了。 没想到又来一个慕容清。 小小一个江淮,桃花还挺旺。 可这都不重要,最令他担心的事,是江淮的态度。 面对贺子沉,她明显是以亲人之礼相待,亲近却有理距。 可到了慕容清这里,怎么这么别扭。 “四殿下!” 听到有人唤自己,宁容左蹙眉抬头,原是母后宫里的兰挚。 她行了膝礼,忙问道:“殿下昨夜宿在哪里了?皇后娘娘可担心了一整夜呢。” “睡在二哥那里了。”宁容左淡漠道,“你这是干什么去?” 兰挚刚要回答,眼睛一瞟他身后,扬声笑道:“二小姐!” 什么二小姐? 宁容左瞧她跑去天武门的方向,眼睛一抬,瞧见那城门下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帘子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娉婷多姿的娇俏女子。 乌发如流墨,蓝衣似长空。 面容白净而秀美。 体态妖娆却端静。 她化开一抹得体的笑,对兰挚道:“兰姐姐。” 说完,瞧见宁容左也在,面上浮红,恭敬行了一礼:“择善给殿下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1章 摄心 昭阳殿,正殿。 骆择善撩开裙摆,跪地行礼:“择善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四殿下请安。” 皇后坐在软榻之上,笑容和畅:“快免礼,兰挚,扶骆小姐起来。”再一挥手,“赐坐。” 骆择善娴静的坐在宫人拿来的圆凳上,淡淡道:“谢娘娘。” 宁容左坐在软榻的另一侧,捡了颗银盘里的葡萄吃了,斜睨着皇后,声音冷淡:“母后,您把骆小姐请来做什么?” 皇后微敛笑意,在膝盖上整理自己的手帕:“前些日子母后去瞧了那长华公主,小孩子可爱得紧,就想亲手绣一个肚兜给她,只是技巧生疏总也弄不好,想着择善的女红在长安世家女儿是数一数二的好,就想让她来帮帮忙。” 宁容左蹙眉:“怎么不叫宫里的绣娘来绣?” 皇后淡然道:“她们的手艺母后不喜欢。” 宁容左瞥眼骆择善,可巧那人也看向自己,这一对视,她连忙低下头去,双手娇羞的搅着帕子,不安的咬了咬嘴唇。 这一切被皇后看在眼里,她沉静一笑,拿了茶喝了。 这两个女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宁容左怎会看不出来,他无奈的扶额,干脆起身:“母后,我千秋阁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你敢。” 皇后冷淡撂话,眸子看向他时,漫出一抹厉意。 到底是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人,便是二十年的宫廷消磨,也不曾减损一毫威严。 宁容左心头微动,垂眸,又不甘愿的坐了下来。 炉烟袅袅而出,飘过来触在肌肤上,却是冷的。 骆择善被这气氛弄得有些不适,微侧眼,兰挚冲她轻摇了下头。 皇后抬了抬下巴,挥手道:“兰挚,带二小姐去偏殿,让她看一眼那架子上备好的花样,选一个好看的。” “是。” 兰挚低头,带着略有局促的骆择善去了偏殿。 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期间,榻上的那对母子一句话都没说。 骆择善将选好的那张宣纸递给皇后,淡淡道:“娘娘,您看这个龙凤戏珠的花样如何?” 皇后抬眼,面容平和:“不错,那就照着这个绣吧。”说着,叫兰挚带人将那个备好的绷桌抬过来,骆择善端坐在后,接过宫人的针具,不紧不慢的动起手来。 穿针,引线。 一双纤手摆弄的灵活,但某狐狸却深感无趣儿。 几秒后,冷漠的低下头。 宁容左摆弄着手里那个白瓷茶杯,内杯底印着三片小小的梅花瓣,透过那清粉的颜色,有暖阳打下,映着光,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笑脸。 便是这皇城九重再冷,这储位大路再远,这肩负之任再重,只要能透过她眼中的浓厚迷雾,穿过百般荆棘,触及到那颗赤子红心,一切就总是值得的。 想着,他面露温笑。 皇后见他如此,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谁,冲骆择善问道:“择善啊,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骆择善轻轻点头,掐住布料上面的针尖,往出缓缓拽着:“娘娘好记性。” 皇后笑了笑:“比老四小几岁。” 骆择善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榻上那人。 玉面墨眸,长袖广衫。 即便他此时没看向自己,但那眼底流露出来的神色也足以将她溺死在其中。 一次又一次,甘之如饴。 她看呆了,目光有些痴。 手下的动作没跟上,那锋利的针尖儿毫不留情的割破肌肤,刺入指腹之内,疼痛袭上手臂,骆择善下意识的嘶了一声,抬手,肌肤之上逼出一颗红宝石来。 微一动,那宝石涣散成液体,溅在绣布之上。 兰挚连忙将手帕递给她,骆择善接过,面露怯意:“娘娘,都是择善粗心,择善这就去换块新的绣布来。” 皇后摇摇头,目光稳而黑:“无妨,绣好之后洗了就是。” 骆择善瞟了一眼兰挚,又垂眸在那血迹之上,按了按伤口,轻声道:“是。” “怎么那么不小心。” 对面,久未开口的宁容左突然说道。 骆择善一愣,抬头,对上他那黑极的双眸,不明所以。 皇后瞥着他,面容似笑非笑。 宁容左挥手:“兰挚,去取伤药来。” “不过是小伤,不必劳烦兰姐姐。”骆择善连忙道。 “十指连心,怎会不疼。”宁容左声音清冷,“兰挚,还不快去。” “是。” 兰挚面露喜意,匆忙回了内殿,不一会儿就取了一个白净的瓷瓶来,她拔开那个布塞子,将里面的细碎粉末洒在骆择善食指的伤口上。 “痛——” 药末倾洒太多,疼的骆择善微呼了一声。 宁容左的眸光变得幽沉,他忽的起身,夺过兰挚手里的药瓶,冰冷道:“起开,怎么跟了母后这么久,还是如此笨手笨脚的。” 说完,竟蹲了下来。 兰挚往后让了一步,回头看着皇后。 那人盯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骆择善被宁容左捉住左手,心脏一瞬停跳,话语虚弱:“殿下?” 宁容左微抬头,眼露温光:“可还痛吗?” 骆择善咽了下口水,睫毛颤抖:“痛。” 宁容左淡淡一笑,低头伏过去,唇瓣将要碰到那指腹之时,却将将停住,一缕清风袭过伤口,骆择善浑身一僵,头皮却是麻的。 她的脸上逐渐泛红,不安的抬头看着皇后,那人却只顾着低头喝茶。 再将视线扯过来,宁容左已经帮她止住了伤口的血,拿过纱布撕了个细条,十分细心的缠好,端详一眼:“好了。” 说完,悄然起身。 那股清冷的味道掀起,骆择善这才反应过来,忙要起身道谢。 “不必了,下次小心就是。” 宁容左按住她的肩膀,笑的清淡,他转过身对皇后道:“母后,儿臣先走了。” 说完,不等皇后理会,便已经三两步自顾自的出去了。 骆择善呆坐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 胸腔,跳的激烈。 出了昭阳殿的院门,修仁跟在后面,悄声问道:殿下? 宁容左漫不经心的一应。 修仁犹豫道:“殿下真的要娶那个骆家二小姐?” 宁容左瞥眼,眸光冷如锋。 修仁一骇,忙不迭的低下头去。 宁容左打量着自己的掌心,在他的身上蹭了蹭,眉间的嫌弃毫不加矫饰,冷静道:“脏死了。” 说完,又追了四个字。 “未必也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2章 报信 上御司,午时。 山茶吩咐人将午膳摆好,走过去书案前,瞧着奋笔疾书的江淮,轻声道:“大人,用午膳吧,今天御膳房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麻婆豆腐。” 江淮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架势。 山茶似是习惯了,也不多催,只叫人将汤类用小碗扣好免的凉,自己站在一旁,安静的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大抵是一刻钟后,江淮合上最后一个折子,活动了一下脖颈,道:“用膳吧。” “是。”山茶道。 江淮刚拄着木扶手起身,就听殿门处有人笑道:“哎呀呀,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怎么没人吃啊,可别浪费了,山茶,给我备套碗筷。” 一听就知道是花君。 她挥手,山茶又取了套碗筷放好。 花君搓着手坐在桌子前,瞧着江淮从不远处的屏风后转了出来,笑道:“快来吃东西,忙了一上午你不饿啊。” 江淮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因着早上穆玟的事,也没什么胃口。 花君打量着她,问道:“你怎么了?”说完,夹了一块麻婆豆腐给她,“你最爱吃的,你不吃?” 江淮有些犹豫,还未等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花君,就听她道:“我刚从皇祖母那里回来,正好碰见恒王夫妇来请安了。” 江淮眼底一掠寒光:“你看见穆玟了?” 花君舀了勺鱼汤喝了,轻摇了摇头:“没,恒王只带了高莳君一人。” 江淮平淡的哦了一声,却又听花君悄声道:“你知道那高莳君给皇祖母奉茶的时候,我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 花君神秘兮兮的瞟了瞟,挽起自己的衣袖,指着肌肤上那颗嫣红如血的守宫砂:“这个。”说完,又笑了笑,“看来昨晚上是穆玟侍寝,好个恒王,还说不喜欢人家,大婚之夜不陪正妃陪侧妃,要不是皇祖母向着穆家,肯定要生气的啊。” 江淮斜眼:“太后也瞧见了?” 花君点头,夹了块白嫩的鱼肉吃了:“瞧见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问穆玟怎么没来。” 江淮略微垂眸,瞧着碗里的奶白鱼汤:“他怎么说的?” 花君想了想:“他没说什么,只说穆玟着了凉,等身子好些了再带她进宫。” 江淮颔首,忽听殿外有脚步声响起,是北堂。 她进来,伏在江淮的耳边细嗦了几句。 花君抬眼:“怎么了?” 江淮面色微缓:“没什么,苍岚的商队快到了,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到双凤岭。” 花君自然知道江淮的计划,眨眨眼,小声问道:“那群山匪会劫吗?” 江淮眼中锃亮:“必须劫,不劫怎么闹到皇上那里去。” 花君思忖道:“这群山匪如此肆意横行,皇上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说完,唏嘘道,“你说是不是有人护着他们啊?” 江淮微抬头,瞧着殿内顶的房梁,轻道一句:“百里。” 话音落了,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在房顶响起,不集中注意力,根本无法捕捉。 花君微蹙了蹙眉头,咬着筷子尖,问道:“君幸,你就不觉得别扭吗?” 江淮愣了愣:“别扭什么?” 花君邪乎道:“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说完,不安的看了看殿门的方向,“该不会出恭的时候” 江淮先是低了低头,随后又抬了起来,淡淡道:“习惯就好了。” 花君一呛。 是夜,双凤岭山壁外左侧,一个盘踞天险的大寨子里。 酒肉漫香,歌舞齐扬。 火堆上烤着数扇牛羊,酒缸里盛满了人间仙酿。 几百号人聚在一起,庆贺他们终于寻得了一席之地。 兽皮堆累的木椅子上,一个身形极为壮硕的男子正坐在上面,他面容狰狞,一道刀疤更添骇人之意,撕咬了一口羊腿,喝了美人递来的美酒,笑道:“弟兄们,吃好喝好啊!” “好——” 一旁的二当家回头瞧他:“大哥,给刘青浦的好处都送出去了吗?” 豹头一边在美人身上上下其手,一边道:“今早就让老三送出去了,他可是咱们的保护伞,不孝敬谁也得孝敬他啊。”说着,一指对面那个三股辫的男子。 二当家看过去,三股辫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寨子中央那两个跳舞的漂亮姑娘,口水直流,那手都快搓出火了。 豹头一个骨头扔过去,大笑道:“老三!你那裤裆里那是啥玩意儿!都要冒出来了!” 话音落了,涨上来的是潮水般的笑声。 三股辫也不羞臊,只是摆了摆手。 豹头喝尽了杯中酒,拍了拍那美人的屁股,叫她过去。 二当家的让了一下,瞧着她走过去,淡淡道:“大哥,小七都跟了咱们三四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扶正啊?” 豹头闻言不屑一笑,挑了根木刺剔了剔牙:“这么个千万人骑的姘子,还想做我的压寨夫人,做梦去吧。” 一旁老四附和道:“就是,想当咱大哥的女人,那必须是顶好!” 豹头笑了笑,又听老四道:“哎大哥,咱们当今朝上那个最厉害的女官叫江淮的那个你觉得咋样?” 豹头眯眼:“好看不?身条如何?” “斩那个长生教首白摩的时候,我去看了,绝对是这个。”二当家伸了个大拇指,赞不绝口,“人贼漂亮,身手也好,利落。” 豹头还算有些自知之明:“那咱惹不起,那么大的长生教都能给你捣了,更何况是咱们这些绺子。”说着,搓了搓嘴唇,“不过我听说顾家戏班要来大汤走场子,消息可准确?” 老四咬了口肉:“差不多吧。” 二当家笑道:“怎么,大哥什么时候爱听戏了?” 豹头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来:“那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倒是那个号称中原第一女旦的顾无瑕,有点意思。” 二当家轻笑一声,抿了口酒。 豹头打了个酒嗝,起身晃晃悠悠的去撒尿,开了寨门出去,一个寒风扑面,倒是吹得他清醒了些。 边解裤子边往一边走,他刚要放水,背后一阵杀意袭来,未及反应,脖颈间便已经横了一柄小刀! 豹头一骇,险些惊呼出声,他用力的斜着眼睛,低声道:“谁!” 身后那人不多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明天早上,有一批商队要过双凤岭,你们记得劫,要多带些人。” 豹头微松了口气,问道:“什么商队?” 脖颈间的尖刀猛地逼近,那人道:“你别管,只是劫了就是。”说着,松开了手,将豹头摔在地上。 豹头疼的呲牙,抬头,原是个黑衣男子,脸上那半块银制面具在黑夜下亮得刺眼,他不安道:“你是刘青浦派来的人?” 百里横眼,两秒后,点了下头。 豹头彻底松了口气,不快道:“有事就不能好好送吗?非得这么吓老子。”话音刚落,那柄利刃‘嗖’的破空而来,躲着鸟和蛋,扎在了裤裆布上,近在咫尺! 他吓得一抖,好悬直接尿了,抬头陪笑道:“是是是,我记住了。” 百里面无表情,转身,跃壁而上,在冷夜下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3章 埋伏 长安城北,双凤岭。 两侧山壁内拢,形成一道天然的天险,高而窄。 那条五六丈宽的官道上,十二辆运货马车缓慢的行驶着,每辆马车周围都有几十位便衣打扮的护卫谨慎的跟着,木轮压过昨夜的雨水,溅的满衣摆都是淤泥。 在最前头牵马的护卫首领回头,对着苍岚笑道:“大人,得亏听了您的话,走了这双凤岭,要是走水路,就冲昨夜那场大雨,肯定在扶摇江上翻船。” 那苍岚淡笑一声,走在马车另一侧,伸手扫着苫布上积出的雨水,不紧不慢道:“朝廷连年事多,国库到底吃紧,咱们这批货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首领点头,指着前面:“大人,还有五六里的样子就能到利阳关了,咱们要不要加快些速度?”说着,偷偷压低了声音,“小的可听说了,这双凤岭最近不怎么安生。” 苍岚抬头打量了一眼高而蓝的天,又瞧了瞧两侧湿漉的山壁,吸了口沁凉的空气,摆了下手:“不必,咱们此次便衣而行,为了就是避免惹人耳目,若是加快速度,生出些响动来,惊到了那些悍匪才叫得不偿失。” 首领深觉有理,淡淡道:“大人说的是。” ‘轰轰轰——’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震得脚底发麻,苍岚吓得手一哆嗦,赶忙回头,一旁的首领也抬手,叫整个商队停下来。 苍岚急匆匆的跑到队尾,发现最后一辆马车被一块足有一人多高的圆形巨石给砸中了,硝烟弥漫,碎木迸溅,车上的五个箱子掉在地上,全部被损毁,里面的几十个麻袋被刮坏了,细白的精盐像是不要钱的沙子一般倾泻而出。 往前再看,那两匹马还好,倒是挨着这一侧的那三个商队的护卫,都被砸死了,四肢断裂,鲜血混着内脏一起从皮肤的破裂处挤了出来,死相极其惨烈。 首领暗惊,斥道:“怎么回事?” 一旁有人答道:“头儿,刚才这边山壁上突然滚下来一块石头,躲避不及,所以才损失成这个样子。” 首领抬抬头,审视着那光滑的山壁,眉间紧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石头滚下来?难不成是昨夜暴雨所致?”转头,瞧着苍岚,“大人,您看这怎么办?” 苍岚心觉不安,挥了挥手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把上面那些还干净的精盐装起来,抓紧时间赶路。” 首领得令,指了自己的副手:“你快去前面继续领着大家赶路!”说完,手又一扫,“你们几个看看还有没有没坏的麻袋,把那些干净的装好!” “是——” 苍岚拍了拍首领的肩膀:“这边你先处理着,我先带着商队过了利阳关,再叫帮手过来寻你。” 首领恭敬点头:“是。” 剩下的商队马车又走出两里后,已经看不到最后一辆马车的身影了。 苍岚和副手带着余下的人车,走的还算顺利。 此时。 此刻。 山壁之顶,江璟的衣袖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他侧眼,瞧着正在擦拭手上灰迹的江淮,眸中复杂:“你不是说,不会砸到人吗?” 江淮晃了晃左臂,盯着数十丈下的那摊狼藉,不紧不慢道:“失手了。” “失手了?” 江璟的语气微微提起来,明显是对江淮这个敷衍的答案不满意。 江淮听出来了,又道:“我哪知道他们不会躲。” 江璟眉间微皱,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砸车干什么?为了拖延他们的进度?” 江淮望着山壁下那密麻的人影,淡淡道:“当然不是,最后一辆马车上装的是精盐。”说完,瞥着冷脸的江璟,“只有朝廷的商队才运精盐。” 江璟闻言一眯眼,原来如此。 江淮是怕那群山匪来了之后,发现这辆马车上所载的精盐,知道是朝廷的商队,就不敢劫了。 那么如此一来,她在信上让苍岚他们皆着便衣的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江璟瞥眼,盯着江淮棱角分明的侧颜,忽而道:“若是那群山匪一个不顺心,大开杀戒了,怎么办?” 江淮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垂眸道:“再说。” 一阵风席卷而过,悄然流进江璟的衣领,他压住心底的寒意,再想说话,却听江淮突然压低声音,一下子谨慎起来:“来了。” 江璟一愣,转过头去,瞳仁聚缩! 商队正前方的山壁夹口,也就是俗称‘夹领子’的对方,有一片乌压压的黑影漫了过去,看上去至少有几百号人,人头攒动几乎是擦肩,他们举着带血的刀剑,嗓中迸发出骇人的叫声,如塌坝的潮水一般喷涌而去! 副手大惊失色:“大人!是山匪!”说着,跃上车板对着商队所有的一百多号护卫大喊道,“山匪来了!快抄家伙!”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袭来,直接贯穿了他的身子。 苍岚瞳孔放大,被扬洒出来的滚血溅的往后缩了缩,都快吓蒙了,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淮不是说这条路没问题吗? 那这群山匪又是从哪里来的? 还未及多想,那群亡命之徒便已经到了眼前,苍岚哆哆嗦嗦的往后跑,却被那些悍匪一脚踹在地上,从中跑出个身形剽悍的壮硕男子,他脸上的一道刀疤极其骇人,挥手暴喝道:“都给我抢了!” 豹头说着,加重脚下的力度,对着痛苦的苍岚威胁道:“小老儿,我们只劫货,你若是敢反抗,老子就连你们也一起杀了。” 苍岚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碎了,含糊道:“我乃通州盐运使苍” 话没说完,就被那豹头又踩了一脚,直接昏了过去。 不大不小的山壁间,血气漫得老远,便是站在山壁顶上,江璟都能嗅到那股腥臭味,他瞧着下面的厮杀景象,眉头紧皱。 其实,他们本不用死的。 “快了。” 江淮忽然道 江璟微呼了口气,瞧着护卫队的便衣几乎要被那些不要命的悍匪屠个干净,狭小的山壁间,到处都是混着鲜血的尸体,有气息奄奄的,被一道扎透脑袋,滚出一地的白浆。 他离开沙场一年之久,再次重逢这种战乱惨状,竟有些不适。 “来了。”江淮又道。 江璟闻声转过头去,大概半里外,又来了一批人。 是顾家戏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4章 闹势 “大哥,这次的肉可真肥啊。” 夹领子口,二当家冲着豹头挥手,笑得合不拢嘴。 豹头朗声应了,瞧着那些如破布般挂在四处山壁边的护卫队,啐了口吐沫在粗糙的大掌上:“带这么点人就敢走双凤岭,真是胆子冒了。” 二当家点头,走到马车前一把掀开上面的苫布,露出五个巨大的褐色木箱子来,他用刀刃撬开上面的大铜锁,猛地一掀! 金光璀璨! 是整整一箱子,排列齐整的大金锭子! 二当家眼睛都直了,这金锭子看着,比爹娘都亲! 豹头也是一愣,三两下窜上马车,停了停,然后兴奋的脸都红了,他拿起一枚金锭子在手,爱惜的放在眼前,万分感叹道:“真是金子啊!” 说着,吩咐手下将这十一辆车的箱子都撬开,无有任何差池,都是银钱和珠宝。 豹头笑的快背过气去,一个劲儿的叹道:“真值,太值了。” 二当家看着他,嘴上的笑容却一点点的敛了回去,兴奋过后,突然有些后怕:“大哥,咱还不知道这商队是打哪儿来的呢,这么多金子,该不会是朝廷的商队吧。” 豹头甚不在意:“朝廷的商队都走水路,哪里会走夹领子,再者说了,他们又没穿官服。”说罢,拍了拍二当家的肩膀,“放心吧,昨天报信儿的那个人是刘青浦派来的没跑了,劫了准没事,大不了闹起来,有他在上面护着,你就别担心了。” 二当家听他这么一说,也逐渐放宽了心,站在马车往后望去,激战之下,商队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差不多了,挥手道:“弟兄们!把咱们的战利品一点不剩的都给老子搬回山寨!” 声音如山啸,气势贯长虹。 几百号人举着淋血的刀剑,大声喊道:“好——” “等下。” 豹头刚要下去,忽听二当家的又道:“大哥,好像又来人了。” 豹头眉间一皱:“什么人?” 二当家的细瞧了瞧:“好像是个戏班子。” 豹头眼前一亮,兴奋道:“给老子抓住他们——” 山壁顶,江淮微松了口气,她瞧着豹子带人将他们戏班几十号人围的水泄不通,双方争执了一会儿,顾木香突然挤开人群跑了出去! 江淮似笑非笑,瞧着顾木香逃跑的方向,厉声道:“大哥!跟上他!别让他死了” 江璟不解。 江淮盯着紧随在顾木香身后,准备杀人灭口的十几个土匪,冷淡道:“他给我送信去了,你护送他到利阳关后,马上回侯府。” 江璟动了动嘴,却没说话,只是应了一声,凌身顺着山壁顶跟了上去。 双凤岭,血气弥漫。 数百具堆累的尸体中央,顾班主正匍匐在豹头的脚下,痛哭流涕的嘶喊道:“大当家的,我们走南闯北就是混口饭吃,没有那么多钱孝敬给您啊——” 豹头厌弃的踹在他身上,挥手命人制住他,由二当家的带人搜查他们的马车,片刻下了车,才道:“大哥,什么都没有。” 豹头眉间紧皱,揪着顾班主的领子,险些把他年迈的身板晃散架了:“你们顾家戏班不是号称中原第一班吗!怎么什么都没有!走场子赚来的钱呢!” 顾班主浑身抖似筛糠,话都说不利落:“都置办行头和赶路用了。” “置办行头?”豹头面目狰狞,抡拳砸下,“骗谁啊你!” 这一老拳,直接把顾班主打个半死,倒在地上连喘气都快不会了,旁边有徒弟扑过来,抱着他逐渐僵冷的身子失声恸哭。 豹头气的胸腔起伏的厉害,瞧着后面跟着的那辆小轿子,眼中一闪坏笑,踢开那个徒弟,将顾班主的身子拖过来,伸手,有人递了刀过来。 他扬高了声音:“没钱?没钱就去死吧!” 说着,举刀! “不要——” 小轿内传来一声尖叫,随后有一个白衣女子掀开帘子从里面扑了出来,戏班的其余徒弟拼命拦她:“无瑕,无瑕别去——” 豹头得逞一笑,挥手,叫人将顾无瑕带过来。 当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犹如一朵破败的白茉莉。 豹头不快蹙眉,一脚踹飞将顾无瑕摔在地上的那个男子:“轻点儿。”说着,蹲下身来,布满脏污的粗糙大手缓缓伸向她白皙的下颚,却被她打开。 “别碰我!” “哎呦,还带刺儿啊,啊!” 豹头和兄弟们对视一眼,放肆开笑。 顾无瑕闻声,缓缓抬头,一张高洁精美的面容映入眼帘,豹头瞧着,更加爱不释手了,道:“就这姿儿,给我十个江淮我也不换!” 三股辫凑前一步,嘿嘿笑道:“大哥,带回去不?” 老四拽住三股辫,挑眉道:“三哥,小七给你了,这是大哥的。” 三股辫抬头,瞧见豹头眼中的微光,心底一惊,忙退了回去。 二当家见势,挥了挥手:“弟兄们,将劫来的东西放进山洞里,撤了!”说着,命令道,“把这娘们绑了!” “别动。”豹头阴险一笑,贪婪的欣赏着顾无瑕的美颜,“老子我自己来。”说完,在她无用的挣扎下,将她扛在了肩上,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身后,嘶喊声随行。 山壁顶上,江淮蹙眉:“百里,摸进匪寨,护好顾无瑕,其余别管,只叫那悍匪别糟蹋了她就是。” 百里悄无声息。 只觉身后一道劲风掠走。 江淮咬咬嘴唇,最后盯了一眼,顺着山壁顶飞驰回长安城。 侯府内,有家丁过来通传:“将军,外面有人” 话音未落,左侧院墙外忽的翻进来一个人影,是江淮,她跑的太快,已经极度气喘,见势,挥手道:“让他们进来!” 家丁还处在疑惑当中,不知道江淮为什么有门不走非要跳墙,就被她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开门!” 家丁吓了一跳,连忙去开门。 是两位利阳关的守兵,旁边还带了一人,是快要虚脱的顾木香。 他浑身残破,手里攥着江淮曾经送给顾无瑕的那封空白信,凄凄道:“大人,快救救我们吧——” 江淮逐渐调整好呼吸,面容闪过一丝精光:“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5章 剿匪 安顿好顾木香,江璟皱眉道:“君幸,咱们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过去了吧。” 江淮却摇了下头,搓了搓干裂的嘴唇:“不,先去京兆府,长安城的治安是归刘青浦负责的,顾家戏班是引子,苍岚的商队才是重点。” 江璟闻言,点点头,忽的想起一事来:“对了,你可叫百里把她救出来了?” “谁?” “顾无瑕。” “没有。” “为何?羊入虎口你怎能见死不救?你不是说她救过你的命吗?” 江淮眼睛微眯,蹙眉道:“大哥,若是她无事,我又怎有理由在皇上面前毛遂自荐,顺势抢功,扳倒刘青浦啊。” 江璟眼珠微动,又听她道:“正是因为恩人遇险,所以我亲自过去剿匪救人,才肯放心啊。”停了停,“大哥,双凤岭易守难攻,朝中唯你一人有实战经验,这场胜利,就是咱们江家的,这份功劳,就是咱们旧臣的。” 江璟一咽口水,润了润嗓中的涩意,蓦地发问:“君幸,若是皇上执意不肯将剿匪的事交给你我,怎么办?” 江淮神情微冷:“不可能。” 江璟道:“你怎么那么笃定?” 江淮撕掉嘴上死皮,抿了抿血:“别忘了,司天台监正庞密可说了,寻得凝聚盛象之主星,厚待之,扶其仕途,才有望得解,我就是那颗主星。” 说着,迈腿出了院门。 江璟望着她那颀长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没想到,这接连的诡计,还真的得用了。 等江家兄妹和刘青浦带着巡城兵赶到的时候,双凤岭已是遍地横尸,鲜血如河,伴随着疼痛的嘶吟声不绝入耳。 “顾班主!” 江淮率先看到的是气息奄奄的顾班主,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一旁的几个徒弟哭得泪眼通红,见到她,觉得有些熟悉,低低道:“姑娘。” 江淮凌眉倒竖,明知故问:“怎么回事?” “救救。”顾班主见到江淮,突然回光返照一般,拽住她的衣角,目呲欲裂,“快去救无瑕。” 江淮眼珠左右一动,扬声道:“顾无瑕呢!” “被抓走了。”有人呜咽道。 江淮眼底阴沉,几乎被怒火撑满,连忙叫人将他们这些还有气儿的送去医馆诊治,起身蹭了蹭手背的血,走到一名巡城兵前,抽出去腰中剑,转身要走。 刘青浦暗暗一惊,连忙拦住她:“大人!大人您要做什么去?” 江淮目光如刃:“我曾受恩于顾无瑕,她现在落入那群山匪手中,岂非羊入虎口!我不能见死不救!” 刘青浦哪里敢让她去,千拦万拦:“大人,大人这里地势险要,那些山匪的寨子又隐秘的很,您这样独自前去,岂不是去送死啊!” 江璟在一旁看着,没有动作,但为了配合,只得也道:“君幸,刘府尹说的不错,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江淮压住怒意:“那你说怎么办?等商量好对策,她怕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人——” 远处有人长呼。 江淮抬头,正是那个商队的首领,他气喘吁吁的赶来,瞧着漫山遍野的触目惊心,惊愕道:“大人,大人这怎么回事?” 江淮打量着他,扬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首领将商队行驶一半,被巨石砸中的事情说了,回头瞟了瞟,瞧见自己的那些便衣兄弟,惊呼道:“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淮眼睛微亮,回头瞥着刘青浦:“我就说一个戏班怎会生出这么多伤者来,原是苍大人今日的商队也遇难了,看来,苍大人是被他们抓走了。” 一旁的刘青浦听完这些,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向上逆流,他刚开始以为只是戏班出了事,谁承想,那群绺子居然把苍岚的商队也给劫了! 这根本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朝廷的商队! “苍大人不是走水路吗?” 江淮打量着他那异样的神色,心道果然是这个王八蛋在罩着这群山匪,冷言道:“前两天暴雨,扶摇江涨水走不了,陆路更安全些。” 说完,转身往回走。 刘青浦心悬的喊道:“大人您干什么去!” “劫掠朝廷货物,绑架朝廷命官和无辜良女,如此骇人恶行,自然是要,禀上——” 刘青浦一咽口水,忙跟了上去。 原地的江璟瞧着遍野的死尸,眸光驳杂,久久未言。 山寨里,一间还算是干净的屋子里,豹头喝了口酒,伸手抹了抹嘴,笑道:“今天真他娘的痛快!” 顾无瑕缩在那兽皮褥子的角落,不安的看着他。 豹头笑的极尽猥琐,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拽住顾无瑕白嫩的脚腕往前一拽,刚要强上,二当家突然闯了进来! 他不快的蹙眉:“老二,你什么时候那么没眼力见儿了。” 二当家面色恐慌多半,一咽口水:“大哥,咱们好像闯祸了。” 豹头不屑道:“我知道江淮他们带兵来了,不过有刘青浦罩着,怕什么。” 二当家摇摇头:“不是这个。”说完,摊开手,掌心盛着一把精细的白盐,“大哥,你看这个是什么!” 豹头上眼,不解道:“不就是盐吗,怎么了?”摆了摆手,“去去去,别坏老子好事!” “大哥!这是老四带人拣货的时候,在后三里地发现的!”二当家瞪眼道,“运盐的那辆马车被石头砸了没往前走,所以咱们劫的时候没发现!” 豹头闻言,面色也逐渐凝重起来:“这么说” “运盐”二当家越说越惊,“只有朝廷的商队才能运盐。” 豹头那粗狂的喉结上下一动,局促道:“那” 二当家一拍巴掌,拽着他到了后仓,苍岚还昏厥不醒。 豹头和他对视一眼,低头在苍岚身上摸索一下,竟掏出块令牌来,上面正正当当的写着:通州盐运使苍岚。 二当家一下子靠在门框上,不可思议道:“大哥,完了,这回刘青浦怕是不能再罩着咱们了!” 豹头明显也慌了,却还是硬挺着:“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朝廷若是来人剿,咱们就硬着头皮上!” “等下。” 二当家稳住心绪,“或许咱们也不用硬碰硬的,我有个办法或许可行。” 豹头皱眉看着他,咽了下口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6章 自荐 皇城,麒麟殿。 “放肆——” 皇帝拍案而起,眼中一片猩红:“这么大的事!怎么从前没人告诉朕!” 刘青浦一骇,连忙上前一步道:“皇上息怒,这群山匪也是近日才流窜到这边的,微臣也是今日得御侍大人消息,才知道。” 旭王站在他身侧,微眯着的眼睛渗出一道冷光,笼罩在殿中唯一的那名女子身上。 江淮啊江淮,你是真精,竟又摸到我的一个命脉! 他眉头紧锁,垂眸,沉重的目光几乎要将地砖砸出一个坑来。 该死的苍岚,不走扶摇江,好端端的走什么双凤岭啊! 这边,邓回上前一步,进言道:“皇上,依微臣之见,眼下还是将苍大人救出来才是要紧,那些山匪看样子各个都是亡命之徒,稍迟一步,怕是苍大人性命难保啊。” 刘青浦见势,顺着说道:“皇上,微臣身为您钦封的京兆尹,未能注意到这些恶徒在双凤岭围聚,实是微臣之失,还请皇上下令,微臣这就带着巡城兵前去剿了他们!” 皇帝怒呼着气,刚要下令,江淮却上前一步,严肃道:“皇上,请准许微臣和大哥一同前去!” 江璟抬眼,抿了下嘴唇。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了过来,锁在她兄妹二人身上。 皇帝斜眼,愤怒之余理智攀顶:“怎么?” 江淮垂眸,一字一句道:“回皇上,那群山匪盘踞天险,易守难攻,如今咱们朝廷亲派人去剿,他们必定是倾巢而出,为抵抗活命不留余力,到时候面对着几百号恶徒,刘府尹怕是对付不过来。” 刘青浦一听这话,刚要反驳,却见旭王眼珠一转,连忙道:“父皇,御侍大人说的不错,那群山匪守着双凤岭,若是在山壁上设下埋伏,咱们朝廷派多少人过去,怕也是无法攻克。” 江淮斜眼,她没想到旭王这个时候会自己翻自己的车,眼珠轻转,大抵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怕是想敢在自己动手之前,自断尾根活命。 皇帝微呼了口气,道:“你接着说。” 旭王点头,面容十分严肃:“父皇,此次剿匪,非人多就能取胜,想要攻克他们,必须得采取一些军事上的战术。”说着,掌指江璟,“李统领远在南疆,陆统领又没有实战经验,眼下朝廷武将之中,怕是唯有大将军才能担此重任。” 邓回也道:“是啊皇上,现在赶快镇压山匪才是正事,等到时候事情发酵的太厉害,惹得整个长安人心动荡,可就不妙了。” 皇帝听着他们嘈杂的话,蓦地陷入沉思。 是啊,这件事情现在都闹到自己眼前了,整个长安怕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若是让江璟主要带兵去剿,虽胜利必得,但无疑是默认旧臣在长安立威。 但若是不让他领兵,正如旭王所说,怕是没人能胜任。 抬头,对上江淮捉急的眸子,见她又道:“皇上!” 察觉到皇帝眼中的异样,江淮紧皱眉头,咄咄道:“皇上,非是微臣存有私心,实是今日在双凤岭遇难的人不止苍大人一个!” 此话一出,殿中登时寂静下来。 皇帝蹙眉:“不止苍岚一人?还有谁?” 江淮微喘着气,严肃道:“还有顾家戏班的顾无瑕,就是那个中原第一女旦,皇上,微臣在洮州遇险的那次,若是没有顾无瑕私下通信,微臣怕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着,再一拱手:“还请皇上务必准许微臣前去,大汤不养忘恩负义之人,也容不下孤恩负德之人,若顾无瑕今日被那群悍匪杀害,微臣怕是终身难安啊!” 果然,闻听此等有理有据的由头,皇帝的面色微微一缓。 罢了,那司天台的监正不是说,寻主星厚待之,扶其仕途吗,这倒是个弥补的盛象的好机会。 皇帝挥手,道:“也好,那就依诸位所言。”瞥眼江璟,“此次剿匪,由你领兵,巡城兵一千,再加上利阳关的五百守兵够不够?” 剿匪虽不如打仗痛快,但久未动手的江璟已是心痒,他眼中流出一抹亮光来,身体内的血液也逐渐滚烫,算了算:“差不多。” 皇帝点头:“刘青浦,你和江淮随行。”然后再一指旭王,“老大,你也过去,朕倒要叫那群亡命恶徒看看,在长安,在天子脚下,肆意作恶的最终下场!” 旭王垂眸:“是。” 忽的,邓回在一旁开口问道:“恕下官多嘴,事态紧急,将军可想好对策了?” 江璟沉思道:“双凤岭两侧高中间低,易守难攻,实为一道不大不小的天险,若要强攻许会吃亏,但对方毕竟不是正规军,只是一群山匪,武器不足的情况下,倒也有可能顺利得胜。” 停了停,继续道:“但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那群山匪必然是已经准备好和咱们朝廷的官兵硬碰硬了,到时候,我也只能看情况而为了。” 皇帝听完这一席话,更是怒不可遏,再次拍案道:“还反了他们了!江璟,便是强攻,也要把这群乌合之众给朕剿了!一个都不能不留!” 江璟忙道:“是。” 江淮双眼不眨,仔细思忖道:“大哥,若是分两路呢,那些山匪必定环聚山壁之上,埋伏的紧,你带着巡城兵在明,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和刘府尹带着利阳关的守兵去寻他们的寨子,从背后突袭,一把火烧了老巢,到时候那群山匪无有退路,必定恼羞成怒,如此一来,说不准能将他们逼下山壁。” “好。” 旭王在一旁接过话茬:“御侍大人思虑周全,但彻底对战的前提,是苍大人和无瑕姑娘安危得保,咱们到时候还是得小心,那群山匪万一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谁知道除了他们,还有多少无辜百姓被掳在寨子里呢。” 江淮点点头,道:“殿下说的不错。”说着,微抬头,眼底精光微显,“那咱们就走吧。” 旭王同样回以一眼的深邃:“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7章 威胁 城外,双凤岭。 是夜,浓云盖顶,压的人透不过气。 长安城四门紧闭,江璟带着巡城兵和利阳关的守兵浩浩荡荡的停在了山壁的夹口,他环视远处,一片漆黑,两侧山壁寂静无音,丝毫不像是要打仗的样子。 旭王皱眉:“将军,咱们可要进去?” 江璟按住大军,往前走了几步,摇了摇头:“这里安静的不像话,看样子网已经都张好了,只等着咱们带人往里跳了。” 江淮舔了一下干涩的唇角:“大哥,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旭王斜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将军,咱们还是先带些人进去再说吧。” 江璟点了点头:“殿下说的不错。”说完,一指刘青浦,“刘府尹,你带着利阳关的守兵留在这里,见机行事。” 刘青浦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旭王,本想跟过去,但眼下也只得听从军令了。 江璟微呼了口气,右手往前一挥:“走吧。” 深冷的长空之下,一千名巡城兵在江璟的指挥下,缓缓摸进双凤岭,那狭小的山壁间,从顶下望,犹如群蚁出巢,黑压压一片。 江淮谨慎的四处张望,手里的两仪扇也攥的紧了些。 旭王在一侧随着,自有士兵举着铁盾相护,他亦有些紧张,毕竟今日是来自断己尾的。 天空漆黑,四处死寂 若是此刻飞来一支箭 说时迟那时快 破空之声急速逼近,未及反应,杀气便已经逼到了眼前! 旭王眼中一骇,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忽然,不知道哪里伸来一柄白色的扇子,‘哗’的一声展开,坚硬的扇骨一瞬击开了那支又细又短的利箭! ‘吧嗒’ 那支利箭扑在脚面之上,旭王艰难的低头,视线之处蓦地大亮,同时而起的,还有山壁两侧呼啸而来的喊叫声,仿佛山崩海溃,震得耳蜗嗡鸣不断,脑袋的神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 他皱眉抬头,发现山壁两侧有无数的火把亮起,足有几百个,照的整个山间犹如火海一般。 那光晕卷着热意扑面,江淮收回扇子,眼睛微眯,眸子里都像是盛着血一般诡异。 “小心。” 江璟拽着她往自己身后躲,大力挥手,一千多名巡城兵举起手中铁盾笼罩在头顶,犹如一道自制而成的铁面黑空,将他们密不透风的保护在其中,以防止被其余箭羽袭击。 “大将军——” 左侧的山壁上,传来一道粗犷的喊声,击在对面的山壁上右撞了回来,喊声久转不绝。 几人看过去,却根本捕捉不到那人的具体位置,不过现下看来,这群该死的悍匪是埋伏在了山壁上了没错,而且这数量十分庞大,当真是倾巢而出了。 江璟挥手,挡在他面前的那名巡城兵左移一步,让出一片空地给他。 江淮蹙眉:“大哥小心。” 江璟轻轻颔首。 山壁之上,豹头的声音再次老远的传来:“大将军——豹头久闻您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江璟手握冷剑,眉宇藏锋,丹田沉了一股气,以同样低沉却宽广的声音回道:“豹头——有种的——出来说话——做什么缩头王八——” 两秒后,豹头的声音才重新响起:“看你的左边——” 江淮蹙眉,抬头向左侧的山壁顶上看去,借着火光,果然有几个人影站在上头,环视一周,低低道:“大哥。” 江璟微眯眼,点了下头,继而回声喊道:“豹头——今日我奉皇命剿匪——识相的——赶快带着你的人下来——兴许还能活命——” 豹头仰天长笑,俯身大喝道:“将军你和我豹头开什么玩笑——我们劫了朝廷的商队——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江璟眼底深沉:“豹头——我可警告你——若是想和朝廷的正规军硬碰硬——你知道后果——” 豹头眉间倒竖,刚要挥手下令,身后的二当家忙拦住他,冷风萧瑟而过,留下老二理智的声音:“大哥,咱们寨内武器不足,若是箭阵,一轮下去也就没得差不多了,不如咱们和他做个交易。” 豹头冷喝道:“什么交易?” 二当家眼珠一转,挥手,三股辫带上来一个人,乌发白衣,脸色憔悴。 豹头不解道:“你要用顾无瑕换什么?要换也是得用苍岚换啊?” 三股辫也点了点头:“二哥,顾无瑕不过是个戏子,皇上让他们带兵来剿咱们,不就是因为咱们抓了苍岚吗?” 二当家解释道:“你们说的没错,正是因为苍岚是朝廷命官,是他们今日来剿咱们的根本原因,所以不能放,苍岚现在就是咱们的保命伞。” 豹头若有所思:“那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二当家将有些慌乱的顾无瑕拽过来,说道:“先把顾无瑕给他们,然后叫他们退兵,再放苍岚。” 豹头眼睛一亮,拍了下二当家的后背:“还是你有主意,快!” 二当家颔首,将顾无瑕撕扯到边上,冷风扑面,吹得他涕泪横流,扬声一喊:“大将军——您瞧——这是谁——” 江璟只瞧到一抹白衣,并没认出来,倒是江淮眼睛一凛,厉声道:“是顾无瑕!” 二当家又喊道:“大将军——我们盘踞在这双凤岭——不过是为了混口饱饭——如今朝廷容不得我们——那我们只走了便是——不如这样——我们把顾无瑕放了——你们撤兵——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会把苍大人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的——” 江璟冷哼一声,丝毫不肯退让:“你们这些害群之马——别说是这长安城了——哪里都容不得你们——还是快下来叩首投降——还能死得痛快些——” 豹头闻言,气的要发作,还是二当家拦住他,又喊道:“将军——您若是想要强攻——我们自然抵不住——但是苍大人也怕是活不了——” “你们敢——”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不敢的——只要您一动手——我们这边也马上动手——就在这儿——苍岚的尸首就会挂在这儿——” 二当家太过激动,手上没留意,顾无瑕的膝盖被山壁顶上的石子硌得生疼,她用力的扭了一下身子,却挣脱了力道,往前一倾,整个人坠了下去! “顾无瑕!” 所有人的心在那一瞬间,悬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8章 绝代 顾无瑕坠山的那一刻,江淮下意识的冲了出去! 耳边疾风飒飒,她几乎是踏空而行,昝秋的功力十分程度的勃发,却还是眼见着来不及! “百里——” 她厉声喝道! 果然,话音刚落,身后一道更快更劲的风力迅猛而上,眨眼间便超过了自己,眼前大片的黑色衣袂掀飞,百里踏着山壁上的乱石,逆风疾驰,眼睛都溢出一抹红来! 终于,在顾无瑕将要砸在冷地之上,百里赶到了。 他伸手一抄,将已经失去意识的顾无瑕揽在怀里,猛地转身,狠狠的撞在了山壁之上,‘轰’的一声闷响,有碎石跌下,再然后,身态无力的落在地上。 到底,还是用背脊垫住个怀中之人。 江淮眼底暗惊,气喘吁吁的赶到那两人身边,将顾无瑕拽过来倒在自己怀里,转头,瞧着嘴角溢血的百里,焦急道:“你怎么样?” 百里动了动,外伤不足以致命,也没有断手断脚,但腹内被震得够呛,五脏淤血,怕是得好好疗养一段时间。 但此时,他只是摇了下头。 这一摇头,面上的那半块已经开裂的银质面具,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掉了。 江淮心心念念的,百里的全容,就此展现在眼前。 仅这一眼,她便怔住了,恍惚只觉得时间流淌的速度刹那间减慢,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只眼前的这张脸,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她终于知道那夜,花君为何反应那么强烈。 原来,如此。 百里一双黑色的眸子微微转动,长空上的那轮皎月顿时自愧的掩在浓云之后,微光逐渐隐去,天地间登时又黯淡了一度。 如果一个人能好看到此等程度,便不是人,而是神。 那五官顺势的每一道棱角,都是浑然而天成,便是江淮以血为墨,以骨为笔,以肤为纸,倾尽性命去誓死描绘,也无法捕捉到任何一丝完美。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词语。 鬼斧神工。 如此容貌,如此武功,若他是百里家的族生子,这世间便没有任何一名男子,能在他的面前高傲的抬起头,亦或是在他身前停留一步。 他将收尽这天下女子的绝对倾慕,却终身娶不到任何一位,因为自愧,没有人会奢望着伴其左右,远远观之一眼,都将是十世修福。 他伸手擦去唇角的血迹,硬撑着起身,万千流光随着他的动作倾泻,洒在江淮的面前,而那人已然呆愣的说不出话,顿了顿,他道:“大人。” 江淮闻声,清醒过来,却是浓浓的叹了一声。 口中的热气呼出,缭绕在耳边,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破开这道迷离,匆促赶来,是江璟。 而对面的百里已然抬袖捂住了脸颊,江淮按住杂乱的心绪,将缥缈在外的意识重新拽回来,声音低不可闻:“点了他们的寨子,小心苍岚。” 百里点头,踉跄起身,奔力离开了。 江淮伸手按在顾无瑕的手腕上,那脉搏虽然虚弱,但具体无恙。 江璟略有气喘,担忧道:“君幸?” 江淮低头,瞧着顾无瑕那张精美的脸颊,微微蹙眉,看过百里的容貌之后,她突然觉得怀中之人不过如此,全然无趣,根本不如初见当时的惊艳。 当然,在被百里震惊之后,足足两年,江淮看谁都觉得一般且非常一般,他们与他相比,便是蚌的壳与珠,云泥之别,一个耀眼的近乎无法直视,另一个弃之如履也不会觉得可惜,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抱着顾无瑕起身,她摇了摇头,眼睛因着方才的僵持而隐有干涩,淡淡道:“没事。” 江璟点头,迟疑两秒:“方才那人就是子沉派来保护你的那人吧。”说着,语气中显出一丝感慨,“身型真是太快了,十字阴阳卫果然名不虚传。” 江淮颔首,觉得嗓间有些干:“是。” 顾无瑕被四周嘈乱的声音吵醒,浑身的力气被抽的一干二尽。 江淮低头,蹙眉道:“你没事吧?” 顾无瑕疲惫的眨了下眼,冷风涤荡尽眸前的迷茫,露出江淮那张五官凌厉,棱角分明的脸庞来,她先是一愣,随后才道:“没事。” 山壁顶上的二当家见势,微松了口气。 身后的豹头皱紧眉头,狠狠的踹了他一脚,吐沫横飞:“你他娘的行不行啊!现在顾无瑕也带走了,咱们怎么办!” 二当家一个趔趄,扑倒时划伤了手掌,他粗喘着气,打量着下方的情形,看来真的是要硬碰硬了。 撑着身子起来,他无奈道:“大哥,咱们” “大哥!” 身后的三股辫瞪大眼睛,往前两步,指着双凤岭外侧荒地上那间寨子,黑夜笼顶,有无数白烟大股往上,熏得众人眼睛通红,落泪不止,那剧烈的火光像是奔袭而来的猛兽,一口一口的将那里吞噬,驻留在那里的女眷们尖叫着往出跑,却拍不尽身上的罪恶之焰,直到被燃烧殆尽,化为白骨渗入土壤。 三股辫惊得说不出话来,豹头被那火光引着回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里,不可思议道:“他们他们把咱们的寨子给点了” 二当家趔趄着扑过去,眼睛刺红,那热意迎面,将他仅有的理智给烤的融化,他颠沛流离近十年,与其余三个兄弟结拜,伙同上山为匪,这是他们在这残酷的世间所存的唯一的寄托,如今,竟倾毁在一旦。 心脏在这一刻停跳,他耳边刺鸣不断,听不到别的。 山下,江淮安顿好顾无瑕,总觉得四周静的奇怪,转身,瞧着山顶的方向,原本站在那里的几人不见了,心底微沉,转过身刚要开口,江璟却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与此同时,无数利箭从四面射来,犹如一场带着杀意的暴雨! 十几秒后,戛然而止。 再响起的,是山崩一样的喊叫声,音之大,情之厉,骇人心魄! 那群山匪无路可退,已是悬崖上的枯草! 他们顺着山壁呼啸而下,举着刀,啐着血,准备殊死一战! 夜实在是深了。 但天子脚下的这场战争,才刚拉开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9章 山洞 “君幸,你快退回利阳关!” 江璟松开手臂,推了她一把,是夜星光,泛出他眸中的坚定。 江淮稳住身形,瞧着对面潮水般涌来的匪徒,眉间紧蹙:“不行!” 江璟握紧手中长剑,布满伤疤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单一对战你无人能敌,但群战太吃亏,还是赶快退回利阳关,那里需要有人指挥,刘青浦不行。” 到了这个时候,旭王也不再顾忌私人恩怨,附和道:“江淮,快听大将军的话,退回利阳关,带着那里的守兵去救苍大人!” 江淮见他两人如此强硬,也不好再多拖延时间,只道了一句小心,便凌身往回赶,她穿过千位兵士,耳边疾风刮过如刀割,偶尔撞到谁的刀柄,血一瞬流了出来。 混战的夹口至利阳关大概有两里的路程,江淮疾步飞驰,不一会儿便赶到了目的地,顾无瑕已经被赶来的顾木香接在了怀里,除了脸色过于苍白外,并无任何伤势。 刘青浦见势,问道:“大人,前方战况如何?” 江淮停下身子,微有些气喘,她环视一眼,问道:“盘踞的匪寨已经被我给烧了,这帮恶徒见老巢被毁,打算和朝廷的军队来硬的。”说着,想了想,“看来苍岚没被他们藏在那里。” 刘青浦闻言垂眸,心下微微悬起,但左右旭王在那里,想必出不了什么事。 “大人” 顾无瑕由顾木香扶着,往前走了几步,虚弱的说道:“大人,我知道他们把苍大人藏在哪里了。” 江淮眼中一亮:“哪里?” 刘青浦也凑前一步,眨眨眼:“哪哪里?” 顾无瑕回想着那几位匪首的谈话,两秒后,转述道:“在一个山洞里,应该是在外山壁下,正对着他们的寨子。” 江淮闻言,面色有些凝重,抬头望了望,重新皱起眉头。 既然是在外侧的山壁下,那么就要从利阳关入口这里绕出去,然后再绕回来,这样一折腾,就要一个多时辰,但事态紧要,也只能如此了。 刘青浦看她眼显精光,一咽口水道:“大人,那咱们可要带人去找?” “我去。”江淮一指他,“你留在这里。” 说着,她掏出自己的令牌交给顾木香,让两个利阳关的守兵带着他和顾无瑕回长安城,安全的送去侯府,然后给刘青浦留下一百多人,又带走了一百多人。 他们从利阳关的右侧饶了出去,直到山壁的外侧,那里是一片巨大的荒原,踮脚眺望,你可以看到扶摇江的主流,只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几欲吞天的火势给固定住了。 江淮只叫二十个守兵跟着自己,其余的横扫过去,将那些逃出地狱的漏网之鱼再送回阎王的手里,斩草不除根,便会后患无穷,她从不养虎。 吩咐完之后,她带着那二十名守城兵顺着外侧的山壁边一路摸过去,大抵一刻钟后,仍是一无所获,这洞口要比想象中的难找。 正当她以为要落空的之后,一名守兵激动的跑了回来,大声喊道:“大人!大人!洞口在这儿!” 江淮猛地抬眼,右手覆在冰冷潮湿的山壁上,脚步飞快的走了过去。 那是个被杂草掩住的半人高的洞口,山壁外侧几乎无人光顾,所以这样不加掩饰倒也无妨,不特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 她叫剩下的人都守在洞口处,带着两名守兵猫着腰往里进,是夜漆黑不见五指,这洞里又冷又潮,江淮没有火把只得慢行,大抵是三四米之后,她摸到了一个类似是门的东西。 敲了敲,是木板,看来是用来堵门的没错,再敲了敲,心道这木板的厚度不容小觑啊。 手肘往后让了一下,却硌到了什么东西,‘咣当’一声,原是个铜锁。 身后那个守兵举着手里的长刀,道:“大人,您让一下,属下” 话没说完,就见江淮伸出左手两根手指,捞住那锁头的横杠,一个寸劲儿,只听‘咔嚓’一声,那铜锁居然活生生的被她掐断了。 用力拉开那道木门,却又是一道。 敲了敲,比第一扇薄了很多。 折腾到了这时候,江淮已经没了耐心,撑着低低的洞壁,飞起一脚踹在第二扇木门上,木门应声而碎,她的裤腿也被划成一条条了。 那两名守兵被崩过来的木屑打的往后退了一步,纷纷用手臂挡住脸颊,几秒过后,硝烟散尽,他们再看过去,和先前一个身子的江淮一样,都愣住了。 这哪里是山洞啊,这分明就是一个大金库啊。 里面的空间不大也不小,堆满了金银饰物,成小山状,墙壁挂着几个火把,长明不灭,再往左看,不光是苍岚被绑在那里,还有一群无辜的百姓。 江淮先叫那两人出去叫人进来,然后独自走进去,心道可算能直起腰了,解开被五花大绑的苍岚,将他嘴里的破布拿出来,居高临下:“苍大人,你没事吧?” 苍岚连着呸了好几口,才气喘无力的说道:“没没事。”说着,抬起一双血丝外溢的眸子,有些怨对的问道,“大人,你不是说走双凤岭不会出事吗?” 江淮波澜不惊:“事发突然,我也没能预料到。”说着,叫赶进来的守兵们将苍岚和那几些无辜的百姓全都带出去。 “大人,这边有个门。”一个守兵道。 江淮转身,三两步走过去,瞧着那守兵说的门,敲了敲,疑惑道:“这帮山匪,不会把这山壁给打通了吧。” 守兵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江淮打量一眼,利落道:“打开。” 守兵点了下头,拉开那道木门,一道驳杂的暗光映了进来,果然,这山壁两侧被打通了,对面的洞口也是半人高,只不过被开春疯长的杂草给掩住了,轻易察觉不到。 江淮回身,叫他们先守在这里,等着清点金银数目,自己先弓着身子走了出去,越走越低,湿腻的冰潮水滴在后脊之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等出了洞口,她起身拍了下后背的水珠,抬头,却见数十个巡城兵正追着三股辫往自己这个方向跑,还喊道:“站住——” 原来,这个洞口是在主战场的前方,快出了双凤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0章 交锋 山壁间,血气弥漫,刀割相接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正如众人所料,一群乌合之众对上朝廷的正规军实在是不堪一击,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溃散不成形,死伤大半,虽有逃的,但也被追上截杀了。 江璟举着手中利剑,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骨裂声四起! 他一个南疆新城十二万大军的总将领,对付这些小毛贼,实在是游刃有余。 不多时,胜负已定。 江璟停下手,稠腻的滚血从剑身的长沟处缓缓滑下,落在地上,抬头环视一周,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死的死,伤的伤。 因着开战之前下了令,其余毛匪格杀勿论,但那四个匪首必须活捉,所以现下视野之内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豹头他们三个。 三股辫跑了,不过已经派人去追了。 二当家没有功夫傍身,早就倒下了,老四看着自己二哥伤成这样,已是怒不可遏,他气上心头,不顾豹头的阻拦,再次横冲直上! 江璟眼底一寒,反握住自己的长剑,猛地飞了出去! 破空之声近前,老四单薄的身子一瞬被刺穿! 他猛地停住,不可思议的低头,那柄长剑几乎是没柄而入,足以证明江璟使了多大力气要置他于死地! 呕出口鲜血来,老四往后倒去。 “老四!” 豹头痛呼一声,奋不顾身的跑过去接住他,老四来不及多说一句临终的遗言,只是攥住了大哥的手,便已经翻了白眼,死透了。 那滚热黏腻的热血疯了一样的往出涌,豹头的眸子也被它染红,他狠命咬牙,有清晰的‘咯咯’声传出,风掠而过,将其渡入江璟的耳朵中。 而对面那人则不为所动,他身后的千位大军犹如一道城防,任何攻击都不足为惧,真正的沙场上走过一遭的人,不是此等威胁就能敌得过的。 豹头已无路可退,进是死,不进也是死。 好歹也是立于天地间的一条汉子,总不能死的太窝囊。 他拔出老四胸膛里的那柄剑,刚要为这些死去的百号兄弟报仇,却听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哥——” 二当家的和豹头一齐回头,竟是三股辫。 他面色痛苦,两条小腿血肉模糊,骨头茬子都在外面冒着,被两个巡城兵一路拖着过来,身后,是正在擦手的江淮。 她在冷夜下抬眸,一双眼阴如毒蛇。 江璟微蹙眉,扬声道:“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江淮停下脚步,挥手,那两个巡城兵将三股辫扔了过去,豹头忙接住他,眸中极度复杂,叹道:“本以为你偷着跑了还能活下来的。” 三股辫愧不敢当,低着头不敢看大哥的眼睛。 江淮扬声道:“大哥,苍大人已经被救出来了,弄了半天,这群悍匪的寨子里是空的,所有劫掠来的东西,都放在了外侧山壁的一个山洞里,而且是打通的,我就是从外面穿过来的。” 江璟点了点头,道:“小心。” 江淮应了一声。 而夹在中间的那三人闻言,都默不作声。 豹头浑身的毛孔都在散发着恨意,他颤抖着,再次攥紧了手中的剑。 地上的二当家眼珠微动,伸手拽住了豹头的裤脚,低低道:“大哥。” 豹头没办法,只好蹲下来扶着他:“老二,怎么了?” 二当家气若游丝,但好歹是四兄弟中的脑力担当,思虑道:“大哥,你这样冲上去肯定是必死无疑兄弟有一个办法。” 豹头恨不得直接生撕了那对兄妹,怒道:“还想什么办法!我去杀!一定死在你和老三的前头!” 二当家咽了下口水,困难的摇头,无力嘶吼:“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脖子上面的脑袋还在咱们兄弟就能东山再起。” 豹头压下心里的怒火,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他瞥了一眼三股辫,那人也点了点头,想了想,垂眸叹道:“也罢,你那说,什么主意?” 二当家叫他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 豹头听完,眸中暗现希冀,却还是犹豫:“能行吗?” 二当家艰难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左边的江璟和旭王,还有带兵赶来的刘青浦,又转向右边,眼瞥江淮,气虚道:“大哥,这事你得和那位说。” 豹头也看过去,那人目光投过来,精诡的很。 远处,刘青浦略有不安的看了一眼旭王,道:“殿下,那三人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呢。”说着,又暗示了一句,“说不准是想用什么东西换自己这条命。” 旭王敛眸,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有人递了一柄弓来。 当然,江璟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也不知道江淮惩治山匪,抢功是其次,挖出刘青浦,再断旭王臂膀才是真。 而对面,江淮瞧见豹头站起来,冲着自己喝道:“御侍大人,事到如今,我们三兄弟已是没有退路了,我们只是想活命,您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江淮立于原地,极其淡漠的颔首。 豹头咬牙,低头看了一眼二当家,那人冲自己点了点头。 “那这样!”他再次开口,“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您能否留给我们一条活路!” 果然,闻听此言,旭王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几人怕是想用勾结刘青浦的事情,从江淮手里换取自己的项上人头。 否则,怎么会只向江淮去说。 “什么秘密?” 远处,江淮清冷的声音过了寒风,入耳如刀割。 豹头不安的瞟了一眼旭王,往前走了一步。 “君幸小心!”江璟在对面大声喝道,“说不准是什么诡计!” 江淮摇了下头,示意江璟别出声,招了下手,叫豹头近前说话。 豹头刚往前一步,江淮身侧的那十几位巡城兵登时亮剑。 她挥手,叫他们退后,只将手里的那柄两仪扇越攥越紧。 豹头见势,微松了口气,两三步往前,开口道:“我们能盘踞在此,其实是因为那” 话说一半,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脑后一麻失去视觉! 江淮未及反应,只见豹头浑身僵住,糙厚的脸皮被一根箭头撑破,它淋着滚血和脑浆直插了出来,箭尖处还扎着那颗冒着血丝的左眼球! “大哥!” 二当家如被惊雷击中,一瞬僵直在原地! 三股辫也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又气又吓,连话也说不出! 江淮缓缓睁开被血溅的紧闭的双眼,伸手抹了一下左脸上的狼藉,抬脚猛踹在豹头的肚子上,他强壮的身型缓缓倒下,脑袋上插的箭一下子全都顶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视线内露来另一个人,是旭王。 他举着弓箭的手还未放下,掩在双臂后的那双眼睛,泛着深浓的光。 江淮面无表情,极低极低的道了一句:“我日你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1章 退让 冷风呼啸而过,江璟背上粘了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转头看着落后自己一个身子的旭王,丝毫不掩饰眸中的怒意,冷冷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方才若是在近一些,可就伤到君幸了。” 旭王不紧不慢的放下弓箭,扔到一旁松了口气的刘青浦怀里,清淡道:“将军别气,别的兵器不敢说,但出身皇室,先祖最重视的就是弓马功夫,这么近的距离,我的准头还是有的。” 说着,转头看他:“这群山匪已是山穷水尽,保不齐想出什么阴诡之计来,说是作为交换,其实是想至令妹于死地。” 江璟面露不屑:“殿下说笑了,君幸出身六道阁,区区一个山匪,别说杀了她,就是近身也难,况且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不会愚蠢到” “本王心急了。”旭王截住他的话,似笑非笑道,“将军见谅。” 说完,不顾那人火烧般的目光,径直走到二当家和三股辫身前,捡起地上的那柄长剑,准备根除,却听江淮道:“殿下。” 旭王转过头,瞧见江淮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她不顾身份高低,直接粗鲁的将他往后推了一步,站在那两人身前,冷言道:“殿下,他们既有事要交代,何不叫他们说完,再杀也不迟。” 旭王并未发火,拄着剑在地上,挑眉:“他们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能胡扯,大人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道他们的狡猾。” 江淮微微斜眼,并未理他,反而低头去看二当家,她道:“方才你大哥说的秘密,是什么?” 二当家有些不安,他瞥了一眼旭王,知道那人想要杀了自己,但江淮在这儿,他也动不了手,想了想,道:“大人,我们” “够了!” 旭王低喝了一声,眉间皱的极紧,整张脸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狰狞和隐怒,有风刮过,激出一丝诡异来。 江淮侧眼,声音淡漠:“殿下,怎么了?” 旭王咬牙,回头望了一眼江璟那边,转身对江淮道:“江淮,你别得寸进尺!” 江淮眸中冷凝:“什么?” 旭王拽着她往后让了一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质问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江淮明知他说的是什么,却还是故意道:“殿下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别他娘的跟我装傻!”旭王愤恨道,“江淮,上次鱼税的事情,你损了我手下两员大将,我计不如你,自愿认输,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江淮眼中一闪讽刺,淡淡道:“殿下什么意思?是我要现在罢手吗?”说着,微微转身,“这么一条大鱼摆在眼前,难道您要叫我空手而归吗?” 旭王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一顿不吃你死不了!” 江淮有把柄在手,现在是不为所惧:“可我想吃,撑死也愿意。” 旭王又回头瞥了一眼刘青浦,那人现在是案板上的鱼肉,紧张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劲儿了,狠剐他一眼,转身对江淮道:“江毒蛇,不如这样,你我各让一步。” 江淮丝毫不在意,不屑道:“我有什么事是需要你让的?” 旭王眼底阴鸷,声音过风愈加冰冷:“江淮,我可警告你,讨贼檄文的事情我能做出来一次,就能做出第二次,你可别逼我!” 江淮脸上的表情一瞬敛回,冷的如洞庭峰顶上结的冬霜:“你想怎样。” 旭王见势,冷淡一笑,继而道:“江淮,想必你也知道,不管是上次鱼税的事情还是这次山匪的事,我不过是想要敛些钱罢了,你在朝维持需要银钱,我他娘的也需要,咱们这次,就不能彼此放过吗?” 江淮斜睨着他,却没说话。 旭王深深一叹,切齿道:“你若是非要赶尽杀绝,我也不介意和你破釜沉舟。”说着,眸光诡狡的盯着她,“想必父皇若是知道,庞密的那套星象之说是受你指使,一定会气的火冒三丈吧。” 江淮闻言,浑然一僵。 她眸光冷冽的看着对面的人,脑袋有一瞬间的杂乱。 旭王怎么会知道? 哦对了,徐丹青。 这贱蹄子看来是旭王的人没错了,居然还骗自己,说去年模仿自己笔迹在讨贼檄文上签名是被威胁的! 老子日你娘的三寸宽的大菊花。 都他娘的吃屎去吧。 江淮深吸一口气,拼接好崩坏的心绪,看向旭王的眼神明显谨慎了起来。 旭王知道她动心了,继续道:“我不去揭举庞密,你放过刘青浦,咱们各让一步,就让这件事情这么过去,剿匪之功我不跟你大哥抢,全是你们江家的,你看如何?” 江淮微张了张嘴,红润的舌尖轻掠过左侧锋利的虎牙,细微的疼痛袭来,她的思绪也越加清晰起来。 虽然旭王没有实锤证据证明庞密和自己勾结,毕竟他不是长信旧臣,但不可置否的是,此次星象之说的确许了自己太多好处,难免惹疑,皇帝又实在多心。 再者说了,就算最后能再次化险为夷,自己也得费不少心力去处理,期间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多余的是非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转头,看着远处局促不安的刘青浦。 他上任时日不长,未得皇帝重用,一时半会儿也造不成什么威胁,若是强行揭举,以旭王的性子,看来是得两败俱伤。 罢了,这次先饶你一命,日后有机会,我再好好弄弄你。 江淮微吸了口气,眼珠如冬日的水滴结晶,干脆道:“三万两银子,再加上另一块蛇鳞砚。” 旭王先是一愣,随即忿忿道:“你狮子大开口!”说着,又接了一句,“我去年不是送过一方蛇鳞砚给你吗?” “我现在要另一块大的。”江淮得逞一笑,然后脸色骤冷,“不给就破釜沉舟,咱们麒麟殿见。”说着,作势要走。 旭王咬了咬牙根,伸手拦住她,认栽道:“罢了,成交。” “我后悔了,得加码。”江淮突然翻脸,“我要五万两,金子。” “你!” 旭王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到如今什么都得答应,闭眼点了点头:“我给。” 江淮笑的精诡,夺过旭王手里的那柄长剑,步步逼近二当家和三股辫。 那两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早已经是心如死灰,身子没凉气先凉了。 江淮垂眸,复又抬眸。 抡臂。 落臂。 一剑两首。 远处的江璟面无表情,眼神却极度复杂。 反观刘青浦,长长的舒了口气。 长空的左边漫来一抹红,化开这阴沉死寂的黑夜。 犹如新生婴儿般的一声鸣啼。 天终破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2章 点赃 等少府少监——庄英带人来双凤岭清点那群山匪的赃款时,已经是早上辰时一刻了。 天气进入五月明显暖和起来,加上两边高中间低的地势挡住了来往的风,导致山壁间的血腥气味久聚不散,又闷又臭,令人作呕。 旭王和江璟先行回宫面圣,剩下的战场自然由江淮和刘青浦负责清扫。 因着激战留下的狼藉不好清理,双凤岭要止行三天。 刘青浦从一旁走过来,瞧着那些堆起来的山匪尸体,捂了捂鼻子:“大人,您还是先回利阳关吧,这里实在是太过脏乱了。” 江淮摆了下手,瞧着那山洞里面运出来的一箱箱金银,微皱眉头。 庄英蹭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数了数,挥手命人运上马车。 江淮扬声道:“庄少监,方才那是最后一箱了吧!” 庄英连忙走过来,应道:“是了。”说着,翻开那账本数着,“大人您瞧,这群山匪在这双凤岭盘踞还不到三月,就已经吃得这么肥了。” 江淮道:“一共多少?” 庄英语气微沉:“光是金锭就有二十九万两,银锭七万两,还有些散碎银两,这些加上这段时间劫来的货物,差不多五千多两。” 江淮挑眉,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刘青浦:“养的真肥啊。” 那人听出她话中深意,只是敷衍一笑。 而后,所有的钱都被运回了皇城,再次清点后充入国库,剩下的商货有品标的都被原商户领了回去,没有品标的经变卖后也悉数充公了。 回去之后,剿匪之功旭王果然一分不占,刘青浦也不敢多言,江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说来说去,奖赏什么的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江璟的威名,算是彻底扎透了长安。 江家和旧臣终得一时平安。 翌日午后,江淮站在上御司的院里抻了个懒腰,紧绷了八年的神经,在这一刻难得的放松,舒适的不得了。 山茶站在殿门口,端着茶杯,遥望着那一身鸦青色官服的女子,恬淡一笑。 “大人,喝杯茶吧。” 江淮摆了下手,懒散道:“午后无事,我先回侯府了。” 山茶道:“那大人不用午膳了吗?” “不必,北堂已经在佛门等着了。”江淮道,“你若是饿了就先吃吧。” 山茶应了一声,端着茶又回去了。 江淮一个人慢悠悠的往出走,就在快到佛门的时候,她瞟到了一个身着青衣的人影,正从北边走过来,看样子也是要出宫。 徐丹青瞧见江淮,平静的揖礼:“丹青见过大人。” 江淮停住脚步,负手看她,蓦地冷淡开口:“见你娘个腿。” 徐丹青一愣,被骂得莫名其妙:“大人?” 江淮回头看了一眼,佛门下那群定龙卫的侍卫都昏昏欲睡的,索性直接拽着她往一旁靠了靠,恶狠道:“徐丹青,别他娘的跟我装傻了,我全都知道了。” 徐丹青美眸露疑,摇了下头。 江淮动动下巴,伸手抄住她的脖颈,五指微用力:“我问你,你是不是旭王的人。”说着,横瞥着她来时的方向,“从旭王的醉云台来的吧。” 徐丹青没有武功傍身,哪里经得住她如此对待,不过两秒便浑身发抖,满脸通红,她攥着江淮的手腕,艰难道:“大大人” 江淮冷哼一声,稍微松了力道。 徐丹青得了空,大力的喘了几口气,揉着脖间的红迹,蹙眉道:“大人咳咳胡说什么?”说完,又接了一句,“丹青不是旭王的人,我们徐家从未参与夺嫡。” 江淮抱胸挑眉:“不是你,旭王怎么会知道那司天台监正庞密是我的人,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说完,上下打量着她,眼底阴血,“你个贱人,亏我当时还相信你,放了你一马。” 徐丹青这时候才缕清事情缘由,无奈道:“我没有,我不是旭王的人。” 江淮冷笑不止,目光阴鸷。 徐丹青见她这样,知道自己现在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停了一会儿,她恍然道:“大人,我知道是谁给旭王通的信儿了。” 江淮撇嘴:“编编编,你再给我编。”一指不远处的宫墙,“你信不信我从那儿给你扯着腿扔下去!” 徐丹青动动嘴唇,噗嗤一笑,美得如金银花绽放。 江淮一脸黑线。 徐丹青掏出帕子来掩了掩嘴,柔夷纤手轻搭江淮肩膀,点了点:“大人,您听着,我说完了,若是您还觉得给旭王通风报信的人是我,再把我从这宫墙上扔下去也不迟。” 江淮打量她一眼:“你说,我看你还能说出谁来,还跟我狡辩” 说到一半,她的脑海里猛地闪现出来另一个人脸,乌发白衣。 纪贞。 是了是了,这丫头怕是因为自己利用了她,恼羞成怒,从而想要借旭王之手,来教训教训自己。 江淮抬头对上面前人的那双眸子,清澈如潭水,映照出自己气恼未退,尴尬上涌的面容。 她微呼了口气,不自在的看向别的地方,伸手一指佛门处,说出来的话底气因着愧疚都虚了七分:“你也出宫?” 徐丹青瞧她这样,放下捂着脖颈的手,露出那通红的淤青来:“本来是要出宫的。”停了停,“但现在看样子,得先去一趟太医署了。” 江淮咂咂嘴:“娇气。” 徐丹青柳眉一挑,轻扯了扯衣领:“大人不想道个歉吗?” 江淮根本拉不下这个脸来:“道什么歉?就当是你去年帮旭王诬陷我的惩罚。”说完,往前一步瞟了瞟,“这不也没怎么样吗。” “谁说的,肯定红了。” 徐丹青难得笑的这么欢愉,更难得让江淮如此难堪,她心生促狭之意,又把领子往下拉了拉,一个劲儿的往前凑。 那雪白却淤青的肌肤映入视线,江淮微愣,叽咕道:“是有点手重了。”说完,无意识的抬手给她揉了揉。 “大人?御业大人?” 两人一愣,同时回头。 是久等的北堂。 那人一脸迷茫。 因着徐丹青是背对的北堂,以她的视角看过去,就见她自己拉着衣领,而江淮右手臂消失在她胸前,好像是伸进去了。 “属下再等等。” 北堂转身小跑着离开。 江淮连忙抽回手,咳了一声,正经的踱步而去:“告辞。” 徐丹青瞧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领,淡淡道:“流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3章 快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侯府的时候,太阳正大。 江淮斜靠在车厢里,窗帘不敢掀,怕阳光渗进来,只得展开两仪扇摇着,那风过了面门,好像更闷了。 “大人,到了。” 看来天真的是太热了,北堂的声音都没精神了。 她掀开车帘子,那如火烤般的光晕一下子渗了进来,江淮撑着头皮走了出去,大庭广众之下,因着跑起来会有失威严,她只能狗撵屁股似的往侯府里‘走’。 府门口那两个昏昏欲睡的家丁见她回来,忙拍了下脸让自己精神些,然后打开府门:“大人回来了。” 江淮应了一声,刚将左腿迈过门槛,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茶器脆裂的声音。 她闻声回头,原是不远处的一个茶肆,老板困得厉害,挥手打碎了一套茶具,一地的碎片白花花的,将阳光直接折射了过来。 江淮连忙抬臂抵挡,可就这一转头,她瞧见对面一个巷口有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去,黑发红裙,是饮半城。 这女子总是神出鬼没的,本不该在意她为何出现在那里,但她方才的身型看上去十分踉跄,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江淮将迈过去的左腿又收了回来,刚想往那边走,却又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家丁疑惑道:“大人?” 江淮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半张侧脸掩在白光之下,辨不清情绪。 “您不进去吗?”他问道。 “等下。” 江淮说完,步履平缓的向那个巷口走去,路过那个茶肆的时候,那老板认出她来,招呼道:“是大人啊,这大热天的,喝口凉水再走吧。” 江淮本要拒绝,但瞧着那淡绿色的凉水,问道:“这是什么茶?” 老板摇头,解释道:“这是泡好的萹蓄水,晾的冰凉正好喝。”一指太阳,“降火的,您瞧您热的脸都红了。” 江淮接过来抿了一口,瞧着那白杯底的根根碎枝,挑眉道:“还真是好喝,不如茶浓,但实在是清冽。”说着,要掏钱。 老板把冰凉潮湿的毛巾拧了拧,重新搭在脖子上,笑道:“大人您这可是折煞我了,我怎能收您的钱呢。” 江淮把那枚铜板往前递了一下:“我的钱又不烧手,接着。” 老板摆手笑道:“大人可千万别,您和将军除了那双凤岭的山匪,我们长安百姓实是感激不尽,您到我这儿喝杯茶,是我修来的福气,若是还收您钱,那不是叫街坊在背后戳我脊梁骨吗。” 江淮闻言一笑,将茶杯递给他:“谢了。” 老板笑眯眯的哎了一声,瞧着她往那个巷口走。 可没走出两步,她右手一扬,新换的雪白衣袂翻飞,如同朗空下的大片干净云朵,而那枚铜钱仿佛云层中急穿而出的云燕,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清脆一声,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手里的茶杯里。 老板低头瞧着,笑着摇了摇头,将铜钱儿取出来放在掌心,淡淡道:“哪日用它去善缘寺祈个福吧,活着都太不容易了。” 攥住拳头,他抬头瞧着江淮消失的方向,轻轻一叹。 拐过巷口,映入视线的,是浑身是血,嘴角淤青的饮半城。 她未料到江淮的出现,忙用宽大的艳红衣袖挡住自己狼狈的面容,撑着手臂往后退了退:“你怎么来了?” 江淮眉间皱的能夹住片叶子,三两步走过去掰开她的手,盯着那唇瓣晕染的血涸,怒意如小流般汇聚成河:“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沉香” 饮半城困难的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江淮蹙眉,突然一道阴影从后面拢了过来,背脊寒凉。 她侧眼,瞥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双面用红线勾了几朵云。 果然是沉香。 她帮饮半城拢好衣服,起身,转身,扬着光洁的下巴:“这还一个月不到,你怎么又来了,咱们说好了,给她三个月的时间。” 沉香发如瀑布,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黑衣流泻一地,触之即凉。 他从黑袍下伸出手来,那净白的掌心竟盛着一小缕蓝色的火焰,飘飘浮浮的,随风摇曳乱舞。 江淮微微瞪眼,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吃惊。 沉香勾唇一笑,狭长的眼尾一挑,伸手将那缕火苗递给她。 江淮新奇的很,伸出右手掌。 沉香将那缕蓝火放在她的掌心。 江淮轻呼一声,这火不出所料是凉的,捧着它好像捧着一个冰坨子,左右动了动,那缕火也跟着来回动,像活得一样。 沉香负手,颀长的身型如泰山般:“好玩吗?” “好玩。”江淮换成上下移动着手掌,那火照样不离不弃。 “咳咳” 身后那人疲惫的咳了一声。 这一声,江淮登时清醒过来,停了两秒,她有些羞恼,攥着那火扔给沉香,却消失在半空中。 “我他娘的不是来玩火的!”她咬牙道,“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沉香言之凿凿,甚是有理:“来看看。” 江淮不屑:“她很好,不需要你来看。”说着,一咽口水,怒火再次冲上心头,“再者说了,你为什么打她?” 沉香咻的近前,对上江淮聚缩的瞳仁,似笑非笑:“我的初代新娘,要打要骂是我的权力。” 江淮往后退一步,微抬右手护住饮半城:“既然还没做测试,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初代新娘。” 沉香微眯眼:“你想说什么?” 江淮瞧着他无风自起的衣摆,暗道不好,这人三百岁,八成是活久了,精神有些不好,若是现在把他惹怒了,自己武功再好也抵不过他的妖术还是法术,白白挨打可不行。 她挑眉:“没什么。” 沉香的眼底翻覆着黑浪,又盯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出了巷口离开。 瞧他走了,江淮才松了口气。 等她回身去看饮半城的时候,那人和上次一样,浑身的伤又不见了。 江淮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唇角的血涸化为星光,逐渐飘摇至半空中,然后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饮半城的双眸也逐渐泛出光亮,生机重现。 但被撕破的衣服却恢复不了。 巷里有人走出来,瞧见这一幕都愣住了。 江淮厌弃的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拢在饮半城的身上,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喝道:“还不快滚。” 那人吓得腿直打哆嗦,又匆忙回屋去了。 她转回头,无奈道:“你什么时候去杀那个负你之人?” 饮半城笑容苍白,仍是那句话:“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4章 生气 等江淮扶着饮半城回到侯府的时候,刚好碰见江歇急匆匆的从里面跑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满脸怒意的郭瑾。 “闹什么呢?”江淮道。 江歇抬头,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双眼锃亮:“二姐救我!”说完,扯过她挡在自己的身前。 江淮被拽的一个趔趄,站稳身型接住扑过来的郭瑾,无奈道:“你们两个又怎么了?有什么事回府里说,别在外面胡闹。” 郭瑾气的小脸通红,指着她身后那人:“君幸姐姐,江歇她把我最喜欢的那个杏花风筝给弄坏了!” 正说着,江檀从门里‘登登登’的跑了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迈过那对她来说十分高耸的门槛,却因为两条小腿太短,险些摔倒。 她举着那个被划了个大口子的粉色风筝,头顶两个小髻跑的都散了。 “小姑!你快看!” 江淮挑眉,倒是一旁的饮半城拿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裂口太长了,补上怕是也不好看了。” 郭瑾听这话,更是气得跳脚,狠剐了一眼罪魁祸首,转身提着裙子气呼呼的往太师府的方向跑去了。 “郭瑾姐姐!” 江檀喊了一声,忙跳起来夺过饮半城手里的残破风筝,两条小腿来回倒腾,飞快的追了上去。 江歇微松了口气,从江淮身后走出来,淡淡道:“不就一个风筝吗?弄坏了就弄坏了,还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呢,实在是太小肚鸡肠了。” 饮半城意味深长的瞟着他:“若是旁人弄坏了,她也许还能好脾气的道声无妨。” 江歇抱胸,清俊的脸上一闪不快:“那凭什么到我这里就要斤斤计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江淮懒散的道了一句,和饮半城并肩跨过门槛,进了侯府。 江歇站在原地,思忖着自家二姐说的这句诗,两秒后,恍然反应过来,原是郭瑾那丫头欢喜自己,抿抿嘴唇,禁不住一笑。 他斜眼,瞧着那两个家丁也在冲自己笑,扬着下巴意气风发:“怎样?小爷我人气高着呢。” 家丁打趣儿道:“那三少爷什么时候去提亲啊?想来郭小姐也十五岁了,下月及笄,可就能嫁人了。” 江歇正了正腰间的锦带,不紧不慢道:“不行,我眼光太高了,郭瑾那丫头长得一般,才学也一般,配不上我,不行不行。” 家丁刚要开口,眼睛一横瞟,忙道:“郭小姐。” 江歇闻言,浑身一紧,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河东狮吼:“江歇!你个混蛋!” 他拔腿就跑! 郭瑾知道自己撵不上他,搅了搅手指,清秀的面上怒意堆累。 她哼了一声,拎着裙子进了侯府。 身后,江檀又‘登登登’跑过来,过门槛。 家丁弯腰想要帮她,却见她摇着小手,利落道:“不用不用。”说着,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跳过去,‘登登登’的追进去了。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笑着摇头,将府门合上了。 等江歇在外面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发现郭瑾还没走。 她委屈的缩在慕容葏怀里,水汪汪的大眼睛哭得通红,柔夷纤手轻捏帕子拭去脸颊侧的清泪,实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人我见犹怜。 刚用完晚膳,家里人都在喝茶歇着,瞧见他进来,所有人的视线一瞬聚集在他的身上,犹如一块大石,好悬压死他。 江歇轻咳了一声,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江璟旁边的那个椅子上,刚要落屁股,就听慕容葏严厉的喝道:“站着!” 他蹭的一个站直,手背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疼的一呲牙。 江淮斜眼,转着手里的茶杯没说话。 慕容葏拍着郭瑾的背,质问道:“我问你,午后的时候,你说瑾儿什么了?” 江歇心虚,不敢去看母亲,转头去看江淮,那人却将头别开了。 没办法,他憋闷道:“没说什么?” 江檀举着小拳头,吼吼道:“你说了!” 慕容葏哼道:“都说什么了?” 江檀不顾自家小叔杀人般的目光,条条列举道:“小叔说郭瑾姐姐不好看,也没文化,配不上他!” 江歇咬牙,死丫头记性倒挺好。 而又听到这话,郭瑾好容易刹住的眼泪再次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跌落,滴在白净的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慕容葏心疼郭瑾,作势拍桌,训斥道:“你个臭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胡咧咧什么!小心你郭凛哥揍你!” 江歇被吼得一骇,忙低下头,却硬顶嘴:“她有哥哥,我也有哥哥。” “没人帮你。”江璟抿了口茶,淡淡道。 江歇一噎,看向江淮:“那我还有姐姐呢。” 江淮也置之不理,冷淡道:“有郭凛一个人揍你就够了。” 江歇内心气吐血。 慕容葏指着他,气道:“瑾儿怎么不好看了?” 江歇现在是众矢之的,只得赔罪道:“出水芙蓉,秀色可餐。” 慕容葏再次瞪眼:“瑾儿没文化吗?” 江歇又道:“女中尧舜,压倒元白。” 慕容葏最后道:“那她怎么配不上你了?” 江歇一抹脸:“配得上,可娶。” 郭瑾脸色羞怒,死搅着衣角,哽咽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慕容葏连忙哄道:“不嫁不嫁,咱们不嫁这混小子。”说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咱要嫁,就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儿,才不嫁他。” 郭瑾闻言,双颊浮上一抹羞红,摇了摇头。 “瑾儿。”江淮招手。 郭瑾下了软榻走过去,江淮伸手抹了下她眼角的泪,淡淡道:“别哭了,哭多了伤眼睛,可就不好看了。”说着,手臂横扫过去,打在江歇的肚子上,直打得他蹲了下来。 “都是这臭小子不好,别放在心上。”她道,“天也晚了,我叫北堂取一坛梅酱,都腌好了,带回去给穆伯母吃。” 郭瑾乖巧的点点头,眼里仍是泪光盈盈的。 江淮说着,拎起地上的江歇:“还不快去。” 江歇疼的呲牙咧嘴:“干什么去?” 江淮道:“带上梅酱,送瑾儿回太师府。” “不是有北堂吗。” “我有事要她做。” “这么近的路出不了什么事。” “不去晚上我亲手给你刮痧。” “我去我去我去!” 江歇想起那几次刮痧带给他的痛苦,蹭的站了起身,拽过郭瑾的袖子,火烧屁股似的:“快走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5章 表白 酉时三刻,天色降下。 明月如灯星为罩,倾洒下来的光如晕如画,流淌在地恰似天河之水。 晋国侯府距离太师府不过百米的距离,但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坛子,实在是不方便,加上没什么可受力的地方,坛壁又光滑的不行,江歇只得走几步,停下,用膝盖顶一顶,再接着走。 郭瑾低着头,发丝披散在颊侧有些凉,嘀咕道:“走个路慢死了。” 江歇有些气喘,不忿道:“要不然你来捧着。” 郭凛转头,冷哼一声,又低头瞧着自己的裙摆,嫩粉色的绣鞋在其中撺掇着,将一颗颗石子踢得老远,骨碌着消失在黑暗中。 不多时,到了太师府门前。 府前的家丁打开大门,有下人走出来将那坛子梅酱给抱了进去。 江歇晃了晃发酸的双臂,指了一下:“进去吧,我先走了。” 郭瑾抬眼看他,卷翘的睫毛好似扇子:“江歇哥哥。” 江歇应了一声,然后招了下手,转身离开。 一旁的家丁低低道:“小姐,进去吧,老夫人和两位少爷还在等您呢。” 郭瑾没应,往前走了一步,纱裙随着其动作轻轻旋开。 她攥着冰凉的纤手在胸前,想起方才江歇说的那句‘可娶’,久沉的心脏一下子浮了上来,随风飘摇的厉害。 伸手抚了一下流水般的秀发,想着自己下个月就要及笄,她咬咬牙,拎着纱裙急忙忙的跑了过去,双眼澄亮,朱唇轻启:“江歇哥哥!” 江歇双臂垫在脑后,还没走远,闻声转了回来,声音清淡:“瑾儿?” 郭瑾脸色绯红,眼底仿佛有晶莹闪烁,娇小的身身型包裹在这冰冷的夜中,微有瑟索,任谁都没办法不生怜惜之情。 江歇自然不想让她在外面冻着,遂道:“可是落了什么东西?”说完,清逸一笑,“若是落了什么东西,我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来,天晚夜冷,小心着凉。” 郭瑾双手负在身后,略有发育的胸脯微微起伏,她抬起头,轻摇了摇。 想来,江歇哥哥也满十七岁了。 彼时骑竹马的小幼郎已经长成如今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 虽世态经变,可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清澈宜人。 恍然想起小时候,仍是在留心居,他爬到那颗梅树上摘花,自己在下面为他担惊受怕,他却俯下身来,扬着笑脸伸手,将那把花瓣洒在自己头上,笑嘻嘻道:“瑾儿以后可要我的新娘子?” 说完之后,被江淮发现追的满院子乱跑。 而她拄着小手坐在檐廊下,咯咯的傻笑着,心想,等我及笄就做你的新娘子。 “瑾儿?” 江歇再次开口,平静的声音将郭瑾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抬头,瞧着走过来的那人,清新俊逸,骨血内都散发着昂扬的少年意气。 “江歇哥哥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她呢喃道,“比我二哥都高了吧。” 江歇闻声笑道:“何止,马上就要赶上我大哥了” 话说一半,面前的俏佳人忽然扑进了怀里,他下意识的搂住,迷糊道:“瑾儿?你怎么了?” 郭瑾眼泪凝珠而下,双臂越环越紧:“江歇哥哥,瑾儿喜欢你。” 她呜咽的如受伤的小受,拨的江歇心乱。 今日被江淮点破,本来就有些尴尬,郭瑾这一下算是彻底撕碎了两人间的窗户纸,打算开诚布公了。 稳住繁乱的心绪,江歇拍了拍郭瑾泛着淡淡杏花香气的发顶,讪笑道:“我看你是饿糊涂了吧,我送你回去,这在街上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郭瑾固执摇头,将脸颊更往他怀里埋了埋:“没人会看见的。”说着,哽咽道,“江歇哥哥,你以前说过会娶我做新娘子的,你忘了吗?” 江歇小时候和太多女孩说过这样的话,想了想,兴许也有郭瑾一份儿,但彼时的戏言又怎能当真,无奈笑了笑:“冷了吧,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郭瑾抽噎着,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争先恐后的溢出,沾湿了江歇胸前的衣衫,冷风一过,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伸手去推她的手,却听郭瑾道:“江歇哥哥,你说过要娶我的,瑾儿下个月就要及笄了,你要说话算话。” 江歇动作一顿,两秒后,毅然决然的将她推开。 他的心十分透彻澄亮,因此也十分明识自我,捂着胸口扪心自问,他并不喜欢郭瑾,若非论情,也只是兄妹之情。 所以,既然不可能,就要干净利落的表明态度。 郭瑾是个好姑娘。 自己不能耽误她。 “瑾儿,从始至终我对你也只是兄妹之情,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娶你。”他蹙眉道。 郭瑾去抓他的手,近在咫尺,却又好似天涯之远:“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你,江歇哥哥,你别躲我” 江歇不着痕迹的往后退,难得严肃:“瑾儿,这世上有太多比我优秀比我帅气的人,他们配得上你,我不行。” 郭瑾摇头,将睫毛上浮着的泪滴摔落:“我不要他们,我只喜欢你。” 江歇眉目蕴冷,又往后退了一步:“可我不喜欢你。” 这几个字像是一柄冷刀,狠狠的扎在郭瑾的心上,她疼的浑身直抖,攥着粉拳,颤道:“江歇哥哥,难不成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江歇垂眸,轻点头。 郭瑾终于哭出声来,她捂着脸蹲在地上,粉嫩的纱裙摆合着月光轻化开,像是初春绽放的大片杏花,却在盛期凋零满地。 江歇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从来不像自己大哥,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很坚定很清楚,从不优柔寡断,这段注定无果的感情,还是趁早扼杀的摇篮里为妙。 “瑾儿,我不是你的良人,别等了。” 他说完,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郭瑾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栗却饱含坚定。 “我郭瑾这辈子只做你们江家的媳妇!” 江歇的脚步有一瞬停滞,随即再次迈开双腿,每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一颗炙热艳红的心脏之上,粘起的鲜血久洗不退。 郭瑾站在原地,眼泪大颗滴落,流进唇瓣之中,又咸又苦。 本来如天河之水的月光被浮云遮住,重新透出来的光再次倾洒,如一条雪白的绫子,缠绕在她瘦弱的身上,誓死不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6章 想娶谁就娶谁 等快回到侯府门口的时候,江歇疲惫的抬头,却见到一人站在那里。 “二姐?”他疑惑道。 江淮面色冷淡,招了招手:“回来了。” 江歇点走,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过去,恍然问道:“你都看到了?” 江淮点头:“都看到了。” 江歇打量着自家二姐诡异的神色,不安道:“二姐,我真不喜欢她,在我心里,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 江淮道:“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往门里走。 江歇一咽口水,一把抄过她的袖子,再次强调道:“二姐,说真的,我对瑾儿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我们不合适,她值得更好的。” 江淮道:“我说我知道了。” 江歇心里仍是纠结的,再想进行第三次确认,江淮终于表态:“不喜欢就不喜欢,又没人逼你娶她,你怕什么。” 江歇眼珠上下一动,微侧了侧身子:“二姐你不想让我娶她?” 江淮似笑非笑,一双眸子含在夜里,诡狡十分:“我什么时候让你娶她了?” 江歇一头雾水:“那花君姐姐说你想让我娶瑾儿。” 江淮哦了一声,搂着他高瘦的肩膀往里走去,淡淡道:“别听她胡说,花君一天到晚就会胡咧咧。” 江歇闻言,仍是放不下心,这八年,他见证了太多江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事情。 单拿旧臣儿女的亲事来说,她为了拉拢其余势力,至少棒打了七八次鸳鸯,凑了十好几对注定不会幸福的表面夫妻。 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薄薄两片嘴唇,说出来的话,于旧臣而言,比圣旨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是自己家人。 对她而言。 自己家人更好摆弄。。 “二姐。”他略加试探,“你想让我娶谁?” 江淮笑容淡然:“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想让你娶谁,你喜欢哪家的姑娘,就娶哪家的姑娘,只要你说一句,二姐和大哥立刻带着聘礼上门去提亲。” 江歇眼中一亮,声音微提:“真的?” 江淮眸底一闪精光,声音过了冷风入耳,带着三分引诱:“这么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江歇一愣,意识到自己中了那人的套路,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江淮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捏了捏,淡然道:“没有就没有,你紧张些什么。” 江歇不自在的拿开她的手,面色有异:“我没紧张。” 江淮眼中含笑,淡淡道:“还没用晚膳呢吧,厨房给你留了,记得叫尤妈子给你热一下再吃。” 江歇点头,不紧不慢的走开了。 江淮看着他的背影,眼珠上下一动,拂袖转身。 等回了留心居的时候,已经全然痊愈的饮半城坐在墙角新扎的那个秋千上,提着双腿晃来晃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边蛮民谣。 她见江淮回来了,扬声笑道:“回来啦。” 江淮淡淡一应,直接掠过她走向正房,可巧,旁边的屋子里,顾无瑕走了出来,她也轻声道:“大人。” 顾无瑕一袭白衣胜雪,漆黑的眸子恰似雪堆中的两颗曜石,明亮如宜。 她刚洗浴完,头发还没擦干,发梢略有水迹,叠了叠手里的毛巾,淡淡道:“大人回来了。” 江淮嗯了一声:“对了,你师父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顾无瑕淡然道:“无瑕已经知道了,今晚就是想告诉您,过两日我们就要走了。” 江淮微愣,挑眉道:“去哪儿?” 顾无瑕道:“树落叶,人归根,漂浮了这么久,也是该寻得一方停脚了。” 饮半城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抖着一丝不解,她停下嘎吱嘎吱的秋千,走过来挽住江淮的手臂,蹙眉道:“你要去哪儿?” 江淮斜眼,将手臂抽出来,同问道:“姑娘去哪儿?” 顾无瑕眼珠微动:“西昌。” “既是要安定下来,何不在大汤寻一个戏园子立脚,为什么要不辞辛劳的赶去西昌呢?”饮半城问道。 江淮也附和道:“饮祭饮半城说的不错,我可以帮你们。” 顾无瑕轻摇头,眸光淡漠而冷静:“大人,长安虽好,但繁华的背后是冰冷的刀剑和虚假的腐朽,您久居官场,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和师父还有师兄弟们经过这次的事,只想寻得一方净地,唱自己想唱的戏罢了。” “西昌很好吗?”饮半城疑惑道。 江淮敛眸:“传言西昌皇后林氏是戏家出身,所以放眼整个中原,亦或是整个天下,唯有西昌,戏子能略高人一等。”说完,停了停,“既要走,我也不会拦,但求姑娘一事。” 顾无瑕道:“大人有事请讲,您对无瑕有恩,不必如此客气,只要是无瑕能做的,必不惜余力。” 江淮想了想,道:“六月初是我母亲的生日,能否唱完再走。” 顾无瑕好容易化开一笑:“当然。” 江淮颔首,淡淡挥手:“夜深了,姑娘快回屋休息吧。” 顾无瑕微行一礼,转身回去屋里。 五月中,冷风削过草尖儿。 翌日,用过早膳之后,江淮本想先行上职,却在路过北院门口的时候,被一袭淡粉纱裙的苏绾给拦住了。 上次和江璟吵架,她一气之下将辛苦制作的百玉钏掷了出去,虽然捡回来之后颗数不少,但其中一枚翡翠玉石摔出了个裂纹,本来不打紧,但既是送心爱之人的礼物,苏绾力求最好,势必一丝缺憾都不能留。 江淮打量着掌心的那个百玉钏,淡淡道:“嫂嫂是想让我再去珍宝斋给你弄一块纯天然的那种玉石?没问题,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回来。” 苏绾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想自己挑。” 江淮挑眉,促狭道:“嫂嫂信不过我?” 苏绾连忙摇头,小声道:“没,我没不信你,我只是想要自己去挑,大小成色,怕你买回来的不合适。” 江淮淡淡一笑:“好,我带你去。” 苏绾闻言一喜,却又立刻蹙了担忧在柳眉间:“那你不用去上职吗?” “请个假就好,嫂嫂这是正事。” 江淮说完,清脆的打了个响指:“北堂,备车,去珍宝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7章 只是诈他 长空温暖,阳光如温手轻拂。 到了青园街的珍宝斋前,江淮先行下了马车,随后扶着苏绾从里面下来。 如此仅次于花君的绝世美人,一露面就吸引了各路人的视线。 但旁边站的是江淮,大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趁不注意时偷摸扫一眼。 那贪婪的目光带着星点的脏,苏绾这块净瓷怎能被他们污染,江淮蹙眉,冷声道:“北堂。” 那人面色铁青的坐在马车前的车板上,一扬鞭子,斥责道:“找死吗!” 闻言,周围故作繁忙的百姓登时做鸟兽散。 苏绾有些不自在,她从前在平梁的时候,就偷偷出过一次宫,还被乔承劫持在了邺城,因着母后总教导她,一国公主是不能太过亲民的。 这便是皇族和平民的最大区别,永远都要高高在上。 嫁来大汤,虽没有那么多密不能出的规矩,但毕竟连续一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猛地见了人,还是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江淮见势,侧身挡住她,伸手推开珍宝斋的门。 苏绾提着那价值不菲的裙子,轻跨过那已被踩出凹型的门槛。 江淮回身扫了一眼,紧随其后。 门框上的铃铛声响起,年迈却甚是慈祥的老板丁尚抬眼,见是江淮,忙要从摇椅上起身,却见那人挥手:“不必。” 丁尚点点头,瞥了一眼旁边的苏绾,这女子实在是惊鸿美貌,连着他这般的朽人也不由得痴了一痴,但毕竟活太久了,自制力极强,又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能让江淮亲自陪同出门的,想来身份也不会低到哪去。 因着宫廷所挟,苏绾的眼界极高也极窄,她好奇的打量着屋里,这里四面墙有三面都摆满了木质架子,上面列着数不胜数的奇珍异宝,还有一面是个长方形的木质柜台,上面扣着极为罕见的透明玻璃,里面的红绸上摆卖了玲琅玉饰,虽然样式较皇室所用的简单了些,但如此朴素,也有一种别样的美。 江淮拄着玻璃盖子,问道:“丁老板,有没有那种纯天然的翡翠,没有加工过的。” 丁尚淡淡起身,摇着蒲扇:“有,什么成色的都有。” “要最好的,全要。”江淮利落道。 苏绾转头,略有些羞涩:“不用那么多的。”说完,纤手搅了搅,“我没带那么多银子出门。” “我出。”江淮道。 苏绾眸中一动,小声道:“谢谢。” 丁尚从左边端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木盘,上面盛了十几枚未经雕琢的翡翠玉石,大小都差不多,颜色从深到浅摆的十分平整,轻笑道:“大人上眼。” 苏绾往前凑了凑,却听江淮在身后冷笑道:“丁老板,你这可就不地道了。” 丁尚面色一紧,随后讪笑两声:“大人,我这” 江淮眼睛微眯:“你是觉得我出不起这钱?” 丁尚忙摆手道:“当然不是。” 江淮坚硬的手指骨节用力敲了敲那玻璃盖子:“那还不拿好的出来。” 丁尚小鸡啄米的点头,本来年迈的身板子一下健步如飞,三两步就跑回了后屋。 苏绾在一旁看着,疑惑道:“怎么了?” 江淮摆弄着那几块玉石,淡淡道:“他把好货都给藏起来了。” 苏绾道:“你怎么知道?” 江淮将掌中的玉石放回去,漫不经心道:“我不知道,我就诈他一下。”说完,自顾自的笑了笑,“没想到他还真有珍藏。” 苏绾的星星眼中漾出一抹佩服来,捂嘴笑道:“真有你的。” 她干净的小手扒着柜台,隔望着里面的一行玉饰,好半天没动。 江淮斜眼,没说话。 不一会儿,丁尚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绒面的红色锦盒,小心翼翼的放在玻璃柜台上,往前推了推:“大人瞧瞧这个。” 江淮百无聊赖的拄着下巴:“嫂嫂先看。” 苏绾应了一声,轻手打开那个盒盖子,里面装着一枚小指盖大小的翡翠,成色果然是方才那些不能比的,剔透玲珑,透光如水,便是如此轻小,也得不下百金。 而一旁的丁尚听江淮叫她‘嫂嫂’,浑身的血都凉了,心道这女子果然是平梁嫡亲的文修公主苏绾,怪道如此身段容貌。 江淮也觉得这块翡翠不错,意味深长的抬眼瞥向丁尚,那人心做贼心虚,只得回以讪笑作为尴尬的掩饰。 她又低下头,轻声问道:“嫂嫂,这大小可还合适?” 苏绾谨慎的拿起来,放在掌心,白净的肌肤和碧绿的玉石相衬至极,她比了比,满意的笑道:“正合适。” 江淮挑眉:“那条百玉钏嫂嫂戴着绝对比我大哥好看,要不然别给他了,嫂嫂自己留着得了,给那个死木头桩子,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苏绾笑容温软,声音柔柔:“不行,这可是我们家乡的习俗。” 江淮哦了一声,再想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响,极为突兀。 江淮吓得肩头一缩,苏绾更是尖叫了一声,那块珍贵的翡翠玉石登时脱掌而出,坠向地面! 丁尚的心‘咯噔’一下。 但好在江淮眼疾手快,以迅雷之势抄住,免得损坏。 苏绾拍了拍胸口,接过那块玉石,愧疚道:“都是我不小心。” “别这么说。”江淮淡淡道,“便是你将这个珍宝斋砸了,我也赔得起,不必介意,只要嫂嫂高兴就好。” 苏绾垂眸,小声道:“谢谢。” 江淮指了一下这几个柜台:“嫂嫂看着,若有喜欢的一通包起来。”说完,瞟了一眼屋外,“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绾点头。 江淮看了一眼丁尚:“有什么好东西就都拿出来,你知道这位是谁。” 丁尚也点了点头:“是。” 江淮转身出门,见周围的百姓都往右边涌去,说说笑笑的,热闹得很。 江淮嘟囔道:“什么事啊?” 北堂站在马车上望了望,片刻,淡淡道:“哦,是咱们街上新开了一个酒楼,那牌匾还挺大的,叫云云客来。” “名字还挺好听的。”江淮蹙眉,“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北堂也摇了摇头。 正当她们主仆二人都看向云客来的时候,一名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他一直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那枚玉佩,也没注意到她们。 转身,进了珍宝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8章 别碰我 慕容华合上珍宝斋的门,抬头,瞧见在左边细心挑玉石的苏绾,眼睛一亮。 他在长安的脂粉堆里打滚长大,各个花楼逛了个遍,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清纯的,风情的,但像苏绾这么出水芙蓉,不染尘俗的还是第一次。 但活了这么多年,好歹还有些自制力。 丁尚瞧见他,迎笑道:“原是二公子。” 慕容华应了一声,眼睛又不老实的瞟了一眼苏绾那小巧多姿的身段,才将手里那枚玉佩递给他,道:“这个还能修吗?” 丁尚接过一看,是一块用独山玉雕刻的玉佩,上面是鱼跃龙门的图案,只是现在那鱼尾缺了一块,便问道:“二公子想怎么修?” 慕容华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的往苏绾那里凑近:“你能怎么修?” 丁尚的注意力都在玉佩上面,道:“若是裂纹的话还好修,若是断掉的话就只能用软金重新镶了。” 慕容华哦了一声:“需要多长时间?” “我家儿子今天在店里。”丁尚淡淡道,“一会儿就能完事。”说着,一指左边那排木椅子,“二公子若是不急,就在那里等一会儿吧。” 慕容华点点头,瞧着丁尚带着玉佩进了里屋,转身走到苏绾背后,嗅到她发间那清淡的杜鹃花香,贪婪的目光顺着她纤柔的颈部一直往下,不禁邪笑。 苏绾觉得不自在,转身,瞧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 望着她眼底的惊乱,慕容华眸子一转,笑道:“姑娘在看玉石?” 苏绾除去江璟之外,哪里还和别的男子离得这么近过,不安且不舒服,便往左挪了挪,并没有理她。 慕容华在见到她的全容时,那仅次于花君的倾城之颜让他更加色欲熏心,想了想,自己可是慕容秋的二儿子,身份悬于高顶,长安城里除去皇族,没有谁家的女子不是自己不能染指的,再加上苏绾一个婢女都没带,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大门户。 想到这里,他的胆子更大了,左右这里无人,一咽口水,试探性的将手搭在苏绾的肩膀上,笑道:“敢问姑娘是?” 苏绾像是被针扎一样,猛地转身打开她的手,愤怒与慌乱通映在眼里,娇喝一声:“放肆!” 如此甜美的声音便是夹杂着怒意,也很明显没什么震慑力。 慕容华阴阴一笑,解释道:“姑娘别怕,我是慕容华。” 苏绾眼中一瞪,搅着帕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慕容华。 就是他险些害死江淮! 想着,她愈发觉得恶心,转身想出门去找江淮,却再次被他拦住。 门外,因着云客来开张,百姓凑热闹发出的声音有些大,江淮和北堂还一概不知屋内的情况,仍是抻着脖子望着。 可也巧了,对面两人两马从人群中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是江璟和郭凛。 他们两个约好了去洞庭峰下赛马,见江淮在这里,郭凛疑惑道:“君幸,你怎么在这里,没去上职?” 江淮淡淡一应:“来陪嫂嫂买些东西。” 提到苏绾,江璟眼珠极其轻微的动了一下:“苏绾在里面?” 江淮点头,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去赛马,你去不去。”江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就在洞庭峰山脚。” 江淮来了兴趣:“我也去,等会儿我将嫂嫂送回去,叫上花君一起。” 郭凛点了点头,眼珠一转,拍了拍江璟的肩膀:“既然公主在这儿,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江璟斜睨着他:“早晚都能见,不差这一会儿。” 他说完,其余三人不约而同的盯着他,皆一言不发。 江璟不快的蹙了蹙眉,只好和郭凛翻身下马,道:“我去瞧一眼就走,等我。”说罢,转身推开万宝斋的门,一道惊呼猛地传了出来,将他整个人拦在了门槛处。 “别碰我!” 江淮一瞬回头,三两步走过去。 那干净古朴的屋内,只剩下苏绾,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慕容华。 他一脸奸笑,扯着苏绾的袖子,不知道是不是力气大了,那外面的纱袍都褪到肩膀了,虽然有里衣遮着,却还是半露出了那汉白玉般的香颈,而被扯着的那个小丫头已然被吓坏了,喊出来的声音都没了力气。 “君君幸救我!” “美人,躲什么啊,让我好好疼疼” 江淮眼底几乎冒火,愤怒喷涌而出:“慕容华!” 屋内那人闻言回头,瞧见门口处的四人,一下子愣住了,手也松开了。 苏绾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吓得眼泪挂在睫毛上,拼命的拢着衣服,肩头颤抖个不停,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浮,实在委屈。 江淮撞开江璟伫立在原地的身子,掠过呆住了慕容华,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苏绾的身上,将她颤抖的身子抱在怀里,安慰道:“嫂嫂别怕,我和大哥都在这儿。” “嫂嫂嫂?” 慕容华听到这两个字,犹如被惊雷击中。 这女子,居然是平梁文修公主,苏绾! 江淮眼飞出刀子来,恶狠狠的扎在他身上:“慕容华,你个王八蛋!” 慕容华看了看暴怒的江淮,又转头看了看目光阴鸷的江璟,不安的咽了下口水,解释道:“我我不知道” 郭凛低头瞧着江璟那攥的青筋暴起的双手,莫名其妙的往后退了一步,好家伙,这人是真生气了啊,便是他不喜欢苏绾,但那也是他江璟的妻子,长安皆知! 事关男人尊严,不能退让! 更何况,找死之人是慕容华,谋杀江淮的事情还未算账,又当众调戏他的妻子,双罪并罚,合该狠揍他一拳。 果然,江璟也是这么想的。 他步步逼近,抬脚而起风啸掠而过,激起层层隐怒。 慕容华见势不好,往后退了一步,瞅准机会想要跑,却在接近大门的时候被江璟拦住,眼中闪过他腥红的眸子,再然后,腹部被其坚硬如石的拳头击中! 仅一下,慕容华就涌出口鲜血来,染红了呲起的牙齿。 五脏欲裂,四肢百骸都疼的发麻。 慕容华应声倒地,哀吟不断,扭动着身子试图缓解疼痛。 江璟没有多追究,这一拳够他吃一阵子了,转身,在江淮复杂的目光中走过去,将吓得脸色苍白的苏绾抱在怀里,掩住她的面容,冷淡道:“君幸,下次带你嫂嫂出门,要寸步不离。” 江淮微微起身,抬眼:“我知道了。” 江璟没多说,抱着苏绾出门,上了马车,北堂瞟了一眼江淮,连忙将马车赶回了侯府的方向。 郭凛瞟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慕容华,无奈道:“走吧。” 江淮若有所思的颔首,随他一同离开了。 片刻,丁尚将修好的玉佩拿出来,望着地上的那人,一头雾水。 “这怎么了这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9章 哄一哄 傍晚戌时,御史府。 慕容华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身子好似一张欲碎的薄纸。 温令漪抹了抹眼泪,瞧着一旁的曹太医,问道:“曹大人,我的华儿怎么样了?可还有救?” 曹太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安抚道:“夫人放心,公子现在并无生命危险,但五脏淤血,经络受损,看样子需要静养个一年半载。” 他很识相,并没有问慕容华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但此人敢对慕容华动手,而慕容秋又没有追究,想必身份也不一般。 慕容秋皱眉点头,道:“有劳。” 曹太医摇摇头:“御史大人客气,那下官就先回宫了。” 慕容秋颔首,扬声道:“榭儿,送客。” 慕容榭连忙道:“是。” 等合了房门,温令漪瞧着自己二儿子那的苍白脸颊,叹道:“真是个傻孩子,若是璟儿真杀了他,又有谁能拦的住啊。” 慕容秋负手而立,沉声道:“这孩子别的都挺好,就是承不住女色,将来又能有什么大出息,糊涂!” 温令漪回头,泪意盈盈。 慕容秋再叹:“若是老实些也就罢了,若是不老实,早晚啊”说着,往外走,“他得死在这上头。” 温令漪盯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不省人事的慕容华,眼泪大滴落下。 她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都是冤冤的报应啊。 作孽啊。 驸马府,江璟从北院穿过来,正好瞧见齐嬷嬷从正房里走出来。 她也瞧见了院门口伫立着的那人,连忙转身合了房门,三两步十分矫健的走到江璟面前,道:“将军回来了。” 江璟瞟了一眼正房门,问道:“睡了吗?” 齐嬷嬷点了点头,叹道:“公主吓坏了,老奴哄了半天,总算是睡下了。”顿了顿,又低声道,“不过将军今日那么护着她,倒是让她挺欢喜的。” 江璟冷眼:“这有什么好欢喜的。”说着拂袖,“一天到晚就会瞎欢喜。” 齐嬷嬷啧了一声,一拳怼在他的肩上:“将军怎的这么不解风情,小女儿家的心意你得用心去揣测,不能总用大老粗的方式对待。” 江璟蹙眉,刚想说话,又被齐嬷嬷的怼了回去。 她语重心长道:“将军,听老奴一句劝,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她现在把一颗心全拴在你的身上了,喜怒哀乐皆不由自我,便是便是出于怜惜同情,您也别再对她如此冷淡了,开始还好,若久而久之她的心冷透了,你后悔都来不及啊。” 江璟现在对她无有想法,自然听不进去齐嬷嬷这一番话,但见她如此苦口婆心,也不愿再顶嘴气她,遂道:“我知道了。” 齐嬷嬷好容易对他笑了笑,道:“那将军快进去吧,今日就算不想,也得陪陪她。”说着,又心疼的接了一句,“自从嫁给你,她是把从前十九年没吃过的苦,全都尝了一遍啊。” 江璟闻言,心头一紧,有些不舒服。 他应了一声,在齐嬷嬷的注视下,走进了正房。 穿过小厅,推开卧房的门,瞧见苏绾没睡。 她洗浴过后,正裹着被子在鼓动些什么,瞧见江璟突然走进来,连忙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拽住被子,缩在一旁装睡。 江璟微微眯眼,竟然生出一丝好笑之意。 自己都看到了,还有什么掩饰的。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那一小团,低沉道:“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苏绾睫毛抖得厉害,却闭紧眼不肯‘醒来’。 “给我看看。”江璟一字字的重复道。 苏绾仍不肯回应,但那娇小的身子却略有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憋笑。 江璟眼珠轻转,声音低出一丝淡漠来:“那我走了。”说着,作势转身。 “别走——” 果然,那小丫头太吃这一套了,她扑腾着撑起身子,费力的抄过江璟的手,低低道:“我给你看还不行吗。” 江璟重新转过身来,将手从她娇嫩的五指间抽出,道:“做什么呢?” 苏绾抬头看他,一双澄亮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水雾,因着哭泣,眼底还有一丝红,像是用手背蹭的。 她犹豫片刻,最后在江璟的注视下,将手里的那块翡翠玉石递给他。 江璟接过,心道我居然又猜对了。 他有些不耐烦的将玉石扔在一旁的锦被上,皱眉道:“我不是说叫你不要再弄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今天还叫君幸带你出去买,亏了慕容华那个畜生手慢,若是我们晚进去一会儿,岂不是要” 说到一半,他忽然住了口。 苏绾从小到大,也就只有江璟敢这么教训她,虽然知道他是出于担心,是好意,但这过于浅的眼窝子实在是盛不住泪水,一下子又哭了。 她低下头,伸手捂着脸颊,哽咽道:“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 江璟一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压得住暴乱,治得了匪患,就是对女人的眼泪没办法,苏绾这么一哭,他又忙了手脚。 哄吧。 自己一个钢铁直男,笨嘴拙舌的,一个不小心再把泪溪哄成山洪,再者,若忍不住再说些重话,可真是要了血命了。 但不哄,看她在这里一个人哭,又有些太铁石心肠。 罢了,他索性坐在苏绾身旁,将那枚玉石捡了起来,冷冷道:“锉刀呢?” 苏绾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他,说出来的鼻音很重,但又实在娇甜:“你你要做什么?” 江璟盯着那玉石,道:“你力气小,又笨手笨脚的,瞧你那手被割的,还是我来吧。” 苏绾乖巧的哦了一声,点点头:“谢谢。” 江璟无奈的瞟了她一眼,侧身伸手在被子底下摸索那柄锉刀,可这一划拉,却不小心碰到了苏绾那弹性十足,圆润可爱的臀部。 苏绾脸色一瞬极红,在江璟不知所措的脸色中,往旁边挪了挪。 方才着急,把锉刀坐在了屁股底下。 江璟眨了眨眼,硬着头皮拾起那柄锉刀在手,还带着温度。 苏绾实在是不好意思,又把被子拽了过来拢在身前,道:“麻烦你了。” 江璟想说‘客气什么’,却不知为什么没说,只是点了下头。 左手玉石,右手锉刀。 细嗦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卧房内,轻轻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0章 还是在乎的 须臾一刻钟过,玉石在江璟的手里已经逐渐成型。 苏绾将被子推到一旁,取了桌子上的烛台来递在眼前,给江璟照着亮光,认真的指挥:“右边,右边不圆了,哎哎左边左边太平了。” 江璟这双手轮刀舞剑,哪干过这种细活,微侧眼,瞧着苏绾那凑得极近的白嫩脸颊,一双眼睛清澈的像是初春开化的两汪雪水,一丝纤尘也不掺杂。 月光迷离,烛光也迷离。 这样不吵架不冷战的,倒也挺好。 他的意识无声时变得极为空荡,重新填充进来的都是面前这个女孩,虽不如锦瑟,但容貌也实在绝伦,又是一国公主,自己一个大老粗,何德何能,能娶到她 “哎呀!” 苏绾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玉石上面,瞧着江璟手一抖,那锉刀毫不留情的割在了他左手背上,那皮肉破了,有血往外渗。 她猛地转头,正好和江璟未及收回的目光对上,愣了愣,紧张道:“你手出血了。” 江璟被疼痛拽回思绪,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用苏绾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血,道:“没事。”说着,用另一只手去系结扣。 但帕子太滑,一手又不方便,系了两下都没系上。 苏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是哎呀一声,夺过那张帕子帮他仔仔细细的系好,抬起头,大眼睛装的尽是担忧:“还疼吗?” 江璟看着她担心的样子,轻笑一声,这丫头,不过是一点极小的伤,战场上刀锋剑雨都扛过来,这些都算得了什么,但心一松,他脱口而出:“疼。” 这个字脱了口,他自己也满脸黑线。 苏绾哪里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要比表面活跃这么多,眨了眨眼,将他的手抬到自己嘴边,小心翼翼的呼了呼。 那温热的风缱绻过肌肤,江璟浑身一僵,盯着她那两片嫩如桃肉的娇粉唇瓣,有些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体内燃起一缕无名之火,烤的嗓子都有些干。 他猛地抽回手,冷冷道:“好了。” 苏绾被拽的一晃,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发丝,乖巧的哦了一声。 江璟点头,将那磨好的玉石递给她,问道:“要穿孔吗?” 苏绾摇了下头:“不急,锥子在外屋呢。” 江璟应了一声,回头又嘱咐道:“若是要穿孔就叫我帮你弄,我若不在就去找君幸。”说完,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还是别了,她的手劲儿太大了,别再给你弄坏了,还是等我回来再说。” 苏绾瞧着他的侧脸,抿唇笑了笑。 江璟觉得再坐下去有些不妙,况且苏绾的情绪也好很多了,遂起身淡淡道:“那我先出去了,你也早些睡吧。” 苏绾本想留他,但今日之事确实让她有些不舒服,哭多了也很累,便点头道:“多盖些东西,晚上还是很冷的。” 江璟点头,拄着起身,手上的白色帕子却掉了。 苏绾接住,再次帮他系好。 江璟道了声谢,转身往前走,左臂却被猛地拽住。 苏绾也愣了,原来是江璟护腕上的扣子把自己的袖子给挂住了,他这样使力往前一走,自己也被拽了起来! “哎呦——” 她惊呼一声。 眼瞧着苏绾要磕在地上,好在江璟反应快,一把抄住她,但来不及转身,便狠狠的坐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腰背发麻,然后磕在了榻沿儿上。 苏绾扑倒在他怀里,呈跨坐状,两条小腿攀在腰侧,一动不敢动。 “你没事吧?”她局促着问道。 江璟轻动一下,放开搂着苏绾腰肢的手,而那人以为他是在叫自己起来,便撑着他的胸口要起。 “别动!” 江璟一把将她按回去,蹙眉道:“等一会儿,后背麻了。” 苏绾这么一坐,觉得好像坐在了什么不该坐的上面,隔着纱裙顶的难受,和江璟那尴尬的眼神对了两秒,反应过来,脸颊通红,羞得快能滴出水来。 江璟脸色极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那是令牌。” 苏绾捂住脸颊,羞赧道:“哎呀,别说了。” 江璟咳了一声,撑着手臂起了一下,后背的疼痛所有缓解,但仍是不太敢动,停了停,解释道:“后背太疼了,再等一下。” 苏绾放下捂着脸的手,抿着嘴应了一声。 但一直被这么顶着,再加上那话儿丝毫没有趴下的趋势,反而越顶越重,她实在是不好受,便试着往上抬了一下。 “嘶——” 江璟搂着她的腰往下一按,眼底的光都深了一度:“我叫你别动。” 苏绾被他一搂,没处使力,一下子趴在了他胸口。 江璟的手还没收回来,恍然心道,这丫头的腰这么软啊,像是柳条一样,不知道行床笫之事的时候是不是比现在还软 该死的。 真是吃素太久了,满脑子都是荤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苏绾那逐渐长成的微山起伏在胸口,好像刚蒸好的糖包似的,又软又热的,万一没忍住,岂不是 六礼成,就差洞房了。 苏绾当然不知道他现在脑袋这么杂,慌乱之际还是有些小激动的,红着脸,低低道:“好了吗?” 江璟忍着痛推开她,点了下头:“没事了。” 苏绾闻言,撑着他的肩膀想要起身,却又一次的被拽了回去。 她一愣,却见江璟的俊脸在视线内蓦然放大,未及反应,便被其扣住了后脑,两片薄薄的嘴唇贴住一物,清淡的男性气息拢来,好凉。 与此同时,衣衫内游走进一双大掌,火热火热的,掠过之处都燃烧了起来,那指尖轻点,肌肤下的细胞不断沸腾,是鲜活的。 苏绾紧张的要命,浑身都在颤抖。 江璟此刻算是掉进海里了,作势挣扎,其实是在往深了游去。 松开面前人娇嫩的唇瓣,他微喘着继续往下,含住她娇嫩的锁骨,牙关轻咬。 苏绾抿唇隐忍,鼻音微重,终于,忍不住娇咛一声。 “好痒——” 江璟闻声,浑然一凛。 两秒后,他突然变的极其慌张,推开同样不知所措的苏绾,撑着后背的痛楚起身,气喘吁吁道:“对对不起。” 苏绾一双眸子雾蒙蒙的,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江璟摇了摇头,让开她,拖着有些踉跄的身体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与往日不同,是轻轻的。 苏绾跪坐在原地,无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回头看着榻上静静躺着的那枚玉石,不禁羞涩一笑。 “还是在乎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1章 早膳 翌日早膳的时候,静的出奇。 之所以造成这种气氛的主要原因,是江璟夫妇。 成亲一年了,他们终于同桌出现,而且还是紧挨着坐的。 最关键的是,两人的表情都很怎么说十分自然。 江淮一双精诡的眸子左看看右看看,低头含笑,看来慕容华那个畜生倒是歪打正着,将这对鸳鸯往一起推的近了些。 江歇自然也高兴,眼珠骨碌一转,他扫掉筷子,作势去捡,顺便狠狠的撞了一下江璟,那人不察,一下子歪向旁边人。 苏绾吓得肩头一缩,却见江璟扑来的身子猛地停住,他一手撑住桌边,一手撑住自己的椅子背,微抬头,那分明的喉结就在眼前,涎水润过,上下一动。 江歇忍不住笑,拽着江璟拍了拍:“大哥,不好意思啊。” 江璟整理好身子,转头飞了他一眼刀:“无妨。” 另一边,苏绾低着头,看不到脸所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容葏瞧着他们胡闹,指了一下江璟那边的龙井虾仁,笑道:“老大,绾儿爱吃虾仁儿,那菜放的远了,你给她夹一个,快点。” 江璟闻声,面无表情的抬头。 “还不快点。” 江璟没办法,颇有些不情愿的去伸筷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也能够到。” 身旁的苏绾突然开口,她丝毫没注意到这是慕容葏在故意向着她,伸着筷子夹了个虾仁吃了,樱桃小口来回鼓动,含糊道:“好吃。” 江璟斜眼,唇角闪过一丝没能觉察的笑意。 江淮也挑了挑眉,心道这真是个傻丫头。 倒是慕容葏的脸色有些不对,方才苏绾夹菜的时候,顺着宽大的袖管,她看到了她那雪白藕臂上的守宫砂,斜睨一眼自家大儿子,不快的又低下头去。 吃着吃着,她突然奇想,不会是憋了太久,给孩子憋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难不成混男人堆混的,已经举不起来了? 江璟吃着饭,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紧咬着自己,抬头一眼,原是自家母亲。 慕容葏狠狠的咬着嘴里的饭菜,目光一下不眨的盯着他。 “母亲,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江璟蹙眉道。 江淮等人抬头,却听慕容葏道:“没,依然帅气。”说完,补了一句,“绾儿你说呢?” 苏绾抬头,白净的小牙咬着筷尖,转头瞧着江璟那刀削般的俊美侧颜,眼漾星点光芒,不好意思的抿嘴点了点头。 江歇正喝着汤,见势扑哧一笑,喷的对面江淮直露嫌弃。 这小嫂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皇城,昭阳殿。 摆好饭菜后,兰挚挥手,叫一行宫人下去,只自己在旁侍候。 长泽打着哈欠从内殿走出来,披散着发丝抻了个懒腰,十三岁的身型已经略微长成,颇有些大姑娘的架势。 皇后坐在精桌旁,见到她过来,冷眸中渡出一丝暖来,招了下手:“长泽,快过来用早膳。” 长泽一早就闻到了那什锦水果羹的味道,眨了眨眼,两颗眸子水晶般透彻无痕,她轻快的卷到桌边坐下,撸起袖子,拿着瓷勺舀了一口喝着,美滋滋道:“好喝。” 皇后实在是溺爱她,也不多加责怪她的没规矩,只是淡淡道:“好喝就多喝些,只是不许喝撑了。” 长泽乖巧的点头,咬着勺子道:“四哥呢?” “这呢——” 殿门处传来某只狐狸心情还算不错的清淡声音。 皇后接过兰挚手里的瓷碗,又盛了一碗放在旁边,道:“还没用早膳吧,快坐下吃吧。” 宁容左绕过来,瞧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肚子登时咕咕叫起来,拿起备好的筷子,夹了块肉脯吃了:“还是母后宫里的手艺好。” 说着,和长泽二人开始风卷残云,筷子所到之处,犹如蝗虫掠过麦田,连一颗花生一滴汤汁都不剩。 皇后还不饿,只瞧着一儿一女吃的香甜,眸光甚是平淡。 过了一会儿,随着最后一个如意卷的消失,两人也吃的肚皮圆润,算是饱了。 长泽擦了擦小手,道:“母后,四哥,我得去长青阁了,昨日丹青姐姐留的课业还要背的。”说完,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宁容左侧头瞧着她那轻巧的背影,淡然一笑,拿起茶来呷了一口。 皇后挥手,兰挚忙叫人撤菜,随后自己也出去了,将殿门关得严实。 宁容左瞧着气氛不对,眼珠微动,忙道:“对了,儿臣还有事,就先”说着,作势要走。 “坐下。” 皇后的声音轻轻,但实在是太有分量。 宁容左起到一半,闻声,只好又坐了下来。 皇后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下手,然后随意扔在旁边,看着他的眸光十分深邃,淡淡道:“午后,我还会召骆择善入宫。 宁容左蹙眉无奈道:“母后,这都连着几天了,您天天把她弄到昭阳殿来烦我,还是算了吧,您不知道现在宫里怎么传我俩。” 皇后沉静道:“从前宫里传你和江淮的时候,流言横飞,人云亦云,我看你的心情倒是很不错,怎么换个人就不行了。” 宁容左靠在椅背上,眼底幽深:“流言可传,关键是看和谁传。” 皇后瞧着他,问道:“怎么江淮可传,骆择善就不可传了?”说着,轻摆弄茶盖,“她哪点比不上江淮,依母后看,她处处都在江淮之上。” 宁容左忍俊不禁,撑着木扶手起身:“儿臣这就去太医署。” 皇后柳眉微扬:“干什么去?” 宁容左促狭道:“去找崔玥给您弄一副明眸亮眼的药来。” 皇后面无表情,右手袖子挥起,霎时间激出一股强大的劲风,贴着宁容左的背部席卷而过,力道之重,直接把他又压回了座位上! ‘咣当’ 宁容左呲牙,揉了揉磕的通红的手背,转头看着皇后,收回嘴角的笑意,眸中的轻挑,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深呼股气,缓缓的直起身子,声音深沉:“母后,你到底想让儿臣做什么?” 皇后微含下巴,眼底两道精光射出。 片刻,殿中响起她清冷无情的声音。 “母后要你娶那骆择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2章 劝娶 此话一出,这对母子许久都没有再开言,面对着僵持。 殿内静的厉害,透过半掩着的窗缝,竟能听到院内兰挚浇花的水声。 宁容左瞧着那单薄的白色窗纸,阳光从外面打透进来,倒显的这昭阳殿更冷了些,他停了停,拄着桌边轰然起身,一言不发就要出去。 “站住!” 皇后的声音终究还是厉了起来,眼底锋芒乍现。 宁容左的脚步戛然停止,他转过头,见皇后下巴挑了一下:“坐下。” “我叫你坐下!”皇后又道。 宁容左终是垂眸,带着一万分的不情愿坐了下来。 皇后轻叹了口气,道:“这是你父皇的意思。” 宁容左因着这件事,耳根子都要被磨出茧子来了,遂道:“儿臣知道。”说完,紧接着又道,“儿臣听你们说了无数遍,也自己表态了无数遍,儿臣不可能娶骆择善。” 皇后眼底深邃:“那你那天为何还为她包扎伤口?” 宁容左话语清淡:“我若不那么做,母后会让我离开这昭阳殿吗?” 皇后闻言,未作什么反应,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他。 如此目光之下,宁容左竟有些撑不住,舔了舔嘴唇,转头看向别处。 皇后蓦地冷笑,坚硬的手指骨节敲了敲那光滑的木桌,淡淡道:“是吗?可母后看着不像。”说完,轻呷了一口茶,“你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知道如何为自己铺垫后路。” 宁容左斜眼,眸光泻出一抹冷意来:“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皇后笑意深藏:“便是现在不娶她,也不要别人娶她,种种举动只为让她将心一直拴在自己身上,骆家和唐家是不可多得的夺嫡势力,即使自己一时不用,也不要别人横插一脚不是吗?” 心思被这样轻而易举的戳穿,宁容左的面色有些僵硬,停了停,才道:“母后非要明知故问吗?” 皇后给他倒了一杯茶,淡淡道:“你父皇此举,很明显,就是想在朝中为你培植势力,旭王上有李侃元,下有刘青浦,长欢也有秦德妃的母家势力支持,朝中唯独你从旁无助,眼下骆礼维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宁容左斜睨着她:“可骆礼维已经在儿臣的麾下了。” 皇后眼中一现精光:“可是你父皇不知道。”说着,又敲了敲桌子,“难不成你要向你父皇承认,说自己已经在私交朝臣,暗拢朋党了吗?你可别忘了去年旭王的教训,两条龙带子好撤可不好得。” 宁容左听着,暗暗陷入沉思。 皇后见他本来就不太稳固的心思开始出现动摇,便乘胜追击,又道:“老四,骆礼维是根墙头草,他既然能弃长欢而选择你,难免日后也保不齐会弃你而去,你想要拴住他,就得捏住他的命门,骆择善就是他的命门。” 宁容左微抬眼,眸底逐渐阴出一道红线来,像是化开的朱砂。 皇后微抿了下嘴唇,不得已而继续道:“你娶了骆择善,最大的好处不是得到了骆家的扶持,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唐家的支持,也就是说,你能得到西昌皇室的重视。” 停了停:“你要知道,在侍郎府,那唐芷云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更何况,那骆择善是真的想嫁给你,这不是正好吗?” “我不是那负心之人。” 宁容左往后靠了一下,话说出来虽然云里雾里的,但皇后却听得明白。 她握住自家儿子放在桌上的手,暖意覆上他冰凉的五指,语重心长道:“老四,你们两个现在已经互不思量了,不存在谁负谁一说,她不是也要嫁给老三了吗。” 宁容左从皇后掌心收回自己的手,语气强硬:“不行,我这辈子只娶她一人,旁的母后休提也休劝。” 皇后听他这话,气得咬牙,眼珠一转,她这样道:“老四,你再听母后一句,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嫁给一个男人,但一个男人一辈子,却能娶很多女人。”说着,停了停,“更何况,你是咱们大汤的皇嫡子,至时天下在手,这天下的女子岂不是任君采撷。” 宁容左眼珠一动,迎面的风吹来,略现精光。 皇后微松了口气,轻抚上他脸颊,淡淡道:“更何况,是你这般高贵俊朗的男人,容左,我的孩子,这天下没人能抵挡住帝王的垂青,便是她江淮也不行。” 宁容左的心被她拨的杂乱,躲开她的手没说话。 皇后深吸了口气,最后道:“你好好想想吧,你若是不娶骆择善,这块肥肉就要落在别人嘴里了,再者说了,江淮看样子,还要在朝上蹦跶好一阵呢,你根本不必着急,是你的迟早是你的。” 宁容左垂眸,伸手捂住脸颊,胳膊肘拄在桌子上,良久无言。 皇后瞧着,心道事已成七分,不紧不慢的又追了一句:“你父皇虽然还未下令,但母后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李侃元再有两个月就要回京了,至时,江璟也要调回南疆新城,旭王和旧臣两党东山再起,你可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宁容左闻言,捂着脸的手背瞬间激起一道青筋来,他缓缓放下,靠回椅背之上,抬头瞧着昭阳殿的雕梁画栋,眸光沉如铁砣。 皇后见势敛眸,拿着两个茶杯颠倒着,那碧绿色的液体泛着热意荡漾,袅袅白烟顺指而上,掩住指甲上的艳红丹蔻,有些晃。 窗缝好像开得大了些,院外有小丫头的嬉戏伴着清风吹了进来,缭绕在宁容左的耳侧,鬓角被无意识的拂起,纷乱的扫在眼前。 他轻合双眸,听着那些银铃般的笑声,恍然想起和江淮初识的那刻。 跳动的极有规律的心。 就在那一瞬间。 有些慌。 到底是要在一起的吧? 至少自己是这么想的。 她呢? 想必也是个长情的人。 若是薄情? 那便薄情。 良久,直到那茶水最后一缕热意随风消逝,宁容左才睁开双眼。 深潭一般,偶有波纹翻覆。 皇后抬眼,听他极其清淡的说道:“母后,召骆择善进宫吧,我在这里等她。” 皇后听完,唇角的笑意甚浓。 将那杯凉茶往前推了推:“喝了吧。” 宁容左看也不看:“凉了。” 旁边的花桌上,那盆白牡丹,终于开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3章 长得太像了 南塘街,晋国侯府门前。 北堂备好马车,瞧着江淮从门口走出来,淡淡道:“大人直接去上职吗?” 江淮整理着腰间的玉牌锦带,将那柄两仪扇挂上去,轻应了一声:“当然是去上职了,要不然还能干什么” 话说一半,她抬头,瞧见马车旁还站着一人。 临风玉致,潇洒如宜,一袭净白薄衫贯似明月,实在惹眼。 “慕容清?”她不解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没说话,面色淡漠,挑了挑下巴。 江淮抬头瞧了瞧天,时间还早,遂对北堂道:“先去街口等我。” 北堂甚识时务的没有多言,只是赶着马车先他们一步走了。 待其走远,那两人才闲散的跟着,步态有条不紊。 “昨天的事。”慕容清走了一会儿,平静开口,“我代我二哥,给公主道一声抱歉,他色胆包身,总是这么不知轻重。” 江淮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纤细十指,淡笑一声:“这是慕容华自己找死,关你什么事。”说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总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慕容清也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他是我二哥,我也是慕容家的人。”说着,瞥了一眼她的手指,“那个海珠戒指不喜欢?” 江淮摇了下头,淡淡道:“我可是掌外女官,抛头露面的,总不能一直珠翠满头,浑身玉饰的,像什么样子。” 慕容清眸光微深:“那从前那枚鸽血扳指,你怎就戴的了?” 江淮回答的十分无所谓,晃了晃手指:“这不是也不戴了吗。”说着撇嘴,“你怎么那么小气,那枚海珠戒指我哪日想戴就戴了。” 慕容清没多说话,忽听对面有人笑着喊道:“清子!” 两人抬头,是个身形颀长,眉目俊朗的男子。 他一边招手,一边对慕容清喊道:“清子!我回来了!” 江淮自然不认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清笑了笑:“扬州可还好?”说着,极快的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好哥们儿,朱衍。” 江淮点头,那个叫朱衍的腿脚到快,三两步的就到了近前。 他一把抄住慕容清的肩膀,嬉笑道:“你小子,我都回来好几天了,去御史府找你,家丁说你不在,到在这里闲逛。” 说完,又小声促狭道:“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去承欢楼,听怀儿说你可许久没去照顾她的生意了,怎的?禁荤了?” 慕容清浑身一紧,下意识的回头瞟了一眼江淮。 朱衍是半年前随着家里人搬来长安的,搬来的第二天就跑去洮州玩了,近两天才回来,所以不认识江淮。 这一看,他惊呼道:“怀儿!你怎么在这儿!”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慕容清,“该不会是他把你给赎出来了吧!” 江淮皱眉,却见慕容清尴尬的咳了一声,低沉道:“你再细看看。” 朱衍闻声,又回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江淮,几秒后,恍然松了口气,连忙道:“赔罪赔罪,姑娘和那个怀儿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这眉眼,不过她没姑娘这么精致,这么有锋利。” 江淮斜睨着有些僵硬的慕容清,颇有意味的说道:“怀儿是谁啊?” 朱衍畅然一笑,用力拍了下慕容清的肩膀,解释道:“怀儿是这小子去承欢楼必点的姑娘,和姑娘你长得特别” 说到一半,这傻狍子终于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往后了退一步,看着慕容清那黑沉的面容,问道:“这是?” 那人无奈扶额,不敢回头:“我表妹。” 朱衍哦了一声,对江淮笑道:“原来是琦姑娘” “她不是慕容琦。” 慕容清在一旁费力提醒。 朱衍一愣,脑瓜子有些转不过来,慕容清的表妹,不就是慕容琦吗?还能有别的人能被他叫做表妹 恍然反应过来,他的脸色有些白,两秒后,忙揖礼道:“姑原是御侍大人,朱衍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海涵。” 江淮嘴唇动了动,脸色有些严肃的摆了下手:“无妨,我江淮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朱衍如释重负,也不顾慕容清那杀人般的目光,推脱道:“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走了哈。”说着,脚底抹油。 等那人走远了,江淮瞧着慕容清的背影,似笑非笑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清微扬起头,背影有些狼狈:“没什么意思。” 江淮走过去和他并肩,转头看过去,他却避着又转了下身子。 江淮促狭之心大起,拽着他的袖子道:“那个怀儿为什么长得和我那么像啊?” 慕容清心里别扭,这丫头那么聪明,铁定是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只不过一直拿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来中和两人之间的气氛,但他却不想这样一直矫饰下去。 有些话,该说,就得说。 想着,他猛地转过身来。 可一对上江淮那诡狡的眸子,慕容清却说不出来了。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今日便是再如何掏心窝子,怕也是白费。 说不准,还会打破现在正好的距离,得不偿失。 片刻,他张了张嘴,打马虎眼:“你们长得不像,都是朱衍,他打娘胎里下生,眼睛就不好,脸盲。” 江淮脸色顿了顿,又调笑道:“慕容清,是不是穆玟成了恒王妃你心情不好啊,你小时候不是吵着闹着要娶人家” “那次捉迷藏,穆玟身上的那件霜色外衫,是你的。”慕容清打断她的话,眸光淡漠。 江淮眼珠微动,两秒后,火烧一般的松开了拽着他袖子的手。 这人,莫不会是认真的吧。 自己一直以为他只是半开玩笑而已。 恍然想起那颗海珠戒指。 自己一句戏言,他苦寻了四年。 怎么可能 她的心忽然有些紧,往后退了一步,低低的道了一句:“三表哥我先走了。”说完,紧低着头,脚步匆促的走去了南塘街口。 慕容清盯着她的背影,抿了下干涩的嘴角,心情驳杂:“君幸,这八年,你可曾看到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4章 皇后的出身 侍郎府,行云阁。 “小姐!明王殿下身旁的修仁来接您了!” 屋外,骆择善的丫头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给自家主子报喜。 而那人坐在软榻上,拿着高架子,颇有些傲慢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把他带去正厅,好生伺候着,我等会儿就过去。” 小丫头眨眨眼:“小姐还不快拾掇吗?” 骆择善下巴微含,不紧不慢道:“着什么急啊。” 小丫头瞟了一眼旁边的唐芷云,点点头,转身推门出去了。 听到那合门声,骆择善才懒散的起身,扭着杨柳细腰坐在妆奁前。 唐芷云也从软榻上站了起身,走过去抚着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才进宫几次,你就得意的找不到北了。” 说着,语气变得严肃:“皇后娘娘和明王殿下召你,这可千万不能怠慢,还不赶快梳妆,磨蹭什么。” 骆择善也知道,动了动嘴唇,伸手去拉一旁那个装着一堆金银玉饰的抽屉,却被唐芷云拦住,她道:“不必,简单大方即可。” 骆择善疑惑的转过头,道:“母亲,这是为什么啊,每次你都让我穿的清汤寡水的去,不是叫人看笑话吗。”说着,对镜瞧了瞧,赌气道,“既是要面见皇后,面见明王殿下,自然要盛装出席才是。” “盛装出席?”唐芷云似笑非笑,“女儿,你若是日日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那才叫皇后娘娘厌烦呢。” 骆择善不解:“为什么?” 唐芷云一边帮她打散头发用木梳仔细的理着,一边解释道:“择善,你年岁小,不知道,皇后娘娘并非世家出身,也非官家小姐” “那是什么?”骆择满不在乎的打断她的话,“难不成还能是布衣出身?” 话音落了,唐芷云没接下一句,只是面色有些诡异。 骆择善指尖一麻,瞧着镜中自己身后的母亲,低低惊呼:“皇后真的是布衣?” 唐芷云点了点头,帮她挽了一个精致的发髻,上面点缀了两个样式简单但做工用心的银饰在上,道:“当今的皇后名为卓华,皇帝当年还是安阳王的时候,游历扬州,正巧碰到她在街边卖艺,皇帝见她容姿出众,功夫不凡,便带在了身边,但她身份实在是太低,只得先送进太后宫里做宫女,后来两人一夜风流,珠胎暗结,这才有了当今的明王殿下。” 骆择善如今才知道,不由得听的出神:“那后来呢?皇上怎的立她为后了?” 唐芷云叫她站起来,将一旁备好的黛蓝色半臂纱裙递给她,淡淡道:“后来,先皇驾崩,皇上在佛门鸩杀了长信王,兵变夺位,是皇后娘娘整夜屠戮,用血肉之躯将他带到了那个龙椅之上,这个后位就算是作为补偿,也该是她的。” 骆择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唐芷云顿了顿:“许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心机和武功双双难测,皇上对她,感激之余仍有畏惧,毕竟是枕边人。” 骆择善应了一声:“原是如此。” 唐芷云淡笑一声:“所以啊,即便皇后娘娘现在贵为一国之母,但出身卖艺布衣的事实永远都抹不掉,他们因为贫穷而嫉妒世家,你这样招摇,岂不是故意去撞她的忌讳吗。” 骆择善听母亲说完,甚觉有理,她再次照照镜子,指着自己发髻左边插着的那个玉簪子,忙道:“那这个也拿下来吧。” 唐芷云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你现在就是内定的明王妃,宫里面传你们传的厉害,若是太朴素,会跌了明王殿下的面子的,一定要适当即可。” 骆择善点了下头,将那件明亮大方的裙子换上,转了一圈,轻笑道:“行吗?” 唐芷云点头,将一旁妆奁上的红纸递给她,叫她再抿一下。 骆择善犹豫着没接:“这个太红了,还是简单一点吧。” 唐芷云道:“切莫矫枉过正,抿一下无妨。” 骆择善眉间微蹙,极轻极轻的抿了一下,道:“现在行了吧。” “可以了。”唐芷云牵着她的手出去,正赶上那小丫头来催,她道,“小姐怎么才弄好啊,那个修仁都在正厅喝了两杯茶了。” 骆择善微张了张嘴,听一旁的唐芷云低声道:“还不快去。” 骆择善颔首,拎着裙子小心翼翼的随着小丫头到了侍郎府的正厅,修仁果然已经等不及了,不停的点着手边的桌子,抬头望天。 唐芷云随在骆择善身后,瞧见这一幕,眉间微蹙,落在女儿背上的目光也重了一些,这丫头,有时候真是拎不清轻重。 终于,修仁瞧见这位嫡出的二小姐出来,态度明显比以往见面时冷淡,起身揖礼道:“二小姐都弄好了?” 眼瞧着得罪了明王殿下身边的人,骆择善讪讪一笑,道:“耽误了时间,还请你见谅。”说着,作势要掏银钱压火,“这些就当是请你喝茶了。” “二小姐还是免了吧。”修仁跟了宁容左这么多年,大世面不知见了多少,还不缺这些散钱,遂道,“属下在这里等了这许久,茶已经喝的够多了。” 素日都是旁的宫人来接,修仁是第一次来,骆择善没想到他的态度这么硬,只得赔笑两声,回头瞧了一眼自己母亲。 唐芷云不快的抿了下嘴唇,假笑着走了过去,解释道:“哎呀,瞧瞧,都是这你这个臭丫头磨蹭,叫人家苦等。”说完,对修仁道,“你可千万别怪,我这女儿一听说你亲自来接,登时喜不自胜,从衣服到发饰都重新挑了一遍,生怕等会儿面见娘娘和殿下的时候不妥,一来二去就耽误了。” 修仁打量她一眼,面色微缓,不太上心道:“二小姐请吧。” 骆择善瞟了一眼唐芷云,微松了口气。 可刚走了没几步,修仁无意识的转头,正好瞟到一人,微蹙眉道:“这位是?” 唐芷云母女看过去,原是无恙。 她近来卧病,不知怎的今日起来了,正在花架子前摆弄那盆玉簪花。 美人就是美人,便是不加修饰,也美不胜收。 修仁眼珠一转,已然知道这是谁了,认亲的事闹得整个长安沸沸扬扬,想必这位就是骆无恙了,也不多提,转身道:“二小姐请吧。” 骆择善自然看不惯那无恙,面色明显不好起来。 唐芷云在她身后推了她一下,低声道:“先别管她,等有空了,母亲自然会替你收拾她。” 骆择善轻点头,眸光阴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5章 别再送情书了 “吁——” 北堂将马勒住,回头掀开车轿帘子,瞧着闭着眼睛小憩的江淮,轻声唤道:“大人,到了。” 江淮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眸子。 本来挺好的心情被慕容清弄得有些凝重,她微呼了口气,利落的下了马车,抬头瞧着皇城上面的那块棕匾,上面用金纹写着两个巨大的字:佛门。 江淮极慢的眨了下眼,精诡一笑。 佛门,慈心也,还真是好听。 二十年前的那个惊夜,先帝才逝,皇帝就在此门下发起兵变,一场敌众我寡的夺位之争后,破晓时刻,这里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骸作为那次弑兄的祭奠品。 但彼时的战争再残酷,经年之后,鲜血化为轻风,白骨浸入土壤,当那声声惨叫都随时间消弭在空气中的时候,该来的春天依旧会来。 时至今日,那日的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记得。 也许茶余饭后,会有小童趴在爷爷的腿上,听他云淡风轻的讲述这场二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告诉他这是大汤百姓的禁忌,还记得的人不是老了,就是死了。 小童眨眨眼,听不懂,转眼看到一根糖葫芦也就忘了。 江淮相信,至少长信王的冤魂,一定还徘徊在这佛门。 她每日上职通过这里,都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人在天上看着她,为她和旧臣在这个波谲云诡的宫廷里保驾护航,作为指路明灯。 取下两仪扇打了打掌心,她似笑非笑:“八年过去了,我依旧是忠臣。” 她这句话的深意,在这佛门之下,怕是只有北堂听得懂。 “你先回府吧。”江淮交代道,“告诉母亲,我今日就宿在上御司了。” 北堂点头,转身刚要走,却见到那官道尽头又驶来一辆马车,仔细听,没有铃铛声,看来车上坐的不是官卿。 她小声道:“大人?” 江淮也注意到了,还没等细看,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御侍大人。” 她转过头,瞧着那人,身形高挑纤瘦,面容冷淡清美,犹如冬日房檐上结的冰柱,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留神就会坠下来刺透你的心。 江淮冷淡道:“陆统领有什么事吗?” 陆颜冬雷厉风行,见到了她也不多说别的,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给她,十分无礼,道:“这些都是大人教的?” 江淮被她推的一个趔趄,旁边的北堂护主心切,猛地上前。 “北堂,退下!”她厉声道。 北堂阴狠的盯着陆颜冬,那人也回以满眼的凌厉,两秒后,她不忿的后退。 江淮瞧着陆颜冬那与怒火浑然一体的状态,心道这人又怎么了,从前两人不和,也不至于摆到明面上来,今日又抽什么邪风。 她咬了一下嘴唇上的死皮,将手里的信打开来读了读,登时一愣。 这不是苏绾和饮半城并母亲三人帮江歇写的那封情书吗? 又名《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怎么会在陆颜冬的手里? 江淮的脑袋嗡的一下,数根神经都没有预兆的疼了起来,虽然早有预料,却没想到还真的是她江歇的心上人居然是陆颜冬! 怪不得送两次情书被打了两拳,这种事情也就只有陆颜冬能做出来了。 “大人?”北堂凑头过去,“怎么了?” “没怎么,这什么都不是。” 江淮飞快的道了一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封信叠好,揣进袖兜里,抬头,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陆颜冬了。 顿了顿,她才回答道:“不是我教的。” 陆颜冬站在更高的制发点上,架势要比对面人足一些,冷淡道:“既然不是大人教的,那我也就放心了,只是麻烦大人回去转告三公子,有时间琢磨这些恶心人的东西,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多练几时功,比什么都强。” 江淮的脑袋还处于混乱状态,张了张嘴,也没办法反驳,遂道:“这些不用你说,我也会回去教导他的。” “是吗?”陆颜冬抱着胸,趾高气扬道,“常闻大人是最宠惯三公子的,说不准他如今这样不务正业,就是大人惯出来的。” 江淮眉间微蹙,却没说话。 北堂瞧着自家主子半天没反驳,气上心头,上前一步道:“统领不知就不要胡说,我们家三少爷不过是从未露出真功夫给你看,真要交手,说不准远在统领之上。” 陆颜冬斜眼,讽笑道:“写出这种东西的人还跟我谈什么真功夫,真是笑话还差不多。” “你!” 北堂眼睛气得通红。 陆颜冬不愿再浪费时间,最后道:“御侍大人,这已经不止第一次了,我本不想告状,但他屡不收敛,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告辞。”说完,转身进了佛门,扬长而去。 北堂站在原地,拳头攥得极紧,转头瞧着江淮,气恼道:“大人!” 江淮垂下的眼眸重新抬起,整齐纤长的睫毛上盛着千斤怒意,声音冷淡而有力:“回府。” 北堂一愣,瞧她这架势不对劲儿,也就没敢多说,忙点了下头。 正要去将马车转个方向,方才官道尽头的那辆没挂铃铛的马车已经到了近前,然后不紧不慢的停在了两人面前。 江淮斜睨一眼,愣了愣,那赶马的人居然是修仁。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淮,这已经过了上职的时间了,下了马车,连忙道:“给御侍大人请安。” 江淮轻应一声,没多说。 修仁回身掀开轿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 江淮眼睛微眯,居然是骆择善。 她穿着一袭黛蓝色纱裙,妆容清淡却精致,发饰也很普通,不曾像平日那般招摇,想了想,还真是奇怪。 没有兰挚在宫里面接,只能走通官员的佛门,骆择善下了车,瞧见江淮也是一怔,旋即膝礼道:“择善见过御侍大人。” 江淮颔首,也没多问。 而骆择善还等着江淮开口问,从而好好的气气她,谁曾想她竟然不问,自己便炫耀不起来了。 瞧见修仁先行过去给佛门下的定龙卫出示明王手令,她眼珠一转,轻抚上江淮的手臂,笑意吟吟:“大人今日哎呦!” 江淮不明所以,瞧见她抽出自己的手指吹着,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骆择善得逞一笑:“多谢大人关心,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给皇后娘娘绣图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指。”说着,声音微提,“虽然明王殿下已经帮择善包扎过了,却还是有些疼。” 江淮果然被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吸引住,瞧着她眉眼间的得意,已然知道她想做什么,倒是一旁的北堂不快的瞪了瞪眼。 “既如此,就好好养着吧。”江淮道了一声,转身要上马车离开。 骆择善眼露精光,一把抄住她的袖子,故意道:“大人可是生气了?” 江淮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生什么气?” 骆择善笑意不善,徐徐道:“我知道大人也倾心于明王殿下,但时移事易,殿下如今可是更看重择善一些呢。” 江淮闻言,漆黑的眸底漾出一丝嘲讽之意:“看重?他为了我,敢无令调用鸿蒙斋私闯御史府,又险些在长生教丢了性命,数次中箭只为护我平安。” 说着,在对面人逐渐僵下去的脸色中不屑道:“而他不过是帮你包扎了个小小的伤口,又算得了什么。” 骆择善被反攻一招,怒意乍起:“你!” 江淮笑的风轻云淡,给她最后一击:“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你还不知道我们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呢。”说着,推开她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得意什么。” 说完转身,拂袖,上了马车。 北堂扬鞭,看都不看骆择善一眼,喝道:“驾!” 而停在原地那人,咬牙恶狠道:“江淮,说我得意,等着吧,日子还长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6章 陆丫头 晋国侯府,后花园。 江檀甩着头上的两个小髻,‘登登登’的跑到那细水渠边,那是侯府挖来浇灌花卉草木用的,她方才扑蝴蝶抓了一手灰,正在仔细的清洗着。 身后的丫头红袖轻拎着她的后领子,生怕她再像上次掉进去,虽然只有半米深,但接来的水实在是太凉,她太小受不了。 江檀甩了甩小手上的水,又在衣服上擦了擦,转头瞧着不远处凉亭里的江歇。 他一身碧青薄衫,衬的少年气十足,坐在那里犹如一幅上好的春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清俊的面上聚着一抹愁容,久久不去。 红袖也注意到了,还有半个月就是科考了,眼下正是该用功读书的时候,但江歇坐在那里,书页好像很久都没有翻过了。 她蹲下身子,问江檀:“三少爷这是怎么了?” 江檀拄着下巴,双眼亮如明月,摇了下头:“不知道,估计是有什么心事吧。”说着,站起身子‘登登登’的跑了过去,拽了拽他的衣摆,“小叔,你想什么呢?” 江歇闻声转过头,打开她的手:“没什么,去玩吧。” 江檀瘪嘴,三两下的窜上一旁的石凳上,探着身子倒了一杯水喝:“不玩了,一点趣儿都没有,折腾了半天,连个扑棱蛾子都没捉到。” 说完,放下茶杯,恍然道:“瑾儿姐姐好像很久都没来了,她最会捉蝴蝶的了,要是她在就好了。” 提到郭瑾,江歇猛然想起那夜的种种,怅然发觉郭瑾确实许多时日不曾来了,看来这个素日恨不得长在侯府的丫头,经那夜之事后,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江檀机灵,察觉到江歇的不对劲儿,大眼珠骨碌一转,歪着头笑道:“小叔和瑾儿姐姐怎么了?吵架了吗?” 江歇斜眼,将书本合上,倒了杯水喝了:“没有,别胡说。” 江檀哦了一声,端坐好小小的身子:“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江歇伸着右手食指转着茶杯,懒散道:“我就不能有些心事吗?” “什么心事?” “还不是因为陆”说到一半,江歇的脸颊两侧各飞上一抹浅浅的红晕,他摆了摆手,不快道,“臭丫头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去一边” “大人。” 在一旁看热闹的红袖听到院门处有脚步声靠近,回头一瞧,原是江淮,便连忙道了一句。 江歇和江檀听到,不约而同的回过头。 江淮本身的气质就冷而厉,便是日常玩闹,也不敢有多过火,而她一瞪眼,所有人马上就合腿立正,一声也不敢吭。 但这毕竟和生气是两码事。 江檀鼓鼓嘴,真是好久都没看到小姑这么生气了。 江歇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二姐连官服都没换,就那样直直的站在那里,面无分毫表情,漆黑的眸光深邃如井底,都不敢直视。 视线躲避着往下,他瞧见江淮手里掐着的那封书信。 心‘咯噔’一下,他暗道不好,自己倾慕陆颜冬的事情,怕是被发现了。 江淮檀口轻启,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红袖,带檀儿出去玩。” 红袖哪里敢多问,连忙应了一声是,跑过去拉着江檀,急匆匆的往外走。 江歇见这事态不妙,便极小声的说了一句:“檀儿,快叫母亲来救我。” 江檀被红袖拽的踉跄,却还是认真的点了下头,路过江淮的身边,她还喊了一声:“小姑别生气!檀儿给你折纸花玩儿!” “哎呦我的小祖宗!” 红袖道了一声,索性把她抱起来跑了。 徒留江歇在原地,他看了看江淮,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院门,讪笑两声:“二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上职去了吗?” 江淮步步逼近,一甩手,那封信登时如刀剑一般扎进了那石桌面上,震得旁边的水杯都倒了,隐约还有裂缝声传出。 江歇浑然一僵,瞥眼,瞧着水渠里的流速都在减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激出一片水花来,彻底点燃了对面那人的怒火。 “陆颜冬给我的。”江淮撩衣坐了下来,倒了杯水在手,“我记得,是你写的吧。”抬眼,双眸利狠。 他故作听不见,抬脚想赶紧离开这里,却听江淮在身后蓦地厉喝道:“你不是说那封信是写给瑾儿的吗!” 江歇脚步一刹,内心开始激荡,垂眸所视之处,皆有小风卷起,这天这么阴,看来是又要下大雨了。 他长呼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件事拖久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干脆今日就和二姐摊牌,免得她还惦记着安排自己的正室之位,活了十七年,什么事都能听她的,唯独这份感情,必须跟随心意。 江歇越想越坚定,忽的转过身,停了两秒,才淡淡道:“二姐,这封信却是不是写给瑾儿的,是我”顿了顿,“写给陆丫头的。” 说完之后,心紧张的就快跳出胸腔了,可等了一分多钟,也不见亭里的那人有任何动作。 “二姐,我那天晚上之所以拒绝瑾儿,是因为我喜欢陆丫头。” 两阵冷风掠过,江淮终于转过头,神情微敛:“是因为她去年在草场救了你一命?” 江歇悬心,点了下头。 “那是感激之情。”江淮冷眼,“我会帮你报答她的,这信就不要再送了。” 江歇见江淮在故意扭曲自己的心意,忙又道:“开始是感激,可后来不是。” 江淮缓缓的站起身,声音带着点点危险:“后来是什么?感情?” 江歇不安的往后退,却硬咬牙道:“是。” 江淮提高了声音,忽然靠近:“你知不知道陆颜冬在朝上是怎么和咱们江家作对的!感情?你对她的感情应该是厌恶而不是喜欢!” 江歇眨了眨眼睛,胸腔内也涌出一股久积而出的闷火,反驳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喜欢她是因为你瞧不起她!” 江淮眼睛微眯:“瞧不起她?” “是!” 江歇气喘吁吁的继续道:“你身份高悬!哪里懂得她的难处!” 江淮压下怒火:“她的难处?你怎么看不到你二姐我的难处?” 江歇咄咄而言:“你有什么难处?你可知道她的出身?她虽是齐国公的女儿,却是女妓所生,一直以来惹人诟病,处处抬不起头!她要强,事事与你相比,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事事不如你!她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罢了!” 江淮蹙眉:“江歇,你可知道天下人为何如此对她诟病,那是因为她并非齐国公所出,她其实是那个女妓和嫖客苟合而生的野种!” 江歇闻言,一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7章 激化 长空在江淮话音落下的一刹那,阴了下来。 江檀拽着慕容葏等人往这边赶,听到这话,也停在了院门口。 一行人里,郭瑾也在。 她躲在慕容葏身后,着一袭粉裙,嫩的犹如初春待放的杏花蕊,听到江歇道出自己的心中所爱,神情已是极度落寞,本想走,却被江璟拦住了。 他扶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院里,两人针锋相对,并未注意到挤在院门处,挡在树叶后的那几个人。 江歇眼中驳杂,他不知道陆颜冬的真正出身,现在看来,她如此要强的原因也昭然若揭,如此身世,怪不得。 他长呼了口气,眸光中云雾散开,有亮光漾出,亦如眼下心境般透明。 “不管她什么出身,我都喜欢她。”他淡淡道。 “你!” 江淮切齿,怒意涌上来,手也不自主的抬了起来! 江歇心眼不乱,虽然怕的咬牙,却分毫不动。 “你给我住手!” 慕容葏看到这里,举着拐杖喊道。 江淮蹙眉转过头,声音微提:“母亲?您怎么来了?”说着,又扫了一圈,发现家里这几个人都在这儿。 江歇站在原地,幼苗硬起来,犹如雨后春竹,直到慕容葏由绿真扶着小跑过来,将他护在怀里。 老太太脸色通红,她最见不得家里人窝里斗,更何况是最亲的儿女。 她指着江淮:“君幸,你想干什么!你要打你的亲弟弟吗!” 江淮道:“母亲,你别管。” 慕容葏手拿拐杖用力的拄着地面,斥道:“我凭什么别管!你是我的女儿!他是我的儿子!你们这么在家里内讧!我就得管!” 说着,把江歇往自己身后一拢,走到江淮面前,拽着她的手臂,气呼道:“你在外面如何如何我都不管,杀人放火随你,但你不能用这套来对付你的亲弟弟!” 江淮知道现在讲道理已经没有用了,忿忿的摆手:“母亲,你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他说” 慕容葏扬声:“我怎么不知道!”说着,将江歇拽过来,“他不就是说自己喜欢陆家那丫头吗,怎么了?犯什么错了?大汤有哪条律法上写了江家儿子不能喜欢陆家女儿了?” 江淮头顶冒烟:“母亲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强什么词夺什么理了!”慕容葏道,“我只知道你们是亲姐弟,是该一致对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生矛盾!” 江淮心道多说无益,最后冷冷的扔了一句:“我不跟你们吵,只要他不再去找那个陆颜冬,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一切照旧。” 慕容葏暗松了口气,这丫头若是真的动了怒,怕是侯府谁也奈何不了,就是江璟开口,也是无济于事。 她忙把江歇推得往前一步,仰头瞧着自己儿子那分明有致的下颚角,心焦道:“听到没有,还不快答应你二姐!” 谁料到这个少年撑着一肩怒火,仍是不改初心:“我喜欢陆颜冬。” 江淮眼底翻覆,隐有怒浪拍出来。 眼瞧着对面人真要动怒了,慕容葏气的直拍江歇的肩膀:“你个混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跟你二姐服个软就不行吗!陆家丫头的事好说,小心她真的打你!” 江歇是铁了心要脱离江淮的掌控,逆风而上:“要打就打!” 江淮最后一层理智也被他这四个字给激破,身型飞驰而来,眼瞧着那只玉手就要落在江歇的身上,慕容葏吓得头皮发麻,却见江璟赶来,将她拦住了。 江淮眼中阴鸷:“大哥,松手。” 江璟握着她的手腕,哪里敢松:“有话好好说,别和自家人动手。” 江淮声音无情:“事到如今,教育已经没有用了,得教训。” 话音落了,手再起,江璟也拦不住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娶沈柠!” 江歇蓦地开言,江淮的手也在他身前一寸的位置停住。 慕容葏顿时泄了气,吓得手指尖都僵了,她搂着江歇的身子往后,催促道:“现在娶谁都早,快和母亲回去。” 江歇不肯,而母亲年迈已然奈何不了他。 “二姐,那日花君姐姐和我说的就是沈柠,我只是骗你才说是瑾儿。”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谁也不喜欢,我只想要陆颜冬。” 院门处的郭瑾红了眼睛,趁着泪水溢出眼眶的前一秒,拔腿离开。 路过前院的时候,正巧碰见四处找人的苏绾,她疑惑的想拦,却没拦住,回头望了望后花园的方向,不解道:“人都跑哪儿去了?” 这边,江淮收了手,负在背后,冷言道:“最多侧室。” 江歇则坚决不让:“要给她就是最好的,二姐若是非逼我,那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娶正室,这辈子,我江歇只对她陆颜冬一人好。” 江淮再次转头,怒火挂在睫毛上,颤抖的厉害。 江檀站在院门口,她不懂别的,只听了这句话,呢喃道:“小叔不害臊。” 一旁的红袖蹲在她身旁,闻言,酸了鼻子,心道三少爷真是太帅了。 “我逼你?”江淮声音微浮,“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江歇语气复杂:“二姐,我什么事都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你就算是现在打死我,我也不会听你安排的。” 江淮微垂视线,声音平缓而惊骇:“那我现在就打死你。” 慕容葏心惊,却听身旁的江歇一瞬爆发道:“二姐!” 江淮侧眼,眸中有着一丝精光逐渐湮灭。 江歇推开慕容葏的手,又推开江璟的手,激动道:“这八年,全家上下什么都得听你的!你安排了这个安排了那个!却从来都不顾我们的感受!旧臣的一切你都要专权独断!美名其曰为我们好!其实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 慕容葏气的红了眼睛:“你你给我住嘴!” 江璟见势,忙扶住自己母亲。 江歇的心情跌宕在舌尖,继续化为话语涌出:“全天下就属你最在乎身份的高低!你看不起陆颜冬!看不起慕容琦!看不起兰桑!除了你以外的世人皆如蝼蚁!是生是死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我胡说八道!” 江淮厉声反驳,胸腔起伏的十分剧烈。 “什么胡说八道!”江歇到底是气上心头,什么也不顾了的说了出来,“你当时若不是嫌弃锦瑟嫂嫂的医女出身!为何见死不救!” 此话一出,连着风声都死透了。 从前院赶来的苏绾,也连着四面院墙,一同愣在了原地。 怎么又是锦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8章 真相大白 是慕容葏先回过神,她浑然大骇,使劲儿的打了几下江歇,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个兔崽子!瞎说什么呢!还不快滚出去!滚出去!” 说着,狠命的往回推他,挥手对红袖道:“快把檀儿带出去!” 红袖见事态不妙,忙抱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檀儿往出走,顺便将已经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的江歇一同拽了出去。 临了没回头,也就没注意到躲在院墙外,面容复杂的苏绾。 而院内,慕容葏也往回拽着江璟,心急道:“老大,别听三小子胡说八道,他气的昏了脑子” “母亲。”江璟轻而易举的脱开她,说出来的话掠过花园里的一众草尖儿,压得皆弯了腰,“事关锦瑟,我得问个明白。” 回头,对江淮道:“君幸,方才老三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江淮也没想到当年的事江歇竟一清二楚,微呼了口气,她稳住心绪,冷淡道:“我不知道。” 江璟抄住她的手腕,太过用力导致其血管不通血,连着指尖都开始发青发紫:“别跟大哥撒谎,你实话实说,当年锦瑟被那条白唇竹叶青咬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葏再次上前,想要掰开他的手:“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强撑着生下檀儿后身体虚弱,抵不住毒素通血,毒发身亡了吗!” 江璟再次推开她,凌眉微蹙:“母亲,这件事,我要听君幸亲口跟我说。”说完,握着她的手腕往前用力一拽,“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抬头,脸色盛着桀骜。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中隐有刀兵之声响起。 她道:“当时情况紧急,唯有我的广陵仙能救她的命,我说我身上没了,就算师父从大燕赶来送,也来不及,但其实,我身上有且有两丸。” 良久,江淮这一席话托出,先开了一刀,隐藏了四年前的真相,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揭开,大白于此院。 而听完这些,江璟有几分钟的耳鸣,他的脑子被搅得混乱至极,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里,望天,天是灰的,望地,地是冰的,四处张看,所视之处全都褪了颜色,胸腔里的那颗心,都红不起来了。 他哭笑不得,面容变得极致扭曲,颤抖着嘴唇:“你再说一遍。” 慕容葏浑身脱力,声若浮丝,随风欲断:“老大,你信她啊?” 江璟脖颈和脑门上的青筋一根根爆了起来,攥着江淮手腕的大掌也更加用力,任凭对面的人脸色变得惨白也不肯松开:“信,为什么不信,她江淮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的心有多狠,铲山匪的那日,他尽数领教。 人命在她眼里,犹如掌中之沙,皆可随风散。 只要能达到目的,她的眼里根本看不见旁的。 只是没想到,就连自己的亲嫂嫂,她都能如此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她明知道锦瑟是自己最爱的人! “君幸,告诉大哥。”江璟声音无力,“为什么不肯将广陵仙给你嫂嫂一枚,就就一枚都不行吗?” 风打草尖儿,扫过江淮的脚踝,她在此屹立,犹如一根顶天的柱子。 几秒后,她的声音淡淡传来:“她吃了,我怎么办。” 轰然一声霹雳无形的落在头上,江璟的意识终于被愤怒侵吞,但血海尸山上走下来的将军,还不至于现在就失去理智。 他不解道:“君幸,灵儿中九段红的时候,还有黎泾阳濒死的时候,你为什么能把那药给他们吃了?”顿了顿,“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在乎自己以后的死活。” 江淮无言,睫毛卷着风,打的眼睛好酸。 江璟苦涩失笑:“君幸,出身在你眼里,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江淮眸珠往上一转,映出自己大哥失意的样子,清淡道:“是。”说着,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怒火在这冷风中迸发,她眼底溢出根根血丝,几乎要将牙齿咬碎,沙哑着割锉道,“她一个边蛮医女!凭什么做你江璟的正室!你可是一国之将军!她是个什么东西!她不配!” “啪——” 江淮余下所有的话语都被一道重且清脆的巴掌声截住,院内几人全都愣住了。 江璟伫立在原地,手掌心都麻了。 慕容葏更是气的要昏过去,用力挣脱开绿真的手臂,她拖着年迈的身子扑过去,用力的打在江璟的身上:“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能打你妹妹!君幸他可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舍得!” 江璟怒不可遏,浑身激颤:“母亲!您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说完,指着她,“您瞧瞧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说别人害她?我看就属她最阴毒!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自己的亲嫂嫂都不放过!简直是心如蛇蝎!让人侧目!” 说着,一步上前抓住她的领子,怒斥道:“现在我娶了苏绾!你如愿了!如愿了!” 江淮被掴了这一巴掌,意识有些懵,耳边刺鸣声不断,好像针扎一般痛,而的她左脸已无知觉,嘴角撕裂般,内里的牙床溢出汩汩腥液,稍微一动,登时如红线般下坠,溅落在地。 她悄然抬头,苍冷的眸子向上转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长空狰狞过一道闪电,将江淮的脸晃的煞白。 紧接着,有雷声从头上滚过,像是巨石碾压在头皮之上。 再然后,暴雨倾盆而止,砸在身上黄豆一般,稀释了江淮脚下那一小摊稠腻的血迹,化为红色浮水,蜿蜒在地砖缝隙,浸入花土。 绿真担忧道:“老夫人,下雨了!” 慕容葏一双眸子在雨帘里透出点点清明,她望着孤立在暴雨里的一对儿女,声音微小却极致有力度,伸手顶着下砸的冷意,指着前院,一字一顿道:“你们两个,给我去祠堂罚跪,没有我的同意,不许起来。” 江璟侧眼,身前的江淮面无表情的撞开他的肩膀,阔步往外走。 而他眸光一隐,紧随其后。 瞧着他们两个疾步过去,苏绾连忙躲在墙背后,小手冰凉刺骨。 待两人转入前院,她才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没注意到自己。 苏绾瘦小的身子缓缓蜷缩在墙角,意识有些迷离,任凭雨水化刀扎在身上,可到底身疼却不如心疼,恍然发觉,此事一出,江璟旧伤揭开,岂不是更加厌恶自己了。 微抬头,雨滴和泪水一起润湿睫毛。 刚要放晴的天,又变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9章 训诫 晋国侯府,前院祠堂。 这是个半开放的小厅,江淮和江璟面对着佛像,背对着雨帘跪着,狂风扫进去,打的两旁的柱子都吱吱作响,如青石板一般强压在两人背上。 “老夫人!老夫人别打了,将军和大人知错了!” 江璟抬头,瞧着绿真拉着慕容葏从里屋撕扯着出来,前者满脸担忧,后者怒意满盈,且手持着自己那根金纹拐杖,扬声喊道:“别拦着我!他们今日这般!就是逼我动手!” 绿真拽着她的袖子,哭喊道:“老夫人!这可是老国公留给您的遗物啊!这东西若是打在将军和大人的身上!可是要命的啊!” 慕容葏推开她,面色严肃的斥道:“不打怎么长记性!”说着,步步逼近,“现在就这样兄妹不和!将来又怎能一致对外!岂不是稍稍受人挑拨就要分崩离析!” 绿真再要说话,就听她道:“再拦我连你也一起打!” “今日就叫佛祖做个见证!我非要教训教训这对不孝的儿女!” 推着绿真往回退了一步,慕容葏走到江淮身侧,抡起拐杖,用尽浑身力气打在她消瘦的背上,却在半路,落在了江璟伸来的手臂上。 慕容葏一愣,可甩出的拐杖哪里收得回来,只得重重一击。 江璟猛一咬牙,目视前方,冷言道:“母亲,要打就打我吧,君幸已经受了我的一巴掌,尝了教训了。” 慕容葏见势,眸光的怒火稍微湮灭几分,点了点头,冷哼道:“好,那我就打你,让你对你妹妹动手,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两步移过去,举着拐杖率着冷风倾轧而下,狠狠的打在江璟的背上! 绿真在一旁看的揪心,颤抖道:“老夫人” 慕容葏充耳不闻,狠着心又抡了一拐杖! 那杖身凸起的木纹硌在背上,江璟微皱眉,而绿真在旁瞧着,他被雨水打透的衣衫下,有一股红殷了出来,像是朱砂画的水墨,飘飘远远。 慕容葏眼睛微眯,虽然也将第三下抡了上去,但江璟也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力道在放轻,但她却故意摆手,道:“老了,抡不动了。” 绿真忙过来扶着她,抬眼道:“老夫人,咱回去吧。” “再等等。”慕容葏推搡着她,瞧着这一对儿女,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虽然今日之事是三小子挑起的头,但你们两个也实在是过分,亲兄妹间离心是大忌,我和你们舅舅就是最好的例子!” 绿真瞧着她年迈无力的身子,忙从里屋拿了个凳子给她,扶她坐下,又捧了杯热茶,丝丝暖流顺着手指流入身体,算是减缓僵冷。 慕容葏望着那袅袅的热气,无奈道:“罢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江家如今就只有你们两个顶梁柱,你们若是离的远了,这侯府的天可就是要塌了,若是天塌了,岂不是叫你们死去的父亲寒心啊。” 江璟微侧眼,瞧着左手边一人远的江淮,她被自己打的狼狈不堪,凌乱的发丝如黑幕般垂在耳边,掩住她一切神情,哀的,怒的,亦如从前般摸不透。 而慕容葏坐在一旁,瞧着江璟种种,心叹不已。 锦瑟的死虽然是他的一道伤,但毕竟四年已过,便是再疼,也有愈合的痕迹。 到底是兄妹,不疼江淮,方才也不会帮她挨下那一拐杖。 “跪着吧,都给我好好跪着思过。” 慕容葏疲惫的撑起身子,由绿真扶着,回了里屋。 江璟微动了动嘴,身后的风雨实在太大,化为无形之锤砸在背上,再转头,江淮的身型又实在瘦小,看着长起来的亲妹妹,他也舍不得。 脱下自己的衣服想要披给她,却在将要搭上的时候听到她垂在脸侧的发丝缝隙里,传来一声呢喃:“嫂嫂。” 江璟眉间一皱,道:“你说什么?” “嫂” 江淮的身形一晃,如浮萍一般,失力的倒在地上。 她纤长的发丝覆在脸上,混着吹进来的滩滩雨水往外顺流着,犹如化开的黑色墨汁。 “君幸!” 江璟惊呼,慌忙将她的身子从冰冷的雨地上抱起,却发现她的身子是冷的,但额头却触手滚烫,这几日隔三差五的暴雨,她睡不瓷实,本就没歇过来的身子又累了一累,加上今日这么浇雨,情绪哽噎郁结,怪不得会发烧了。 而从里屋闻声赶来的慕容葏见到这一幕,心焦道:“怎么回事!” 江璟费力的站起身,道:“君幸发烧了。”说着,抱着她往离这里最近的慈心居赶去,“儿子这就遣人去宫里叫阿玥来!” 慕容葏瞧着这两人的背影,痛苦的闭上眼睛,攥紧了绿真的手,万分扼腕道:“这都是我造的孽啊,都是我的错啊。” 绿真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蹙眉担忧道:“老夫人,您当时也是为大人的身体考虑,到底是锦瑟夫人福薄,最后把药给她吃了,她不是也没挺过来吗。” 慕容葏摇了摇头,也不等绿真去取伞来,就这样撑着雨,去了慈心居。 花君正好也在宫里,听到江璟的人来传话,便和崔玥一起来了。 瞧着榻上脸色惨白,浑身战栗的那人,她心焦如火烧:“阿玥,你快用药啊。” 崔玥帮江淮拢了下被子,安抚道:“别担心,我已经行了针了,一会儿就能退烧,大概再有半时辰就能醒来了。” 花君松了口气,坐在榻边,伸进被子里攥住江淮冰凉的手,她的手心确实有细细的汗冒出,看来是真的要退烧了。 江璟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微松了口气。 “老大,你跟我来。” 房门口,慕容葏把他叫到小厅里面,江璟以为她又要教训自己,却听她长叹了口气,悲声道:“老大,锦瑟的死是我的错,要怪你就怪我吧。” 江璟微微蹙眉:“母亲你说什么呢?”说着,又接了一句,“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再替她说话了。” “并非我有意护她。”慕容葏叹惋道,“当年的事,其实是我的责任,当时锦瑟产后毒发,君幸确实有两枚广陵仙在手,她要给锦瑟喂下,但我算着日子,再有半个月就是她尸寒之气复发的日子,那是她的救命药,若是给锦瑟吃了,她岂不是没命了。” “后来她执意给锦瑟喂下,却为时已晚,锦瑟已经死透了,这广陵仙只救活人命。”说着,她摇了摇头,“老大,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否则也不会什么都不顾,就给穆雎和黎泾阳一人一枚了。” 慕容葏说完这些,抬头,江璟的眼底黑的要命。 他脑仁欲裂,不相信。 最终,却还是相信了。 扶着木桌,他极小声的说道:“那她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慕容葏坐了下来,疲惫的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辩解什么?难道你要她当着旁人的面,将杀人凶手的罪名按在自己母亲的头上吗?” 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来说去,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千万别怪她,这么多年,她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累极了也不说出来,千般万般受了多少委屈,你总要替她想一想,你是他唯一的哥哥啊,你都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呢。” 江璟闻言,再没说话。 冷风萧瑟而过,打在窗纸上的雨滴,终究小了下来。 暴雨虽骤,却也短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0章 又是算计 等江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酉时了。 等眸前的白雾涤荡个干净,她才眨了眨眼睛,微转眼珠,瞧见在旁边守了一天的北堂,那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 终于松了口气,北堂到榻前问道:“大人?您醒了?” 江淮没等动作,就听厅外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推开房门掀开门帘,是花君。 她嫌北堂手脚粗鲁,自己走过去扶着江淮起身,烧退了,汗也出一大片,浸的衣服湿哒哒的,回头道:“北堂,取一件新的小衫来。” 北堂应了一声,推开房门出去了。 另一边,江淮四肢乏力,脸色苍白,嘴唇有死皮翘起,发丝沁了汗凌乱的贴在脖颈之上,瞧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花君瞧了一眼半掩着的窗子,伸手去解她的衣扣,淡淡道:“阿玥也真是的,说半个时辰后就能醒了,谁想到你这一睡就是一天。” 江淮有些睁不开眼睛,烧的也是太厉害了,嗓子都干了,哑声道:“都晚上了吗?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花君点点头:“太阳都落了,阿玥还有事回宫了,我今晚就和你将就一下,不回海棠府了。”说着,扬声道,“流霜,把小厅的窗子关一下,小心冷风吹进来打伤你们家大人。” “哎——” 厅外传来流霜清脆的应声,再然后,她端着热水和毛巾从外面走进来,合了门,道:“大人,崔太医说你现在还不能洗澡,奴婢给你擦擦身子。” 花君提了一声:“别,我来就行,你出去吧。” 流霜瞧了瞧这两人,哦了一声,将热水盆放下又出去了。 花君起身将卧房的窗子也关上,回身叫她把衣服脱了,自己将毛巾润湿,又拿起发绳将她的头发绑起来,这才坐在她身后,小心的摸了摸。 “都是汗啊,你这是快化了吧。” 江淮的头还有些晕,那热热的毛巾贴上来,她痒的一笑,却似风一样轻。 花君也笑了笑:“你还是这么怕痒啊。” 江淮轻轻颔首,捂着嘴巴咳了咳。 花君解开她的天青色肚兜,露出左侧腰部的那片梅枝刺青,随着她体温的升高,那花样的颜色好像更浓了些,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个刺青,恍然发现,原来那棕色的梅枝就是要遮掩的伤疤。 心下一惊,居然这么长。 江淮察觉到她手上动作减慢,轻声道:“怎么了?” 花君的鼻子有些酸,总觉得她是在替自己受委屈,瘪了瘪嘴:“没什么。”说着,将毛巾翻了个面,绕到她身前,将要碰到那肚兜下的温软香玉,却被攥住了。 江淮无语斜眼,道:“剩下的我自己来。” 花君眸中一闪促狭,嬉笑道:“让我帮你嘛。” 江淮便是病中,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推开,随意蹭了蹭身前的汗,她将北堂送进来的小衫穿好,又擦干额前的汗,道:“花君,扶我去外面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花君有些担心:“你病还没好,不能吹风。” 江淮笑意寡淡:“无妨,那么多事都挺过来了,这不算什么。” 花君抿唇苦笑,只得扶着她起身穿衣,等过小厅出了屋门,她将江淮往左推了一下,自己站在了微冷的风口。 这一场雨过后,空气倒是清新的透心凉,雨露挂在草尖儿和花瓣儿,月光映下来,晶莹剔透,像是原地乘云,置身星海。 “有蟋蟀。”江淮笑道。 花君转头过去,也笑了笑:“还有蛐蛐儿。” “二姐。” 院门处,传来江歇的闷声轻唤。 屋廊下的花君抬头,又转头看着江淮,她本以为那人会生气,却见她淡应一声,招了下手:“过来。” 江歇明显是有愧在心,脸色不太好,一步步的蹭过去,垂着脑袋不安道:“二姐,你身子怎么样了?” 江淮眼珠微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陆颜冬喜欢樱花,御膳房也总给她备着栗子糕,估计爱吃,你记着。” 别说江歇,就连花君也愣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君幸,你不是” 江歇也一头雾水:“二姐,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管你了。”江淮道。 江歇心一悬,眉间蹙起:“二姐,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你别不管我啊。”说着,顿了顿,“但你若是非逼我,我也只能和你僵持到底了。” 江淮哦了一声,又准确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旁的还管,但你以后喜欢谁,想娶谁我都不管了。” 花君又眨了眨眼。 江歇听着,脸上有些担忧:“你不是讨厌陆颜冬吗?” 江淮脸色平静,咬了咬嘴唇上的翘皮儿:“我不讨厌她,是她讨厌我。”说着,挥了下手,“你若能把她娶进江家,算你的本事,我帮你操办其他事宜。” 江歇愣了两秒,旋即双眼澄亮的瞪着她,略有哽咽道:“二姐”说着,轻环住她消瘦的身子,低低道,“旁的都没关系,我只怕你不愿意。” 江淮望的长远,拍了拍他的背:“日子是你自己的,我插手,只怕不成目的却适得其反,还落得一个专权独断的累名。” 江歇自愧一笑,两秒后被花君推开了,她淡淡道:“你二姐身子还没好利落呢,你先回去吧,过些日子就是科考了,还不去复习。” 江歇的面上再次昂扬出那份少有的少年意气,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步履轻快的离开了。 等那院门关上,花君才斜眼道:“你想干什么?” 江淮转身往回走,清淡道:“什么想干什么?” 花君紧随其后,有些心悬道:“你怎么能同意江歇和陆颜冬在一起呢?若不是一病烧傻了,就是另有目的,可别骗我。” 江淮本想合上房门,却被她挤了进来,遂无奈道:“谁说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了,人家陆颜冬同不同意还得另说呢。” 说完,脱下衣服,钻进榻上,流霜已经换了新的床褥,暖呼呼的,舒服极了。 花君撇嘴,也将衣服褪下凑了进去,道:“我只问你,你不是说想让江歇娶沈柠吗?怎么又同意他去追求陆颜冬了?” 江淮往上拉了下被子,道:“这个国子监祭酒沈萧,怕是没有陆颜冬和齐国公好摆弄,凭一己白身坐到这个位置,估计是个硬茬。” 果然。 又在算计。 花君略微垂眸,搂住她的腰肢,轻声道:“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1章 我真的没事 留心居院里,流霜轻合上房门,端着水盆出来淡淡道:“将军,大人和郡主已经睡下了,您要不明天再来吧。” 江璟应了一声:“我就是过来看一眼,睡了就好。”说着,转身出了院门,走了一会儿要进北院,却看到了来寻他的齐嬷嬷。 他道:“这么晚了,嬷嬷怎么还不睡?” 齐嬷嬷过来拽他,腿脚利落的说道:“公主咳嗽的厉害,你快过去看一下。” 江璟微蹙眉:“咳嗽?” 齐嬷嬷点头:“估计是这场雨下的突然,染了些风寒,崔太医给开了汤药,她嫌苦不肯喝,您过去说说,肯定比老奴的话好使。” 江璟往后靠了靠,因着白天的事,心有些乱,遂推脱道:“嬷嬷从小养她到大,想必说话比我有力度,我就不过去了。” 齐嬷嬷气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瞪着眼睛:“你不过去?那这么晚了你去哪儿睡!”说着,一指慈心居的方向,“将军若是再这样,我老婆子可就要去老夫人那里告状了,到时候让你再挨上几拐杖!” 江璟无奈,只得拦住她:“您别生气,我过去还不成吗。” 齐嬷嬷这才敛了怒意,拽着他往驸马府走,一边走一边嘱咐道:“公主咳嗽的厉害,我这年老手抖也端不住药,你喂她的时候,记得多吹几下。” 江璟还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到了驸马府,他被齐嬷嬷硬推进房里,在小厅站了一会儿,听到卧房里果然有剧烈的咳嗽声传出来。 江璟微蹙了蹙眉,抬步走过去,轻敲了敲房门:“公主?” 里面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几秒后,传来苏绾沙哑的声音:“什么事?” 什么事? 江璟闻言,心下有些恍惚,怎的这次不着急让自己进去了,停了停,才道:“我听齐嬷嬷说你咳嗽的厉害,是不是今日不小心淋了雨,染了风寒啊?” 苏绾压着嗓间的痒意,隐忍道:“没事,多谢将军关心,崔太医开了汤药给我,喝了睡一觉就没事了。”顿了顿,“你先睡吧。” 江璟这下是想进去都不能进去了,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又在房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可这刚一转身,就听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瓷碗碎裂声,再然后是苏绾的低呼,他猛地回头,眼底微深,看来是药碗打了。 “公主?”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江璟眉皱如深壑,手覆在房门之上,几秒后,利落的推开。 房内的苏绾打翻了药碗在衣裙之上,正嘶着声往下脱衣服,没料到江璟又会回来,这下子愣在原地,两秒后,慌乱的把被子拢在身上,脸红似滴血。 江璟也愣住了,他哪知道里面是这种情景,眼底掠过她大片的雪白肌肤,和那两条如玉般细腻的大腿,微一咽口水,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去:“没事吧?” 苏绾左一下右一下的拢着锦被,小声咳了两下,才道:“没事。” 江璟微侧眼,瞧见她缩得好好的,才转过身来,走过去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在桌上摸了茶壶倒了杯水在手,递给她:“喝口水润润嗓子。” 苏绾抬眼,睫毛颤了两下,从被子里抽出光滑的手臂接过,却被对面人眼尖的发现,小手指上被划了个口子。 想关心,心底又实在复杂。 江璟接过她喝完的杯子,略微眼深,上次她被慕容华侵犯的时候,自己的确发自内心的动了怒,那一刻,他想过就此接受苏绾,忘掉锦瑟。 但今日之事一出,他发现,这实在是太难了。 锦瑟这道伤,即便愈合了四年,仍是鲜血淋漓的。 曾以为苏绾会是自己的疗伤药,可最后才清楚,她非但不能给自己疗伤,反而会加剧内心的痛苦,她让自己想起从前和锦瑟的各般种种。 四年了,仍是难以忘怀。 一转念,他又想起齐嬷嬷所说的那句话。 “自从嫁给你,她是把从前十九年没吃过的苦,全都尝了一遍啊。” 苏绾对自己一片赤诚,总不能也亏待了她,可若是违心对她关怀备至,心里还爱着旁人,到底也是不公平。 哎—— 正当他内心颠倒磨折的时候,却听苏绾小声说道:“我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江璟眉间一皱,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素日恨不得自己长在这个房里,今日居然主动往出赶。 苏绾不抬头,乖巧的盯着自己压在锦被上的小手,又低低道:“我没事了,我知道你今天心里不舒服我没事你走吧” 她说着说着,沙哑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却硬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停了一会儿,伸手捂住脸颊,倔强道:“我没事,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快去睡吧。” 齐嬷嬷在外面听着,心里苦的要命,哀叹一声。 苏绾这孩子的确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江璟的这颗心。 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听到那年迈的脚步声渐小,江璟微敛眸,低沉道:“怎么又哭了?” 苏绾不肯抬头,索性转过身把自己死死的裹在锦被之下,负气道:“没,那是鼻涕。” 江璟眼珠微动,又拿出从前那一招试探道:“那我可走了。” 谁承想苏绾干脆道:“你走吧。” 江璟眼内的光瞬间湮灭,有些冷漠的眨了眨,又道:“那我可真走了。” 这次苏绾没吱声,榻角的一小团连动也不动。 江璟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失落涌了出来,点了下头:“那你好好睡。”说完,转身出了房门,等再一转身,险些和齐嬷嬷撞上。 老人家又拽着他往房外走,操心道:“将军啊,公主那是气话,她叫走你就应该死皮赖脸的留下,这才对。” 江璟哪里还有耐心,推开她的手,利落道:“公主发话,我不敢不听。” 齐嬷嬷哎呀一声,望着他将要远去的背影,无奈道:“将军,今日也就罢了,待她心情好歇了,您能不能陪她一晚上,就一晚上。” 江璟没转头,听着这七旬老人的苦苦哀怜,几秒后,点了下头。 齐嬷嬷见势,疲惫的长叹了口气:“都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2章 苏绾发烧 翌日清晨,雨水压榨闷热,泛出满地透凉,到处都是一片舒心的翠绿之景。 因着马上就是科举,宫里诸事繁杂,江淮不等多休息就要赶去上御司上职,所以早膳没吃几口就要走,还嘱咐花君等太阳出来,天气泛暖再回海棠府。 昨天折腾了一天,慕容葏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疲惫的靠在软榻上,绿真在一旁给她敲着腿,停了停,挥手道:“君幸。” 江淮以为慕容葏要她多休息休息,遂一边套外衫,一边道:“母亲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着忙完了,就去太医署找阿玥。” 慕容葏却摇了摇头,淡淡道:“你若是拿定了主意,我又怎能拦得住你。”说着,眼珠漾出一抹精光,“你来,我有事情要你办。” 江淮面色显疑,附耳过去。 慕容葏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小心翼翼的说了些什么。 江璟在一旁靠着呷了口茶,微挑眉梢,这两人又要弄什么名堂。 想着,转头看了一眼左手旁还在慢吞吞吃饭的女子。 苏绾今天的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吃几口就得喝水往下顺,否则就会咳嗽,一顿饭的时间下来,也没吃几口,倒是喝水给喝撑了。 “母亲,这能行吗?” 思绪被江淮的声音拽了过去,她听完慕容葏这一席话,眉尖若蹙,面色隐有担忧:“母亲,这怕不妥吧。” 慕容葏暗瞥一眼江璟夫妇,瞧他们都一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样子,点了点头,推搡着江淮:“听我的话,快去吧。” 江淮没办法,只得应了一声,这才往出走。 “君幸,我和你一起,顺路直接回海棠府得了,省得一会儿还得重新备车。” 花君心痒痒,在慕容葏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追了出去,粉嫩的裙子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江璟微侧眼,手中茶杯的白色热气袅袅而上:“母亲,你和君幸说什么了?” “喝你的茶。” 慕容葏好像还在生他昨天的气,绷着脸道了一句,转头即对苏绾笑意吟吟道:“绾儿,吃饱了吗?” 苏绾想说话,却被呛了一下,赶紧咕咚了一杯水,这一通下来,脸早已被憋得通红,松了口,用手绢捂着嘴巴咳了好几声。 慕容葏微抬起身子,关切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咳嗽上了?” 苏绾摇头,到底是绿真年纪轻,眼睛好使,她疑惑道:“公主脸怎么这么红?该不是发烧了吧?” 江璟看她,却见她摇了下头:“我没事。” 绿真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苏绾的额头,当真是滚烫得很,哎呦一声:“公主还说没事,这都烧得烫手了。” 慕容葏从软榻上直起身子,一拍大腿:“我就说你这一大早的没精神,是生病了。” 绿真连忙道:“昨日崔太医开的退烧药还有大半包没煮,奴婢这就去吩咐人煮来给公主喝。” 慕容葏挥手:“快去快去!”说着,一指江璟,“老大,快带绾儿回驸马府。” 江璟道:“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何必折腾去驸马府?” 慕容葏怎么就那么恨他的木头样,压了怒意,冷言道:“我这慈心居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也吵,你不现在把她带去驸马府,等着她退下烧来再折腾吗?”又接了一句,“快些!” 江璟点头,起身从绿真那里接过苏绾,可他武将出身,哪里知道温柔,这样打横一抱,又粗鲁又快速,颠的苏绾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眉间痛苦一蹙,咳了一声,捂着小嘴道:“快放我下来。” 慕容葏看出她要吐,忙道:“老大,快把她放下!” 江璟闻声照做,只见苏绾拖着瘦小的身子踉跄着跑了出去,他一急,赶紧追了出去,却见她倒在了门槛处,捂着肚子,开始拼命的呕吐起来。 因着没吃什么,吐出来的也只有水。 慕容葏还要穿鞋,又因年迈而动作不及,还是绿真叫人去取热水和毛巾来,现请崔玥是来不及了,况且又不是什么重病,便去请济世堂的老郎中来,路过江璟身边,催促道:“将军,快给公主拍拍背。” 说着,跳过苏绾吐出的一滩水来,飞快跑出去了。 江璟盯着她剧烈颤抖的后背,走过去不自在的蹲在一旁,瞥了一眼,冷淡道:“怎么样了?” 苏绾吐完了,胃里倒是没那么难受了,只是疼,脑袋也很晕,干什么都没力气,想扶着门框起身,却再次被江璟抱了起来。 吸取了方才的教训,江璟的动作很轻,却不及苏绾的身子轻。 那人也有些吃惊,瞧着苏绾还可以,谁知道在怀里居然轻的像是一条裙子,好像这个人是真空的一般,昨天抱江淮的时候,因着那丫头个子高,所以还是有些重量的,这苏绾,分明就是团棉花。 但现在可没这个时间思考这些事情,他抱着苏绾疾步的穿过北院,进了驸马府,正对上在干活的齐嬷嬷,老人家莫名其妙道:“怎么了这是?” “发烧了。” 江璟言辞简洁,不等那人反应,就三两步的进了卧房,将她轻轻的放在榻上,瞧着那双眉紧蹙,视线迷离的小脸,他的心突然好像滚过一道热水般,似乎被她这灼热的体温给烫伤了一样。 但不等多想,身后的齐嬷嬷便已经推开了他,伸手想摸摸苏绾的额头,却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上有水,在身上蹭了蹭,这才试了一下,果然滚烫。 齐嬷嬷哎呦一声,瞧见苏绾裙子上的污渍,道:“这衣服又湿又脏的,得换一下。” 说着,抬头一望,小桃出去买东西了,剩下的丫头都和她一样,忙了一早上,手又凉又糙的,索性道:“老奴这手不干净,还是麻烦将军给公主换一件衣服,老奴去打热水来。” 说着,不等那人多说,直接利落的出去了,还把门给关得严实。 江璟眨了下眼,莫名其妙的道了一句:“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3章 江郎 也许是看过了几次她赤条着身子,江璟也没那么别扭,只一手将苏绾柔软似水的身子抄起来,另一只手顺到她身后,解开半系半松的带子,轻轻一抽。 然后,江璟愣住了。 这衣服是大汤最常见的样式,但结扣十分繁琐,解完腰后的扣子,还要解胸前的扣子,这怎么一抽开后面的,前面的衣衫就自动开了。 看了几秒,他脸色有些不好。 弄了半天是这丫头嫌这衣服太过繁琐,直接自行简化了。 怪不得那日慕容华欺负她,才拽了一下,身前的扣子就开了。 江璟不自觉的咬了咬牙,搂着她腰的手往上一带,苏绾整个身子便半趴在了自己身上,那日益长成的柔软隔着小巧的肚兜挤压在胸口,他暗咽了下口水。 然后,用另一手抓住那堆褪在腰间的裙子,从臀腿部给拽了下去。 随手扔在一旁,再抄过一旁备好的新裙子,他微呼了口气,趁着自己还没有太大的反应之前,三下五除二的算是穿好,随后小心翼翼的把她送回被子里裹好。 好在学着温柔了些,苏绾也没在这个过程中太难受。 只是轻轻的呓语一声:“江郎。” 江璟听到这两个字,浑然一怔,垂眸看向这个女孩的目光多有深邃,不知不觉自己还重复了一遍:“江郎?” 脑海里闪过一人的面容,泉水之音,天仙之容。 江郎。 锦瑟临死前,也唤了这两个字。 榻上的那人迷迷糊糊,估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郎好冷。”说着,费力的抽出小手,胡乱的划拉着,“抱抱我。” 江璟恍然回神,眸光有些驳杂,停了停,只是把被子给她拢的紧了一些。 苏绾闭着眼睛,黝黑纤长的睫毛上挂了一丝晶莹,微微一颤,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干净的耳垂上。 但手还没有收回去,仍是抓在锦被之上。 江璟心中微叹了口气,想要去握,门外却突然进来一人,他便下意识的将手给缩了回去,缩回了原地。 齐嬷嬷端着热水进来,身后是慕容葏。 她虽然比齐嬷嬷小,但步态却不如她矫健,费劲儿的坐在苏绾的榻边,怜惜道:“瞧瞧这可怜劲儿啊。”说着,抬头狠瞪了一眼江璟,“都是老大这个没良心的,叫你受这样得罪。” 苏绾烧的晕晕乎乎,听见了也没听懂,倒是齐嬷嬷在一旁唉声叹气道:“想来,我们公主活了这么大也就发了两次烧,上次我记着还是她三岁那年着了凉。” 江璟眼底一深:“才两次?” 齐嬷嬷瞧着老夫人在这里,故意拿硬话磕打他:“那可不是,公主那是我们梁王和王后手里的宝贝,疼都来不及,哪里会让她生病,谁像你,有福不知享。” 江璟嗓中一噎。 慕容葏这回胳膊肘往外拐,冷言道:“老大,不怪齐嬷嬷和君幸成日说你,你啊,就是活该,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就知道欺负绾儿。” 江璟被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着,也不能还嘴,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忽然,听到榻上那人极小声的嘟囔道:“不许” 慕容葏听到她说话,忙凑过去道:“你说什么?什么不许?” 苏绾还是闭着眼睛,却一个劲儿的流眼泪,不知是梦话还是什么,停了两秒,才又低低的呢喃道:“不许说他” 那声音哽咽着,颇含委屈,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慕容葏一听这话,更是止不住的心疼,直接伸手在江璟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下,压着怒意说道:“你瞧瞧!” 而那人被掐了这么一下,竟不吭声,也无动作,甚至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只是低头盯着那人的通红小脸儿,两秒后,两颗漆黑的眸子上浮冰微化,流出一丝暖来。 慕容葏不好说什么,齐嬷嬷也没再开言,不一会儿绿真将济世堂的老郎中请来把了脉,不到半个时辰就退烧了,又喝了昨天崔玥留下的汤药,脸色也红润了下来,也不会再出现咳嗽的症状,只是还虚弱的要命。 这一通折腾下来,都快中午了。 慕容葏昨夜疲惫,这又忙活一上午,早就累倒了,由绿真扶着回去歇息了。 齐嬷嬷这边本还想照看照看,但瞧着江璟今日并无要走的意思,心下略显安慰,摆摆手:“老奴实在年迈,还是劳烦将军再陪公主一会儿。” 江璟这次倒是痛快的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等齐嬷嬷出去了,他想倒杯水喝,却被榻上的苏绾无意识的拽住了手,不敢用力,怕吵醒她,但不用力,就够不到水喝。 两秒后,他选择干渴着。 “母后” 苏绾忽的又道。 江璟低头,瞧着她又开始落泪,手也越攥的越厉害,怕是做什么噩梦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问道:“公主?” 苏绾好像真的熟睡着,只是眼泪掉个不停。 江璟一咽口水,再次试探道:“绾儿?” “” “” 看来是真睡着了,他眼珠微动,又听她道:“江郎别那画真不是我弄得不是我” 苏绾的声音突然有些急切,江璟眉间一皱,想起上次因着锦瑟画像而误会了她,还把她推伤了的事情来,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怕自己。 罢了罢了。 他伸手将她消瘦的身子抄起来,将长发拨到一旁,再极小心的搂在怀里,将被子往上拽了拽,淡淡道:“画像没事。” 果然,听到这四个字,怀里的苏绾逐渐平复下来。 他盯着她卷翘的睫毛,嘴角蓦地浮上一层浅淡的笑,很是释然。 只是这一声笑不是很细微,有气声传出,苏绾一下子醒了。 江璟浑身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道苏绾睁着朦胧的双眼,仰头瞧着他那干净的下颚线,竟撑起身子来,毫不避讳的仰头过去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下巴,哑声道:“终于又梦见你了。” 江璟心下一紧,意识有一瞬间的放空。 然而苏绾烧的迷糊,又十分清楚的知道江璟才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还以为这是在梦中,便更加环紧了他的腰身,小声的呢喃道:“江郎。” 江璟应了一声,反手搂住她:“我在。” 他说完,眺望着窗外那一排掠去的雀鸟,心头只觉得安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4章 春露 这边,江淮乘车将花君送回海棠府后,直接入宫去了太医署,她脑袋还有些晕,想让崔玥行几针,清醒一下。 可巧到了院门处,崔小溪要去给灼华宫送些汤药,长华公主最近吐奶吐的厉害,他领着另外两个内监出来,抬头瞧见江淮,连忙道:“御侍大人。” 江淮颔首,绕过他本想直接进去,却听崔小溪犹豫道:“大人要不等会儿再来?” 江淮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为何?” 崔小溪迟疑几秒,还是无奈的点了下头:“没什么,大人进去吧,崔玥正好在里面。”说完,带着那两人脚步飞快的走了。 江淮盯着他的背影,微蹙了下眉,转身穿院迈上了三层石阶,推开屋门,懒散道:“阿玥——” 然后愣住。 至此她才明白崔小溪方才为何那么怪异,原来宁容左在这里。 崔玥瞥了她一眼,道了句你来了,然后继续给坐在对面的宁容左包扎伤口,那人袖口轻挽,白皙且有力的左臂静置在木桌之上,五根手指轻点,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 他听到江淮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后也并未作何反应,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修仁面色有些不自在,瞧着她走过来,下意识的往后让了一步。 江淮敛了神色,眸中尽是冰冷,斜瞟了一眼宁容左的手臂,原是划了个口子,不深,血也没流多少,停了停,才淡淡道:“见过明王殿下。” 宁容左听到这话,微微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轻动了动:“烧退了?” 江淮闻言一愣,旋即看向崔玥,心道这人的嘴巴怎么像老太太的棉裤似的,松的要命,尤其是每当和宁容左说起自己的时候,什么都能咧咧出去。 没办法,她只得闷闷的应了一声。 谁知道那人还不等崔玥将纱布系好,就伸手对着她的额头拍了一下,力道之大,险些把她从椅子上推下去,然后又以迅雷之势抓住她的袖子,稳住其身形,平淡道:“果然退烧了。” 江淮被拽的头晕,扒着桌子边怒目道:“你干什么!” 宁容左将手臂再次递给崔玥,淡淡道:“关心你。” 江淮用力的冷哼一下,没再说话。 崔玥这边帮着宁容左包好纱布,嘱咐道:“殿下,下次还是小心些,怎的拔个匕首也能伤了自己。” 江淮蹙眉,似笑非笑。 宁容左面色一正,不紧不慢的挽回自己的皇威:“是长泽偷拿了我的匕首,我猛地一回身,正巧撞在了刀口上了而已。” 瞥眼江淮,那人玩茶杯玩的正在兴头上,没听他说话。 “好了。” 崔玥道了一句,再问江淮:“你怎么来了?头还疼吗?” 江淮道:“还行,就是后脑勺这块一蹦一蹦的疼,想让你给我扎两针试试。” 崔玥擦了擦手:“没问题。” “对了。” 江淮想要直接道明来意,却顾忌旁边的那只狐狸,便拉过崔玥,小声的在她耳旁嘟囔了一句。 崔玥脸色一变,险些笑出声,躲着宁容左又低低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江淮眨了眨眼:“是母亲叫我来找你要的。” 崔玥索性坐了下来,眼底锃亮:“老夫人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江淮斜眼:“你怎么那么兴奋。” 崔玥哎呀一声,又道:“那种东西”停了停,低笑道,“怕不是给将军和公主用的吧。” 江淮咬唇颔首:“估计是。”说完,厌烦的蹙了下眉,“你就说你这里有没有。” 崔玥利落的摇头:“没有,那种东西宫里怎么会有。” 江淮瞧着正在整理袖子的那人,稍微侧了个身子,压低声音:“能配吗?” 崔玥仔细回忆了一下,起身到后屋的架子上乱翻一通,终于在最底层抽出一本书来,上面积了灰,用手胡乱的拍了拍,露出三个字来——《易奇撰》 她偷摸拿过来,瞧见宁容左还没走,愣了愣:“殿下还有什么事?” 江淮也回身看他。 宁容左哦了一声,挥手叫修仁先回去,然后才懒散道:“没事,坐一会儿。”说着,倒了杯茶喝了,“也好叫长泽那丫头好好担心担心,省的再闯祸。” 崔玥也不好直接赶人,只得应了一声,随即走过去偷偷和江淮背着他,打开那本书,里面记载了近百种催促男女动情的药物,有丸状c液体c粉末c膏体,气体c种类俱全,药效也是从轻到重排列。 江淮目光飞快的扫过,唏嘘道:“这个叫”说着,翻回到扉页看了一眼,“这个叫易奇的,真是一言难尽啊。” 崔玥读过这本书,白了她一眼:“人家叫邱易,奇撰两个字连着念。” 江淮极慢的眨了下眼睛,然后点点头。 “我跟你说,这里面至少记载了九十多种催情的药,但配料多产于边蛮,这两年咱们中原和边蛮征战不断,贡物极少,所以很多都不能配了。”崔玥低头翻了两页,一指道,“找到了,这就是你要的那个。” 江淮接过书来,上眼一瞧,忽听头顶传来一道热气,然后是某狐狸怪异的声音:“春露?” 两人抬头,瞧见宁容左正蹙着眉,以一种十分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们,道:“你们要这东西做什么?” 江淮把书合了,丝毫不客气的将他推开:“你干什么!偷看啊!” 宁容左一挑眉,起身往屋门处走,临过门槛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江淮,目光变得十分警惕,然后拢紧了衣衫,才不紧不慢的走出去。 江淮怔了一秒,这才咬牙切齿道:“谁要对你用这种东西啊!”说完还不解气,灌了一杯茶继续嘟囔道,“脸皮实在是太厚了!” 崔玥好笑的看着她,又低头看着书,忽的眉间一皱,摇头道:“不行啊,这配料其中的油草长在岐疆的康水下游,不好弄啊。”说着,恍然道,“你可以叫饮半城帮你弄。” 江淮为难道:“她这两天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说完,眼睛一亮,“我记得从前在六道阁的时候,听师兄他们说过这东西,说不定宗里有。” 说着,抬头冲房顶轻唤了一句:“百里——” “” “” 崔玥奇怪的看着她,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又发烧了。 江淮撇嘴打开她的手,重新执起茶杯来:“人怎么又不在。” 崔玥疑惑道:“什么不在?” 江淮淡淡道:“那等到晚上再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5章 又来听琴 是夜,崔玥在太医署值班,江淮也懒得顶着满天的冷意回上御司,便和她一起挤了挤。 崔玥打了个哈欠,瞧着她往房门处走,忙道:“你干什么去?” 江淮道:“不干什么。”说完,推开房门,迎着细风探出半个身子去,再次轻唤了一声,“百里?” 仍是无人响应。 崔玥披着衣服走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看了看,问道:“你干什么呢?” 江淮蹙起眉头:“这人上哪里去了?” 崔玥恍然道:“你说百里啊。” 江淮回头瞥眼:“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崔玥道:“不知道。” 江淮满脸黑线。 欢儿将热水盆端到一旁,回头瞧着榻上坐着的,正梳理着流水般长发的白衣仙女,轻声问道:“小姐,今日天气不错,可要弹琴吗?” 骆完璧将长发拢到一起,用发绳随意系好,美眸轻转,瞥见屋内那架置好的长阙琴,不想也就罢了,这一想起来便手指手心连着痒痒,遂清淡一笑:“好。” 欢儿应了一声,将一旁的圆凳搬过去,再将琴上盖着的白色绸布拿起来叠好放在一旁,这才端着热水盆悄无生息的退了出去,合了门。 骆完璧将落至肩头的纱衣轻拽了一下,起身向长阙琴走去,半路,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身走向半掩着的窗户,顺着那缝隙瞧了瞧对面的墙头,空无一人。 微放了心,她刚要转身,对面忽然起了一道风,却在将要打到她时戛然而止。 骆完璧心下一悬,放下挡风的白色纱袖,瞧着站在窗外的那人,柳眉一蹙,便是生气也是那么的完美无缺,柔声压低:“你怎么又来了?” 百里没回答,反而问道:“姑娘是属昙花的吗?” 骆完璧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动:“什么意思?” 百里遮在面具后的面容十分冷淡:“只在夜晚露面。” 骆完璧琢磨着他这句话,茫然退后一步,有些后怕道:“你难道白日里也来过我这里?”想着,纤手不安的覆上苍白的唇,气息从指缝中溢出,是冷的。 百里又没回答,只是又像是根木桩一样钉在原地。 骆完璧见他如此,再次试探性的问道:“你又是来听琴的?” 百里点头。 骆完璧本想赶他离开,转念一想,再好的琴音没有知己欣赏也是白费,窗外这人虽然神出鬼没的,又没什么礼貌,但看样子是真心喜欢听琴,好在他乖巧少话,弹给他听也没什么。 只是,至少得知道他是谁。 骆完璧便问道:“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又从哪里来?” 百里将视线从屋内那架长阙琴上拽回到她仙绝的脸上,却一言不发。 骆完璧心下一叹,罢了,知道了也就没趣儿了。 再打量他一眼,将窗子开大了些:“先进来吧。” 百里不动如山。 骆完璧解释道:“你这样杵在外面,叫人看见了怎么得了。”说着,退后一步,留着空地等着他进来。 百里金口玉言,好容易吐出几个字来:“你不怕我?” 骆完璧轻轻一笑,十分释然:“我一个病痛缠身的弱女子,你有这身翻墙遁地的好功夫,若真的想动我,可不是这扇窗墙能挡得住” 百里不等她说完,脚底生风,身型利落一跃。 骆完璧下意识的抬袖挡住,两秒后,却无响动,疑惑的放下袖子,发现百里并未进屋,而是靠坐在了窗沿儿上,黑衣如墨,仿佛被泼在了这里一般。 他虽然待人冷淡,但气质却是出尘脱俗的,尤其是那张脸,她也只看过一次,虽然只是一眼,却也念念不忘,便是现在用面具遮住,也难掩精美。 骆完璧也懒得再说什么,直接走到那架长阙琴前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席地的裙子,伸手,嫩葱般的指尖轻掠过那弦丝,登时有泉水洗过般的音调响起。 百里将手臂搭在膝盖上,在月光下,缓缓合上那双如冬霜的眸子。 骆完璧转头看了他一眼,睫毛轻掀,随即开始缓缓的弹奏。 那琴声柔如美酒,流在地上,醉了土壤,扬在空中,酥了雀鸟,钻入耳朵,迷了意识,让人如痴如醉,恍如置身瑶池,实是称得上: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而骆完璧坐在这里,身段与这琴音相应,如画中仙女,不可亵渎。 远观之,让人觉得耳目经过换洗,感官变得濯而清冽,仿佛置身仙境云层之上,俯瞰九江三山,在最美好的清晨薄雾中,卸下多年的疲惫,身心得到彻底的解放。 一曲毕,骆完璧抬手收袖,面上笑意纯净美好。 她转头看向百里,那人也缓缓睁开眸子,光泽泛出,终是没那么冷了。 “姑娘今日兴致不错。”他道。 骆完璧将纱袖放下,遮住白玉般的手臂,转身坐向他:“你听的出来?” 百里说到琴曲,话终于多了一些:“初弹那日,你更改了乐谱,多强调伯牙子期结局终阴阳两隔的悲叹之情,今日,倒是侧重于知己相逢的欢喜了。” 骆完璧听他说完,眼底泛出一抹欣赏来:“好灵的耳朵。”说完,也觉得自己兴致正高,便道,“可要再听一曲?” 百里却摆了下手,又恢复初见的冷凝模样:“不必,我只喜欢高山流水。” 骆完璧反倒笑的更温柔了:“巧了,世间百曲,我也只喜欢高山流水。” 百里轻轻颔首,然后将手伸到袖子里面摸索起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骆完璧登时知道他要做什么,忙道:“你若是要付钱,我便再也不弹与你听了。” 百里动作一停,道:“为何?” 骆完璧看出这人是个倔强的性子,转眼珠一想,扬着下巴轻轻道:“我不缺这赏钱,所以不收钱给人弹,你下次要听,就等着我缺钱的时候吧。” 百里果然听进去了,这才将银子收起来,道了一声多谢,便又凌身离开了。 骆完璧抬头瞧去,却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行动轨迹,只得微呼了口气。 不一会儿,欢儿走了进来,想要服侍骆完璧睡下,却见窗子开着,疑惑道:“小姐热了?” 骆完璧眼珠轻转,无数光晕从中流泻而出,淡淡道:“没,方才窗沿儿落了只麻雀,我见它诚心诚意,便弹给它听了。” 欢儿捂嘴一笑:“小姐真是的。” 骆完璧拂袖,淡笑道:“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6章 挑逗 皇城,佛门。 十六卫中,一向是定龙卫负责看守佛门,其首领何麓是陆颜冬手下的得力干将,也是十六个首领中,枪棍耍的最好的。 他抬头瞧了瞧太阳,挥手叫那四个站的笔直的手下往后退几步,站到阴影里。 “何麓。” 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连忙回头,原是陆颜冬。 何麓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总统领。” 陆颜冬一身霜蓝色劲装,中间的腰带杀的有型,一指道:“怎的今天就派了四个侍卫看守这里?素日按规矩不是八个吗?” 何麓笑道:“统领数错了,加上末将,一共五个。” 陆颜冬不苟言笑,冷瞥一眼,看得他脸上的汗都不会出了:“别耍油嘴!” 何麓赶紧收回笑意,恭敬道:“统领恕罪。” 陆颜冬并未多追究,而是道:“佛门是皇城主门之一,重要的紧,千万不能松懈,若是出了事,咱们的脑袋全都得搬家。” 何麓点头,解释道:“统领不知,末将手下这些侍卫都被真龙卫的郭真叫去帮忙了,他负责兵供,这不秋末就要武举了吗,从兵部借来的考试用的兵器都要重新封刃,免得伤人。” “郭真一天就知道偷懒。”陆颜冬凌眉一挑,“扣他半个月的俸禄。” 何麓哈哈一笑:“统领英明,那小子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说完,瞧着不远处走过来的那人,眼睛一亮,喊道:“三公子!” 而听到这三个字,陆颜冬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万分不愿的转身,瞧着对面那个双手枕在脑后,步调懒散十分的少年。 自打江淮同意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倾慕陆颜冬之后,江歇便三天两头的跟着自家二姐进宫,美名其曰给太后请安,但那条毒蛇心里也有数,索性也就带着了。 他身份颇高,又有江淮相护,所以除去内宫,皇城剩下的地方,皆能随意进出,好在他好奇心极低,也没闯出什么祸事来。 何麓瞧着江歇那一身白底金边的潇洒长袍,不由得赞叹道:“三公子还真是好身段,好像几日不见,个子更高了,快要超过我了。” 江歇扬着一张清逸的俊脸,意气十足。 他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浅笑着给陆颜冬行礼:“见过总统领。” 而那人听到何麓这话,不屑道:“身段好有什么用,撑死会些三脚猫功夫,和御侍大人相比,还差得远吧。” 江歇听这话,不生气,反而凑近一步笑道:“统领这话倒也不假,只不过我二姐出身六道阁,太高,我和她比是比不过,但也不至于是些三脚猫功夫。” 陆颜冬抱胸斜眼,因着江歇比她高上半头,便不得已的扬起冰冷的俏脸,哼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 “年纪不大?好歹我也十七了,都到了能娶媳妇的地步了。” 江歇和江淮一起长大,耳濡目染,也将自己二姐那份无赖的样子学出来几成,当然在自家人面前他不敢,但到了外面,则原形毕露。 而且这死缠烂打的招式,是花君教他的。 对付陆颜冬这种厉害的姑娘,就只能死缠烂打,你来硬的,她比你还硬,你来软的,她便瞧不起你,所以,只有纠缠一法。 陆颜冬瞧着他,心道有江淮在,你就是听话的小弟弟,江淮不在,一眨眼就成了油嘴滑舌的小市井了,刚想出言教训他,却听何麓在一旁笑道:“三公子既然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想好了要娶哪家的千金了?” 陆颜冬背对着江歇,自然看不到他向自己斜飞那一眼,倒是何麓看个一清二楚,他知道江歇的心思,那封《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还是自己帮忙送的呢。 朗笑几声,何麓在顶头上司那疑云满头的表情中,赞叹道:“三公子有骨气,只是这家的姑娘可实在是不好惹。” 江歇挑眉,笑道:“她若是躲在墙里,我便翻墙,她若是躲在地里,我便遁地,她若是躲在云里,我便上天,她若是躲在海里,我便下海,总之就一点,锲而不舍,方可见心诚。” 陆颜冬暗中咬牙,眸里已然恨得不行。 果然和他二姐一样让人讨厌。 何麓又意味深长道:“三公子虽然有毅力,但也架不住这姑娘的铁石心肠,你可别热脸贴了冷屁股,白忙活一场。” “世人的心都是软的,怎会有铁石做的心肠呢?”江歇促狭道,“若是有,我一定要扒开她的衣服,好好看看。” “哈哈哈——” 何麓闻言笑个不停,佛门下那四个侍卫也忍俊不禁,陆颜冬听着,那笑声如同利刃一般,在这大太阳下剥开她的尊严,狠狠的凌迟着。 转身,厉声喝道:“江歇!” 江歇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回,莫名其妙道:“统领何事?” 陆颜冬面色微紧,虽然知道这人和何麓说的是自己,但毕竟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谁,自己想发作,一来师出无名,二来还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想了想,道:“三公子方才说自己的武功虽不如御侍大人,但也不至于是些三脚猫功夫,如此自夸,想必也是个能打的,可巧练武场今日没开,同我去比划比划如何?” 江歇眼底一现精光,瞥了一眼笑的欢愉的何麓,利落道:“当然好。”说着,一指何麓,“何首领帮忙,给我们断个高低。” 何麓扬手:“那敢情好啊!”说着,思忖几秒,“那统领和三公子比划什么呢?十八般武器,总得选一样才是。” 陆颜冬冷言道:“三公子选吧,我身为皇城十六卫的总统领,总不能欺负你不是。” 江歇想了想:“就比手脚功夫,不比兵器,这样最公平。” 陆颜冬瞧着他,那少年也意气风发的看着他,冷哼一声,先行一步。 江歇瞧着她走了,微一挑眉,和何麓并肩随在其身后。 他逐渐敛了那份油滑的无赖态度,又变回素日那个清冷俊逸的清爽少年,低声对何麓道:“你觉得这个形象怎么样?” 何麓分析道:“还行,不过有点过了。”说着,摆了摆手,“不过依我看,还是换一种方式吧,这种耍无赖,容易挨揍。” 江歇闻言,想起那两个眼炮,深觉有理,又问道:“你跟陆丫头也有几年了,觉得什么办法最能治她?” 何麓摸了摸下巴,忽的眼睛一瞪:“有了。” 江歇忙问:“什么?” 何麓肯定道:“你不是怕她不吃硬吗,其实她也吃硬,但一定是能压得住她的硬,硬狠起来,准没错。”说完,颇为感慨的看着前方怒气冲冲的陆颜冬,淡笑道,“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孩儿。” 江歇挑眉道:“说起来,我二姐也是个女孩儿,她也吃这套吗?” 何麓摇头:“陆统领是外硬内软,你把她外面这层保护壳敲碎了,就好了,至于御侍大人”再停了停,“你二姐是外硬内更硬,能在前朝摸爬滚打的女官,除去陆统领这种武将,做文官的,没几个心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7章 比试 呵呵,这个周末,冉小懿带来了一个小插曲,这个周末,也就在默然之中不了了之了。 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又打开电脑追番,一直到周日。 周末我本该住校,却连招呼也不跟学校打一声就跑出去了,回去以后,肯定是要挨批的。 我当时光顾着顾枫黎黎,也没管那么多,径直就跑到公交车车站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哈,你怎么了?” “啊啊啊没事没事。” 我不想让顾枫有别的夹杂在里面的情绪波动,也就胡乱敷衍了一下了事。 怎么办怎么办啊! 出于太激动的缘故,我差点又喊出声来... 就这样一直待在顾枫家里一个周末? 这也太麻烦他了吧,我住一晚上就得了,本身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不应该待在他家里。 也是那天太无赖了,想想,我却意外的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再说了,人家是属于黎黎的,本身顾枫他现在还没有澄清事实,还在闹小矛盾呢,这个时候黎黎想必是脆弱的了。 要是她先想好来道歉,刚好看到我在他家,那不就惨了么? 我可不想事实真像电视剧一样,这么狗血! 你可别不相信,说实话,我看过的电视剧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呢! 确实,我和黎黎几年的同寝友谊了... 呸呸呸,应该是,革命友谊。 嗯,我和黎黎几年的革命友谊了,才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相互误解,即使黎黎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我们也是有理智的好么? 不过怎么来说对她可能都会有点小难受吧,正因为她那时是最脆弱的。 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吃我给她倒的醋。 脑补一下我要是再多待一会儿,黎黎破门而入,那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不过她应该不会这么随便的,她如果失恋,是断断不会跟前男友有任何的接触的。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宝宝一定是要走的。 大家都知道,我遇到一些事情不是不会思考,劝还是有用的,但是我下定决心了的事,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让我松口的。 呵呵,我也准备回去了,不过看顾枫还要请我吃东西,我还是挑个好时机再说吧。 免得他扫兴,听他说,饭都已经做好了,刚好闲来无事,也蹭顿饭咯。 “小薇,你说我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跟黎黎道歉呢?” 顾枫边洗着菜边说道。 看着他的背影,我在那一瞬间,真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他简直是居家必备好厨男啊! 我发现我说个话总是动不动就跑题诶,我有毒,我得治啊! 言归正传其实,我都还以为他知道怎么面对呢,突然又叽里呱啦冒出这样一个傻得可爱的问题,把我问的先是一愣,接着才发话。 “就顺其自然呗,这还要问我,看来情商真的很低啊。” 我耸耸肩,意思就是表示对他很无语。 “呵呵,要是可以顺其自然的话我还用得着问你么?” “要是我的情商够高的话,还会来请教你么?” “我一出来,这颜值,简直爆表啊,不撩倒一片我都对不起我自己了啊。” 他一连着往外冒了三句话。 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了吼! “看来,您这自恋程度已经迸出银河系了啊!” “哪啥,我要不要在万能的度娘上搜搜情话啊?” “去去去你的,黎黎才不吃那一套嘞,你越这样他越觉得你没诚意,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啊!” “那咋办?” “听我的,顺其自然。” “...” 顾枫思考着,之后就没再发话了。 饭吃完了,蹭饭任务完成,嗯,我也该走了,是时候跟顾枫说再见了! “枫枫,我要走啦,要是不回去学校的话,我可是会被老师批的。” 我冒着冷汗说着。 因为我害怕顾枫继续追问为什么会被老师批,你知道我一向不会撒谎的,找的都是烂借口呢。 但是幸运的是,顾枫没有追问,而是把手悬在天空中挥了一挥。 “有空来玩哦!” “我可没那个胆子,要是让你家黎黎看见,吃了醋,冷不丁又把你说一顿,我看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喔!” 我调侃道。 “你这样勾引我,就不怕我真的动情么?” 之后顾枫好像回了一句话,但我已经跑到太远了,没有听见,可惜了。 之后也不好问他,尴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8章 送出去的东西 匆匆跟顾枫道了别,不知不觉就走到公车站了,我又开始徘徊。 不管了,先等车吧。 公车来了! 我一股脑往里冲,司机让往里头投钱,我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身上没带分文钱。 那时候我还担心黎黎,猛的从学校冲出去,什么都没想就往公车站跑,手机是自然在口袋里放着的,钱嘛,我的记忆有点模糊,可能是落在学校里了。 啊,没带钱,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个,司机师傅,我没带钱...我还是先下去吧。” “等等,司机师傅,我帮他一并付了!” 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但是我却记得我听过,因为前两天才遇见那个声音,所以还是有些印象的。 可是我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叫什么了,毕竟也是天前才见过第一面。 我还想谢谢她来着,名字都忘记了,肿么办? 这就尴尬了。 于是我干脆直接用第二人称得了。 “那个,谢谢你啊。” “嗯,不用客气。” 她轻应着。 公车到北开大学那条路上还要做很多站呢,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难不成就这样和她尴尬上一路? 要是换其他人,尴尬都不是问题,可是众所周知,我这个人认定的规律是不会变的。 周末说了不玩手机就是不玩手机,也不能因为她而改变自己的规律,再说了,要是天天都追番的话,我的眼睛也不好受。 我视力可是很好的,从没下降过,因为我有良好的自控力。 哪里像黎黎那孩子啊,成天捧着个手机玩儿个没完,真是受不了她了。 哦,对了,说到黎黎,我还要帮顾枫澄清事实来着,可不敢忘了,回头看见她,第一时间就告诉她去。 额,不对哦,既然顾枫已经转到我们大学来了,那完全可以让他亲自跟黎黎说嘛。 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心酸,可能是单身狗的印记发作了吧。 不过我倒是觉得啊,趁着我还单身,一个人,很多事情都不用勉强,去考虑身边的那个他,这个时候是最自由的了。 我应该珍惜才对,而不是等到已经找到男票的时候再去怀念这段自由的时光。 想了这么多了,公车还是没到站,我望了望正坐在靠窗的公车座位上的她,正在痴痴傻傻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她那副陶醉的样子,刚要开口,就闭口了,最好不要打搅她。 看她觉得外面太热,会让公车空调的冷气从窗口露出去,默默地把窗户关上了。 是的,现在还是夏季。 看她快被外面的热气熏傻了,刚刚缓解一点,甩了甩头的样子,我真觉得她傻得可爱。 也难怪,她会用这样孩子气的缠人方式求爱。 虽然,我也没比她大几岁。 看着她也两手一瘫,没事儿干了,我也就微微张口,想要问上一句。 “嗯,最近过得怎么样?” 说实话,我感觉我就是在没话找话诶... 想必这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也想不到我会问这样的话,我们很熟么? 我也不知道诶。 “那个,一切都还好...” 她也是顿了好一会儿才敷衍了一句了事。 我想应该是在敷衍吧。 毕竟,自己爱的人还是不喜欢自己,并且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跟她说清楚道明白了。 她的一厢情愿最后就换来了不明不白的结束。 虽然她明知道有黎黎在,却还是要搅进来,我也依旧为她感到惋惜。 毕竟,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这种感觉要放下没点时间还是不行的。 我也就问了一句话,气氛却变得有些异常的尴尬,不过也可以,我至少还有发呆的余地了,不想刚才真的没事做。 “微恙南路,到了,请按顺序下车,开门请当心,下车请走好。” 嗯,我也到站了,挥挥手,我准备跟她道别了。 “再见!” “再见。” 下了车,突然没来由的又想起了那个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9章 打死人了 真武大殿,一片安静,所有的人看着场间站立的方恒和韩叶,眼中都出了一抹兴奋。 一个是入门仅仅一年,就成为了真传第二的天才韩叶,一个是在决死台上,连杀十八位长老的狂人方恒,谁都想知道,这两人谁更胜一筹。 “先天五重巅峰,真力浑厚,四肢强劲,看来你会的武技不少。” 冷冷的话语从方恒嘴里响起,场中的真传都惊讶起来,他们没想到,方恒竟一眼就看出了韩叶的厉害,韩叶就是以精通各种武技的天资,崛起在真传弟子中的。 “哦?”韩叶的眉头也是一挑,“眼力不错,既然你知道我的境界手段了,那你打算如何?” “你伤我两位兄弟脏腑,那我自然也要伤你脏腑。”淡淡的话语响起,方恒的脸色满是冷漠。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方恒这冷漠的脸颊,场中的人都好像觉得韩叶真会受伤一般。 “哦?那就动手吧,光说可是不管用。” “早有此意!” 四字吐出,方恒的身影突然冲刺,一拳如炮弹般向着韩叶打去,大殿震荡,空气爆鸣! 见到这一拳声势,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没人想到方恒能打出这么一拳,仅是这一拳,就足以横扫他们大部分的人了。 “好力量,好声势!”面临方恒这霸道的一拳,韩叶连连点头,“不过,太慢了!” 嗖! 韩叶手掌抓出,快如闪电,竟直接抓在了方恒那猛烈的拳头上,真力涌动,对着方恒的身躯就冲击了过去。 “大荒散手第一式,断筋拉骨!” 方恒冷喝一声,在那股真力即将冲击到自己身上的刹那,他的拳头突然一变,竟化拳为抓,反握住了韩叶手腕,猛烈一拉绝世无双,嫡女风华。 “哦?你还会大荒散手?”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量,韩叶冷笑一声,脚步突然抬起,瞬息间就踩向方恒的膝盖! 这一脚看起来很平常,却快速至极,方恒眼神一变,没想到韩叶瞬间找到了他的大荒散手的发力点,手掌一松,就要退后。 “该我了。”方恒一退,韩叶立刻如影随形的跟上,一手向天,一手向地,表面上看是没有攻击方恒,实际上方恒却感觉天地一晃,整个世界,都好像颠倒了过来! “大荒散手的确是好武技,不过对我用,却太愚蠢了。” 韩叶的话语响起,只见他的脸上满是冷笑,一步步靠近方恒,“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天地倒转,连我在你的眼里都是倒着走过来的?这是乱神法,能让我动用这一招,你足以自豪。” “自豪个屁!” 呼! 一股狂风突然从方恒的身体向外爆发,吹得韩叶都是长发乱舞,下一刻,方恒的身体就再次到了韩叶面前,拳掌齐出,空气爆炸,外面的众人都已经看不清方恒的身影,只看到韩叶的身体连连退后! 韩叶眼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蓦然间身体震动,真力爆发,勉强离开方恒攻势,直接问道,“你是怎么破解我的乱神法的!” “这种招式,只有对付那些意志不坚的人才有效,对付我?差远了!” 方恒冷冷回答,他有完美血脉,洞察一切,计算所有,区区乱神法,转瞬可破。 “好,你果然有点本领。”韩叶一点头,“看来我得动用真本事了。” 嗡! 话语之间,韩叶的身体就震动起来,无数的光华在他的身上凝聚,片刻后,竟然凝聚出了无数人形,这些人形个个气息不同,显得很是神秘。 “这是韩叶的血脉,百武!” “居然动用了百武之血?看来方恒果然不简单!” 百武血脉是武者特殊血脉中极为恐怖的一种,没有属性,却会赋予拥有者极高的悟性,韩叶能在短短一年内就达到了真传第二,和自身的血脉有极大关系。 看到韩叶的表现,方恒的目光也闪动起来,“好厉害,没想到这韩叶竟然拥有如此珍贵的血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血脉和我的完美血脉也差不多了。” 完美血脉提供的计算和洞察,最终的目的是帮助方恒领悟武学,晋升境界,百武血脉,则是单纯的领悟武学,那这种领悟力必然是可怕的! “不过,这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突然间,方恒手掌挥出,一道黑色的大门,轰隆隆的降临! “嗯?百武之能,通天彻地!” 见到方恒施展了新手段,韩叶当即大吼,那无数的人形光影都向着方恒冲击了过去,方恒却是冷笑,黑色大门一下打开,那些人形还没来得及发挥能量,就被吸收干净某海雾的无双舰姬最新章节。 “什么!”韩叶眼神一变,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攻击根本起不到作用,方恒也不解释,手掌抬起,一团青色的光华就开始成形。 “这是我的力量!”韩叶喃喃的说道,方恒点头,“这的确是你的力量,现在,我就把它还给你。” 轰隆! 爆响传出,方恒手掌一挥,那青色的光球就直接飞向了韩叶,韩叶早就被方恒的手段惊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光华撞到了胸前,嘴巴一张,鲜血狂喷。 四周的人,全部惊呆了。 谁都没想到,先天五重,刚刚获得真传第二的韩叶,这么简单就被方恒打伤! 按切磋来说,韩叶已经是败者! “哼,百武血脉?真传第二?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方恒冷哼一声,便转身走向了王猛秋元,他之前杀人太多,在杀人对他不利,以牙还牙,已经足够。 “可恶!”原地站立的韩叶脸色涨红,身体都不停颤抖起来,他气疯了,才刚刚获得真传第二名次,就被方恒打了个灰头土脸,这让他难以接受! “再接我一招!” 暴喝传出,愤怒的韩叶直接向着方恒的背后冲去,手掌变幻连连,空气激荡不停。 啪! 清脆的响声传遍全场,韩叶那冲出去的身体,直接被方恒一巴掌拍地面上! 目光冷了下来,方恒看着地面上的韩叶冷冷道,“本来我是不想杀你的,可你却自己找死,既然这样,那你就去死吧!” 韩叶出手狠辣,在他转身后还攻击,这分明是杀意毕露的表现,方恒若是留下这人,那绝对是麻烦。 “住手!” 就在所有真传惊呆,方恒即将杀人的时候,大殿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冷喝,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出现在了场间,一下就把地面上的韩叶拉了出去。 “叶长老来了!” “看来韩叶捡回了一条命。” 四周的议论声响起,脑袋被拍的七荤八素的韩叶立刻愤怒起来,叶秋云却是拍了拍韩叶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方恒,你和韩叶都是同门,理应相互爱护,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他打我兄弟在先,出手偷袭在后,我怎么能不下手?”方恒眉毛一挑,直接回应。 殿中的众人神情一滞,没想到方恒在面临真传大长老的时候都这么直接。 “大胆,讲话不称长老,这已经是不敬。”叶秋云眉头一皱,冷冷道,“给我跪下!” “我不跪怎么的?”方恒神情冷漠,傲然发问。 这一下,全场安静了,无数的真传都惊骇的看着方恒,他们知道方恒狂,却没想到这么狂,连道理都不讲,就直接问不跪怎么的凌天邪凤最新章节! 面临场中众人的眼神,方恒却是冷笑不停,他看出来了,这叶秋云和韩叶关系不浅,他再怎么讲道理对方也要对付他,那他也懒得在多说了。 “好好好,多少年我都没见过这种弟子了,这么狂,你以为你在擂台上杀了那么多长老,就能对我嚣张了?” 叶秋云的话语吐出,一股无形的气息散发了出去,直接冲击到了方恒身上。 “你想动手就动手,别站在那里废话。”方恒感受到这股气势心中也凝重起来,却没有畏惧,眼中甚至还划过了一抹兴奋。 叶秋云的境界,是先天七重!方恒需要的就是强烈的战斗,七重的人对他来说,刚好是对手! 听到了方恒的话语,叶秋云的脸色越来越寒,突然间手掌抓出,大喝,“给我过来!” “叶秋云,还反了你了!” 砰! 一道喝声响起,还不待叶秋云手掌抓到方恒,另一道人影就出现在了场中,同样是一个中年人。 “林冲!”叶秋云脸色一变,飞快收回手掌,冷冷道,“这里是真传大殿,你来干什么?” “我要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对方恒下手了?”林冲冷笑一声,“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没人知道,高老早就让我紧盯你。” “是么?”叶秋云脸色阴寒,有心想对方恒出手,却不敢,林冲来了,他总不能强出头。 “高老让我带给你一句话,别忘了你是真武门的人!” 话语说完,林冲就对着方恒三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离开了大殿,只留下原地的叶秋云,脸色变幻。 “都给我散了!” 看了看四周的弟子,叶秋云喝了一声,其他弟子立刻纷纷离开,没一会儿,殿中就只剩他和韩叶。 “你怎么样?”叶秋云对着韩叶问道,韩叶一擦嘴角鲜血,道,“我没大碍。” “那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听到这话,韩叶蓦然转头,认真地看了叶秋云一眼,道,“叶长老,你不是后悔了吧。” 叶秋云神情一僵,却没有说话。 “怎么,区区一个老头的话,就把你吓住了?”韩叶冷笑道。 “我怕” “你什么都不用怕!”韩叶一摆手,“一切都已经在计划中,四大家族在真武门的人已经准备好,北方大陆几个大宗门的高手也都渗透进了真武门内部,我大哥更是带人在大玄皇朝待了两个月,就为了明天!现在,你后悔已经晚了!” 听到了这些话,叶秋云的脸色苍白起来,拳头紧紧握着,张了张嘴吧,却不知道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0章 我的天 “实际上,你不是害怕。” 突然间,韩叶话锋一转,看着叶秋云道,“你是兴奋,兴奋于明天你能获得的地位,更兴奋于明天你师父能获得的成功。” “是是吗?” 叶秋云愣愣的问道。 “当然,这偌大的真武门,即将被你师父统领,你又会接替你师父曾经的位置,换成是我,也会兴奋的。”韩叶道,“接下来,你只需要等着就好。” 叶秋云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最终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那个方恒怎么办?上次方家拉拢他,都被他杀了不少人。” “哼,那件事我听说了,如果他当初成为了方家的人,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一员,现在么,他想成为我们的一员都难。”韩叶冷冷道,“放心吧,在传承空间中,我会收服他的,如果不能,就抹杀。” 话语落地,叶秋云点头离开,只剩下原地的韩叶,目光冷漠。 同一时间,真武大殿外的一处洞府中。 林冲带着方恒三人,来到了这里。 “今天你们就暂时在这里休息吧,真传洞府,等明日真传排名战之后在给你们准备。”林冲道。 三人都点了点头,方恒突然道,“林长老,那叶秋云和韩叶是什么关系?” “师徒关系。”林冲回答。“韩叶当初能入门,就是他带来的。” “嗯。”方恒一点头,怪不得这叶秋云上来就让他跪下,师徒关系,那就正常了巧妇当家。 在这个世界,师徒关系仅次于家人关系,没有人会看着自己的徒弟受辱不愤怒。 “不,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出,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正是高老。 “为何这么说?”方恒问道。 “叶秋云是赵云飞的弟子,赵云飞是大护法,平日里除了暗地接受四大家族给他的供奉之外,还和北方大陆有着一些联系,韩叶又是去年叶秋云从北方大陆带来的,这些事情,你不觉得太巧了么?”高老冷笑一声,目中满是精光。 “的确很巧。”方恒道,“那接下来弟子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这些事情,牵扯太广,你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到。”高老拍了拍方恒肩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变强。” “是。”方恒点头,“对了,我正好有事请教高老,本门弟子黄灵,前段时间让我去加入比方大陆的抗魔联军,弟子想加入,可又觉得其中没那么简单。” “呵呵,那丫头啊,她是个好样的。”高老笑了一声,“至于抗魔联军,大体上没问题,你进入那里,肯定会获得很好的磨练,我本来就是打算让你进入那里。” “是么?”方恒眉头一挑,“既然如此,那弟子就加入吧。” “嗯,等排名战结束,我会安排,这次的排名战和往年比是有些难度的,不过我相信你,凭借你的能力,在其中获得好处并不难。” “好处?什么好处。”方恒立刻发问,他本来以为排名战就是弟子与弟子间的比武,现在看来好像有些不同。 “明天你就知道了。”高老说了句,便转身看向了王猛和秋元,淡淡道,“你们境界太弱,这次就不用参加了。好好努力。” “是。”王猛和秋元都点头,参加挑战赛就已经让他们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他们岂会狂妄的去参加真传排名战。 很快,一天的时间就已经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决死台四周,人头涌动,真武门,凡是在门内的弟子,全都在汇聚到了这里。 今天,是真传弟子的排名战,这种门内最高层级弟子的战斗,没有任何人愿意放过。 “今年的真传排名,终于要开始了,不知道今年的战斗规则有什么不同。” “和这个相比,我更想知道真传弟子的排名会有什么变化,龙师兄会不会还是第一?” 四周的弟子都纷纷议论着排名战的热门人选,这时候,人群中的王猛流霞几人,却面带笑容的看着四周。 “哈哈,想必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到他们脸上那吃惊的表情了。” 王猛笑着说道,让一旁的秋元摇头,“我说你就不能低调一些,虽然方兄的力量强横,可在这排名战的名次还不好说,毕竟还有一个龙天成。” “他的确厉害,听说他连续五年都是真传第一的位置,不过我相信方恒会超越他的。”王猛自信的道,“别忘了,昨天那真传第二的家伙都被方恒打在了地上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女配。” “嗯。”秋元点点头,哪怕他嘴里说的还有个龙天成,实际上他心里想的也是方恒会成为第一,方恒带给他的震撼,已经让他选择了盲目的相信。 “你们快别说了,方恒来了。”流霞这时对两人说道,顿时几人的目光看向台上,只见一群身穿紫袍真传弟子,总共五十多位,全部上了擂台,方恒就在其中。 “快看,那是方恒!昨天才刚成为真传,今天就要参加排名了吗!” “这有什么,人家实力强,当然会参加。” 在看到方恒的时候,四周的议论声也一下火爆起来,方恒昨日的表现太惊人,所有人都想知道,今天的他,还会不会创造奇迹。 台下的议论没有引起方恒的半点注意,他的目光只是打量着四周的真传弟子,完美血脉全数运转,观察着这些人的修为。 “大部分的人都是先天二重的境界,少部分先天三重,四重的有八个,五重的有三个,六重的,只有一个。” 很快,方恒就得出了结论,目光,也向着那唯一一个六重境界的人看去。 当方恒目光看到那人的时候,那人似有所感,忽然转头,也看向了方恒,四目交接,方恒心中一惊,便看向了别处。 “好强的感应力,竟然能够察觉我完美血脉的窥探!看来这人不愧是多年的第一。” 方恒知道,他看的那人,应该就是真传第一的龙天成,除了他能有这个境界。 嗖嗖嗖! 一阵破空声突然间传来,下一刻,方恒该所站立的高台上,就出现了几个中年人的身影,为首的一个,正是真武门现任掌门,颜神玉。 扫了一眼台上的弟子,颜神玉露出笑容,“看来这一次参加排名战的,就是你们了。” 众弟子都沉默的一点头,没有说话,真传排名战不是儿戏,一个不好,出现生命危险都很正常,敢参加的,都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的人。 “你们能主动参加真传排名,这证明了你们的雄心,我很高兴,武者,要的就是不断向上的心态,哪里能甘于人后?”颜神玉点头道,“好了,多余的话我不再多说,现在开始,我宣布真传排名战的规则,都好好听着。” 全场的弟子都安静下来。 “今年的真传排名战,是在我真武门的圣地,传承空间中举行。” 门主颜神玉的话语传出,顿时,所有的人眼睛都瞪大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今年的比武会是这样子,传承空间,好像只是一个真武门的传说,每百年才能开启一次,没想到还真有,还是在今年开启! 看着无数弟子瞪大的眼睛,颜神玉露出笑容,道,“传承空间是当年我真武门祖师亲自开辟的,今年距离上次开启已经是百年,正好到了开启的时候。” “这个空间中,有当年真武祖师留下的武学感悟,也有很多我真武前辈在当年留下的兵器,武学,还有很多的灵石,你们进入其中,可以战斗,可以修炼,不过不可以相互残杀,除非是双方都同意的情况,毕竟今年的排名,不是根据胜败的场次判断,而是根据修为提升了多少来计算璀璨星光最新章节。” 话语说到这里,高台上的众位真传都是一愣,不比胜利场次,只看境界提升?这种比武,闻所未闻。 方恒却是明白了,真传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死一个就可惜,只比拼修为境界,能够最大化的避免伤亡。 “好了,规则就是这样,现在我宣布,真传排名战,正式开始!” 轰隆! 话语之间,天空之中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门户,惊人的灵气不停地从其中散发,下一刻,门户大门敞开,一条青色的通道瞬间成形。 下方的人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兴奋的颤抖起来,“我的天,这就是传承空间的大门吗,好雄伟!” “哈哈,我真武门果然底蕴深厚,厉害!” 听着下方弟子的喊叫声,颜神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个门派最成功的地方就是让弟子引以为荣,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去吧。” 唰! 话音刚落,五十多个真传弟子就飞快跳入了那巨大的通道中。 方恒也直接跳了进去,身体晃动几下,下一刻,他就踩在了一片松软的草地上。 四周生机勃勃,林木旺盛,方恒的完美血脉全数运转,很快就把四周看了一个遍。 “原来如此,这里的一切都有着一套自己的体系,和外界差不多,却又完全独立,与其说这里是空间,不如说这里是一个小世界,并且,还是灵气极为浓郁的世界。” 方恒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灵气非常浓,仅仅是呼吸几口,就抵得上在外修炼几个时辰的功夫了。 “这么浓郁的灵气,再加上排名战不是以胜败计算,那么这些人只怕不会战斗,只会默默的找地方修炼。”方恒暗想,就在这时,几声衣衫掠过空气的声音响起,刹那间,他的身体周边,就出现了四个身穿紫袍,面容冷厉的真传弟子。 方恒的目光一下寒冷,道,“看你们一个个杀意毕露,应该是不想让我活着离开这里,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为何?” “刘家,刘杀!” “方家,方玉。” “西门家,西门年。” “慕容家,慕容血!” 接连四道自报名号的声音响起,方恒冷笑点头,“原来你们几个都是四大家族的人,怪不得上来就要杀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杀!” 呼! 杀字吐出,方恒身影的如狂风般来到了一人面前,滚滚真力爆炸,四周的空气都恍若灼烧起来,对着最强的一个人就轰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1章 弹劾 莫问再坚强,当走进家门的那一刻,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湿了眼眶。 秦小悠紧张地拉着莫问的衣角,低垂着头,像是害羞的小鹿一般躲在莫问身后。 厨房里的背影转过身,那是一个妇人,身上穿着老旧的粗布衣,但却很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小石头终于舍得回家了啊,傻站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屋坐啊。这位姑娘好生漂亮,来来进屋坐,千万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莫母仔细打量了秦小悠两眼,然后笑吟吟的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自家儿子把一个姑娘领回家,做娘的又怎会不明白怎么回事。 “阿姨您好,我叫秦小悠。”秦小悠红着脸,低头轻声道。 原本她想叫伯母,但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因为莫问的母亲看上去太年轻了,表面上似乎只有三十岁。虽然穿着很粗陋的衣服,打扮也很朴素,但她却感觉莫问的母亲像是一个贵妇。 骨子里就端庄高贵的人,即使穿成乞丐模样,那也贵气逼人。 莫问的母亲很年轻,端庄高贵,绝对是一个罕见的美妇。 莫问或许常年与他娘朝夕相处,这种感觉已经成了习惯,但秦小悠却有着一股惊艳感,她甚至怀疑,莫问的母亲是不是贵族小姐出身,后来才嫁到这个村子里来的。 “你妈好漂亮啊。” 秦小悠拉着莫问的衣袖小声道,这气质这容貌,简直就可以去扮演一代女帝武则天,荒野村落里居然有这种气质出众的人。 莫问闻言微微一愣,仔细的望了母亲一眼,才恍然发现。岁月似乎没有在母亲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从小到大,母亲的变化并不是很大。 不过这空间灵气浓郁。山清水秀,自然会很养人。母亲能包养的如此好,自然不是坏事。 “小石头,你也不介绍介绍这个姑娘,你把她领回家,娘可很是喜欢。” 拉着秦小悠坐下后,莫母笑意吟吟的道。小石头乃是莫问的乳名,从小到大莫母都是这么叫的。 “妈,她叫秦小悠。儿子给你找的儿媳妇,喜欢吗?”莫问笑着道,若是以前,他找了女朋友,即使带回家也无法这么从容。但现在,心态却不一样了。 “当然喜欢,能看上我们家小石头的姑娘,那说明是有眼光的姑娘,为娘当然喜欢。不过,咱们家一乡下人。姑娘不嫌弃吧?”莫母仔细打量了秦小悠两眼,眼眸中悄然闪过一抹讶然的光芒,这一丝神情变化。即使莫问都没有发现。 “阿姨,俗话说深山出高人,莫问能看上我,那才是我的福气呢,又怎么会嫌弃他。您不嫌弃我,我就知足了。” 秦小悠双手绞在一起,心中有些忐忑,她最担心的就是莫母不喜欢她,不让她与莫问在一起。不过现在看来。莫问的母亲并不是很难说话的人。 “你这姑娘会说话。”莫母呵呵笑了起来。 “妈,香儿呢帝祸:扛上八大夫君最新章节。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她?” 莫问在屋子里寻找了一番,愣是没有发现他想念已久的香儿。说起香儿。莫问的目光都柔和了起来。 秦小悠心中升起一抹好奇,到底什么人,居然能令莫问露出这种表情。 “她呀,刚才就溜出去了,这会儿不知又跑哪里去了。” 莫母的话还没有说话,门口便响起两道嘤嘤的叫声,一个小脑袋从门后面钻了出来,藏着半个身子,似乎很有些害羞。 “香儿,赶紧过来我抱抱。” 莫问一眼望见门后的小身影,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很夸张的伸出双手做拥抱状。 嘤! 白光一闪,嗖地一声一个小身影就出现在莫问怀中,撒娇似的不断在他怀里翻滚,亲昵的不得了。 “好漂亮的小狐狸。” 秦小悠眼中闪过一抹亮晶晶的光芒,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想去抚摸莫问怀里的那只白狐。 原来,那小身影,乃是一个玲珑娇小的小狐狸,通体纯白,没有一根杂毛,晶莹透亮,身上一尘不染,雪花似乎都没有它纯净。一双大大的眼睛,闪亮的像是两颗宝石,粉红的小鼻子与小嘴,粉嘟嘟的可爱无比。 小狐狸一出现,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幽香,那香味不浓也不淡,相当的好闻,令人心旷神怡,精神百倍。它的名字叫香儿,也是因此而来。 女人天生对这种美丽可爱的事物没有什么抵抗力,何况是香儿如此奇特而充满灵性的小狐狸,秦小悠一瞬间就想从小狐狸从莫问怀中夺过来,抱在自己手中。 谁知,小狐狸灵敏的很,一个翻滚就躲过了秦小悠的双手,然后趴在莫问肩膀上,似乎很是不满的对着秦小悠叫了一声。 “让我抱抱嘛,就抱一下。” 秦小悠伸出一根纤细的指头,一脸讨好的模样。 可小狐狸压根就不理她,抱着莫问的脖子,小脸不断在他脸上蹭。 “香儿,她叫秦小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成员了,你给她抱抱呗。” 小狐狸相当有灵性,莫问知道她肯定能听懂他的话。事实上,香儿从小到大都是莫问最好的伙伴,一直陪着他长大。莫问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记忆中就有着香儿的存在,那时候他谁在摇篮里,香儿则睡在他身边,他的童年中,香儿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 只不过,他现在长大了,香儿却没有长大,依旧是那么玲珑娇小。 他娘说,香儿是他父亲在深山里救下的一只灵狐,灵狐通人性,有着感恩之心,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后来就在他们家住了下来,始终没有离去。 这是母亲唯一说过有关于父亲的一件事情,除此之外,别的事情只字不提,莫问不管怎么问都没有用。 对于父亲这个词,莫问心中一直以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因为他从没有见过他父亲穿越之盛世修仙最新章节。娘只说,他还没有出生,他爹就死了,是个短命鬼。 莫问如此说,香儿很是不情愿的伸了伸粉嫩的爪子,示意秦小悠可以抱它一下。 秦小悠顿时喜笑颜开,一把就抢过香儿抱在怀里,谁知还没有抱稳,香儿就嗖地一声从她怀里钻了出去,再次回到莫问怀中,同时对着秦小悠吱吱直叫,似乎在说,你已经抱过了,不能再抱了。 然后不再理会秦小悠,腻在莫问怀里不断的打滚。 秦小悠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手,一阵欲哭无泪,她还没有抱出感觉来呢,小狐狸就直接跑了 莫问无奈的笑了笑,抱着香儿的头亲了亲;从小到大,香儿就只腻着他,除了他与他娘,村里谁都不能碰它一下,能让秦小悠抱一下,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莫问回来,莫母又在厨房里加了几个菜,一家人聚在小院子里,吃了一个午饭。 小狐狸格外的乖巧,吃饭的时候蹲在莫问腿上,面前也有一个小碗,里面装着食物,它很是细声细气的吃着,像是一个矜持的闺中小女子。偶尔看到好吃的,还会伸出亮晶晶的小爪子,把好吃的往莫问嘴里塞。 秦小悠坐在饭桌上,拨弄着碗里的饭,整个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全部放在香儿身上,见香儿与莫问那亲昵的模样,眼中尽是羡慕嫉妒恨,世间居然有如此可爱通灵的白狐,简直萌出她一脸血。 吃饭的时候,莫问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上次暑假为什么没有回来,主要是找了一个借口,关于他的经历,他也不知如何说起,同时也无法诉说。 莫母居然没有多问,只是吃饭的时候拉了一些家里家常。 吃完饭,莫母给秦小悠收拾出了一间房屋,在家里,莫问还是很规矩,没有与秦小悠住在一起。 下午,莫问主动撸起衣袖,帮着家里干农活。像他们这样的乡村,生活全部都是自食其力,自己耕种,自己织布家里就母亲一个,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可以想象有多辛苦。 原本莫问想把母亲接到外面去住,到繁华大都市中享享清福,结果母亲不同意,说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准备一辈子待在乡村里。对此,莫问很是无奈,在这里,即使有钱都没有用处,而他又不能到外面叫一批人过来服侍母亲,怕破坏这里世外桃源的宁静。 好在家里有香儿陪着母亲,而香儿又是捕猎小能手,隔山差五就把一些山里的猎物拖回家,所以家中也不是很困难,生活也比较悠闲。 晚上,莫问没有修炼,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个好觉,家里的温馨,寻常时候感受不到,他不想在修炼中度过。香儿则一如既往的睡在莫问身侧,有时候甚至充当莫问的枕头。 正在莫问熟睡的时候,香儿却悄悄睁开了眼睛,仔细端详了莫问一会儿,然后扒开他的衣服,一枚小小的青铜罗盘掉了出来,正是莫问在工地上捡到的那个八卦盘。 香儿望着挂在莫问胸口的八卦盘,脸上很人性化的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它一把将八卦盘从莫问脖子上扯了下来,然后跳下床,往隔壁莫母的房间走去。 莫问依旧沉沉的睡着,香儿如此大的动作,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睡死过去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2章 动怒 夜晚,莫母的房间依旧亮着灯,山里没有电灯,只有油灯,一小撮火焰在黑暗中摇曳,把房间照耀的昏暗。 莫母端坐在床榻之上,手中端着一杯清茶,举止端庄优雅,一点都不像农村妇人。 门外白光一闪,小狐狸香儿悄悄地走了进来,一个跳跃就落在了床上。 一道白光从香儿身上亮起,下一刻,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小狐狸香儿消失不见,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则出现在屋子里,可不是莫问之前在湖泊中遇见的妖魅女子。 原来,那个姑娘居然是香儿所化。 “夫人,果然是那个东西,小主人怎么得到此物的?”香儿把手中的八卦盘递到莫母面前,妖魅的小脸上有些严肃。 “孽缘,难道天意如此?” 莫母望着手中的八卦盘,轻叹一声,此物居然还是落在了她儿子手中,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 “香儿也没有想到,诸天万界都在寻找此物,最终却落在小主人手中,此事必然有蹊跷。” 香儿峨眉微蹙,她知道此事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小主人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得到此物,不管他以什么方式得到,里面都不会简单。 “想不到我隐姓埋名,藏身于荒野之中,不与外界交流,只求儿子能安稳平静的度过一段人生,别步入他爹的后尘,却不想他依旧被牵扯到了这个大漩涡中。” 莫母有些忧心忡忡的道,她不给莫问修炼,隐瞒有关于他父亲的一切,就是不愿意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这次莫问回家,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他不但修炼了武道,而且身上还隐藏着诸多秘密。 别的倒是无所谓,但天地盘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把她都吓了一跳。 “夫人,其实吧,香儿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香儿道。 “不该说那你还说。我知道,对于封印小石头,不给他修炼这件事情,你心中一直都反对,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莫母何等人物,香儿一张口,她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香儿。你这些年一直在努力修炼,暗中培养势力,野心从来就没有小过,到底为了什么为娘心中清楚。你的性格倒是与那老东西很像,不过女人终归是女人,为娘是过来人网游之重生法神。女人图个什么,不就是家庭美满幸福吗?当初跟着他的时候,我也与你这般过,可岁月终究磨平了菱角。什么理想。什么皇图霸业,拼着家破人亡,那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莫母望着窗外的月光,眼神中只有女人才能懂的伤感。她宁肯自己的儿子一生平凡。每天都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每天都能看到他的笑容。 香儿微微低着头,轻声道:“夫人,香儿没有主人那么大的抱负。也没有什么野心与理想;之所以那么努力,只是希望自己有更多的力量来保护小主人。小主人乃是主人之子,主人血统的唯一继承者。他注定不平凡,您再如何雪藏他都改变不了事实,他迟早有一天会走上主人的道路。” “香儿心中很明白,您心中也明白,主人乃是经天纬地的绝世人物,他从来就没有失败过,也从来就没有服输过,即使他现在陨落了,但也早在之前就做好了未来的一切安排。小主人逃不过他的宿命,他乃是主人遗愿的延续,香儿时刻都准备着,只是想在未来能有更多的力量帮助到小主人。天地盘出现在小主人身上,香儿心中早有预料,主人的计划已经开始,谁也无法阻止。” 香儿很了解主人,他即使陨落了,也必然会安排好小主人的道路,夫人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 砰地一声! 莫母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茶几上,怒道:“难道我自己生的儿子,我都不能做主了!那老东西死了都要折磨我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他的老坟给扒了。” 香儿低着头,吓得不敢说话,夫人火气一上来,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小主人在夫人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比。 “那老东西自己死了就死了,还要连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什么东西。老娘守寡这么多年,他死了一了百了,现在还要把我唯一的儿子也夺走。” 莫母气得面色通红,难怪儿子这次回来就换了一个人似的,果然是那个老东西动的手脚。 “夫人您别生气,主人乃是不世奇才,既然他布下了后手,就必然有着取胜的把握,小主人乃是他的唯一血脉,怎么可能会把他送上绝路。”香儿轻声安慰道,事实上她了解主人的性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想方设法都会让自己的后代做到。 ‘他有个屁的把握!当年谁意气风发,自信满满,以为天下尽在他手,最后还不是死了。”莫母冷哼一声。 “把天地盘送到小石头手中的人,必然是那个老东西的人,别让老娘知道他是谁,否则老娘非拔了他的皮。” 她已经想通,诸天万界中,知道莫问身份的人,除了她与香儿,就只剩下老东西的那几个亲信。天地盘乃是老东西的遗物,又出现在小石头手中,此事必然与那些人有关。 香儿暗暗吐了吐舌头,自己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啊。 “夫人,小主人继承了天地盘,主人的计划必然不会停止,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否解除他身上的封印?” 夫人把小主人封印,不但封住他的血脉,压制主人的力量传承,而且还封住小主人的灵脉,不让他修仙,对小主人来说,这可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那个老东西不是很厉害吗,不是计划好了一切吗?我偏偏不解封,看看他能否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给他儿子解除封印。”莫母冷哼道。 作为母亲,她自然不是真的不给自己儿子修仙,而是小石头身上有着那个老东西的所有传承,若是身上没有封印压制,一旦那个老东西的传承力量爆发,气息稍稍泄露出去一点,恐怕整个诸天万界都会震动,将会给小石头带来无尽的麻烦复仇皇后之凤回朝。 香儿心中暗笑,事实上,以主人的能耐,夫人的封印根本压制不了多久,主人的传承力量都会冲破封印,根本就不用主人亲自从坟墓里爬出来。这一点,夫人自己也知道,只是碍于颜面不说出来而已。 “夫人,小主人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似乎有点不太寻常呢。”香儿笑着道。 “香儿也看出来了?”莫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侥幸发现的。那姑娘真是得天独厚,世所罕见,亿万年都难出一个的仙灵之体。当年主人若是发现这么一个仙灵之体的姑娘,恐怕直接就会抓过来给小主人当童养媳。” 香儿甚至都在怀疑,这个仙灵之体的姑娘出现,是不是也是主人一手安排的计划。如果不是,那小主人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 “你就别谦虚了,寻常人可看不出来,修为不到大道境界,根本察觉不出仙灵之气,这些年你的道行倒是长进不少,若是不出所料,你恐怕不要多久便能突破到八尾天狐之境吧,到时候你都能追上我了。” 莫母有些感叹道,香儿的天资同样惊采绝艳,八尾天狐,即使在天狐一族中,那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她的修为估计能追上那天狐王了吧。 “夫人,您当年便是大名鼎鼎,威震诸天万界的仙子,香儿与您相比,那可差远了。”香儿脸蛋微红,心中知道夫人在夸她。 “为娘老了,早就没有当年的锐气。我心中清楚,你这个丫头有着九尾仙狐的天赋,乃是天狐一族中最罕见的天香狐,否则那个老东西那么势利的人,怎么会平白救你。我跟在那老东西身边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他救过谁,可惜他太短命,若是能等你突破到九尾仙狐的境界,掌握妖界权柄,他恐怕也不用死那么早。” 莫母早在莫问很小的时候便收下香儿做干女儿,只是香儿习惯了叫夫人,一直没有改口。 香儿心中暗笑,主人乃是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人物,居然在夫人嘴里成了短命鬼。不过夫人嘴里这么说,心中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她可是知道主人与夫人之间有多恩爱,主人的死,对夫人影响太大,否则也不会坚决反对小主人修仙,不希望他再踏上主人相同的道路。 “香儿,你回去休息吧。对了,把小石头体内那些乱七八糟的力量与传承梳理一下,才出门不到一年,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多。” 莫母挥挥手,示意香儿回去。 “是的夫人。对了,刚才我近距离探查了一下小主人的身体,发现他的身体里面居然潜藏着一股武神意志。武神那老头,估计是死掉了。” 武神意志不是寻常之物,刻意潜藏之下,差点把她和夫人都瞒过去了,若不是她近距离探查小主人的身体,恐怕还发现不了。 香儿心中有些感慨,武神那老头她曾今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候他可是大名鼎鼎,名震诸天万界的绝世人物,那时候她都只能仰望,想不到居然也死了,而且传承意志还出现在自家小主人身上。 第813章神秘老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3章 名额调整 望着眼前漂浮的云海,姬芜神的心里带着淡淡的惆怅。pbtxt 明天便是双修大典了,可是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什么紧张感了。 整个人突然生不出一点力气,总觉得很无力,失去了兴致。 身后摆放着不少的首饰,每一样都很精致,几乎每一样都是极品仙器。可是却没有一点想要试一试的想法了。 李霸天走了,并且最后还让她解除了两人的契约。 姬芜神几乎这咬紧了牙才不让自己问出为什么的,解除了契约之后,李霸天仅仅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而后便离开了。近点她还可以用神识探查他的方向,可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她再也感觉不到李霸天在何方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李霸天会这样,可是总觉得再见面恐怕会很难,也不知道这一别究竟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了。 他真的很生气吗? 因为这个事情? 姬芜神不愿意往深了想,也不敢想。 总觉得李霸天离开的样子和记忆当中的李霸天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变得正行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原本有些故意弯曲的背部变得挺直了,或许是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收起了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越是如此,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主人,我还在,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小青感觉到姬芜神内心的难过,忍不住传音说道。 姬芜神勉强挽起一抹笑容:“谢谢,幸好还有你。pbtxt” 可是这句话,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有些人,终究不是任何的其他可以替代的。 就比如,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李霸天了。 双修大典,终究还是来了,姬芜神端坐在水幕之前,眼前悬浮着各种各样泛着祥和之光的首饰,身后的仙娥尽心尽力的给她玩着发髻,梳着发丝。 镜子里面的自己开始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像自己。 姬芜神怔怔的看着里面那个红色瞳孔,眉心一道金色竖纹的自己。突然想起刚刚回到繁天大陆的时候,她灵魂与东华羽凡的身体融合,当时镜子里面的小女孩只是一个清秀可爱的小不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影子被一点一点抹去的? 随着仙娥们的巧手拂过脸颊,镜子里面的那个人越来越明媚,配合着那双红色的眼眸,越加的明艳动人。头顶精致的发髻插上精致的玉簪,仿佛一下子,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好多。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夫人好美。”仙娥将珠钗别在她的头顶,看着水幕中的姬芜神,忍不住赞叹道。 姬芜神淡淡的敛下眼,人们都说大双修大典是一个女人最美的一天,她姑且相信这个仙娥说的话吧。长长的纱衣垂在身后,仙娥们仔细的将裙摆整理好,隐约能够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钟鸣之声。 一个小仙娥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先对姬芜神行了一道礼,这才说道: “夫人,观礼的众仙已经进入云殿之上了。” “知道了。” 一步一步的朝着外面走去,身后的仙娥们快速的将她的裙摆再次整理好,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眼神不断的关注着婚服。 厚瘾悬浮在迷你东华山外面,望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姬芜神,毫不掩饰眼中的欣喜。 看到他,姬芜神原本还有些沉闷的心情总算是平缓了下来。 人生便是这样,一饮一啄,有得有失。 虽然有了厚瘾的陪伴,却失去了李霸天。换个角度想,虽然失去了李霸天,可是有了厚瘾。 只是藏在衣袖里面的手却紧了紧,总觉得李霸天离开后,自己就如同一个漂浮在激流中的小船,没有方向,找不到停靠。脑子里面再一次浮现他离开的背影,好像有些决绝。 众苦睽睽,姬芜神努力保持嘴角的微笑,直到厚瘾上前伸手,感受到他手上的温暖,原本有些恍惚的神色总算是对上了焦距,才觉得有了一丝光明。 一辈子太长了,更何况修仙者的一辈子。前方会有无数个岁月等着他们,从厚瘾接过自己的手那一刻,姬芜神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影子在笑。 “走吧。”厚瘾手摸了摸她白皙的手指,柔声说道。 “嗯。”姬芜神点点头,不敢用力,头上的珠钗玉环有点重。 在他们踏上七彩云层的那一刻,仙音顿时响起,周围更是出现了无数红色的云朵,不断的蔓延至天边。乍一看仿佛是无数的花朵,无数的仙人站在云朵之上,看着他们踩着七彩云层缓缓上升。 厚瘾与她一样,一声大红的婚服,不过相对于姬芜神身上精致的婚服,更加的简单。 饶是如此,整个人也是气势非凡,眉心与她一样有一条竖纹,不过自己是金色的,而后又是暗紫色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自己才如此。 姬芜神的心在厚瘾温暖的气息之下,一寸一寸的被填满了李霸天离开的空缺,虽然还有些地方带着失落,但是依旧足够了。 这世上每一天都存在离别,她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随着他们渐渐靠近云殿,记名面带微笑的女仙突然缓缓升空,纱衣漂浮,动作优雅,姿态柔美。随着她们的舞姿不断的摇曳,手心的粉色仙气顿时化作一片片花瓣,洋洋洒洒悬浮在周围。可是落在身上却又极快的化作一道仙气消散。 姬芜神转头望着厚瘾,正好看到厚瘾对他微微一笑: “上次的花瓣落在你的头发里面,这一次不会了。” 姬芜神惊讶,他居然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人对自己还真是有心了。 “很美。”姬芜神由衷的赞叹道。 周围的仙人太多,不过因为有厚瘾在,所以她也没有分出心神去关注。这里面一定有要找自己的人,恐怕有些也正是为了找她来到这里的。 她相信厚瘾应该是早有安排,因此心里也没有过多的担心。况且,厚瘾也没有让姬芜神分出心神去关注周围的人。 今日注定不会太平凡,不过大典前期必须要顺畅的过去才行。 至于之后的事情,也要等到大典之后解决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4章 勿持本心 两人渐渐的靠近,那名老者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明显。pbtxt 仙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盛况了,里面夹杂的其他东西他不愿过多的理会,人人都说他是月老,他心里也终究是愿意见到有情人走到一起的。 “且慢。” 就在厚瘾牵着姬芜神的手走到老者面前的时候,两旁云端观礼的仙人中突然已然开口喊道。 这声音带着仙力,几乎可以传到荒野,清楚的传到周围每一个前来观礼的仙人耳中。 厚瘾的脸色还没怎么变法,平德上仙倒是神色一凝,双眼和神识不断的朝着出生的地方探查而去,想知道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在这种重要的时刻感触这种事情。 哪知道,那边人群骚动,一群人居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赫然便是姬无言。 姬无言抿着嘴,看也没看厚瘾,直接看向姬芜神,眼睛里面的情绪也看不出什么,不过姬芜神的心里倒是莫名有点尴尬。特么的怎么回事,为毛有一种私奔被家人抓包的赶脚。 可是如今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魔人姬芜神还是玉玲珑女儿东华羽仙了。 况且,这个事情她还真的没有分出心神去想到姬无言这里。 见到姬无言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她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坏了。 记忆里面有关于姬无言的画面很多,可以说他是一个很称职的兄长,也是一个对自己很好的大哥。可是中间到底隔了一世,即便她曾经对于这个兄长有再多的孺慕之情,如今已经淡的没有多少了。更何况,她又不是曾经的姬芜神。 因此,这个事情下意识的她就压根没有想过姬无言。 就好比她来到仙界之后,除了考虑低调忌惮这玉家之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找姬无言。实际上姬无言比她提前那么多年飞升,如今的资源和在仙界的势利定然比她要深厚。可她最后还是决定和厚瘾在一起了。 “诶,你。”厚瘾没有动作,可是平德上仙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姬无言一步一步的靠近,遂准备上前阻拦。 哪知道刚一过去,厚瘾便开口了: “魔族之人,本尊记得并未邀请魔族之人前来观礼。” 厚瘾这话说完,还专门看了一眼姬芜神,发现她红色的瞳孔并没有的过多的情绪,这才不咸不淡的再次看了一眼姬无言。 “呵,我来带我妹妹回家,还需要经由仙尊的同意不成?”姬无言停在距离他们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看也没看厚瘾,他这句话其实正是对姬芜神说的。 众仙哗然,姬无言的表现还是很明显的。顿时大家传音不断,倒是现场没有什么声音传出。 私底下姬芜神是不愿意和姬无言回去的,她虽然已经飞升了了一百年,但是到底接触仙界的一些东西不深,知道的也不过是大家都懂得一些常识性的东西。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很清楚,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 更何况,仙界这么大,可是到底也不是无边无际的。所谓的争斗无非也是为了修炼资源以及仙界地位罢了。 魔人自占一州,且魔族之人大多团结,这也是为什么魔族屹立仙界多年依旧不倒的原因。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一定有不少的实力早就忌惮和觊觎魔人。 自从知道空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之后,姬芜神敢肯定,玉家身后的那个势力绝非泛泛,很有可能是仙界一些顶级的势力。厚瘾依旧表明了这个势力与他有仇,那么她和厚瘾在一起,自然无关痛痒,一个人和两个人有仇其实性质都一样。 可若是牵扯进了魔族就不一样了。 这块大肥肉,若是被许多人同时盯上的话,到时候他们凑到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念头,不过是几息之间,姬芜神变想了一个大概,虽然这么想有一点利用厚瘾的想法。可是刚开始她留下来,就是知道敌人很强大,她必须要低调的提升实力才可以。况且厚瘾并非不知道她的这个想法,而他不在意,要么是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要么便是真的不在意。 其实两种都差不多。 她如今只希望越少自己在意的人参与这个事情就越好,一个成长型的仙界,其中的资源暂且不提,若是真的成长起来。或是被某些势力得到简直可以培养一堆势力高深的修士出来了。 其实姬芜神这么想还是有些太片面了,也是因为她还没有接触到更高层面上,若是知道了更高的层面。那么今日的一些想法估计要认识的更加清楚一些。 “就是,仙尊莫非从未通知南部云州?”就在厚瘾盯着姬无言准备回答的时候,突然人群中再次冒出一道声音。 这次走出来的人很陌生,可是通体气势非凡,虽不及厚瘾,但是一眼也知道出身不凡。身上的底蕴并非一般的仙人可以比拟的,甚至,光是一个照面,便能够让人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传承久远的韵味。 厚瘾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缓缓而来的那人,只见那人身穿一声明黄长袍,再加上容貌俊朗,端得是翩若惊鸿,谪仙公子。顿时厚瘾心里就不爽了,特么的本尊大婚,这人穿这么鲜艳是故意想要喧宾夺主吗? 即便是对方帮了自己说话,姬无言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 魔族的势力在仙界也算是不凡,对于某些大势力自然也不必放在眼里。可是仙界人类修士还是太多,魔族终究是在这种地方差了一点。 “看来,本尊这双修大典,许多不相干的人都是不请自来嘛。”说道这里的时候,厚瘾冷哼了一声,半眯着眼睛,可是拉着姬芜神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两人站姿一起倒是自然又不做作。 作为一手操办此时的平德上仙顿时后庭一紧,老大不爽了。 姬芜神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虽然自己是前因,但是他们此时身上散发的一些磁场恩怨,显然不仅仅是自己的缘故。 那名身穿明黄色长袍的男仙身后也占有不少的人,姬芜神粗粗看去,居然还真发现了一些容貌比较眼熟。只是她很确定自己是真的没有见过,莫非是玉家之人。 姬芜神大量玉家之人的时候,玉家之人也同样在见姬芜神,当看到她正脸的时候,纷纷神色一怔。 像,果真是太像了。 若是忽略某些小细节,乍一看真的和玉玲珑一模一样。想到这里,他们在看了一眼看似表情风轻云淡的某男仙,不得不感叹,这人的心果然是比较大。 “呵呵,不相干这话说的为时尚早,不过这位仙女倒是有些面熟。”明黄色衣袍男仙名轩辕绝,其实他更有一个很狗血的身份。原本是玉玲珑的未来仙侣,但是因为机缘巧合,终究还是没能和玉玲珑走在一起。 姬芜神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明黄衣袍的男仙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带着浓烈的恨意,骗骗他在笑。 爱笑的人,要么是凡事不过心之人;要么,就是心思深沉,凡是藏心之人。 不怀好意,便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5章 我只在乎你 云煌在苏木君讨要三个答案的时候就知道她打了什么主意,所以此时对于她开口的问题并没有什么不适,好似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一般。 樱色的唇瓣弯弯牵起,在那张耀眼夺目的俊彦上绽放出一抹如桃花般瑰丽的魅惑,头顶发丝上盘旋的火红狐狸一双漆黑的眼眸似乎也在这一刻带上了一缕一眼的黑亮。 抬起精致的茶杯品了一口里面晶莹清香的茶水,如水般邪魅温柔的眼眸划过一丝满意的色泽,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回答了苏木君的问题。 “为了一个少年。” 苏木君眸光一顿,看着云煌恣意的神态眼波暗暗流动,显然云煌的回答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试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四方势力聚集仙祭天之谷竟然是为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少年。 沉吟了一瞬,苏木君还是选择用第二个问题的机会问清楚缘由。 “你们找这个少年想要得到什么?” 云煌看着苏木君的目光染上了几分邪魅深谙,同时还有着一分不易察觉的赞赏。 君月这小子第二个问题问的可谓绝妙,不是为什么?不是找这个少年干什么?也不是这个少年是谁? 而是你们找这个少年想要得到什么? 若是她问出口的方式是第一个,那么他大可以回答她是因为少年手里的东西,这样她再想要知道什么就只能用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来换取答案。 若是她问出口的方式是第二个,他可以回答她是因为这个少年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同样可以在没有说谎的情况下避开事情的重点。 若是她用了第三种仿似询问,他亦会给她真实的答案,这少年是渊海冰宫的人。 可是这样的答案虽然真实却没有丝毫的用处。 最能得到有用消息的莫过于君月此时问出的问题,这可真是言语的艺术,让他在不说谎的情况下都不得不让她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为了他手里的一枚果子。” 云煌并没有隐瞒,也没有耍心机,他既然答应了给君月三个答案,无论她问了什么他都不会避讳,不过,言语的艺术,他亦喜欢。 虽然也算是透露了一点有用的消息给君月,不过并不能影响什么。 苏木君听了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为了一枚果子? 只怕这枚果子不同寻常吧,否则不会让几大神秘势力纷纷派出有地位的人寻找,不过也没到极为重要的地步,否则不会是下属的势力,而会是各方势力的掌权者亲自前来。 云煌也不打扰苏木君,就这么恣意的喝着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第三个问题。 可苏木君接下来的举止却让云煌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只见苏木君眼底的沉思消散之后,竟然不动声色的重新泡了一壶茶,给两人续上后,就很是享受的喝起了茶,那默不出声的静默态度,让云煌眼底划过一抹流光,眸光慢慢眯了起来。 “你不问第三个问题?” 苏木君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唇角带起一抹浅淡邪肆的笑意:“暂时没有想问的,先欠着。” “呵”云煌打量着苏木君,笑容邪魅隐含霸气,眸光对于眼前少年的兴致不减反增:“我还是小看了你的聪明。” 若是其他人,定然会按耐不住接着问出相关的问题,就算不继续询问那果子的事情也一定会打探他们这些神秘势力的一些**。 可偏偏眼前的少年聪明的紧,竟然就这么适可而止的停住了。 留着一次机会用于最关键的时刻,比现在摸不清情况胡乱浪费了机会好,他一开始只以为君月是个不同寻常的少年,所以让他有了想要探寻一二的兴致,而君月也果真没有让他失望,甚至给他带来了绝对的惊喜。 那让人惊艳震动的实力,就是他,实力虽然不会比君月的差太多,可是也不敢保证在与君月对上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 现在,这少年再一次给他带来了惊喜,不但有着对付敌人的狠辣果断,还有着极为聪明细密的心思和忍耐力,他真是对着少年的来历越来越好奇了。 究竟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够养出这样优秀到让人惊艳的人?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就是那个地方 只是君月真的是那个地方的人吗?他总觉得君月身上有着那个地方的人都难以比拟的气息,那气息太过傲然霸气,太过神秘果敢 苏木君不置可否的一笑,笑容仍旧邪肆幽妄。 她不询问五方势力的事情是因为短短的三个问题根本不足以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更何况昨夜阿雪既然让鬼骨魔兵带走了双路和乌龙,定然是想从他们身上探听出什么,她等着结果便是。 凉亭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片静默,奇妙的是这份寂静并不诡异,似乎因为那淼淼的茶雾而让这方空间沾染了一股平和的宁静。 凤夜一直站在旁边充当着隐形人,耳朵却仔细的将苏木君和云煌的对话听了个清楚,细细咀嚼分析,总觉得四方势力这次出来要寻找的东西并不简单,还有那个少年也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凉亭外的小路上便传来了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只见**和苦短两人雪白的衣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6章 站在她身后 在初娆央还在的时候,他们就是吃 在初娆央死后,整个娆央宫更是犹如一座冷宫,印象里,在初娆央死后是他的奶娘在照顾他,不过无人问津的宫殿,又有着后宫嫔妃对初娆央当初荣宠的嫉恨,他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后来她怀孕后不能侍寝加上后宫的戏码而毁了容,失了宠后连这曾经奢华恢弘一时的娆央宫,也随着它的主人渐渐破败,人也在我三岁的时候逝世了。” “她的名字叫初娆央,是当年齐湘国敬献给秦国皇帝的女奴,因为绝色的容貌曾荣宠一时,这宫殿就是秦灼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秦澜雪也没有隐瞒,点点头,那双澄澈美丽的丹凤眸并没有因为苏木君提及生他的母亲而有丝毫的情绪变化,澄澈的瞳孔中仍旧只有一抹清晰至极的身影,仍旧温柔旖旎宠溺专注。 “这里是你母妃曾经住的宫殿?” 苏木君眸光微动,再次扫了一眼水幕中出现的环境,格局很好,周边三座阁楼殿宇不难看出当初的奢华艳丽,想到自己看过的关于秦国的资料,苏木君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这里是娆央宫,我七岁以前住的地方。” 秦澜雪察觉到了苏木君的目光,不待苏木君询问,就自动的开了口。pbtxt 扫了一眼秦澜雪所在的环境,杂草横生残破慌乱,不远处坐落的殿宇虽然破旧,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持久不散的恢弘大气。 苏木君听着自己紊乱的心跳,她喜欢这种因为一个人而乱了频率的感觉,看着水幕里美得摄人心魂的少年,她发现几天不见阿雪似乎更加美丽的。 那双美丽澄澈的丹凤眸,清晰的倒映进了一个俊美清贵的少年,那般独一无二深刻入骨,哪里还有平日看不进世间景象的干净无痕。 温柔的旖旎和宠溺在这犹如迷雾中穿透而来的迷音中显得越发的醉人心魂,足以让人迷失了心智,沉溺在这份温柔旖旎的宠溺与迷惑之中。 “阿君。” 而这份美丽和诱惑因为少年身后那犹如瀑布般三千墨发,一路延伸在地面蜿蜒盘旋而显的越发魔魅摄魂。 与那片异常澄澈的瞳孔形成了鲜明的两个极端,当澄澈纯净与妖魅美艳所碰撞,带出的不是诡异和不协调,而是震慑人心的美丽和诱惑。 尤其是那双异常澄澈的瞳孔,偏偏有着美艳的轮廓,美丽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尾尾角开的极大,透出丝丝妖媚神秘的致命吸引力。 精致的容颜美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却并不如谪仙一般仙气缥缈,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诱惑人心的美感,一种动人心魄令天地失色的绝滟清绝之美。 蓝光飞至半空中,高度正好与苏木君平视,被旁边的山石树木遮掩,水波般的水幕出现后,反射出一处荒凉的花园,这片荒凉破败当中一抹尊贵优雅的紫影静默而立,清绝靡丽。 苏木君走到一处无人的转折地,周围的山石树木正好遮掩了周围人的目光,这才拿出了闪烁着璀璨蓝光的通讯石。 云煌眉梢微挑,虽然好奇君月想干什么,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以这小子的实力他想偷听是不可能的,所以何必多此一举的去浪费时间。 让走在她身边的云煌正好看在了眼里,如水般邪魅温柔的眼眸闪过一抹异样的流光,正要开口,就见苏木君招呼也不打的转身就朝着不远处无人的地段走去。 遥远的白岳山下,刚靠近山脚下的苏木君感应到了空间中属于秦澜雪的通讯石散发出的光芒和灼热,心神一晃,奇异的笑意不自觉的爬上了唇角。 这个名字比苏木君三个字更适合阿君呢,神秘,霸气,肆意,邪妄 季君月 直到苏木君成年礼那天得知灵魂躯体的真相,他才明白,原来是冥冥中早有牵引,只要是关于苏木君的一切,他都能有不同寻常的奇妙感应,就如同这个真正属于阿君的名字一般。 一开始秦澜雪只是以为因为这通讯石和密令是苏木君给他的,所以一旦触碰他就会想到阿君,因此有所悸动。 当初阿君将这密令告诉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念着这三个字莫名的有一种难掩的悸动,那种奇妙的感觉就犹如每每想到阿君一般。 “季君月。” 人影消失后,独剩下一抹清绝唯美的身影,秦澜雪拿出一块闪烁着盈盈蓝光的石头,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擦了一瞬,低垂的澄澈瞳仁缱卷起一片旖旎波光,极致迷恋的吐露出三个字眼。 原本站在一旁屹立不动的两个鬼骨魔兵瞬间消失在了原地,犹如一缕青烟消失在了空气中。 清绝的迷音浅浅淡淡,却透满了缥缈迷雾般的诱惑。 “回去吧。” 半响,当脑海里吸取的东西完全融合后,那澄澈的明湖终于荡漾起一抹浅浅的涟漪,一点妖异诡魅的幽蓝色泽在澄澈的明湖中闪烁不明,蛊惑而惊悚。 华贵的紫色蟒袍一块翩飞竟晃动出一抹动人心魄的靡丽,精致清绝的容颜上那双异常澄澈美丽的丹凤眸,犹如明镜似是倒映进所有的黑暗,又似乎什么也容纳不下,空旷虚无干净无痕 荒凉的空地上静默而立的少年,三千墨发随风飘摇,流泻出一汪墨色妖娆的河流,一路流淌在残旧的地面,那乌黑水亮的色泽在这残旧的地面相衬下越发华丽妖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7章 世家的阴谋 一人一鸡开车行在路上。 陈楠瞥了眼黑毛鸡:“你那鸡窝不会在什么荒郊野岭吧,车子能去吗?” “你是猪吗,鸡爷都几百年没回家了,我怎么知道。”黑毛鸡满脸鄙视的样子,不屑道:“亏你们人类还自诩高智商,脑子还不如一只鸡好使。” 陈楠无语。 自己随口这么一问,居然被鸡给鄙视了。 在黑毛鸡的指引下,陈楠开车行驶了十个小时,跑了将近以千里地,来到了华夏西南境地。 由于前方的路比较破烂,坑坑洼洼的,陈楠只能放慢速度。 好在他开的事苏艺璇家那辆路虎车,底盘够高,要是换做他自己那辆宝马z4,估计到这里就该弃车步行了。 “他娘的,这才几百年而已,变化可真大啊,鸡爷都快不认得路了。”黑毛鸡站在仪表台上走来走去,在陈楠眼前不停的晃动鸡屁股,让陈楠有种杀鸡的冲动。 “你麻匹,停一下会死啊!” 陈楠一巴掌将黑毛鸡扫到旁边,指着前面的分岔路,说道:“走哪条路?” 黑毛鸡伸出翅膀挠了挠鸡头,脸上鸡毛竖起,郁闷道:“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右边哪条吧,反正往西走就没错。” 也让难怪黑毛鸡会不认得路。 毕竟,就算相隔几十年,都有很大的变化,更何况现在距离明朝初期,已经有六百年之久。 “要是走错了,看老子不把你烤成烧鸡!” 陈楠瞪了眼黑毛鸡,随后不再理会它,打开了车载音乐。 黑毛鸡仰头打鸣了几声,挥翅指着陈楠,凶狠狠的说道:“陈小子我警告你,再敢对鸡爷不敬,鸡爷爷把你收做人宠,给鸡爷当坐骑。” 陈楠直接无视,懒得理会这傻叉。 沿着这条小路,越走越偏僻,两个小时候,前面彻底没有了道路。 陈楠只好将车停在树丛中,下了车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说道:“那里地势高,登上去应该能看到方圆数十里的地方,你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没问题。” 黑毛鸡扑哧扑哧扇着翅膀,直接落在了陈楠肩头:“快走吧,鸡爷的坐骑。” “我骑你妹!” 陈楠眼睛一瞪:“给老子滚下去。” 黑毛鸡脑袋一昂,无视他。 “你妹的,一只破鸡还神气了是吧,大爷抽死你。”陈楠出手如电,一巴掌下去,直接将黑毛鸡抽飞出十多米远,撞在一块岩石上白眼直翻。 “喔喔喔鸡爷怒了,怒了!” 黑毛鸡挥翅大叫,怒火冲天,扑上来对准陈楠张嘴便啄。 “妈的,老子又被鸡啄了。” 陈楠甩开这死鸡,大步往山峰上跑去,黑毛鸡在后面“喔喔喔”大叫,紧追不舍。 几分钟后,这两个活宝登上了山峰。 黑毛鸡俯视脚下群山,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这里是九元峰,再往正西方走五十里地,就是鸡爷的老家了。” 陈楠皱眉道:“你确定?” “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跟蠢猪笨牛似的。”黑毛鸡满脸不屑,道:“鸡爷我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一大帅鸡,聪明绝顶,智慧无双,绝不可能走错回家的路。” 这鸡的节操早已粉碎性骨折,陈楠也懒得回骂它,施展轻功快速往西边跑去。 “小子你敢无视鸡爷,你给鸡爷站住。” “我靠,有种你站住,鸡爷我日了啊!” “鸡爷追不上了,等等我。” “鸡爷我&¥#¥#&” 黑毛鸡累的在后面大骂连连,可陈楠却始终不理睬,跑出去二十多里地才停下身来。 “天杀的小子你想累死鸡爷啊!” 黑毛鸡喘着粗气追上来,它虽然有一双翅膀,但跟陈楠这个御道一重拼速度,它内力还真有点跟不上,指着前面说道:“再往前几里路,大概就到了。” 陈楠耸了耸肩:“累死活该,走吧。” 这次陈楠放慢了速度,一人一鸡往前走了七八里地后,发现这荒山野岭之中,居然出现了人影。 黑毛鸡挠了挠鸡头:“这方圆百里第没人居住,这里怎么会有人呢?” “好像是修真者。” 陈楠盯着数百米之外,一名蓝衣修真者,脚踏飞剑掠过长空,飞向大山深处。 “难道这附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先过去看看再说。” 一人一鸡再次上路。 又往前走了十里地左右,发现前方人影越来越多了。 一开始还只是偶尔有几个人,而现在,却是一群一群的修者,都往大山深处前进,这些人当中,除了御剑飞行的修真者之外,还有不少的武者。 这些人当中,修为最低的也达到了齐道一重,有些修为高的,已经如陈楠一般,踏进了御道境界。 黑毛鸡脸上鸡毛皱起,正色道:“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去干什么的,咱们要不要跟在他们后面?” “这些人比较分散,看来并不是一伙人。”陈楠盯着前方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先去找个人问问,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小子言之有理,鸡爷赞成。” 陈楠看准前方一个独行的齐道五重武者,走过去问道:“这位小哥,这山中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伙都往里面赶?” 看到陈楠一个御道境界的高手来问话,这名齐道五重武者受宠若惊。 他连忙拱手道:“前辈有所不知,有人在这前方发现了一处藏宝地,据说是数百年前,一位妖族大能做留下的,现在有不少大门派都赶来了,想要联手破开防护大阵夺宝呢!像我这种修为薄弱的,自然不可能抢到宝物,就是来看个热闹而已。” 妖族大能! 陈楠皱着眉头,下意识的瞥了眼肩膀上的黑毛鸡。 给对方道谢之后,陈楠加快脚步往前赶去:“死鸡,他们说的藏宝地,不会是你老窝吧?” “废话,这数百年来,除了鸡爷我称得上是妖族大能,还有谁配这个称号!” 黑毛鸡冷笑连连,不屑道:“不过,就他们这群渣渣,也想抢鸡爷的东西,当鸡爷的防护大阵是摆设吗!只要谁敢闯阵,鸡爷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看这死鸡如此自信,陈楠不由有些好奇,这死鸡被封印之前的修为,到底强到了何等境界?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问—— 不远处一名男子脚踏飞剑冲来,在空中指着陈楠大喝:“陈楠你个恶贼,杀我太玄道门这么多师兄弟,今天居然还敢来夺宝,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8章 联手自保 陈楠脸上露出了冷笑。 太玄道门,自从上次在千重山脉结下梁子后,彼此间的仇恨是越来越深,也算是老仇敌了。 “既然你来找死,我便成全了你。” 陈楠看向半空中的年轻男子,满脸都是不屑之色,如今他功力大增,眼前这个齐道十重的修真者,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只要他想,一弹指便能置对方于死地。 “不知死活的狂徒,你未免也太不将我太玄道门放在眼里了!” 半空中的白衣男子眼中怒火涌动,伴随着他一声大喝,四面八方白光闪现,十多个修真者脚踏飞剑御空而来,与白衣男子并肩站立,敌视陈楠。 陈楠不急不缓的掏出烟盒,点上根烟吸了口,指着空中的众多修真者,冷笑道:“十二个齐道十重的修真猪,也敢对抗你陈爷爷,还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大言不惭,你自己也不过御道一重而已,竟敢出此狂言!” 半空中的这些修真者,都是满脸愤慨之色,在他们眼里,武者就相当于蝼蚁一般渺小。 陈楠虽然多次斩杀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但他们身为修真者,天生就有着一股傲气,他们觉得那些师兄弟之所以战死,肯定是中了陈楠的阴谋诡计,若是正面交锋,修真者绝对是无敌的。 陈楠脸上露出了冷笑。 若是放在他突破之前,在不动用魔刀的情况下,同时面对十二个修真者,还真有些棘手。 可如今,他自身实力跨入御道一重,就算不用魔刀,也能轻松斩杀了这帮人。 “师弟,还跟他费什么话,这种恶贼,直接乱剑砍杀就是了。” 一名蓝衣修真者冷哼一声,直接手掐法诀,催动飞剑朝陈楠劈斩下去。 原本一米五长的飞剑,瞬间化成了十米长的举剑,遮天蔽日,震动虚空朝陈楠斩下,与此同时,剩余的十一名修真者,也催动飞剑攻击陈楠。 陈楠不动如山,满是冷笑的盯着对手,完全没将这帮人放眼里。 “啪嚓” 巨剑斩下,陈楠一拳轰出,无匹的罡气催动裂苍手,粉碎一切阻挡,重重的轰击在巨剑之上,瞬间将这柄瑰宝级的飞剑砸的爆碎开来,化成了满天飞射的碎铁。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冷气。 一拳将修真者的飞剑砸碎,这需要何等强横的力量? 一时间,原本急着赶路的众人,也纷纷停下身围过来观战,御道武者大战十二名修真者,这种惊天大战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的。 “这种破烂也能称之为法宝?” 陈楠冷笑,一脚蹬在地上,身子挑起十多米高,朝那名蓝衣修真者扑杀过去。 “咻咻咻” 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另外十一名修真者全力催动飞剑,想要阻挡陈楠。 “今天就让你们这些修真猪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者!” 陈楠脚踏戮神七步,身子停立在了半空中,看着四面八方杀来的飞剑,他紧握拳头一声大喝,金色的裂苍之力弥漫全身,完全实质化的罡气护住了全身每一寸血肉。 “铿锵” 十一把飞剑同时斩在陈楠身上,与裂苍之力碰撞在一起,竟然发出了金属交击之声。 “给我碎!” 陈楠一声大喝,护体罡气瞬间爆发而出。 “啪嚓” 绞碎钢铁的声音不绝于耳,十一把飞剑,在刹那间被震的四分五裂,化成无数的钢铁碎末散落四方。 “噗” 精神交修的飞剑被轰碎,半空中的修真者们口吐鲜血,脸色惨白往后暴退。 “一群土鸡瓦狗而已,能奈我何?” 如同滚滚魔音一般,陈楠的声音直上九霄,震的虚空都一阵颤动。 “杀!” 伴随着他一声大喝,戮神七步迈出,他整个人仿佛一道金光似的,瞬间划过长空,仅仅一步,便冲到了那名蓝衣修真者面前,脸上露着恶魔般的微笑:“你现在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吗?” “你你” 蓝衣修真者满脸惊慌的指着陈楠,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名武者怎么能虚空迈步呢? 而且,速度比修真者还快! 面对能御空飞行的武者,那修真者还有什么优势呢? “你不用害怕,死亡其实很简单,只要你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楠的声音,就仿佛那来自地狱的死亡召唤声,在蓝衣修真者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一拳轰杀了过去。 “啪” 鲜血横飞,脑浆四溅。 陈楠的罡气,眨眼间便粉碎了对手的脑袋,无头死尸栽落地上,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第一个。” 陈楠淡淡的说着,下一刻,人已经冲到了另一名修真者面前。 “噗” 鲜血涌出,这名修真者被他一拳砸进胸口,从后背穿透而出,绞碎了五脏六腑。 “第二个。” 陈楠冰冷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转身冲向第三名对手。 “喔喔喔元丹是鸡爷的,法宝是鸡爷的,全都是鸡爷的。” 陈楠在前面杀人,黑毛鸡在后面收拾战场,夺取这些修真者身上的法宝,以及他们凝聚真元力的元丹。 武者的内力,凝聚在丹田里面。 而修真者的内力,则全部都凝聚在元丹之上。 “第六个。” “第七个。” 陈楠每杀一个人,口中都会数一下,给对手造成无比恐惧的心理压力。 当他数到第十个的时候,剩余的最后两个修真者,再也扛不住了,转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飞逃。 “既然来了,有为何要走呢?留下吧。” 陈楠语气轻缓,可伴随着他话音一落,人已经冲到了一名逃走的修真者身后,下一刻便只见无头死尸栽落高空,陈楠手里抓着一颗滴血的人头,死不瞑目。 “你的师兄弟都死了,你一个人好意思苟且偷生吗?” 陈楠声音中带着无穷的威压,令最后一名修真者心颤,甚至连身子都有些发抖。 “杀!” 内力灌入手中的人头,陈楠出手如电,将其扔了出去。 “啪” 爆炸声响彻天地,这颗灌入内力的人头,飞过去砸在另一名修真者的脑袋上,两颗头在瞬间爆碎开来,鲜血洒落空中,无头尸体与飞剑掉在地上。 战斗,彻底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9章 仁兄你真是韩渊 听到了林拳的话,方恒脸上的笑容一收,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身,直接离开。 他知道,师父林拳,是不需要任何虚假之言的。 他也不想说那些虚假之言。 患难见真情,日后的方恒,只会用实际行动来报答。 看着方恒离去的身影,庭院之中的林拳,脸上的笑容更大。 “心性坚毅,杀伐果断,为了朋友,甚至敢于直面死亡,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啊,看来一个新的世代,已经掀开了序幕。” 同一时间,中央城,四方真武门内。 四方真武门自从建成这两年,是风波不断,起起伏伏。 从一开始的声势浩大,在到中间的能人辈出,四方真武门,也算壮阔过。 到了前段时间,四方真武门在王乱天的领导下,开始与天元宗进行声势浩大的合并。 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次合并,将会使王乱天变为仅次于七大势力之下的人,连王乱天也是这么想。 只是这件事情,却被一个青年,彻底破坏了。 这青年,就是方恒。 在方恒以无比霸道的姿态摧毁了王乱天的合并大事后,四方真武门现在,已经是萎靡不振。 要不是门内还有那么两个天才弟子震着,这四方真武门,或许早就散架执刑无限最新章节。 此刻,四方真武门的中央,一处庭院之外。 无数的弟子,都汇聚在这里,紧张的看着院门。 他们,有很大一部分,是当初的真武门真传弟子。 王乱天吞并真武门之后,他们就来到这里,臣服王乱天,以享受上等资源。 本来他们的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对未来的也一天比一天有信心。 就算外面有个方恒,他们也一直不怎么在意。 直到方恒坏了他们两派合并的大事,他们才醒悟过来。 方恒,已经远远不是他们相像的那个没有实力,也没有势力的小人物了。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多人都只能仰望的大人物。 这一点,让他们都很害怕,害怕的修炼都无法进行,害怕的精神都出现了问题。 他们知道,方恒,是真武门的正统传人,他们自身的叛变行为,是不能被饶恕的,特别是在方恒的手里,那就只有一个死字。 谁都不想死。 是以他们只能把希望,放在这个门派的最强的天才,方玄身上。 轰隆! 就在四周这些弟子紧张注视的时候,一声爆响,从这个庭院中传出。 下一刻,便是一股滔天的血光升腾,直接冲到了天际,将方圆天地,都变为了血色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开始传出,只见庭院之中,一个满头红发的年轻人,升腾到了天空。 他的面目无比英俊,他的笑声无比响亮。 他的表现,让所有的人都激动起来。 他们知道,他们的希望方玄。 突破了! “虚武三重的我参加此次席位战,必将会取得第一!”冷冷的声音传遍全场,所有的弟子,都激动的点了一下头。 “同样,在我取得第一之时,必将会以方恒的鲜血,来消除诸位同门的烦恼!” “方师兄好样的!杀掉方恒,就看你的了!” “方师兄,只要你杀掉了方恒,以后我等,唯你马首是瞻!” 几道吼声从下方的弟子中传出,天空上的方玄,露出了笑容。 转头,方玄冷冷的看了神武门的方向一眼。 “方恒,这次,我必杀你!” 话语声回荡,方玄,杀意凛然重生之小玩家! 与此同时,玉上天宫,君子殿之内。 一个青年,正独自站立在殿中,双目微闭,身体轻震。 呼! 在他身体的震动之下,无穷的深蓝色灵气如浪头一般汇聚过来,短短片刻,竟把整个大殿都覆盖。 “万灵剑!” 唰! 光华闪烁,青年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白色长剑,瞬间就把殿中蓝色的灵气吸收一空,剑身,变为了深蓝色。 “化火!” 轰! 深蓝色的剑身突然化为了火红,瞬间,炙热的力量让殿中的空间都扭曲起来。 “归元!” 青年长剑再次一晃,那火焰光华竟一下消失,再次变为了深蓝色,只是这次,深蓝色比之前纯粹了很多。 “通达百脉,生生不息。” 青年淡淡说了声,剑身上那深蓝色的灵气立刻波动起来,很快就渗透到了青年的体内,片刻后,青年的气势强了些许。 “啪啪啪” 一阵掌声从殿中的左侧传来,只见两个少女,笑着来到了青年的身边。 “师兄,你的枯荣神功已经出神入化了,不光可以对敌,还可以用来炼化灵气修炼,要是师父知道了,必定欢喜。” 一个少女笑着道,让另一个少女也点头。 “看来这次,师兄要在席位战上大展神威了。” “这是必须。”青年神色一肃,“毕竟这一次战斗,是我真虚踏入北方大陆武道世界的第一步,岂能不打出威风!谁敢挡我的威风,谁就是我的死敌!” 话语吐出,大殿震动,真虚的目光,无比坚定。 中央城外,虚空之中。 天剑门,隐山宗,万器宗三派势力,分别割据了中央城外的所有空余之地。 这些人,都来了,甚至,还都是宗主带队。 在他们的身边,除了门中强横的长老,剩下的,便全都是年轻的核心弟子。 三方的人都没有理会对方。 他们都知道对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混乱陆界比武大会席位战,这是在每一个大陆都无比巨大的盛事。 他们,必须要来。 只有在这件事情的时候来到这里,才算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废材翻身之狂傲三小姐最新章节。 否则在有名,也只是不上台面的角色罢了。 此刻,一群人正站在中央城内的高空中,远远的看着这些人。 这群人,个个面容年轻,气质华贵。 要是有玉上天宗的弟子在这里,定会惶恐行礼。 他们,是君子会的人。 “风起了。” 淡淡的话语从这群人为首的青年口里吐出,四周的年轻人,都点了点头。 “会长,这次席位战,我们真的不参加了么?” 这时,另一个年轻人开口问道。 “怎么,舍不得?”为首的青年一笑,转身问道。 “没有。”这青年脸色一肃,“我只是觉得这次来的天才,也不算多厉害。” “那是你本身不够厉害。”萧君子淡淡道,“如果你够厉害的话,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厉害了。” 这句话一出,四周的人都露出了一抹不服之色。 他们,也都是玉上天宗的核心天才,个个都是年纪不到二十岁就达到了虚武的天之骄子。 再加上他们的身份,岂能瞧得起这些人? “不要不服气。”萧君子继续道,“你们参加了,只会死,你们不参加,才会活,不信的话,可以看着。” 听到这话,四周的弟子都是一点头,哪怕神色间还有着不服之色,他们依旧点头。 这就是萧君子的威严。 “呵呵,方恒,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你会不会还像以往那样,再次创造出奇迹?” 自语了一声,萧君子的目光看向了神武门方向,目中闪过了期待之色。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时间,方恒一直在房间内修炼,巩固自身的境界,对于外界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第二波来袭击他的万器宗高手,再回去的路上,被人杀了。 这件事情,让他很惊讶。 有能力,还有胆子杀这些人的人,整个北方大陆也没几个。 方恒想不出来是谁。 好在的是,他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多想。 就像林拳当初告诉他的一样,该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他现在不知道,就是他的实力不够。 那他只有努力修炼一个办法。 此刻的方恒,正在另一个房间中,和二老交谈梦碎星魂。 “方恒,你说你要给我们东西,是什么?”林老淡淡的说道,“我先说明,不够珍贵的东西我们不要。” “呵呵,我岂会拿出来不够珍贵的东西?”方恒笑道,“二老只管看好了。” 哗 话语之间,三十多种药材就被方恒从手掌中倒了出来,一出来,整个房间之内,都被一股奇异的香味充斥。 蹭蹭! 林老和张老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愣愣的看着场中的这些药材。 以他们的目光不会看不出来,这些,全都是万年以上的灵药! “发了发了!小子,这些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张老兴奋的吼道,身体都已经激动的颤抖起来。 林老更是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才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万年灵药,在北方大陆,有价无市! 现在,方恒却一瞬间拿出了这么多! 换成是谁,一时间都难以消化这么大的事情。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很快,方恒就把自己当初在鬼妖山脉的遭遇说了,包括天罪的事情,全都说了个明白。 听完了这些,二老完全沉默下来。 良久后,林老才叹息着说道,“方恒,我们老是以前辈自居,还时常看不起年轻人,现在我们才知道,后生可畏啊。” “是啊。”张老也是一点头,苦笑道,“我们活的年头是够了,可是我们活的年头加在一起,也没你这一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多,你这段时间,可是活出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活不出来的一生。” “呵呵,二老夸奖了,哪里有这么夸张” “不,这可不是夸张。”林老当场打断了方恒的话,认真道,“一个暗之大陆曾经的王者,真武境七重的恐怖人物,竟然栽到了你的手里,整个北方大陆,甚至整个混乱陆界,有谁,做过这么泼天的大事?” “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方恒,你的名望必会席卷整个混乱陆界。”张老也说道。 “不,这件事情二老还是守口如瓶比较好。”方恒立刻道,“先不说传出去会不会有人信,就算有人信了,我会遭遇什么?我会被无数的人纠缠,甚至,被无数的人敌视,现在的我麻烦这么多,哪里还能在吸引人的眼球?还是低调比较好。” 二老点点头,表示明白。 说到底,还是实力。 实力要是不够,再大的名声只能是个死。 “小子,我这次是真服你了。”林老露出笑容,“不过也多谢你,给我们这些药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0章 诬陷作弊 “是啊,本以为药材的事情还要等上几年,没想到你小子本事这么大,这么快就找全了我们需要的药材。,”张老也高兴的说道,“不过,这些东西我们不能都拿走吧,你也要留一些。” “不,我还有一份。”方恒笑着道,“当然,这一份不是给我留的,是给它留的。” 唳! 话语之间,那趴在地面上睡觉的金鹰叫了一声,显得十分欢快。 “你还有一份给它?”二老同时一愣,有些不相信。 “是啊,它是我的伙伴,更是朋友,我岂能亏待了它。”方恒笑道,手掌一扔,便是两个万年灵芝扔出,金鹰张嘴一吸,便吞入腹内。 看着方恒的动作,二老完全呆住,他们不敢想象,方恒,竟拿着这等药材喂妖兽! 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要是让炼丹师看到,会和你拼命?”林老苦笑一声。 “哈哈,拼什么命?我的东西我想如何就如何,关他们何事?”方恒大笑,“况且,二老也不是炼丹师,对吧。” “算了,随便你吧。”林老对张老使了个眼色,张老立刻把地面上的东西收了起来放进怀里,生怕被那金鹰抢了吃掉。 看到二老的动作,方恒笑了笑,继续攀谈了几句后,就直接离开房间,前去流霞姐弟的房间。 自己这一次在外面得到了这么多的宝贝药材,当然是要分一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变强。 一个人强不算强,只有一群人强了,在这个世界上才算是有了立足之地,这个道理方恒很早就明白了。 进入流云姐弟的房间之后,方恒没有废话,手掌随意一挥。 哗啦啦不嫁霸道冷总裁! 灵石,药材,武学秘籍,兵器,全都倒出了数百件。 看着房间中的东西,流霞姐弟全都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方恒。 “方大哥,你这是” “送你们的。”方恒笑道,“这次我之所以在外面抢那么多东西,就是看着对你们有用,以你们现在的境界,也该有些灵石放在身上,日后出去也能自己用,至于兵器,这里有很多都是半皇级的,你们拿着,日后对敌一柄不够就在用一柄,武学秘籍不要乱练,不过可以配合着自己所会的功法挑选联系,至于药材,你们日后在外历练肯定要受伤,有了这些就可以持续作战,嗯,还可以等你们突破境界的时候服用。” 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出,流霞姐弟的眼中,都划过了一抹感动之色。 他们对方恒这几天的经历也是有所了解的,特别是天星殿的经历,其中方恒经历了多少的危险,才找到的这些东西,现在竟然给他们这么多,这等感情,已经不用再多说。 “方大哥,以后我一定” “打住。”方恒笑着打断了流云的话,“那些多余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咱们之间有同门情谊,经历的危险也不少了,这些都是应该的,不过记住啊,这些东西可不是单独给你们两个人的,李重,叶璇儿,他们也得有一份,你们看着分。” 听到这话,流霞姐弟都笑着一点头,这里这么多东西,要是都给他们两个,他们也用不到。 “那张小云和媚心儿还给不给?” 突然,流云再次问了句。 听到这话,方恒目光一闪,道,“你们怎么想?” “张小云此人品性不错,资质也不错,就是经常有些冲动,不过以后要是和我们在一起,倒也是能做一些改变,日后或许会成为我们的强大助力。”流云开口道,“我的意见是,给他一份是好的。” “嗯,媚心儿呢?”方恒点头,再问。 “她的品性,也算很好了,只是我们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想法,所以这件事情还是要方大哥做决定。”流云犹豫了一下说道。 “呵呵,说实话,我也摸不清她的想法。”方恒笑了笑,“不过就像你说的一样,她的品性不错,虽然背后有着很强大的势力,不一定会和我们在一起,但至少在危难时刻她没有离去,所以,她要是需要的话,就给她一份。” “至于张小云,这小子到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你愿意给,就给。” 听到这话,流云和流霞都是一点头,大概知道怎么做了。 现在的他们,说是朋友不假,更多的,却像是一个组织。 方恒就是这个组织的首领,方恒发了话,他们自然就会听从。 当然,和普通组织不同的是,他们,都是自愿听从方恒的,在这一点上,他们这个小组织,行动力还是凝聚力,就远远超越了其他的门派。 “行了,宝贝的事情算是分配完了,接下来该说说你自己了豪门绝恋最新章节。”方恒笑着看向了流云,“你姐姐的进步就已经够快的了,现在已经达到了先天七重的地步,可你,这才多长时间,就到九重了?这速度比我都快,什么时候突破?” “呵呵,琉璃血脉,火中至尊,修炼快一点也正常,不过也就是修炼快点,剩下的不管是在实战上还是其他方面,都远远比不上你的。”流霞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的弟弟进步这么快,她这个当姐姐的岂会不高兴。 “姐姐说的对,我比方大哥,还差了太远。”流云也笑着点头,“不过突破境界么,我感觉,我现在就差不多能突破了。” “嗯?什么?” 还不待方恒惊讶,流霞就已经叫起来了,“你别乱说,你才达到这个境界多长时间?怎么会这么快!” 方恒的目光也凝重起来,完美血脉运转,认真的看向了流云的身体。 看了片刻后,方恒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全身先天真力已经凝成液态,根骨,脏腑,经络,全都强到了极点,是随时都能突破的表现。” 听到了方恒的话语,流霞再也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惊喜,已经难以抑制。 北方大陆,武者不多,就在这不多的武者之中,还有着两个强大的分水岭,一个先天,一个虚武。 踏入了先天,在武者之中才算是有了发言权,走进先天高阶,在武者之中才算是小有成就,能够在一个城池建立家族。 进入虚武,那就能够建立一个门派了! 就算不建立门派,在整个北方大陆,也能行走自如,做一方霸主不是问题! 现在他的弟弟,年纪不过十六岁多一点,竟要成为这等人物! 她这个姐姐岂能不高兴? 方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在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君子会当初,为何会通过神武门对这姐弟下帖子。 琉璃血脉,真的就是变态! 这等少年要是拉拢到了手里,日后不亚于多了一个大杀器! “可惜的是,这两人现在是我的朋友,萧君子,你的拉拢计划,泡汤了啊。” 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方恒就笑道,“好,你快要突破了,这是好事,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个安静的地方突破境界。” 流霞姐弟都是一点头,一同跟着方恒走出了房间,直接向着门外走去。 片刻后,方恒带着流霞两人就来到了一处距离神武门不远的小巷子中,推开一处庭院的门,直接进去。 “这里是,当初真武同门的居住之地?” 流霞好奇的道。 “对,就是这里。”方恒一笑,“神武门之内人多嘴杂,流云的突破,能隐藏还是要隐藏,毕竟他才十六岁。” “我明白末世之洗礼时代。”流霞点头,区区十六岁就达到了虚武境,这个消息传出去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他们还是方恒的朋友,那肯定会吸引方恒仇敌的注意,只有隐藏才安全。 看了看四周,方恒手掌一拔,唰的一声,真武剑出鞘,紧跟着便是上百柄长剑同时飞出,漂浮在虚空之中。 “隐!” 低喝一声,上百柄长剑顿时震动,瞬间便消失在天地之间。 “好了。”方恒点头,“这里的上百个空间,都已经被我的剑所融入,不光能封住此地气息,外界不管谁来,都会惊动长剑,我们有足够的事件作出反应。” 听到这话,流云一点头,也不废话,就直接盘坐在了庭院中央,恐怖的先天真力开始运转起来。 轰隆隆! 无比剧烈的震响从流云的体内出现,一股璀璨的青色光华从流云的头顶散发,瞬间就笼罩了流云的全身,四周的灵气飞快的汇聚,不停的被青色光华所炼化。 流霞在一旁看着,手掌一挥,就要拿出灵石,方恒却是一摆手,直接阻止。 “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流霞一点头,沉默等待起来。 庭院之中的青色光华越来越浓,灵气却越来越少,直到蓝色的灵气彻底消失的时候,方恒才一摆手,流霞把灵石扔了出去。 啪啦啪啦 这些灵石一扔出去,立刻传出了剧烈的爆响,无比浓郁的灵气从这些灵石中出现,流云身上的青色光华如同猛兽一样,疯狂吞噬起来。 看到这一幕,方恒的目中闪过一道流光,这等狂猛的吸收力,在突破境界的时候是极为少见的,要么是修炼了吸收灵气的功法,要么,就是纯粹的血脉力量。 “只是,流云现在的吞噬力却不像是单一一种,应该是血脉和功法的同时配合才释放出的吞噬力。”方恒暗道一声,心中有些好奇起来,他不明白,流云是从哪里得到的功法。 时间缓缓的过去,当灵石的灵气也被彻底吞噬干净之后,流云的身上,终于散发出了一股恐怖的气息。 这股气息在庭院中飞快的演化着,到最后,竟变为了一个满是琉璃色的世界,美轮美含,震撼人心。 “精神世界成型了,虚武,已经突破。” 方恒看到这一幕,笑着点头,与此同时,琉璃世界中的流云,也一下睁开了双眼。 “琉璃归躯!” 低喝一声,那在庭院中的琉璃世界一下收缩,全数进入了流云的身体内。 身体不动,流云的身影就漂浮在了虚空中,看到这一幕,流霞的眼中流出了高兴的眼泪。 虚武境突破了,自己的弟弟,达到了这个境界。 他们一家,总算没有丢掉父亲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1章 把纸筒给我 顾念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轻呼一声,还未来得及躲开,楚昭阳已经压了过来。w 一条长腿硬生生的挤到了她的双膝间,大腿还在她小腹压着,两人的脚几乎平行。 手腕还被他握着不放,压贴在了车门上。 “你你干什么?”顾念紧张的问,脸很不争气的红了。 眼睁睁的看着楚昭阳凑近,两人的身子几乎紧贴着,她的小腹甚至能感觉到他大腿结实又烫人的肌肉,即使隔着西装裤,仍旧那么明显。 顾念不敢往下看,生怕看到不该看的,可偏偏,他的脸又靠近她,近在咫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而产生的错觉,她觉得两人之间近的鼻尖儿好像都快要碰到一起了。 他呼吸间也带着浅浅的薄荷香气,在这稍显闷热的天气,格外的清凉。pbtxt随着他的呼吸,徐徐缓缓地洒在她的脸上,唇上,却又出奇的热。 明明他的行为很不妥,要是别的男人,她一巴掌就上去了。 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两只手腕都被他牢牢地握住,一点儿都动弹不得,就连两条腿,都因为他横在中间的那条长腿,而无法动弹。 偏偏,楚昭阳仍旧一脸冷肃,半分表情都未牵动,一双黑眸黑沉不见底,瞧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整个人端肃迤逦,一本正经。 让顾念就算想要骂他耍流.氓,都出不了口。 他也不说话,就沉沉的看她,一眨不眨。幽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得她脸上越来越烫。 就在被他盯得要受不住的时候,楚昭阳才缓缓地启唇:“来相亲?” 顾念不自在的微微垂了眼,却又听他问:“为什么?” “什么?”顾念一时反应不过来。 鲜少有耐心多说几个字的楚昭阳,此时却难得沉着耐性,问:“为什么来相亲?” 顾念拧起了眉头,就连嘴巴也拧了。 顿了会儿,才不悦的开口:“楚先生,我想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没关系。” 楚昭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瘫着脸说:“不说我就吻你了。” 顾念:“” 她整个人都惊悚了,此时没有语言能表达她内心的狂乱。 有瘫着脸说出这种威胁的人吗?光看他这张脸,顾念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被人这么威胁,且她跟他总共也才只见过一面,顾念也来了脾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咱俩又不熟!” 楚昭阳鲜少露出什么情绪的脸,突然冷凝,眯了眯眼,直接低头凑过来。 顾念吓了一跳,歪头挣扎:“楚昭阳,你干什么!这可是在外面!你放开我!你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可他的手简直像铐锁一样,好歹她也是正经的从警校毕业出来,竟是无法挣脱。 看着这么端肃正经的人,怎么会这样! 顾念只顾着挣扎了,没看见楚昭阳眼里光华潋滟,被她蹭的浑身冒火。这跟那天抓小偷时,把她护在怀里不同。 今天比上次贴的还要密实,她就这样磨着他,从上到下。就连那儿,都撩起了燎原的火。 楚昭阳垂眼一直追寻着她的唇,嘴巴干的不行,只觉得她的唇看起来柔软水润,特别解渴的样子,低头就找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2章 顶罪 顾念没有看他,可感觉到他贴的很近,慌张地说:“我说,我说!” 楚昭阳只差咫尺就要碰到她的唇了,听到她的话,很想就这么食言的吻下去。 可看到她的躲避,心中只余满满的遗憾。嘴唇抿了一下,往口内吸着,舔了一圈,满眼不高兴的抬头。 顾念抬头看他,恼的不行,真不知道这关楚昭阳什么事儿了。 凭什么还想知道她的私事,还拿亲她来威胁。 “是我妈要求我来,不来不行。”顾念满脸不情愿的回答。 “所以,你自己并不想相亲?”楚昭阳情绪稍稍好了点儿,话也就说的长了点儿。 顾念重重的喷出一道鼻息,语气不怎么好的说:“楚先生,刚才你帮了我,还把我从尴尬中带了出来,我很感谢。但我们俩确实还没有熟到能谈论私事的地步,也没熟到——” 顾念看了眼两人之间的零距离,语气僵硬:“可以贴得这么近。” 楚昭阳就当没听到似的,依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意思很明显,她不说,他就不放开她。 顾念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招惹楚昭阳了,他没事儿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本就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顾念不自在的别开头,低声说:“我不想来的。” 楚昭阳面上虽然无多大变化,但很明显情绪不一样了。黑沉的双眸露出点点的璀璨,整个人如云销雨霁一般。 他就知道,她来相亲不是出自自愿。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他。 楚昭阳喜滋滋的想着,完全不打算理会刚才顾念对他的抗拒。 而后,手又伸向了顾念。 顾念已经被他吓出了条件反射,针扎似的往旁边跳了一下,却见楚昭阳手其实是伸向了车门。 顾念脸一下子就尴尬的红了。 楚昭阳打开车门,让顾念进去,说:“我送你。” “不用——”顾念刚要拒绝,接触到楚昭阳执着看过来的目光,便卡了壳,很没骨气的坐了进去。 楚昭阳很满意,心情都跟着舒畅了,却没立即绕到另一边上车,反而倾身从副驾驶这边探进了车里。 顾念见他手伸过来,就要躲。结果楚昭阳却捏住了她身旁的安全带,熟练地拉到她的腿侧,给他系上。 车内空间狭窄,他这样探进来,几乎把这边的空间都沾满了,薄荷的香气不断地袭过来。 顾念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现在两人近的,只要她胸口稍有起伏,就得蹭上他的肩膀。 她紧张的双唇微颤,越来越近的薄荷香气中,不自觉地舔了下唇。 楚昭阳黑眸中光芒陡热,一股烫人的热流直往下蹿。刚才还没压下去的火又升了起来。 暖风从打开的车门拂进来,吹拂起她的发丝,细细的飘洒在他的鼻下,带起暖甜的香气。 发丝浮动间,她莹润的耳朵若隐若现。 楚昭阳抓着安全带,呼吸略粗重的靠近,灼烫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了她的耳根上。 顾念被烫的发颤,耳朵更红,想躲,却没处躲。 楚昭阳眼睁睁的看着她莹白的耳朵透出艳丽的颜色与香气,忍不住吞咽一口,呼吸粗重的逼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3章 一巴掌 对于孤山各族,无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恶龙史矛革都是他们记忆深处最可怕的生物。 作为中土历史上记载的最后一条巨龙,他曾经只凭一己之力就摧毁长湖镇,击杀了河谷城之王吉瑞安,突袭矮人国度伊鲁伯,霸占孤山宝库多年。 就连骄傲绝伦的木精灵王瑟兰督伊,在恶龙史矛革的龙威面前,亦不敢有半点妄动。当年布兰德的祖父神箭手巴德,靠着黑箭射中史矛革旧创,而侥幸屠龙成功。 谁会想到,这条可怕的恶龙会从死亡中复苏,与倭寇同流合污,烧起滔天的龙焰,再次将绝望与恐怖带到了孤山。 幸亏风王关赫并非等闲巨鹰,它也是神的后裔,本领高强,勉强可以与恶龙史矛革交锋,急切间尚分不出胜负。 可是,冈村宁次、土肥圆贤二与板桓征四郎这三条魔龙,没了风王关赫这个最dà的阻碍,就可以屠戮鹰群,并转防为攻,将龙焰烧向地面上的精灵、矮人联军。 布兰德见情况不妙,取出黑箭在手,弯弓搭箭,瞄准了恶龙史矛革,就待再出手,重现祖父屠龙的壮举。 可是还没等布兰德将弓弦震动,只闻惊天动地般的巨响,他脚下站立的城墙瞬间崩塌,碎石横飞,整个身体失去控制,径直朝着城下坠落。 不知何时,一尊身高超过四十多米,浑身闪烁着金色光芒,凹凸银头,斗鱼巨眼,额头嵌水晶,胸口跳蓝灯的巨人,已经绕到了长湖镇城墙的背后妖女修仙录。 巨人轰得一拳锤出,庞大的力量汇聚成贯穿前后城墙的冲击波,气劲席卷八方,长湖镇周边的围墙霎时龟裂,如同土屑般坍塌了下来。 这是早田变身成为奥特曼,以超过五马赫的飞行速度,绕行到了长湖镇背后,用上了倭寇惯用的战术迂回包抄、前后夹击。奥特曼力重千钧,破坏力惊人,只用一拳,就摧毁了巴德一家祖孙三代,修缮了几十年的坚固城墙。 布兰德眼看要性命不保,危机关头,却是熊人比翁来登场救人。这位传奇强者,嗓子底吼出咆哮,幻化黑光,身躯变成了熊的形状。 伴随着比翁的奔雷一吼,只要在他站立的土地上,所有的物体,都可以如稻草般被推开。他弯下腰来,扛起全身伤痕累累的布兰德,离开这片战火最炙烈的地方。 倒霉的不仅是布兰德,受伤状态的杨烨情况也没有好到那里,他丧失了内功与仙元,虽然仍然能用飘云远烟轻功,但却不能继续在空中自由飞行。奥特曼制造的城墙崩塌,杨烨同样受到波及,身体坠落到碎石之中,眼看将被活埋。 此时,大白、陈丽卿都在城外战斗,凌、凯兰崔尔都被布兰德安排驻守其他两面的城防,只有白皇后艾玛陪着杨烨。 不过此女和杨烨只是利益同盟关xi,生死关头岂会理会杨烨死活,奥特曼制造地震时,艾玛只及时使用身躯钻石化异能来抵抗灾难,毫无半点维护之意。 当然杨烨也不会将救命的希望,寄托在这种女人身上,危急关头,他掏出新获得的无双神兵翡翠之星手枪,果断叩响了扳机,用出了附带四大特技中的笑看云灭! 伴随着“砰”的强响,射出来的子弹变化成为能量波,卷起气浪,从碎石中开辟出一条逃生之路。杨烨随即施展飘云远烟,闪电般地掠出。 这一招能量枪械技,制造出高破坏性的冲击波,破坏力覆盖范围达到9*9米,是优秀的群死群伤战技。原本可能容易伤到自己,但杨烨靠着进化脑域的精确推算,将开枪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规避了风险,方才从绝境中侥幸脱得一命。 杨烨刚一脱困,就放出来仙兽金眼驼,纵身骑乘在其上,让它四蹄腾云而起。他居高临下,看见四十多米高的奥特曼巨人,所向披靡,正在到处行凶,忍不住怒从心头烧起。 可现在身负箭创的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靠着翡翠之星手枪,根本没资格挑战这般可怕的对shou。但当杨烨的目光探到变成钻石缩在角落里的白皇后艾玛时,顿时就想到了办法。 艾玛耳边听见了杨烨的天遁传音:“艾玛,我们再做个买卖,我给你十万造化币,你去召唤大力神,让他对付倭寇的奥特曼。” “这样不行!”艾玛果断拒绝了杨烨的提议:“大力神是传奇战场中的剧情boss,只有在特殊情况,比如在异次元空间战场上,他才能跨越世界来参战。现在我们在长湖镇两军战场,哪里有时间布置出异次元法阵。” “更何况,魔戒是冷bingqi时代剧情世界,所有高于本世界的科技都将受到削弱,不能发挥出正常的实力。大力神也不例外,在这个世界,他最多只能发挥出三到五层的力量,杀伤力过强的高科技武qi都不能正常使用,就算召唤出来,也打不过奥特曼。” 说到这里,艾玛冷冷望了杨烨一眼:“若是大力神有他变形金刚剧情世界中的威力,你和凯兰崔尔,早都被他挫骨扬灰,还会给你机hui,让你逼我签订下城下之盟,让我堂堂白皇后,听你这男人来指挥?明朝第一弄臣!” 杨烨也不与她争辩,只是沉声传音过去:“造化币二十万点,够不够?” 艾玛怒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真的做不到。大力神不能在非异次元环境中作战。这是不可能的,你不用想了。” 慵懒的笑声继续传来,杨烨根本不为所动,他全然不信白皇后的说词,只是继续加码:“三十万造化币!” 刚得到乾坤布袋,荷包鼓涨的杨烨,自有他的土豪底气,他有信心,活活用造化币砸死艾玛这个贪钱女人。此女言焉不实,杨烨并没有忘记,当日欧散克塔一战,艾玛就曾经用东方仙道的阵法,成功摆出来过一次异次元杀阵。 其实白皇后并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是价钱未到罢了。 果然,当杨烨将造化币提价到五十万时,斩钉截铁的艾玛终于改口了:“你要说话算话,我召唤大力神来保卫长湖镇,你事后给我五十万!” 杨烨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俺杨烨虽不是出家人,但同样不打诳语。” 艾玛道:“但布置异次元法阵,却并非举手之劳,还需要有人掩护我,不能让倭寇干扰。” 杨烨一手拔出翡翠之星,轻声传音道:“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说着话,他朝天叩响扳机,霎时有无数黑色浓烟从枪管中射出,并迎风扩散,越聚越浓,转瞬蔓延到百米之外。 这是翡翠之星手枪自带枪械特技黑灯下火。 靠着奥特曼的在前面攻坚,倭寇士兵一路势如破足,但猛然间眼前发黑,陷入一片昏暗,就算用照明弹去射都毫无效果。这莫名的烟雾十分厉害,用尽各种手段亦无法驱除。 杨烨靠着天视地听的夜视目力,骑乘着金眼驼飞行在百丈之外,一下又一下沉稳的叩响扳机。无xiàn猎杀的枪械特技从他手中使出,成为不断追索倭寇性命的勾魂令。 艾玛也没有闲着,靠着浓雾的掩护,从容在地面上插下阵旗,施展她从东方剧情世界学会的奇门遁甲二十八宿阵法与从西方剧情世界学会的黑魔法邪灵六芒星。 东西方玄学奥义互相结合,造就出逆天的结界效果,艾玛双掌上催动至少4级水平的变种人异能,异次元法阵在缓缓成型。 早田变成奥特曼,本来只顾厮杀,但却见附近有巨大的能量波在缓缓凝聚,猜到情况不好,遂大喝一声,朝着艾玛结阵的黑暗处,投掷出了八分光轮。 八分光轮,又名粉碎光环或者碎裂光环,是奥特曼的招牌技能,是用斯派修姆能量幻化成的环形锯齿光环,锐利无比,可以将一座小山一切为二。 在奥特曼的剧情世界里,早田凭着这项本领,将许多巨型怪兽都切割斩灭。杨烨看到情况不好,大喝一声,掌心中也投掷出一件圆形物体,却正是无双神兵星条盾牌。 自带特效铜墙铁壁:主dong激发型技能,使用后在身前幻化出一片大范围的盾墙墙,可以全方位阻挡来自前方的所有攻击。 只听金石撞击的一声巨响,美国队长的盾牌无愧于其威名,防御能力十分靠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保卫住了白皇后艾玛,给她继续创造布阵时间鱼水沉欢。 奥特曼见杨烨坏他好事,心中大怒,但不发一言,在沉默中开始发动致命的偷袭,七彩斯派休姆光线,带着21万度的高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杨烨,意图将他融成碎末。 但杨烨何等机敏,岂会让敌人轻易得逞,他借助金眼驼的速度灵活闪避,让一束接一束的斯派休姆光线,都徒劳无功。 杨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顾双方战斗力的巨大差距,在刀间上起舞,一边不断使用放风筝的战术,用翡翠之星射出无xiàn猎杀,以穿甲弹来消磨奥特曼的生命。 这其中的过程极为凶险,若是杨烨稍有不慎,只要被奥特曼击中了一拳,马上就是肉身成泥的下场。幸好他有进化的脑域,尚保留几分九转元功元龟变化的推算能力,可以准què把握敌人的攻击节奏,寻觅出破绽来抱全自己。 奥特曼虽论实力远远胜过杨烨,但身躯实在太大,和杨烨的比例严重失衡。两人战斗,就如同大象在和苍蝇搏斗,是拳拳打中空气,斗得憋屈无比。 他们两人相持不下,艾玛乘机加速布阵,全新的异次元杀阵正在生成,六辆工程车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另一面,谷寿夫派安倍谨慎带着精锐部队,绕过山羊骑士和木精灵长矛手,从侧翼夹攻长湖镇,一路势如破竹,忍者、相扑、阴阳师,自爆卡车、机枪手、炮手各显身手,空中更有基诺夫空艇进行配合轰炸。 战局瞬间糜烂,长湖镇防线被彻底撕裂,堪堪就要陷落。危急时刻,罗瑞安的精灵军、罗翰国的骠骑们作为预备队,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邓轩、叶鹏、乐何,三位狼牙山壮士为首,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誓死守卫最后的防线,绝不让倭寇越雷池一步。 凯兰崔尔白袍飘飘,玉指上水之戒南雅爆发出深不可测的魔法元素,化出横亘数百丈的蓝色光罩,将城墙倒塌的长湖镇牢牢护定,以血肉之躯与精灵魔法,铸造成新的铜墙铁壁。 倭寇的炮火,在凯兰崔尔的魔法光罩面前毫无作用,精灵女王娇嗔一声,极大爆裂魔咒、极大真空魔咒、极大闪热魔咒,接踵连环使出。空中纵横驰骋的基诺夫空艇编队,瞬间就全军覆灭。 凯兰崔尔的魔法,竟然是恐怖如斯。冲锋的倭寇,人人觉得望而生畏。 师团长谷寿夫见部队攻击受阻,眼中凶光爆射,待要亲自出手对付凯兰崔尔,可身后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谷君,杀鸡何须牛刀,孤山的精灵、矮人都只是强弩之末,不值得您大动肝火。只须依着我的计策行事,不须三日,定让长湖镇不攻自陷。” 谷寿夫回头一看,却见具有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川岛/芳子腾云而至,宛如天仙降临。只是无缺俏面上,全不见有半分仁慈,有的只是粲然的血腥与绯红的狂热。 川岛/芳子接着又道:“任凭凯兰崔尔法力高深,断然亦回天无力,谷君届时只须多多勉力,就可以再次收获这位无暇美女的神魂。” 谷寿夫闻言哈哈大笑道:“新月格格,请你快说妙计,我当洗耳恭听,只要能收服这位凯兰崔尔,我的十美图道器,才算真正获得圆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4章 率心 暂且不提谷寿夫与川岛/芳子商议阴谋诡计,转头再说孤山会战,倭寇与人类、精灵、矮人联军的殊死对决,这时候已经拼斗到了白热化的境界。(800小说网 Www.800Book.Net 提供Txt免费下载) 安倍谨慎圆星关惨败,两大鬼神童子前鬼、后鬼尽数陨落。志志雄真实为了鼓励其斗志,将从甘道夫处缴获的精灵三戒火之戒纳亚分配给他暂时使用,以补充安倍失去式鬼后的实力损失。 火之戒纳亚本为精灵船王瑟丹之物,后转赠给灰袍甘道夫,是和凯兰崔尔的水之戒南雅、亚玟的气之戒维雅齐名的宝物,都是双s级次神器,可以给执戒者火焰强化、火焰免疫、破坏敌人火焰免疫、抵/制心灵侵蚀、永不疲倦六种特效麻衣相士全文。 当日安倍谨慎若有火之戒护体,就不可能受到白皇后艾玛的迷惑,必能提前发现伏兵,圆星关之战的胜负结局将可能大不相同。只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石原莞尔虽然有哆啦a梦次元袋中的时光机,但也不能随便就在剧情世界中,穿梭到过去。 安倍谨慎靠着塔拉夏套装与火之戒纳亚,彻底由一位召唤师转变成为火系法师,战斗风格大幅度改变。只见他施展传送魔咒,身形瞬移飘忽不定。 火墙、火球、火弹、九头火蛇,一个接一个的火焰魔法,从安倍谨慎的十指之间不断被射出,幽暗森林的精灵护甲,挡不住地狱红莲般的烈焰,纷纷在哀嚎中,浑身焦黑而死。 安倍谨慎放出野兽般的咆哮,尽情发泄他圆星关战役惨败的愤懑,同时他再次使用,学自于冰与火之歌世界长城之外的恐怖妖术——异鬼转化。 他将所有战死的木精灵、长湖镇人类与孤山国的矮人,都转化成为异鬼。但见许多亮着蓝幽幽魔光的鬼物,慢腾腾的都从地上爬起。 邓轩、叶鹏与乐何,领着罗翰国骠骑冲锋,正好和安倍谨慎复活的异鬼们狭路相逢。 乐何见状,直恨得咬牙切齿,暗骂“鬼子无耻”,右手挥动,早有无数的枣核钉,好似天女散花般的射出,先将前排十数名异鬼射倒。最新章节全文然后将头上的辫子甩动,如同一条神鞭,仿佛游龙出海,怪蟒穿梭,撞入敌阵,比人的手指还要灵活,异鬼手里锋利无比的冰刃,被其轻松写意的缠绕卷脱。 乐何斗得兴起,还使出传自于神雕侠侣世界老顽童周伯通处的双手互搏之术,左手使出惊涛掌,右手又长剑刷出秘剑燕返,掌风如雷,剑芒如电,一次又一次将敌人组队冲锋击溃。 叶鹏亦不甘示弱,双臂抡动宝刀,将大气磅礴大/法灌注入刀刃之内,怒吼一声,好似沉雷,刀芒豁然挥出,其势锐不可当,比较起杨烨、关胜的必斩刀法,也是不遑多让。 “割鹿神刀斩!”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叶鹏掌中的刀,并非那柄其名取意“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刈之”的割鹿刀,但他的刀法确确实实来源于野蛮战场萧十一郎世界,是其中男主角萧十一郎斗杀武林魔头逍遥侯的绝技。 这是一种令人心惊魂飞的刀法!刀如青虹,逼人眉睫。须臾之间,龙飞九霄,配合上四大名捕铁游夏流传下来的神奇内功,更达到了内外兼修的至高境界。 青芒所过之处,异鬼好似野草般被切割斩碎,首级、残肢四散飞舞,叶鹏一路斩杀,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直如波分浪裂。不过叶鹏与乐何虽然可以持续打击异鬼,但却不能真正消灭这些拥有复活能力的怪物。 真正拥有可以消灭异鬼能力的人,是邓轩! 以马宝玉领衔的新狼牙山五壮士,论战斗能力邓轩最差,此人主修科技强化,在魔幻题材剧情世界中受到严重的压制。不过此时,对付上号称拥有“不死之身”的异鬼,邓轩的科技强化开始大放异彩。 除了一手出神入化,堪比终结者世界天网系统的黑客手段之外,邓轩还有两套最特殊的本领,一套自然是驯龙术,另一套却是学自于地雷战世界中制雷布雷技术神级英雄! 借助两位战友的高明武艺的掩护,邓轩准确判断了异鬼的行动轨迹,在他们可能大举突破的地方,提前埋下了造化空间出品的特制地雷。 待到大功告成,邓轩长啸一声,如同乳虎啸林,两位战友与他并肩作战多时,心意相通,知晓其心意,当下指挥罗翰骑兵,折返侧翼,转攻别处。 安倍谨慎和异鬼们不知是计,只认为是狼牙山壮士们被击溃,大呼小叫,紧追不舍。邓轩见鬼子中计,露出智珠在券的微笑,打个响指,顿时引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引发模式——风火雷! 爆炸气浪席卷四方,安倍谨慎靠着火之戒护体,并不怕地雷造成的火焰,但冲击气浪还是将他远远震开。至于拥有复活术的异鬼们,就通通倒了大霉,被爆破力强劲的风火雷,都炸成粉碎状的原子物。 任凭异鬼们不死之身再牛,已然被邓轩用地雷炸得这般碎屑,它们总不可能还有继续死灰复燃的机会了。 邓轩对付异鬼,罗翰国骠骑震慑倭寇,收获了局部胜果,但观整个长湖镇战场,还是倭寇们占据着绝对优势,尤其是正面战场,自爆卡车加幻影坦克的立体攻击,让孤山本地的矮人、精灵联军损兵折将、尸横遍野。 丹恩二世与瑟兰督伊,见前锋受挫,不能坐视不理,一个骑着野猪,一个骑着麋鹿,两位主帅身先士卒,亲自组团冲锋了。这一来,精灵、矮人同时士气大振,不惜一切代价的死拼起来,尽管他们的战斗能力不及倭寇,但论数量却要远胜之。 孤山各族的好汉们,他们愿意用五条以上的性命,来换取一条倭寇的狗命。因为守土就是卫家,身后的长湖镇、孤山城堡里面,都有着他们的亲人与挚爱。 为了保卫亲人,保卫家园,保卫和平,他们不怕牺牲,愿意慷慨赴难,就如同许多年前在地球上的抗倭战争中,抛头颅、洒热血的炎黄族英雄。 我以我血荐轩辕! 丹恩二世的喊声响彻云霄:“倭寇要灭亡孤山,无论人类、矮人还是精灵,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不能等着,让恶魔们用屠刀切开我们的喉管,我们要去拼命,拼死一战,让他们尝尝都灵子孙的愤怒!” “死战!死战!”矮人们举起长矛,布成铁桶阵,喊着带着血泪般的壮语,向着倭寇幻影坦克的钢铁洪流挺进。哗啦啦,一路淌血,残肢、内脏混杂到了一处,无数矮小而强壮的身躯在坦克的履带和炮火中倒下,但剩下来的战友,继续接上,他们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前进,前进,再前进! 与此同时,杨烨和奥特曼的战斗亦是进行到最激烈处,早田十分狡诈,并不受翡翠之星“黑灯下火”枪械技的影响,持续不断的施展八分光轮、奥特射线,向着布阵的白皇后艾玛袭击。 而杨烨则冒着生命危险,进行掩护,用出浑身解数,星条盾牌、翡翠之星手枪、恢复魔咒、子罕辞玉,连金眼驼的恐惧光环也开出来了。 当然金眼驼的恐惧光环,对于毫无心灵破绽的奥特曼来说,其作用只有三个字:然并卵! 早田就杨烨如此难缠,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生怕自己变身时间有限,不能继续征服长湖镇,便用出了奥特曼变身的最大奥秘——底力龙印战神! 所谓底力,就是以献祭自身生命值或牺牲变身持续时间为代价,在有限的时间内,让力量、敏捷、攻击、防御与暴击率大幅度临时提升。 杨烨原本已经适应了奥特曼的飞行速度与攻击节奏,但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敌人,会在瞬间爆发,伴随着胸口蓝灯激烈闪烁,出招攻击速度平白无故,提升了数倍。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杨烨连同金眼驼的身体,被奥特曼的巨掌一掌拍中,如同断线风筝般弹开,他就如同被一辆巨大的卡车,撞击了一下,只觉胸腔内五脏六腑通通翻滚到了一起,身体上的骨头不知道断裂了多少根。 这时候的杨烨,没有九转元功护体,失去武道罡气与炼气士仙元的保护,并不比寻常的圣选者厉害多少,因此奥特曼这一掌,再次将他打入到濒死状态。 金眼驼皮糙肉厚,却是比杨烨稍微好些,同时其无限反击的天赋触发,那奥特曼手掌受到伤害反震,顿时咔嚓一声折断。 早田亦是优秀的倭奴武士,心性坚韧,不畏伤痛,全不把金眼驼的反击伤害放在心上,眼中精光爆射,扫荡烟雾,觑准了白皇后的方向,还要继续追杀过去。 “倭寇,你的图谋休想得逞!” 陷入濒死状态的杨烨,竟然触发出武侠天赋的损益加成效果,力量、敏捷指数大增,他不顾个人安危,使用传送戒指,传送到了奥特曼脚下,伸出铁腕,将奥特曼的腿给牢牢抱住。 早田只觉荒谬无比,断喝一声:“愚蠢的支那人,你这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他本来不待理会杨烨,只想祭起八方光轮劈死了艾玛。 谁想到杨烨冒死运转天魔解体大/法,居然回复了一部分内功,巧妙的施展出来乾坤大挪移的身法,逆转阴阳二气,借力打力,猛挥猿臂,将奥特曼40多米的庞大身躯,一招给掀翻了。 “哗啦啦”的巨响,奥特曼的身体,轰然倒地,但早田到底是早田,善于随机应变,落地之前,启动了备用能量,双掌逆射奥特光线,巧借反冲之力稳住了平衡。 “八格野鹿!支那人,你这是自取灭亡,今天皇军绝对不会让你死得好看。”早田怒不可遏,一稳住身体,就抬起铁腿朝着杨烨头上踏来。 这时候的杨烨,已然透支了全部的气力,屠龙黑箭伤势重发,天魔解体大/法也严重损害了他的穴窍。他挪不开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等你。 但杨烨眼中却毫无死意,只是冷冷望着奥特曼,照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眸光中仍旧是必胜的信念。 早田真不明白,这种信念源自于何方。不过他不准备细细查究,他只想一脚将这个讨厌的支那男子的脑袋,给活活踩爆。 然而他错了,就在奥特曼抬腿的前一瞬,一个颀长的蓝色身影风驰电掣般掠过,不差毫厘,祭起杏黄旗,迎风招展。 只见有千百夺金花随之绽放,忽隐忽现,将杨烨紧紧保护,让早田变身的奥特曼,一时之间,抬腿难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5章 睚眦必报 很快,上官荣耀就退出了这座院子。 “上官小姐有礼了。” 宋砚向对方抱了抱拳,礼貌问候。 “宋公子不必客气,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称小女子一声海棠。”上官海棠向宋砚欠了欠身,举止优雅的轻笑道。 闻言,宋砚双眼微微一眯,随即朗声笑道:“哈哈,既然如此,那宋某就不客气了。” 他敢肯定,他来到帝都之前与这上官海棠没有半点交际,可对方却派出大总管来迎接他,这般阵仗让他很是疑惑,不知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小女子已经备下薄酒,宋公子,天萝姑娘、婉儿姑娘,还有石昊石灵、小雨姑娘和这位石虎大叔里面请。” 上官海棠邀请道,她的语气很是轻柔,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对方直接点出宋砚一行人的身份,则让宋砚心中一凛,暗道这个上官海棠似乎对他很了解,自己从未来过帝都,也从未与上官海棠撞过面,但对方却对他这般了解。 那么宋砚想到了一个人。 厅堂内果然已经摆好了酒席,酒是琼浆玉液,菜是各种高级灵禽灵材或者灵果制作而成,如果以灵晶计算,这桌菜的成本怕是不下五百极品灵晶。 一番寒暄,众人落座。 上官海棠主动替众人斟酒,除了宋砚外,其他几人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海棠姑娘,多谢款待,这杯,宋某敬你。”宋砚举杯,满脸的洒脱,似乎一点都不好奇,上官海棠为何会邀请他来到这里来一般。 “宋公子,请!” 上官海棠也举杯回应,二人的酒杯在半空撞在一起,然后各自饮尽杯子的酒水。 而一杯酒落肚,上官海棠看向宋砚的眼神则多了几分异彩,因为在她看来,任何人在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心生不安与忐忑,但这宋砚却表现得处变不惊,不慌不忙,沉着冷静,从始至终都没有询问过她为何要邀请他。 对于这种情况,要么就是神经粗大,看不出好歹,要么就是胸怀乾坤,足够自信,有实力应付任何惊变。 上官海棠为两人空杯斟上酒水,再次举杯:“这杯,海棠敬诸位,欢迎各位不嫌弃,来到上官府做客!” “上官小姐客气了!” “上官小姐请!” 众人齐齐举杯,气氛似乎变得更加的和谐。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微妙,甚至上官海棠主动与林婉儿与石灵攀谈起来,而且相处得还比较愉快。 对此,宋砚倒是看出来了,这上官海棠是个交际高手,善于把握人心,往往一句话总能说中他人的痒处,很难有人会对她生出恶感来。 就连宋砚自己,明知对方别有所图,甚至可能想要暗算他,他都无法对其生出厌恶。 “宋公子,难道你就不好奇,是谁交代海棠好好招待您的吗?” 忽然,上官海棠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宋砚身上,笑盈盈的,带着几分好奇与赞赏。 “愿闻其详。”宋砚笑笑。 上官海棠再道:“当初银狐郡主告诉小女子宋公子是何等的优秀,小女子还有所怀疑,但今日一见,宋公子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优秀许多。” 听上官海棠这么一说,宋砚心道果然,微笑道:“银狐郡主过誉了,在下当不起。” “过度谦虚就是骄傲哦?” 上官海棠突然露出一丝狡黠之色:“宋公子能以分神后期的修为生擒合体妖王,就凭这点,就能位列新秀榜前茅,更何况,宋公子还拯救了一座数百万人口的城池,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宋砚摆摆手,似乎有些羞涩:“我也是恰逢其会,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其实最让海棠佩服的是,宋公子居然能摧毁太一教的过半分坛,甚至还能从太一教的妖狱中逃出,这等惊天本事,怕是新秀榜前三的人都有所不如吧!”上官海棠再道。 “侥幸而已!”宋砚淡淡道,心中却是一凛,没想到对方已经将他的底细给调查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上官海棠笑笑,再次举杯相敬。 宋砚等人在上官府杯觥交错之际,外面却因为宋砚一行人被邀请到上官府从而炸了天。 最豪华的包厢内。 一名容貌绝美,却略显阴柔的男子正左拥右抱享受美人儿的服务,突然,一名手下前来汇报,在他耳边一阵低语,顿时,他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阴沉,恼怒的推开身边的两位女子,并怒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两女顿时花容失色,知道对方喜怒无常,什么都不敢说,直接退了出去。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北宫殇冷冷的盯着汇报者,眸子中怒火已然在升腾。 “回公子,属下暂时只查到那小子姓宋名宋砚,上官荣耀亲自前去城门迎接他,据说也是受了上官海棠小姐的吩咐。”汇报者小心翼翼的道。 “哗哗!” 精美玉杯在北宫殇手中化为玉粉,从他指间滑落,哗哗洒落在地毯上。 同时,他咬着牙,恶狠狠道:“那小子何德何能,居然当得起海棠小姐亲自派人迎接!” 汇报者见状,心中一寒,明白自家公子是动了真怒,帝都谁不知道,自家公子对上官小姐可是一往情深,就算有男子与上官小姐说上一句话,都可能会招致他的暴怒,也有不少人因此断了腿脚,或者魂飞魄散,更何况现在,那男子都去到了上官府,可想而知,他心中有多么的愤怒。 “你马上去给我调查那小子,我要知道他的来历!还有,马上安排人,我要去上官府!” “是,公子!” 很快,一辆高级灵兽车就从发,直奔上官府。 “北宫殇,前来拜访海棠小姐,烦请诸位通报!” 北宫殇走出灵兽车,面带微笑随手洒,就有数十块极品灵晶分别落入上官府的护卫手中。 “多谢北宫公子!” 护卫不敢怠慢,谢赏后,就马上入府汇报。 半晌后,上官荣耀亲自出门来,简单的寒暄后向北宫殇道:“北宫公子,我家小姐正在招待贵客,不适合见面,还请您下次再来!” 此话一出,北宫殇的面色变得极为阴沉,似乎都快滴出水来,不过他还是生生的忍下了这股怒气,朝上官荣耀抱抱拳:“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下次再来!” 虽说他嫉妒心甚强,容不得他人接近上官海棠,但他在上官海棠面前却不愿意露出阴暗的一面,因此,就算他此刻心里有多么的愤怒,也不愿意强闯上官府,免得引来上官海棠的不满。 不过他心中却是给宋砚判了死刑。 作者题外话:一更,感谢簖笛靳向东醉清风鄧待一個的棋跡烈火青春昼夜星空td98801225冥土呱太这些大大的打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6章 日后的打算 宋砚还不知道,此刻的他已经上了北宫殇的必杀名单 北宫殇铩羽而去,这一幕却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眼中。 天凤楼。 帝都十大青楼之一,一间豪华奢侈的房间内,一群长相娇美的舞娘正在披着轻纱曼舞,一群做公子哥打扮的年轻人则每人搂着一个或者两个漂亮女子喝酒做乐。 忽然,一个绿袍青年面色一滞,随即大笑了起来。 “南宫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发笑?” 身边的女子故作好奇的问道。 南宫月,当朝权贵之子,帝都有名的纨绔。 “是啊,南宫兄,可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不妨给大伙儿分享下?”一个油头粉面,身穿红袍的青年道,此人叫东方玉柏,乃朝廷重臣之子,比起南宫月的父亲稍稍不如。 “是啊,南宫兄,你可不能藏私,赶紧说出来让大伙儿开心下!” 听到一干纨绔的催促,南宫月故意轻咳了声才道:“本公子刚刚收到消息,上官海棠亲自派上官荣耀去城门迎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十分意外之色。 “不会吧,上官海棠虽然位列帝都四美之一,但却从来不会对哪个男人假以辞色!”一个纨绔怀疑道。 “嘿嘿!”南宫月得意一笑:“不止如此,上官海棠居然把那个小子请进了上官府!” “天啊,这怎么可能?” “我去,那小子何德何能?” 顿时一干纨绔炸了,因为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将上官海棠当做梦中情人。 南宫月抬起手往下按了按,顿时整间包厢都安静了下来,他目光缓缓扫过四周,问道:“你们应该知道谁对上官海棠最为痴情?” “这谁不知道,北宫殇呗!”一个纨绔道。 东方玉柏却冷笑道:“北宫殇那家伙在上官海棠面前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其实谁不知道,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阴险狼,对了,南宫兄,那北宫殇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气疯了吧?” 南宫月讥笑道:“何止是气疯,这小子当场就往上官府而去,可惜,上官海棠给让他吃了闭门羹!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说到这里,南宫月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与北宫殇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如今看到这小子吃亏,他是一百个开心,一万个乐意。 而一干纨绔也跟着大笑起来。 半晌后,东方玉柏玩味开口: “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北宫殇岂不是连杀死那小子的心都有了?” “那是肯定的!” 南宫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那小子能够让上官海棠这般重视,肯定不简单,况且本公子与那北宫殇也不怎么对付,他想要杀人,本公子偏偏要保人!” 北宫府。 某间书房外,站在那里的丫鬟下人各个低着头,脸露惊惧,因为房间内不时有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已经持续了一刻钟,不时,还有一声声咆哮传出。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男子匆匆而来。 听到书房里传出的动静,他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沉声道:“公子,你要的消息查到了!” 顿时,房间内陷入了安静,半晌后,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传出:“进来!” 黑衣男子推门而入,目光一扫,发现房间的地面满是各种物品的碎片。 “公子,这是从“天眼”获得的情报。”黑衣男子将一只玉简奉上。 天眼,一个买卖情报的神秘组织,只要付得起代价,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取任何消息。 北宫殇拿过玉简,神识往里面一探,很快就到了有关宋砚的消息。 顿时他脸上露出了几分冷笑:“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来自唐王朝的贱民,哼,就凭他,也配和我争夺上官海棠!” 黑衣男子嘴角微微一抽,很想纠正北宫殇的话语中的错误,人家压根就没有和你争夺上官海棠吧,是你自己嫉妒心太强了吧。 但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家公子在对于上官海棠这件事上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如果不是公子爷爷是当朝太师,恐怕自家公子早就被人弄死了。 即使如此,每过三五月,他也会遭到一次刺杀,为此而死的贴身护卫都不下十人了。 半晌后,北宫殇再次开口:“拿我的帖子去上官府交给那个小子,明日,我要在请他!” 上官府。 酒足饭饱后,宋砚就向上官海棠提出告辞。 对方也没有挽留,不过,亲自将他们一行人给送出了府邸。 这一幕,再次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很快,宋砚一行人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只是刚住下,就有人送来了邀请函。 宋砚目光落在邀请函落款之上,不由心中疑惑,因为落款居然不是人名,而是一朵花,而且整张邀请函都是由名贵的材料所打造,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骚包!” 宋砚随手将邀请函扔到了一边,并不打算理会。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宋砚打开房门,发现站在外面的是名做中年打扮的分神后期的修者。 “见过宋公子,我家公子正在楼上等你,希望您能去见上一面。”对方语气诚恳的道。 闻言,宋砚眉头轻皱:“你家公子是?” “宋公子不要误会,我家公子对您并没有恶意,你去见了他自然就明白了!”对方依旧十分客气的道。 “那好吧!” 宋砚点点头,跟着中年来到了楼上的一间房内。 房间内端着个绿衣青年,一见到宋砚,对方就站了起来,微笑着道:“冒昧相邀,还请宋兄莫怪!” “是?”宋砚疑惑问。 “小弟南宫月。” “原来是南宫兄!”宋砚点点头,却依旧不知对方的来历,毕竟他刚踏入帝都,可说是什么都不了解。 一番寒暄,二人落座。 “宋兄刚才可是收到了一份邀请函?”南宫月问道。 “不错!”宋砚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发出邀请函的是当朝太师的孙子北宫殇!”南宫月解开了谜题。 “我并不认识他!”宋砚道。 南宫月叹息道:“哎,宋兄有所不知,那北宫殇是海棠小姐的忠实追求者,今天你入上官府,却是将他给得罪狠了,所以,他邀请你,绝对没有安好心!” 作者题外话:二更,感谢云淡风轻心醉清风三生三世只恋一人我梦飞翔哈哈这些大大的打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7章 胳膊不酸吗 夜幕逐渐降下,云澈跟随男子,一起走向了神凰城南的一处边缘区域。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同云澈一样,是曾经历过无数追杀和生死边缘的人,防范意识和灵觉之强,更是丝毫不下于云澈。所以一个人是不是对他有恶意或图谋,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从云澈的身上,他看不到一丝的恶意和图谋。 “你就当做,是我沉寂已久的医者之心忽然苏醒了吧。”云澈道,同时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博爱天下,悬壶济世的医者之心,这曾经是他灵魂的全部,是他的师父对他教导之中最核心的部分。但自从师父被逼死后,他的医者之心,便被无穷无尽的仇恨所代替,那之后,在沧云大陆,他再也没用自己的医术救过任何一人。 “额”这个回答,让男子一头雾水。 “你说,你之前曾经得到过半株凤凰葵?”云澈随口问道。 “是啊。”男子点头:“凤凰葵每年长出的数量本就极少,而基本又都会被凤凰神宗第一时间霸占,所以前段时间,我只好潜入了一次凤凰神宗的一个宝物殿,但那里分布着很多的守护玄阵,我才刚进去,就不小心触动了一个玄阵,不得不逃跑但好在逃跑前抓到了那半株凤凰葵。我之所以能这么容易拿到,估计是因为那半株凤凰葵药力损失太重,被随手丢在了一个玉柜顶上。” 云澈脚步一缓,惊讶道:“你潜入了凤凰神宗?” “对啊。”听出云澈声音中蕴藏的震惊,男子拍拍胸脯,傲然点头:“这个世界上,除了四大圣地和黑月商会,还没有我不能潜入的地方。虽然被他们发现了,但是嘿嘿,他们连我的屁股都没能摸着,就被我跑的没影了。” 云澈:“” 这个男人说他的一个先祖曾经闯入过日月神宫,这让他心中震惊不已,而身边的这个人他竟能潜入凤凰神宗,被发现后,居然毫发无伤的逃出 这个人到底是 男子声音压低声音,一脸苦恼的道:“本来吧,我潜进去还想偷偷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雪公主,但她那天却偏偏不在,我听到有人交谈好像是去了一个叫栖凤谷的地方新天罚。” “雪公主?”云澈侧目:“是凤凰神宗的某个公主吗?” 云澈这句话一说完,便看到男子的两只眼睛瞪大,那眼神仿佛如同在审视天外来客。 “难道你不知道雪公主?”男子瞪大眼睛道。 “这个雪公主很出名?”云澈反问道。 云澈那毫无动荡的神色,没有半点虚假做作的成分,男子目光上下扫动,用一种怪异到极点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遍云澈,那目光简直都不是在看一个活人的目光:“我靠!你是认真的?你真的不知道雪公主?你你你你你你果然不是神凰帝国的人!啊不对!就算不是神凰帝国,就算是其他国小山沟沟里的人,也不可能没听过雪公主的名字啊啊啊!” 云澈:“” 雪公主这个名字,他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花洺海’这个名字?”男子眼光闪闪的道。 “花洺海?没听说过,也是很有名的人吗?”云澈道。 “我靠!!”男子直接蹦跳了起来,龇牙咧嘴的咆哮道:“你你你你你不知道雪公主也就罢了,你居然连花洺海的大名都没听说过!他可是传说中的‘鬼影圣手’,整个天玄大陆最牛逼的人物咳咳,之一,这个大名别说是人类,就算是泥巴里的泥鳅都应该如雷贯耳,怎么可能有人没听说过!!” “鬼影圣手?好挫的外号。”云澈撇了撇嘴。 “!#¥%”男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一副恨不能上去和云澈拼命的样子:“你你该不会是从其他世界穿越来的吧?” 云澈转过脸,很是认真的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靠!” “你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鬼影圣手’花洺海吧?”云澈重新打量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我!”花洺海一拍胸脯,随之眼角一阵不受控制的抽搐。妈淡第一次光明正大还是近距离跟一个人喊出自己的名字这人却居然没听说过他! “哦,知道了。”云澈很是平淡的道:“那我是该喊你小花,还是小海?” “还是小海吧。”花洺海都快哭了。老子怎么说也快三十岁了,这小子明明二十岁都不到的样子。 “跟我说说雪公主的事吧,为什么她会那么出名?”云澈有些好奇的问道。 “咳咳,你不想先听听鬼影圣手的伟大事迹吗?” “不想都市版英雄无敌最新章节。” “!#¥%”花洺海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部的意志才淡定下来,道:“雪公主,被称作神凰帝国的瑰宝、凤凰神灵的宠儿、苍天赐予神凰的奇迹。曾经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雪公主十三岁那年,因某一个仪式而在神凰城楼上露面,那一天,万年不见点雪的神凰城竟然天降瑞雪,雪公主现身时,整个现场变得一片静寂,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是当场失魂落魄,如见仙女临尘第二天,她便被传做天玄第一美女,而且足以空前绝后,连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的人都不会存在。” “十三岁?天玄第一美女?” “没错,当年雪公主只有十三岁,今年应该十六岁了,肯定是更加的美绝人寰。只可惜,自三年前的那唯一一次露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雪公主已经出落的什么样子。”花洺海一脸向往的道。 “三年前,你见过?”云澈问道。 “没有,我也是听人说的” 云澈一撇嘴:“那你怎么就知道她真能美到那个程度,对一个女人来说,十三岁嘛,别说成熟,甚至都没长开,再怎么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说到这里,云澈的声音顿了一下,因为他想起了茉莉他初遇茉莉时,茉莉也只有十三岁,而她对云澈造成的冲击,还要胜过夏倾月 但茉莉,是个无法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审视的异类,那个所谓的“雪公主”,又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至于天降瑞雪,就更扯淡了,神凰城四季皆夏,哪来的雪?估计第一美女的称号也好,降雪也好,都是凤凰神宗为了巩固威望而自编自导的而已。” “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听来的就算了。”云澈慢悠悠的道:“要说天下第一美女,我倒是觉得只有我老婆配得上这个称号自封谁不会。” “切”花洺海小声的哧鼻,然后道:“我听说,这一届的七国排位战,雪公主也会到场,到时候我一定要混进去看看雪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子,你有兴趣不?” “没兴趣。” “” 神凰城最边缘处的一个角落,花洺海的脚步在一处临近废弃的小房子前停了下来。他收敛呼吸,灵觉快速的扫了一番四周,然后小声道:“就是这里了跟我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股浓烈的药材味道扑鼻而来。这里明显是个临时居所,布置非常的简单,最靠里的那张小床上,铺满着紫光闪闪的紫晶,这些紫晶的光芒深邃而梦幻,紫晶上面,安静的躺着一个消瘦的女子,听到开门时,那个女子的身体动了动,发出虚弱而急切的声音:“夫君你回来了” 这个声音让花洺海全身一震,匆忙冲了进去,一下子扑到床前,激动的道:“小雅,你醒了对不起,你醒来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一定又让你担惊受怕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疼?” 云澈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站在了花洺海身后,看了一眼女子的面孔她整个人瘦弱的不成样子,一张脸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她的眼瞳半睁,所流露出的眸光迷蒙一片这样的目光,已基本看不清东西。 而她的脸上,最显眼的是她额头部位那里分明印一抹深深的蓝黑色天才炼术师:王爷宠妃无限。 看着这抹蓝黑色,云澈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没有关系我也是刚醒来我感觉好多了”女子努力的微笑,这时,她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她轻轻的道:“夫君是有客人来吗?” 没等花洺海出声,云澈已开口道:“你好我叫凌云,是花洺海的朋友。” “朋友” 云澈随口而出的两个字,竟让女子的眼眸中一下子亮起异样的光彩,她激动的道:“你真的是夫君的朋友?夫君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吗?” 云澈微微愕然,但花洺海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他用力的一点头,道:“嗯!小雅,他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如果不是朋友,他又怎么会知道我花洺海的名字呢。” “朋友夫君的朋友”她笑了起来,笑容苍白而幸福,轻轻的叨念道:“夫君有朋友了夫君真的有朋友了” “”云澈暗暗呼了一口气,向前一步道:“我不但是小海的朋友,还是个医者。我这次和小海一起过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治疗你的伤病小海,你先让开位置,让我看一下她的情况。” 一听这话,花洺海迅速让开,双目直直的看着云澈:“大哥!求你一定要尽全力救救小雅,如果,你真的能救她” 当着小雅的面,花洺海的后半句话没能说下去。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年纪比云澈要大出近十岁,但这声“大哥”却是叫的发自灵魂,如果云澈真的能救她,不要说喊“大哥”,就是喊一辈子的爷爷,他都心甘情愿。而仅凭他愿意跟自己来到这里,他也已是心中感激。 “我自会尽全力。”云澈平静的道,然后走到女子床前,目光落在了她的额头上眉心处的蓝黑色,彰显着她身体里的可怕寒毒,已即将侵入她的脑髓。 她身下的紫色水晶,每一块都价值连城因为每一块,都是最纯正的紫脉天晶!她身体损耗极重,又在可怕寒毒之下能撑过这么多年,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这包裹她半个身体的紫脉天晶。 “我叫如小雅,我可以和夫君一样喊你大哥吗?”在云澈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忽然用虚弱的声音道。 “嗯。”云澈点头应声。 “谢谢大哥” “为什么要谢我?”云澈道。 “谢谢你愿意成为小海的朋友。”如小雅真诚的感激道:“这些年夫君为了给我续命不惜背弃家族只劫富济贫,逍遥于世的原则去四处窃取大量的灵药和紫脉天晶因为我他没有朋友也无法有朋友” “我不想再这么拖累着他但是,我又很怕死因为我死了夫君他真的就只剩下孤身一人他现在终于有了一位大哥真好” 如小雅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就这么昏睡了过去。她的身体太过虚弱,一次说这么多话,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消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8章 少女心 “她昏过去了。”云澈道。 花洺海全身颤抖,牙齿紧咬,拼命遏制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眼泪,他转过脸去,双手抓着脑袋,痛苦的道:“我知道她这些年有多痛苦,死了,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但是但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永远离我而去” “这是一个残酷又无奈的抉择,无论选哪一个,都是对,又都是错这种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云澈叹声道,然后音调一转:“不过,因为遇到了我,你的选择和坚持是对的。” “啊!?”花洺海一下子抬头看向了他。 云澈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妻子的病状,我刚才看了几眼,已大致了解了。你去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到这里,除非我出声,你也绝不可进来。你也应该知道,越是危险的病情,医治之时就越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看着云澈毫不掩饰的眼神,花洺海激动的道:“难道难道说,你有办法救小雅你真的有办法救小雅?!” “也不是绝对的把握。”云澈瞪了他一眼:“如果你能马上消失在我眼前的话,成功的把握大概能提升到九成九。” 嗖!砰! 云澈眼前一阵狂风吹起,花洺海已在他面前消失的没影,耳边随之响起门被匆忙关上的声音。 这速度,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让云澈愣是小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家伙,到底是修炼的什么身法!? 玄力大致在天玄后期,身法却可以恐怖到如此程度! 云澈让花洺海到外面去,当然不是怕打扰,而是怕他看到自己医治如小雅的方式。毕竟,要做到最短时间内驱毒,就要用到天毒珠。如果不用天毒珠,云澈要祛除她身上的寒毒,要费上千万倍的力气因为她身上的寒毒已存在了五年之久,已和她的全身血液、经脉都融合在一起,要完全祛除,不但麻烦之极,还伴随着极高的风险。 她身上除了毒,还有很重的内伤因为寒毒的存在,这些内伤在五年之中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日益恶化,对云澈而言,她的生命衰竭,比寒毒要麻烦的多。 云澈站在如小雅床前,伸出左手,放在了她心口之上,天毒珠的绿色光芒缓缓映现,然后一点点的蔓延至她的全身腹黑妖夫:后院起火了。在她身体里肆虐了整整五年的寒毒,在天毒珠的力量之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被快速消弭。 花洺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外面踱来踱去,又不敢让自己踩出半点脚步声。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花洺海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一些。他平时是个行事小心谨慎到极点的人,否则也不会带着如小雅而安然到现在,而今天,居然带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来到他们目前的隐匿之地,还让他独自靠近如小雅,现在想来,他深感不可思议或许,是云澈身上那种神秘莫测的气息,让他心底生出了莫名的希望。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房子里面都没有传出半点声响,这让花洺海心中极其没底,数次想要拉开房门,但每次又竭力的忍住。这时,里面忽然传来云澈不轻不重的声音:“进来吧。” 花洺海如触电一般,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他看到房间里的药材没有任何的变动,如小雅依然躺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有移动过,他快步上前,激动的道:“小雅她怎么样” 话刚一出口,他的瞳孔就猛的放大因为他赫然看到,如小雅额头上的那块蓝黑色,已经完全不见了。 花洺海激动的全身都颤抖起来,他伸出手,按在了如小雅的心口部位,玄力小心的渗入在她的身体里,他已是丝毫感觉不到了寒毒的存在一丝一毫的残余都没有。 “她体内的寒毒已经全解了。”云澈道。天毒珠要解掉如小雅身上的寒毒,何许半个时辰,但如果太快,未免太过惊人,所以云澈顺便打了个坐,把时间拖到了半个时辰。 花洺海已是激动的不能自已,他们两人被这寒毒折磨了整整五年,是他们最恐惧的噩梦,他们比谁都知道这寒毒有多么的可怕。甚至,对于这寒毒,他们早已绝望,根本没有了治愈的奢望,花洺海带云澈来,也同样没有奢望过奇迹的发生,只是不甘心放弃这一缕的希望而已没想到,奇迹,居然真真切切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小雅小雅”花洺海抓着如小雅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你听到了么你的毒已经解了完全的解了小雅你听到了么” “好了,不要吵她了,我们出去吧。”云澈开口道:“虽然寒毒已解,但是被寒毒侵蚀五年,她的玄力全部溃散,五脏严重衰竭,若不是这大量紫脉天晶这些年的滋养,寒毒一解,她非死不可。她眼下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要完全康复,更是需要极长的时间,她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的休息。” 花洺海立即收声,帮如小雅盖好被褥,然后放轻脚步,随着云澈走出门去。 云澈拿出一个小瓶,交给花洺海,里面盛放着少量的猩红色液体:“这是一只火属性的王玄真龙的血液,可以很好的驱散她这些年囤积在体内的寒气,以及恢复她的元气。龙血一共十滴,你取一滴释入三升水中,然后从明日每日喂她服下三滴,每过一整月,每日便多服一滴记住,绝不可多,否则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纯正的龙之气息,即使隔着玉瓶,以花洺海强大无比的灵觉,依然感知的清清楚楚。他更是知道,真龙的血,还是一直火属性的王玄龙血,对于身体虚弱,遍体寒气的如小雅,无异于天丹。 花洺海接过龙血,已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你照顾了她五年,该怎么逐渐治愈她的内伤和恢复她的元气,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不需要我多说奶妈威武。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三个月内,一定不要撤开紫脉天晶,她现在生命力太脆弱,若是离了紫脉天晶,任何一点小的差池就有可能让她失命。”云澈郑重的说道。救死扶伤曾经的他做过很多,而且以之为乐,但如今,他却再也不复曾经的心情。因为他救过的人,比起他杀过的人的数量差的太远太远。 “谢谢你恩公!”花洺海一声哽咽,然后猛的跪下这一跪,比之前更加的用力。之前的一跪,他心中无限不甘,但这次,他跪的心甘情愿:“你的大恩,我花洺海终生铭记在心,还请恩公告知大名,我花洺海,必定以毕生之力报答。” “不用了,我也只是偶尔尽了一次医者的本份而已。”云澈有些唏嘘的道:“至于名字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叫凌云。” 对于这个名字,花洺海不为所动,反而道:“恩公的真实名字,可是云澈?” “”云澈的眉角剧烈抽搐了一下我靠!什么情况?我在神凰城就报过两次名字,每次都报的“凌云”,但每次却被对方一口喊出真名难道我的名声在神凰帝国已经大到人人皆知的程度了? 看到云澈半天没有言语,花洺海知道自己猜对了,他马上道:“之前我潜入凤凰神宗时,刚好听人提到‘云澈’这个名字,谈及‘云澈’是苍风国人,不属凤凰神宗,却拥有凤凰血脉。恩公来自苍风国,却可以使用凤凰炎所以,我便一直怀疑恩公就是那个‘云澈’。” 原来如此云澈总算是放下心来。显然,“云澈”这个名字不算什么,但“凤凰神宗之外拥有凤凰血脉的人”,却足以让人高度关注。 “我的确就是你口中的云澈,这次来神凰城,也是为了解决和凤凰神宗之间的事,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肯把凤凰葵给你的原因。”看了一眼夜空,云澈把花洺海扶起来,道:“好了,回去照顾你的妻子吧,你不用想着谢我。等她身体恢复元气,你应该带她离开神凰城,去一个更加安定的地方。” 花洺海斩钉截铁的道:“我虽然是个贼,但从不会忘记知恩图报。我之前也说过,若能救我妻子,我的命便是你的。今后,恩公若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刀山火海,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尤其是恩公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哪怕是在圣地之中,我也愿为恩公一闯。” 花洺海的最后一句话,让云澈心中一动,他嘴唇张开,但话未出口,便被他咽了回去在这神凰城,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无疑是凤凰神宗的凤凰颂世典,若能得到凤凰颂世典的总诀和前四重玄诀,他的凤凰玄力便可融会贯通。 但,凤凰颂世典是凤凰神宗的核心功法,也是凤凰颂世典,让凤凰神宗成为天玄第一大宗门。凤凰神宗对于凤凰颂世典的保护,一定是强到了极致,若是花洺海真的强行去窃取,极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威那毕竟是凤凰神宗,凤凰颂世典,又绝非寻常东西可比。 刚为如小雅解了寒毒,如果花洺海真的因为自己栽在了凤凰神宗,等于彻底害了两个人。 看到云澈脸上分明闪过犹豫,然后又把要出口的话收回,花洺海马上道:“恩公,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尽管说出来,我一定帮你拿到不报此恩,我终生不安。” 云澈想了一想,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身法?” 花洺海稍稍愕然,微微犹豫后,道:“是我花家祖传身法——‘幻光雷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9章 最后的糖 &nb回到酒店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陆轩真是累垮了,他都忘记多久没这么累了,撑不住眼皮子直打架,倒头就往床上趴。 &nb缅国的空气很潮湿,尤其是早晨,直到太阳升至正中,湿气才慢慢消失。 &nb铄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染成温暖的颜色。 &nb这个时候,陆轩的房间里飘来一道醇厚的香气,仿佛一丝丝白烟钻进陆轩的鼻孔。 &nb陆轩用鼻子嗅了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抓起床头的手机看看时间,下午两点,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 &nb陆轩见到沙发上一道性感的身影。 &nb赫然是昨天被陆轩救下的穆秋叶,只是穆秋叶的打扮比昨天白天那套黑色连身短裙更有味道了。 &nb穆秋叶把前面的刘海放下,一边遮住脸颊上的小伤口,另一边的塞到耳后,显得知性成熟,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纺纱衬衫,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抹胸,隐约可以见到玲珑小巧的肚脐,下身是一条深色牛仔裤,衬衫的衣摆抄进牛仔裤中,把一对大长腿衬托得更加细腻修长,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nb陆轩看清沙发上的穆秋叶,猛一蹬脚靠到床板上,抱着被子满脸惊悚。 &nb“你怎么在这!”陆轩叫道。 &nb怎么又没发现她! &nb感知能力退步了?陆轩都开始怀疑自己。 &nb穆秋叶听到陆轩的怪叫,也不生气,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说道:“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特意到酒店厨房给你准备了炖汤清清肠胃。” &nb“有这么好心?”陆轩心里嘀咕,刚刚睡醒一脸稀松的表情满是怪异,狐疑道:“你是想让我给你写推荐信吧。” &nb“就不能是我为了报答你的谢礼吗?”穆秋叶反问道。 &nb“嘿嘿,那就好。” &nb陆轩咧嘴一笑,跃下床铺,朝着沙发边上走去,肚子的确是饿了,他看见桌上升起袅袅白烟的炖盅眼睛一亮。 &nb穆秋叶手拿着一个瓷碗,用勺子把炖盅里的炖汤舀到瓷碗中,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讪讪,低沉着声音说道:“我知道昨天的测验根本不合格,甚至还差点害了你,不过我是真的很想加入高等级的特种兵战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nb瓷碗里盛满香气扑鼻的炖汤,陆轩没有说话,用鼻子嗅着味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到穆秋叶的旁边,小小抿了一口,入口甘香,陆轩眼睛一亮:“果然不错。” &nb穆秋叶眼神里闪过一丝黯淡,却听见陆轩轻咳两声,然后说道:“高等级的特种兵战队,任何一个任务都有可能随时丧命,论危险程度更甚于昨天,所以在进入之前,我希望你最好提升一下自身的实力。” &nb“进入之前。”穆秋叶嘴里呢喃重复着陆轩的话,眼睛越来越亮,在沙发上坐不住几乎要跳起来。 &nb“这么说,你同意给我写推荐信!”穆秋叶目光中迸发着希望。 &nb陆轩喝着汤,点点头。 &nb“哇耶!”穆秋叶高兴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嘴里嚷嚷着,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果的小孩。 &nb成熟性感的穆秋叶居然也有这么小女生的一面,陆轩心里暗暗称奇,不自觉露出笑意,问道:“这汤真不错,怎么煮的?” &nb“我不知道,酒店师傅煮的。” &nb“噗”陆轩没忍住,瞪大眼睛惊问:“你不是说你准备的?” &nb“是啊,我打下手。”穆秋叶很无辜。 &nb陆轩翻白眼,忍住郁闷把汤都喝完了,人虽然不是东西,但至少汤还算是好东西。 &nb一个炖盅喝完,陆轩满肚子的汤,也没胃口吃其他的东西了。 &nb事情顺利解决,也该是时候打个电话回楚家报平安。 &nb陆轩拨通楚天雄的电话,说道:“楚叔叔,是我。” &nb楚天雄的声音显得有些惊喜:“是小轩啊,事情怎么样了?” &nb“幸不辱命!” &nb“太好了!嘶”楚天雄大声笑起来,可能因为触动到伤口,随即传来口吸凉气的声音。 &nb“楚叔叔你也别太高兴,死神雇佣军的杀人或许已经在出发的路上,还不知道雇主已死的消息,所以这几天千万不能放松戒备,一定要更加提高警惕。” &nb“知道了,小轩,谢谢你。”楚天雄由衷说道,陆轩的所作所为,当得起他的感谢。 &nb又聊了几句,陆轩知道楚天雄的伤口还在复原中,不宜通太久的话,便挂掉电话,准备返回华夏。 &nb机票楚家已经安排妥当,依旧是头等舱。 &nb陆轩以前都是乘坐硬底军机,这几天居然能连坐两次舒适的头等舱,他显得很高兴。 &nb当夜,穆秋叶也要返回华夏,就和陆轩顺道一起。 &nb不过由于目的地的不同,陆轩抵达宁海机场的时候已经是自己一个人。 &nb走出航站楼,外面是一些举着大大小小牌子接机的人,全都是一脸的期待,目光朝着出口通道不住眺望。 &nb这时候,陆轩在接机的人群中发现了一道清丽娇然的身影,她似乎很早就看见自己走出来了,却也不说话,脸上尽是微笑。 &nb“楚落雁。”陆轩咧嘴一笑,朝着楚落雁挥了挥手,他以为楚家会派那个车技超神的司机来接自己,没想到来的却是楚家大小姐。 &nb那句一秒几十万的玩笑话,放在楚落雁的身上一点都不玩笑,所以陆轩有些意外。 &nb走出航站楼,一身素雅打扮的楚落雁伸手就要接走陆轩背上的双肩包,说道:“我爸让我来接你。” &nb“不用,我自己背着。”陆轩连忙说道,让楚家大小姐帮他提包,她那几个叔叔还不把他给剐了。 &nb“恩。”楚落雁从来没有在机场接过人,刚刚有些冒失的动作让她的脸颊微红。 &nb看到楚落雁不施粉黛的素雅脸庞,还有嘴角噙着的淡淡微笑,陆轩心头一颤,自己这个未婚妻真的很美。 &nb一路上,楚落雁惊如女神的容颜顿时频频引起路人回盼,再看陆轩,穿得邋遢却能走在女神的身边,目光落在他身上利得跟刀似的。 &nb两个人走出机场,机场外停着一辆挂着黑色牌照的轿车,陆轩眼熟,走进一看,不禁打招呼:“司机大哥又见面了。” &nb路上,风景从车窗外急速向后退,不知为何,陆轩的话竟然变多了,跟楚落雁讲述着行动的过程。 &nb躲避追踪,翻越大山,狙击毒枭楚落雁听着听着似乎融入了情景,在陆轩说到关键的时刻,他甚至紧张得手心出汗。 &nb直到陆轩说完,楚落雁满是惊奇的看着他,顿了顿才说道:“爷爷和几个叔叔给你准备了接风宴,让你一定参加。” &nb陆轩苦笑:“不需要这样的。” &nb事实上陆轩并不喜欢喝酒,如果是接风宴的话,几个楚家的长辈免不了要敬他几杯,可能连楚家三代那些小年轻都要趁机多灌他几杯,尤其是楚笑笑,这丫头古灵精怪和洛熏儿有的一拼。 &nb想起洛熏儿,陆轩有些好奇她现在在干嘛。 &nb楚落雁的眼睛很清澈,微微一笑,似乎能察觉到陆轩的想法,说道:“要不暂时先别回去,我请你吃饭吧。” &nb“好啊。”陆轩爽快的答应了。 &nb依照楚落雁清冷的性子,差不多年纪的人能和她说得上话就很厉害了,让她请吃饭?陆轩绝对有理由相信自己是楚落雁请吃饭的第一人。 &nb那自然不能拒绝。 &nb司机大哥默不作声,也不用楚落雁吩咐,在通往楚家别墅和市区的岔道上选择了市区的方向。 &nb楚落雁想做什么,从没人反对,也从没人质疑。 &nb二十分钟后,司机大哥把车停在一栋红房子门口。 &nb“这里?”陆轩向外望,红房子是一栋两层的独立别墅,装修精致典雅,面积不大,却座落在繁华的市中心,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东西不便宜。 &nb“到了,下车吧。”楚落雁说着,司机大哥已经帮她开好车门了,用手背抵靠在车沿顶上。 &nb餐厅中灯光昏暗,别有一番雅致。 &nb一架钢琴置于餐厅正中的水晶高台上,身着白纱长裙的女子端坐淡雅,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奏出一段悦耳的音符。 &nb陆轩和楚落雁相对而坐,因为是外国餐厅,菜单上是一道道精致的菜肴。 &nb两人各自点餐,侍者很快就去准备。 &nb在陆轩和楚落雁找着话题聊天的时候,点的东西来了,陆轩点的是一道牛排。 &nb白色的圆盘中,一块厚实的牛排放置中间,旁边点缀着一些颜色各异的蔬菜,淋上酱汁,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nb刀叉摆放在右手边,陆轩用刀切肉的时候却显得很不熟练,切半天没切开,屡屡出丑。 &nb楚落雁看到陆轩的动作,她想到陆轩应该是很少吃这些东西,所以动作才会这么生疏,她不由为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说道:“我来帮你吧。” &nb陆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刀叉已经被楚落雁取走了,开始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 &nb“啧啧,这家餐厅的档次还真低,连民工都敢坐进来。” &nb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个染着金色的男人,体格健硕,用不善的目光盯在陆轩的身上。 &nb金发男说完,随之而来的是三四个男人的嗤笑声,他们的目光也放在楚落雁和陆轩那桌很久了,立马接话道:“豹哥说的没错,阿猫阿狗也想吃牛排,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nb金发男笑了笑,怪里怪气的说道:“你俩都闭嘴,小心人家是土豪。” &nb听得出,这些全都是针对陆轩的嘲讽。 &nb当事人陆轩听见这些话,却也没有生气,摇摇头嘀咕道:“无聊。” &nb可让人意外的是,楚落雁却不高兴了,她立马站起,目光清冷看着那几人,说道:“服务员,给我们换个地方,我们不想跟一群畜牲挨着一起吃饭!” &nb本文来自看書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0章 破碎的心意 &nb陆轩往三人一瞥,只见他们脸上挂着冷冷嗤笑,尤其是金发男,他倾着脑袋斜视,伴随着双肩的微微抖动,十足的不可一世。 &nb楚落雁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为这么生气,平日里的温柔和文雅全然不见了。 &nb侍者快步走来,敬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nb“帮我们换个位置。” &nb“好的,您这边请。”侍者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nb楚落雁和陆轩离开位置,金发男脸色阴晴不定,盯着两个人越走越远。 &nb“豹哥!要不要干他们一顿!”一个小弟恶狠狠的说道。 &nb“要!但不是现在,等他们吃完再干。”金发男嘴角抽动,冷哼一声:“臭娘们不识抬举!” &nb很快,另一张餐桌被整理干净,铺上简约色调的桌布,点燃插着三根蜡烛的烛台,侍者端着陆轩还没吃完的牛排送到陆轩的面前。 &nb“两位先生小姐请慢用。”侍者礼貌说完离开。 &nb楚落雁落座后,脸上的冰霜未化,陆轩劝道:“你说的没错,都是些畜牲罢了,何必跟畜牲计较。” &nb楚落雁摇头,淡淡开口:“没事,吃饭吧。”然后接过陆轩的餐盘,继续帮他切牛排。 &nb“这里的东西很不错。” &nb“是吗。”楚落雁脸色一喜,说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家餐厅,有时间我都会过来。” &nb两人边吃边聊,随着悠悠的琴声,楚落雁和陆轩吃完东西付钱准备离开。 &nb两个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9点,市中心繁多矗立的摩天大楼恢宏的霓虹炫彩,街道上车水马龙,鸣笛声不断,路边商店林丽,穿着时髦的行人熙熙攘攘快步朝前走去。 &nb“乡巴佬,牛排很好吃吧,那一块可要五百八,要不是这娘们付钱,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吃吧,哈哈!” &nb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餐厅门外以金发男为首的三个男人迈着八字步嚣张的朝他们走来。 &nb楚落雁眉头一蹙。 &nb陆轩冷冷看着三个人,心中隐有火气窜动。 &nb“豹哥,这小子浑身上下也没一件有牌子的,估计是哪个城乡结合部出来的。” &nb“哈哈哈,绝对是,不过这娘们倒是挺标致的,难道是图乡巴佬活好?” &nb两个小弟叫嚷着,肆无忌惮的眼神在陆轩和楚落雁身上扫来扫去,挡住去路。 &nb“让开!”楚落雁冷冷开口,神情不悦。 &nb“哈哈,着急啦,我们就不让了你想怎么样,哎呦,还是奔驰呢,果然是有钱人,该不会是被人包养的小情人吧?” &nb见楚落雁按响开锁器,路边一辆奔驰黄灯一闪,金发男脸上挂着怪笑拦在楚落雁的前面调笑道。 &nb“嘴巴真臭。” &nb陆轩不说二话,抬起手朝着金发男甩去。 &nb被人骂乡巴佬他能忍,但楚落雁还算是他名份上的未婚妻,被说成是谁的小情人,等于无端给他戴上一定绿帽,这陆轩就忍不了了。 &nb啪! &nb清脆的掌声让不少马路边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nb金发男不敢置信的捂着脸,瞪着陆轩的眼睛就像吃人的怪物。 &nb“啊!乡巴佬你居然敢动手!老子让你长长记性!”金发男呵斥一声,猛的伸出巴掌也要挥到陆轩的脸上。 &nb金发男最看不惯吃闲饭的小白脸,尤其是这娘们长得跟仙似的,小白脸却是个连他都不如的乡巴佬。 &nb说白了,金发男在嫉妒,只是说两句而已,自己还没动手却被乡巴佬赏了一巴掌,金发男当场怒了。 &nb楚落雁神情淡然,眉宇间隐现一股怒气,但她没有动,因为她知道陆轩既然可以解决掉坤西,对上金发男这样的人肯定也是小菜一碟罢了。 &nb金发男的巴掌扇出劲风,势沉力大,耳朵里仿佛已经听见掌心和乡巴佬的脸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nb可接下来的一幕,顿时让金发男身后的小弟陷入错愕,金发男的手腕,被那个乡巴佬牢牢箍住了。 &nb金发男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巨力传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被人紧紧揪住。 &nb陆轩邪邪一笑,揪着金发男头发的那只手猛的往下一拉,金发男整个脑袋便不由自主的往地上坠。 &nb膝盖骤然往上提起,和金发男的脸颊进行了一次最亲密的接触。 &nb嘭! &nb骤然提起的膝盖仿佛地对空射出的导弹,碰撞到金发男脸上的那一刻,连陆轩的牙齿都酸了,这该会有多疼啊。 &nb揪着人家头发的手一撒,金发男倒飞出去两米,躺在地上断断续续吸着凉气。 &nb两个小弟刚想动手,就见到自己的老大被人打飞了,连忙跑过去蹲下,摇着金发男的肩膀。“豹哥!豹哥你怎么样?” &nb金发男鼻子全淤青了,鼻血像是忘记拧上的水龙头,‘哗哗哗’冒个不停,一下子就把整个嘴巴都染红了。 &nb“乡巴佬你你有种别走,我们叫人!”一个小弟到现在还不忘威胁陆轩。 &nb周围的行人见到打架,立即聚拢过来。 &nb“走吧。”陆轩带着楚落雁走出人群,正要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后边的楚落雁说道:“我载你吧。” &nb“好啊。”陆轩跑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面色狐疑,楚家大小姐会开车? &nb此时,倒在路边的金发男终于缓上气,从地上坐了起来,整个鼻子痛得他龇牙咧嘴,只是用指尖轻轻触碰而已,就像被一道雷电打在上面,疼得金发男的眼睛都湿润了。 &nb“豹哥,咱们去医院吧!”小弟很忠心。 &nb“去哎呦!”金发男一说话,鼻子里冒出的血更多了,叫唤一声后才把声音减小,说道:“去什么医院,乡巴佬呢?跑哪里去了!老子要干死他!” &nb小弟立即指着陆轩离去的方向:“乡巴佬往那走了,上了一辆车。” &nb咔嚓咔嚓!不少围观的人开着闪光灯拍照,闹市街头流氓惹事被暴打在地,这可是茶前饭后和家人同事聊天的好话题。 &nb“都他么别拍了!”金发男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厉喝一声后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冲两个小弟叫道:“给我追!” &nb两个小弟上了一辆蓝色的大众车,低底盘、大口径轮胎还装有一架定风翼,这是一辆改装车。 &nb金发男则是拉开一辆宝马车的车门,钻进驾驶座,这辆宝马通体哑光黑,车身酷炫,整部车子的地盘被改装得极低,车尾上有一架黑色的定风翼。 &nb宝马车启动,车轮框亮起晶蓝色的炫光,引来众多行人的侧目。 &nb引擎轰鸣,金发男猛拉档位,踩死油门朝陆轩的方向追出。 &nb耿耿耿!改装大众和黑色宝马像是两头爆发的猛兽,猛烈窜出。 &nb闹市区车辆狭挤,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悠闲跑在前面,黑色宝马和改装大众在后面仿佛疯狗一般冲了上来,沿途刮擦许多车辆,改装大众的车头几个眨眼间已经坑坑洼洼车漆脱落。 &nb陆轩刚把椅背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耳朵一尖听到后面轰鸣的引擎声,回头一望,发现是一辆黑色宝马和一辆改装大众 &nb“嗑药了?”陆轩仔细一看,透过黑色宝马的前挡风镜看到一脸嘴边都是血迹的男人,一头金发。 &nb“怎么了?”楚落雁见陆轩回头张望,不由好奇问道。 &nb“我想你应该开快点。” &nb“我那些叔叔给你准备的接风宴可还没撤掉,你确定要怎么早回去?” &nb“不是因为这个。”陆轩苦笑。 &nb“那是什么?”楚落雁不解,耳边的引擎轰鸣声却越来越响,连忙朝后视镜看去。 &nb就在陆轩和楚落雁说话的时候,改装大众连超数辆车,已经窜到了黑色奔驰的后面。 &nb黑色宝马内,金发男头上的金发和嘴边的血迹实在太扎眼了,楚落雁只是稍稍扫了一眼,就知道陆轩为什么叫她开快点了。 &nb“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楚落雁显得有些焦急。 &nb“靠边停车吧。” &nb陆轩叹气,决定下车让后面几个人吃点永生难忘的教训。 &nb楚落雁点头,把油门一松,准备靠边停车。 &nb哐当! &nb突然间,楚落雁的黑色奔驰吃了一记猛撞,车里的两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 &nb“啊”楚落雁惊叫一声。 &nb陆轩身手替楚落雁稳住方向盘,眉头拧成一团,眼里冒火。 &nb这要是没系安全带,刚才两个人都得出事。 &nb耿耿耿!蓝色的改装大众轰鸣声更响了,似乎不太满意刚刚那一撞,准备开足马力再接着来一次。 &nb“王八蛋!”陆轩心里暗骂,对着惊慌未定的楚落雁肃声说道:“对方是准备咬定我们不让我们停车了!走环城高架,那边车少,我来解决他们!” &nb“好!”楚落雁毕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只是稍微惊措,马上恢复了镇定,听见陆轩的话后身上也激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nb楚落雁加紧油门,方向盘变成陆轩在把控,在狭挤的马路上找出一条行车道,走8字圈不断闪避着黑色宝马和改装大众的撞击。 &nb“给老子撞准一点,撞烂那辆车!”金发男用车内的通讯器大叫道。 &nb道路两边的绿化树飞快地往后消逝,避开一辆辆型号各异的轿车,楚落雁只管踩紧油门,飞快蹿升的速度不仅没让她感到害怕,耳边呼啸的劲风声反而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激动的潮红。 &nb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歪着身子,两只手把在方向盘上,全神贯注的模样让楚落雁微微有些失神。 &nb“前面红绿色稍微减速,我们要拐弯了。” &nb黑色奔驰是自动档,但油门踩到底速度也是极快,陆轩自我感觉车技不错,但这时候也不敢全速过弯,要出事的。 &nb这时候,他突然有些怀念司机大哥。 &nb红绿灯往右,永远是绿灯,黑色奔驰一松油门,朝着环城高架的入口驶去。 &nb蓝色改装大众内,两个小弟激动不已,用车上的通讯联络器兴奋的说道:“豹哥厉害啊!撞死他们!” &nb“放心吧!还没人敢和老子走高架路!”金发男嘴角咧起一道冷笑,飚车时的快感让他忽略了鼻子上的剧痛,跟在那辆黑色奔驰车的后面,拐向环城高架。 &nb路边橙黄色的路灯璀璨,黑色奔驰顺着环城高架的入口快速往上,正式驶上高架桥,道路一下子空旷起来。 &nb“我们换位置!”陆轩‘咔’的一声,解开安全带。 &nb“啊!这里?”楚落雁睁大眼睛,皓齿轻咬着妖艳欲滴的下唇,显得有些犹豫。 &nb“没事,方向盘我把着,你将身体移过来,然后我从你身后坐过去就行了。” &nb后面的改装大众像只狰狞的猛兽,陆轩语速不由加快几分,脸上勉强撑出一丝微笑。 &nb楚落雁只是犹豫片刻,右手已然解开了安全带。 &nb两个人换位置,楚落雁两条白皙修长的美腿先伸到副驾驶座上,整个人就要移过来。 &nb楚落雁今天穿的是一条素色长裙,此时长裙因为移动座位时的磨蹭,裙角被掀了起来,两条洁白无暇的美腿完全暴露。 &nb楚落雁‘噌’的一下脸色通红,这时她才记起来,今天穿的是裙子,并且因为裙摆够长,她并没有穿安全裤,她顿时大惊失色,把长裙掀起的裙角压下去。 &nb“他没看到吧?”楚落雁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陆轩。 &nb楚落雁换到副驾驶座的同时,陆轩半个人也坐到驾驶座上了,右脚与油门贴合,一种与车子如臂挥使的感觉油然而生。 &nb哐当! &nb正在陆轩准备大展神威的时候,改装大众再次撞上车尾,车厢内猛的一挫。 &nb“不好!” &nb安全带还没来得及系上,楚落雁有危险! &nb陆轩一手抵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毅然搂过楚落雁的肩膀,化作护住楚落雁猛烈前倾的身子。 &nb楚落雁此时的姿势怪异,整个人趴在陆轩的下身,一等撞击力道过去便端坐回副驾驶座,神情有些尴尬,耳朵发烫。 &nb“谢谢。” &nb楚落雁的声音很细很小声,陆轩脸色尴尬,他可以对天发誓他不是故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1章 是你自作多情 &nb儒小猫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哈欠,一脸厌倦和不耐烦的样子缓缓转过身子,慢悠悠朝宿舍楼上走去。 &nb俗话说得好,**一刻值千金,他们这些各大势力手中的天子骄子掌上明珠们,安稳的一觉,保持第二天充沛的精神力,哪怕不是**,也不能用千金来形容的。 &nb“哈——” &nb人群中,打哈欠的人络绎不绝,很显然都不是很习惯这种正常休眠情况下,突然被人叫醒的举动。 &nb他们一个个拖着疲倦的身子,神态慵懒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关上灯熟睡了起来。 &nb里面除了有其他军区派过来的顶尖高手以外,其他豪门大少爷们,很显然都不是很适应军队里面的生活,毕竟这才是吃他们第一天在部队的生活罢了。 &nb从解散到整栋宿舍楼熄灭灯光,大概花了十几二十分钟左右,显然有些人被吵醒了以后,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适应重新入睡的过程。 &nb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整栋宿舍楼已经变成漆黑和静悄悄的一大片,用落针可闻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nb被打扰醒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人们又开始重新进入了睡眠时间。 &nb“毕——” &nb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子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即将迎来白昼的清晨黎明。 &nb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演变成灰蒙蒙一片的宿舍楼,一下就有几个窗户亮起了洁白的灯光。 &nb几户灯光率先亮起,紧接着又有十几户灯光跟着亮了起来,显然都是因为听到哨响,知道这是部队紧急集合的声音,转而匆忙的起来做准备。 &nb又过了十几秒钟,已经有十几个房间房门打开,一个个穿好军装的队员们,飞速的冲向楼梯口,朝下方集合的路口拼命追赶着。 &nb很快,空荡荡的海巡场宿舍楼下方,站着十几个衣着整齐,神情严肃的队员。 &nb在他们的对方,俨然是第一次打扰了他们睡觉的儒小猫和龚强二人。 &nb他们两个人,此刻已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很是严肃和认真盯着眼前的众人看着。 &nb又过了十几二十秒,宿舍楼上又跑下来十几二十个人影。 &nb此时在宿舍楼下集结的人,已经差不多有三十几四十个人,就差十几个人没有到来而已。 &nb匆匆的,十几秒过去,又下来两三个人。 &nb“毕——” &nb集训的尖锐刺耳哨子声再次响起,代表着集训的时间已经到了,其他人就算赶过来,也算是迟到了。 &nb“很好!”看着集结完毕的差不多四十人,龚强满意的点了点头, 轻轻地开口赞叹了一声。 &nb下一刻,他大手一挥,冷冷的开口吩咐道:“请所有准时赶到的队员,按照之前所说的一样,向前走三步,给后面赶来的队员们挪一个空间。” &nb得令,大约四十个人的队员,立即迈开步伐向前走了三步,随后便停下了步伐。 &nb又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那些后面迟到的十几个人,也开始分批的姗姗来迟。 &nb不过经历了之前一次迟到者的惩罚以后,那些后面赶到的迟到者们,也没有人贸然的往大部队赶过去,很是自觉的在后方列队了起来。 &nb迟到的一共十三人,占五十二个人的总人数四分之一。 &nb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迷茫,疑惑不解,以及浓浓的疲倦之意。 &nb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之前刚刚集训了一次,还不到两个小时,是人们重新进入梦乡的黄金时刻,谁能想到龚强和儒小猫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再次吹响的集训的号角,把他们从熟睡的睡梦中拉了起来。 &nb“后面迟到的人,我也不想多说了,每人跑二十圈的海巡场,然后再做五百个俯卧撑!”龚强看着这群因为迟到姗姗来迟的人员们,淡淡的开口吩咐道。 &nb他话音一落,刚刚迟到的十三个人中,就开始有人迈开步伐,缓缓向前跑动了起来。 &nb他们都知道是自己的迟到在先了,因此不能有什么理由,只能接受惩罚。 &nb在部队里面,最重要的一项原则就是服从上级领导的命令,哪怕你没有做错,上级领导让你接受惩罚,你也得乖乖的放下自己的身段,甘心接受惩罚才行。 &nb部队里,很多时候就是上级领导的命令就是真理,他们做什么决定出来,总是对的。 &nb其他迟到的人们,见到有人带头开始跑步,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也只能迈开步伐,跟着跑步了起来。 &nb人类很多时候就好像多米若骨牌一样,只有有人率先起了头,很快就有人跟着做了起来。 &nb特别是华夏人,跟风现象非常的严重,只要看到别人做了,自己也就想着跟着做了。 &nb自己的战友和队友被罚跑,那些没有迟到而不被接受惩罚的人们,都定定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圆满完成上级领导布置的惩罚任务。 &nb“呼呼呼——” &nb很快,这十三个接受惩罚的人们,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后,总算缴清了儒小猫和龚强委派下来的罚单。 &nb直到这个时候,儒小猫才缓缓将目光望向那些迟到的人,声音冷冷的开口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很疑惑,疑惑我为什么要处罚你们对吧?” &nb“总之规矩还是如之前所说的一样,只要迟到的人,就必须要接受惩罚,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家族和势力背景有多么强大,在这里你们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战士而已,作为军人,你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命令,和尊重上级领导吩咐下来的话。”儒小猫眼睛非常的锐利,一遍遍的扫着众人,很是严肃地开口回答说。 &nb“我知道,你们也很疑惑,为什么之前已经半夜突袭把你们叫醒一次,没想到才过来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又再次叫你们起床对吧?”儒小猫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犹如已经知道他们心里想着什么事情了的一样似的,缓缓讲出了这些迟到人的心里话。 &nb儒小猫说到这里,面色忽然一变,变得极其凌厉的样子怒声大喝道:“同样,这个问题我想告诉你们的,仍旧是你们现在还是一名普通的战士,而不是在外面呼风唤雨潇潇洒洒的阔少。在军队里,就时刻警惕着集训的号角,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在未来的战场中,会遇到什么危险,和突发事件。” &nb“军队就是战场的预备演戏场地,如果平日里面的训练都不过关,还怎么谈保家卫国,还谈什么希望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儒小猫板着脸,很是严肃的厉声教导着众人着。 &nb他微微舔了下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很是严厉的训斥着说:“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都是国家最为信任的一道天然盾牌屏障,如果没有你们保家卫国,我们就是没有小家,也没有今天安逸的生活。” &nb“人们对你们给予了厚望,可是你们怎么能用这样的表现去汇报人民呢?你们自己摸一摸胸膛内的心,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这一个良心?”儒小猫很是生气的样子,板着脸怒声大喝说。 &nb听了他这句话,在场的许多人都羞愧得地下了脑袋,不敢再看着龚强和儒小猫的目光,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愧疚,和羞耻了。 &nb军队中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用严肃来形容,不对待军队中的每一件事,那么就不是只对自己不负责而已,也是对后方的国民们不负责。 &nb这一次,好歹他们还有大半部分人能准时集合,剩下迟到的人,迟到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只有一两分钟而已,许多时候这点时间根本算不了什么。 &nb可是在在场的时候,一秒钟的疏忽,就有可能牺牲掉自己的生命,甚至还有可能牺牲在后方民众的性命。 &nb假如,今晚他们不是在安逸四周都有安保的京卫戍,而是在外面的反恐基地上执行任务,谁也保不准会马上遇到敌人。 &nb如果他们正在熟睡中,突然有敌人过来袭击,那么将会怎么办?他们该怎么面对敌人的袭击?要是反应不过来,就只能把自己的性命,丢在异国他乡了。 &nb还有,真实的战场中虚虚实实,没准敌人第一次来袭只是派出小部队进行骚扰,让这些京卫戍的华夏特种兵们厌倦,和缺乏警惕心。 &nb比如,一脸几次来骚扰都是小规模,根本就对他们产生不了多少威胁。 &nb可是,时间长了,士兵们心里都在想,那些敌人都是来小规模稍弱而远处,无伤大雅或者只需动用丁点儿的力量,就可以把这群讨厌的恐怖分子全部消灭,因此心里非常的不警惕,甚至看不起敌人的样子。 &nb可是下一个刹那,来偷袭的恐怖分子不再是小规模的骚扰,而是大部队来访,已经丧失警惕心的人,怎么还能在这一次突然袭击中活过命来? &nb枪林弹雨的真实战争世界中,谁都不能疏忽,任何人也不能大意,一大意,保准就没命了。 &nb还有,天快亮了,在昨晚这个黎明的夜晚中,儒小猫和龚强两个人,一共进行了两次突击检查,这放现实的战场中,还仅仅是小儿科,根本算不了什么。 &nb现实在场中,时刻都不能睡眠,时刻都要保持警惕,像一晚上被吵醒两三次还算是小,十几二十次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nb“好了,我就说到这里了,解散吧!”骂完了以后,儒小猫缓缓说了一声,就和龚强主教练转过身子,朝别的地方走去。 &nb看書蛧首发本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2章 有动静 &nb儒小猫交代完毕,就和龚强主教官迈步离开,留下一地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nb除了那些正在服着兵役的各大地区军官,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体验部队生活。 &nb更重要的是头一天,他们就被龚强他们半夜中强行叫醒两次,迟到的人更是得到了体能上的严厉惩罚。 &nb一般正常人,在深度睡眠中被人强行叫起来,都会感觉很疲惫甚至有些起床的脾气,更别说大晚上被人熟睡中被人叫起来两次了,这简直是让人杀了他的心都有。 &nb此刻已经是凌晨五点多钟,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起来。 &nb按照军队里面六点钟起床自觉晨练,七点半吃早饭,八点钟集合的时间来推算,假如不起来晨练的话,应该还可以睡上一段时间。 &nb人群散开了,许多人返回了宿舍楼,又有许多人围着海巡场周围晨练着。 &nb返回宿舍的人大多都是亮着灯光,显然是没有入睡的样子。 &nb一连被打扰两次,特别是那些接受处罚的队员,说身体不疲惫那是假的。 &nb可是他们不敢睡,怕睡了以后,香甜的睡梦中再次迎来龚强主教练的打扰。 &nb陆轩和那一小部分回宿舍楼的人一样选择回到房间,他同样也没有睡,而是打坐调理身体着。 &nb凌晨时分和墨清风那一战,让他受了不小的伤害,之前调理了一点时间只是让身体恢复了部分而已,并没有完全恢复。 &nb现在,距离集合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他要抓紧时间修炼和调理好自己的身体,至少能发挥出个人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竞技状态。 &nb他和优质一班的其他学员不同,其他五十一个人都是上千个竞选人员中最优秀的存在,也是最顶端的强者,最有实力问鼎轩辕战队队长的候选人。 &nb而陆轩不一样,他虽然是上一任轩辕战队队长,可是本人此刻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弱到许多实力境界相差无几的人,都想蠢蠢欲动挑战一番。 &nb那些实力境界比陆轩高的人,更是想把前任轩辕战队队长,曾经威风凛凛的强者踩在脚下,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nb还有,那些凝神六七重左右的天赋凛然强者,实际战斗力超强之辈,且野心勃勃有志竞争轩辕战队队长的人,一定会发出挑战,然后挤进优质一班,或得上面高级领导人的大量关注。 &nb陆轩和其他五一个的优质一班的成员不同,其他人表现出来的气息都非常的强大,且个个明面上的境界都是凝神八重,更别说那些天赋凛然可以越级战斗的人了。 &nb凝神八重的实力,在上千号人里面,至少已经保持了足够的竞争力和威慑力。 &nb那些在优质二三班的凝神七重强者,在不彻底了解一班其他五十一个人的真实战斗力,是不会贸然出手发起战斗的。 &nb毕竟,挑战失败,是要接受惩罚,除了降低所在班级的次序以外,还有被扣除积分。 &nb积分对于所有竞选人员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存在,甚至就是除了进入优质一班以外,最受上级领导关注的方式了。 &nb至于班级次序掉了,那都没关系,只要实力还在,第二天还能在打回来,因此那些下方挑战者们,会非常的谨慎。 &nb不过陆轩除外,他表现出来的仅仅是凝神四重境界实力而已,离那些凝神六七重的武者,差得还有两三个境界,可以说是十万八千里的存在。 &nb在修炼的世界里,高一个境界就是天与地之间的存在,除非是那种天赋凌然的强者,才有越一级战斗的可能。 &nb像陆轩这样的人,因为之前传出关于他许多威慑四方的流言,人们自然会把他归类为天赋凌然的存在。 &nb也就是说,陆轩凝神四重的实力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应该有五重左右,哪怕他真的很妖孽,顶多也就是六重左右的实力。 &nb之前传出陆轩四重实力就击败苏振这个凝神六重,拥有七级战斗力的武者,但这仅仅是传言而已。 &nb更重要的是,能发挥出七级战斗力的武者,其真正战斗力不一定能媲美一个真正的凝神七重武者。 &nb陆轩是优质一般的所有学员中,实力最弱,也是最容易被序号靠后班级的优秀学员们,认为最容易击败的存在。 &nb陆轩不用想都知道,等到天亮挑战规则正式启动了以后,必定会有人向他发出挑战! &nb所以,他必须更要努力的调整好自己的身体,应对天亮以后到来的挑战。 &nb物以类聚,良禽择木而栖,陆轩也想呆在优秀一班,和这些顶尖强者们呆在一起。 &nb和优秀人的人呆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更加优秀。 &nb关键的是,陆轩长时间和他们这群人在一起,自然也能摸清他们的底细和真正的战斗力,为以后的大战做好准备。 &nb他是弱者,弱者就要付出比强者更多勤奋的汗水,做更多赛前的准备工作。 &nb“我不能就此被人击败,我想就凭实力,稳稳占据在这里!”陆轩拳头握紧,歇里斯底的在心里呐喊着。 &nb他疯狂的运转着轩辕决心法,调动体内的灵力一点点滋润自己的每一寸经脉,每一点肌肤,让受伤的身体更加快速的愈合。 &nb运用灵力治疗身体的同时,陆轩脑海里面,一遍遍演化着轩辕决心法演化出来的武技,不断重复温习和修炼他们的套路,以求在战斗中运用得更加娴熟,无形中能为自己增添些战斗力。 &nb轩辕决心法演变出来的第一式武技,是一套剑法,招式非常的诡异,套路繁多和妖异,当初在刚刚使出来的时候,可是让段凯飞这个高自己几级的武者,连反应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nb轩辕决心法第二式,是一套空手搏杀的武技,是由动物的日常动神态演化而来,时而似虎时而像豹。 &nb它可以向觊觎猎物依旧的眼镜王蛇迅猛的扑出去,直接找准敌人的要害,在对手触不及防的情况下,给予致命的一记。 &nb它也可以向狡猾的狐狸和野兔一样,动作非常的敏捷,在凶猛的敌人想要伤到他们,自身也要付出一丁点儿的代价才行。 &nb轩辕决第三式,是一套诡异无双玄妙莫测的步伐,可以说这个步伐一旦开启,许多攻击都能躲掉,至少在高自身几截的武者攻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躲掉。 &nb这套步伐一旦使用出来,往往会让对手大为头疼,要花费许多精力和心神,才能捕捉到运行轨迹,甚至命中那么一拳。 &nb也就是靠这套玄妙无双的步伐,陆轩在多次遇到危险和即将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安然全身而退,躲过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nb轩辕决第三式不是最厉害的攻击武技,却是最实在和食用的逃命武技,它可是多少武者梦寐以求得到的防身绝技。 &nb轩辕决第四式,是一套斧技,如果手中握着一把斧头或者武器,所发挥出来的战斗力,那将会变得非常的恐怖。 &nb如果这一式武技的武者高高跳起来由上至下猛地像劈山一样打下来,那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将会像排山倒海一样的威力爆发出来。 &nb轩辕决第四式这套武技并没有向前三式那样的诡异和变化莫测,它的攻击招数大多都非常的简单,不过所能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却是四套武技中,最为刚烈和霸道的。 &nb轩辕决四套武技,都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的实际运用,陆轩对它们的控制早已经是娴熟得不能再娴熟。 &nb可他仍旧不是很满意,想要继续在脑后中演练修炼,把它们变成信手掂来,甚至是变成身体的一个本能。 &nb只有是这样,陆轩在这个人才济济的竞争环境中,才有那么一丝可能突围出来,和墨清风白如空这种顶尖强者有得一拼的实力。 &nb“轰轰轰轰——” &nb轩辕决心法仍旧高速的运行着,不断的调动丹田内的蓝色灵力,滋润着陆轩身体内的每一寸肌肤和经脉,为治疗而做出最强烈和积极的作用。 &nb同时,脑海中的那个按照轩辕决心法演练的小人,也在以极高的速度和频率演练着,一遍又一遍快速而精确的演练每一套武技的步骤。 &nb小人也演练越快,犹如成为四套武技的完美教科视频一般,每一个动作都极其准确,又快速。 &nb他的身形快到快要模糊,一连串动作在脑海中划出一道道虚影,但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出错,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一般。 &nb忽然正在有条不紊进行演练着的那个小人,他的动作开始有了变化,变成了和之前不再一样的动作。 &nb他动作变得极其诡异了起来,时而快速冲刺,时而急停下来两手猛地向前退出去,抓着马步的身体严重倾斜着。 &nb“这这是轩辕决心法演练出来的新武技?”看到脑海中的那个小人发生了变化,陆轩不由在心里很惊喜有诧异的说道。 &nb这种场景,已经出现了无数次,每一次一出现,就是衍生出来新的一套武技。 &nb每一套武技,都给陆轩带来了极其巨大的惊喜,和在战斗中非常巨大的作用。 &nb每一套武技一旦形成,在陆轩对敌人的使用上,都能让对方大为惊叹,甚至是骇然。 &nb现在,第五套武技演化出来,怎么能不让陆轩高兴呢? &nb陆轩重新稳下心神这,专心致志的看着这第五套武技的演练过程。 &nb若没有猜错的话,这第五套武技,应该是一套枪法,那种很像矛的长枪功法。 &nb本部来自看書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3章 私改点数 莫问想不到莫晴歌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像她这般身居高位的人,总不会也缺少什么宝物吧。 似乎看出了莫问的疑惑,莫晴歌淡淡的道:“化灵珠只诞生在造化池中,可遇而不可求,天华宫虽然掌握了造化之路,但里面的宝物却也不是轻易能得到。那造化之路由上古时期流传下来,里面有着很多秘密,天华宫也不过掌管了进入里面的入口而已。” “那里面岂不是很危险?”莫问惊讶道,天华宫都摸不起低的古地,他随随便便进去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危险肯定有,每年都有人死在里面,但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天华宫无法摸清楚里面的状况,那是因为元神境及以上的修士都进入不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对造化之路掌握的情报也不过是那些进去试炼的普通修士带出来的。” 莫晴歌淡淡的道,造化之路当年在上古时期便是一处特殊之地,一般达到元神境及以上的修士都进不去,而能强行凭借修为进入的人,至少都是合道境才有可能,但整个本源世界中都不可能有合道境的存在。 “修为高的反而进入不了!”莫问深吸了口气,他一直以为天华宫规定修为高出元神境的进入不了,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造化之路本身的特殊性。 具备这样的特殊性,可见造化之路绝对不简单。 “造化之路的核心就是那一口造化池,那整个古地都受到造化池的压制,一旦修为高出元神境的人进入,那口造化池便会释放出力量镇压,并且吸掉闯入之人所有的修为。” 因为那口造化池,像她这样修为的人,冒然闯入反而会落得一个修为尽废的下场。 “你还没有突破到元神境,那造化之路对你来说便是一个天大的机缘,你若是能闯入造化池,且在里面突破到元神境。对你的人生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曾今有一代天华宫的大宫主,便是本源世界的土著,他闯入造化之路。且在造化池中突破到元神境,得到天地之造化之力。从此之后,修行之路一片坦途,不但当上天华宫的大宫主,最后还突破到神虚之境。前往了灵界。” 本源世界的人想进入灵界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灵界有着相关的规矩,达不到规定的人,是无法飞升到灵界的。 若是不想达到那些要求,又想飞升到灵界,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突破到神虚之境。 本源世界不能有神虚之境的存在。 而作为天华宫的大宫主,一般都是从灵界下来的修士,他们身上肩负着重大的责任,更是不能轻易离开。 “天地造化之力。那是什么?”莫问眨了眨眼睛,论见识,一百个他也无法和莫晴歌相比。 “造化之力,乃是蕴含着造化天道力量的神奇能量,你若能得到造化之力,修行之路上必然能少很多坎坷。对了,你不是修炼出太极紫光吗?太极紫光乃是蕴含太极天道的神奇能量,与造化之力类似。” 莫晴歌目光有些古怪的望着莫问,不管是造化之力还是太极紫光,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莫问不过一个小小的修士,居然就得到了这样的力量,不知会羡慕死多少人。 “那化灵珠又是何物?”莫问好奇的道,莫晴歌都想得到的东西天才宝宝,神医娘亲最新章节。恐怕也很不凡吧。 “化灵珠。” 莫晴歌沉默了一下,才缓缓的道:“其实那化灵珠就在造化池中,不过你即使进入造化池里面,得到化灵珠的概率也不足万分之一。” 她并不指望莫问真能得到化灵珠,只不过那么一说而已。从中古到现在,历史上化灵珠只出现过一次。 “那东西对你挺重要的吧。” 莫问轻声道。他并不奇怪得到化灵珠的难度,否则莫晴歌也不至于求他帮忙。可明明很难得到,概率小到比中奖都低,莫晴歌却依旧告诉了他,说明此物对她相当重要。 “若是有化灵珠,我或许还能多活几百年,若没有”莫晴歌淡然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莫问闻言心中一颤,道:“可是与那杀戮之体有关?” 他想不出别的原因能令莫晴歌如此悲观。 “嗯,上次扛过杀戮之体爆发,纯粹是侥幸,下次恐怕就抗不过了。” 莫晴歌点点头,她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不过,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她会选择自我灭亡。 “大概还有多久会爆发?” 莫问问道,他已经意识到,莫晴歌的情况与莫冬儿不同,莫冬儿一年爆发一次,而莫晴歌显然不是,因为距离她上次爆发,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一年,可他却在莫晴歌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杀戮气息。与第一次见面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显然相差很大。 不过,莫晴歌乃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而莫冬儿只是一个凡人,两人情况不同也正常。莫晴歌凭借自己的修为,恐怕就能压住杀戮之体很长时间。 “最多五十年吧。” 莫晴歌淡淡道,原本她的杀戮之体一百年爆发一次,但上次为了对付无幽大帝,她使用了杀戮之体的力量,导致这个期限生生的压缩了一半。 莫问点点头,不再多说,五十年,对莫晴歌这样的修士来说,也不过弹指一瞬。 化灵珠!若是有可能,他必然要得到。莫晴歌帮助了他不少,除了得到化灵珠,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回报。 “他们四个早在五天前就进去了造化之路中,你也别耽搁了,现在就走吧。” 莫晴歌挥了挥衣袖,她与莫问便立刻消失在原地。 造化之路乃是蓬莱仙境中的一处古地,距离天华宫总部有一段距离,不过天华宫总部有直接通往造化之路的传送阵,从天华宫总部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一阵眩晕的感觉过去后,眼前终于清晰了起来。 莫问发现,他传送到了一处大山下,眼前的山峰至少有上万米高,直入云霄。凡人一眼无法看到山顶,但莫问却能看到,山峰的山顶上,有着一座城池,周围白雪皑皑,唯独城池中丝毫不受外面风霜的影响。 “你上山吧,山路上有一些障碍,顺手清理了即可,山巅之上的城池,有着进入古地的入口武逆乾坤。” 山脚下,莫晴歌止步于前,并没有送莫问上山的意思。 事实上,此时试炼已经开始,上山的路并不平坦,有着天华宫设置的各种障碍。只有通过那些障碍,才能进入到古地中。 之所以如此,乃是天华宫为了防止一些实力不够的人,进入古地白白送死。 “告辞!” 莫问对着莫晴歌抱了抱拳,然后便大步上山。之前莫晴歌给了他一枚遇见,里面记载了关于造化之路的详细信息,接下来就得靠他自己了。 上山的路,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厉害的妖兽,或者傀儡,或者阵法陷阱。 不过莫问什么修为,这种常规性的考核,几乎挥一挥手就全部扫平。毕竟一般,这些考核都是针对普通修士而言,有武宗的修为,几乎就可以闯过去。 很快,莫问就出现在山顶的城门前。 “你叫莫问?跟我来吧。” 一个灰袍老者,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城门口,望了莫问一眼,然后转身往城内走去。 莫问倒是很有礼貌的对着老者拱手一礼,然后才跟在后面往城内走。 “年轻人,你可愿意与老夫做一个交易?”灰袍老者边往前走,边说道。 莫问有些惊讶的望了灰袍老者一眼,交易?难道又是与造化之路上的宝物有关? “前辈有什么需要晚辈的尽管说。” 莫问很是恭敬的道,他虽然修为不高,但感知可不一般,眼前的灰袍老者给他一股深不可测的感觉。 “你倒是聪明,难怪莫晴歌那丫头这么器重你。”灰袍老者点点头。 莫问却是吓了一跳,莫晴歌那丫头?天华宫中敢这么叫莫晴歌的人可没有几个,这个老者到底是什么人? “那几个小家伙已经进入造化之路中,我也不耽误你时间,这个你拿着,我与你的交易,里面有详细的说明,如果你能做到,那里面的东西归你,若你做不到,那出来后还是要把东西还给老夫。” 灰袍老者递给莫问一个小袋子,只有巴掌大小,莫问一眼就认出,那是一个储物袋。 “晚辈回头一定细看。”莫问恭敬的接过布袋,虽然他不知道这个老者找他因为什么事情,但既然把莫晴歌的名字都说了出来,应该多半不会坑他。 刚才老者提起莫晴歌,可不是随口一说,显然这个老者会找上他,多半是莫晴歌介绍的。 通往古地的入口乃是一个空间漩涡,莫问一走到漩涡中,便立刻消失不见。 “如此年轻便掌握了太极紫光,还真是令人羡慕啊。若是当年我也掌握了太极紫光,恐怕结果又会不一样吧。” 灰袍老者望着莫问的背影,有些感叹的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4章 第七名 传说,上古时期,造化池夺天地造化之力,可以源源不断的培养出修炼天才,乃一个庞大宗门的立足之根本复仇皇后之凤回朝。 那时候,造化池就是用来培养后辈门人弟子做所用,也正因为如此,上古时期的造化宗可谓强者如云,人才济济,一宗之力足以堪比现在的一界! 天华宫所说的造化之路,其实就是造化宗设立的考核门人弟子的地方,走到最后,就能进入造化池,得到造化池的造化。 不过,自天华宫之后,能进入造化池的人相当稀少。毕竟本源世界人才凋零,远不比别的世界,凭借元神境以下的修为就能闯入造化池,难度太大。 古之修士,进入造化池者比比皆是,而如今,已有上千年无人进入过造化池了。 莫问能不能进入造化池,莫晴歌也没有把握,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天上的太阳像是火炉,蕴含着恐怖高温的光芒照射而下,使整个沙漠金灿灿的,宛如遍地都是黄金。 莫问行走在沙漠上,一步深一步浅,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进,宛如一个困在沙漠中的人,试图走出这个沙海。 他手中拿着一份玉简,正细细的着。 玉简里记载着一些造化之路的详细情报,天华宫里面一代一代人闯造化之路,对造化之路的了解已经相当的周全。不过情报周全,也不意味着造化之路就好走。作为上古造化宗考核弟子的圣地,绝无可能凭借侥幸与情报通过。 “造化之路上一共有三灾九难,闯过三灾九难便能抵达造化池。” 莫问把玉简收了起来,目光缓缓的望向前方,三灾九难,一关难过一关,不知那天华宫的四个怪才,已经走过了几关,我是否能赶上他们。 此时。他正在第一关的路上。第一难,行路难,此关倒是没有什么危险,无性命之忧。主要考验一个人的意志。 上古造化宗,对年轻弟子的意志力相当的重视,无强大意志力的弟子一律不收。 修行,乃是辛苦困难之事,若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天赋再高,最后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 “当我进入这里的时候,一身修为已经全部被封印,与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奇怪的是,自身强大的体魄也被剥夺,现在的身体与普通人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莫问行走在沙漠中,顶着天空之上暴晒的骄阳,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人行走在戈壁滩上,双脚似乎灌了铅。每走一步都相当困难。 “走出这片沙漠,便能通过第一关?” 莫问摇头苦笑,此沙漠一望无际,天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最绝的是,只要心中默默的念退出,便能脱离这片沙漠,脱离苦难。这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是一个可以舒舒服服,为何跑来这里受苦的选择他。 人吧。有希望就一直会坚持下去,而绝望则会迅速的击垮一个人,身处于这样的环境,很容易产生出绝望的心理。一旦绝望。就十有**都会选择退出。 莫问默默的往前走,他两世为人,什么困难都经历过,内心自然强大,意志力不会因为他年轻就比别人差绝品剑仙最新章节。 从莫晴歌给的资料上看,第一关行路难。乃是三灾九难中,最容易过,但也是最容易摔倒的一关。经常有年轻强大的天才倒在这一关,也有默默无闻的年轻人在这一关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奇怪的是,资料上面,并没有详细记录怎么闯过这第一关行路难,只有一句话:坚持,一直坚持下去。 一直坚持下去? 莫问摇摇头,这话给人的感觉似乎就一直没有尽头,一直的走下去,这不是令人心生绝望吗。 好在莫问心智非常人,既然只是考核,又放在第一关,就不可能走不通。 他坚持的走在路上,一天、两天、三天 沙漠中,气候相当极端,白天炎热的宛如在火上面烤,夜晚则迅速降温,寒冷的宛如坠入冰窟里。 路上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三天,几乎就是人体的极限,一般人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死亡。但莫问却在沙漠中坚持了十多天,一直往前走,早在十几天前,他就感觉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再不喝水再不吃饭,就会死的状态。但奇怪,只要内心坚持,始终不放弃,他就一直不会死。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承受的痛苦会有所减少,随着时间的推移,痛苦始终的不断的增强,中途他已经昏迷了几次,然后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走。除了不死之外,与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不知不觉,莫问在沙漠中行走了一个月,他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在清醒的状态下停下来的时间超过一刻钟,便会自动判他认输。只有自然昏迷,才能在原地停留。他从一个月前的正常状态,到现在的皮包骨,像是一个人形干尸,一路上,他有很多次都认为自己坚持不下来,但想到莫晴歌的话。他又咬着牙继续坚持着。 很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再次栽倒的时候,会不会再也爬不起来。 行路难,这还真是难! 莫问苦笑着,又一头栽倒,陷入晕迷。 当莫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不在沙漠中,而是在一处古老的大殿里面。大殿的风格莫问说不上来,有点像中世纪的古堡,由暗黑色的石头堆砌起来,严肃而冰冷。 大殿中央处,有着一个大水池,四个角落分别有一个龙头,龙嘴里不断流出清澈的水流。 水池边上,立着一块古老的碑文,上面的字莫问不认识,但很自然而然的理解了上面的意思。 枯木回春! 原来,这便是枯木回春池! 莫问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于行路难的考验,也更加的了解。 当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意味着他已经通过了第一关行路难。 行路难,有着一个量化标准,不是让你在沙漠中一直坚持下去,而是在沙漠中行走达到一定的时间,便能通过 此关甜宠绯闻天价妻。一般而言,只要在行路难里面坚持五天,然后坚持不下去,主动退出来,也算是通过第一关。可以进入下一关。 而莫问的情况,则是达到了行路难的最高标准,被动退了出来。 “据说枯木回春池与传说中的造化池有着一定的联系,想不到我居然有机会进入此池中。” 莫问眼中闪烁中兴奋,只有在行路难中达到最高标准,才能进入这枯木回春池中,最低标准通过考核的几乎没有奖励。难怪莫晴歌叫他一直坚持下去,如果他中途坚持不下去,恐怕就无缘这枯木回春池。 莫问兴奋的走入枯木回春池中,当他出现在这个大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的修为与力量全部回归,体魄足够强,之前受到的折磨也就不算什么了。 一进入枯木回春池,立刻就有一丝丝神奇的力量钻入他体内,那冰冷的能量沿着他的经脉在身体中不断行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株枯死的千年老树,再次焕发出生机,而且是相当庞大的生机。 身躯由内而外的升华,令莫问彻底沉浸在其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当莫问睁开眼睛的时候,枯木回春池的力量已经被他吸收一空。 他从水池中走出,干瘪的身体不见了,身躯已经恢复到丰实健壮的模样,肌肤宛如玉石一般,笼罩着一层朦胧胧的光芒。 “好神奇的力量,我感觉自己的身躯又强大了许多,而且无法再增长的阴阳气,居然直接提升了足足五成!” 莫问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唯一的感受就是脱胎换骨,整个人都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直观点说,他现在若是再遇上血煞殿的殿主血刍,必然不会再像上次那般狼狈。 之前他的阴阳气已经到了升无可升的地步,就像一个瓶子只能装那么多水,除非突破到元神境,否则他的修为不可能再提升。但现在,他的阴阳气居然涨了一大截,总量恐怕不比元神中期的修士差。 而且这还只是阴阳气的变化,身体的变化才是此次最大的收获。 正在莫问检查自己身体的时候,水池边上的碑文突然释放出一道光芒,那光芒化为一道流光钻入莫问的手心里,然后在他手上凝结出一个古老的符文,还没有等莫问细看怎么回事,他便被一股力量包裹,瞬间消失在大殿中。 当莫问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虚空之中,九霄云层之上,有着十八根石柱,莫问则站在一根石柱之上。 三灾九难第二关,心无外物! 第二关,主要考验一个人的心性以及悟性,当年的造化宗,选择弟子都是从最根本最基础的方面入手,所以前面两关,不追求考核者有多强的实力,即使换成一名凡人前来,也有通过考核的可能。 “心无外物!” 莫问微微一笑,作为一名修行者,自然明白,心无外物的重要性,如果一个人杂念从生,心神不宁,又如何能参悟天机,走上仙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5章 满头大包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已经离开王城有数百里之远。 那群悄然跟踪的人再次现身了,总人数却达到了五十多名,其中就有之前在外城内被天老击退的九人。 并且,这五十多人之中,还有三名分神中期的高手。 “宋砚,交出墨黑剑和你身上的储物灵戒,我等饶你不死!”其中一名分神中期喊道,他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似乎吃定了宋砚。 “就凭你们这帮废物,也敢威胁我家公子?”天老不屑冷笑道。 那名分神中期不屑一笑:“天老话不要说得太满,你是分神后期不错,但我们这里足足有五十六人,各个都是分神级别的,你能打几十个?十个?还是二十个?不如你投到我们这边来,到时候获得的利益也分你一份如何?” 另外名分神中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天老,良禽择木而栖,这宋砚太过狂妄,从他出现在王城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你又何必在一根树上吊死呢?” 以天老的见识,如何看不出这二人一个在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只可惜,这群人也不过是可怜的炮灰而已,因为他们都是一群被人送来打前锋的可怜虫。 想到这里,他淡淡道:“要动手就尽快,不要耽误我家公子的行程。” “天老,你这又是何必呢?”那名唱白脸的分神中期还欲劝说。 “废话少说,接招吧!” 话音一落,天老忽然飞扑而出,同时打出三记恨天拳将三个分神中期同时笼罩了起来。 恨天拳由宋砚所传,乃是一门威力极大的拳法,仅仅修炼了一段时日,天老就能发挥出自身两倍的实力。 “狂妄!” “真以为你无敌了!” “哼,今日我吴某人要斩分神后期!” 面对天老的主动攻击,三名分神中期都被激怒了,唱黑脸的那位手中出现一柄长剑,迎着天老的拳头飞斩而出。 金色的剑气璀璨无双,带着一种撕裂感,瞬间就与天老的拳头撞击在了一起。 唱白脸的那位则祭起一柄五品灵器飞剑,随着他剑诀的掐动,飞剑忽然膨胀数十倍,化为一柄碧绿色的巨剑,轰然一声,朝着天老当头砸来。 最后一位分神中期却飞快的掐动法诀,接着,天地间出现了一个个虚幻的鬼影,一个个鬼哭狼嚎着朝着天老飞扑而去。 面对三人的攻击,天老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朗声道:“世间万法,我皆可以一拳破之!” 啵!啵!啵! 一拳轰碎了金色的剑气,另一拳直接将那碧绿大剑给击飞,第三拳发出,虚空震荡,无数接近天老的鬼影全部被震成一丝丝黑烟,消散于虚空。 同时,天老在虚空踏出一步,手中掐了个印诀,再次轰出三拳。 嗡!嗡!嗡! 他的拳头上蕴含着无边巨力,更夹带着一股绵绵不绝的恨意,被这股恨意所摄,三人皆感到心神一阵不稳。 就在这时,拳头落下,三人纷纷吐血倒飞。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见状,天老轻蔑的笑了笑,再次掐了个印向三人轰杀而去。 “恨天!恨地!恨自己!” 天老轻喝间,一股意志也蔓延看来将三人笼罩,刚想逃窜的三人,顿时如同木偶一般顿在了原地。 眼看那三个分神中期就要死在天老手上,突然间,一个黑袍青年出现在二者之间,他手提一根黑色的长枪,眉似星辰目似电,手腕抖动间,手中长枪化为漫天枪影,轰然刺向天老。 “嘭!” 天老眉头一皱,改换攻击对象,与漫天枪影撞击在一起,接着,他身形在半空倒退数步,而那黑衣青年却倒退数十米才堪堪止住身形。 而逃过一劫的三名分神中期都露出了心有余悸之色,看向天老时,眼中都多了一层畏惧之色。 “是何人?”天老警惕的盯着黑袍青年。 “我来取宋砚的狗命!” 说话间,黑袍青年再次提枪冲向天老,同时口中喊道:“你们快去杀了宋砚那小子,他身上的东西我分文不取,只要他的人头!” 被黑袍青年这么一提醒,那三个分神中期如梦方醒,闪身冲向马车。 但奇怪的是,天老居然没有露出丝毫紧张之色。 “给我死来!” 之前唱白脸的那位再次祭起碧绿色的巨剑斩向马车。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大手印出现了,轻松将碧绿巨剑给击飞。 接着,一个老者神态从容的从马车中走出。 “想要伤害宋公子,先过老夫这一关!” 说话间,这个老者飘然而出主动向三位分神中期发动了攻击。 这个老者的实力虽然不如天老,但是,那三位分神中期也被天老给击伤,因此,一时间,他们被杀得节节败退。 “你们这些混蛋是来看戏的吗?还不快动手!” 唱黑脸的那位一边苦苦抵挡,一边朝着其他五十三位分神初期喊道。 “用法宝攻打!” 一个女子喊了声,就祭出法宝,朝着马车打去,其他人也纷纷祭出法宝,轰向马车。、 “哼!” 就在这时,一声冷哼传出,三个老者从马车中走出,纷纷挥掌而出,轻松将一件件法宝给击飞。 “尼玛,怎么又蹦出三个分神后期?” 看到这一幕,那五十多个分神初期都傻眼了。 不过好在他们人多,不然,他们早就转身逃走了。 数十里之外,有一座小山头,山头上屹立着三个人,为首的是名二十多岁容貌俊美的黑衣青年,在他眉心有一个火焰印记,如果宋砚在此,就会认出,他就是火神教的神子拓跋风,在拓跋风的身后站着的是两名中年大汉,皆拥有分神后期的修为,此刻,他们正遥遥的关注着战场。 “想不到姓宋的身边居然有五个分神后期!”一个大汉开口道。 拓跋风冷冷一笑%2目光缓缓的扫过四周,淡淡道:“就算他身边的分神后期再多一倍,今日他也在劫难逃!” 想到正在万幽谷遭受苦难的拓跋仙儿,他的两排牙齿就紧紧的咬在一起,看向那辆马车的目光中更是透着一股森冷的杀机。 同样,在战场的西北方向,屹立着七个人,正式来自天道盟的七个盟主。 与此同时在东南方向,有个独臂老人,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站立着五个中年男子,独臂老人叫独臂散人,外城三大势力英雄楼的创建者,他身后的五人皆是他的义子。 除此外,在另外五六个方向,也纷纷有各路高手屹立,如果细数下来,光是没有现身的分神后期都有三十多位,分神中期也有二十余人。 作者题外话:二更,感谢鄧待一個的棋跡q小风td104680415td96719965醉清风独行侠王者风范你奇哥这些大大的打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6章 三鼎甲 高手虽多,但他们都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他们都在等,等宋砚底牌尽出时,才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天老还和那黑袍青年在继续厮杀,让人意外的是,那黑袍青年一开始处于下风,但渐渐,他居然与天老战成平手。 另一边,来自四王子府那名分神后期独战三名分神中期,却是将三人打得节节败退,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三人给打败。 至于另外三名分神后期,联手之下,那五十多名分神初期根本就攻不破他们的防御。 所以,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局当中。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天道盟那边,钟七有些忍耐不住的问道。 刘一摇摇头:“还不到动手的时候,不然,辛苦一场,我们兄弟七人未必能得到好处!” 身为分神后期的他怎能感应不到来自四周的那一股股强大的气机。 时间慢慢过去! “啊!” 一声惨叫传出,却是之前唱黑脸的那位分神中期,被四王子府的分神后期给折断了一条手臂。 在四王子府上的分神后期的趁势追击下,那名唱黑脸的家伙,很快就被打爆了脑袋,元婴冲天而起,化为一道流光,仓惶凄惨而逃。 三人联手都不是对方对手,如今只剩下两人。 因此,那两名分神中期都已经心生退意。 趁着对方击杀唱黑脸的家伙时,化为两道遁光飞逃而去。 抽出空来的那位分神后期直接加入了天老的战斗之中,本来已经扳平战局的黑袍青年,在二人联手之下,只能憋屈的挨打。 “杀!” 一声爆喝,黑袍青年手中黑色长枪挥洒出一片星空,挡住了天老二人的攻击,然后就化为一道黑光飞逃而去。 这下,那些分神初期坐不住了,也纷纷收起法宝,向四周飞逃。 见到这一幕,隐藏在四周的高手纷纷大骂废物。 小山上,黑袍青年飞落在拓跋风面前,单膝跪地:“神子,属下没能取得那宋砚的狗头,还请责罚!” “起来吧,我本就没有期望你能杀掉他!”拓跋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马车继续出发。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高手耐性都很好,直至天黑居然都没有再次动手。 一座小山脚下,宋砚从马车上走出。 不一会儿,一堆篝火就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前去打猎的天老则带回了两只野鸡和野兔。 宋砚亲自动手将野兔剥皮除去内脏,清洗干净后穿在了树枝上,接着又将两只野鸡去毛掏去内脏清洗后同样穿在了树枝上。 然后,就在篝火上燃烧起来。 没过多久,就一股股肉香从篝火处,向四周飘散开来。 隐藏在暗处的那群高手脸色都有些发黑,暗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情烤肉? 又过了一会儿,两只野兔和野鸡的成色都差不多了,宋砚便拿出调料抹在上面,顿时,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传出。 闻到这股香味,秦小雨,天老以及四位分神后期的门客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野鸡野兔之上。 半晌后,宋砚将一只野鸡和两只野兔扔给六人道:“你们每人半只。” 自己却拿起一只烤野鸡吃起来。 看到这一幕,天道盟的张三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熊,我们在这里吃夜风,那小子却在有烤鸡吃,真恨不得冲出去宰了那小子!” “行了,别发牢骚了,等事成后,带你去飘仙吃大喝!”刘一道,他已经探测出,跟踪宋砚人手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六拨人,其中有一拨人的气息让他感到颇为熟悉,应该是英雄独臂散人和他的五个义子。 至于其他五拨人则无法探知来历。 大伙儿都是为了宋砚而来,但偏偏又互相牵制,所以,谁也不想先动手,免得成了他人的嫁衣。 “公子烤的肉真好吃!”秦小雨赞道。 天老五人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没想到宋砚还有这样的一手。 “我这人好吃,自然要学得一手好厨艺!”宋砚笑笑,又掏出几瓶酒分给大家。 酒足饭饱后,宋砚忽然起身,朗声喊道:“诸位跟了我宋砚一路,也挺辛苦的,不妨出来聊聊!” “草,这小子好嚣张!”张三再次骂道。 “义父,这家伙是什么意思?”独臂散人的一个义子问。 等了半晌,宋砚眼见没有回应,不由冷笑道:“都是一群无胆鼠辈吗?连出来见我一面的胆量都没有吗?” “小子莫狂,老夫来会会你!” 人影闪过,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其丑无比的老者,紧接着,又有五人出现,居然都是分神后期的存在。 “你是丑道人?” 一看到这个其丑无比的老者,天老脸上不由浮现出了吃惊之色,而另外四名门客,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想不到老夫已经千年未出世,居然还有人记得老夫!”丑道人目光扫过宋砚等人傲然道。 “天老,这丑八怪来历很大吗?”宋砚好奇的问道。 “小子,你敢对我们的兄长不敬?”站在丑道人身后的一个老者怒声喝道。 宋砚不以为然的回应道:“那你说说,我为何要尊敬他,你们这群人,说白了,都是想要打我的主意,对于打我主意的人,难道我还要像前辈一样尊敬不成?” “你!”对方顿时被宋砚问得哑口无言。 而天老则传音飞快的将这丑道人的来历介绍了一番。 丑道人是个散修,据说生下来就其丑无比,被父母当做怪物所抛弃,好在一个散修路过,将他救起,并收他为徒。 那散修虽然救了他,但对他也没有多少喜爱,所以等他长大后,只传了他一些粗浅的修炼之法。 反而对另外两个徒弟精心培养,这使得丑道人十分不岔,并心生怨恨。 加上另外两个师兄时常欺负于他,日久之下,他的心态难免有些扭曲,后来,他误入一座散修高手留下的府邸,获得传承。 修成之后,他找到了他的师父师兄,将他们给杀了。 然后又寻到他的亲身父母,不顾二人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将他们也给一起杀了。 后来他行走天下,因为相貌丑陋,没遭到他人的白眼。 对此,凡是修为不如他的,他都直接杀掉,修为比他高的,他则使用阴谋诡计慢慢的算计对方到死才善罢甘休。 渐渐,他丑道人也在散修中闯出了名头,终于没有人敢拿他的相貌说事。 在千年之前,这个丑道人修为已经晋升分神后期,却因为一个大宗门嘲笑了他的容貌,惹得他将其杀掉,最后被大宗门的一群分神后期的高手追杀,结果销声匿迹千年,没想到千年之后,他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作者题外话:三更更完,感谢俊美男嘛的两位大大的打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7章 三生争霸 陈楠开着警车,出了这条坑坑洼洼的乡级公路后,便开着警报在路上猛冲,吓得社会车辆纷纷让道,还以为是警察在办案。 “这开警车的感觉就是爽啊!” 看到所有人都给自己让路,陈楠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眼看就到十字路口了,现在正是红灯,可他却丝毫没减速,反而将油门踩到底,猛冲过去。 他这一冲不要紧,可把旁边通行车道上的车吓坏了,为了防止撞车,急忙猛踩刹车。 结果,第一辆车踩了急刹,后面的车子却没反应过来,顿时只听一阵“砰砰砰”的声音传来,追尾撞车的一大片,气得那些司机破口大骂:“我靠,他妈的这警察什么素质啊!” 陈楠并不知道,自己那潇洒的闯红灯,会惹得这么多人撞车,依旧速度不减,开着警报声猛冲,把不该违的全都违了,如果让秦依萱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被气得暴走。 尽管是警车,但也不能这样瞎搞啊! 这车是新款的宝来,高配带导航的,陈楠定位了目的地后,十多分钟后便来到了天府花园别墅区。 按照蓝飞虎所说,陈楠找到了杨武所住的地方。 别墅的大门没关,陈楠也没多想,直接大步走了进去,在大厅里面喊了几声,可让他纳闷的是,里面竟然没人回应。 难道不在家吗? 陈楠皱着眉头,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他自然不会轻易离开,于是便在里面找了起来。 将一楼的房间全部找了一遍,没看到人影,陈楠毫不犹豫的朝二楼走去,结果还刚推开二楼的第一间房门,他便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心脏位置插着一把匕首,躺在血泊中,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房间里面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被杀了? 陈楠急忙冲了过去,抓着男子的肩膀晃了晃,“喂,死透了没有?你是不是杨武?” 男子没有动静,陈楠伸手往他鼻孔下一探,已经没气了。 为了确定对方的身份,陈楠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拿出他钱包翻出了身份证,上面的姓名正是杨武。 “你大爷的,再迟点死不行啊,这下老子问谁要画去。” 陈楠骂了一句,随后便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开始找画。如今杨武已经死了,陈楠觉得,那幅画如果还在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房间里。 此时此刻的窗外,有一双眼睛正盯着陈楠,闪着一种阴谋得逞的光芒。 陈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朝窗外看去,但却什么也没有,那双眼睛早已消失了。 甩了甩头没有多想,陈楠在房间里翻找了半个小时后,把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但却没找到那幅画,心里正怀疑是不是被那个杀杨武的人抢去了,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别动,警察!” 四名便衣警察持枪冲进来,领队的竟然是秦依萱。 她扫了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渐渐的身子都有些发抖了,盯着陈楠道:“你杀人了!” “不是我杀的。” 陈楠感觉自己的解释是如此苍白无力,如今杨武死了,而自己又在他房间里找东西,更要命的是这一幕刚巧被警察撞见了。 秦依萱死死的盯着陈楠,用枪指着他,“刚才有人打我电话,说这里发生了凶杀案,凶手还在抢东西,没想到竟然是你。陈楠,你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我再说一边,我没杀人,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陈楠加重了语气。 他感觉有些不对味了,之前刚进房间的时候,就感觉窗外似乎有双眼睛在偷看,但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而如今又有人报案,这恐怕是凶手杀人之后,想要栽赃给别人。 “不管你有没有杀人,但是现在你嫌疑最大,跟我回去再说。”秦依萱说着,朝陈楠走去,准备抓人。 陈楠往窗户那边退了两步,“我现在还要去找人,不能跟你走。” 他怀疑刚才窗外是真的有人偷看,并不是错觉,而杀杨武的应该就是那个人,画也有很大的可能在他手里。 “那老娘就抓你回去!” 秦依萱有些气愤的说着,用枪指着陈楠,大步朝他走去。她也不希望凶手是陈楠,但眼下陈楠嫌疑最大,她不能不抓。 跟在秦依萱旁边的另外几个警察,也渐渐围拢过来。 “既然这样,那只能再见了。” 陈楠说话间,一脚蹬在地上,身子猛然朝窗户那边窜了过去。 “你站住!” 秦依萱大喝着,用枪指着陈楠后背,但却狠不下心开枪。急忙追过去,想也没想,直接也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陈楠刚落到地上,正准备跑路,却发现秦依萱也跳了下来,顿时神色一变,骂了句:“你个疯子,不要命了!”急忙冲上去一把将她接住,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秦依萱落在他怀里后,不但没说谢谢,反而一把抓住陈楠双手,“混蛋,你休想跑!” 陈楠感觉很无奈,“我真不能跟你们回去,我现在要找一幅画,这幅画对我来说很重要,它极有可能就在凶手的手里。所以现在我必须走,你明白吗?” “就是你师妹留下的那幅画吗?” “没错。” 秦依萱沉默了一会后,松开了双手:“那你走吧。” “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陈楠点了点头,随后往身上一摸,拿出一把飞镖,在转身的瞬间,朝五十米外的一辆保时捷卡宴里面射去。 他从跳出窗户的那一刻开始,便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仿佛毒蛇一般,跟之前在窗外的那双眼睛一样,让人很不爽。 本来陈楠只是一种直觉,不太确定对方的位置,可刚才跟秦依萱说话的时候,他清晰的察觉到,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正是在不远处的那辆卡宴里面。 凶手,就躲在车里面看戏! 飞镖射出的刹那间,陈楠身子如同离弦之箭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朝那辆卡宴冲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8章 压两个位置 “喂喂喂,你干什么啊?” 看到陈楠忽然射出一把飞镖,随后人也朝那边冲去,秦依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陈楠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速度提升到了最快,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整个人仿佛闪电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保时捷卡宴。 车里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实力不弱,但由于陈楠是突然袭击,他一开始没提防,虽然尽可能的躲避,但手臂上还是被飞镖划出了一道口子。 “啪嚓” 中年男人一拳砸出,直接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砸碎,随后跳了出来,快速朝反方向冲去。 “休走!” 陈楠在后面一声大喝,又是一把飞镖脱手而出。 目标,中年男人的后心! 感觉背后一阵冰寒刺骨的气息,伴随着破空之声袭来,中年男人神色一变,急忙往旁一闪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飞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没能完全避开,狠狠的扎在后背上,令他浑身都是一软,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靠,还不死!” 看到飞镖没能射中对方的后心,陈楠皱了下眉头,刚才这把飞镖,他并没有施展什么高深的暗器手法,就是灌入内劲之后扔出去的,本以为能足够斩杀对方了,没想到还是轻敌了,对方比想象中的要强一些。 陈楠正准备全力出手,可往身上一摸,却无奈的发现已经没有飞镖了。 “我看你往哪跑!” 眼中闪过两道寒光,陈楠展开急速猛追,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凭对方的速度,和刚才躲避飞镖的能力,陈楠基本可以断定,这中年人的实力应该也是齐道七重天,跟自己同一境界。 不过,陈楠有足够的信心,只要追上去,三招之内将对方制服,就像当初的王志一般,虽然都是齐道七重天,但陈楠领悟了武之真谛,并且又身怀禁忌杀招,战力同阶无敌。 两名高手极速奔跑,仅仅两分钟的时间,便来到了一片极其隐蔽的树林中。 看了眼前面相距已经不足十米远的中年男人,陈楠猛然一脚蹬在地上,戮神七步踏出,速度再次提升到了一个极点,他一步跨出,人已经到了好几米开外,仅仅四步之后,便追上了前面的中年人。 “受死吧!” 陈楠一掌拍出,真气如同滚滚大河一般,波涛胸涌,朝中年人后背轰杀过去。 中年人以为陈楠还在十米之外,眼下听到这大喝声近在耳边,顿时吓了一大跳,也来不及思考陈楠的速度为何这么快,急忙运转真气抵抗陈楠的攻击。 “砰!” 如同炸弹爆炸般的声音传出,无匹的气浪直接将中年男人掀飞了出去,在林中撞断了好几颗大树,随后趴在地上大口咳血。 他的战力本来就不如陈楠,如今又是匆忙迎击,运了不足五成的功力,哪里受的住陈楠这全力一击。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一命。” 陈楠面无表情的朝他走过去,语气格外冷漠。 中年男人一声冷笑,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卷,“你是想要这个吧?” 陈楠虽然不知道这幅画是不是小师妹的,但只要是画卷,他就不会放过,“你把画给我,我不杀你。” 中年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此话当真?” “杀人对我没好处,我只要画。”陈楠道。 “你要是反悔怎么办?” 陈楠一声冷笑,不屑的道:“信不信随你,你现在命在我手里,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会后,点头道:“好吧,我信你一次。”随后将画卷朝陈楠丢了过去。 陈楠迫不及待的一把接过画卷,连忙打开来看,然而,就在他刚打开画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却感觉一股狂暴的劲风从背后袭来,汹涌澎湃,杀气冲天。 除了这中年人,竟然还有别的敌人! 陈楠心中大惊,这道掌力来的太突然了,而且极其迅速,他不论是躲避还是抵挡,都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将真气全力运转,以护体真气抵挡攻击。 也就在陈楠放出护体真气的瞬间,后面的那道掌力,也狠狠的轰击在了他后背上。 “噗” 陈楠虽然尽全力抵挡,后背毕竟是脆弱的部位,顿时被震得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就跟裂开了似的疼痛,身子飞出去二三十米远,最后撞在一颗大树上方才滚落下来。 尽管已经身受重伤,但陈楠依旧没松开手中的画卷。 身子有些摇晃的站起身来,他盯着前方,看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公孙雨蝶! 难怪攻击力如此之强,原来是她! 齐道八重天的实力! 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陈楠真后悔自己当初一时心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没将其杀死。 “你们是一伙的!” 盯着公孙雨蝶和那中年人,陈楠冷声说道。 “对付你,我还用不着找帮手!” 公孙雨蝶冷哼一声,随后一掌拍出,潮水般的真气奔腾而出,直接将那中年人震飞出去十多米远,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圈后,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现在轮到你了。” 盯着陈楠,公孙雨蝶身上散发着蓝色的护体真气,一步步朝这边走来,“你让我所受的屈辱,我要加倍的还给你!” 陈楠用手扶着旁边的一颗大树,“怎么?你也想脱我衣服?” 听到这话,公孙雨蝶就像是被人触了逆鳞似的,一声怒喝便大步冲了过来,“你找死!” 陈楠想要将画卷收起来,但眼下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一手抓着画卷,另一只手准备迎接公孙雨蝶的攻击。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自己重伤在身,若是不打出最强力量的话,恐怕很难挡住公孙雨蝶。 “臭娘们,是你逼我的!” 陈楠一身怒吼,身上的真气刹那间汹涌而出,护体真气如火焰般腾腾跳动,原本白色的真气,竟然在刹那间转换成了紫金色的真气,同时一道道手指般大小的雷电,在他身体周围不停闪动,仿佛雷公降世,如神似魔。 “奔雷手!” 陈楠舌战惊雷,右掌挥动,紫金色的真气瞬间狂涌而出,一道紫色的雷电在他手掌中闪现,夹在无匹的掌力之中,带起一阵风雷之声,朝公孙雨蝶轰杀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9章 虚拟职权 毒后想要阻止陆青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陆青山随手一抓,那些小孩子已经灰飞烟灭,化为灵力被陆青山吸入身体之中。 毒后冲出去的时候,却已经阻止不及了。 “为什么?” 毒后站在原地,轻声问道。 “若研,他们不过是我幻化出来的,这一战,我们必须胜,我也是为了你啊,大不了回头我再给你多幻化几个一模一样的。” 剑圣陆青山解释道,他还是比较关心祝若研的感受,只是对那几个幻化出来的孩子,似乎觉得无足轻重。 陈楠心里一笑,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自己。 这个陆青山连哥一个男人都喜欢不起来他,何况是毒后祝若研这种心高气傲的女人。 “他们陪伴我们上千年的时间,这上千年,你都是假装出来的吗?”祝若研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对他们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陆青山愣住了,“他们他们只是我幻化出来的,我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又怎么会对不存在的东西动感情呢?” 陆青山的声音有点委屈了。 陈楠有点乐了。 “流水大哥,你觉得这些小孩子该死吗?” 陈楠问道。 李流水想了想说道,“小妍喜欢的,我当然会用心去呵护,这世间真真假假的,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呢,在我心中,小妍是真的,陈老弟也是真的,这些小孩子笑的很可爱,他们就算不是真的,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天地之大,我们犹如沧海一粟,也不过是天道衍生出来的而已,和他们其实一样的。” 陈楠这些日子的接触之中明白,李流水内心深处绝对还是善良的。 所以才有此一问,没想到,他的回答连陈楠心里都感觉无比感动。 “流水哥牛比啊。这个回答简直就是我心中的完美答案。” 陈楠暗赞。 他朝毒后看过去,那黑色斗篷下面,却看不见她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你说这世间真真假假,那本座先把你祭剑,看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青山手中仙剑高高举起,瞬息之间,九天神雷,不断朝着剑身上面涌来,那天地之间,最恐怖的气息,都在朝着这剑上面云集。 毒后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水哥,你快走吧,一剑飞仙你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你就算不为你着想,你这位小弟,他还年轻啊。” “小妍,我要走也可以,你跟我一起走。” 李流水说道。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跟你走的,小妍会在这里穷尽一生,水哥,你走吧,我以前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以后也不会,可是,我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小妍希望,能够把最美好的记忆留在水哥心中。” 祝若研身体微微颤抖,朝着李流水道。 “哼,我这一剑飞仙,没人能够挡得住,你李流水也不能,现在滚吧,我看在小妍的份上,饶你们两个狗命。” 剑圣陆青山脸色剧烈变幻,那九天神雷灌注在仙剑上,他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流下来,“一旦施展一剑飞仙,若不见血,剑不回头,你们两个可要想好了。” 陈楠看了一眼眉心的无间神树和太古神虫,这两大神物,就好像两个装饰品一样,调皮的出现在额头上面。 无间神树和太古神虫,没有感受到陈楠生命受到威胁,却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唧唧歪歪,屁话多的没完没了,你会一剑飞仙,很厉害吗?”李流水这时候,却是针锋相对,“一刀屠神,老子也会。” 他站在原地身形一动,菜刀直接举起来,举过了头顶。 没动静。 陈楠看得好尴尬,虽然那仙剑乃是断剑,看着古朴,但是,人家起码有仙气,可是你的菜刀 而且,终极一招,哪里有这么容易学会。 陈楠心里是不相信的。 祝若研也是摇了摇头,“水哥,你资质虽然绝佳,但是,这些岁月不见,你身上那股刀意已经没有以前锋锐了,想要学会这一招,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时间,你不要犟了,快点离开吧,如果小妍恢复了从前的模咳咳!” 祝若研情不自禁想说什么,但是,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停住了。 “她刚刚说从前的模模样么?她头上戴着黑色斗篷,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衣袍之中,难道” 陈楠心里暗自计较,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刀神李流水还在举着菜刀,一本正经,可是,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动静,他看起来一本正经,却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发自内心的嘲笑。 “流水大哥,有一件事,我想求证一下,当年你师父毒至尊南湘子修炼毒经走火入魔之后,容貌有没有被毁?” 陈楠传音入耳问道。 “陈老弟,大哥现在施展一道屠神,终极一招,你不要打扰我好不好,我师父早就死了,可是,这一招现在施展不好,我们两个都要死” 李流水郁闷的说道。 “那到底有没有?” 陈楠追问道,“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当然有了,修炼毒经走火入魔,神魂都中毒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肉身自然也是溃烂了,我师父当年也是太惨了,我找了很多药物,都没能帮上忙,最后去找小妍,又没找到她,唉,就算找到又如何,我这些年研究毒经,只有你的造化玉碟能够再造生机的” 李流水心里颓然。 “好了,你继续施展一刀屠神吧,至少先稳住陆青山。” 陈楠是真的对李流水的一刀屠神不抱希望,这货刚刚看起来很伤感,现在怎么看来左右都是逗啊。 “陈老弟,陈老弟” 陈楠正打算和毒后说一些话,李流水却突然叫住了他。 “小妍是天纵奇才,南湘子当年也肯定过,她她难道也会经历那一劫?” 李流水心里有点不肯定,但是陈楠却觉得他总算是不算太笨。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陈楠懒得管他,直接开口问道,“毒后姐姐,你修炼毒经可曾遇到过什么问题?兴许你说出来,我们能帮上忙的。” 他这话已经说的极其委婉,就是怕毒后祝若研心里不舒服。 就在这时候,刀神李流水突然提声朝着虚空喊道,“风来” 随着他开口,那无尽虚空之中,天地罡风,狂涌而来,争前恐后钻入那把菜刀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0章 杀鸡儆猴 天地罡风狂涌而至,这一幕,直接惊呆了剑圣陆青山和陈楠。 毒后估计也是震惊了。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那恐怖的天地罡风,绝对不是装样子的,此时此刻的罡风,普通至尊王者置身其中,也是绝对难以活命。 那句风来,虽然喊得有些嘶哑。 但是,却让人心中震撼无比。 刀神李流水,竟然真的不是开玩笑。 他之前一本正经说的都是真的。 “雨来!” 又是一声传来,李流水的声音,彷佛具有某种魔力,天地之间,瓢泼大雨,倾斜而下。 彷佛此时此刻,李流水成了这无量神石世界的最强主宰。 一时之间,风雨袭来,天昏地暗。 雷电交织在虚空之中,宛若一条条巨龙,嘶吼着咆哮而下。 风雨雷电,响彻虚空。 一起朝着刀神手中的那把菜刀之中灌注而来。 相对来说,剑圣陆青山,那一剑飞仙看起来就有点弱势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懂了,好你个李流水,你竟然扮猪吃老虎!” 陆青山哪里还有之前一袭青衣,教书先生的模样,此刻整个人都狂躁了。 这天地之力,别人占据的优势多几分,自己的就少几分。 此时此刻,刀神的一刀屠神,赫然比他的一剑飞仙,看起来更加强势。 “骗你干什么,我李流水对你这等小人还真的不需要虚与委蛇,再说,你凭什么?我今日来此,一切都是为了小妍,你现在躲开,这一战,我都懒得和你动手,毕竟,你照顾小妍这么多岁月,看得出,你也是真心对他,只可惜,在爱情面前,我刀神不会让步的。” 李流水冷笑道,“那一瞬间,看到你的一剑飞仙,我脑海之中突然顿悟,兴许因为我们一起出自刀剑门,刀剑之间有某种联系,在这无量神石中间,让我顿悟了这一道屠神的绝技。” 李流水疯狂吸收天地之间的风雨雷电,那菜刀之中,似乎也是风雨交加。 李流水转过头来,看着毒后祝若研,“小妍,我突然想明白了当年的很多事情,你为什么离开我,我也明白了,那件事,怪我,我一直以为你的天赋奇才,不会和南湘子那样,我当年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对所有人都说我斩了南湘子的脑袋,实际上,我只是有些怨他当年不许我娶你,他当初走火入魔,我尽力去救她了,甚至,我去找你,只是没找到你,我不像你因此内疚,才那样说” 李流水双目之中流出泪水,“我现在大概才想到,我当年把对师父的事情,说的那般绝情,你出了事之后,才悄然离开,你是担心你走了我师父的老路,而我又不爱你了。” 李流水摇着头:“我不会的,我这一生都是爱小妍的,我师父当年,虽然对我冷淡,但是他秉性如此,后来我偷了毒经给你,他看似严厉,却并没有追究那件事,我才知道,南湘子和刀剑门门主一样,都对我疼爱有加,只是后来他走火入魔,我未能救他。” “后来,我也看过毒经,就算当日我找到你,也解决不了问题,师父终究难逃一死,所以今日我也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小妍,你明白,我李流水这一生,绝对不会在大事大非的问题上骗你。” 李流水摇头叹息。 这时候,他身体里面的力量已经狂暴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程度。 “再继续下去,我就真的要施展一刀屠神了,陆青山,我们曾经好歹也是同门,我不想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李流水咬了咬牙,看了看陆青山,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毒后祝若研,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柔情。 他眼神变化,被陆青山看得一清二楚,陆青山嘴角露出笑意。 下一秒钟,他身上神力一松,手中那把残破仙剑掉落在地面。 “算了,我们毕竟是同门,若研这么多年也的确是爱着你,要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她也不会隐居于此,你不用施展刀神诀的绝技了,你们走吧。” 剑圣颓然的跪倒在地上。 迫于形势,已经放弃了。 “小妍,无论你成为什么样,我都会用这一生一世去爱你,更何况,陈老弟拥有造化玉碟,可以再造生机,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当初师父痛苦入神魂,求我杀死他,今日,我要还一个好好的,漂漂亮亮的祝若研。” 刀神言语之间有几分激动,这种时候,不激动也难了,他身体微微颤抖,缓缓地把菜刀上面那恐怖的力量,一点点通过身体泄入脚下这片大地。 “陈老弟,谢谢你。” 李流水走到陈楠身边。 和陈楠一个击掌,他的力气太大,差点把陈楠给拍倒了。 “流水老哥,你还是和嫂子去温存吧,不用管我了,你们谈好了,我们就出去这无量神石世界。” 陈楠摆了摆手,毒后祝若研因为修炼毒经,显然在突破瓶颈的时候,容貌尽毁。 但是,这刀神和剑圣两个人的确也是足够痴情。 本来,陈楠对剑圣陆青山不是很放心,可是想了想,这陆青山也是个可怜虫,实力不比刀神弱,长得又比刀神帅,还是没能争得过李流水,也是个可怜虫。 索性,刀神打算罢手,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看到刀神走到祝若研身边,他缓缓地打开那黑色斗篷,祝若研阻拦了一下,但是呼吸加重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抵抗。 下一刻,陈楠就看见一个其丑无比的脸,出现在眼中,那脸上五颜六色,又沟沟壑壑,看起来分外可怕。 这种毒功反噬,显然非常眼中,也是毒后祝若研能抵挡住,要是换一个人,恐怕当时就要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这个” 陈楠看到祝若研此刻的容貌的确是不敢恭维。 但是,下一刻,他还是看到刀神李流水一下子亲了上去。 直接是一个深吻 “不愧是流水老哥,果然够浪” 陈楠心里佩服,这世上看来没有不懂爱情的,只是他们没遇到那个值得自己爱一生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1章 早就勾结(感谢扭秤的月票)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林毅虽然不甘听命于人,但更不想将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里,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苏辰的对手,更别说苏辰背后还有叶枭熊等人全力支持,而他这边的易文科等人根本就靠不住,关键时刻肯定会掉链子。 所以,两相权衡一下,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个团队了。”看到林毅低头,苏辰不由微微一笑,说道。 虽然可以预见到林毅必然心有不甘,而易文科等人也只是表面归顺,但且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想了想之后,苏辰开口说道:“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了,你们之前的提议虽然有些无理取闹,但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倒是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了。” 正如林毅所说,光他一个人强没用,毕竟随着图腾柱不断升级,整座岛屿的面积会越来越大,防守的难度也会随之大幅增加,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仅凭他一己之力肯定不行,必须借助整个团队的力量才行。 “同意了?”林毅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折腾了半天,没有达成目的,反倒是在自己被收编之后,苏辰同意了。 “队长,这样不行!”叶枭熊面色一变,急声提醒道。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将自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白阶能量晶石拿出来,分配给易文科等人。 王诗禅和白墨枫两人也是眉头微皱,有些疑惑地看向苏辰,不解苏辰在已经强势收编林毅等人的情况之下,为何又突然同意了。 只有张致远若有所思地看了苏辰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示意叶枭熊稍安勿躁,苏辰随后说道:“同意了!不过不是大锅饭平均分配,而是每一战过后,将所有的战利品聚拢到一起,根据每个人的战斗贡献进行分配,战斗贡献越大,得到的战利品就越多,反之如果你贪生怕死,想要浑水摸鱼的话,那么我保证到最后你什么东西都捞不到!”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大大激发大家伙的战斗积极性,再一个则是,将战利品聚拢到一起之后,可以更为合理的分配战略资源,比如说日后如果有人获得不适合自己的战技亦或是武器防具,就可以交给更需要的人手中,而不是藏私。 还有就是,从长远来看,在这种战略资源优化分配之下,真正的强者会越来越强,而弱者则会逐渐被淘汰,这刚好也符合异度平行空间的生存法则丧尸这坑货。 “原来是这样!”闻言,叶枭熊不由长舒一口气,咧嘴笑了起来,只要不是大锅饭平均分配,那么他就没有任何意见,而且苏辰这样的提议正对他这个好战分子的胃口。 王诗禅和白墨枫虽然颇感压力,但经过这一战之后,他们都已经迅速成长起来,特别是王诗禅已经克服对于血腥场面的排斥心理,敢于战斗了。 张致远则是嘴角微微一翘,流露出那么一抹会心笑意。 只有易文科等几个人苦着脸,早知如此的话,他们就不起哄了,现在看来不仅占不到便宜,如果不好好表现的话,反倒有可能将自己弄到的战利品拱手让人。 林毅心下叹服,跟易文科等人不同,虽然他现在心中很是愤怒不甘,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苏辰这一手玩得极为漂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整合到一起了。 不过服归服,林毅却不想就这样乖乖俯首听命,而是故意挑刺道:“苏辰,你的办法看似不错,实则有一个极大的漏洞,那就是战斗爆发的时候,无比混乱,什么意外情况和变故都有可能发生,你又如何对每个人的战斗贡献进行评判?到最后别是你看着谁顺眼就给谁的好处多一点,那样的话,也太过主观臆断且不公平了!” “不错,从一开始你就先入为主,对我们的印象不好,我们跟着你要是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反倒是赔掉自己性命,又该怎么办?!”易文科等人也连忙开口附和,打心眼里反对苏辰的这项规定。 “想要捞好处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至于林毅所说的公平性问题,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不是我个人来评判,每一战过后,图腾柱这边都会自行进行统计并予以排名,每个人的具体战斗贡献值一目了然。”苏辰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轻笑着回应道。 由个人来评判的话,确实容易出现争议和矛盾,但如果换做图腾柱的话,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绝对公平公正。 闻言,林毅神色一变,沉默不语,不再多说什么,而易文科等人也如同霜打茄子般,彻底焉了。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从现在起,这就是我们团队的第一条规章制度,希望你们都认真遵守,因为这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苏辰直接拍板,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张致远。 在表明自己态度,并给出解决办法之后,就该轮到张致远出场了。 虽然他是队长且强势收编了林毅等人,但苏辰可不想大事小事一力承担,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而他也不愿将太多精力耗费在这样的琐事上面。 还有就是,这条规章制度只是定了一个大方向,但还涉及到很多具体细节问题需要完善,以免被人钻了漏洞,而谋略过人的张致远在这方面肯定比他更为擅长也更有办法。 “应对不错,办法也很好,就是欠缺了一点,不够狠啊!”张致远微微摇头,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我替队长补充几句,私藏战利品者,死!临阵脱逃者,死!阳奉阴违,违抗命令者,死!” 话落,张致远扬了扬手中的手术刀,露出一个无比灿然的笑容。 只不过他的灿然笑容在易文科等人眼中却是无比邪恶,考虑到其鲜花食人魔的头衔,易文科等人更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2章 泡澡闹剧 播报关注,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不亏是多智近妖的男人! 苏辰很是有些吃惊,完全没想到这样一条简简单单的规章制度,放到张致远手中竟能玩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来。 先是划分战利品,张致远毫不客气地将林毅等人手中的战利品搜刮一空,总共弄到了十一枚白阶能量晶石,然后根据每个人的战斗贡献值重新分配,分给林毅五枚白阶能量晶石,另外两个做出一定战斗贡献的家伙各两枚白阶能量晶石,至于易文科等三个临阵脱逃的家伙则什么都没有得到。 多得了一枚白阶能量晶石的林毅对此颇为满意,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而那两个分得两枚白阶能量晶石的家伙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无形中易文科三人就被孤立出去,原本就人心不齐整的林毅团队也就此彻底分崩离析。 最重要的是,这么一通分配下来,张致远手中等于是凭空多出来两枚白阶能量晶石! 然后围绕着战斗贡献值这一核心要素,张致远又制定了诸多细则,比如说治疗伤势,在白阶能量晶石有限的情况之下会优先给予战斗贡献值高的人治疗,仅此一点,即便是桀骜不驯的林毅也不敢怠慢,打起精神来认真对待,要知道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还有一些福利待遇,张致远用弄到的两枚白阶能量晶石兑换了一大堆不值钱的小物品,先是给苏辰等人换了一身衣服,林毅和那两个做出战斗贡献的人也有份,而还穿着满是血污和窟窿洞囚服的易文科三人顿时眼珠子都红了,羡慕的要死。 说白了,就是差别化待遇,张致远轻轻松松就将林毅团队众人给彻底分化了,而且把他们的战斗积极性给彻底激发了出来。 最后,在征得苏辰的同意之后,张致远又以队长的名义,发布了一系列团队任务,不管是谁,只要成功达成就能得到相应的奖励。 比如说围绕着岛中央的祭坛和图腾柱,构建防御工事,谁能筑成一道三米高的石头围墙,就能得到一枚白阶能量晶石的奖励。 类似这样的团队任务一发布,先前没有弄到任何战利品的易文科三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般,争先恐后地忙活去了,就连林毅在想了想之后,也一咬牙跟了上去,相比起面子,明显能够提升自身实力的白阶能量晶石更为重要一些。 “队长,我以前没有得罪张致远那家伙吧?我算看出来了,那家伙满肚子花花肠子,要是得罪了他,早晚会被他整死!”叶枭熊砸吧了一下嘴,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得罪吗?我怎么记得你跟他对峙过好几次,如果不是我拉架的话,你们早就打起来了。”苏辰坏笑着回应道。 “这下子完了。”叶枭熊满脸苦涩,在见识到张致远的这些手段之后,他很是有些懊恼后悔,担心日后遭受到张致远的打击报复穿越之谁是娃他爹。 且不管苦恼不已的叶枭熊,苏辰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赞叹之色,抛开没有人性这一点,张致远绝对当得起团队智脑,且做得远比他想象得更好。 搞定林毅等人,苏辰径直来到图腾柱旁边,提出了升级图腾柱的申请。 这一战过后,图腾柱已经满足升级条件,对于苏辰的申请很快就予以通过了。 下一刻,整座岛屿地动山摇,海拔开始不断拔高,整座岛屿的面积也随之不断扩充,虽然看起来仍旧无比震撼,但有了之前的经历,众人已经逐渐适应,很快就回过神来,只有白墨枫等新人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语,陷入到极度震惊之中。 “四级图腾柱?竟然一下子提升了两级?!”升级完毕之后,暂代队长之位的苏辰在查看了一下图腾柱的具体信息之后,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异之色,没想到图腾柱竟是一下子提升了两级。 “这个应该跟图腾任务难度升级有很大关系,再加上那头变异嗜血蝙蝠,原本只需猎杀150头普通嗜血蝙蝠的我们获得额外升级奖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张致远眼中精芒闪烁,推断分析道。 苏辰点了点头,张致远的这番推断不无道理,即便不是真相,估计也相差不远了。 顿了一顿,苏辰不由苦笑道:“虽然图腾柱多升一级是件好事,但考虑到我们现在只剩下十一个人,防守难度可就更大了。” “不仅如此,我猜图腾柱等级越高,接到的图腾任务难度也越大,如果不能尽快提升战力亦或是补充人手的话,越往后我们的处境就会愈发艰难。”张致远沉声说道。 “相比起补充人手,我觉得还是尽快提升战力更为靠谱一些,要知道我们这批人貌似从一开始就运气不好。”苏辰苦笑着摇了摇头。 并非虚言,他们这批人从一开始就不受政府的重视,完全被视作试验品,等同于炮灰般的角色,在穿越那道十分不稳定的危险虚空裂缝时,就死掉了一大半人。 而来到异度平行空间之后,由于人数太少,即便是最为简单的第一轮图腾任务,也差点让他们全军覆灭,后来虽然侥幸撑过去,但伤亡惨重,人手却是越来越少了。 好不容易等到新鲜血液补充,但却只来了可怜的五个新人,远远不够,根本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所以,与其得到充足的人手支援,倒不如将精力放到提升自身实力上面,要更为靠谱一些。 “确实如此。”对此,张致远同样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这一切都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只能被动接受。 不过在沉默了一会之后,张致远眼中异芒闪烁,蓦地开口问道:“队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1305生存基地,那么其他的生存基地在哪里?又发展亦或说进化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闻言,苏辰微微一怔,随后深吸一口气,不由将目光投向远处那方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是啊,其他的生存基地又在什么地方?还有就是,也是最重要的,将来该如何回返地球?!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3章 看大门 翌日,江淮自软榻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怒气冲冲的北堂。 那人的肌肤本就不是普通女子的白,而是石板似的青色,这会儿阴下脸来,更是让人摸不透,生出几分畏惧来。 对视几秒,江淮恍然想起来,不知道宁容左昨夜什么时候帮她解开的穴道,低头瞧着北堂还在袖中颤抖的手,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 北堂素来衷心,这会儿虽然生气,语气仍是冷静的:“大人醒了。” 江淮轻轻一应,刚要掀开身上的被子,猛然想起上次的事情,宁容左那个混蛋说不定又会故技重施,再把自己给摘个干净。 北堂瞧着她,疑惑道:“大人?” 江淮讪讪一笑,摆了下手:“你去给我倒杯水。” 北堂点头,转身离开了。 江淮连忙抓起被子掀个小缝,阳光映射进入,倒是裹得严实,就是没穿上,只当成粽子叶了,罢了,推开被子,将旁边备好的内衫穿上。 北堂这边倒了水给她,山茶也进来帮忙叠被子,想了想,那小丫头凑到江淮耳边谨慎道:“大人,这被褥枕套的,还是换一下吧,待会儿奴婢去太医署讨一个舒筋活血的药来,您的腰一定很疼吧。” 江淮动作一停,喝了口水好悬噎死自己。 这丫头想哪去了! 她放下茶杯,一杯正经的盘腿坐在榻上,指着山茶:“你这个丫头思想怎么这般复杂,昨晚上什么没发生,去去去,出去玩儿去。” 山茶瘪瘪嘴,只以为江淮是不好意思了,才匆忙换下床单被褥,抱着出去了。 北堂这边拿着在外面洗好了,晒得温暖的鸦青色官服递给江淮,却被她推拒了,重新搭在一旁,她愣了愣:“大人?” 江淮一边系着腰间的衣带,一边道:“今日告假,回侯府,给我把那件白色的锦云袍子拿来。” 北堂取来,帮她穿好:“大人怎的要回去?”说着,把旁边的鞋子拿来放在她脚下,还推了一下。 江淮蹬上,拿起两仪扇挂在腰间的玉带上,淡淡道:“皇上素来不会对我动手,昨日无非是想以儆效尤,这事现在肯定传的沸沸扬扬的,皇城口舌是非极多,我还是先避一下风头为妙。” 说完,冲着外面喊道:“山茶,待会儿去御前跟秦戚说一声,就说我昨夜发高烧,今天卧床起不来,就不去上职了。” 山茶道:“奴婢知道了。” === 侯府,慈心居。 等江淮回到侯府的时候,见到的这样一幕。 慕容搂抱着江檀坐在软榻之上,面容严肃,略有隐怒。 江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脸色同往日一样冷漠,只是手指不停的点着桌子。 花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没有说话。 而最令江淮疑惑的,是一向卧床难起的江彦也在场。 一开始,江淮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心悬的厉害,后来在屋中看到那个坐在小圆凳上的少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场关于江歇的批斗会。 瞧见江淮进来,绿真连忙搬个凳子给她:“大人,您回来了。” 江淮轻轻一应,打量着其余诸人,又回头瞥了一眼江歇,蹙眉道:“都聚在这里,出了何事?” 慕容没有说话,江更是置身事外,倒是花君有些犹豫的说道:“君幸,三小子说他要去参考十六卫,要进宫。” 江歇咬牙,看向自家二姐,正巧那人也看过来,这一对视,他的心咯噔一下。 江淮眼珠上下一动,眉头仍是蹙着的,坐下来,接过绿真倒来的水喝了,满屋子里尽是死寂,唯独响起她吞咽的声音。 随后,一道清脆的搁杯声响起,旁边站着的绿真吓得一哆嗦。 江淮放下水杯,冷淡道:“不行。” 江歇不忿,直接要起身,却在接到花君的示意后,又把屁股放了回去,诘问道:“为什么?” 江淮斜睨着他,声音放冷:“我说不行就不行,哪来那么多废话。” 江歇肩头一颤,咬牙道:“凭什么!” 江淮这些日子因着他的事情烦心的很,只是摆了下手:“你这一肚子的才华,满身的武功,得用到正地方,不是用来看大门的。” 江歇不快道:“二姐,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看大门啊,那叫守卫宫禁!” “宫禁个屁。”江淮丝毫不留情面的泼他的冷水,“不过是一个入不了品级的侍卫,少出去给咱们江家丢人。” 江歇红着眼切齿,跟其他人争辩了一早上,原本就是一肚子火了,这会子又被江淮泼冷水,索性转身要走。 “老三。”慕容冷冷的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江歇伫立在原地,浑身气的发抖:“去十六卫的募兵处报名!” “你敢!”江淮猛地拍桌,砸的那空杯裂纹漫出:“你若是敢去,信不信我打折你的腿!叫你这辈子都见不到陆颜冬!” 江歇怒气冲冲的转过头,火上浇油:“好啊!那你就打啊!” 江淮眼睛微眯,就要逼出血来:“好!这可是你说的!”直接伸手抄起一旁慕容的拐杖,轰的起身。 江皱眉,横身挡住她:“有话说话,别总动手。” 江淮抬头瞧着她,睫毛上阴着薄怒,声音沉冷:“你起开。” 花君一愣,忙看向慕容,那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妙,赶紧叫绿真给自己穿鞋。 “好了好了!”她飞快的挥着手,将江歇扯到自己身后,又拍了一下江,叫他松开江淮,这才继续道,“三小子的事日后再说,左右那募兵处一年四季不关门,什么时候去不都行吗。” “母亲!”江歇不满的喊了一声。 慕容伸手拧了他一下,微侧头极小声的说道:“你给你二姐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她回来没找你算账,你就别顶风上了,等她什么时候气消了,再说吧,非叫她今日把你打个好歹的吗?” 江歇闻言,深觉有理,毕竟自己犯错在先。 “大人!” 忽然,站在江淮身旁的绿真指着她的左袖子道:“您流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4章 政谋动物 绿真这一喊,江连忙松开了手,抬眼问道:“君幸,你这胳膊怎么了?” 江淮往身后一藏,淡淡道:“没什么。” 江眉头一皱,硬是把她的胳膊拽了出来,将袖子往上一推,才到手肘,就已经是青紫遍布,鞭痕无数了,更有血痂未凝,深红条条。 花君眼睛一瞪,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回事?” 慕容更是惊愕万分,直接推开江,接过江淮的胳膊,心疼的语无伦次:“这怎么弄的?”说着,上手拧了一下江淮的另一只胳膊,“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呢!你要把我气死吗?” 江淮昨夜头发还没干透就睡着了,现下头有些疼,轻咳一声,讪低低道:“没事。”说着,想要把袖子放下来。 慕容哪里肯,不依不饶道:“跟母亲说,这怎么弄的?” 此时,安置好马车的北堂走进来,见势,冷冷接茬道:“还不是三公子。” 江淮冷眼飞刀:“北堂!” 那人不甘的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 但慕容已经是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眼中登时鞠出一抹红来,低身关切道:“这是怎么弄的?” 江淮面色平静:“诬陷韩渊的事情暴露了,皇上虽然没有深究,但是这几下,亦算是杀鸡儆猴,给我们个警示罢了。” 慕容心疼的紧,回头剐了一眼江歇,又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身上锤了一下,这才继续道:“用什么打的啊?” 江淮抽回手臂,放下袖子:“秦戚的拂尘。” 江眉间紧皱:“秦戚那个老王八敢打你!” 江淮斜眼:“是皇上拿着拂尘抽的,与他何干?便是借他三个胆,他也不敢。” “你瞧瞧。”慕容哀叹着惋惜,指着江歇,“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你逞个英雄倒轻松,到头来还不是你二姐替你受罪,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 江淮瞧着江歇的眸光黯淡下去,冷声解释道:“母亲,这回还多亏了这个混小子。”说着,在其又亮起来的神色中,继续道,“是沈萧告的状,他和长欢设了个套,我们不察,正好掉进了陷阱里,着了一道。” 花君久未开口,闻言,疑惑道:“沈萧择主了?” 江淮点头,面色逐渐转阴,有些怒鸷:“这个老猪狗,把我们骗惨了。” 花君也忿忿道:“那这么说来,宁容姬是要拉拢寒门,和你们做对了?”说着,死搅着手中的帕子,“如今朝上世家众多,她这样岂不是自讨苦吃。” 江淮摇头,思忖道:“非也,有皇上这般维护,寒门迟早会一步步鼎盛起来,足够和咱们世家正面抗衡,长欢公主看得还真是长远啊,这一局最大的收获不是沈萧,也不是韩渊,而是咬死了会维护寒门的皇上。” 花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瞧着江淮那锋利的侧颜,有些怅然,江淮入仕为官许久,好像真正失手也没几次,这样一来,倒显得她难了。 慕容听她俩说着,大抵也知道了,回头对江歇道:“老三,你听母亲一句话,就别去参考十六卫了,你捅了这个大个篓子,眼下朝上肯定盯你二姐盯得紧,你就别去添乱了,若是再叫人逮个短,不就是要她命了吗?你一句话!她一道伤啊!” 江歇闻言,心里亦是五味杂陈。 方才在江淮的手臂上,他不仅看到了皇上用拂尘抽出的淤痕,还有上次洮州之行回来,崔削去其伤口腐肉,留下的大片旧伤,狰狞的像是鬼獠。 朝堂之险,二姐亦是在钢丝上行走,自己再添这一遭,岂非太不懂事。 正如母亲所说,自己仗义行侠,逞了英雄之后的确十分痛快,但余下的狼藉,还是要江淮费心料理,这次不过是小惩,就已经这么狠了,若是大诫呢? 自小到大一直躲在江淮的羽翼下生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亦是随心所欲,但他也早早下定了决心,长大了之后一定要保护好二姐,不叫她受一丝伤害。 难道,就是这样保护吗? 那自己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面前的江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亦是劝阻道道:“老三,听大哥的话,别去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江,道:“大哥?你不是” 江垂眸,复又抬起,继续道:“老三,你瞧见你二姐身上的伤了,那就是你这般任性潇洒的代价,若是素日,我大可帮你,只是现在局势紧张,你就别添乱了。” 江歇愤恨的甩开他的手:“我何时给家里舔过乱!你们总是把我当孩子!” 花君蹙眉,在一旁道:“江歇!你别说了!” 江淮斜眼,威胁道:“江歇,你要是敢去参考十六卫,我就把陆颜冬调走,调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叫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江歇更是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二姐你” 慕容皱着眉头,喊道:“君幸!” 江歇被母亲扯着,指着江淮,目呲欲裂:“你真是卑鄙恶毒!” 江淮冷着脸,对峙着:“是,我就是卑鄙恶毒,可你也别忘了,若不是我的卑鄙和恶毒,你吃什么!你喝什么!你穿什么戴什么!咱们江家靠什么!” 江歇气的快提不上来,连着喘了两口气,才恶狠狠道:“好!那我从今天开始!不吃不喝!不拿不靠你一分!” 江淮扬着下巴:“好!” 慕容着急万分,却拽不住往回跑的江歇,直叹个不停。 江瞧着坐回椅子上的江淮,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便问道:“君幸,你” 江淮又呷了口水,冷淡道:“宫里那边我已经和定龙卫的何麓说过了,叫他给老三留个名额。” 江一愣,慕容也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江淮握着那茶杯,眼睛微眯:“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的喜欢陆颜冬,还是说,只是想和我对着干,逞一时之快。” 花君在一旁看着,脸上悄然闪过一丝苦笑,原不是真生气,这是又算计上了。 江淮。 江君幸。 你天生就是个政谋动物,吃不了细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5章 齐嬷嬷之死 是夜,留心居。 花君晚上没走,又和江淮赖在了一个床上,朦胧中小睡醒来,窗外的天色黑的像是化开的浓墨,铺天盖地而来,又冷又骇。 她下意识的往江淮身旁挪了挪,伸手环住她的腰,低低道:“还没睡呢?” 江淮手枕双臂,仰望着精致的房顶,淡淡道:“心里不踏实,睡不着。” 花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咕哝道:“我给你唱个摇篮曲吧,听西洋来访的使臣说,他们那边都唱歌哄孩子睡觉的。” 江淮斜眼:“好汉饶命。” 花君登时不快,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这才迟疑着问道:“君幸,你白天为什么要那么做?江歇那小子是个犟种,要真是饿坏了,可怎么好?” 江淮咬着唇上的死皮,轻声道:“有阿在,饿不死他。” 花君蹙眉:“我瞧着三小子对陆颜冬倒是不假,你何苦这样试他。” “小孩子心性,谁又说得准。”江淮淡淡道,“他若是真的咬牙挺住了,我便信他,再者说了,我和大哥迟早得走,江家日后还得靠他。” 花君听完,心里不是滋味,只得道:“睡吧,太阳没有不升起来的那一天。” 江淮好像笑了一声,然后房间里寂静了一分多钟,忽然听门外传来北堂的声音。 她清冷道:“郡主,大人,齐嬷嬷不行了。” === 驸马府,耳房。 慕容等人早已到了那里,苏绾伏在齐嬷嬷的榻边哭的厉害,一旁的小桃拉也拉不住,只得陪她一起跪着。 江淮合衣而来,身后紧随着花君。 瞧着,她蹙眉道:“北堂,拿着我的令牌去叫宫里阿快过来。” 北堂应了一声就要走,却见齐嬷嬷费力的伸出手来,轻声道:“不必了。” 江淮面容严肃,挥手叫北堂和一行无关的人下去,走到榻边,低低道:“嬷嬷,怎么了?” 齐嬷嬷瞥眼,眼珠已无素日的那些精明,竟是浑浊。 她伸着枯槁的手抓住江淮的袖子,气若游丝:“大人老奴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江淮微蹙眉,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她点点头,挥手叫人架着哭喊着的苏绾,一起出去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空气中的生机如秋后的麦田,被割了个干净。 她转过头,瞧着榻上那个瘦如干柴的年迈老人,想着她平日那般矫健的身手,那般活络的口舌,江淮蓦地有些心酸,淡淡道:“嬷嬷,这就剩咱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齐嬷嬷先是剧烈的咳嗽两声,这才虚弱的说道:“我的身子骨我知道这次真是拽不过阎王爷了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值了。” 然后,她疲惫的歇了一会儿,又道:“只是老奴放心不下公主你知道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和她一起来大汤如今这般也到头了。” 江淮知道她想说什么,便答道:“嬷嬷放心,你走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嫂的。” 齐嬷嬷却出乎意料的摇了下头,气喘着,说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性子倔我若走了她必定恨极了将军休叫他们这样互相折磨帮帮她别叫她钻了死空子。” 江淮微抿嘴唇,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我知道。” 齐嬷嬷缓缓的合上眼睛,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这次是我作孽害了他们如今这样走了是报应。” “你也是为了他们好。”江淮道。 齐嬷嬷干瘦的脖颈间上下一动:“大人老奴知道江家上下都是你做主我看得出来将军也怕你劝劝她斯人已逝珍惜眼前人别悔不当初。” 江淮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会的。” 齐嬷嬷这回算是放心了,眼睛轻轻睁开,面容微化:“这个季节平梁的杜鹃花开的极好只可惜看不到了公主也看不到了。” 江淮眸光深邃:“嫂嫂喜欢杜鹃花?” 齐嬷嬷费力的点点头:“她极爱杜鹃本来要在院子里种的现下开春了是时候了。” 江淮心情沉重:“我叫嫂嫂进来,送您最后一程。” 齐嬷嬷再次拒绝了,盯着江淮,灰暗的眸子泛出最后一丝回光返照的光亮,牵住她的手,恳切道:“公主胆子小大人行行好便送送我这个老婆子吧。” 江淮见她说话的力气上来了,知道齐嬷嬷这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连忙反握住她的手,道:“您说。” 齐嬷嬷眼窝深陷,苦笑着:“老奴知道您冰雪聪明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人若是聪明过了头容易误入歧途您现在权倾朝野但却因为身份桎梏命悬钢丝之险休要被政权蒙了眼。” 江淮手一动,想要松开,却听齐嬷嬷接着道:“世人在云巅时都听不进去这话等到踩了空坠了深渊便会后悔我老婆子活了这么久临死就这四个字悬崖勒马。” 江淮思忖着,忽然见她的呼吸激烈起来,像是在吞吐着什么,眼睛也拼命的向后翻去,攥着自己的手也越来越紧。 她用力甩开,冲外面喊道:“嫂嫂!” 苏绾闻声进来,瞧见床上的齐嬷嬷浑身上下开始挺直,并且僵的飞快,颤抖着伸手探去鼻下,已无半点呼吸。 她愣了愣,噙在眼眶里的滚烫泪水塌坝而出,抓着齐嬷嬷的手失声恸哭,身型消颤,像是雨打过的草尖儿,惹人怜惜。 江淮被这悲哀的气氛浸的有些透不过气,更是被齐嬷嬷那行话扰乱了心,抬头瞧见门口面容复杂的江,三两步绕过去,出了屋子。 月朗星稀,照的浑身透冷。 江淮站在北院,瞧着那架秋千上攀的花,都蔫儿了。 停了脚步,半晌才淡淡道:“悬崖勒马的是将,悬崖不勒马的是王。” “那你呢?是要做将,还是做王?” 江淮闻声回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饮半城。 她想了想,才道:“未到悬崖边,我如何能未卜先知。” 饮半城瞧着她,眸光深邃:“你若是想做将,就不会靠近悬崖了。” 江淮捉摸着她这句话,心烦道:“胡说八道。” 饮半城似笑非笑,没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6章 两个绝食 因着齐嬷嬷是苏绾的陪嫁奶娘,所以病逝的第二天,江淮便大手笔的把她葬了,架势还不小,只是过两日就是慕容的五十五大寿,侯府和驸马府的气氛倒是很快就活络起来,除去那人。 苏绾自打齐嬷嬷死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谁也不见。 小桃怕她把自己饿坏了,在外面连磕头带痛哭的,才把饭菜送进去,瞧着她吃了几口就因为过度伤心而开始呕吐,心酸的不行。 江淮这边托崔一天来一趟,给苏绾把脉,生怕她出什么意外,再有就是那个还在赌气绝食的少年,也得让她帮忙看一看。 瞧着崔从江歇的欢心居出来,江淮往里瞧了一眼:“怎么样?” 崔一边把药箱递给她,一边道:“没事,江歇这小子身子结实着呢,再饿个几天应该不是问题。” 江淮轻笑一声:“还算有种,我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 崔随着她往院外走,淡淡道:“这一天,不够操心得了。”说着,顺手拿回药箱,“对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那个梨春园的唐老板了,他来做什么?” 江淮道:“母亲过两天过寿,我这不是留了顾家戏班在这儿给唱两天吗,东院那边得现搭戏台子,唐琮的意思是直接去他的梨春戏园办置,省事。” 崔问道:“那你就赏个脸,在他的梨春园办了,又能怎样。”说着,停了停,“是老夫人不想去?” 江淮点点头:“我和大哥的意思是去梨春园办置也行,但母亲给婉拒了,那唐老板到时候肯定是大张旗鼓的,母亲不想这么张扬,再者说了,贺寿那天就请一些熟悉的亲友,不必折腾,就在家里聚聚也就罢了。” 崔闻言,附和道:“老夫人也是思虑周全,出去办又要铺张了。”说着,把药箱的带子往上一提,“那我就先回宫了,你就别送了。” 江淮颔首:“路上小心。” 是夜,慈心居摆置的饭桌上,慕容问了一嘴江歇,绿真无奈一笑,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回老夫人,三公子说什么也不肯吃饭,连口水也不喝,把他院里的丫头小厮全都逐出来了,自己闷头在床上睡着呢。” 江淮抬头,瞧着慕容看过来,遂道:“不吃不饿。” 慕容抿了下嘴唇,也点了点头:“是得治治他这性子,总是随意胡来可不行。”说着,筷子一指绿真,“只是看住了,别真叫他饿出事来。” 然后,扭头又问了一句:“绾儿那边怎么样了?” 绿真道:“今早吃了些东西,只是自打齐嬷嬷走后,公主便一直郁郁寡欢的,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吃了也没搁住,全都给吐出去了,好在刚才小桃求着,又喝了些粥,现下正在房里歇着呢。” 慕容轻颔首,瞧着旁边面容淡漠,食之无味的江,嘱咐道:“待会儿你过去看看,不许再去太师府和郭凛那小子胡混了。” 江心里杂乱,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就听江淮在身边冷冷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怕是嫂嫂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平白给人家添什么堵。” 慕容微皱眉,叫她别说话,一边用筷子敲着自家大儿子的手,严肃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你可得去看看绾儿,她这时候最需要人安慰,你别等到她心寒的时候再去,那可就来不及了。” 江咬着嘴里的饭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慕容瞧着江,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彼时齐嬷嬷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般矫健硬朗,不似七十老人的身手,可这一转眼,好好的人就走了,茫然四顾,叹了口气,可怜的老姐姐。 留下这两个孩子僵着,叫人怎么办好。 等吃完了饭,江淮和江从东院出来,一直走到小花园的岔路口,他们一个要回西院的留心居,一个要穿北院去驸马府,就此分手。 临走的时候,江淮还最后嘱托了一句,万事要以苏绾为主。 他心里装着这句话,穿过北院,刚到连接着驸马府的月门处,就见小桃和好几个丫头在搬着一个木箱子往正房里走,眼睛微眯,他乍然开口相问:“你们干什么呢?” 小桃等人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将军好。” 江是夜心烦,压着脾气又问了一遍:“这里面是什么?” 小桃犹豫着,和身后的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小声说道:“是是先夫人的遗物。” 江浑身一凛,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将那个箱子徒手打开,里面果然尽是锦瑟生前留下来的东西,衣物居多,旧而整齐,上面搁置了一把梨木的篦子。 他眉头紧皱,怒斥道:“谁让你们动的!” 小桃一骇,忙跪地道:“是是公主叫我们把这些拿到她那去的。” 江深吸一口气,又问道:“她要干什么?” 小桃凄凄跪着,没有回答。 江蓦地提高了声音:“说话!” 小桃咬牙,脱口而出:“公主要烧了它们!” 江眼中阴厉,声音掠过,犹如淘浪尖儿的疾风:“把它们给我放回去。”说着,抬腿迈步就往正房的方向走。 小桃见势,忙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哭噎道:“将军!将军莫怪!公主她只是太伤心了!她一时糊涂才这般冲动!您可千万别怪她啊!” 江哪里听得进去,耳里灌得全是那四个字。 烧了它们。 他一脚踢开小桃,冲进正房,掠过小厅,用力推开卧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拖着床单坐在地上,身型消瘦,娇弱无力的苏绾,她手持着那个双耳烛台,任凭红色的蜡泪滴在掌心滚烫滚烫的,迎风往前一递,那蜡烛的红蓝相间的火苗便如同草原上饥饿的野兽一般,从边角开始疯狂的撕扯锦瑟那张仅存在世的画像。 当那画上人的脸庞被火苗熏烤的漆黑,卷起,碎裂,最后化为灰烬跌在脚底的时候,江最后的理智,也如同这画像一般,不复存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7章 平梁,文修公主 直到那画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徒留满屋子的烟味和一地灰烬的时候,苏绾才悄然转过头来,映着烛光,她素来引以为傲的那双眼睛浑浊得很,其中夹杂着的怨恨和不甘充斥着,血丝遍布。 她是呈跪坐状,衣裙全都堆在腿上,烧画像的时候被无辜伤及,火苗无情,将那衣料也撕扯下去一半,露出的肌肤红的厉害,隐有血迹。 江本要发作的脾气,在触及到她目光的时候,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苏绾将零散的发丝挽在耳后,拄着床榻踉跄着站起身来,像一朵破败欲凋的杜鹃花,褪了颜色,狼狈得很。 但她却是笑着的,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让人不免心疼:“我就是把她烧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江被怒意侵蚀了全身,颤抖着,手心直冒汗,切齿道:“苏绾啊苏绾,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怨妒的女子!” 苏绾冷笑,瘦弱的肩膀合着窗缝里打进来的风,抖得厉害:“怨妒?” 江忍无可忍,吼道:“她都已经死了!你还和她争什么!” 她眉挑不屑:“你说我争什么?” 江缓缓攥拳,已经不想再留在这里继续互相折磨,转身要走。 “江。” 苏绾叫住他,声音从嗓子中流出来,哑的厉害:“你就是个混蛋!”说着,趔趄着起身,趁着他转过来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是你害死了齐嬷嬷!” 便是苏绾用脱了力,被她这样攥着,江也没觉得多疼,轻而易举的甩开,冷淡道:“她年老不支,挺不住,干我何事。” “就是你!”苏绾指着他的鼻子,眼底渗血,“若不是你那日断章取义,平白辱骂我,若不是你当日她怎么会一气病死!” 江皱眉:“胡说八道。” 苏绾咬着牙,不可置信道:“江,我们是夫妻,那日,你就那么不信任我?你连一句解释也不听!” 江理亏,没说话。 苏绾恨不得杀了他,却也只是用力一推,跌撞的后退两步,指着他:“在这长安,我就只剩下齐嬷嬷一个亲人了,是你害死了她!” 江垂眸,眼珠黯淡,但此刻又能说些什么,转身又要走。 苏绾再次开了口,声音中褪去了软弱,徒留冰冷:“江,我可以为了爱情去追求,却不可能为了爱情而乞求。” 江微微一愣,回头,瞧着她那样岿然的站着,那张脸掩在黑夜里,是别样的美。 苏绾微扬下巴,檀口轻启,声音有多决绝,道:“我是喜欢你,但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委曲求全,这太不值得了,这一年多来,全当做是我胡搅蛮缠,从今夜起,我便不再是我。” 江心下微悬:“你不是你?那你是谁?” 苏绾破碎的衣摆在冷风尖儿上飞扬,那傲然的弧度亦如此刻的心:“平梁,文修公主。” 江眉间紧皱,又道了一句:“胡闹!” “放肆。” 苏绾稍微拉了个长音,是庄严的。 江一怔,却见她面容冰冷的坐回软榻上,光洁的脚丫抵着冷砖,布满了灰黑色的灰烬,却是紧绷着的。 她回头看,只是目视着窗外,冷淡道:“跪下。” 江眼睛一瞪,不由得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苏绾看回去,眼底泛出的冷是剑锋的颜色,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跪下。”说着,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身为大将军,难道连君臣之礼,也不从了吗?” 江死咬着牙,逼出这两个字来:“苏绾。” “放肆。” 苏绾再次下令,微扬起声音,那往日甜蜜的音调在此刻,砸地十分有力:“我叫你跪下,我命令你跪下!” 江瞳仁骤缩,额头上的青筋一瞬而起,连着脖颈,半晌,他才道:“好,我给你跪下,这一跪,是我欠你的。” 说着,他要跪,但苏绾却阻止了他。 “欠我的?”那个女孩掩在发丝后的神情讽刺的很,“江,你带给我的所有痛苦,不是这一跪就能消弭的,我不想你跪了,我要让你欠我一辈子。” 江看着她,心下空荡茫然:“你” 苏绾坐在软榻之上,便是衣衫破碎,狼狈延喘,但血液里的那份,专属于皇族的骨气,在此时此刻,显了出来。 她原来是那么的高不可攀,远如天边之景,触不得。 她勾起唇角,带着故意的笑:“圆房。” 江还未从震惊中抽回神来,又是一愣,眼睛微眯:“你说什么?” 苏绾站起身,对视着他,一字一顿道:“圆房。” 江被气得不行,胸口起伏的厉害,停了停,才道:“苏绾,你别再胡闹了!” 苏绾此刻的情绪难辨,仍是那两个字:“圆房。” 江眼底极阴,只是奋力拂袖,再转身。 苏绾盯着他的背影,蓦地,扬高了声音:“江!你是不是个男人!” 说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边的烛台掷了过去,江没躲,那坚硬的铜质的烛台耳朵就那样稳当的击在了他的右小臂上,一阵极疼伴随着喷涌的麻意席卷而来,两秒后,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袖口处,隐约有鲜血从手臂的肌肉纹理缓缓流下,盛在指尖下落溅在地。 苏绾没有看见,但这一扔,力气大了些,她这些日子不吃不喝,早已经是支撑不住了,一下子扑倒在地,极瘦的手肘磕在那冰冷的地砖之上,霎时青紫。 而这一声,像是柄粗长的鞭子一样抽打在江的神经上,将他最后那一丝控制的力气也抽的一干二净,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在胸内爆发。 他转身,直逼过去,在苏绾万分倔强且不服输的目光中将其抱起,直挺挺的摔在床榻之上,手一解,把腰间的玉带撤下,随后去撕那人余下的衣摆。 苏绾被摔的七荤八素,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反了悔,手脚并用的踢在他的胸口,愤怒而慌乱。 她抵着他,脸色惨白,浑身战栗,不知是吓得还是什么,只沉下了声音,扯着衣服掩着胸口,瑟索道:“我我不圆房了!你别碰我!” 江敛眸,将她欲起的身子又带回去,并说道:“晚了,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8章 圆房 冷夜,寒月,连着渗进来的光都是凉的。 苏绾觉得好像踩空了薄冰面,溺入水中,喘不上气来,周身的一切都是没有温度的,便是身上的这个男人,也冰的像是铁一样。 她咬着唇,伤口疼的发麻,而江带给她的,也只剩下被豁开的痛楚。 江从来不会怜香惜玉,即便是从前与锦瑟在一起时,也不曾多说一句软和的话来哄她开心,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这也是他的枷锁。 背上是苏绾一双如霜般冰冷的小手,那锋利的指甲带着恨意侵入皮肤,他闷哼一声,却咬牙忍下,那溢出的鲜血就这般轻易的,顺着肌肉纹理,滴了下去。 苏绾开始还试图挣扎,但江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便是一根指头也能轻易将自己如何如何,茫然间,疼痛叠加,她似乎有些看不清这个人了。 眼前像是漂浮了一层白雾,像是洗澡时煮沸蒸腾的水汽,而同时,耳边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刺鸣声,好像在啼血的杜鹃鸟叫。 说起杜鹃鸟,她想起了杜鹃花,那每至这般时节就会开满平梁的漂亮花朵,粉红皆有,她很喜欢这花,往日在平梁,她的一切,都有那花的痕迹。 来到长安,这里的水土养不活它,每次破土之后就会枯死,齐嬷嬷叫她养些别的,她不愿意,所以院子里就一直这样空荡荡的,光秃秃的,丑死了。 说来,自己也许和这杜鹃花一样,不该来到长安。 水土不服,花如此,人亦如此。 既然如今是这般光景,那当初在父皇母后面前的毅然决然便显得十分可笑,一眼万年,就这样耽搁了两个人,那为何要来,又为谁而来? 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杜鹃花瓣飘在眼前,视线一转,她看到了齐嬷嬷,而周围的景象又好像回到了平梁,回到了那个临出嫁的晚上。 温馨而精致的卧房里,齐嬷嬷用针挑起那捣碎的蜥蜴和朱砂混合的红砂,小心翼翼的刺入她白嫩的肌肤,疼得她泪意盈盈,却硬不吭声。 听说大汤的女子在及笄之日都要点这个守宫砂的,虽然平梁没这么一说,但她也想点给江看,只在洞房的那晚,叫他知道,自己只是他的。 老婆子瞧着她那欢愉的模样,偷偷将周公之礼全全说给她听,羞得她抬不起头,只咯咯笑着,叫齐嬷嬷不要再说了。 被迫的将意识拽回,苏绾只觉得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被痛楚钻满了,她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唯剩指尖是麻木的,冰冷的。 身型颠簸,犹如置身狂海,她持不住自己,浸入那骇人的深渊。 话说回来。 这就是周公之礼? 怎么和齐嬷嬷说的不一样。 没有欢愉,只剩下蔓延四肢百骸的无力。 想着曾经在平梁执意要嫁的那些日子,父皇母后,皇兄皇姐,没有一个不劝她,叫她死了这份心,说她一定会后悔的。 现在,扪心自问,后悔吗? 不知道,只是好想回平梁。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疼痛也再次席卷而来,她颤抖着抬起手,那还掺杂着江鲜血的指尖轻碰身上人的脸颊,只是一下,便再次跌落在身侧。 “好疼” 她最后呢喃了一句,头一歪,昏了过去,而那颗噙了许久的泪珠,啪嗒落在枕上。 江见势,蓦地停下动作。 她疼,他也疼。 这般枯涩,他都快疼死了。 这一场欢愉,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无奈。 他退出自己,坐起身子,低头瞧着苏绾那苍白的唇色,轻眨眼睛,伸过手去,将她那薄如纸片的身子环在臂弯里,随后,搂入自己的怀。 冰冷的大掌之下,是这个女孩显出来的肩胛骨,不过两天,她便瘦的脱了像,想着她初嫁来的那日,小脸晶润,仿佛能掐出水来。 这一年多 他轻咽了下口水,清晰的喉结上下一动,微低头,不敢用力的吻了一下她干裂的上唇珠,有些咸,好像还盛着泪水。 心下微动,疼得抽搐。 他轻轻开口,这个在战场上乘着腥风,和着血雨,踏着黄沙,迈过白骨,刀剑一出,万敌皆退的大将军,终于在此刻,道出那久违的三个字。 “对不起。” 深夜露重,怀里的那个人仍是疼得厉害,单薄的皮,细瘦的骨,刺心的温度,心里,眼里,灌满了泪水,这三个字,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江低头,将她放回去,自己合了衣衫走了出了。 掩门的那一瞬间,苏绾浑身的温度,霎时间滚了起来。 翌日黎明,小桃发现苏绾烧的厉害,赶忙去叫江淮,那人派信儿进宫,崔来的也快,上手给苏绾把了一脉。 江淮瞧着苏绾露在被子外的手,那洁净的手腕处,守宫砂已经不见了,只是还有些红,没有褪尽的颜色。 眼底微深,她伸手抓起放回被子里。 转回头,问崔:“怎么样?” 崔微叹了口气,这才道:“没什么大事,待会儿我行了针,退了烧就好了。”说着,轻声嘱咐小桃,“去煮些清粥来,再煲碗鸡汤,记得把上面的油腥撇去,你们家公主是太久没吃东西,饿着了。” 小桃哎了一声,抹着眼泪出去了。 崔让江淮拿着针具,取出一根来,利落的下手,抬头,瞧着苏绾那脱了像的脸颊,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嘟囔着:“江这个王八蛋。” 江淮深吸了口气,垂眸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崔将穴道里的针取出来,摸了摸苏绾的额头,细汗溢出,看样子是要退烧了,可巧,小桃也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她将食盘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瞧着崔收了手,忙问道:“崔大人,我们公主怎么样?” 崔见她这么担心,赶紧说了没事云云。 小桃点头,噙着泪跪在苏绾旁边,用洗好的毛巾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禁不住哽咽道:“公主您受苦了。” 崔眼睛眨了眨,好悬也落下泪来。 转头想说些什么,却见江淮忽然冲了出去。 她先是一愣,随后暗道一声不好,便随着跑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9章 盛装 崔冲出屋子,却没有寻到江淮的身型,忙三两步穿过月门,果然那人在北院,好巧不巧,江也在。 一晚上过去,一个发烧将退,一个继续冷漠。 而江淮阴沉着脸,脚步极快,临到江身前,抡起就是一拳。 她幼时专攻指法,手力腕力极大,这一拳,打的江直接撞向了旁边的花架子,‘咔嚓’一声,那还未及修的秋千彻底报废在这个早上。 崔眼底暗惊,连忙拦住江淮,死攥着她的手:“君幸!” 江淮微微抬着下巴,瞧着江踉跄着起身,伸手一抹嘴上血迹,冲自己极度冷声道:“你做什么?” 江淮眼底酿火,声音低沉:“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轻咽口中鲜血,低头冷笑。 这一声笑,彻底点燃了江淮久积的怒火,脱开崔的手上前一步,揪着他的领子恶狠狠道:“你还是不是人!你那么伤她!” 江此刻心乱如麻,但仍是嘴硬:“江淮,你可还记着当初你说的话?你说了,不必我举案齐眉,只消娶回来养着就是。” 江淮眸间逼出血来,发了怒又是一拳。 “是,不用你举案齐眉,但至少要相敬如宾!”她字字皆厉,忍不住又道,“再者说了,你这叫好好养着?你就是这么养着的?” 江挣开她的手,冷冽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江淮怒火欲喷,好在崔抓住了她,这才撂下一句话:“是,我不管,但你得管,你得管你自己!她发着高烧呢,你于情于理,都得去看一眼!” 说着,再次拎住他的领子,切齿道:“大哥,别那么没出息!” 崔瞧着这气氛不对,连拉带扯的将江淮往外推,临了对江嘱咐道:“将军,公主刚退了烧,您就去瞧一眼。”说完,紧赶慢赶的带着那人走了。 等那两人消失在北院,江才不舒服的嘶了一声,这丫头的手实在是太重了,还真是丝毫不留情面,嘴里面的臼齿好像都活动了。 停了停,起身进了驸马府。 苏绾疲惫的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悲喜交加的小桃,她抹了眼泪,高兴道:“公主,您可算醒了。”说完,松了一大口气。 苏绾哑声一应,稍微抬了一下胳膊,忍不住痛嘶。 一夜的疯狂带的疼痛不算什么,缓过劲儿来的酸楚,才是要了命,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舒坦的地方,像是被锉刀凌迟了一样。 她强迫小桃扶着自己起来,恍然听到外面有人道:“小桃,她醒了吗?” 小桃一愣,不知道是喜是气,却听苏绾道:“给我更衣。” 小桃不解道:“公主?” 苏绾垂着睫毛,冷淡道:“给我更衣。” 小桃拗不过她,只好把备好的外衣递给她,但苏绾只是瞥了一眼,就拒绝了,一改往日那般柔和,凌厉道:“不是这件,以我的身份,该穿什么,你不知道?” 小桃偷偷瞧她,只好把那些她从来不肯穿的,那些样式精致,颜色鲜艳,着身之后便衬的通派气质都光耀起来的华服,拿来给她穿。 瞧着苏绾伸进袖子里的手臂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小桃忍不住又要落泪,那人斜眼,压着声音喝道:“不许哭。” 小桃肩头一缩,忙憋住了眼泪。 而门外的江将这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心里自是五味杂陈,难不成如今真的要以君臣相对,这般陌生了吗? 恍然不知多久,面前的房门才被推开,迎面是小桃憔悴的脸。 她没说话,低下头,打开门叫他进去。 刚踏进屋内,江便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苏绾。 那人端身坐在软榻之上,一袭淡红色的华服,上有金线绣着的杜鹃花样,活灵活现的,是平梁的样式,她素日是不穿这些的,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梳着高挑复杂的发髻,上缀的朱钗是陪嫁,亮的甚是刺眼。 描了眉,点了唇。 他不喜欢她这样,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倒不如从前那般家常打扮,和檀儿蹲在水渠边放着叠好的小船,笑的欢愉干净。 她想隐瞒,却不知道自己藏在袖子里手,因着发烧抖得厉害。 江的心经这一夜已经不知作何形容,难受的要命,好容易稳住语气,想说话,却见那人甩眼过来,他失意垂眸,只得拱手道:“给公主请安。” 苏绾没看他,只瞥着一旁桌上的那碗清粥,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江低着头,视线只能顺到她那双不菲的绣鞋,道:“听说您病了,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苏绾扬着白皙的下巴,声音内掩不住病态:“真是好笑,素日避我如洪水野兽,今日竟亲自上门。”说着,转头瞧他,“谁说我病了,我好的很。” 江紧盯着她,这丫头嘴硬起来也是够人喝一壶的,眼下这般样子,还是快些出去,叫她抓紧时间休息才是。 收回那极其复杂的视线,他再次拱手道:“那您好好休息,末将先行告退。”说着,拂袖轻步离开。 小桃合上门,有些不欢喜,将军明明是来服软的,怎么公主这般不给面子。 正想着,那在榻上坐着的苏绾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一般,脸也憋得通红,身型抖得看着都吓人。 小桃十分担心,连忙去扶住她,无奈道:“公主,我再去叫崔太医来吧,您瞧您咳得,这都出血丝了。” ‘咯噔’ 窗下好像有石子滚动的声音,苏绾浑身一僵,推开小桃,费尽力气,像是在期盼什么似的推开窗户,可迎进来的,只有半冷不冷的风。 小桃知道她在盼着什么,霎时间抿泪。 苏绾无力的扶着窗沿儿,视野蓦然有些模糊,就这样迷茫的看了一会儿,恍然发现了什么,眼睛一瞪,不顾身后小桃的呼喊,跑了出去。 院内,她跌跌撞撞的跑到那个墙角。 只见那带着冷腥气的褐色泥土壤上,有一个嫩绿色的小芽儿。 小桃赶来,见她终于露出一个苍白却欣慰的笑容。 伸出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那个嫩芽儿,苏绾哽咽道:“小桃,你快看,这杜鹃花的种子,终于破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0章 去喜欢别人 翌日,天气由春入夏。 流霜给江淮拿了一件家常的白色交领薄衫来穿,中间挽着一条蓝色的腰带,上嵌的玉石晶莹剔透,迎着阳光,好像能化出水来。 她拒绝了北堂的跟随,出了府门,瞧着正等着自己的慕容清。 那人也是一袭月白色的长袍,面容清俊,笑意寡淡,通派气质彰显出来,倒是不差那只狐狸分毫。 江淮挥手,家丁合了门,她走过去与其并肩:“找我何事?” 慕容清随她一起往出走着,路过新开的酒楼云客来,指了一下:“你知道这个云客来的老板是谁吗?” 江淮摇头,这个酒楼本来出现的就很突兀,但无关己事,也没怎么上心。 慕容清轻笑一声:“是从前万仙楼的那个轻辞。” 江淮闻言诧异:“不是说她不干了吗?” 慕容清回答道:“本来说是不干了,直接把手底下的万仙楼和承欢楼全都兑给了宋老板,后来听说是老家那边闹水灾,就又留在长安了,只是那宋老板不肯把这两个摇钱树还给她,那人一生气,便临着又开了一家,就叫云客来。” 抬头一看,他取笑道:“说是客似云来,可你瞧,万里无云。” 江淮这才理清来龙去脉,回想着初见轻辞的那日,唏嘘道:“这个叫轻辞的,还真不简单,咱们上次见她的时候,看样子也就不到二十岁。” 慕容清也附和着点点头:“谁说不是,许是地方的大户小姐吧。”脚步一停,他拽着江淮停在南塘街和青园街的十字路口,笑道,“左右今天无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淮本想拒绝,但慕容清话音一转,有些无奈道:“我明日可就要回西昌了,今日就当是给我送行还不行吗?” 江淮想了想,这才答应了下来。 她紧随在慕容清身后,只是那人可恶,死活也不肯说要带她去哪儿,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了有一刻钟,才在一家小酒肆面前停下来。 慕容清扬着下巴,笑道:“到了。” 江淮抬头,瞧着那酒肆上面挂着的幡子,写着‘舍’。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她四处环视,这已经快到了青园街的街尾了,人烟明显稀少起来,主街的繁华声都传不过来了。 慕容清一把扯住她的袖子,笑的欢快:“进去不就知道了!”说着,拉着她推开那小木门,直截了当的走了进去。 江淮被拽的直踉跄,等抬起头环视四处时,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酒肆里面不大不小,倒十分精致,装饰陈设各有讲究,两边的酒柜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因着常年侵染,酒香味十足。 慕容清拍拍手,唤了一声老板,后屋里的那位‘舍老板’掀开小门帘出来,瞧见是他,笑着应道:“三公子来了。” 慕容清点头,就着一个圆形的古朴木桌坐了下来,招招手,江淮也过来一齐坐下,拿起酒具上的一个杯子瞧了瞧,通体翠绿映光,无一丝花纹裂缝,是硬货。 大汤擅烧瓷,光是官窑就不下十个,民窑更是数不胜数,但类似这个杯子的材质手艺,已经很难寻觅了。 她悄声问道:“这里怎么没客人?” 舍老板正好端着一盘子的白玉酒盅过来,先是给她行了礼,这才道:“回大人的话,今日是三公子包了场,要不然这个时候,根本挤不进来。” 江淮挑眉:“你认识我?” 舍老板呵呵一笑,同坐在对面:“大人威名远扬九江七山,无人不知。” 江淮斜睨着慕容清,那人冲她笑着,淡淡道:“常闻你酒量好,那咱们今天就来试试,这临在长安的最后一天,得尽兴不是。” 江淮瞧着那一杯杯都摆好的酒盅,笑道:“拼酒量?” 舍老板接过话茬,摇头笑着:“酒是拿来品的,不是用来灌的,三公子的意思是,大人猜,若是把这些都猜中了,有奖。” 江淮可算是来了些兴致,便道:“好啊。”说完,拿起面前靠着自己的第一杯,只凑在鼻下一闻便放下了,淡淡道,“两年的扬州陀儿酿。” 舍老板眼睛一亮,瞧着同样震惊万分的慕容清,忍俊不禁:“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这还没喝呢,就知道是什么了。”再推一杯,“那大人试试这个?” 江淮接过,只在唇瓣上碰了一下,粉舌掠过:“七年的乌红。” 舍老板笑着一拍桌:“厉害!” 江淮被夸的心情甚好,一通十三遭,把这些酒的名字年份都一个不差的说了出来,急的舍老板直挠头,索性起身去窖里取珍藏来。 瞧着他消失在门帘后,江淮这才转过头问慕容清:“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那人笑容无辜,“我这次去西昌可就不回来了。” 江淮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可是因为舅舅?” 慕容清轻呷了一口手中的乌红,没说话,却是默认了。 江淮垂眸,道:“也好,在这长安,总是为难。” 慕容清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笑着说道:“既然你这丫头不喜欢我,那我在你身上也不必耽搁下去,只是回了西昌,去喜欢别人罢了。” 江淮奇怪的看着他,似笑非笑。 慕容清眉梢微挑:“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长情的人,说出来,也只是想痛快痛快。”说着,微舔薄唇余酒,“只是你给的起点太高,我怕没有比你好的。” 江淮蓦地一笑,心里不知是暖还是什么。 正说着,舍老板又捧了半盅酒液出来,递给她:“大人尝尝这个。” 江淮瞧着这酒只倒了半杯,便知道绝对是老板的珍藏,这么不舍得,接过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酒香甘醇,不呛鼻,但没闻出来是什么。 抿唇尝了些,过舌如丝绸,滑润不辣嗓子,好喝极了。 江淮咽下这一小口,便直接把余下的一口吞了。 慕容清在一旁看着,呲着牙:“怎么样?猜出来了吗?” 江淮哈了一声,按理来说,以她的身份和爱喝酒的习惯,这天下间的美酒,应该是越好的越容易喝出来,怎的这个死活喝不出来。 干脆,又要一杯。 舍老板虽然心疼,但还是给她又倒了一杯。 江淮喝了,仍是一头雾水,在舌尖儿抿了抿,恍然道:“老板,这不会是你自家酿的吧,尝着,像是酿好的女儿红。” 舍老板面色一红,登时局促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讪笑道:“是。” 江淮瞪眼笑着:“你这也太不地道了。” 慕容清转头看着江淮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扑哧一笑。 只是那笑容里,泛着一抹惆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1章 绝不吃饭 侯府,欢心居。 江檀在前面‘登登登’的跑着,身后跟的是做贼一般的花君。 因着一行丫头小厮都被江歇那个混小子给赶出去了,所以院里异常的安静,她们两人左看看又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后,这才大摇大摆的进去。 但江檀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院里守着,免得有人发现她们来看小叔,再姑姑那里狠狠地告上一状。 花君表示同意,随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拐过小厅,进了卧房。 转身,关门,再转身。 屋内一片死寂,窗子落的极严,风声和鸟鸣全都被关在了外面。 而那个少年躺在软榻之上,才两天多,还能挺得住,就是不怎么喝水,嘴唇和脸色都白的厉害,眼窝和脸颊也有微陷的痕迹。 花君皱着眉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哎,醒醒,醒醒。” 江歇睡得迷迷糊糊的,疲惫的睁开眼睛,胃里猛地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禁不住咳嗽了好几声,这才沙哑道:“花君姐?” 花君眼珠转的飞快,从怀里偷偷拿出一个纸包来,隔老远就传来一股肉的香味,她打开纸包,原是三个肉包子,白净净,香喷喷。 她递给江歇,说道:“这是我叫尤妈子偷着给你留的,你最喜欢吃的,猪肉馅儿的。”说着,又瞟了瞟窗外,“绿真在给你煮粥,待会儿送来,你快吃。” 江歇耳边乱嗡嗡的,鼻子倒是好使,抬头瞧着那个香气扑鼻的猪肉包子,干涩的口腔很快就蓄满了涎水,费力一咽,咕咚一声。 花君笑了笑,又往前递了一下:“想要和你二姐作对,必须得有后手准备。” 江歇一听这话,本来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将自己无力的摔在枕头上,裹紧了被子,极度虚脱道:“我不吃,花君姐你快走吧。” 花君一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忙道:“怎么了?怎么又不吃了?” 江歇背对着她,没说话。 花君又催了几声,这才忿忿的把包子放在一旁,无奈道:“江歇,你别总是耍小孩子脾气,你这样,陆颜冬怎么可能喜欢你。” 江歇闷了一会儿,这才说道:“二姐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所以我滔滔不绝的说了再多的大道理,她也不会听的,只有这种小孩子闹脾气的办法,最能治她。” 花君哭笑不得:“你这是治她,还是治你自己?” 江歇又不说话了,气的花君直接给了他一巴掌,道:“我可跟你说,你这次是铁了心,但你二姐这回也是咬死了不松口,你这样饿着,她可是不闻不问的。” 江歇倔强道:“那就让我饿了算了。”说着,又翻过身补了一句,“反正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再让她摆弄。” 花君对上那少年明亮的眼睛,先是一怔,随后才不忿道:“那怎么能叫摆弄呢?你二姐这么做”说着一停,她不能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只好改了口,“反正你不能这么说她。” 江歇眨了两下眼睛,低声道:“你快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花君咬咬牙,起身,顺便把肉包子拿在手里咬了一口,含糊道:“行,我走,但我告诉你江歇,你有种,就给我挺到江淮松口的那一天,挺不到,我可第一个瞧不起你。”说着,拂袖离去。 江歇听到这一席话,捂在被子里好久没出声,半晌,才幽怨道:“饿死我了。” 这边,江檀听到花君疾驰的脚步声,刚站起身来,就见那人从屋里出来,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往出走。 江檀一双小短腿哪里能跟得上她,索性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问:“小叔吃饭了吗?” 花君瞧着她跟的吃力,再加上自己嘴里也有东西,便减慢了速度,她把一个肉包递给江檀,津津有味的说道:“没吃,咱俩吃,饿死他。” 江檀捧着那个脸大的肉包咬了一口,没说话。 两人边吃边走到了小花园,正好碰见往北院走的苏绾。 江檀抬着头,微愣了愣,她可从没见过这般盛装打扮的苏绾,美艳高贵,和素日简直是判若两人,而且明显生出一丝距离感来。 但她不怕,而是举着手里肉包跑了过去,笑嘻嘻道:“公主娘亲!你吃!” 跟在苏绾身后的小桃一愣,连忙道:“小小姐。”然后抬头,瞧见花君,又道了一声,“见过恭月郡主。” 听到这四个字,苏绾猛地抬头,一双黑沉的眸子盯了她一眼,抬脚便要走。 花君恍然反应过来,估计百玉钏的事情还没解释清楚,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拉住苏绾的手直接道:“公主,恕我多言,那日的事是误会。” 苏绾冷冷的看着她:“郡主说什么?我听不懂。” 花君哎呀一声,解释道:“那个百玉钏不是江给我的,是我看着喜欢,准备拿回去照着做一个,等做好了,再叫江淮给拿回来。” 说完,对着苏绾眨了眨眼睛,一脸期盼的样子。 谁知道那人在得知了真相后,并未露出什么‘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他了’的表情,反而更加淡漠的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花君愣了愣,但听苏绾似笑非笑的说道:“他还是不喜欢,亦或是不在乎,否则便是你要,他也不会给。”说着,敛了那怪异的笑,道,“这不关你的事。” 说完,由小桃扶着,穿北院,过月门,回驸马府了。 江檀举着的肉包都凉了,蹲在地上,不解道:“公主娘亲这是怎么了?肉包都不吃了。”说着,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还穿的这么漂亮。” 花君站在原地,深叹了一口气。 和江这一年多的恩恩怨怨,苏绾倒是一刀割舍的干净。 她怅然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苦涩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呢喃道:“何必呢。” 江檀将最后一口肉包吃了,抬头望着她:“你嘟囔什么呢?” 花君又摇了摇头,牵住她油腻腻的小手往出走,不禁感叹道:“没什么,只是怪你的那个不解风情的爹,非要等人家落叶了,才想起来浇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2章 酒里有毒 翌日清晨,晋国侯府寿宴。 老夫人不想铺张,所以流水宴也没有摆多少,大多都是来了,拜了,留下贺礼又都回去了,只剩下一些官卿家的女眷留了下来,都聚在北院看戏。 戏台子在昨天晚上就搭好了,彼时江淮送走了慕容清后,回来一看,不由得在心里佩服了高伦好一番,这哪里像临时搭的,竟比梨春园的还精致十倍。 高伦便这一点厉害,江淮但凡叫他重新修缮或者办置一些东西,经他手出来的成果,永远都能超出你预想的十倍还多。 丝毫不吝啬的夸奖两句,那人竟然还不好意思了。 这边,贺家那几个人也一早就赶来了。 桥九娘是个雷厉风行的,来了就吵着要看戏,毕竟在大燕,这种解闷的节目极其少见,她新鲜的很。 慕容笑着没法,只好麻烦顾家戏班快些准备,一行女眷呼啦啦的赶去了北院,在台下布置好的桌椅前坐了下来,趁着没开戏前唠着家常。 另一边,贺荣和贺子沉帮着江淮兄妹迎客送客,也忙活了一上午,那人抽空喝了杯水,赶紧跑到一旁偷懒去了。 可巧,碰见了穿好行头,画好戏妆的顾无瑕。 扪心自问,她的扮相,是江淮看过最美的虞姬。 “今日要唱亡乌江?”她问道。 顾无瑕挽了一下袖子,这才道:“回大人的话,这是宾客点好的曲目,我今日也只唱这一出。” 她说完,后面拐出来的是霸王扮相的顾班主。 江淮愣了愣:“怎的是顾班主唱项羽,不该是少班主吗?” 顾班主笑着解释道:“二小子要单来一出。” 江淮点了下头,手招了一下,几人便一起去了北院。 那人已经算是人满为患了,别说是宾客和主子,就是一行丫头小厮也在这里挤着,毕竟这中原第一班的名号太响,都想见见世面。 瞧着师父和师娘等人都落了座,还有郭伯父一家子,花君并崔也在,江淮低头对绿真交代道:“去请公主嫂嫂来,平梁不兴京戏,这么热闹,她肯定喜欢。” 绿真一愣,先是踮脚望了一下,这才用帕子指了一下慕容的左手边:“大人,公主早就来了,就在那儿呢。” 江淮闻言看过去,可不是,只是那人身型娇小,被师娘他们给挡住了。 苏绾今日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一袭华美薄衫,头梳玲珑高髻,面容艳丽高贵,只侧身挽着慕容坐着,左手里捧着一盏清茶,盯着对面的高高戏台,双眸澄亮而好奇,还有些兴奋。 而江就坐在她的左手边,面容是一如往常的冷漠,只是偶尔瞟一眼那个女孩儿,嘴唇微抿,又转过头去。 “自讨苦吃。” 江淮冷眼的骂了自家大哥一句,便没再说话。 绿真听着,也没反驳,这毕竟是真的。 等到入秋落叶了,才想起去树上摘果子,可不是自讨苦吃。 正想着,旁边的曲乐声响起,好戏开场。 因着这里人员众多,所以江淮也没坐过去,只是往后让了让,和那些丫头家丁站在一排,抱胸看着。 绿真陪在她身边,微一侧头,忙道:“少宗主。” 江淮抿唇一愣,回头瞧着贺子沉,疑惑道:“师兄?怎么没过去听?” 贺子沉一来,身边方圆三尺都没了人,这通派的气势压迫的厉害,看了一眼那个戏台上的两人,他只是道:“有什么趣儿。” 江淮鄙夷的撇撇嘴,又听他道:“身子怎么样了?” 江淮利落道:“早就好了。” 贺子沉低头冷眼看着,重复了一遍:“手臂上的伤也好了?汤帝打的那些?” 江淮刚想问他怎么知道,恍然想起来一人,百里。 肯定又是他通的风报的信儿,干脆直接道:“已经不疼了,恢复的快。” “伤筋动骨一百天,便是伤得不重也得好好养着。”贺子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这是紫金膏,今天晚上回去涂了,明早就不疼了。” 江淮也不推拒,接了过来:“多谢。” 然后,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个多时辰,瞧着台上敲锣打鼓唱的热闹,终于,顾无瑕持剑抹了脖子,倒在了台上,顾班主一通呜呼。 曲毕,戏停。 台下掌声似雷鸣,叫好声不绝于耳。 顾无瑕和师父一齐下了台,本是要走,让唱下一出的人上来,却见桥九娘忽的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叫住了他们。 她一脸兴奋,指着他们师徒二人:“唱的这么好!怎能没有赏!” 贺荣一脸平淡的看着自家媳妇,抱胸深吸了口气。 败家老娘们,银子又不是白来的,好家伙,撒钱啊! 慕容和桥九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这个老友很是迁就,只笑着招招手叫顾无瑕和顾班主过来,指了一下江淮,叫她也过去。 而这边,顾班主瞧着桥九娘手里的银锭子,丝毫不动心,只是对着江淮拱了拱手,笑道:“您客气了,我等双凤岭遇险,多亏您爱徒出手相救,才能脱离虎口,这便已是报答不完的恩情,银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桥九娘皱了皱眉,硬把银子塞给他:“她算她的,我听的开心赏了,算我的。”说着,拿起一旁的酒盅,有一个绿衣服的小丫头上前斟好了酒液,要喝。 贺荣阻拦道:“刚才都喝了好几杯了,再喝就多了。” 桥九娘想了想,也是,这一路上没少喝酒,索性喝了这最后一口,将那个空酒杯递给了江淮。 那人接过,那个绿衣服的小丫头拿着那个铜质的酒壶再来斟酒,却险些没拿住,把手处发出‘咯噔’一声,只好由江淮扶着,才斟好了这杯。 但那人瞧了瞧,昨日和慕容清喝了不少,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便将酒盅递给了顾班主,笑道:“今日母亲贺寿,有劳你们顾家班,这杯酒全当是我的赏了。” 顾班主笑意吟吟的接过,对着慈蔼的慕容说道:“今日是您的五十五大寿,那在下便借花献佛,这一杯,全当是给您祝寿了。” 他要喝,那个斟酒的绿衣小丫头忽然怯生生的开了口,语气有些急:“顾班主这杯子方才用过了。” 桥九娘不快道:“怎的!嫌我脏!” 小丫头浑身一抖:“彩儿不敢。” 顾班主也不在意,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只瞧着那人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痛快的说了两句吉利话,把慕容哄得十分开心。 彩儿瞧着那顾班主,心里砰砰直跳,怪道弄错了,赶紧捧着那个酒壶往外走,低着头掠过贺子沉,出了院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而贺子沉觉得这丫头有些太怯生了,回头多看了一眼,可还没等转过头来,就听见顾无瑕口中发出一声尖叫,似冰面上有刀锋掠过一般! “酒里有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3章 九龙杯 这一声,犹如上好的绢丝撕裂,骇的贺子沉脑仁发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预感到了一丝不安,赶忙低低的说了一句:“百里,快抓住那个彩儿。” 然后,拔腿赶至院中,那里已是一片慌乱。 其余的会客女眷下意识的往后退,大家你挤我我挤你的,很快就传来抱怨和低咒的声音,江淮挥手,稳住其余人,并叫人关好府门,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回头,瞧着倒在顾无瑕怀里的顾班主。 他戏服未脱,脸上还画着黑白相间的戏妆,只是此刻全全被黑紫的鲜血浸染,那粘稠腥涩的液体滚在地上,吓得顾无瑕惊声尖叫:“师父!” 江淮推着人群后退,大声的把崔和贺荣叫过来,前者刚要搭脉,后者便斩钉截铁道:“是黄泉散!” 崔抬头瞥了一眼,想命人将他翻过来催吐,却听贺荣摇头道:“来不及了!”说着,一指她,“丫头你会行针?” 崔赶紧点头。 贺荣微松了口气,将顾班主置在地上,只是这时候也顾不上有女眷在场,直接扯开衣服,露出那副肌肉纹理还算健硕的胸膛来,嘱咐道:“丫头,我点哪儿,你便扎哪儿!” 崔依言照做,两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眼瞧着顾班主抽搐的幅度变小,口鼻中涌出来的血液转至红色,江淮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先叫绿真等人将其余哄闹的女眷带至小花园,转过身来,拉着哭噎着的顾无瑕叫她退后。 此时,在后面备着的顾木香也赶了过来,瞧见自己父亲这样,登时要发作,贺子沉怕他添乱,伸手一点,将其击昏了过去。 “盲儿。” 贺子沉轻唤了一声,江淮回头,走过去,眉间皱的极紧:“师兄。” 贺子沉使了个眼神,转身往出走。 江淮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随后紧跟了过去。 等转出院门,才知道贺子沉要给她看什么。 站得笔直的百里,和跌坐在地上,颤抖着不停落泪的彩儿。 贺子沉挥手,百里又似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院墙处,他环视了一圈,确定没人看见后,才说道:“你看那丫头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江淮一头雾水,凑近一瞧,彩儿的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了耐性,劈手就夺了过来,上眼打量,是那个方才用来斟酒的酒壶。 因着在场诸位都是女眷,皆饮茶不碰酒,所以慕容也只备了一壶屠苏酒给少数能喝的解个馋,正是这个彩儿站在一旁,负责斟饮。 但这个铜质的酒壶怎么瞧都是平平无奇,她站起身来:“这个酒壶怎么了?” 贺子沉拿过来,伸手在那酒壶的底处轻轻一扣,只听一道细微的‘咔嚓’声响起,江淮瞳仁骤缩,眼睁睁的瞧着那壶身的花纹处转出余下八个壶嘴,加上本来的这个,一共九个壶嘴。 “九龙杯!”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贺子沉:“是九龙毒杯!” 贺子沉微微点头,用力晃了一下,听声分辨:“看样子,只装了一个壶嘴的毒,余下是干净的酒。” 江淮斜睨着彩儿,那人被抓个正着,血都凉了。 “是吗?”她沉声问道。 彩儿瑟缩的点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是。” 江淮眉间紧蹙,忽然想起来什么,这壶屠苏酒师娘喝了那么多杯都没事,可顾班主喝了就中了黄泉散的毒,而最关键的是,这杯酒原是彩儿斟给自己的。 记得当时斟酒的时候,她就摆弄了一下那个酒壶,还好悬摔在地上,现在回忆起来,她就是那个时候,扣弄了九龙杯里的机关,把里面的酒换成了毒酒。 也就是说,彩儿想毒死的,其实是自己,顾班主只是替自己受了过。 想着,看向彩儿的眼神多有凌厉,江淮隐怒到不能自持,将九龙杯塞到贺子沉怀里,劈手照着彩儿的脸就是一巴掌,直抽的她倒在地上哭个不停。 贺子沉皱起眉头:“盲儿。” 江淮咬牙切齿:“彩儿!这几年侯府待你不薄!” 彩儿一听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了,连忙跪在地上给江淮磕了两个响头,痛哭流涕:“大人!大人彩儿知错了!彩儿知错了!” 江淮心如冷石,怎么可能因为这两句认错的话,这两个磕出血的响头而饶恕她,直接唤了人来,要把彩儿关去柴房,等着晚上再说。 但地上那人瞧见远处两个强壮的家丁走来,忽然发了疯一样的叫嚷起来,一个劲儿的推搡着,趁着他们不注意,从袖子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拿着就要往嘴巴里塞。 贺子沉眼睛一眯,一出手,就把那东西打掉了。 江淮紧皱着眉头,瞧着彩儿手里的那个东西,滚到脚下,红色的,丸状,具体不知道什么,但绝对是用来自尽的没错了。 “是金乌素,这种剂量,死个人没问题了。” 贺子沉抬头,冷淡道:“这东西,整个中原,也没有几个人有。” 江淮心烦,抬脚将那药丸碾碎,打昏彩儿,叫人带她下去,再嘱咐贺子沉把那个九龙杯放好,这才转身回了院内。 顾班主在崔和贺荣的努力下,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整个人被那黄泉散毒的厉害,昏迷不醒,看样子又得疗养好一段时间。 慕容瞧着这边没了救命事,赶忙和桥九娘一起去了小花园安慰众女眷,并且话里话外一通威胁,她身份高悬,膝下儿女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江淮,所以今日她们出了侯府,是一定要把今日的事,一字不差的留在侯府的。 而后,安顿好顾班主,江淮拉着一头大汗的崔出去,低头问道:“阿,上次你从哪里弄来的金乌素?” 崔虽不知道她为什么问,却依言回答:“是我父亲留下的。” 江淮眨了眨眼睛,遂又问:“那你知道,在中原,还有谁手里,有这东西?” 崔自然知道,脱口要说出来,却恍然止住了。 江淮心悬:“怎么了?” 崔稳住心绪,却如鲠在喉。 江淮急得不行:“谁?” 崔深呼了口气,不安道:“关家,日月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4章 挡了一下 深夜亥时,慈心居小厅。 本是一场热闹的寿宴,却闹成了这个样子,所有人都疲倦得很。 慕容抱着已经睡着了的江檀坐在软榻上,旁边是寡声不语的苏绾,再然后是贺荣和桥九娘,江并花君等几位小辈坐在近旁的椅子上,呆呆的望着桌上摇曳的烛光。 慕容抬头瞧了瞧,怕吵醒怀里的江檀,问绿真:“君幸呢?” 那丫头面上隐有担忧:“大人去柴房了,看样子是收拾彩儿去了。” 慕容心下担心,待会儿江淮来,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和桥九娘对视一眼,便将江檀交给红袖,赶紧抱回去歇着。 红袖应了一声,接过江檀刚走不到三分钟,屋内众人忽然听见院里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仅一声,就被一道拳头声截住。 再然后,正房门被推开,月光大肆渗入,迎面是面色阴郁的江淮,她伸手一拖,彩儿便像是一条猫狗般,直接从那高耸的门槛外被拽了进来。 慕容略微悬心,旁边的花君更是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江淮本身就不温柔,对待想要谋害自己的人更是丝毫不留情面,撕扯着将她扔在小厅的冷地上,扑通一声,直磕的她额头淤血。 本来昏昏欲睡的苏绾见到这一幕,登时一个激灵,瞧着眼前的江淮,是素日从未见过的可怖,抿了抿嘴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江斜眼,不着痕迹的将手边的火烛往她那边推了推。 这边,绿真搬了椅子过来,却被江淮拒绝了,只见她走过去蹲在彩儿的身旁,声音轻轻却甚有重量:“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彩儿被摔得七荤八素,休说头疼,便是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个舒服的地方,强挺着撑起上半身,不敢直视江淮那双幽如鬼火般森然的眼睛,只瑟缩道:“奴婢知错了。” 江淮眉间一凛,抡起手来又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霎如惊雷。 贺荣看着,不满的唤了一声:“盲儿,别冲动。” 江淮看了一眼自家师父,这才拄着膝盖起身,坐在绿真重新拿过来的椅子上,稳定下情绪,直接问道:“那号称是中原神器之一的九龙毒杯,是谁给你的?”说完,用脚尖踢了踢她,“你如实说了,我留你一命。” 夜深露重,彩儿抱紧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死活不肯说。 江淮眼底渗血,而一旁的崔见势不妙,怕她再出手把彩儿打死,赶紧又说道:“彩儿,你可别钻牛角尖,那位的手段你也不是没听说过,休要这般!” 但那人仍是无动于衷,势必要和江淮抗衡下去。 崔无奈一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珠一转,故意道:“彩儿,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已经猜的**不离十了。” 花君顺着接过话茬,继续道:“彩儿,崔太医说的不错,你这样硬扛着也没有用,再者说,你如今暴露了,便是一枚弃子,那人不会再管你了,相反,你若是今日供他出来,我们大可算你将功赎罪,饶你一命。” 彩儿没说话,只是有抽泣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 崔和众人对视一眼,又俯身说道:“彩儿,你可千万要想好了。”说着,暗瞥江淮,“你若是不说,落在她手里,那可是生不如死!” 彩儿闻言,颤抖着抬起头,看向江淮。 那人眉梢半挑,一双凌厉的眸中翻滚着黑浪,似是杀意扑面而来。 她不安的咽了下口水,回头瞧着在自己身后的崔,粗喘了两口气,右手缓缓的动了起来 江淮眼睛一眯,忽然道:“阿小心!”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彩儿猛的起身,从小衣里掏出一枚银钗子来,食指长度,细而尖,举着就像身后那人扎去! 崔先是一愣,随后反应的也十分迅速,旋身便躲开了! 只是她这一躲,彩儿扑了个空,顺势扑向了软榻上的苏绾! 那人瞳仁聚缩,无意识的缩肩,同时,响起来慕容和花君的尖叫声! 江淮和贺子沉几乎是同时动身,却还是晚了一步,但好在江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抄手挡住,只是彩儿濒死的力量有些大,而且动作迅猛,他只好硬接下来。 苏绾忽闻耳边没了声音,急喘着气睁开眼,却见江的右手挡在自己身前,五指紧握着,那根银钗子就那样活生生的扎在掌心里,鲜血如注,霹雳扒拉似珠子一般打在地上。 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一脚将彩儿踹在地上,伸手拔出那根钗子掷在一旁,即便鲜血四溢,他也只是攥紧了伤口,藏进袖子里,然后负在背后。 苏绾还有些惊魂未定,一旁的慕容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着。 只是她一双布满后怕的大眼睛紧盯着江那淡漠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躲开彩儿的崔见到这一幕,硬将江的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便要给他包扎,却被拒绝了。 这边,江淮已是怒极,恨不得直接一脚踢死彩儿,但全家人都在场,这般心狠手辣影响不太好,索性唤了北堂来。 那人将已经被江踢昏了的彩儿拽起来,冲江淮道:“大人,要不要办了她?” 江淮回头和贺子沉对视一眼,旋即不快的摇了下头:“不必,关去柴房,给我绑好了,嘴里也塞上东西,别叫她咬舌自尽。” 北堂一应,将彩儿疲软的身子拖拽了出去。 随后,江淮心烦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揉着眼角。 崔想着,把彩儿上午想用九龙杯谋杀江淮,事情败露后试图服下金乌素自尽,而金乌素又是出自关家日月堂的事情说了,一字不差。 一通下来,听得慕容是心惊肉跳,她抚着胸口,又问道:“可是日月堂不是已经被皇上在中原宗门内除名了吗?难不成是未除尽的余孽?” “不可能。”贺子沉冷冷开口,“日月堂大小共三百人,皇上下令之后,余下宗门出手抹杀,一个不差,全都已经被抛尸疆外襄水了,不可能有余孽作祟。” “黎家的所属宗门。” 江淮自指缝中映出那道极冷的目光来,淡淡道:“黎宋。”说着,微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钱景春。”再一停,道出那两个字来,“旭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5章 反虐 这两个字从江淮的嘴里轻轻说出来,却是极重的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寂静无言,亦或是怕说错话。 “既然确定日月堂不会有活口,那应该是钱景春没错了。”花君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他和黎宋一向来往甚密,这次说不准就是要替他报仇。” 江淮闻言蹙眉,思忖着摇了摇头:“不可能,若是他那么重视黎宋,倒卖活鱼的事一出,他就不会为了脱清干系而反咬一口了。” 花君眼睛微眯:“那就是这次的事,老三把他给惹怒了。” 慕容担心的说道:“可是君幸你们不是” “老夫人。”花君握住她的手,目光复杂的说道,“自从韩渊被封为黄山学院院首的那一刻起,君幸他们这些人的联盟,便已经心照不宣的瓦解了。” 慕容怅然的点了点头,是啊,没有共同的利益,转身就是刀剑。 更何况,本来就是相对的敌人。 江淮微呼了口气,头疼得很,神经一蹦一蹦的。 “九龙杯的出处暂不可考,千百年来,这些神器四散流落在中原,皆不知落入了何人手中。”贺荣淡淡道,“倒是这个金乌素,黎宋既死,那就是钱景春无疑了,毕竟还有旭王在后面想要你的命。” 崔也接过话来,思虑道:“这次诬陷韩渊不成,反倒让他青云直上,但更重要的是,长欢麾党四起,宁容左又有皇上庇护”说着,眼睛一亮,“许是旭王不知道你和宁容左的联盟已崩,知道现在动不了长欢,就想先杀了你,想要重击明王麾党,折其羽翼清路。” 江淮听完这一席话,深觉有理,执起手边的凉茶来呷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过了舌根苦的厉害,只是清醒之余,仍是觉得有些奇怪。 便是旭王再鲁莽,也不会这么着急要自己的性命,但也不排除狗急跳墙的可能,这次的事把钱景春刺激个够呛,怕是这些天没少在旭王耳边吹风。 只是那个彩儿,是如何被他们买通的呢? 她正想着,一边的绿真突然嘟囔起来:“这个彩儿,真是没良心。” 花君瞥她一眼:“怎么说?” 绿真依言答道:“她去年刚从奴隶所买来侯府的第二天,就和老夫人说自己远在蓟州老家的情郎重病在床,自己是为了救他才出来做婢子的,于是便求着老夫人先支了工钱给她的情郎寄回去,老夫人疼她,足足多给了一倍,谁想到她这么没有良心,还敢背叛大人。” 说着说着,绿真气上心头,恍然道:“大人,这个彩儿平日里拮据得很,月例银钱一个子儿都不动,往常我们上街买个胭脂水粉的,她也不去,想来是急需用钱,说不准就是钱尚书答应给她多少银钱,她才昧着良心反水的。” 江淮眼睛一闪精光,道:“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说着,疲惫的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就先放在这儿吧,我在朝中树敌颇多,谁都想要我的命,今儿个是黎宋,明个儿是钱景春的,谁又说得准,散了吧。” 说完,她拄着椅子把手起身,本该走的,却又忽然转过来,指着绿真问道:“你说那个彩儿是从哪儿来的?她老家是哪儿?” 绿真一愣,依言答道:“回大人的话,是蓟州。” 江淮猛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耳熟,恍然想起来,韩渊就是从蓟州来的。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绷得太紧,她对这个地名异常的敏感。 绿真疑惑道:“大人怎么了?” 江淮摇摇头:“没什么,我去看一眼顾班主,诸位也趁早休息吧。”说着,转身阔步离开。 “这孩子。”桥九娘瞧着江淮的背影,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慕容看她,道:“怎么了?” 桥九娘颇有意味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一身的刺儿,谁也摸不得啊。”说着,握住慕容的手,“你瞧你们在长安过得,这叫什么日子,朝不保夕的。” 慕容苦笑一声,反握住她:“是啊,不过习惯就好了。” 贺荣看了看,便道:“既如此,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情还是让君幸他们处理吧,咱们人多嘴杂,又不在庙堂,不了解,难免添乱。” 众人点点头,将将要散。 “对了。” 崔叫得快,却还是没能拦住匆匆离去的江,回身,瞧着从软榻上起身下来的苏绾,便伸手扶了一把,顺势把腰带里掖着的金疮药递给她。 “这个,麻烦公主回去交给将军,那伤口也不是小事,得赶快处理,眼瞧着天气转暖,化脓了可怎么好。” 苏绾抬头看她一眼,接过来,冷淡的应了一声。 等回了驸马府,她叫小桃不必伺候,直接回耳房睡觉,自己信步进了正房,拐至小厅,瞧着江脱了外衣在衣架上,拾掇着软榻准备睡觉,只是手上有伤,动作没有往日那么利落。 “这个给你。” 身后响起一道淡漠的话音,江下意识的回头,瞥见她递过来的金疮药,便接在了手里,不自然的说了一句:“多谢。” “是我该谢你才对。”苏绾眸光平静,“今日之事,多谢你出手相救。” 江本来想说‘你我本是夫妻,不必客气’,但想了想,还是把前半句吞进了肚子里,只说了一句:“不必客气。” 苏绾轻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江咬咬牙,叫住了她,不安的咽了一下口水:“你手上的伤”说着,把金疮药递给她,“这个还是你留着吧,我的手养养就好了。” 苏绾不推拒,也不接,只是盯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卧房。 江闻得那关门的声音,半晌,才把那举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一见到苏绾这般冷漠的样子,心里难受的就跟什么似的。 将自己摔在软榻上,强迫着入睡。 悄然一道白光自窗外掠过,他猛地醒来,起身瞧着外面的电闪雷鸣,狂风骤雨,想起来苏绾和江淮一样怕雷,便立即下了软榻走了过去。 卧房的门从里面锁上了,外面推不开,江无奈,只好贴着门板仔细的听了听,风雨雷电轰鸣间,传来那女孩沉稳的呼吸声。 看来是没醒,他眨了眨眼,有些失落。 回去软榻,一夜无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6章 晕过去了 翌日,雨过树梢满地都是薄凉。 江淮瞧着从屋里走出来的顾无瑕,她和顾木香守了顾班主一晚上,面色熬得十分憔悴,眼底乌青甚重,估计这一夜没少折腾。 但人家师父毕竟是替自己挡了一道,江淮便道:“顾班主怎么样了?” 顾无瑕小心的行了一个膝礼,熬了这么久,嗓子都哑了:“已经不烧了,就是还没醒,崔太医说,今天下午应该能醒了。” 江淮点点头,顾无瑕又道:“看来,又得麻烦大人一段日子了。” 她听这话,连忙摆手道:“无瑕姑娘这是哪里的话,顾班主说白了是替我喝了那杯毒酒,无辜受累,这些都是应该的。” 顾无瑕轻轻一应,又道:“只是有件事,无瑕本不该插嘴。” 江淮敛眸:“姑娘但说无妨。” 顾无瑕这才清冷道:“方才我去厨房给师父取汤药的时候,听尤妈子说三少爷还是不肯吃东西。”说着,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淡淡道,“若是真的饿坏了可怎么好,大人还是去劝劝吧。” 江淮眉梢微挑,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必管他,这小子是个犟种,常年习武,身体也不错,这才饿了几天,还没到时候呢。”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江檀的声音。 江淮回头,瞧着那小孩儿着急的跑来,扬声道:“小姑!小叔饿昏过去了!” 她身后跟着的红袖也是气喘吁吁的,咽了下口水,心焦道:“大人!三少爷晕过去了!” 江淮蹙起眉头,回头和似笑非笑的顾无瑕对视一眼,不快道:“没用的东西。” 欢心居,卧房。 算起来,江歇也有五六天水米不进了。 再者,他当时和江淮生气,又窝了满心的火,空着肚子睡了这么久,硬是把自己睡病了,好好的人躺在床榻上,瘦到没瘦多少,只是脸色和唇色惨白如纸,眉头皱着,紧咬牙关,好悬魂去。 因着昨夜暴雨,崔和花君都没回去,宿在了侯府。 前者在给江歇行针,后者端着汤药吹着等晾凉。 而慕容由绿真扶着来,心疼不已,回头怪罪的对江淮道:“都是你,非得要把他逼死吗?他不就是想去参考那个什么皇城十六卫吗?天子脚下,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你快叫他去吧。” 江淮听这话,无奈道:“母亲,你到底向着谁啊?” 慕容绷着脸,用力的点着拐杖:“你们这些孩子,谁病倒了我就向着谁,你厉害,也扑通一下倒在这儿,我便向着你,你看如何?” 江淮咂嘴:“母亲,你这怎么不讲理啊。”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讲那些大大小小的道理,还有意义吗?”慕容哼道,“再者说了,我讲道理,你也要听啊。” 江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闭上嘴巴不再顶风上了。 这边,花君把药碗放到一旁,紧张道:“阿,怎么样了?” 崔叫她别说话,只把江歇身上最后一根细长的银针拔出来,用手边的帕子按了按那个伤口,又拍了拍他的脸,轻唤道:“江歇?江歇?” 榻上那人先是轻咳了一下,随后才自梦中转醒,撑开那沉重万分的眼皮,轻眨了几下,待眼前虚雾涤荡干净,这才极其虚弱的说道:“崔姐。” 慕容见势,赶忙凑过去,小声说道:“三小子啊,你感觉怎么样啊?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花君也把晾好的汤药拿过来,问道:“先把药喝了吧。” 谁料到江歇只是看了一眼,竟把那裂皮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 花君一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回身把江淮拽来,了一下:“你快说两句话。” 那人瞧着江歇这般,也软下心来,但面上仍是淡漠的,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快把药喝了,参考十六卫的事,以后再说。” 江歇一听这话,眼中漫出一丝倔强来,推开那苦涩的药碗,硬撑着身子转过去,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又闷声不肯说话了。 花君不满的‘啧’了一声,回手拍了江淮一下:“你就答应了不行吗?” 江淮实在是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犟,咬咬牙,无可奈何道:“你先把药喝了,把身子养好了,十六卫的事情好说,你若是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可真不客气了。” 但江歇那混小子明显是要江淮一口答应下来才行,否则大有誓死不吃饭的架势,所以,只是哑声道:“你们都出去,我要睡觉。” 慕容哎呀一声,愁的够呛,只回头看着江淮。 那人迟疑片刻,这才妥协道:“好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甭管是十六卫还是六十卫,你想参加,随你。” 慕容终于是松了口气,赶忙凑到江歇身旁:“老三,听到你二姐说了吧,快起来把饭吃了,快点儿。” 谁想到那小子混的厉害,倔强道:“我要睡觉。” “你这孩子!” 慕容气的瞪眼,却见江淮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花君不放心,赶紧跟了出去:“你干什么去?” 江淮瞥她一眼,淡淡道:“去上职。” 花君又问道:“那三小子这边不吃饭怎么办?” 江淮微呼了口气,想了想,道:“先别管他,只叫饿着,等会儿自会有人来治他,你就别担心了。”说着,指了一下门外,“和我一起走吧,顺道送你回海棠府。” 花君摇了摇头:“算了,我等会儿和阿一起回去,你快去忙吧。” 江淮点点头,转身本来要走,却见北堂飞快从后院跑来。 她甚少见到北堂这样紧张慌乱,脸色是往常没见过的铁青色。 心下微悬,问道:“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北堂局促的咽了下口水,微喘着气,磕巴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彩儿不见了。” 江淮瞳仁聚缩,扬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北堂为难道:“方才属下去柴房,彩儿不见了,绳子被人给割断了。” 江淮舔了一下左侧的虎牙,微一用力,疼痛袭来,倒是缓了许多怒火下去,思忖了良久才道:“看来已经打草惊蛇了,先入宫,别声张。” 北堂虽然不解,却还是点头道:“属下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7章 你别怕 江歇到底是没有吃饭,把所有人都赶走之后,蒙着被子又睡了一个多时辰,直至晌午才带着浑身的疲倦醒来,只是崔行了针后,没那么难受了。 因着昨晚下了大雨,屋里屋外都湿漉漉的闷,江歇捂得难受,迷迷糊糊中将被子推到床边儿,试探性的活动着胳膊腿儿。 “你醒了。” 床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不是二姐。 江歇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斜睨了一眼。 那人面容白玉,唇似丹朱,唯眉间暗藏一丝淡漠。 “陆丫头?” 江歇登时瞪大了眼睛,哑声一呼,旋即飞快的把被子拢回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起身靠在枕头上,不可思议道:“你怎么在这儿?” 陆颜冬抱胸而立,瞧着他一通三折腾,看样子身子没什么大碍,便冷淡道:“你醒了,快把饭吃了,我走了。” “别咳咳咳咳” 江歇倒抽一口气,抓着床沿儿,登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陆颜冬转回身,瞧着他这般难受,微蹙了蹙眉,把一旁的温水拿起来递给他。 江歇咳得太厉害,胸口被震得发麻,而且许久没有吃东西,体力跟不上,很快便觉得手脚发麻,头昏欲坠了,喝了水,重新靠回去。 陆颜冬看他这样子,有些无奈道:“和她作对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 江歇倦怠的抬起眼皮,视线在攀上她的面容时,露出一道欢愉的光来,微喘了喘气,问道:“是我二姐叫你来的?” 陆颜冬左右看了一眼,拿了个椅子坐在旁边,重新抱胸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两级。” 江歇两颗略带憔悴的眸子上下一动,嘴角扯笑:“你和我二姐一向不睦,又怎会听她的。”说着,再次咽了咽口水,“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担心我。” 陆颜冬闻言,不快的抿了抿嘴唇:“自作多情。”说完,伸手把一旁绿真煮好的清粥递给他,又拿了勺子,“快把这粥喝了。” 江歇没想到一睁眼睛就能看到陆颜冬,欢喜的不得了,连忙接过那清粥,只是身子虚弱,手还有点儿抖,心甘情愿的说道:“好好好,我吃,我吃。” 说着,也不拿那勺子,张开大口便吞咽起来。 “哎”陆颜冬面容复杂,“你肚子里面一点儿吃食都没有,这么吃是要胃疼的。” 但江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大口就喝完了,不过正如陆颜冬所说,这一碗黏糊糊的粥下肚,胃里有些沉,但他现在哪里顾得了这些,只把碗放到一旁,盯着那人笑个不停。 陆颜冬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便转移了话题:“出了什么事?江淮那么个人,都拉下脸皮求到我那里去了,叫我来看你。” 江歇闻言,微敛回笑意,看来陆颜冬还不知道自己要参考十六卫的事情,犹豫几秒,才低声飞速的说道:“我要参考十六卫。” 陆颜冬先是一愣,随后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说着,无措了几秒,语无伦次的拒绝道,“不行,不行不行。” 江歇盯着她那略带绯红的双颊,似笑非笑:“怎么了?你是觉得我这身武功,不行?” 陆颜冬别扭的躲开江歇的目光,她知道江歇喜欢自己,但一开始只以为是这小子的一时兴起,拒绝几次便作罢了,谁想到这小半年过去,势头更猛了。 她自小因着身世和性格的原因,甚少和同辈的男孩子相处,对这方面是一丝经验都没有,这会儿被江歇这般对待,心里已是拿他和旁人不同。 可她知道自己不论哪方面都配不上江歇,更何况又年长了他一岁还多,这段时日江歇每每入宫胡闹,阖宫便流言纷纷,但细听听,也都是在说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想要捡着高枝攀。 想来,还是赶快趁着事情没发酵大,早早扼杀了他这坟心思才是。 “不行。”陆颜冬低着头,面容怪异,“你这般身份,怎能吃得了那份苦。” 江歇皱着眉头,往前凑了凑:“我能吃的下!为了你我什么苦都能吃!” 陆颜冬心下烦乱,一把推开他,顺便起身,咬牙道;“不行!” “为什么!” 江歇情急之下,竟牵住了她那一年四季冰凉如霜的手,恳切道:“陆丫头!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今日来看我,定也是对我有意不是吗?” 陆颜冬因着生母出身女妓,向来最厌恶与异性的肢体接触,这被牵住了手,登时浑身汗毛倒竖,不顾一切的甩开,急喘着气:“我说不行就不行!” 说着,匆忙推开门跑了出去。 “陆丫头!陆丫头!” 江歇一急,又猛烈的咳嗽起来,一边咳嗽着,一边撑着旁边的榻柱起身,也来不及穿上鞋子外衣,直接就踉跄着冲了出去。 雨地湿冷,溅的满裤脚都是淤泥。 但好在,陆颜冬停在了院门处,背着他,无奈道:“你快回去。” 江歇扶着门框,嘴唇干的像是旱地,胃里也疯狂的抽痛起来,但他什么也不顾,只是万分恳切的说了一句:“你别怕。” 陆颜冬听到他这句话,不自然的转过头,瞧着那个踩脚雨地,身着白衣的病态少年就那样坚定的盯着自己,又一次重复了方才的话:“你别怕。” 陆颜冬眼珠微动,没说话,转身离去了。 而江歇瞧她走了,一下子跌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伸手捂着胸口,呲着牙闷声喘着气,道:“好疼,好疼啊。” 翌日,佛门之下。 陆颜冬因着江歇的原因,一晚上没睡好,今早顶着个大黑眼圈巡逻。 至佛门下,瞧着那守城侍卫少了一人,便问何麓:“素日不是八人吗?怎么今日加了你,就只有七个?” 何麓刚要说话,眼瞥见陆颜冬身后,笑道:“那个在那儿呢!” 陆颜冬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刚要开口训斥,忽的又住了口。 江歇着一身戎装而来,是往日没有的英气潇洒,只是面上仍是带着些病气,微露憔悴,走过来,至面前,他低头看着呆住的陆颜冬,灿烂一笑:“陆统领,属下来报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8章 一家子不讲理 自打江歇参加了十六卫后,陆颜冬原本平静的生活算是彻底被打乱,除去睡觉和三急外,哪里都能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再加上何麓的大肆宣扬撮合,现在十六卫的人一见到他俩在一起,便开始窃窃私语,眼神和面色都变得十分八卦起来。 陆颜冬气得不行,这一来扰乱严谨的秩序,二来有损自己的威严,便想着赶紧寻个错处,把江歇这小子赶出去,趁早结束这混乱的局面。 好在今日早晨,江歇又迟到了。 这错在江淮起晚了,还非要拉着他一起从家走,但好容易抓了个把柄,陆颜冬怎么会放过,当着定龙卫所有侍卫的面,叫他站住。 江歇一路疾跑而来,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了?” 陆颜冬负手冷眼:“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守卫皇城怎能这般松散懈怠!” 江歇这才知道出什么事了,瞥了一眼何麓,那人只是笑而不语。 他眼珠一转,从中流泻出一抹清澈的光亮来,啪的一声站得笔直,并且很严肃的扬声说道:“回统领的话,我昨晚上光顾着想你了,没睡好。” 这一席话说出来,惹得在场众人轰然发笑,更是把陆颜冬的怒意推到了最高的顶点,她撑着血红的脸,凌眉倒竖:“放肆” 登时,四处寂静。 陆颜冬上前一步,心道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还真是赛脸的没边没沿儿了,遂指着他,厉声道:“四平马步!我不说好,不许起来!” 江歇眉梢微挑,只道了一声好,便横跨一步,背脊挺直,在这太阳下拿起了马步,只是他身子没休息好,很容易累。 何麓瞧着,有些担心。 果然,陆颜冬在气头上,整整一上午都没叫他停下,谁劝就连坐。 何麓偷着给江歇倒了杯水喝了,抬头眯着眼睛瞧了瞧那火辣的太阳,又伸手蹭了一下他那满脑门的汗,小声说道:“三公子,陆统领这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你可要坚持住了啊。” 江歇仍在病中,这样扎了一上午,两条腿早就虚了,颤抖的厉害,但少年拿出真毅力来,也不可小瞧,遂咬牙点头:“这我当然知道。” 何麓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露出一抹欣赏来:“好小子,我看好你。” “何麓!” 陆颜冬紧皱着眉头喊他一声,也不看江歇,直接道:“都晌午了,换班!过去吃饭!” 何麓连忙应了一声,回头对江歇道:“三公子,那我可就过去。” 江歇轻眨了下眼睛,免得汗水流进去,低低道:“快去吧。” 何麓瞧着他那惨白的脸颊,有些放心不下,但也不敢求情,只好走了。 等吃完饭回来交班,已经是傍晚了。 至时太阳西落,漫天遍地皆是血红一片,佛门之下,遥见守城的侍卫,还有那个在一旁仍然扎着马步,岿然不移的纤纤少年。 何麓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趁着没人注意帮他揉了揉大腿,关切道:“我的三公子啊,你真是一直挺到现在啊。” 江歇只觉得双条腿好像折了,估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浸透,湿哒哒一片,抬头,少年蹙眉:“要不然呢?” 何麓指了一下守在佛门下的那几个侍卫,小声道:“反正陆统领也看不见,我们这些兄弟也不会去背后告状,你就是偷懒歇一会儿也没什么。” 江歇斜眼看着他,透过汗湿的发丝,目光明亮:“偷懒?若是这点儿苦都吃不了,还怎么保护她。” 何麓一听这话,登时来劲儿了,举个大拇指给他,不断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有志气,是个男人。” 江歇勾唇一笑,没再说话。 可巧,江淮下职了,和北堂路过佛门。 何麓一见到她,连忙道:“给御史大人请安。” 江淮轻轻颔首,瞧着江歇,走过去绕他一圈儿,看热闹道:“哎呦喂,这怎么回事?怎的被罚了?” 江歇懒得听这个罪魁祸首说风凉话,扭过头,不理她。 而北堂蹙了蹙眉,问道:“何首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麓依言答道:“三公子今日迟到了,又顶了一句嘴,所以就挨罚了。” 正好,陆颜冬也吃完了晚饭过来,见到江淮在这儿,心下微喜,这个护短的主肯定会替江歇打抱不平,到时候自己再来两句重话,赶紧把这人带回去算了。 谁知道,还没等上前,就听江淮利落道:“该!活该!让你迟到!” 她闻言,一下子愣在原地。 江淮听到她的脚布声,转过头挑眉道:“陆统领,做的好!”说着,抬脚踩上江歇弓着的左腿,用力压了压,“这小子就得好好治治,否则也太不像话了!” 何麓也看蒙了,江淮这下压的力道可不小,疼的江歇嘴唇都抖起来了。 但好在这小子有种,只闷哼一声,咬住,然后低头强忍着。 陆颜冬疾步上前,指着江歇干脆道:“御侍大人!赶快把你弟弟带回去!别再给我添乱了!” 江淮无辜道:“凭什么?”说着,放下自己的脚,一拍江歇肩膀,仍是往下用力,“敢问陆统领,是这小子武功太低了?” 陆颜冬别扭道:“不是。” 江淮又问:“那是这小子长得不好看,有损皇城形象?” 陆颜冬顿了顿,不快道:“也不是。” 江淮摊手:“那你这就是不讲理了,不能因为自身原因而无故徇私不是。”说完,畅然一笑,“挺好,挺好。” 再然后,摇着两仪扇和北堂两人慢悠悠的走了,临了还扔了一句话:“我看就让这小子住在皇城算了,免得折腾,还总是迟到。” 陆颜冬气的攥拳,忍不住呼道:“你们一家子都不讲理!” 正喊着,身后的何麓忽然道:“三公子,三公子!” 陆颜冬一惊,赶快转过头去,却是江歇自己控制不住,在地上坐了个大屁蹲,疼的呲牙咧嘴,气吁吁道:“好疼。” 何麓扶着他,为难的看着陆颜冬:“总统领,我看这也差不多了,三公子都练了一天了,别说他还带着病,就是好人也撑不住啊。” 陆颜冬皱眉,眼珠上下咕噜一动,挥手道:“带回去。” 江歇汗湿的俊脸闪过一丝邪邪的笑意,慢条斯理道:“谢总统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9章 醋味甚浓 日子又这样安逸平静的过了近半个月,江歇和陆颜冬每日胡闹,忙乱的却是何麓,朝上也是无有波澜,皇上似乎忘记了韩渊的事情,再也没有提过,而那人自上任之后,也未生什么动静。 倒是江淮,被钱景春谋杀未遂,便成日没有好脸色给他,弄得余下文武面面相觑,皆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两人不睦已久,大家戏两句也就罢了。 这一日,御景殿。 太后听说贺子沉并父母还在侯府没走,便叫他和江淮一起入宫,这孩子她打小见过几面,甚是喜欢,幼时便十分乖巧懂事,比那些只会胡闹的丫头小子讨喜多了。 可巧,江昭良抱着长华也在,拉着江淮便谈起了家常。 她没有将险些遇害的事情告诉长姐,只是避重就轻的说了些热闹的,哄得江昭良一个劲儿的发笑,止都止不住。 太后瞧着坐在一旁,身形健硕,面容难得平缓的贺子沉,笑着问道:“子沉啊,你今年也二十好几了吧。” 贺子沉恭敬道:“回太后的话,二十七了。” 太后点点头,攥着手里的帕子:“说来,也和小子差不多,他都成亲一年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媳妇啊?” 江淮闻言,也瞥眼过去。 贺子沉和她对视一眼,竟然破天荒的笑了一下,淡淡道:“太后说笑了,不过二十七岁,还早。” 太后摆手:“不早了,再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想来和贺宗主和你娘也是着急,听说都给你物色好了好几个,你怎的全给推了。” 贺子沉垂眸,淡笑道:“子沉愚笨,配不上她们那些金枝玉叶。” 太后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江淮,眸中闪过一丝经世的慧意,便也不再催促,只是道:“也罢,既然不喜欢,就再等等,左右你这般条件,不愁娶。” 正说着,书桐走进来通禀道:“太后,四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闻言,贺子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回,斜靠在椅子把手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模样,看的对面的江淮一愣一愣的。 师兄什么时候学会川剧变脸了。 太后倒是面色平淡的挥了下手:“叫他进来。”说完,对着咿咿呀呀的长华笑了笑。 “是。”书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殿门,不一会儿就带着宁容左走了进来。 那人着一身藏蓝色的薄衫,腰挽玉带,阔步而来,风姿卓然出众,衬的殿中映满了光华,耀眼十分。 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贺子沉时仍是自然的,随后看向江淮,这才越笑越浓,拱手给太后请安:“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贤母妃好。” 江昭良冲她微微一笑,而江淮和贺子沉起身要给那只狐狸行礼,却被太后止住了:“不必,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小辈,在哀家面前,不必讲这些虚的。” 宁容左也附和了两句,太后自是疼他,叫书桐赐坐。 宁容左淡淡道:“不必麻烦书桐姑姑,我只坐这儿便好。”说着,走到江淮左手边隔着一个花桌的位置上,撩衣坐下,又笑道,“一路口渴,还请姑姑给杯水喝。” 书桐瞧了一眼太后,那人只点了下头,她便照做。 太后瞧着宁容左,温声问道:“你个臭小子,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宁容左笑道:“瞧皇祖母说的,孙儿惦记您,便想着来看看,只是这些日子有些繁忙,自顾不暇,便不能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受不了他的油嘴滑舌,只笑道:“好好好,你们能来御景殿看哀家,哀家便心满意足了,还是前朝的事情要紧,你要四处帮衬着皇帝,可别太辛苦。” 宁容左淡淡道:“是父皇看重孙儿,孙儿万万不敢懈怠。” 太后满意的颔首:“你有这份心,不枉皇帝喜欢。”说着,斜瞟一眼江淮,那人只顾着逗江昭良怀里的长华,没往这边看。 她接过书桐递来的清茶,呷了一口,忽然开口问道:“哀家听说,近来皇后常召骆家那个丫头去昭阳殿,一留就是一两个时辰,可有此事?” 江淮没有转过头,却已经竖耳。 宁容左不紧不慢道:“是,母后想要给小长华多做几件新衣裳,到时候过百天好一齐送去给贤母妃,只是母后的女红不熟,去年赏花宴结识了骆小姐,听说她的针线活是一顶一的好,便请来帮个忙罢了。” 江昭良在一旁淡淡道:“有劳皇后费心了。” 太后深吸了口气,眸光深邃:“但愿如此。” 宁容左眼珠显出一抹精光,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太后这才又道:“好了,就让昭良和长华在这里陪哀家就行,你们都先回去吧,入夏了,事情都忙。”说着,对贺子沉补了一句,“子沉,替哀家给你父亲带个话,就说年节送来的那颗丹药哀家吃了,心口已经不慌了。” 贺子沉拱手:“是。” 出了御景殿的院门,江淮对宁容左行了一礼,随后对着贺子沉道:“师兄现在要出宫吗?我叫北堂备车。” 贺子沉摇了摇头:“不必,傍晚和你一起回去就行。” 江淮一应,旁边的宁容左没走,眼珠微动,冲她道:“御侍大人,本王的千秋阁里备了您最爱喝的九酝春酒,赏个脸?”说着,伸手要拉她。 贺子沉横跨一步挡住,脸色冷凝:“盲儿身子不好,不能喝酒。” 宁容左丝毫不惧,眼神微敛,上手就在江淮那粉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促狭着笑道:“瞧瞧御侍大人这红润的面色,想来身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几杯酒,中秋宴都替我挡了,不差这几杯。” 江淮被掐的浑身一凛,忙瞧瞧四处的人,确定没人看见。 这个宁容左,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而贺子沉眼底阴鸷如铁砣,又逼近一步:“不必了。” 大燕的男人是中原七国中最高的,宁容左虽然身型在大汤算是高的,仍不得不仰头看着他,停了停,他挑衅道:“谁在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0章 都跟人家洗澡了 江淮见势不好,这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咽了一下口水,本想劝架,但怕被误伤,又莫名其妙的想继续看下去,便后退一步,津津有味。 宁容左斜睨着她,又笑着去拽,却又被贺子沉挡住了。 那只狐狸这下彻底敛回笑意,微抬头,眯着眼睛:“长这么高,晾衣服吗?” 贺子沉丝毫不顾他皇子的身份,毕竟他是大燕的人,面对大汤的皇室并没有拿出足够的尊敬,反驳道:“长这么矮,扫榻底吗?” 江淮在一旁,兜不住,扑哧一笑。 宁容左难得没有黑脸,而是继续言语交锋:“长这么黑,白天不懂夜的黑吗?” 贺子沉抱胸,居高临下,如猛虎窥猎:“长这么白,求包养吗?” 江淮咂了砸嘴,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话? 宁容左不懈道:“长这么壮,猩猩吗?” 贺子沉回嘴道:“长这么瘦,猴子吗?” 江淮略微呲牙,觉得这场争辩的方向开始有些不对了。 果然,宁容左冷哼一声,眼珠轻转,比上了别的:“去年中秋宴,君幸怕我喝醉了,主动替我挡了一杯酒,主动。” 贺子沉眼露不屑,徐徐道:“幼时我发热,盲儿怕我出事,给我擦了一晚上的身子,一晚上。” 江淮猛的一怔,什么情况? 宁容左,你那不是死皮赖脸让我喝的吗?什么时候成了我怕你喝醉了? 还有大师兄,不过是擦了擦手和胳膊,那不能叫擦身! 宁容左这第一局落在了下风,不甘愿的抿了抿嘴,又道:“君幸怕雷,每次打雷下雨,都是我陪在她身边,就我们俩。” 贺子沉不气不恼,挑眉道:“那你以为小时候每次雷雨天,是谁陪着她。” 江淮见势不妙,连忙道:“你们胡说什么呢!” 宁容左咬牙抬手,叫她别说话,这第二轮又输了,心里自是不好受。 想了想,他又道:“上次君幸手受伤了,是我帮她洗的澡。” 江淮脸色瞬红,耳根热得发烫,一拳怼在宁容左的肩膀上,语无伦次:“你给我闭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贺子沉阻止了她,上前一步,给那只狐狸最后一击:“在盲儿十二岁之前,我和她,一直都是一起洗澡,一个桶。” 江淮脸上几乎能滴出血来,连推带搡的往一旁推他:“师兄!” 贺子沉还觉得不过瘾,侧着头懒散道:“你也知道,女孩子发育很快” “大师兄!” 江淮恨不得直接拔刀杀了这两个人,骂骂咧咧的拽着大师兄往外走,独留下宁容左。 那人脑仁生疼,微抬眸子,眼底已斥满了杀意,袖中手掌化拳紧攥,有风掠过,将那‘咯咯’的渗人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这第三轮,输得有些惨。 “贺子沉。”他呢喃道,“还有慕容清。” 等这两人回到上御司,江淮已经怒不可遏,指着贺子沉,气道:“师兄!你方才当着宁容左的面,胡说些什么呢!” 贺子沉执过茶杯,轻呷温水,心情很不错:“我没胡说。”说着,斜睨着她,“你怕宁容左知道?” 江淮一噎,坐在椅子上,猛地砸拳:“不是怕,他知不知道无所谓,小时候不懂事,主要是宫规森严,隔墙有耳,你今日说的话若是被他人听去,叫我以后如何在宫里立足!” 贺子沉放下茶杯,淡淡道:“没人听到。” 江淮知道贺子沉武功高绝,他说没人那肯定是连只鸟也没有,但今日之事诡异的不行,她还是忍不住教训:“师兄,他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也敢往外说,你怎么也这样。” 贺子沉瞧着她,江淮脸上余红未褪,比起眉间那道凌厉,倒是多了三分可爱在其中,眼中微化暖意,他服软道:“今日之事是师兄鲁莽,以后再也不说了。” 江淮仍是在别扭着,敲着桌子心烦。 贺子沉倒是垂眸抿唇一笑,忽然道了一句:“还是小时候好。” 江淮一怔,脸色滚热,只当做没听见。 千秋阁,修仁瞧着宁容左面无表情的回来,忙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这一大早上去哪儿了?骆小姐还在皇后娘娘的昭阳殿等着您呢。” 宁容左一听到骆择善的名字,脑仁有些刺痛,一边往下卸着腰带,一边道:“去给皇祖母请安了。”说着,转过头有些不耐烦道,“她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才来过吗?一天一回啊?” 修仁微微一怔,旋即才无奈道:“殿下,这不是皇后娘娘想把这件事的动静弄得大一些,这才好跟皇上说啊。” “说什么说,都跟人家洗澡了。” 宁容左心里压着火,扔下腰带的同时,说了这么一句。 修仁没听明白,问道:“殿下,您说什么?跟谁洗澡了?” 宁容左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气头上说秃噜嘴了,赶忙转移了话题:“没什么,我那件月牙白的袍子呢,拿来。” 修仁哦了一声,连忙跑回内殿拿了一件来,却不是宁容左要的那件,解释道:“殿下,那件还没洗呢,要不您穿这件儿。” “穿什么穿,都跟人家洗澡了。” 修仁又是一怔:“殿下?” 宁容左咳了一声,气恼道:“罢了,给我。” 修仁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也不敢多问,赶紧递了过去。 宁容左利落的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往外走去。 修仁瞧见一旁的玉佩,扬声道:“殿下!玉佩没戴!” “戴什么戴!都跟人家洗澡了!” 修仁的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莫名其妙道:“今天怎么了这么是?殿下到底想和谁洗澡啊?” 至昭阳殿,他随兰挚进去。 先是给皇后请安,随后看向坐在软榻旁,那个羞涩着莞尔的女孩。 宁容左眉梢微挑,方才携带的怒火烟消云散,唇角微勾,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清俊绝伦:“择善姑娘。” 骆择善起身,行了膝礼:“择善给殿下请安。” 宁容左伸手轻抚住她,五指隔着衣料微微用力,在其逐渐泛红的脸色中,温声道:“姑娘免礼。” 皇后在一旁瞧着,眸光深邃,浅淡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1章 沉香再临 是夜,侯府留心居。 冷月高照,院里清寒无香,如霜的光晕透过窗纸打在屋内,遍地都是薄凉。 江淮睡得不熟,梦到了雷雨,已是脊背汗透。 蓦地,小厅里像是有什么的声音传来,像是老鼠在嗑凳子腿,细听之下,还隐约夹杂着痛楚的呻吟,犹如缠身之蛆,一点点的绕上床榻,钻进江淮的耳朵里鼓动着。 榻上一阵轻微的晃动,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皮,映入视线是一片蒙蒙的雾,轻眨了眨,疲惫的转过头去,却在床沿儿上,看到了一只布满鲜血的手! 她陡然一个激灵,浑身困意全无,从榻上飞快起身,与此同时,榻下传来一人的声音,虚弱而慌张:“江淮救我。” 饮半城? 江淮霎时迷茫,拄着身子低头一看,那个正蜷缩在地上,拢着残破成条的衣服,四肢满是伤口并且往外溢血的人,不是饮半城又是何人! 江淮一个挺身下地,直接扯过衣架子上的外袍拢在饮半城的身上,将其抱在怀里,急促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饮半城脸色煞白,因着伤势太重,神赐的愈合能力已经没那么有效了,只是摇了摇头,指了一下半掩着的房门处,那个一寸宽的缝隙里,漾出一抹红来。 江淮瞳仁聚缩,她认得这个血染一般的火红色。 沉香。 果然,那人推开门,伴随着‘吱嘎’的声音走了进来,衣衫翻飞,耀眼的颜色闪的黑夜亦如白昼,掺杂着滚烫的热意扑面而来,冲鼻都是呛得。 算来,也快到了他们当初定好的三月之期。 沉香掩在流云般长发内的眼睛霍的睁大,他在施法做术时,瞳孔竟然也是红色的,里面一圈暗金色的**在徐徐旋转着,诱人深陷。 他淡然开口,声若鬼火。 “半城,三月之期以至,跟我回岐疆。” 饮半城虚弱的不能开口,江淮虽然很怕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沉香,但胆子到底也不小,微微侧身挡住怀里人,她清冷道:“还有几天,你来早了。” 沉香眼睛危险一眯,右手自背后拿出来,那纤长的手指缝隙内竟撺掇着白色的光电,亮得刺眼,还带着滋滋啦啦的响动,犹如一道雷鞭。 扬手一挥,那雷鞭抡着劲风而来! 江淮一骇,抱着饮半城的身子用力低下头,却死不肯松手。 可是那道雷鞭却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她的身子,仍是毒辣的落在了饮半城的身上,啪的一声,江淮小心睁眼,瞧着怀里人的左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流着血的伤口。 她切齿,眼底阴鸷:“沉香!” 那人眉梢一挑:“江淮,你把饮半城交给我。” 江淮冷哼一声,汗湿的发丝随风摇曳在眼前,漾开那抹不屑:“凭什么?” 沉香面容似笑非笑:“她是我的初代新娘。” 江淮又是讥讽一笑:“谁说的?” 沉香霎时敛回笑意,右手一抓,江淮只觉得下颚好像被什么东西钳住,身子一轻,直接贴地飞了过去,被他攥住颚骨。 江淮掐着他的手腕,死死用力,只是痛苦的眉毛皱起,她生平第一次遇见手劲儿比自己还大的人,这般都不能奈何得了他。 沉香低着头,削挺的鼻尖像是柄锥子,刺在江淮的左颊之上,轻嗅了嗅,又拨入发丝之内,闻着那沁人的女儿香,声音夹杂隐怒,又蓦地邪恶一笑:“不愧是我族人的孩子,美味得很啊。” 江淮浑身汗毛倒竖,好容易得了空隙,哑声道:“百里” 沉香轻笑着,泼了她一盆冷水:“不用叫了,他不在这里。” 江淮眼角逼出几根血丝来,却听他呼了一口冗长的气在自己耳边,悄声道:“江淮,不如咱们做个交易。”说完,松开手将她掷在地上。 消瘦的骨骼和冰冷的地砖就此碰撞,江淮忍不住咳了两声。 饮半城心悬的攥住她的手,视线不安的瞧着沉香。 那人和她对视一眼,唇角斜勾几乎到了耳垂,淡淡道:“江淮,你把饮半城交给我,我告诉你彩儿是谁派来杀你的。” 江淮一愣,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沉香道:“我乃月神的历劫肉身,无所不知,我了解你的一切,我知道江彦是谁,也知道你们心心念念的扶统大任,又是什么。” 江淮气血上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指着他:“你胡说八道。” 沉香知道她信了,不多做解释:“半城来找你是月神的指引,只有你松口,我才能带她走,我知道她为了威胁你,在你体内埋了一条九筋蛊,你害怕被食尽浑身大筋而死,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取出来。” 说着,伸出右手食指,晶莹的像是一块玉。 而随着他往上提的动作,江淮浑身猛地一紧,肚脐上那条久未动弹的小虫开始缓缓蠕动起来,带着刺痛和瘙痒一点点的往上爬,颤抖着伸手轻触,能摸到它旅行的路线,每掠过一处,便留下无尽的冰冷和痛楚。 江淮张着嘴巴,试着出声,可嗓间却只能碾磨出一丝细微的响动。 直至锁骨中心,那条九筋蛊才停了下来,并且有破皮而出的架势。 沉香忽的停了手,再次问道:“江淮,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值,你只要把饮半城交给我,我便还你自由之身,从此再不会回来打扰,你和你们旧臣的所有秘密,我也会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饮半城的心快要悬出嗓子眼儿,用力的攥着江淮的手,瞪着眼睛慌乱的念叨着:“江淮江淮你别答应他。” 沉香皱起眉梢,对她道:“半城,你向月神抵了三十年的寿命换取那个男人真实身份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身为岐疆祭司的百年之寿只剩下四十五年,你要知道,这四十五年对我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跟我回去,余下年月,我疼你。” 话音轻轻,落地犹如惊雷震动,砸的江淮脑仁生疼。 窗缝渗入寒风宛若长空星河,其中跌宕的,尽是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2章 求求你 江淮微微侧头,瞧着身后的饮半城。 那人眼底淤出几分红晕,隐有晶泪挂在睫毛上,素日恰似天之骄子的她如今却匍匐在地,好像一只丧家之犬,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自己,哀哀道。 “江淮江淮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别别让他带我回去我真的真的很快就能杀了那个人真的” 江淮一颗心飘摇的厉害,头皮上掠过一阵阴风,沉香不知何时再次靠近。 他用那诡异的声音蛊惑着江淮的心神,继续道:“只要你让我带走饮半城,我可以为你续上十年的性命,你要知道,你没有太多的年头能活了。” 江淮眼珠晃动,而饮半城终于是滚下泪来,烫的渗人。 “江淮我真的求求你了我花了十二年才回来长安别叫他带我回去我必须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个负心人啊。” 江淮疲惫的站起身,消瘦的身型在这个夜里异常的漂泊不定。 抬头,是夺人性命犹如碾死掌中蚂蚁的沉香。 低头,是为了杀掉那个负心汉,甘愿用三十年的光阴换来一柄手中刀的饮半城。 她面容复杂,眼底乱麻横生,无奈道:“饮半城,不过是一个负心汉,值吗?” 饮半城咬碎牙齿,血沫从唇瓣中溢出,万分坚定:“值。” 江淮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两人,真是都不正常。 想着,伸手扶起浑身破碎的饮半城,搂入怀里,抬头,对沉香冷声道:“你走吧,我不会把饮半城交给你的,现在不会,三月之期过后,也不会。” 沉香在其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勃然暴怒,身体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喧嚣着愤恨,便非月神,只是个历劫肉身,也可毁天灭地! 他面容是江淮从未见过的可怖,转着**的瞳孔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片刻,悄然化开一笑,狰狞而疯狂,止不住的点头。 “好。”他道,“江淮,你有种,有我族人的魄力。” 江淮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紧蹙着眉头,赶人道:“还不快走!” 沉香停了停,又对饮半城道:“半城,你不跟我走,你难道不管佛桑了吗?” 饮半城肩膀一抖,回头,眸光驳杂:“别杀她。” “这可不一定。” 沉香并未多纠缠,只是一挥衣袂,霎时间有道雷光打在饮半城的背脊之上,那混着鲜血的光晕洒在墙上,好像一副绝世的画。 随后,他便在这一片白光中,悄然消失。 而江淮怀里的饮半城脱力倒地,但不同的是,沉香这最后一下似是疗伤,方才还因为伤势过重而不能愈合的伤口,此刻正在缓慢的缩小,周遭的鲜血开始缓缓蒸发,于这个没有星子的夜里化作漫天繁星,金灿灿的,从窗缝中流走。 江淮虽然见识过一次,也翻阅过无数古书典籍,记下了其中的一些岐疆神秘法术,更去司天台找庞密打听过月神和日神婆的来历,但今日亲眼所见,仍是有些经不住诧异,胸口擂鼓的厉害。 大抵是半个时辰后,饮半城才从地上疲惫的爬起身来,当她嘴角那最后一抹血迹化作星子漂浮出去,才低低开口:“谢谢。” 江淮眼底阴郁:“无妨,这只当是偿还你多次的救命之恩。”说着,伸手捋着她的背,再次询问道,“饮半城,你告诉我,你要杀的那个男人,是谁。” 饮半城回头盯着她,眼底复为往日的冷漠和戏谑,好似方才的一切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起身,淡淡道:“还不到时候。” 江淮已经料到她会这么说了,索性问了一句别的:“那你杀了那个男人回去岐疆,沉香会拿你怎么样?会杀了你吗?” 饮半城抬眼,冷静道:“那是最好的结果。”说着,在江淮复杂的表情中继续道,“自是生不如死。” 江淮眸中浮动,是了,沉香那个疯子,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那佛桑是谁?”她又问道。 饮半城没有掩饰,直截了当道:“两年前,我在康水下游捡的一个孩子。” 江淮一愣,恍然间像是想起来什么,想当初她和宁容左奉皇命去捣毁长生教老巢的时候,沉香的屋子里,便有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 “就是她。” 饮半城似是能看透她的心,点了下头,道。 江淮抬眼,停了几秒,猛地推了她一把,只觉得芒刺在背,谨慎道:“出去,趁我还没反悔,赶紧出去。” 饮半城略带苦涩的笑了一下,后退着,道:“多谢。”说完,转身离去,轻合上房门,不留一丝缝隙。 江淮伫立在原地,而停留在锁骨皮下的那条九筋蛊又徐徐的律动回去,她只当是没有感觉,片刻,才失力的跌坐在榻上。 拄着额头,已是浑身大汗。 饮半城,沉香。 这两个人,来头复杂,行事诡异,举止谈话间皆有着一种不敢轻易触碰的神秘,更何况,她一直是不相信这些法术巫术的,只当是障眼法,如今看来,悬了。 江淮咂了砸嘴,有些后悔留下饮半城了。 而那人托江淮的福,逃离了沉香的手掌,行走在清冷的院里,不知不觉又穿进了北院,那被苏绾弄坏的秋千已经修好了,便坐了上去,无神的荡悠着。 记得十二岁那年,她也是这样,不过是荡在树干抻出的高高的藤蔓上,低头,面无表情的瞧着那个躺在草甸上的白衣男人。 他五官俊朗,浑身血迹斑斑,左腿被兽夹钳住,此刻取下来,骨头茬穿在皮肉外面,冒着滚血热气,几乎欲断。 但饮半城医术高明,是区别于崔的另一种高明。 不过三天,便将这个男人唤醒,并医好了他的腿。 当他睁开那双犹如古木年轮的眸子看向夜空的月亮,随即又与她对视时,饮半城的心里便猛地滋生出一股不能收回的感情来,这便是她的情劫。 抬头,饮半城瞧着这挂在黑夜上的滚滚浓月。 和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嘴角化出一个枯寂的笑容,这是十二年的情感凝缩。 她道。 “别急,月浓来找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3章 拼酒量 翌日,天气晴朗。 江淮一早上职,便跑去了司天台,因着昨夜饮半城和沉香的事情,她拉着还在吃早膳的庞密直接去了私阁,开始翻阅一些岐疆书卷,企图从里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亦或者是证实一下这两人的存在。 这一来,就导致了宁容左去上御司,扑了个空。 但很不凑巧的是,贺子沉也在。 那人坐在江淮素日坐着的书案前,在帮她整理散折和有些炸毛的兼毫,抬头,瞧着站在门口的宁容左,他眸光微敛,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宁容左因着上次听说他和江淮一起洗澡的事情,本身窝着一股火,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表露出来,而是直接走进去,四顾道:“君幸呢?” “出去了。”贺子沉冷淡答道。 宁容左不满道:“你怎么又入宫了。” 贺子沉头也不抬,将桌上的毛笔摆好:“是太后的懿旨。” 宁容左闻言,没有反驳,倒是那人反问他:“你没事,老来上御司干什么?”说着,又接了一句,“有什么事跟我说了,待会儿盲儿回来,我帮你转告,你请回吧。” 宁容左眼露点点不屑:“你说?我怕你连听都听不明白,别说转告了。”说着,走到那靠着小窗的花桌前坐下,“我就在这儿,等她回来。” 贺子沉不是这上御司的主人,也不好逐客,索性也不去管他,只是余光灵敏,瞟到那人手边一物:“拿的什么?” 宁容左垂眸,将那物摆上花桌,原是个褐色的小酒坛子,巴掌大小,上面的红布绑的不严,已经有香气溢了出来,贺子沉品酒无数,一下子就闻了出来,是上次他说的那坛九酝春酒。 “你拿这个干什么?”贺子沉问道。 宁容左敲了敲那坛身,淡淡道:“她不去我那里喝,那我便拿过来和她一起喝,只是这好酒,可不能浪费了。” 贺子沉冷哼一声:“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这一下子算是戳在宁容左的肺管子上了,活了二十多年,他便只有这么一个弱点酒量差而且差,素日应酬,都要先服下醒酒的药,可即便如此,五杯下肚,也是飘飘欲仙。 但在贺子沉面前,他不服输道:“胡说,我虽不敌君幸那般千杯不醉,但这一坛小酒还是奈何不了我的。” 贺子沉突然玩心大起,挑眉道:“是吗?既如此,你我比试一番如何,我酒量虽不如君幸,但也不是个轻易就醉的。” 宁容左蹙起眉头,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贺子沉起身走过来,坐下,一气呵成:“先喝这一坛,你若是先醉了,就回你的千秋阁去,我若是先醉了,便出宫去。” 宁容左一听,这个交易倒是不错,只是自己筹码太低,再加上本领较小,便有些犹豫起来:“好是好,只是这青天白日的,就喝的五迷三道的” 贺子沉利落道:“我看你是不敢。” “敢!”宁容左瞪眼,忽又狡黠一笑,“只是我醉了回去,你醉了回大燕去。” 贺子沉眼睛微眯,他今日就是想把宁容左灌醉然后赶出去,常听君幸说这人酒量比人品还差,便是再狡猾,也不必怕,遂点头道:“好。” 宁容左淡淡一笑,叫山茶拿了酒盅来,各自斟满了。 他拿起其中一杯,轻手举起:“少宗主,那我这第一杯就” 他话还没说完,贺子沉抄手拿起一杯直接仰头喝了,好像喉结都没有动,口中便已经没有任何酒液了,放下酒盅,冷眼催道:“还不快喝。” 宁容左微微一愣,无奈一笑,也喝了。 这酒液滑过嗓间,连着胃都变得火辣辣的,还呛鼻。 贺子沉瞧着他那被酒呛的略有红意的眼睛,冷淡且鄙夷的笑了笑。 宁容左垂下眼眸,不等他说话,也利落的拿起第二杯来喝了。 贺子沉紧随其后,丝毫不惧。 山茶在一旁拿着酒坛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倒着,胳膊都快酸了,心下更是无奈且无语,怎的素日那么沉稳精明的两个人,一见了面,都变得这么幼稚。 这让她无比想念慕容清在的日子,虽然那人喜欢掉金豆子。 想来,有这三个活宝,还真是苦了自家大人。 “殿下,少宗主,奴婢看还是算了吧,待会儿大人回来见你们两位喝成这样,怕是要生气的。”山茶停了动作,好容易抽个空子劝阻道。 贺子沉眼睛死咬着对面的人,冷声道:“无妨。” 而与他相比,宁容左已经开始上头了,想来也喝了七八杯了,脸色酡红的像是苹果,好在意识还很清晰,附和道:“不错,你别管。” 山茶翻了个白眼,也不说了,只一个劲儿给他们的倒酒。 喝喝喝,最好喝你们个两败俱伤,一通都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乎,这场由贺子沉发起的战争很快便变得十分激烈,但主场优势,宁容左也很快就落入了下风,本是要碰个杯,但手腕有些无力,错开了。 贺子沉这才露出一抹得意在眼中,放下酒杯在桌子上,说道:“你醉了。” 宁容左怎能承认,手一摆,淡淡道:“胡说八道。” 贺子沉伸出一根手指来,道:“这是几。” 宁容左一把打开他的手,顺势把手肘拄在桌子上,不快道:“我就是手脚有些发虚,头脑还很清醒。” 贺子沉冷哼一笑:“那好,那咱们就继续,我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于是乎,又是一顿风卷残云。 山茶从后屋出来,瞧着这两人,无可奈何道:“两位,我家大人这最后一壶杜康也被你们喝了,我看啊,你们就先回去吧。” 贺子沉伸手示意她别说话,转头问宁容左:“认输吧。” 宁容左切了一声,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人:“放屁。” 贺子沉抱胸:“没酒了。” 宁容左喘着粗气,皱着眉头环视了一眼,瞧见江淮书案后的那个巨大的架子上,有个隔板,上面放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瓷壶,一指道:“那有一个!” 山茶看过去,疑惑道:“那是酒吗?” 贺子沉淡淡道:“怕是盲儿那丫头的私藏。” 宁容左处在酒劲儿之上,命令道:“给本王拿过来!” 山茶拗不过,只好照做。 “斟满!” “是。” 其实。 那是半壶。 江淮未全交给慕容和齐嬷嬷的春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4章 这就很尴尬了 宁容左嫌山茶动作太慢,便直接将瓷壶夺过来在手里,道:“你先下去吧。” 山茶早就不想在这里陪他们胡闹了,登时如临大赦,紧赶慢赶去后面了。 这边,宁容左晃了晃瓷壶,不满道:“怎么只有半壶?” 贺子沉见他都醉了还硬挺着,冷哼一声:“够了。”说完,拿起面前那杯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舌根发苦,咂了砸嘴巴,“这是什么酒,怎么一点儿酒味都没有。” “是你舌头出问题了。”宁容左懒懒的道了一句,也拿起面前的那杯来喝了,只是这分明不是酒,所以下肚冰凉微苦,驱散了嗓间的火辣,竟舒服起来了,“这啥玩意儿,苦了吧唧的。” 贺子沉应了一声:“那别喝了。” 宁容左摇头,好容易逮到一个不那么火辣呛鼻的,怎能轻易放过,便道:“不行,得喝,还必须都喝了,一滴都别剩下。” 两人喝到这个时候,争风吃醋的氛围稍稍减弱,贺子沉点头道:“那就喝吧,又不差这几杯。” 宁容左咣咣几杯下了肚,蹙眉道:“这是什么酒,这不会是解酒的吧,我这喝了,倒是头不晕了,手不软了。” 贺子沉也不明所以,当然,他不知道,这春露药劲儿散发,浑身燥热,酒气都随着毛孔和汗液蒸发出去了,所以会觉得有些解酒舒服。 “说不准。” 贺子沉摆弄着那酒盅,奇怪道:“只是没想到,盲儿也有需要解酒药的那一天,还真是稀奇,小时候烧刀子当水喝都不眨眼睛的。” 宁容左眉头微松:“小姑娘家家的,竟爱喝酒。” 他这会儿解了酒气,而春露的药劲儿还没完全散发,清醒了些,看了看满桌的狼藉,为难道:“这算咱俩谁嬴啊。” 贺子沉喝到这份儿上,有些疲累,仰靠在椅子背上,百无聊赖:“咱俩这样空肚子喝都没喝出个名堂来,罢了,待会儿酝酿一泡尿出去,各回各家睡觉吧。” 宁容左无奈的笑了笑,这半壶春露,他要比贺子沉喝得多,几乎是那人的一倍,所以药劲儿迅猛,这说话的功夫便涌了上来。 他眼盯着贺子沉那清晰且极度具有男子魅力的喉结,恍然神迷,呢喃道:“你说,咱们两个在这里争个什么劲儿,喝了半天,一壶解酒药全都给解了。” 贺子沉内力雄厚,只把这股药力当成酒力往下压,还没什么异样,只当是宁容左的怅然,遂道:“话说,这好像是咱们两个第一次单独喝酒,我只和清子一起喝过,他的酒量可比你好多了。” 宁容左浑身急躁,大量的血气都在往一出涌动作祟,霎时间变得抓耳挠腮起来,但因为喝了酒,他也全当是酒力所致,沙哑道:“清子回西昌了吧。” 贺子沉点点头,又闲聊几句,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他和那人一样,只当是酒劲儿上来了,便倒了杯清茶递过去。 宁容左接过,手指却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掌心,那滚热的温度和薄茧的糙感传来,不知为何,他狠狠的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把水给碰撒了。 贺子沉疑惑道:“你怎么了?” 宁容左咳了几声,扯了扯衣摆,眉头皱的有些紧:“没事,可能是酒上头了,或者这解酒药的药劲儿上来,有些不舒服。” 贺子沉也是同样,点了点头:“那歇一会儿吧,这样回去怕是不行。” 宁容左附和了两句,抬头瞧着贺子沉,脸色没来由的浮上一层绯红,嗓子里面干的直冒烟儿,茫然觉得面前人是从未有过的顺眼,讪笑两声:“那日说你长得高,晾衣服倒也没错,只是看的也远。” 而贺子沉被药力催的,也觉得宁容左这张小脸儿耐看起来,淡笑道:“你长得矮,虽然能扫塌底,但也实在玲珑。” 山茶刚要从后面走出来,一听到这席莫名其妙的对话,脚步戛然而止。 但那两人还不知道,于是宁容左继续道:“是说你黑,但也健康。” 贺子沉盯着他,眼里漾出一抹复杂的神情:“你白的好,显得气色好看。” 宁容左清风一笑,不由自主的往前靠了一下,伸手拍在贺子沉的肩膀上,五指带着万分的温柔缱绻捏了一捏:“你瞧你长得这么壮,是不是各个方面都挺厉害的。” 贺子沉取下他的手,却没松开,只握着他那修长的手指,沉声道:“你看你瘦的,还是多吃些东西补一补才好。” 宁容左被他这么攥着手,心里面扑通扑通跳的像只兔子,当然,他摄入太多春露,要比贺子沉敏感许多,只慌乱的抽出来,不安道:“是,得补一补。” 贺子沉捻着指尖的留香,说出来的话有些不经过大脑:“是,食补药补,也得用别的补一补。” 宁容左一咽口水,四肢都充满了酥麻之意:“别的?” 贺子沉眼睛里面有着隐火:“对别的。” 宁容左微微屏住呼吸,瞧着他的手顺着桌面伸了过来:“什么别的?” 贺子沉的理智被驱于下风口:“就是” “殿下,师兄,你们干什么呢?” 江淮从司天台回到上御司,就见到这么一幕两人喝的迷迷糊糊的,各个脸色绯红欲滴血,在花桌之上,互相牵着手。 宁容左听到江淮那清冷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浇头,恍然清醒,一下子甩开贺子沉的手,但药劲儿未退,动作却是舍不得的轻柔。 而贺子沉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安静的低着头,心里已是炸开了锅。 但最最最惊愕的,还是看到了桌上那瓶春露的江淮。 她快步过去,拿起来问道:“你们把这个喝了?” 宁容左不满道:“你这是什么酒啊,一点儿都不好喝。” 贺子沉也同样道:“味道怪怪的。” 江淮万分为难,又实在觉得好笑,不知道怎么宣之于口,好半天,才说道。 “这不是酒,是春露。” 此言一出,万籁寂静。 桌前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冲了出去。 江淮憋着笑回头,瞧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山茶,她端着酒壶,一脸疲惫,像是看到了什么创伤性的场景,受到了打击,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还多。 翌日,宫中快报。 明王殿下因为整夜洗冷水澡着凉而不能上朝。 六道阁少宗主同上。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5章 就是找茬 贺子沉误喝春露,狼狈出宫的那个下午,江歇吃完饭,回至佛门之下交班,瞧见何麓刚好没走,和他对视一眼。 那人瞧着他面色有些奇怪,便问道:“三公子,你怎么了?” 江歇摇了摇头,和守城门的其中一个侍卫交接了手里的木令,顺便接过那杆红缨银枪,扯了一下腰带,道:“没什么,方才回来的路上碰见子沉师兄了。” 何麓挑眉:“六道阁少宗主?怎么?你怕他?” 江歇无奈一笑:“我们全家除了我二姐,没有不怕他的,整天冰着一张脸,又一身好武功。”说着,略加回忆道,“只是有些奇怪,我刚才看见他,那家伙,脸红极了,手也特别热,一个劲儿的摸着我的脸,说我长开了,长俊了。” 何麓听着,心里莫名生出一丝羞赧,只是附和着应了一下。 江歇也没大放在心上,只说道:“一身酒气,估计是喝醉了。” 何麓故作恍然状,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就把这个话题给转移开了。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更何况是这大晌午的。 江歇眯着眼睛,懒散道:“话说,都两天没看见陆丫头了。” 何麓倒是在一旁,缩在阴凉里,淡淡道:“是啊,加上今天就是第三天了。”说着,一拍他肩膀,“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躲你?” 江歇一愣:“为了我不来上职了?” 何麓摇摇头:“不可能,除非天崩地陷,否则总统领是绝对不会旷职的,去年发热,抖得站都站不稳,还坚持了一上午才去太医署休息呢。” 江歇闻言,神色略加复杂:“还真是要强。” 何麓瞧着太阳转过头来,赶忙蹲下来,用手扇着风说道:“总统领这一点我是绝对服气,若我是她,落得这么个身世,绝对自暴自弃了。” 江歇听完,有些怅然的接道:“可即便她这么努力,世人一提起她,不也是那几句难听话吗。” 何麓苦涩的笑了笑,眺望着远处:“没办法,这就是长安城。” 江歇垂眸,茫然道:“在长安,出身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何麓抬头看他,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不错,中间也就差了五六岁,全然拿他当做弟弟看待,所以说出来的话,略带肺腑。 “远的不说,就说韩渊。”他轻声道,“他若是出身世家,皇上今年独捧寒门,便是他的才学超出如今十倍以上,亦是功亏一篑,而真的寒门出身,你也看到了,在这长安,有几个好下场的。” 江歇捉摸着这一席话,深觉有理。 何麓又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着,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好在他现在挨过来了,这不,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人家平云青云了。” 江歇想了想,意味深长道:“有我二姐他们在,这云端也不好踩。” 何麓笑了笑,忽然瞧见远处有一人走来,白衣金带,是白龙卫首领,顾云铮。 江歇也瞧见了,嘟囔道:“这人来干什么的?” 何麓不紧不慢的直起身子:“估计是冲你来的,昨日我就听说他在打听你。”说着,斜睨江歇,“他是旭王的人,估计是动不了你二姐,就要唬唬你。” 江歇站直身子,冷言道:“来就来,谁怕他。” 果然来者不善,顾云铮张口便是叫江歇过去,他说:“常闻三公子手脚功夫好,上次在练武场连总统领都打不过,正巧宫匠送来一批新修好的木人桩,三公子赏脸,帮我试试,看看结不结实。” 何麓本想直接替江歇拒绝,毕竟这小子是自己的直系下属,没有自己的颔首,顾云铮不能随意调动。 但那人却一挥手,十分利落的答应了:“没问题,试试无妨。” 何麓回头,微微蹙眉,但江歇只是轻巧的微扬下巴,摇了下头。 何麓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亦或是装没装药,索性道:“我和你一起去,天下武功千百招,不能只试三公子的手脚。” 顾云铮知道这两人关系好,不拒绝,一同请到了练武场去。 等到了地方,江歇才知道自己当真是来着了,那个正在侧台上耍弄木枪的女子,不正是他心心念念,却消失了两天的陆颜冬吗? 那人身形凌厉,动作轮动犹如疾风呼啸,他甚少见到有功夫可以和自家二姐所媲美的女子,陆颜冬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只是灵敏不及,便用力道弥补。 陆颜冬所学武功,名为‘着象’,虽然依附陆家的宗门,也就是傅家的魔灵宫所擅长是毒功,但在强功上一点儿也不输郭家下属的兽王楼。 这套‘着象’,讲究的是实打实的打法,拳拳到肉,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这个道理,打出去十分力,回弹自身八分力,虽然坚持不了许久,但杀伤力还是极大的。 而侧台上的陆颜冬明显用不惯木枪,便掷在一旁,双手腾挪转移,击在那台子的木栏之上,只听清脆一道碎裂声响起,木屑飞溅,化为齑粉。 何麓看的呆,江歇也盯的一愣一愣的,可巧那人也看过来,他便赶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长空之下,亦如暖阳。 陆颜冬心下一空,只当没看见,下了台到一旁的凉棚里歇着去了。 顾云铮对这两人之间的猫腻略有耳闻,但并未说什么,只是带着他和何麓走到了那三个修缮好的木人桩前,拍了拍,转了转,敲了敲:“三公子,你瞧着怎么样?” 江歇伸手摸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儿,往日训练用的木人桩都是平梁所贡的木料制成的,那里天暖水软,木料也柔软适度,不会伤到人,怎的这个硬的像是铁一样,只是光滑度很好。 顾云铮笑了笑,一指:“三公子,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慢!” 远处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三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陆颜冬从凉棚里走了出来,一边挽起袖子,一边淡漠道:“我是总统领,我先来试试。” 顾云铮没想到这丫头会如此,一愣,随即笑道:“统领请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6章 木桩藏刀 江歇瞧着陆颜冬真的要上手,往前走了一步,蹙眉道:“陆丫总统领,这新的木桩打起来肯定不舒服,还是我来试吧。” 陆颜冬只道了一句退后,便不再理他。 江歇和何麓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这丫头性子古怪,估计是听多了宫里对于她攀江家高枝的闲言碎语,便选择和他疏离起来。 “总统领,把这个戴上吧。”何麓递给她一对护腕,“伤了手可不好。” 陆颜冬因着方才一通耍弄,手脚都热的厉害,便拒绝了,直接右手化刃横切而去,打的那个木桩霎时间旋转起来! 江歇微眯着眼,这个顾云铮,还真是有备而来,转速如此之快的木人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便十分考验手脚和眼睛的灵敏度了。 但陆颜冬好歹也是皇城十六卫的总统领,对付这小小一个木人桩算是绰绰有余,出手快准狠,击打的声音很稳却也很实,直到最后一下,推上其中一个横杆,那木人桩登时停住,稳如泰山。 陆颜冬收了手,晃了晃微有青紫的腕部,后退一下:“还行,不过用来练新手怕是太厉害了,还是换一套吧。” 顾云铮这个时候突然油嘴滑舌起来,笑道:“统领说的新手和三公子可不一样,人家尽得御侍大人真传,一身的好本领,这么一个木人桩,肯定对付得了。” 江歇思忖着他这一席话,好家伙,若是自己拒绝了,或是没打好,丢的可就是自家二姐的人,损的就是自家二姐的名声,于是乎,便受下了。 刚要上前,却听陆颜冬又道:“不用上职吗?” 江歇转头,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只道了一句很快,便开始对这个木桩下手,稳准狠几下击去,他倒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跟着江淮学习手脚功夫,自然是以灵活巧功为先,所以江歇出手快而轻,触到那木桩上的横杆便四两拨千斤,不以蛮力抗衡,只运劲儿轻轻一推,就让木人桩转了个方向。 何麓瞧着,有些惊喜,看了一眼陆颜冬,那人面容冷凝如往常。 而顾云铮站在一旁,抱胸微笑,只等着陷阱被触发。 江歇蒙在鼓里,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轻巧快速的又是几十下击去,忽然,在推一个横杆的时候,听到一道细微的机关声传来,随即,那横杆之下晃出一抹银光,竟是一把巴掌长短的尖刀! 江歇瞳孔骤缩,却已经避闪不及,只得躲开最重要的手,但仰出去的肩膀却收不回来了,生平第一次被尖刀化开肌理,说实话,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疼,只是有些刺痒,伤口凉而且发软。 眼瞧着那鲜血从划破的衣衫中汩汩而出,顾云铮露出一丝得意之情,今日来教训江歇,一来是他与江淮私怨已深,二来是受钱景春致使,那人被江歇冷嘲热讽了好几天,只想出口恶气。 但顾云铮没想到江歇的武功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伤到了肩膀,并无大碍。 “三公子!” 何麓惊呼,赶紧接住他踉跄后退的身子。 陆颜冬更是措手不及,她方才在击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推到了那个横杆,却没下手,反而硬接下了,谁料到里面真的另有玄机。 最关键的是,它伤了江歇! 虽然她因着近日宫中的污秽流言而选择躲避那人,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江歇在她心里,已然是和别人有着霄壤之别,眼看着他被伤了,一股怒火从中窜出,上手就拎住顾云铮的领口,恶狠质问:“怎么回事!” 顾云铮被陆颜冬的举动微微骇住,停了停才赶紧故作无辜道:“这属下也不知道,宫匠送来后便直接置在这里了,我也是第一天来试手。” 陆颜冬料到这人存心,死揪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伤了江歇,江淮那个死护短的绝对不会放过他,干脆松了手,一指何麓:“快送他去太医署。” 但那人为难道:“统领,佛门那边还需有人看着,再者说了,我一个糙老爷们怕是照顾不好三公子,还是您来吧。” 陆颜冬瞥眼顾云铮,那人转过头只当没看见,又看向江歇,这小子流血有些多,嘴唇都开始发白了,咬咬牙,点了下头。 太医署里,崔为了避开伤口,直接将江歇的衣服剪开,小心的掀开来放下,那少年日趋宽阔健硕的肩背暴露在空气中,每一条肌肉纹理都是那么的好看流顺,像是精雕的艺术品,白如净玉,闪着晶莹。 陆颜冬脸色一闪红意,转身要走,却被崔叫住,给使唤上了。 “把这个针拿过去烧一下,快点儿。”那人道。 陆颜冬微微一愣:“要缝针?” 崔瞧着江歇那右肩膀上被尖刀割的整齐且颇长的伤口,她点了止血的穴道,现下那皮肉正张着,十分可怖:“不想他死就快去。” 陆颜冬心有些慌,只好照做,等把针拿回来,崔接过,也顾不得江歇会疼,直接拿着夹子掐住银针,刺入肌肤之中,穿肉而过,引线而出。 陆颜冬看不得,转身又想走,却被江歇一把攥住了手。 “颜冬!” 那少年灼灼的目光从被汗打湿的发丝缝隙中透出来,是说不出的诱人魅力,他五指微微用力,变声过的嗓即便是痛苦,也十分好听:“疼死了陪陪我。” 陆颜冬不安的瞥了一眼崔,那人也是累得满头大汗,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 江歇见她没说话,只当是默认了,闷哼和粗喘伴随着崔的动作,不断从薄唇中传出。 陆颜冬瞧着,恍然一愣,视线顺至两人牵着的手,有些迷茫。 怎的,自己如何不排斥了? “最后一道。”崔引出线来,系好了,拿剪子剪断,嘱咐道,“千万别动,我去拿药来,待会儿敷上肯定特别疼,你可忍住了。” 江歇点点头,旋即费力的瞧着陆颜冬,因着失血有些多,他头晕目眩,并未看到陆颜冬脸上那一抹红润,只当是她僵愣住了。 少年微咽口水,一抿干涩的唇瓣,轻柔她的手指,再次露给她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然后温声安慰道:“颜冬,你别怕。” 那人闻听这五个字,鼻腔一酸,别扭的应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7章 让我做你的良人 敷在伤口上的药膏十分效力的挥发,很快就疼得江歇大汗淋漓,崔没办法,只好控制着数量给他摄入了一些金乌素,让其处在飘飘忽忽的感觉中沉睡过去。 崔满手是血,指缝里还有呛鼻的药膏,便备水洗手,瞧着陆颜冬从里屋出来,淡淡道:“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这药力特别强劲,疼是疼,好的也快。” 陆颜冬闻言,脸色有些僵硬:“谁担心他了。” 崔似笑非笑,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了下手:“别装了。”说着,逗趣儿的往她脸上一扬,“怎么样?答应做人家江家的三儿媳妇了?” 陆颜冬一听这话,登时脸似火烧,慌乱的把毛巾掷在一旁:“你胡说什么!” 崔笑了笑,把余下的水珠在身上蹭了,平静道:“说来,你在这儿别扭什么,难得那小子对你一片痴心,我看你也对他有情谊,何必这样僵着。” 陆颜冬停在了门槛内,瞧着院内种的一些花草,心里憋闷:“胡说八道。” “我从不胡说,江淮和恭月才成日瞎扯舌头。”崔在后面笑了笑。 陆颜冬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崔垂眸,复又抬起,走过去和她并肩:“你不知道,他为了和你在一起,在家里面闹了个天翻地覆,要不是我们一行拦着,怕是早就被他二姐给打死了。” 陆颜冬盯着远处的光秃树根,嘟囔道:“活该。” 崔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戳穿,只是道:“你总躲着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说明,你也钟意他不是吗?”说着,又接了一句,“你大可放心的说,出了这个门,我便烂在肚子里。” 陆颜冬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的身世,如何能配得上他。” 崔闻言,面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诘问道:“你就是担心这个?” 陆颜冬没说话,无形中已然默认。 崔略有无奈,想来陆颜冬受身世所累,所以对这两个字十分敏感,眼珠轻转,她换了一种问法:“你是担心江淮?” 陆颜冬在袖中攥着拳头,脸色已然不太好了:“她那么讨厌我。” 崔忽的发笑,在其莫名所以的表情中解释道:“讨厌你?你还真是个傻丫头,若是江淮不同意,江歇怎能参考十六卫?自打这浑小子开始光明正大的骚扰你的那一刻起,她便拿你做自己家人了。” 陆颜冬转头,眉梢挑着一丝疑惑。 崔清淡一笑:“这便是江淮,她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说,也不拿到明面上来,其实她不讨厌你,说实话,她还挺喜欢你的直性子。” 陆颜冬半信半疑,却见她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那你便再投一次。” 陆颜冬听了这一席话,脸色闪过一丝夹杂着复杂的薄怒。 崔知道这是她的逆鳞,掀起来半分又放了下去,遂道:“我知道你在乎宫中的流言蜚语,那是无形的刀锋,可你不是总爱和江淮比这比那的吗,我看这点,你就不如她。” 陆颜冬蹙眉:“什么?” 崔忽然直视前方,眸中多了一丝怅然:“论起身世,江淮何尝不是旧臣之女,宫中对她的诟病比起你也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她也和你这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陆颜冬心下一空,淡淡道:“她不在乎那些流言?” “她也在乎。”崔斩钉截铁,遂又话锋一转,“只是她的身份太高,从二品御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够不到那个位置。” 陆颜冬没有动作,反而淡淡的说了一句:“到底还是个凡人。” 崔捉摸着她这句话,一语道破:“放眼天下皆是凡人,活得再长也只不过是眼下这一辈子,你想十全十美,不可能,所以何必逼迫自己,这样活在世人的舌尖之上,你不累吗?” 陆颜冬听的恍惚,良久无言。 崔也只能帮到这里,然后接了最后一句:“你瞧你,这么好看的脸,又是一身好武功,女官武将第一人,还求什么啊,不过就是出身不好,无妨,说句不怕杀头的话,当今皇上的出身也一般,现在不也一样是天下之主,九五至尊吗?所以,放眼当下,只求个一心一意的人就罢了。” 陆颜冬听完,心意动摇,忽然听到后屋传来某人咳嗽的声音。 崔转头,笑道:“这不,就在那儿呢,去吧。” 说罢,推了她一把。 陆颜冬到底被崔这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动了,一步一挪的走到了里屋,榻上那个少年已经醒了,但被金乌素催的还是有些头晕,瞧见她进来,略有惊喜:“颜冬?你还没走?” 陆颜冬坐在榻边上,抿了下嘴唇,悄声道:“还疼吗?” 江歇初闻这三个字,先是一愣,随后扑棱着坐起身来,点头似小鸡啄米,眼睛澄亮清澈像是月亮:“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了。” 陆颜冬见他这样的大动作,沉声道:“别动,小心伤口。” 江歇瞧她这样关心自己,心里早已开出一朵大大的花,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脑子一抽,蓦地问道:“颜冬,我问你,今日你非要先我试桩,是真的手痒,还是怕顾云铮故意寻仇,暗中对付我?” 陆颜冬不知道怎么回答,难得别扭几下:“问这些做什么?” 江歇目光如炬,继续道:“我就是想知道!” 陆颜冬迟疑片刻,却听他又问了一遍,心下一急,也不再想,直截了当道:“我当然是担心你了!” 话音落了,她脸色悄然浮红,和那人对视一眼,起身要走。 江歇兴奋的脸也红了,拉住她的手往回一拽,准确无误的将那人带进怀里,双臂不顾伤口会撕裂,将她搂得死死的。 陆颜冬浑身汗毛倒竖,冷汗和鸡皮疙瘩一起激出,想要挣脱,背后却攀上一双温暖的手来,慢慢的安抚着:“别怕,别怕。” 她紧攥着江歇的衣服,咬牙闭眼,闻得他胸腔内的扑通声愈来愈厉,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却映入一片血红。 “你的伤口!”她悄然惊呼。 江歇高兴过了头,语气都不对劲儿了:“什么伤口?” 陆颜冬无奈一笑,轻手推开他,躲着那热烈的目光,低低道:“我叫崔来。” “别。”江歇拉住她的手,小声道,“我现在不想看她,我就想看你,你在这儿陪我一会儿,伤口就能自动愈合,比那什么紫金膏都好用。” 陆颜冬这个时候也不想挺着绯红的脸出去,只好又坐了下来,但因着极度的害羞,一直是低着头。 说实话,江歇从未见过陆颜冬如此,这一看,心都要化了,将一张俊脸凑过去,轻声说道:“颜冬,让我做你的良人。” 陆颜冬盯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瓷白如玉,纤长细直,却是那么的温暖有力,此一生漫漫,冰冷冗长,唯有他是真心,自己也不想再牵手旁人。 想着,点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8章 他要娶骆择善 日子由春转夏,白天就变得长了起来,由此一来,上职的时辰也延后至戌时,好在江歇这小子近来心情很是不错,总是往上御司跑,江淮也不算太闷。 这日晌午,江带着江檀来给太后请安,随后就跑去练武场和江歇等人活动筋骨去了,北堂接了江檀回上御司,将听来的一件事说给江淮。 “大人,听说那个韩渊,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职了。” 江淮正在桌前写着字,闻言,淡淡问道:“出什么事了?” 北堂想着:“听黄山学院的学生说,那个韩渊好像是病了,还挺严重的,好像是肺部的毛病。” 江淮停了动作:“好端端,怎么病了?” 北堂眼珠微动,这才小声道:“听说他从前在蓟州老家的时候,身子就不好,曾经卧床足有半年,要不是有人送了钱去求医,好悬死了。”说着,一顿,“好像是您这次来个粪水灌胃,让他一场大病,把病根儿给牵出来了。” 江淮微微蹙眉:“书生。”然后继续执笔,“若是就此驾鹤西去,也是他没福气,那么好个职位硬塞进怀里,都坐不住。” 北堂没有附和,又道:“只是听说,那个韩渊将老家的相好给接来了,准备办置婚事,说是想冲冲喜。” 江淮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北堂皱眉,为难道:“大人” 江淮恍然哦了一声,是了,她和韩渊不对付,朝中诸人皆知,又怎会在她面前谈论这个死对头,索性道:“冲喜能管用吗?别在冲大劲儿,给直接冲死了。” 北堂诧异:“能吗?” 江淮打量着自己写的字,拿起来叫北堂晾干:“我哪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若他真能挺过这回” 北堂打断她的话,眼睛微眯:“大人,既然他现在快不行了,不如咱们就帮他一把,叫他趁早脱离苦海算了,何必日后谋算。” 江淮摇了摇头:“此言差矣,皇上盯韩渊盯得紧,我没空下手,再者说了,朝上众人皆知我与他不睦,出了事,肯定第一个就怀疑我,若有那心怀不轨的,直接就算在了我头上,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姑。” 她正说着,江檀那个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她不足书案高,只好垫着脚,将手里那块石头费力的放在桌上:“给你石头。” 江淮哑然失笑,推回去:“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江檀摆弄着那块圆润的石头,头上两个小髻十分可爱:“不要啊,那我就放回院里了。” 江淮喊了山茶来,叫她带着江檀去院里玩儿,要是被她听进去一些,再只当是玩笑话给说出去,可就不妙了。 那一大一小两人刚出了门槛儿,院门处就传来崔的呼喊声:“君幸!” 江淮甚少见她这么着急,便走至殿门处,蹙眉道:“你喊什么?” 那人拎着药箱子,估计是刚给哪个宫的娘娘看完病,直接就来上御司了,三步两步跑到眼前,她攥住江淮的手,不安道:“坏了坏了!” 江淮略有局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崔本想直接说了,但对上江淮那双漆黑的像是月下曜石的眸子,茫然又闭紧了嘴巴,那话在口腔里一通转弯,就是说不出来。 江淮下意识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毕竟崔不是火急火燎的性子,也不似花君那般毛躁,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昭阳殿。”崔咬牙说了,回头瞥了一眼院中的山茶和江檀,干脆拽着江淮进了屋,将开着的门紧紧合上,又道,“我刚从皇后那里出来,你猜谁在那儿?” 江淮敛眸,忽的谨慎起来:“骆择善。” 崔眼睛一瞪:“你果然知道!” 江淮松开她的手,只以为这就是她要说的大事,回身走向花桌,拿起一杯温水来,凑到嘴边润湿唇瓣:“我知道什么。” 崔一急,脱口而出:“明王和骆择善的婚事!” 话音落了,接着是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 北堂一骇,赶忙看向江淮,只见那人盯着那个上好的瓷玉茶壶,眼睛一下不眨,也辨不清神色,右手还在身前举着,可五指内的那只茶杯不见了,它受力,化作片片残骸,随着她掌心的喷涌的鲜血一起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崔一惊,赶紧从药箱里掏出纱布和伤药来,过去夺过江淮的手,小心取下掌心里残存的碎片,按回翻起的皮肉,撒上伤药。 药力发挥,是剥皮抽筋的疼,但江淮只当做感觉不到,她垂眸看着崔,眼里封住十万里的冰冷:“你从哪儿听来的?” 崔担心的喘着气,帮她缠着纱布:“我方才去给皇后请脉,听到的。”说着抬眼,“日子已经定下来,就在这个月月末,连明王府都私下修缮好了,就在玉河街,紧邻恒王府,如今,只差皇上昭告天下了!” 北堂听着,不安的打量着江淮,可那人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镇定的可怕,犹如山雨欲来的红楼,夹杂着无尽的暴戾之气。 两秒后,她轻轻的推开崔的手,冷淡道:“我出去一趟。” 崔自然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赶紧拉住:“皇后知道你我的关系,这样不顾及的说出来,肯定是想借我的口说给你听,故意气你!”说着,自言自语的责怪道,“也怪我,不该这么早告诉你。” 江淮看着她,眸光化刃,锋寒微渗:“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难不成要等到骆择善身披嫁衣,头顶红绸步入明王府的当天,再告诉我吗!” 崔一咽口水,担心道:“江淮,你现在是在气头上,歇歇火再说,好不好?” 江淮只觉得脑仁欲裂,手脚都开始发麻,手边若是横着一柄刀剑,那么此刻的上御司已然会成为一片残骸。 她在这片狼藉中拾回理智,再次推开崔的手:“我没事,我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着,不顾屋中两人的阻拦,走了出去。 崔盯着她的背影,目送其出了院门,忽的砸拳:“早知道就不和她说了,这怕是要出事啊。”说完,连药箱也顾不上拿,紧赶慢赶的跑了出去。 北堂蹙眉,心下极其不是滋味,抬眼,只见长空远处,有一片乌云漫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9章 我要亲口听你说 千秋阁的路怎么那么远,江淮想着。 入宫八年,除去上御司的路,她最熟悉的,就这通往千秋阁的路。 一个后花园,两条幽径小路,三次拐弯过后,入眼就该是千秋阁。 只是,双腿灌铅,后背掠过风如青石板压上一般,每走一步,都累得不行。 江淮不敢咽口水,嗓子里像是横着一柄刀,火辣辣的疼,鼻腔里也满是冷气,连着胃在抽搐,她瞪着眼睛,血丝漫出,像是河流。 终于,拐过那排绿树,到了千秋阁。 她冷眸微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院前没有内监看着,只轻轻一推便进去了,院里也空荡无人,跌跌撞撞至正殿前,刚想伸手砸门,江淮忽然愣住了。 对了,他应该在昭阳殿,不在千秋阁。 是自己冲动了。 再者说了,既然两人已经相赠白帕,说好了互不再思量,那他另娶旁人亦是光明正大,自己这般冒失前来,岂非犯贱? 他娶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想着,她后退两步,下了石阶,想趁着自己头脑清醒,更是想趁着宁容左还没回来,赶紧出去,别叫他知道,自己还心念着他。 可刚一转身,她就知道,晚了。 那个要娶骆择善的人,正岿然的站在院门口,负手合上院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犹如猛虎窥视笼中猎物,唇弧微勾,笑的美不胜收。 “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一下子有些无措,眨了眨眼,茫然问道:“你要娶骆择善?” 宁容左微眯眼睛:“你知道了?” 江淮唇瓣微抿,不可思议道:“你真的要娶她?” 宁容左步步逼近,面容却很平淡,也无任何安慰之意:“你不是知道了吗?” 江淮咬牙上前,眼底迸出一道寒光,拎住他的领口:“我要亲口听你说!” 宁容左就这样被她拽着,视线对上,轻开口:“我是要娶她了。” 江淮脑海中呼啸着的风暴一瞬间停止,此一刻万籁寂静,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是快而且快的,停了停,忽的长呼了口气,点了下头。 “是,娶了骆择善,拉拢骆家是小,得到西昌唐家的支持才是要紧,眼下朝上尽是旭王的人,科举过后长欢一党崛起,你自然要寻一方助力,再者说了,骆礼维为人狡猾,是迎风的墙头草,你若是想要他衷心为你,唯有捏住骆择善。” 宁容左见她一下便道破其中的牵扯,眼中一闪促狭之意,故意道:“若我只是喜欢那个丫头呢?” 江淮稳住心绪,僵硬的笑道:“挺好,骆小姐容貌身段皆是上佳,出身也配得上你,珠联璧合,佳偶天成,恭喜恭喜。” 说着,绕开宁容左准备出去,手在抖。 “说了这么多。”那人却拽住了她,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江淮转过身,表情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事发突然,她本身又是个急性子,但好在多年为官,硬沉下气来,平和道:“闻听此等大喜事,自然是来恭贺殿下的。” 宁容左微扬声音:“真的?” 江淮认真颔首:“自然是真的,前脚恒王殿下刚得美眷相伴左右,后脚殿下便也得如此妙人一枚,我等不及皇上昭知天下,冒然便而来,还请殿下恕罪。” “我不生气。”那人一拽,将她揽入自己怀里,“我只问你,你可是生气了?” 江淮挣脱开他,眼底冰冷:“我生什么气?” 宁容左一舔唇角,坏笑道:“你果然是吃醋了。” “这种陈年老醋,我实在是不稀罕。”江淮打开他的手,眉间紧皱,“殿下未免把我想的太小肚量了,我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 宁容左淡笑道:“胡说八道,你分明都快气死了。”说着,硬拽着她往殿里面走,“但说是来给我贺喜的,自然得喝上几杯。” 江淮被他拽得手腕生疼,再也维持不了这般恶心的作态,用力甩开他的手,在其看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红眼切齿道:“你个混蛋!” 说罢,转身往院门处飞快走去。 宁容左眼底一深,终于将那戏谑的笑意全全敛回,疾步过去,衣摆带着风,一挥手将她抄在怀里,顺势抱起来,再将袖子往上一蒙。 江淮尖叫声未脱口,便已经是天旋地转失去重心,呼啦一声,脸又被他的袖子蒙住,等反应过来,重见光亮时,两人已经跌在了内殿的榻上。 江淮又气又慌,撕扯不过他,眼瞧着身前的衣扣快被解开,她厉声道:“宁容左!你个混蛋!快放开我!” 宁容左此刻的眸子里酝酿着滔天的怒火,他像是饥饿了许久野兽,手脚飞快的褪去身下人的外衫,并且沉声质问道:“江淮!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比起你这般辛苦维持,明王妃的身份,更能保护你和旧臣的安危不是吗!” 江淮一下停住动作,死攥着他的手,眼底泛冷:“可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宁容左从牙缝里逼出这四个字,再次俯身,闻着她发间泛出来的寡淡梅香,眼露危险,“江淮,你到底在顾忌什么?还是,你有什么秘密是瞒着我的?” 江淮咬牙,眉间皱极:“没有。”顿了顿,故意道,“我就是不喜欢你。” 宁容左懒得听她在这里犟嘴,猛地摄住那还在颤抖的冰凉唇瓣,并且不再怜惜,撬开牙关便是一通席卷摧残的极致掠夺,直叫她快要窒息。 怎奈被宁容左压着手脚,她选择护着胸口,便要放弃抵抗唇齿,这般被桎梏,自小到大还没有出现过几次,费力抽空呼气,她促喘道:“宁容左,你个混蛋!” 宁容左松开嘴唇,同样是沉呼着气,眼睛死盯着她:“江淮,你说我混蛋,那我就混蛋给你看,我告诉你,我可以娶,你不许嫁!” 江淮的心猛地一个颠簸,眼神复杂的盯着他:“自私。” 宁容左用力扯开她的衣服,瞧着那万年不变的天青色肚兜,视线顺下,是吹弹可破的白腻肌肤,腰腹滚过一道紧热,他说道。 “江淮,我就是自私,不管是欢愉还是痛苦,只要是我带给你的,你都要死死的记住,这辈子,都不许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0章 千秋阁 初听这席话的时候,江淮有一瞬间的耳鸣,她不知道宁容左可以自私到这种地步,不是要娶骆择善了吗,为何还要死揪着她不放。 “宁容左,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她死抵着宁容左的胸口,终于是软下语气来,低低道。 宁容左怎会答应,直接伸手抄过她的身子在怀里,将那件鸦青色的官服留在榻上,手抚其背,愈来愈用力:“江淮,你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我要你活着是我,死了也是我!” 江淮心下疲惫,这样仅穿小衣被人抱着,羞愤是小,更多的是无奈和失落,犹如溺水一般几近透支,她抬头,眸中灰浊:“宁容左,松开我。” 宁容左伸手一扯,架子床的幔帐第二次在白天,单为了江淮缓缓放下,帐外是寂静和冰冷,帐内却是不同的两重天。 江淮本来就被禁锢着手脚,这下更是没了办法,任由仅剩的小衣被那人扯走,触身受寒冰凉,却见宁容左埋头,随后那温软香玉上忽逢炽热湿意。 江淮脸色轰的烧红,用手肘抵着他,恨不得直接咬舌自尽,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宁容左!你给我起开!你给我住口!” 宁容左怎会停下,抬眼邪笑,猛地伸手探着摸索下去。 江淮瞪眼,拼命夹紧双腿,切齿道:“宁容左,你别过分!” 宁容左似笑非笑:“过分?咱们做过更过分的,你不记得了?”说着,再次俯身下去,冰凉的唇瓣掠过江淮那紧绷着的腰间肌肤,舌尖轻碰刺青的梅花图案,热气缭绕而上,那颜色霎时间又深了几分,红的像是大片的鲜血。 说起鲜血,鼻翼下好像掠过什么味道,腥涩的要命。 他眼底微凛,暗道一声不好,抬头看向江淮,那人死咬着嘴唇,切齿入肉,有滚赤浓稠的鲜血从嘴角汩汩流下,眼底也是红的,阴郁的很。 宁容左心下一紧,伸手掐着她的下巴:“盲儿,把嘴巴松开。” 江淮不肯,反而越咬越紧,不顾疼的一个劲儿用力。 眼瞧着那血都流到她白皙的脖颈处,窝至锁骨像是汪泉,宁容左无奈咬牙,撑起身子,温声细语的说道:“盲儿,把嘴巴松开,听话,快。”顿了顿,又道,“我不碰你了,你快把牙关松开,别伤了自己。” 江淮闻言,终于是松开了力道,切齿入肉疼八分,松开疼十分。 宁容左心疼的紧,颤抖着手指腹拂过那伤口,低低道:“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我亲热,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意?” 江淮垂眸,面无表情:“你已经有准王妃了,男女授受不亲,是我无故冒失。”说着,推开他起身,拾起榻上揉搓得满是褶皱的官服和小衣穿好,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回头说道,“宁容左,出了这个门,你我什么都不记得。” 宁容左扯住她的袖子,蹙着眉头:“盲儿。” 江淮心下满是疮痍,直接甩开他的手走出去,可路过那花桌旁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她盯了几秒那上面放着的酒壶,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宁容左也拢衣起身,复杂的看着她:“只是烈酒。” 江淮颔首,唇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可看上去仍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她笑了笑,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拿起那壶烈酒斟了三杯放好。 回身,她看着宁容左,拿起一杯来,抬头环视着这雕梁画栋,精装艳美的千秋阁内部,淡淡道:“借长命女的格律,现做一首小词,赠予殿下,今日是为您贺喜,不喝酒,实在是说不过去。” 宁容左伫立在原地,冷淡道:“你说。” 江淮轻笑,拿起第一杯:“千秋阁,烈酒一杯祝一遍,再拜陈三愿。” 饮尽第一杯,酒液奔袭而过,烈的如同草原上疾驰的骏马,嗓间火热,烧得她浑身冒汗,便道:“一愿殿下千岁。” 然后饮尽第二杯,又道:“二愿王妃长建。” 宁容左蹙眉,他可不想从她的口中,听到自己和别人白头偕老的话,索性上前要夺第三杯酒,但为时已晚。 江淮将第三个空杯放下,释然道:“三愿如同梁上燕,朝暮能相见。” 宁容左面色微愠:“江淮。” 那人挑眉,明明浑身是伤,却依旧故作轻松:“怎么?殿下听的不尽兴?那我便再说几首,诸如此类的话,只要您听不腻,我便能一直说下去。” 她语气一顿,咳了一下,继续道:“曾经沧海” 宁容左眸光一凛:“别说了。” “难为水,除去巫山” “别说了!”宁容左攥住她的手腕,不顾忌的用力,“这句诗,只是你我。” 江淮眸光冷淡,盯了他几秒,旋即脱开手,猛地拂袖,将花桌上的一切尽数扫在地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精美的玉器转眼已成满地狼藉,就像那个鸽血红的扳指一样。 “宁容左,一切都结束了。” 她最后这一句,无爱无恨,无有表情。 说罢,转身平静离去。 宁容左盯着她的背影,蓦地轻笑,淡淡道:“是,暂时结束了。” “太阳怎么这么大。” 江淮出了千秋阁的院门,被长空上洒下来的耀灼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手搭凉棚在额前,忽然瞧见有人跑了过来。 是崔,还有那个小小一团,是江檀。 瞧见江淮这般狼狈,崔大抵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并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咬咬牙,说道:“君幸,太后召你去她的御景殿,立刻。” 江淮耳边嗡鸣不断,只是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而江檀小小的人,只能仰头看着自家小姑姑,阳光很足,她躲着光晕,只能眯眼看到那人光洁白皙的下巴,上面好像有一片红色的脏污,几秒后,有一颗晶莹透明的液体顺着滑了下来,滴在她的左脸上。 她一愣,伸手擦了一下,咕哝道:“下雨了?” 片刻,头顶上传来江淮清冷的声音,像是春雷滚过,头皮都麻了。 “恩,下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1章 弑君 御景殿前的内监敞开殿门,对着台阶下面无表情的江淮小声道:“大人,请吧,太后娘娘等您多时了。” 江淮微颔首,跨门槛而入,殿内是往日的肃穆和冰冷,朦烟自炉鼎中缭绕而来,缠在她僵硬的手指之上,撩起衣摆,恭敬跪地:“君幸给太后请安。”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然后响起书桐姑姑的声音:“御侍大人,太后午睡刚醒,还劳烦您多等一会儿。” 江淮应了一声,手抵着地砖跪了几时,嘴唇上的伤口疼的发麻,她只得不停的舔舐着意图减轻,这一来二去,足有半个时辰流走。 当她以为太后不会现身的时候,头顶忽然听到太后的轻唤:“抬起头来。” 江淮收回舌尖儿,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眼睛却是盯着地面。 太后瞧见她嘴唇上的伤口,眼睛微眯,隐有怒意溢出,在心里咒骂老四那个粗鲁的东西,然后才道:“书桐,取紫金膏来。” 书桐一应,片刻将东西取来,瞧见太后挥手,又递给江淮。 那人接过道了谢,却没动作,而是道:“不知太后着急唤君幸前来,有何要事交代?” 太后远坐榻上,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从千秋阁回来的?” 江淮知道太后在宫中耳目众多,其中盯着自己的定不在少数,说谎已无意义,遂点了下头:“是。” 太后问道:“你都知道了?” 江淮不愿装傻:“是。” 太后细细的打量着她,道:“老四既然薄情,你也不必专注于他,皇族后人血液阴冷,情谊片断,余生时光漫漫长,你总不要急在一时。” 江淮低着头:“君幸知道。” “你不知道!” 太后忽的扬高了声音,颇为严厉:“你若是知道,就不会被冲动驱使,不管不顾的跑去千秋阁!” 江淮被这道苍厉的声音压弯了脊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疲惫的靠在软榻上,书桐用玉如意帮其捶着腿,她伸手推拒,叫书桐下去,等那人走了,才对江淮道:“老四的婚事,你不许胡闹。” 江淮蹙眉,心下要强:“君幸自然知道。” 太后又陷入了沉默,她知道阖宫之内,江淮唯独最怕自己,便总是用这般威严来吓唬她,半晌开口:“老三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既然如今老四娶了,你也就嫁了算了,哀家会给你备置最好的嫁妆,叫你风光出嫁。” 江淮眉头越皱越紧,不快道:“君幸不嫁!” “为何不嫁?” “若是嫁了,就要退仕,扶统大任如何进行下去!” 太后眼睛微眯,拐弯抹角的终于忍不住指责道:“以你现在的心境,怎能带领旧臣继续走下去!难道是靠你的冲动!靠你的鲁莽吗!” 江淮一骇,忙低下头去:“君幸不敢。” 太后缓缓起身,带着满袖的檀香靠近她:“你父亲和你师父潜心培养了十二年,以权臣为目的而悉心育之,难道就只是教你意气用事了吗!” 江淮咬牙,回想起幼年时的种种痛苦,肩膀也越来越沉,她瞧着抵在地砖上的十指,白而直,细而硬,却全是用疼痛换来的。 她的心里猛地涌出一抹不甘来,只是在太后面前不必伪装,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赌气:“君幸从不意气用事,只是八年的举步维艰,大任仍是毫无进展。” “那你想怎样?”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想明天就把皇帝从龙椅上拽下来,再把彦儿给硬推上去吗?” 江淮薄唇紧抿,不肯反驳。 当然,若是让她选择,最好是一身轻松,什么扶统大任,什么旧臣安危,与她何干?凭什么要她一人维持? 八年来,数次杀身之险,任谁都会委屈,但太后的言语之意,便是叫她发泄,也不许。 凭什么! 她攥紧了拳头,眼瞧着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鼓起。 太后一眼便看出来她想的是什么,冷淡道:“千年前,林朝为报国仇,隐姓埋名近二十年方得机会,诛去姜家,夺回帝座,你这才八年,算得了什么?” 江淮脑袋杂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恍惚,说出埋藏在心里许久的那段话来。 “如今天下将将稳固,十九年过去,百姓中还有几个记得当初的佛门之事?谁还记得长信王?到时候宁历坐稳江山,我等还有何机会将这社稷夺回?更何况,世子被病痛缠身,怕是也挺不了几时,事同而理不同,八年已经太久了。” 太后微扬下巴,冷冷道:“那你想干什么?” 江淮先是不言,随后,薄唇轻而易举的蹦出那两个惊天动地的字。 “弑君。” 炉鼎内的檀香在那一刻燃烧殆尽,红点消失,白烟不复,殿内有一瞬间的死寂,只听啪嗒一声,原是花桌上的那盆文心兰,掉了片叶子。 太后唤了人来,坐回软榻上。 书桐闻声而来,她自然听到了那祸水东引的两个字,有些不安道:“太后?” 太后挥手,不去看她:“掌嘴。” 书桐有些为难,但她伴随太后多年,甚知那人脾性,眼下劝阻已无用处,只好走到江淮身边,低低道:“御侍大人,得罪了。” 说着,论起手掌,猛挥过去! ‘啪’ 江淮闷哼,书桐尾指上的指尖很长,划过脸颊犹如尖刀,但疼痛带给她的不是气恼,而是清醒和沉稳,这叫她的心逐渐安了下来。 “再打。”太后命令道。 书桐照做,江淮仍是一声不吭的受下。 只是疼痛叠加,至第三下时,左半边脸已经没有知觉了。 “够了。”太后叫其停止,随后对江淮道,“你可还记得,方才说了些什么?” 江淮垂眸,声音低冷:“胡言乱语,随风而逝。” 太后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几巴掌,是要把你打醒,为官多年,深谙朝堂之道,竟还管不住自己的那张破嘴,你要知道,这两个字说出来简单,可代价,却是你付不起的,便是丹书铁券的行使,老祖也定了规矩,万罪皆可恕,唯独弑君,不可饶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2章 柳暗花明 太后说着,略有激动,江淮是她为长信王复仇的最后砝码,如果她坚持不下去,那么旧臣所有的筹备将全全付诸东流。 只是面前的到底是个无辜的孩子,她忍不住,语气变得十分肺腑。 “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便是再长久的朝代于苍天来说亦不过是沧海一瞬,你急什么?王权更替,你以为那么容易?龙椅之上顶着天,龙椅之下却是千百万的白骨堆垒,血流成河!你想翻云覆雨等闲间?不可能!扶统之事,你只能脚踏实地!” 江淮闻听这一席话,心里好受了很多,微呼了口气,道:“君幸知错。” 太后素知江淮是个聪明的,什么事情一点即通,自己这般语重心长,她定是体会到了自己的良苦用心,索性也不再拿重话压她:“罢了,你既知错,哀家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是还有一句话叮嘱。” 江淮马上直起身子:“君幸洗耳恭听。” 太后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下:“凡事要沉住气,沉住气!” 江淮蹙眉咬牙:“君幸知道。” 太后松开手,拍了两下。 江淮低下头去,又重复了一遍:“君幸知道。” 太后点点头,语气忽然多有怅然,道:“哀家知道你聪明,可聪明的人总是容易误入歧途,你要把持着自己的心往前走,不要沉溺于儿女私情,那样没出息。” 江淮一听这话,蓦然有些鼻酸。 太后明察秋毫,又坐回软榻之上,瞧了一眼窗外阴下来的天,冷淡道:“若是要哭,便在哀家这里哭,别出去给你们江家丢人。” 江淮没说话,只是呆呆的跪着,殿外酝酿着倾盆的暴雨,乌云化作的沉重黑影铺天盖地的漫过来,视线也变得灰暗。 这种情景之下,人的情绪会变得十分落寞,可江淮死活噙着眼泪。 太后蓦地严厉:“哀家叫你哭!” 话音落了,江淮眼中久蓄的泪珠和长空之下的第一滴雨水同时落下。 殿外的雨势在逐渐加大,几乎要冒了烟,而她的哭声很快被遮了过去。 书桐站在太后身旁,瞧着江淮用双手捂住脸颊,她先是细微的呜咽,犹如委屈的小兽,但仍是宣泄的不够,然后几秒,她像是想起来什么,随着泪水涌出指缝的刹那,开始放声恸哭,几乎可以说是嚎啕。 书桐第一次看到江淮哭泣。 原来,她也是会哭的。 外面狂卷的寒风扑在窗纸上,像是鬼魂来索命一般,正如江淮手上的人命个个,血迹斑斑,她捂住耳朵,俯下身去,雨势越来越大,但她的哭声却越来越小。 最后,哭声收住,在她挺着通红的眼眶起身的那一刻,窗外有闪电狰狞掠过。 那煞白的光映亮江淮憔悴的脸颊,两颗眸子里除去无尽的深邃和复杂,再看不见一丝的怯懦和慌乱,甚至可以说是镇定。 她在心里默念着:江淮,此一刻,雷鸣骤雨不再会是你的枷锁,既然已经被禁锢在了悬崖之上,那就只有两个结局。 暴晒过后,挫骨扬灰。 挣脱锁链,扶摇直上。 你清楚你现在要做的,别乱的心绪。 许久,天收雨停,江淮的情绪也终究稳定了下来。 窗外云开雾散,雨过清新,树叶露出从未有过的绿衣,层层禁锢的皇城,被冲刷的没有那么暴戾,而其中的人,也浮出一抹生机来。 太后看着她,点了下头:“书桐,带她去泡个药浴,处理一下浑身的伤口,再铺好被褥,叫她在哀家的榻上好好睡上一觉。” 书桐应了一声,扶起江淮。 她抬头,万分冷静道:“多谢太后。” 太后与她直视:“睡醒了,头脑就能更清醒了。” 江淮点头:“是。” 睡醒之后,已是下午,距离下职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但江淮身心俱疲,便提前回了侯府。 北堂停好车马,便去舍老板那里取江淮存着的酒,那人独自一人转过院子,碰见绿真带着几个小丫头拎着一个木箱子往出走,便问了一句。 绿真说道:“这些都是彩儿的东西,是老夫人叫我们拿出去扔了的。” 江淮颔首:“我帮你们。” 绿真也不推拒,道:“多谢大人。” 江淮的力气大到惊人,那三四个丫头抬着都吃力木箱子,被她轻而易举的接了过来,只是一个颠簸,里面跌出一封信来。 绿真捡起来,趁没人注意便打开来看了一眼,目光匆匆扫过,忽的讽刺一笑:“这个彩儿,还真是不知羞臊。” 江淮斜眼:“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绿真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是她和老家情郎的往来信件。” 江淮轻轻一应:“那放回去吧。” 绿真刚要放回去,可就这么随手一折,她眼尖的扫到信尾的一个名字。 她呢喃道:“韩子良。” 江淮闻得这个名字,浑身陡然一僵,又莫名其妙的问了一遍:“他叫什么” 绿真有些迷茫,重复道:“韩子良。” 江淮停了两秒,放下箱子,挥手叫其余的丫头都散了,蹲下来将箱子里的所有信件全都不紧不慢的拆开来看了一眼。 绿真疑惑不解,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江淮的意识绷得有些紧韩子良韩子良,韩渊,字子良啊! 她一封封的看着,眼睛阴狠至极,抬头看着绿真:“我被算计了。” 绿真一愣,连忙道:“大人您说什么?” 江淮淡漠的改口道:“不是,是我寻错了方向。” 绿真着急:“大人,您到底想说什么?” 江淮回想起太后的那一席话,稳下心绪,问道:“这个彩儿是蓟州来的?” 绿真点头:“是。” 江淮蹙眉,韩渊也是蓟州来的。 随后,她想起来一个关联来。 彩儿去年说自己的情郎在老家病重,出来做婢子只是为了筹钱救他,而北堂听黄山学院的学生说,韩渊去年在蓟州病重,是突来一笔钱财,才死里逃生的!” 她暗暗咬牙,是了,这就对上了。 “大人” 江淮闻声抬头,是赶回来的北堂。 她手拎两坛乌红,几乎是飞奔回来,瞧见江淮,来不及喘口气,直接道:“大人!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属下打听到,韩渊娶来冲喜的,那个在老家的相好,叫” “程彩儿。” 江淮冷淡的接过话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3章 唱使 江淮轻轻截住了话,北堂愣了愣,恍然道:“大人,您知道了?” 江淮伸脚踢了一下那个木箱子,对绿真道:“拿出去吧,不用再看了。”说着,挥手叫北堂跟着她回留心居,并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北堂依言答道:“属下从舍老板那个酒肆回来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云客来的掌柜,就是从前万仙楼和承欢楼的老板。” 江淮斜睨着她,语气多有怪异:“轻辞?” 北堂点了下头:“对,就是她,一年四季雷打不动的一身红。” 江淮道:“她说什么了?” 北堂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她:“她拦住我,说前些日子老夫人生辰,她没在长安,也没来贺寿,实在是过意不去,正巧从外地带来一样稀物,叫我带回来送给老夫人,说哪日再亲自登门。” 江淮接过,原是个玉如意,她看东西很挑,但手中这个的成色的确不错,于是又道:“那你们两个怎么聊到韩渊的?” 北堂说道:“她看到我手中的酒坛,便说韩渊办置酒宴,要在她的云客来订酒三百坛,说着说着,就谈到了韩渊要娶来冲喜的那个相好,叫程彩儿。” 江淮微呼了口气,没再说话。 北堂推开院门,瞧见流霜在里面扫地,便道:“你先一边去。” 流霜应了一声,将扫帚拄在一旁的石桌上,进里屋了。 江淮眨了眨眼,问北堂:“你把她支走干什么?” 那人不明所以,压低了声音:“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江淮有些好笑:“什么事情?” 北堂蹙眉:“程彩儿啊,大人不是要杀了她吗?” 江淮哦了一声,就着石桌坐了下来,北堂同坐对面,给她斟了一杯茶:“大人,这个程彩儿既然是韩渊的相好,那她想杀你的目的很明显了。” 江淮沉下眼眸,望着杯里的茶液:“是了,是要给自己的情郎报仇啊。”说着,眼睛微眯,挨个名字的说着,“程彩儿韩渊沈萧。”沉默几秒,“长欢。” 北堂浑身一凛:“大人,是长欢公主。” 江淮叫她禁声,随后似笑非笑:“弄了半天,不是旭王。”说着,将一口没动的茶水放下,“长欢啊长欢,冬天过了,你真是苏醒了。” 北堂思忖片刻:“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程彩儿用来自尽的金乌素,明明是关家日月堂的毒药,长欢公主怎么会有?” 江淮皱了皱眉头:“这种东西虽然多数出在关家,但也并不是被垄断了,或许长欢就是借着咱们的惯向思维,将矛头引向了旭王。”说着,轻轻砸拳,“是了,金乌素那么稀奇的东西,拿来自杀岂不是暴殄天物,跟何况,若真是旭王所为,便不会用金乌素这么明显的关家标识来引火烧身,看来,是长欢没错了,祸水东引,果然聪明。” 北堂听着,也能缕出个头绪来:“那大人,咱们何时对程彩儿下手?”放低了声音,“要不要属下今夜就动手。” 江淮挠了挠下巴:“为时尚早。”摆弄着手指,冷冷道,“程彩儿是要杀,但要等到他们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儿的时候再杀,也就是新婚之夜。” 北堂抬眼,点了点头。 江淮伸手摩挲着唇上的伤口,淡淡道:“杀人杀身为次,诛心才是上计。” 北堂看着她,蓦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若论往日的江淮,必定是狂暴如雷,恨不得生撕人肉了,今日倒是平静。 翌日朝会,皇上果然提及了宁容左和骆择善的婚事。 此席话一出,满朝文武竟然都先不约而同的看向龙案左侧的江淮。 却见那人的面色十分风轻云淡,眼中似乎还有些初闻此事的欢喜。 恒王也注意到了,斜瞟了一眼旁边宁容左,那人一言不发,面色平和。 这两人,什么情况? 好在皇上很快将局面拉了回来,作势询问之后,也将日子给敲定了,就在这个月的月尾,一时间,阖殿尽是给宁容左和骆礼维的道贺之声。 恒王瞧着江淮的平静,有些得意,忽然开口道:“父皇,老四的唱使好像还没定呢?” 他这一出言,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恒王:“的确,江的婚事是郭凛唱的,你的婚事是君幸唱的,那老四的婚事就由” 恒王截住他的话,故意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不如老四的婚事,也叫御侍大人来唱吧,俗话说,好事成双。” 话音落了,殿中诸位登时议论起来。 皇帝微眯眼,同不知道恒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容左更是,他看向自己二哥的目光有多责备,他能娶骆择善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他可不想让江淮目送这一幕。 皇帝停了停,看向江淮:“君幸,你的意思呢?” 谁知道江淮并未露出丝毫怪异的神情,反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先对恒王行了一礼,这才和皇帝道:“回皇上,微臣自然是迫不及待,能先后为两位皇子唱婚,实是微臣之幸,只是还望明王殿下不嫌才是。” 宁容左当然嫌,但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旭王也添了一嘴:“是啊,父皇,御侍大人身沾喜气,就着这股喜气儿,把老四的婚事唱了罢了,左右满朝文武,品级高过她的实在是少数。” 皇帝不管这两个儿子出于什么目的,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便向宁容左问询意见:“老四,你的婚事,就交给君幸唱吧。” 宁容左抬眼,和自己父亲对视几秒,心中的火一下子泄了下去,只得听从安排:“那自然是好。”再看向江淮,“有劳御侍大人。” 江淮回以微笑:“殿下客气,下官实在荣幸。” 退了朝会,江淮并邓回往出走,刚要下台阶,身后一阵劲风旋来,紧接着,手腕就被一人死死攥住,像是被猛虎的獠牙钳住。 江淮蹙眉,回头,是宁容左。 当着余下公卿的面,她自持着冷静:“怎么了?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还是说,不想我做这个唱使?” 宁容左一眨眼,闪出一抹狡黠来,淡淡道:“有,自然是有事嘱咐。” 江淮道:“殿下请说。” 宁容左答道:“大婚那日,还望大人唱的声音大一些,越响亮越好。”停了停,似笑非笑道,“本王要叫天下人知道,本王的正妻,是骆择善。” 江淮仍旧没被这句话刺激到,道:“下官记住了。” 宁容左最后捏了一下她的手,随后,无声无息的松开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4章 前去探望 自打宁容左的婚事昭告天下后,骆择善便入宫备婚了,只是当初玫瑰园失火,汀兰居被毁,眼下还没修缮完,人来人往的,行吟阁也不便居住,于是就先住进了昭阳殿,还是皇后亲允的。 这般示威,听得崔都来气,但江淮仍是处变不惊的。 太医署里,前者忿忿掐腰,用三寸不烂之舌数落着宁容左,后者只是漫不经心的听着,时不时的应上一声。 崔说的口干舌燥,喝了杯水,回头看着江淮,蹙眉道:“君幸,宁容左那个混蛋这么负你,你就不生气吗?” 江淮面色平淡,只是道:“我们两个已经没关系了,何来他负我一说。” 崔不甘,又道:“就算你们两个没有” 江淮轻轻一笑,打断道:“我当然生气,可是生气有什么用,皇上金口玉言,一字千金,婚事都定下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崔咬咬牙,拍案道:“该死的宁容左,他不是说喜欢你吗?怎么转眼就变了心!可见这些情爱说出口,都当是狗放屁了!” 江淮忍俊不禁,没接话茬。 崔斜眼打量着她,忽然压低声音:“只是还叫你做他的唱使,这不是拿刀扎你的心吗?” 江淮闻听此话,忽然笑不出来了,摸着唇上愈合的伤疤,没说话。 崔哀叹一声,攥住她的手:“为难你了。” 江淮不知盯着哪里:“无妨。” 两人沉默片刻,忽然听到院里有人喊道:“崔姐!” 是江歇那个小子。 他大步跨进来,没想到江淮在这里,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有些局促道:“二姐?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靠回椅子背上,淡淡道:“我倒要问你,旷职跑这来干什么?” 江歇本来挺好的,只是江淮在这里就说不出来了,迟疑半天,打起了退堂鼓:“没事,迷路了,我先回去了。” “站住。”崔哎呀一声,“当着你二姐的面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出什么事了?可是有人受伤了?等着我去给你取药来。” 江歇被叫住,咬咬牙,索性道:“没人受伤。” 崔蹙眉:“没人受伤你来添什么乱?” 江淮眼中意味颇浓,忽然冷淡开口:“陆颜冬昨天旷职了。” 江歇猛地抬眼,却听一旁的崔淡淡道:“稀了个奇,她居然也有旷职的时候,她不是铁打的吗?难不成一场大雨给浇生锈了?” 江歇不愿意听她俩在这里挖苦自己的心上人,凑近一步,对崔道:“我听何麓说,陆颜冬好像病了。” 崔斜眼:“你要我去齐国公府?” 江淮看不下去,直接挑明道:“你给开些药,叫他带去陆家。” 江歇闻言,登时松了口气。 崔回头,问他:“是吗?” 江歇点了点头,催促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快些吧,我下午倒班,就三个时辰的空闲时间。” 崔眉头一皱:“三个时辰还不够?那可是一整个下午。”再一拍他肩膀,“只是,我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不能随便开几包药给她吃吧,那可太没有医德了。” 江歇一想也是,于是和那人一起看向自己二姐。 江淮微微一怔,随后仔细思忖一下:“这么久了,头一次知道陆颜冬生病了也会卧床不起,只是既然没有请你去,必定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估计这几天暴雨突袭,过重风寒了,你开些这类的药,肯定没错” 崔一拍巴掌:“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去了里屋,叫上崔小溪抓药了。 前屋只留下那姐弟两人,不过谁也没有说话。 江歇偷瞟着江淮,总觉得她又变了,最开始是桀狂,经过舅舅暗害后,多了一丝暴戾,如今得知宁容左的婚事后,不但没大发雷霆,反而又变得沉稳,似乎能压住天下一切可以浮起来的东西。 想来,也是好事。 不一会儿,崔出来,将三个纸包交给他,嘱咐道:“这些都是配好的,口服即可,汤药太苦且耗费时间。”顿了顿,轻笑道,“再者说了,你就有三个时辰的小假,汤药实在是熬不过来。” 江歇讪讪一笑,道了一声谢,又和江淮示意一下,拿起药包便出去了。 崔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小子。” 江淮撕下唇上结好的血痂,却没想到没结好,一下子又出血了。 崔瞪眼,直接拿起手帕按在她的伤口上:“手怎么那么欠!” 说实话,大汤三公,就属齐国公陆家的府宅最清廉。 如今豫国公府已经修缮成了恒王府,但仍是比齐国公府大了整整两倍还多,更别提卫国公府了,江歇站在府门前,抬头瞧着那已经掉漆的匾额,不仅感叹,这些年陆誉到底是怎么当这个一等国公的。 话说他好像总是献媚二姐,可那人嫌他不聪明,屡屡推拒门外。 果然,今日他登门,陆誉得知后,恨不得亲自迎接。 他没多说什么,直接表明来意,而陆誉知道他是来探望陆颜冬的时候,笑容里极尽复杂,但还是指了下人带着他去陆颜冬的院子。 江歇以为按照陆颜冬的身价,是该住个好地方,毕竟她是女官武将第一人,可没想到越走越偏,回头问了一句,那个下人只是摇了摇头,没敢多嘴。 正好路过后园子的时候,他碰见一位女子,她一身蓝衣如清澈大海,身姿高贵似皎洁明月,五官精美夺人眼,但眉间却略显不善。 那个下人连忙解释道:“三公子,那是我们家老爷的嫡女儿。” 江歇点了下头,原来这人就是陆文玉。 他本想上前打声招呼,却听那人对着一个端着瓷碗的丫头冷声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那小丫头是陆颜冬身边的,只是素日不带着,名叫青桐。 她可不敢惹这个嫡小姐,赶紧道:“是用来补身子的山参。” 陆文玉浑身冷淡逼人,一指前院:“正好,大哥这些日子体虚乏力,送去给他喝了。” 青桐护主心切:“可这是给我们小姐吃的。” 陆文玉轻轻在她脸上掴了一下,力气不大,声音却十分清脆:“还敢顶嘴,你们家小姐身子结实着呢,这山参吃了也是浪费,拿去给大哥。” 青桐怂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亦是习惯了,认命的转过身。 她低着头,没看到对面有人走来,等发现时,手中的汤碗已经被人端走了。 陆文玉盯着从后面拐出来的江歇,斥责道:“什么人!敢擅闯齐国公府!” 江歇微扬下巴,清冷道:“江家,江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5章 维护 江家。 江歇。 陆文玉眉梢微挑,原来这人就是和陆颜冬传言纷纷的三公子啊,长的确实一副好皮囊,举手投足也极尽风流,回头瞥了一眼某个方向,心下有些不快。 这野丫头,运气还真不错,钓了这么一个金龟婿来,父亲一心要攀江家的高枝,这回陆颜冬算是给家里立了个天大的功劳。 她是个识大局的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继续为难陆颜冬,和江歇作对,遂转怒为笑,轻声道:“原来是三公子,不知三公子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她比江歇大了足足三岁,仍是要仰着头看他,但对面那人因着她为难自己心上人的事,态度明显不好起来:“我与令妹的事情,长安皆知,你说我今日登门何事?” 陆文玉没想到这少年说起话来这么呛,只好忍下来:“既然三公子是来探望小妹的,那便进去吧。” 江歇微眯眼,举着手里的参汤:“那这个汤?” 陆文玉一甩帕子,笑道:“想来大哥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缺这碗参汤喝,既然三公子都拿在手里了,便叫小妹服下,她染了风寒,得补补。” 江歇冷冷一笑,没再说话,由青桐领着,进了陆颜冬的院子。 陆文玉伫立在原地,盯着那个方向,低声道:“江歇,可惜啊。” 那个领着江歇过来的下人一愣:“大小姐,您说什么?” 陆文玉没有顾忌,似笑非笑道:“既是要和江家联姻,谁嫁不是嫁。” 下人闻言,赶忙低下头去,手心儿却蹭蹭冒汗。 穿进院子,江歇这才问青桐:“那个陆文玉,一直这么为难颜冬吗?” 青桐感慨道:“三公子,您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受身世所累,府里除了老爷,没有几个主子不给她摆脸色的,大小姐厌弃她,但从不施于表面,府中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 “别说了。”江歇止住她,瞧着满院子的萧瑟和荒凉,已然能体会到陆颜冬这十九年的心酸和疲累,难为她在外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怪她每日上职,病也不旷,这样的家,要是他,也不想回来。 青桐一抿嘴唇,小心的看着他:“那三公子,您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江歇一应,将那碗参汤交给她:“热了之后再端过来。” 青桐点头,端着出去了。 江歇瞧她出去了,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冠,这才迈步上了门前石阶,轻手推开,拐过小厅,敲了敲卧房的门,里面传来陆颜冬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进去,迎面来一股独属于女子的清幽香气,素日那人一身戎装,捂得严实,江歇脑海中闪过什么,脸色悄红,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而陆颜冬以为进来的是青铜,张口要了水喝,面容苍白而憔悴。 江歇想着,必定是府中的人各个势利,便是她病了,也没有什么正经的郎中来看,亦无汤药可食,病的就重了些。 他倒了杯水在手,行至榻边,接住她抬起来的手,皮包骨瘦的他心疼,顺势坐了下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低道:“喝吧。” 清朗的少年音如雷贯耳。 陆颜冬猛地张开双眼! 映入视线,是江歇那黑白分明,如泉水般清澈的眸子。 这一对视,她才发现自己正靠在那人的怀里,脸色瞬时间腾红,但病的脱力,挣脱不开,只是焦急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歇安抚道:“别怕,是国公爷允准后,我才进来的。” 陆颜冬闻言,稍稍放了心,但仍是抵不过羞赧,费力推开他,斜倒在一旁的软枕上,拉着被子挡在身前,说道:“你来干什么?” 江歇稍微凑近,关切道:“当然是来看你啊,你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陆颜冬甚少以这种狼狈之色示人,更何况是在江歇面前,低下了头,往外赶人:“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江歇没跟她继续讨论走不走的事情,而是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你先把水喝了,瞧你嘴唇,都起皮了。” 陆颜冬本身渴的厉害,拿起来就喝了,水杯递回去,又开始赶人。 江歇无奈的笑了笑,道:“你总叫我回去干什么,我来看你,是我二姐的意思,你总不能赶我二姐吧。” 陆颜冬蹙眉,哑声道:“又拿江淮来压我。” 江歇没想别的,脱口就说:“我就是想压你,也压不住啊。”说完,自己反应了两秒,脸红的一下子烧到耳根。 陆颜冬也是,猛地转过头去,不肯多说。 江歇微呼了口气,想着得赶紧转移话题,可巧,青桐将刚热好的参汤拿来,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都一言不发,但还是甚识时务的放下汤就离开了。 江歇见那门被关上了,便拿起那碗参汤来,好在他比较抗烫,用另一只手拿起勺子搅了搅,温声道:“颜冬,把这参汤喝了,趁热。” 陆颜冬转过头来,脸色露出些许的惊愕:“这哪来的?” 江歇见她这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被冷落久了,稍微对她好点儿,都觉得不适应,遂道:“是陆文玉叫我拿来给你喝的。” 陆颜冬怎么会信,直接道:“是你从她手里抢的吧。” 江歇一听这话,登时不快起来,少年傲骨又表露了出来:“我才不管她是谁,陆文玉也好,齐国公也好,只要我在你身边,谁也别想欺负你,但凡你的病能好,别说是一碗参汤,就是把这陆家上下所有的好东西拿出来,我也敢。” 陆颜冬面露为难,许是羞涩:“你别说了。” 江歇轻轻一笑,舀了一勺参汤来,细细的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快喝吧,喝了病就能好了。” 陆颜冬也疲惫的不能拒绝,便抿唇喝了。 几回下来,一碗参汤很快就见了底,期间连一声苦也没听她抱怨。 江歇心下欢愉,恨不得再来个几十碗喂给她,瞧着她苦的皱起来的眉毛,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崔细心,给带了一包蔗糖块来。 他小心打开,递过去:“吃块糖吧,那药肯定很苦。” 陆颜冬本身不喜欢吃糖,但还是拿起来一块放进嘴里,舌尖掠过,润出一丝湿意,就着汤药余留的热气化开那蔗糖,甘甜可口。 江歇眼睛明亮,笑着问道:“甜吗?” 陆颜冬一直是低着头,闻言,轻轻一应。 其实,她想说。 方才的汤药,没有平常的苦,只是这块糖,要比平常的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6章 甜蜜蜜 江歇瞧她吃得开心,自己也捡了一块较小的蔗糖放进嘴里,嘬了两下,感叹道:“这个糖确实很甜啊,怪不得檀儿每次买了,都不分给我。” 陆颜冬瞧着他,淡淡道:“你喜欢吃,那这些都给你。” 江歇摇头:“这都是拿来给你的,我不吃。”说着,将小纸包叠好,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倒了杯水喝了,冲淡口腔中的甜腻,只是那蔗糖特别硬,总是咬不动,就只能一点一点的含着。 陆颜冬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虽然还早,又开始赶人。 江歇欲哭无泪,往前凑了凑:“颜冬,你总往外撵我干什么,你父亲可说了,我想留多久就留多久,便是晚上宿在这里,也没事。” 陆颜冬的双颊略显绯红,伸手往后推他:“什么宿在这里,你不上职了。” “请个假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歇笑得灿烂,“再者说了,什么事情能重要过你啊。” 陆颜冬和江淮一样,在外面风风火火久了,听不得这么酸耳朵的情话,转过头去,咕哝道:“油嘴滑舌,和你二姐一样讨厌。” 江歇没回答,而是盯着她拄在被褥上的右手,纤润柔软,指尖儿似青葱白嫩,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一时色胆包天,就粗鲁的给攥住了。 陆颜冬浑身一紧,却没有抽出来,而是略带慌张道:“你” 江歇用双手攥着陆颜冬的右手,仿佛掌心内是个烫手的山芋,松开不是,不松开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为难道:“你别怕,我就是摸摸。” 他这句话本身青涩,但听起来却异常撩人,陆颜冬脸色通红,紧张的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只是道:“快把手松开。” 江歇哪里肯,从前多看一眼都不行,好容易可以直接肢体接触,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开,便越攥越紧,欢愉道:“颜冬,你的手好软啊。” 陆颜冬低着头,闷闷一应:“你的手好凉啊。” 江歇一愣,下意识的松开了,然后把自己的手贴在脸上:“不凉啊?” 陆颜冬见势,连忙把自己的手收回了被子里,好笑的看着他。 而那人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脸色变得十分不好,干脆不顾这是大白天,蹭的一下窜上软榻,拄着她双腿两旁的空闲之地,距离的近在咫尺。 陆颜冬一惊,险些喊出来,但挨得实在太近,稍微一动就容易擦到,于是乎,她只好选择一动不动,红着脸为难道:“江歇。” 那人一咽口水,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几番,忽然开口道:“颜冬,我就亲一下,就一下,好吗?” 陆颜冬又气又笑,却推不开他:“你别胡闹。” 江歇难得认真,伸手轻捧住她的脸颊,小心道:“就亲一下,只亲额头。” 他今日来看自己,又这么细心照顾,陆颜冬本身感动,再者被氛围所催,有些动情,只好咬牙闭上眼睛,算是默认了这小子胡来。 江歇见势,心里乐开了花。 而陆颜冬闭上了眼睛,其他感官便十分敏锐,她能听到那人胸腔里的跳动声,也能听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攥了攥汗湿的小手,她亦是紧张的不能自持。 忽然。 热气轻轻拂面而来。 唇上贴上一个柔软的物体。 陆颜冬猛地睁开眼睛,却又是和江歇黝黑的眸子对视上,两秒后,一下子推开他,用手背粗鲁的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眼底隐约有红意蹦出:“你!” 江歇也慌了手脚,连忙安慰她:“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你个头!”陆颜冬伸手打在他的身上,啪的一声。 江歇灵巧的躲着,干脆,玩起了花君那个狗头军师教给他的无赖战术,趁着陆颜冬抬手的时候,一个挺身扑到她的腿上,伸手环住她的柔软纤细的腰肢:“你要是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陆颜冬好像被巨蟒缠住,一下子动弹不得,亦或是说不敢动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一根根的竖了起来,她知道现在奈何不了江歇,只好道:“我不打你了,你快给我起来。” 江歇嗅着她那温柔乡里传来的好闻气息,万分舍不得,只轻轻的转过身来,改成躺在她腿上的姿势,小声笑道:“我只躺一会儿,你别动啊。” 陆颜冬哭笑不得,伸手在他脸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却又被那人捉住了手,这下,算是彻底没了脾气,淡淡道:“真是服了你了。” 江歇的脸被她垂下来的发丝扫的好痒,半睁着眼睛,笑道:“颜冬,你这样散开头发比梳上去好看多了,素日一身戎装的,真看不出来。” 陆颜冬低着头,问道:“是吗?” 江歇没又继续说,而是调笑道:“不过,你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 陆颜冬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嘴上打了一下,低低道:“油嘴滑舌。” 江歇嗅着她指缝内的清淡香气,竟有些困了,阖了眼睛,渐渐睡去。 陆颜冬垂眸,少年长成,已是俊的不忍移目,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微微一笑,小声道:“喜欢你。” “我听到喽。” 身下那人忽然睁开一只眼睛,笑道。 陆颜冬笑容瞬间敛回,左看看右看看,直接拿起旁边的枕头捂在他的脸上。 “大骗子!” 翌日,江歇刚在佛门之下站好位置,就被何麓拼命的拍了几下肩膀,那人兴奋的满脸通红,道:“三公子,你看那是谁!” 江歇不在意的一瞟,整个人登时怔住! 陆颜冬。 不对。 是着女装的陆颜冬。 她往日都是一身戎装,半男不女的,今日倒是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女装,是从未见过的高挑细腰,那乌黑的发丝半披散着,干净利落,纤尘不染,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也不似病人一般,十分饱满。 定龙卫余下的几位也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陆颜冬巡查走过,态度更是严谨而凌厉的,斥道:“还不快站好了!” “是!” 那几位赶紧照做,但眼睛却是不停的斜瞟着。 他们十六卫总在私下探讨,说总统领长得这么漂亮,女装肯定惊为天人,今日大饱眼福,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而江歇最是眼睛一下不眨,好半天才微咽了下口水。 何麓怼了他一下,狡黠一笑:“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江歇嫌弃的看他一眼,随后又望向心上人,粲然一笑。 那人也不再顾忌宫中的流言和势利冷眼,就像崔所说,选择跳下世人舌尖,活出自己的色彩。 看来,是浅蓝色的。 陆颜冬也笑了笑,说道:“今日按时上职,提出表扬。” 江歇心下欢愉,扬声道:“谢总统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7章 明王婚 上 因着宁容左和骆择善的婚事,韩渊的冲喜便搁置了两个月,眼见玉河街拔地而起一座硕大奢华的明王府,百姓们议论纷纷。 一是这件婚事催促的急,不由得让人怀疑骆择善的肚子。 二是宁容左和江淮的事情望眼长安,人尽皆知,前者忽然换了成亲对象,不由得让人唏嘘这两人感情的脆弱和稀薄。 江淮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是宫中备婚的那位准明王妃总是三翻四次的向她挑衅,好在她还没回击,花君便忍不住训了她一顿。 半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期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送走了顾家戏班,西昌那边江淮给慕容清捎了信儿,叫他稍微照顾一下。 又过了几天,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月尾,明王婚。 麒麟殿前,热闹非凡。 宁容左毕竟是皇嫡子,婚礼的架势自然要比恒王那场宏大的多,皇后亲自备至,又着意添了好些,光那条供新娘从昭阳殿走过来的红席,就精细出一倍还多。 江淮作为唱使,与上次一样,老早就和钱景春在麒麟殿前的台阶下等着,那人斜眼,知道她心情不好,本来想要讽刺几句,想了想,还是理智的咽了回去。 而在身后的九十九层台阶上,宁容左着一身红色喜衣岿然而立,他素日是不穿这样的艳色,今日单着,倒显得精神多了,果然人亦清俊,怎么穿都差不了。 秦戚拿着拂尘站在他旁边,是大气也不敢喘,明明宁容左的表情很平和,但周遭的气氛确是严肃的,让人浑身直冒冷汗。 他又瞥眼阶下的江淮,那人背对着自己,分辨不清神色,但瞧着旁边坐立难安的钱景春,便知道她也不好受。 这两人,何苦呢。 这老内监一叹气,旁边的宁容左耳尖,淡淡道:“秦总管,怎么了?可是站的久了,有些累了?” 秦戚陡然一个激灵,连忙陪笑道:“没有没有。” 宁容左轻轻一应,忽然,听到一道礼炮炸响的声音,两人纷纷抬头,瞧着长空开出一朵灿烂的花,只是白天,看不太清晰。 将视线拽回来,瞧着红席尽头拥着骆择善出来的仪仗队。 秦戚微微蹙眉,虽然他已然年迈,但视力却是出奇的好,这骆择善藏在喜衣里的身段不比江淮,更和当日的高莳君差远了,真不知道四殿下看上她什么了。 但他活久了,也是个人精,只在心里叹道皇家薄情,何事都能拿来交易。 阶下的江淮瞧着现身的仪仗队,微呼了口气,挺直了身子。 旁边的钱景春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大人怎” 江淮也不看他,直接脱口两个字掀在他的脸上:“闭嘴。” 钱景春一噎,脸色登时胀的铁青,但苦于低人一级,只好禁声不言。 骆礼维是这个婚礼的礼官,他和当时的钱景春一样,用袖子扶着自己女儿的手,提醒她小心脚下,可这话刚出了口,就见那双红色的绣鞋不偏不倚的踩中了红席中间的那条金色线条。 踩中了。 失礼了。 骆礼维蹙眉,提醒道:“择善,往左一点儿。” 骆择善盖着红绸,什么都看不见,闻得父亲厉声,赶快照做。 骆礼维仍是放不下心,开始碎嘴子,几乎骆择善每走一步,他都要提醒一次,如此一来,仪仗队的动作异常的慢,只是催不得,余下众人只好忍下。 江淮等人在那里等啊等,足足两刻钟,仪仗队才走到九十九层台阶之下。 再好的耐心都被磨没了,钱景春冷言道:“还真是姗姗来迟。” 骆礼维眉头一皱,面色明显不好起来。 这两人同为礼部一二把手,明争暗斗到了江淮眼前,那人瞧着,有些心烦,冷淡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那两人又对视一眼,带着仪仗队后退三尺开外。 江淮上前,低声道:“上御司从二品御侍江淮,给王妃请安。” 与高莳君不同,骆择善从盖头下传出来的声音,多有得意:“择善有幸,劳烦大人了。” 江淮应了一声,抬起右臂,但那人没看见,也没动作。 秦戚眯眼在上面看着,疑惑的哎了一声。 宁容左盯着那两人,一言不发。 骆礼维在一旁干着急,倒是江淮蹙眉,直接把右臂伸到骆择善的左手之下,往上一抬,那人反应过来,赶紧抓住。 江淮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帕子来,盖在她的手上,淡淡道:“王妃,脚下留神。” 说完,带着她一阶一阶而上。 到了最高层,江淮死活不肯抬头看宁容左,只是将手旁的人交给她,待那两人进去,才和秦戚一起跨门槛,入正殿。 阔大的正殿中,依旧是上次那般安排,暂不细表。 两位新人走到了金线勾绣的蒲团前,宁容左不比恒王粗鲁,而是扶着骆择善一同跪下,并提醒她小心。 江淮在一旁看着,面色十分平静,这样端庄稳重的态度被座前的太后看在眼里,很是欣慰,并且满意的点了下头。 只要能持住心。 必是个能成大器的孩子。 江淮拿起一旁宫人举来的金盘子上的玉诏,小心展开来,指腹摸索着那冰冷的表面,朗声念道:“大汤钦昌:今有骆礼维嫡女骆择善,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谨奉百花神君垂怜,纳为皇四子明王正妃,愿二位敛身育嗣,明德修己,白首同舟,共济携手,不负望栽,钦此。” 说完,合上玉诏,扬声道:“巳时,启礼” 然后一顿,她扬声道:“一叩首” 宁容左和骆择善一同俯身起身,后者红盖头上的珠穗扫在地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江淮又道:“再叩首” 两人再叩再起,而那人瞧着这般身份尊严的两个人匍匐于自己身前,心头蓦然有些兴奋,于是第三声便扬高了许多:“三叩首” 待两人最后一次起身,她道:“礼成” 宁容左面色淡漠,扶着身旁的骆择善起身,和江淮对视一眼,只是这一下,非但没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嫉妒之意,反倒捕捉到了一抹欢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8章 明王婚 下 江淮把自己的情绪收敛的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情绪,毕竟这两人利益联姻,没有感情基础,既然都是头脑清晰的聪明人,自然不会被激怒。 一旁的宫人端来一个银盘子,上面盛着一条绣满了祝词的红丝绦。 江淮轻轻拿起来,对宁容左道:“殿下。” 那人抬起左手,袖子轻挽,腕骨白皙干净,隐露的小臂上有着很漂亮的肌肉纹理。 江淮用红丝绦的一端系在他的手腕上,结扣系紧,刚要拿起一端去系骆择善,那人却忽然抽风一般,不顾忌在场众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太后等人眼睛微眯,江淮更是暗暗蹙眉,低声道:“殿下,松手。” 宁容左面色温和,却不松手,而是道:“麻烦大人再给本王系紧些,这大好的日子,本王可不想和择善松开。” 江淮眉间微蹙,眼底有些阴冷,只淡笑着应了,挣开他的手,拿起红丝绸直接一个用力,宁容左面色不变,但腕上已然勒出了一道红印子。 拿起另一端,系在骆择善的右手上。 将两人的手强行搭在一起,她淡淡一笑:“恭祝,原殿下和王妃早育皇嗣,为我大汤绵延华祚。” 宁容左对视着她,冷淡道:“借大人吉言。” 江淮又十分淡然的补了一句:“殿下与王妃情投意合,自是夭桃李,早结良缘,今日成婚,定要携手一生,白头不负。” 宁容左知道这是她在故意气自己,并未搭话,倒是旁边什么都看不见的骆择善突然来了一句:“多谢大人。” 江淮瞥眼,笑意颇浓。 亲礼毕,宁容左和骆择善上了殿前备好的喜轿,余下的就是陆颜冬所领的伏龙卫的事情,江淮目送他们离去,便和花君一起回了上御司。 喜轿里,宁容左与骆择善面对面坐着,皆是一言不发。 前者掀开旁边的小窗帘,瞧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偶尔和路旁举着麦芽糖的小孩儿对视一眼,这才露出一抹笑来。 后者稍微拽了一下头上的盖头,微抬眼皮,瞧见宁容左那双蟒纹黑靴,心里欢愉的不得了,压抑住喜悦,低低道:“殿下。” 宁容左仍是侧着头,应了一声。 骆择善抿唇一笑,再没说话。 新修缮的明王府十分阔大,骆择善坐在喜轿次后的小轿里,九九八十一拐的到了正房的院里,别的都好,只是一天没吃东西,胃里饿的十分难受。 陪嫁来的丫头小喜扶着她进了正房,小声道:“小姐,殿下在前厅陪客,您若是累了,便歇一会儿吧。” 骆择善得意的笑出声来,她正精神着呢,哪里睡得着,只是硕大的卧房里只有她和小喜两人,便不顾礼节,直接把盖头扯下去了。 小喜一惊:“小姐!” 骆择善挥手,坐在妆奁前,瞧着圆镜里的花容月貌,淡淡道:“无妨,等殿下回来再盖也不迟。”挑弄着指尖儿,又笑道,“小喜,你是不知道,今天我有多扬眉吐气,江淮啊江淮,你不是和我抢吗,我早就说了,路还长着呢。” 小喜在一旁看着,不敢说话。 是夜,喜宴散去,宁容左和恒王打过招呼,便让修仁扶着,晃晃悠悠的进了正房的院子,他本身酒量就不好,这会儿头晕的厉害。 小喜从外面喊了一声,骆择善赶紧把盖头披上,心下激动的等着那人进来。 宁容左倒不避讳,把修仁和小喜留在院里,自己只身进去。 穿小厅,进卧房。 骆择善听到那推门的声音,险些站起来,只是还没说话,那被发髻顶起来的红盖头便被人扯了下去,映入视线的,是宁容左那张绯红清俊的脸颊。 她有些羞赧,低低道:“殿下。” 宁容左蹙眉盯着她,心头窜出一股无名闷火,索性直接扯开腰带,褪去衣衫,只剩一身白色的寝衣,然后,向她伸手。 对面那人以为宁容左是要帮她脱衣服,害臊的不敢抬头,谁知道那双修长的手直接抓住自己的肩膀,随后往旁边一推,并且淡漠道:“起开。” 骆择善被推得一个趔趄,好悬摔倒,扶住花桌,她疑惑道:“殿下?” 宁容左酒喝得太多,嗓子都哑了,咳了几声,瘫软的躺在床榻之上,靴子一只也没脱,迷迷糊糊就要睡去。 旁边的骆择善脸色十分委屈,但还是要履行妻子的义务,她走过去,想要帮宁容左脱下靴子,谁知道那人轰的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并且丝毫不怜香惜玉的用力,说道:“我说了,起开。” 骆择善微一眨眼,眸子登时被泪水润的晶莹,哽咽道:“殿下,让择善伺候您吧,您瞧您醉的,都不认人了。” 宁容左不知道为什么,除去江淮外,任何女子在他面前示弱,都会牵的他生出几分恶心来,更何况胃里又是一肚子酒,但毕竟还要利用她的母家,只好道:“那麻烦你了。” 骆择善闻言,刹那由忧转喜,帮宁容左脱下靴子,又道:“择善给你倒杯水来。”说着,推开卧房的门,厅取桌上的茶壶。 而那人见她出去了,不紧不慢的起身到门前,伸手,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骆择善端着水回来,推了推,先是一愣,随后才道:“殿下?” 宁容左一应,解释道:“你今天辛苦一下,就睡在外面吧。” 骆择善这才知道被骗了,放下茶水,哀哀道:“殿下,哪有新婚之夜,夫妻两口子分房睡的。”说着,敲了敲,“您快把门打开啊。” 宁容左躺在软榻之上,听着她的嘟囔,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直接撂了一句干脆的。 “在外面睡,或者,永远在外面睡。” 骆择善闻言一愣,这才不满的后退一步,说道:“殿下,那您安寝吧。” 说着,走到对面的书房里,在那两个高架子后,有一张好像特地为她准备的单人的围子床,她心里有些不甘,但仍是乖乖的褪下衣服,合着里衣躺了上去。 宁容左听着外面没了声音,这才闲悠悠的起身打开卧房的门,进小厅喝了几杯水,瞧着旁边紧闭的书房门,面无表情。 随后,放下茶杯,懒散的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9章 身不由己 侯府留心居,深冷小院。 石桌前,饮半城拄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对面那人喝酒。 一杯一杯,又一杯。 “我知道你喝不醉,可你不撑吗?”她忍不住问道。 “不撑。”江淮淡淡的扔了一句,对流霜道,“继续斟酒。” 流霜捧着那个酒壶,有些担心道:“大人,您这都喝了两壶了,别再把身子喝坏了,还是快些休息吧。” 江淮微抿嘴唇,把桌上散乱的八个酒盅全部扶好,说道:“这样吧,你把这些全倒满了,我喝完了,就睡了。” 流霜自知拗不过她,只好照做。 江淮瞧着她在自己眼前耍小聪明,眉梢挑起:“不要半杯。” 流霜一慌,没办法,只好把每一杯都斟的满溢,这才说道:“大人,说好了,喝完这些,可就不能再喝了。” 江淮一应,拿起面前的酒盅来,杯杯饮尽,不留一滴酒液。 饮半城冷眼瞧着她:“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不开心就说出来,喝什么闷酒啊,叫我大半夜在这里陪着你,冷是不冷,但我困啊。” 江淮也不抬头,随意将酒盅掷在一旁的地上:“困了就去睡,我自己一个人喝。” 饮半城有些气,但欲言又止,干脆也拿起一杯来喝了。 只是那酒液火辣呛鼻,掠过嗓子犹如刀剑,她眼睛登时被逼得通红,赶忙扶着石桌沿儿把嘴里没咽下去的吐了,对流霜道:“快给我倒杯水去!” 流霜见势,连忙进去正房。 江淮见饮半城这样,好容易化开一抹嘲讽的笑:“不能喝就别喝。” 饮半城接过流霜拿来的水,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唇:“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又辣又苦的。” 江淮又拿起一杯来凑到唇边,慢悠悠的胡扯道:“酒是粮**,越喝越年轻。” 说完,闭眼仰头,本要一饮而尽,却扑面一道更重的酒味,随后手里一空,酒盅被人给夺走了。 她不快的睁开左眼,动作缓慢,但映入视线的,却是宁容左。 那人修长的指尖儿一转,将酒盅扔了出去,眸光微深:“别喝了。” 江淮登时一怔,好像有冷风从头上掠过,激起片片寒蛰,起身茫然后退两步,饮半城也跟着她快速后退。 “你怎么在这儿?”她目光警惕。 宁容左没说话,倒是流霜眼尖,指着院子旁边那个开着的侧门,说道:“大人,您看!” 江淮瞥了一眼,又看向宁容左,语气怪异:“不跳墙了?” 宁容左微微点头,刚要开口,却听江淮冷冰冰的说道:“出去。” 饮半城给了流霜一个眼神,叫她下去。 那丫头倒是机灵,没直接回屋,而是趁着没人注意,跑去了客房。 这边,宁容左目光深长:“你说什么?” 江淮懒得和他掰扯,直接扬声喊道:“百里!” 两秒后,只有微风卷着树叶打在身上,那人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江淮万分无奈的咬牙,这人一到关键时刻就不见。 宁容左本身还挺警惕那人,但他今夜不在,便毫无顾忌的靠近两步,抄住江淮的手,淡笑道:“洞房花烛之夜,我却来陪你,你不高兴?” 旁边的饮半城向着江淮,推了一把那人:“她有什么好高兴的,你是他谁啊!” 宁容左眼睛微眯,蹦出丝丝危险来:“谁在说话。” 江淮睁开他的手,右臂环着饮半城往自己的身后站去,随后才对面前的人说道:“宁容左,你给我出去。” 那人只当做听不见,又去捉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江淮眉间皱的极紧,胸腔的起伏渐渐变得厉害,她挣脱开宁容左的手,哑声道:“你有完没完。”一指那个侧门,干脆道,“给我出去。” 宁容左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漾出几分玩味:“江淮,你跟我来真的?” 江淮对视着他,面色冷漠,索性说破。 “宁容左,当我踏上去洮州的沙船时,咱们两个就已经结束了,是你一直在纠缠,你不是要爱,你是要赢,我不输给你,你不肯放手。” 这一席话轻轻,却直接点中了宁容左最在意的地方。 他仍穿着那套婚衣,在这寂冷的黑夜里,红得耀眼,片刻微呼了口气,似笑非笑道:“你想说什么?” 江淮神情平静:“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相见时虽不至陌路,却也不必纠缠。” 饮半城转头盯着她刀锋一般的侧脸,眸中有些驳杂,甚至还有些兴奋。 “不必纠缠?”宁容左缓缓勾唇,笑的如拂柳的春风般宜人,“你知道这四个字的后果是什么吗?” 江淮丝毫不惧,扬着下巴,目光桀骜:“什么后果?再送你去一次渝州吗?” 宁容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平静着:“江淮,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是要跟我一刀两断,再不纠缠?” 江淮笑得亦是风轻云淡:“当真,我一直当真,是你在自欺欺人。” 宁容左打量着她:“江淮,你怎么这么狠心。” 那人直截了当的推开他靠近的身子,冷淡道:“宁容左,渝州一贬四年,你居然还能回来。” 宁容左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我回来,你很开心。” 江淮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现在呢?” “真心。” “当初呢?” “假意。” 宁容左被这两个字刺激的咳嗽几声,随后轻笑着点头道:“江淮,当初多情是你,眼下绝情也是你,厉害。” 江淮抱臂:“我从未多情,何来绝情。” 宁容左拂了下衣袖,想要上前,余光却瞟了到一人他站在留心居的院门口,黑衣猎猎,抖着劲风,仿佛镇守一方的无尚神佛,守护着所有,并且带给他强有力的压制,告诉他,不要靠近。 当然,以江淮的角度,看不到贺子沉的存在更看不到这两人一同想起那日春露的是事,而心照不宣的尴尬和互相闪躲的目光。 她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忽然停住逼近的脚步,留下最后一个失意的笑,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去。 那红色的衣袂旋转翻飞,顺便带走了这八年所有的回忆,将其粉碎。 江淮目送着他离去,一直是面无表情,等那侧门被关上后,忽然大喊了一声:“高伦” 半分钟后,那人裹着衣服站在院门口,睡眼惺忪的问道:“大人?” 江淮回头,贺子沉早已回去了,那里只剩下他一人,清冷道:“给我把侧门封上。”顿了顿,补充道,“封死了。” 那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道:“是。” 江淮又指了一下赶来的流霜:“等百里回来,告诉他,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我的留心居,还有上御司,若再像今日这般消失不见,就给我滚回大燕去。” 流霜小声道:“是。” 江淮垂眸,直接夺过她手中的酒壶,在流霜的惊呼声中,扬起头颅,将壶嘴中倾泻而出的透明酒液全全灌了进去。 月光如条绫子般打下来,缠绕在她光洁的脖颈上,一口一口的,吞咽的十分有规律。 饮半城在一旁听着那清晰的咕咚声,冷淡道:“别喝了。” 江淮咽下最后一口烈酒,扔下酒壶,忽然觉得胃里十分不舒服,蓦地生出一丝恶心,这可是从前喝酒从未有过的反应。 双颊一鼓,她瞪着眼睛蹲了下来,单手拄着石桌沿儿,开始狂呕起来。 这痛苦的声音在冷夜下,听着撕心裂肺的。 饮半城看着她,清冷道:“自作自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0章 琴声萧萧 与此同时。 欢儿扶着骆完璧的手进了屋内小厅,连忙倒了杯水给她:“小姐,您今天本来就身子不舒服,干嘛非要出去会客。” 骆完璧呷了口水,淡笑道:“今日是我二妹大喜的日子,咱们大汤的女子闺中规矩不多,我身为骆家长女理应出面一次。” 欢儿一应,伸手道:“那欢儿服侍您更衣。” 骆完璧摇摇头,推开她:“不必了,你也去歇着吧,我自己进去。” 欢儿担忧道:“小姐,您自己能行吗?” 骆完璧无奈一笑,放下水杯:“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哪有那么金贵,你快回去歇着吧。”说完,自己提着裙摆进了卧房。 转身,合门,再转身,登时愣住。 她倒吸一口冷气,惊慌的视线从开着的窗户,小心翼翼的转移到那个站在长阙琴前的男人身上。 黑衣银面,是百里。 那人转过头,眼中微深,本来含在嘴里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骆完璧今日出闺阁与众宾客照了个面,虽然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也精细打扮了一番,她本身素颜就已经惊为天人,如今薄妆着面,更是难以用言语比拟,加上这身净白的纱裙,如伫云端,当真似天仙般非凡。 她稳住心绪,薄怒涌上来将那股不安压下,低声斥道:“你太无礼了!” 百里被这样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并未在意,而是指了一下那个长阙琴。 骆完璧正在气头上,扯着裙子坐在床榻边儿上,蹙眉道:“赶紧给我出去,要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百里转过身,言简意赅:“你的名声,不要了?” 骆完璧脸气得通红,干脆道:“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弹不了琴,你要听,改日再来吧。” 百里盯着他,一言不发,而是撩起衣摆坐在了那架长阙琴前,掀开上面的绸子放在一旁,触手而上,细而冷。 骆择善看的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 百里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实际行动解释给她,只见他右手一拨,左手跟上,优美的音调自琴弦的颤动幅度间缓缓流出,犹如天河之水,灌耳醒神。 骆完璧一愣,没想到这人还会弹琴。 想来他那么会品琴,应该也会两手。 罢了,这人是个死脑筋,他若是不想走,自己赶也赶不了。 她微呼了口气,将身子斜靠在榻柱上,静静的听着他弹琴。 骆完璧盯着百里颀长的背影,恍然觉得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 她抚琴时,感情充沛细腻,颇有哀婉叹息,好像置身千百红尘中跌宕,缠绵不休,但他抚琴,曲声豪放痛快,长空之下,金戈铁马,大漠荒凉犹在眼前。 一刻钟后,手停音毕。 百里没有转身,只是问道:“今日我给你弹。” 骆完璧这时候消了气,又被他的琴声感染的心情颇为开阔,淡淡一应:“还不错,只是没想到你人品不怎样,琴技倒可圈可点。” 百里好容易有了表情,是皱着眉头,但戴着面具看不出来,他道:“人品?” “谁叫你没有准许,就随意出入我的闺房,刚才吓死我了。”骆完璧说着说着,有些羞涩,“再者说了,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 “百里。” 那人冷淡的截住她的话,清冷道:“我的名字。” 骆完璧微微怔住,随后才轻笑着说道:“百里?” 对面那人轻点了点头,目光锁定,随后起身走向她。 骆完璧一骇,吓得手都凉了,局促的往后蹭了蹭:“你要干什么?” 百里摊开白皙的掌心,其中静静的躺着一根细丝,他说道:“你面中发虚,身体不好,把这个系手腕上,我帮你号一脉。” 骆完璧警惕的打量着他,几秒后,才将手伸过去拿他掌心的细丝。 谁知道那人无名指一勾,正好触到她的手腕,那脉搏虚弱的震动频率从指腹处传入,霎时间便已经了如指掌,遂又道:“不必了,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 骆完璧莫名其妙,却听他道:“娘胎里的毛病。” 骆完璧点了点头:“我娘怀我的时候吃伤了东西,大病了一场,所以自打我出生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父亲访名医无数,到底还是老样子。” 百里停顿几秒,这才道:“骆夫人的身子,看上去很好。” 骆完璧知道他误会了,苦涩一笑:“唐氏是我的嫡母,却非我生母,我的生母在生我的第二年早春,就发了癫病,跳井死了。” 百里眼中微露拘谨,戳到她的伤心事,有些不好意思。 骆完璧这才又道:“你不必紧张,我没见过我生母,至今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们骆家七是八个女儿,除去择善外,生母都已经去世了。” 百里没有动作,而是沉默片刻,直接走到墙边,从窗口跃身而出,消失不见了。 骆完璧一愣,赶紧起身走了过去,扒着窗沿儿看了好一阵儿,才轻笑一声道:“这人,真是越来越怪了。”说完,若有所思的合上了窗户。 回至榻上,她缓缓的坐下身子,解开胸前的衣扣,脸色忽然红了上来,连忙伸手捂住双颊,好半天,才憋屈道:“想什么呢。” 翌日,欢儿瞧着榻上的骆完璧穿好了衣服,便道:“小姐,我开窗户了。” 那人轻轻一应,不紧不慢理着头发。 欢儿打开窗户,用钩子支好,刚要转身,却在外面的窗沿上看到一个纸包,她疑惑的哎了一声,拿过来掂了掂,又闻了闻。 骆完璧也注意到了,便问道:“那是什么?” 欢儿一头雾水,却依言答道:“里面包的好像是药。” 骆完璧一下把话咽了回去,大抵也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了,遂道:“拿来我看看。” 欢儿倒是听话,递给她。 骆完璧接过,放在纤腿上打开来,里面是分各的小包,晃了晃,传来沙沙的声音,其中还夹了一张纸条,写着:每日清晨,餐前一杯,冷水充服。 欢儿瞧着自家小姐脸上的浅淡笑容,疑惑道:“小姐?” 骆完璧懒得和她解释,只是起身拿起那个白净的薄壁杯子,倒了清水,将其中的一个小包拆开,是黑色颗粒状,然后悉数倒了进去。 可也奇了,那些颗粒入水即溶,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并且水也没有变色。 欢儿不懈,又上前问道:“小姐,那是什么啊?” 骆完璧转过头,笑道:“你记不记得,那日我说,有一只麻雀落在窗边,我见它心诚,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给它听。” 欢儿笑道:“奴婢当然记着,那这个” “就是它送来报恩的。” 骆完璧笑的欢愉,拿起那杯清水来,一饮而尽。 药水入腹,五脏六腑登时如洗涤过一般清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1章 是喜是忧 自打明王大婚之后,朝中突如其来的一片祥和,加之通州水患安然解决,皇上心情甚好,听说韩渊要娶妻冲喜,还亲自提了一幅字赏下去。 另外,太后不知怎的,隔三差五就召骆择善进宫说话喝茶,比起江淮,与她亲密起来犹如祖孙,惹得阖宫一提起这位明王妃,都忍不住竖大拇指,能把最难对付的太后哄得开心,当真是不简单。 至于江淮,她便是喝不醉,但摄入太多酒精,伤了胃,上职就不怎么勤了,一来歇歇身子,二来躲躲骆择善,这人真是能抓住一切机会对她炫耀,虽然不在意,可看着实在是碍眼。 但花君认为,这场‘闹剧’中最可恶的还是宁容左,他甘愿配合骆择善的种种行为,好像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一样,专借东风给她。 这一日,他们几个在太师府的后花园喝酒插花闲聊,花君又忍不住的抱怨,不停的拍桌道:“太可恶了,简直是太可恶了!” 郭瑾在一旁摆弄着小花瓶,瞪大眼睛问她:“花君姐姐,你怎么了?” 花君拂袖,执起一杯酒来仰头饮尽:“昨日下午我去御景殿给皇祖母请安,正好碰见骆择善了,那人仗着自己现在是明王妃,居然不对本郡主行礼!” 江淮挑眉一笑:“至于气成这样吗?” 花君撇嘴:“我当然不是那种气量小的人,只是这个骆择善口舌颇厉,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我说不过她。” 郭凛坐在对面,笑了笑:“下次你带上君幸,阖宫论起口舌,谁能厉的过她去,直叫骆择善望风而逃。” 江眼底一深,在下面了他一下,随后谨慎的打量着那人的神情。 江淮的心情很是不错,提起宁容左,也只当是个平常人,笑了笑,说道:“人家可是明王妃,现下是我顶头的君,我可不敢冒犯。” 江见她没事,松了口气,说道:“别说是骆择善,明王殿下你也照说不误。” 江淮轻笑,举着杯酒要喝,一旁的花君直接夺过来换了杯茶给她:“你的胃,阿千叮咛万嘱咐的,就不要再喝了,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江淮没喝成,又被训了一顿,垂头道:“我错了还不成吗。”说完,抬眼用茶杯指了一下江,“嫂嫂还不肯见你吗?” 江闻言,脸色一瞬绷紧,低头握着酒杯,好半天才闷哼一声。 “活该。”花君在一旁泼着冷水,“谁叫你那么对人家,阿那么好的脾气都看不下去了。” 江被说得满脸铁青,直接道:“不是说骆择善吗,怎么突然拐到了我的头上。”说着,一指花君,“听说平宣王要回京了?” 花君一愣,随后才漫不经心的应了一下:“下个月月末。” 郭凛瞧着,说道:“当初皇上赏了海棠府给你和平宣王一同居住,不过是冲着他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年纪又小,住着方便,如今你们也都二十几了,也该分开了吧。” 花君淡淡道:“叔叔和侄女住在一起,怎么了?” 江淮斜睨着她:“那你们两个也只差了三岁不是吗,长安口舌是非极多,这样孤男寡女的住着,影响多不好。” 花君微舔嘴唇,意有所指道:“我难道还在乎那些吗?” 余下几人一听这话,是了,花君男宠极多,更有豢养他们用的逍遥阁,长安人尽皆知,虽然近些年多有收敛,但风流放浪的名声已经坐实,再臭也臭不到哪儿去了。 江淮垂眸一笑,没有说话。 倒是花君背坐着,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笑吟吟道:“醉了醉了。” 坐了一上午,江淮也有些累了,便道:“那就散了吧,连酒都喝不了,无趣儿死了。” 江打扫着身上的瓜子皮起身,冷淡道:“等你胃病好了,有的是酒给你喝。”说着,正要拽江淮起来,却瞧见花园口有一人,是高伦。 他跑的气喘吁吁,喊道:“将军,皇上下诏到侯府,要您即刻入宫!” 江一愣,和对面的几人对视一眼。 江淮眉间微蹙,说道:“快去吧。” 江点头。 皇城,御书房。 江已经在龙案旁边站了半个多时辰,期间,皇帝只是不停的看折子,拿起笔沾着红朱砂在上面认真批注,头也不抬一下。 一旁的秦戚扫着拂尘,面色倒是很不错,一个劲儿的冲他使眼色。 若是江淮,肯定一下子就明白了,只是江一根筋,怎么也看不懂。 那个老内监见他不明白,险些快要翻白眼过去,好在皇帝合了折子,将毛笔放回架子上,刚要说话,一看秦戚:“你这眼睛怎么了?” 那人一愣,连忙作势揉了揉:“没,迷了一下。” 皇帝没放在心上,而是对江道:“江,南疆新城那边,东晋已经退兵了,鬼伐也撤了,李侃元这次退敌有功,朕已经下诏让他回京领赏了,但为了不走漏消息,诏令是密发的,按照这个进度,他现在应该快到河门关了。” 江一愣,旋即眸光锃亮:“是。” 皇帝看着他:“你在长安也休息了一年多,是时候回去了。” 江闻得这个消息,率先涌上来的不是激动和喜悦,而是担忧,他走了,苏绾怎么办,这一去,又要几年了。 皇帝打量着他:“怎么了,你不想回去?” 江微摇头:“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点了下头:“那就这样,你回去赶快收拾,趁夜离京,免得消息走漏到东晋和鬼伐那边,叫他们知道南疆现在只剩司城一人,如此,星夜兼程,明日一早就能赶到河门关,交接虎符。”说着,从案下取出一个丝绒锦盒来,打开,是那枚兵权的交接密令。 江没接,而是道:“皇上,怎么提前叫李统领从南疆撤回来,末将带着密令前去新城,直接交接不是更好吗?” 皇帝没回答,而是停了两秒,才说道:“这些你不必知道,只需要给朕守好南疆就是。”说着,自言自语道,“只是公主玉体,无法随军,苦了你们了。” 江接过锦盒,心情有些复杂。 片刻,才道:“末将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2章 冰火 虐江璟 回去侯府,为了消息不走漏出去,江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江淮一人。 那人初次闻听此事,也没有露出什么大喜过望的激动表情,而是一副斤两在胸的意思,看的他一头雾水,问道:“你知道了?” 他们两个此刻在小花园的分叉路上,江淮左右瞟了一瞟,这才说道:“前些日子秦戚把皇上密诏李侃元回京的事情托人告诉我了,今日突然召你入宫,我猜,十有**都是这事,果然被我猜中了。” 江点了点头,又问道:“只是我不明白,这交接密令的事情,为何要秘密进行,等我直接赶去南疆,也不迟啊。” 江淮没马上回答,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思量清楚的,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道:“谁又能将圣意揣度的一清二楚呢,许是不想正大光明的为旧臣扬威,也许是想提前叫李侃元回京,有什么事情叫他办吧。” 江略微颔首,盯着她嘴唇上仍未长好的血痂:“只是我今夜就要出发,京中又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江淮忽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殊不知你回了南疆,才叫我没了顾忌,十个丹书铁券在手,也不抵一枚虎符来得实惠。”说着,又开始撕扯嘴唇上的血痂,琢磨道,“早晚,我得把老三也送过去,才是彻底放心。” “臭毛病。”江蹙眉,一把打开她的手,“你想怎么做?” 江淮没有细想,而是道:“再说吧,日子还长着呢,怎么也得等到秋末武举的时候,再行准备。”然后一推他,“去和嫂嫂说一声吧,总不能直接一走了之,毕竟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了。” “可她不想见我。”江为难道。 江淮无奈蹙眉:“那你就在门外说,总得叫她知道不是。” 江也是这么想的,深呼了口气,面容复杂的走去北院。 只是没走两步,他蓦地转身,对跟着自己的那人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江淮一脸无辜:“我当然是怕你再说什么傻话。” 江动了动嘴,不耐烦的点了下头,任由她跟着。 可也巧了,苏绾今夜没在驸马府,而是在北院的花架子下的秋千上坐着,只是未配华服高冠,是家常的小家碧玉的模样。 柳眉不描,已经极致柔和。 小桃在身后小心的推着她,看样子,心情还是不错的。 两人停在院门口,这个角度,苏绾是看不到的。 江淮盯着那人手上那个帕子,上面绣的密密麻麻都是杜鹃花,忽的想起来一事,淡淡道:“嫂嫂说那颗杜鹃种子发芽了。” 江也看着苏绾,不眨眼睛,回答道:“何止发芽,已经长出小枝了。” 江淮哦了一声,忽然听到秋千下的那人檀口轻启,哼出一首小曲儿来,无论词调都是从未听过的,应该是平梁的民谣。 “杜鹃花,杜鹃树,杜鹃树上鸳鸯住;杜鹃树,杜鹃花,花叶红时回娘家;穿新衣,簪新钗,堂下接礼女婿来;推新杯,换酒盏,惹得四方皆来看;郎英才,女花貌,只叫一夜烛儿老,朝朝暮暮,情谊不消,但求两欢好。” 扪心自问,苏绾的嗓音是江淮自小听过最甜美的一腔,只是近来为齐嬷嬷哭的太多,有些沙哑,但不妨这首民谣的动听,词曲婉转,被她诠释的十分到位。 她听了一会儿,咕哝道:“大哥,好听吗?” 那人眼中极其驳杂,像是有荨麻缠绕,低低道:“好听,她近来总唱这首歌,一个人在卧房里,或是对着那颗杜鹃树的枝丫,一唱就是好几遍。” 江淮喃喃道:“杜鹃树,杜鹃花,花叶红时回娘家,嫂嫂,该不会是想家了吧。”轻轻蹙眉,“离家一年多,任谁不想家啊。”再瞥眼看江,了一下,“大哥,你快说吧,眼看着要入深夜了。” 可那人迟疑着,好半天都没张口。 江淮盯着他攥在袖子里的手,干脆,用力的咳嗽一声,然后飞快的靠在一旁的院外墙上,不叫院里的两人发现。 江也没料到她来这么一手,躲避不及,正巧和抬起头的苏绾对上,那人不惊不喜,不悲不伤,精美的脸上铺满了平淡与冷静,问道:“何事?” 江没办法,只得拱手行了礼,停了停,说道:“午后皇上召我入宫,说是让我” “你要回南疆了?”那人一眼看透,淡淡问道,“是不是?” 江微微一愣,随后抬头道:“是,星夜披垂,立即动身。” 苏绾沉默几秒,问道:“去多久?” 江依言答道:“不知道,少则半年,多则” “那就好,路上小心。” 苏绾再次截住他的话,从秋千上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脏污,不再看他,由小桃扶着要过月门,回驸马府。 江登时反应过来,追问道:“你深夜不睡,是在等我?” 苏绾转过头来,眉梢挑着寒意:“夫君出征,为妻者,自然要为其送行。” 江眼中犹豫:“那你” 他想要问她愿不愿意随军,虽然辛苦疲惫,但他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她,但沉默半晌,还是只道了一句:“多谢公主。” 苏绾黝黑的眼珠打量他一眼,忽然笑意温软:“江,边疆苦寒又遍布危险,你此一去,答应我,最好”一停,冷不丁的转为戏谑的语气,“永远都别回来了。” 说着,决绝的转过身去,和有些疑惑的小桃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而靠在外墙壁上的江淮,面容沉重,后背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是自己的冷汗,还是墙壁上的潮露,总之,听到这句话,心里十分不好受。 她转头看向自己大哥,那人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失魂落魄的。 “永远” 他蹙眉,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嫂嫂还真是个爱恨分明的主。”江淮冷淡道,“爱你的时候就是一团火,甘愿追着千万里而来,恨你的时候就是一块冰,临了出征,还拿这话咒你。” 江一咽口水,胃里有些抽疼,垂眸道:“无妨,是我自己活该。” 江淮盯着他的侧脸,想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3章 甲胄上殿 昨夜又下雨了,早上听北堂说,那家伙电闪雷鸣的,但江淮睡得太熟,没有听见,只是穿衣服的时候嘟囔两句江遭罪了,便匆匆上职去了。 从麒麟殿前这九十九层石阶上的积水来看,昨夜的雨势绝对小不了,抬脚上去好像是踩在了水洼里,诸位上朝的公卿不得不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的,老远了看,还以为是要集体跳舞呢。 江淮亦是,正往上走着,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人,笑的十分猥琐。 她斜睨着那人,笑的胡子直抖,遂道:“钱尚书,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钱景春捋着胡子,淡淡道:“大人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无非是李侃元回京的事,江淮也不回避,只是道:“等李统领回京了,旭王的身边,可还有尚书的一席之地?尚书也不好好想想。” 钱景春怎会中江淮的离间计,更何况如此笨拙,笑道:“这猛虎身边,是要有强狼相护,但也得有精狐相佐不是?大人就不必为下官担忧了。” “我可没那功夫,尚书可好自为之。”江淮冷冷一笑,使劲儿一跺脚,溅的钱景春满身都是脏水,直把鞋都给泡湿了 那人瞪着眼睛哎了一声,惹得诸官抬眼看,却见江淮在他前面越爬越快,脚下也越来越用力,恨不得把满阶的雨水都溅他身上,一路笑音清脆。 而钱景春没有武功傍身,根本躲不开,只胡乱的用袖子当着:“江御侍!你个败家孩子!” 等入了麒麟殿,行了拜礼,皇帝刚想说话,瞥眼见到钱景春一身狼狈,索性问道:“钱卿,你这衣服怎么弄得?” 江淮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参加常朝会,竟然如此衣冠不整,钱尚书,你也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钱景春是哑巴吃黄连,又不能说是江淮的蹦跳所致,只好陪笑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方才爬台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沾湿了衣裳。” 皇帝应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前些日子,困扰了朕整整半年多的通州水患得解,那对谢氏兄弟上任刺史不到两个月,就立了大功,朕想着,得犒赏些东西抚慰功臣,诸位,可有什么好主意?” 转头,看向左手边的那人:“君幸,你说,朕该赏些什么给他们。” 江淮想了想,说道:“回皇上,依微臣之见,赏什么都不好。” 皇帝蹙眉:“什么意思?” 江淮回答道:“皇上,通州水患虽然得解,但想要恢复元气,恐怕又要几年的时间,皇上既然要赏谢刺史,倒不如减低通州百姓的人头税,叫他们好过日子。” 旭王在一旁站着,虽然不想附和江淮,但想了想,也只有这个答案最好,遂道:“父皇,御侍大人说的不错,通州百姓这半年来过得定是水深火热,不如就依御侍大人所言,减低人头税,最实际啊。” 皇帝闻言,思忖着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一顿,干脆道,“这样,谢云霄和谢云鸿赏还是得赏,但通州人头税,酌情取消五年。”一指范良生,“裘茂今天来了没有?” 范良生恭敬道:“回皇上的话,裘尚书昨夜着了凉,不能来了。” 皇帝叹了口气:“想来裘茂也太过年迈,那这样,通州人头税的事情就由你来办,这可是你自上任以来第一件差事,别出岔子。” 范良生激动道:“是,微臣定一丝不苟。” 皇帝点点头,然后一挥手:“秦戚。” 那个老内监一扶头上帽子,扬声道:“宣禁军统领李侃元上殿” 他这一声下去,殿下一行公卿,除去几个知情的,余下皆震惊不止。 李侃元不是在南疆新城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再者回来就回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正想着,殿门处忽然传来一阵甲胄战衣相碰的声音,叮楞桄榔的,江淮站在皇上左手边抬头一瞧,登时眯起眼睛,好家伙,李侃元这胆子也太大了。 身着甲胄上殿! 而且还配着剑! 她眉梢微挑,斜睨着皇帝,那人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居然还面带欣喜。 再看向旭王,那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来是故意的没错了。 只是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和宁容左的视线蹭了一下。 俩人只当熟人,心照不宣的悄无声息的错开了。 李侃元不愧是十六卫前总统领的出身,年近五十,仍然龙马精神,披着雷雨星夜兼程赶至长安,不但没有丝毫的疲累,反而愈发意气风发。 至殿中,李侃元摘下头盔环在左臂中,刚要行礼,就见一旁的吏部侍郎何靖上前一步,指着他说道:“皇上,李统领身披甲胄上殿,甚至还配着剑,这是对您的大不敬啊!” 谁想到皇帝只是呵呵一笑,扬声道:“无妨!” 何靖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帝,两秒后,不情不愿的退回文列。 站在他身旁的骆礼维不耐烦的蹙眉瞥着,缺心眼儿 武将甲胄齐全,配剑上殿,那是不要命了,当然,除非皇上默许。 他瞒着所有人,密诏李侃元回京,还对其如此无礼的行为视而不见,很明显,是要给诸官一个下马威,顺便帮着旭王长长其麾党的风头,脑袋但凡能多转几个弯儿的,都知道不能说。 这边,李侃元的心情丝毫不受何靖的影响,跪地行礼道:“末将李侃元,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成了月牙眼,欣悦道:“爱卿快快请起,在南疆杀伐的这一年,辛苦你了。” 李侃元朗声笑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末将分内的事。” 皇帝很是满意,说道:“如今鬼伐也撤了兵,我南疆终得一时安宁,这都是你的功劳,朕想着,得好好奖赏奖赏你。” 李侃元自然谦虚:“只要皇上解了忧,末将就心满意足了,不敢求赏。” 皇帝好像脑抽,笑个没完没了,又回身指着江淮:“君幸,你说,朕赏些什么给李统领,你说,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4章 下嫁长春 我说? 我说你个头! 江淮没办法,好在情绪还是很稳定的,淡淡道:“皇上,李统领此次击退东晋和鬼伐,立下此等不世之功,自然是什么好赏什么,金银珠宝,美眷豪宅,您看着赏就是了。”顿了顿,“总是问微臣做什么。” 皇帝哎呀一声,笑道:“你这脑瓜子精啊,想事情周到。”再一轻拍龙案,“再者说了,李统领力保我大汤疆土,朕这不是开心吗。” 江淮觉得皇帝这情绪不对劲儿,还没等细琢磨,一旁的旭王忽然神秘兮兮的开言道:“父皇,李统领和二公子此次回京,宫中有比您还高兴的。” 皇帝看向他:“何人?” 旭王抿唇,两秒后,才意味深长的笑道:“父皇,今早上,您在御景殿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看到谁了?” 殿中诸官一头雾水,齐齐将视线从旭王的身上转移向皇帝,那人在一片费解中恍然,随后将身子靠在龙椅上,几秒后,才仿佛自顾自的呢喃道:“是长春那个丫头。” 他声音虽小,但殿中诸位听的是一清二楚。 长春公主? 贞才人曹氏所出的皇二女,宁容。 江淮眼底微深,旭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她,视线轻瞥李侃元,那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她一愣,刹那醍醐,暗道不好。 果然,皇帝说完,旭王接茬笑道:“父皇,小女儿的心思,您还不懂吗?” 皇帝听完,笑意颇深,呵呵了两声:“那丫头素来害羞,不如长欢那般见得世面,也不如长泽那丫头爱玩闹,朕这么多年一直冷落了她,想来,是该补偿补偿她。” 江淮心下冷哼,因着她害羞不爱见人便冷落了? 您冷落她,不是因为贞才人曹氏的出身不好,乃先朝罪臣曹敏之后,生下的长春公主随了母亲和祖父,又蠢又不会看眼色,才不喜欢的吗。 说一千道一万,把话再拽回来。 皇上的态度很明显,和旭王在众人面前一唱一和的演双簧,是要把长春公主下嫁给李家,那其目的是什么? 控制李家? 可长春公主的分量远远不够。 正想着,钱景春开了口:“皇上,正如御侍大人所说,您看中李统领,想赏什么就赏些什么,只是李统领位极人臣,银钱不缺,豪宅几处都住不过来,倒不如,赏些别的,实惠的。” 皇帝斜眼,顺着他的话:“别的?” 钱景春笑道:“皇上,自古情谊最难得,既然旭王殿下都开了口,不如您就顺水推舟,成全了这一对佳人,何尝不可啊。” 皇帝正等着这句话呢,刚要附和,江淮给秦戚使了个眼色,那个老内监收到后,连忙凑到皇帝跟前,说道:“皇上,贤妃娘娘昨夜不小心淋了雨,估计这会儿也睡醒了,等着您去呢。” 皇帝一下子刹住话,回头看着他,目光变得极其复杂。 秦戚心里也没底,又补了一句:“昨夜那场雨,可不小啊。” 皇帝转过头去,视线环绕一周,最后落在旭王的脸上。 那人目光中的期盼几乎要蹦出来,恨不得叫他马上下令赐婚。 但皇帝眼睛一眨,忽然改了主意,只对李侃元道:“罢了,李统领赶了一夜的路,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封赏的事情不急,等朕回去和太后商量商量,再下令不迟。”说完,一招手。 秦戚松了口气,扬声道:“退朝” 旭王听完这一席话,登时愣住了,受粗莽的性子驱使,想要上前一步。 李侃元微微侧脸,一个眼刀飞过去,他又不得不禁了声。 旭王不甘心,却还是随着诸官一起恭送皇帝,待其回了内殿之后,才匆忙赶至李侃元身边,蹙眉低声道:“你方才拦我做什么?” 李侃元瞧着身边匆促掠过的一众公卿,他虽然回来的十分突然,但该有的恭祝之词还是得说,他敷衍的回应着,回头,对旭王道:“出去再说。” 旭王压下心头怒火,换上一副勉强的笑意随着他出去。 江淮这边和邓回一起往出走,因着来时已经踏了一身水,所以大家离开时就没有那么做作,干脆大步甩开,吧唧吧唧的。 邓回盯着李侃元和旭王的背影,冷淡道:“皇上怎么忽然改了主意,看样子,他们这帮人早就商量好了,只等着今天在殿上‘通知’咱们呢。” 江淮不屑一笑:“李侃元冒然回京,甲胄上殿已惹文官不满,再突然下嫁长春公主,难免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话说回来,亦或是皇帝反悔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好好考虑考虑。” 邓回点点头:“不过咱们也都心知肚明,下嫁是早晚的事,眼前不说,明后天也就差不多了,今天这样一唱一和的,不过是给咱们提前提个醒。” 江淮应了一声,瞧着钱景春匆匆跟上前方那两人,但人家谈论的正欢,他一句话也插不进去,更因腿脚不快,跟不上,几步就被落下了。 邓回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江淮憋着笑意,拱手道:“我先告辞了。” 邓回大抵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戳破,笑道:“大人慢走。” 江淮微呼了口气,脚步轻快的追上钱景春,那人因着李侃元和旭王视自己为无物,正生气呢,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笑声:“钱尚书!” 钱景春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绷脸道:“御侍大人?” 江淮指着前面两人,戏谑道:“怎么?人家两人不理你?” 钱景春奋力拂袖:“这不关大人的事。” 江淮故意烦他,笑嘻嘻道:“猛虎,强狼。”再一用力拍他的肩膀,“精狐?” 她的手劲儿太大,钱景春疼的一呲牙,不情愿的附和道:“精狐,精狐。” 江淮终于是憋不住,扬着下巴哈哈哈的笑个没完。 钱景春脸色铁青,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 四周往下走的诸官听到江淮清朗的笑声,纷纷回头,李侃元和旭王也不例外。 后者蹙着眉头:“这江淮又抽什么邪风?” 前者甚不在意:“叫她蹦着吧,也蹦不了多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5章 八卦之心 是夜,江淮宿在了宫里,上御司在皇城的位置有些尴尬,冬冷夏暖,一到晚上更是气温骤降,她早早洗漱准备睡了。 北堂瞧着,弄了一个汤婆子塞在她的被褥里:“大人,属下吹灯了。” 江淮应了一声,把被子往上一扯,将将睡去。 北堂转过身,直接伸手把那火烛给捏灭了,再一转身,瞧见一人冲了进来,那海棠粉的大片衣袂带着冰凉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愣了愣:“郡主?” 而榻上那人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被子里忽然闯入一双刺骨的手来,直接抓在她的腰上,陡然一个激灵,不情不愿张开眼睛,江淮无奈道:“花君,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来干什么?” 花君扑在她的被子上,一脸兴奋,根本压抑不住语气中的激动:“你睡没睡呢!” 江淮撑着起身,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 花君深吸了一口气,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后花园有好戏看,你去不去?” 江淮蹙着眉头:“什么好戏?” 花君啧一声,直接扯过衣架上的官服在手,拽过江淮的胳膊就往里塞,火急火燎道:“我跟你说,咱们可得快点儿,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江淮瞧她这样,也被牵出几分好奇来,只得配合着她。 北堂在一边看着,莫名有些担心花君,传言自家大人男女通吃,郡主总是这样夜袭,又没有武功傍身,怕是不安全啊。 等两人赶到后花园院口的时候,花君猛地拦住身后那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小心。”然后,拽起江淮的手顺着那一排高耸的树后溜进去。 江淮跟在她身后,从那密麻的树枝缝隙往外看,终于在石亭那里看到两个人影,一把拽住花君,小声道:“在那。” 花君一下子贴在湿冷的宫墙上,她们前面有一整排的树木挡着,那两人自顾自的聊天,没有注意这边,倒是安全,遂道:“君幸,你看那两人是谁。” 江淮的眼睛到了晚上看的不是很清楚,更何况月光十分稀薄,眯着眼睛瞧了瞧,只见那个石亭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背对着她们站着,女的侧坐在冷椅上,捂着脸颊,好像是哭了。 等那女的放下手中帕子,露出那张憔悴的面容来,江淮登时怔住了。 “长春公主。”她呢喃道。 花君见她认出来了,紧咬着嘴唇点头,又道:“你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吗?” 江淮想起今早上朝的事来,迟疑两秒,试探性的说道:“李子尘?” 花君眼睛一瞪,摇了下头:“很接近了。”顿了顿,“是李子清。” 江淮一愣,旋即再看过去,正好那个背对着她们的男人也转回身来,皎月朗星之下,如玉潘安之貌展漏无疑,不是李子清又是何人?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总是欲言又止的长春,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花君在一旁直接点破:“看来长春喜欢的是李侃元的大儿子。” 江淮轻点头,这次南疆征伐,李侃元只带了二儿子李子尘去,那人也不负众望,冲锋上阵立下此役头功,皇上要下嫁长春,自然得下嫁功臣,如此一来,李子清可就倒了大霉,心爱之人转眼成了自己的弟妹,真是欲哭无泪。 她幼时失明,听觉则异常敏感,竖着耳朵听了听 先是李子清为难的声音:“你先别哭了,事已至此,只当是你我无缘,二弟是个会疼人的,你嫁给他,是享福。” 然后长春万分委屈的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争了吗?” 花君瞧着她站起身,一把扯住李子清的袖子,声音也在激动之下扬高了些,大的连她离这么远都听的一清二楚。 李子清一惊,谨慎的瞟了瞟四周,这才甩开长春的手,无奈道:“那你要我怎么样,皇上后日就要下令了,我是想争,可我怎么争。” 长春梨花带雨,抿了抿嘴唇,再次拽住他的手:“子清,既然是要和你们李家联姻,我嫁给你,不也一样吗?” 李子清叹了一声,压低声音:“容,怎么什么事情到你那里,都想得那么简单,父亲和皇上早就在信上商量好了,此番决定,不是你我能决断得了的。” 长春本身不聪明,又总爱出风头,素日不得皇帝喜爱,备受阖宫上下的冷眼冷对,以为嫁到李家,算是能脱胎换骨,可世事十全九美。 她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再次跌坐在冷椅之上,虽是夏日,但深夜露重,她消瘦的肩膀抖瑟个不停,惹人怜爱。 李子清想要安慰她,但眼前的人已不是自己笼中的金丝雀,咬咬牙,道了一声告辞,便阔步出去了,临了路过那两人身侧,仍是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 花君不快的嘟囔道:“没出息,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争。” 江淮没说话,瞧着长春背对着她们哭,便小心翼翼的拽着花君一步步的从墙壁和树木排的缝隙中挪出去,转出门口,一下子松了口气。 花君扫着衣袖上的叶子,小声笑道:“怎么样,热不热闹?” 江淮斜睨着她,似笑非笑:“我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啊,上回是宁容左和骆择善,这回是李子清和长春公主。” 花君撇嘴:“说我,你不是也看得津津有味吗。” 江淮忽的停住脚步,转过头盯着那个仍是无人出来的院口,陷入了沉思。 花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刚想开口问,忽听她道:“百里。” 身后一道劲风打来,推得花君不得不往前两步,等她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那人凭空出现,犹如鬼魅。 江淮咬着唇上的死皮,直截了当的说道:“百里,你是童子吗?” 那人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淡漠的答道:“是。” 花君瞪眼:“你要做什么?” 江淮没有理她,而是看了一眼百里,挥了下手:“既然是,那就算了吧。” 那人被晃了这么一遭,也不生气,跃身消失。 花君扯着江淮的袖子,不安道:“你要做什么?” 江淮摇了摇头:“没什么。”然后,回身往回走。 花君皱了皱眉,也学着她的样子看了一眼那个院口,长春还没有出来,估计是伤心太过,得哭一会儿,视线一瞥,瞧见那个院口的地上,有一方帕子。 因着昨夜暴雨,遍地都是积水和淤泥,那个帕子若不是红色的,还真发现不了。 花君摸索了一下身上,以为是江淮掉的,赶紧轻巧的跑过去,拾起来塞进怀里,又谨慎的瞟了一眼,这才匆促的跟上江淮,回了上御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6章 手撕骆择善 翌日清晨,御景殿前。 花君因为看不上江淮那些样式简单,颜色单调的常服,便吵着回海棠府,但临出宫前要给太后请安,于是拉着江淮过去了。 书桐姑姑出来迎她们,瞧见江淮,面色忽然有些为难。 花君没看懂,倒是江淮反应快,估计骆择善在里面,遂对身旁那人轻声道:“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就是了。” 花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不能直接问,只好点头,自己一人随着书桐姑姑进去,可也巧了,殿门刚打开,骆择善从里面出来了。 瞧见这人,花君才明白书桐为什么不想让江淮进去,一侧身,道:“你怎么又在这儿?” 在书桐面前,骆择善一向很乖巧,给花君行礼道:“郡主好,择善随着殿下来给太后请安,只是殿中的檀香太重,择善闻不惯,便出来透透气。” 花君见骆择善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不禁冷笑,也不按规矩回语,直接撩衣进去了。 书桐和江淮对视一眼,想让她一同进去,但那人只是摇了摇头。 书桐没办法,只得紧随花君过门槛,转身合上殿门。 骆择善闻得那关门的声音,面上笑容瞬间敛回,站在三层石阶之上,得意洋洋的打量着江淮,她找了近半个月的炫耀机会,今儿个终于是等到了。 江淮一瞧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懒得理,只抱胸侧过身去。 骆择善今日身着一件蓝紫色的坦领襦裙,光洁的脖颈和锁骨就那样暴漏在空气当中,好在大汤民风开放,宫中更甚,她已经出阁,是为人妻,这样穿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了。 更何况,她领如蝤蛴,肌肤腻白的发光,再缀上一条精致的玉坠,里面似是荡漾着春水,实在是美人一枚,让人舍不得移开眼来。 但也有江淮这种例外,她日日和花君苏绾这样的绝顶的佳人照面,骆择善在她眼里,就显得很一般。 那人知道太后疼爱花君,必定要多留一会儿,左右瞧了瞧,确定无人看见,这才不紧不慢的下了石阶,对着侧身站着的江淮笑意吟吟:“给御史大人请安。” 江淮更甚,没人看见,我鸟你? 骆择善见她没开话匣子,也不再敛着,直接冷笑一声,绕着她轻挪步子转着圈,淡淡道:“江淮,我说了,日子还长着呢,婚礼亲自做唱使,心里不好受吧。” 江淮那如刀锋一般的平整的侧颜映在暖阳之下,却是冷的,道:“瞧见你们两个跪在我面前磕头,有什么不好受的。” 骆择善面色一紧,随即不快的一甩帕子,拈酸道:“阖宫内,我只服你这一张嘴,两片嘴唇轻轻一碰,说出来的话,跟小刀儿似的。”伸手轻搭江淮肩膀,那染着丹蔻的指甲点了点,“江淮,你就别兜着了,我知道你生气。” 江淮冷淡的推开她的手,道:“滚开。”说完,后退两步,还禁了下鼻子,以示对她身上浓重脂粉味道的厌弃。 骆择善眉间一皱,猛地上前一步。 只是没想到,失策了。 江淮没躲。 她这样冲上前一步,险些和那人撞上,但为了维护尊严,硬是没有退后。 可尴尬的是,江淮的个子当真是中原女子中屈指可数的修长,硬高了她整整半头,她想和人家对视,就不得不抬起头,可那道视线锋利太过,又带着暴戾,只切磋了两秒,她便败下阵来。 转身向前一步,她气怒道:“放肆!你胆敢辱骂我!” 江淮眉梢微皱,竟是鄙夷,话音拉长,慢慢悠悠的说道:“是你放肆” 骆择善猛地转身,调整好表情,厉声道:“你要知道,我现在是以明王正妃的身份在和你说话,你不但不行礼,居然还敢出言羞辱我!” 江淮斜睨着她,清冷道:“明王妃?你看我放在眼里了吗?” 骆择善被问的一愣:“你说什么?” 江淮眸中漾出一抹极致的讽刺:“我手持皇上钦此的丹书铁券,别说是你了,就是明王真的在这儿,对我也得客客气气的。”说着,漆黑的眸子上下一动,“你是谁,你算个什么东西。” 骆择善一噎,没想到这人这么难对付,强忍住心头的怒火,眉挑得意:“江淮,不用你嘴硬,你逞得了一时之快,这不算赢,到头来嫁给殿下的,还是我。” 江淮一听这话,心中的不屑又加重十分,她本以为像骆择善这样敢攀皇族的女子,心中必是有着较大的志向,如今看来,不过是廊芜下的家燕,飞不高,眼界太低。 俗话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骆宛竹曾经说过一句话,虽然听起来十分武断,但细想想,还是有些道理,尤其是放在她这个嫡出的姐姐身上。 她说:将夫君的宠爱当做自己的天的女人,都没什么出息。 江淮听完,琢磨了很久。 骆宛竹强调,这种女人不是不聪明,而是这样穷尽一生的算计,也只是在算计那份本可以不屑一顾的雨露恩宠,例如其嫡母唐芷云和长春公主的母妃贞才人曹氏。 何必呢,情爱只是一时,权剑才是一世,所以,她才会那么欣赏长欢公主。 当然,她和江淮再加上徐丹青,还有邓昭锦,都是所谓的政谋动物,铁石心肠,情爱于她们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政权才是余生的必需品。 所以当江淮将这句话转述给花君的时候,那人却沉默了,然后骂道:你们这四个该死的冷血动物。 江淮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去接话。 两者一个为情而活,另一个为权而活。 谁是对的? 而谁又是错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场人生的两种活法,无需互相指责,各自舒坦就好。 但不管怎么说,骆择善这种把自己的心拴在了宁容左的身上,喜怒哀乐全由他起的选择,实在是和她分为两路人,于是乎,便懒得再开口搭话了。 而骆择善瞧着她不回话,以为她是说不出来什么了,便更加趾高气昂,笑意冷冷,说出来的话愈发无礼起来。 “江淮,花君今日和你一同过来,想必昨夜也是和你睡在一起的吧。” 江淮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眼瞥她身后,面色有些怪异。 骆择善视而不见,而是言之凿凿的说道:“江淮,传言你男女通吃,而花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两个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 说完,自顾自的捂着嘴巴笑了笑,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殊不知身后有人将这一席话全全听去,并且轻唤她。 “骆择善,你把方才说的话,给我重复一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7章 长春失身 这一声轻轻抽在骆择善的背上,只叫那人呆愣住。 她掩在华美袖袍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抬头,瞧着对面的江淮,恍然知晓了她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诡异笑容,原是在看自己出丑。 江淮挑着下巴,说道:“王妃,郡主在叫你。” 骆择善没办法,只好转过身来,视线甩过去,但见花君和宁容左一前一后的站在殿门前的石阶上,而门槛内的书桐表情也不太好,怕是方才的话被她听到了。 花君素来是个爱笑的,眼下绷住了脸,倒多了三分冷艳,配上发髻上挽着的珠穗玉饰,步态摇曳而来,更衬得那身海棠红的交颈襦裙美不胜收。 而她身后的宁容左不苟言笑,竟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骆择善有些心虚,讪笑着说道:“郡主。” 花君怕是真的生气了,挥起纤柔的右手,打在骆择善的脸上,虽然力道轻轻,但声音却是极其清脆,好像是掰断的芹菜。 江淮挑眉,瞧着书桐黑着脸不着痕迹的合了门,只当是没看见。 花君身份高悬,亲王之女按规矩当封县主,但皇帝实在是疼她,便以长信王本身皇嫡子的身份,封她为郡主,而各种待遇,皆按公主所享。 阖宫上下,除去重要的长辈,平辈之间,数她的地位最高,就连长欢公主都不敢随意动她,又何况是骆择善一个小小的明王妃。 花君冷淡道:“这一巴掌,是罚你敢直呼本郡主的名讳,打的是不敬。”说着,左衣袖往上一抖,露出另一只手来,又掴了骆择善一下,“这一巴掌,是罚你敢妄议本郡主和御侍大人的关系,打的是乱嚼口舌。” 骆择善被轻轻甩了两个耳光,脸色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打的,索性这里也没有别人,便几步到了宁容左身边,拽住他的袖子委屈道:“殿下。” 宁容左低头瞧了一眼骆择善的脸颊,伸手在她的脸上温柔的摸了一下,语气是强制性的半哄半就:“是你失了规矩在先,还不快给郡主道歉。” 骆择善被宁容左这样一抚慰,一下子消了大半的气,为了给对面那人添堵,更是紧搂着他的手臂,转头对花君说道:“郡主莫怪,是择善失言了。” 花君瞧着这两人甜甜蜜蜜的,实在碍眼,回头瞧了一眼江淮,本还有些担心她的情绪,谁想到那人笑容和缓,丝毫不像是吃醋的样子。 但江淮不追究,她可不是善茬,不依不饶道:“骆择善,别以为有宁狐狸护着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这件事,不是一句不察失言就能算了的。” 骆择善蹙眉看了一眼宁容左,那人平淡道:“打也打了,你还想做什么?” 花君瞪眼:“宁容左,你今日若是还敢护着她,我就告到皇祖母那里去!” 宁容左眼底一凛:“那你要择善怎么赔礼?” 花君不屑冷笑,后退一步,指着自己面前:“给我跪下,磕头。” 宁容左眉头一皱:“别胡闹,跪什么跪!”说完,推开骆择善的手,拂袖背在身后,然后,竟然带着一脸不耐烦,阔步离开了??? 花君见势,冷哼一笑,横跨一步拦住欲离开的骆择善:“你要去哪儿?快给本郡主跪下,赔礼。” 骆择善前一秒还沉浸在宁容左的软玉温存,悉心相护中,后一秒便梦醒了,这会儿心下着急,直接推开花君就跑了出去。 那人气得咬牙,拎着裙子就往出追。 江淮一脸无奈,只好不情不愿的跟了出去。 只是这几人还没追出几步,忽听身后有小丫头跑进御景殿的院门,扬声喊道:“太后娘娘!不好了!长春公主出事了!” 江淮等人赶去后花园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瞧着周围看热闹的宫人,她凌眉一竖,大声斥道:“还不快滚出去,找死吗” 那些看热闹的虽然好奇心重,但脖子上也只有一个脑袋,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和江淮对着干,闻言,登时化作鸟兽散去。 与此同时,驱散的人群中闯进来一人,面容凄凄,双眼通红,是贞才人。 江淮连忙接住她,却被她拽住了不放手。 皇帝和皇后等人也飞快的赶来,前者一眼下去气的青筋直暴,恨不得把牙齿咬碎,后者眉头蹙着,赶快安排着,余下一众嫔妃都捂着帕子,满面担忧。 贞才人推开他们,嘶喊着扑了进去,顺便把江淮也带了进去,等她挣开前者的手,稳住身形一看,登时瞳孔聚缩! 后花园还是那个后花园,石亭还是那个石亭。 所有景象都与昨夜无有差别,只是那个石亭的柱子旁边,倒着一个人,想都不用想,就是长春公主,宁容。 事出突然,皇帝等人也来不及下令,只见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倒在地上,那绣着铃兰花的洁白外裙被人脱下来挂在亭顶,而里面的粉色小衣也被扯开来,肚兜早已不见,胸前的光景一览无遗,身下更是,两条洁白的嫩腿交叠着,膝盖上有着青紫的淤痕,大腿内侧一片狼藉,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腥气。 震惊之余,江淮的反应到也快,瞧着贞才人几乎要吓昏过去,回头看了一眼皇帝,那人眼里气得冒火,还是秦德妃焦急的挥了下手:“快点儿!” 江淮颔首,飞快的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在长春的身上,顺势抱起她在怀里,那人的脸颊还有欢爱后的潮红,嘴角还带着笑意,像是怀念这一夜的**,触手而上,身子仍是滚烫的,看来这一晚上,没少折腾。 “公主?公主?”她拍了拍长春的脸颊,急忙忙的呼唤道。 长春迷迷糊糊的,还沉醉在其中,捉住江淮的手便开始发出一些让人脸红的喘息声,并且身子不老实的扭动起来。 花君在一旁看着,惊讶的嘴都合不上,听着身后有人挤了过来,回头一瞧,是同样一脸震惊的长欢,问道:“二妹这是怎么了?” 花君让了一个位置,那人见势,捂着帕子连连后退。 皇帝瞧着长春如此不知廉耻,气的头冒青烟,暴喝道:“给我打死她!” 贞才人拄着已经干涸了的土地,嚎啕大哭,几乎要背过气去。 江淮没办法,伸手击在长春的脑后,将其打昏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8章 失身之后 因着长春的事情,阖宫上下乱遭了一整天,皇帝下令,叫孟满带着真龙卫将所有见过今日之事的宫人全部抓进永巷屠了,那交缠着血气的尖叫声打在四周的城墙上,嵌进缝隙里,是臭的。 整整一下午,仅见那深红色的黏腻液体不停的从旁边的屋门缝隙处漫出来,汩汩如长河,有余下虎口脱生的宫娥颤抖着拿着扫帚和清水,不停的清洗着。 九重皇城,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甚至今日的夕阳,都异常的红。 而那个引起这场杀戮的当事人被江淮击昏后,由崔照料着醒过来,洗浴过后,发现她的身上满是青紫的伤痕,像是捏掐所制,而且因着昨夜的欢爱太过激烈,有流血的迹象,需要擦药才能治好。 除此之外,崔只说了一句话,公主破身了。 当时,贞才人尖叫一声,旁边的人扶都扶不住,晕过去了。 随后,长春从太医署的床榻上醒来,得知自己已经**,并且被阖宫的人都给看见了,便开始疯了一样胡闹,泪流成河,直呼要悬梁上吊,更要吞药自尽。 太后见势,让崔用药叫她睡去,由人护着,送去了御景殿。 彼时夕阳落去,迎来了压抑而可怕的黑夜,皇帝等人都聚在了那里,江淮和一些目击者也被叫了去,一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书桐给皇帝上了杯茶,那人红着眼睛,拿过来直接掷在地上! 殿中众人见势,纷纷跪地:“皇上息怒” 太后也被气个够呛,但好在没那么冲动,先叫左右人起来,再对皇帝道:“皇帝,你先别激动,长春那丫头胆子再大,也不敢与外人在后花园野合,必是有人捣鬼,你还是先查一查吧。” “父皇。”长欢红着眼睛哽咽道,“皇祖母说的不错,您得给二妹妹做主啊,方才我瞧她在后面都快哭断了气了,口口声声说,是有人害她。” 花君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她和长春的关系一般,但毕竟也是一起长起来的伙伴,瞧见她被人毁成这样,亦是难过的低下头去。 可就这一低头,她正好瞥见长欢的大红裙摆。 最后压得那道金边儿上,有干涸的淤泥痕迹。 花君微蹙了蹙眉,因着昨夜江淮问百里是否童子之身的事情,她开始以为这件事是江淮所为,可今日抽空一问,那人却矢口否认,称自己虽然有过念头,但听说百里是童子,便很快把这个想法湮灭在脑海里了。 至于那道干涸的淤泥痕迹,她今日急着回去换衣服,正是因为昨夜去偷听长春和李子清的对话,不小心踩到了后花园的泥水,弄脏了衣服。 可是长欢的这个痕迹就奇怪了,后花园的淤泥已被今早的太阳晒的干透,更何况她也没往深了走,怎么会弄脏裙摆。 除非,昨夜,她也在。 等下! 花君陡然一个激灵,想起昨夜拾得那张红色的手帕来,那上面用金线绣着大片的芍药花的图案,阖宫之内,唯有长欢钟爱芍药花,她当时真是被冻傻了,怎么会以为是江淮落下的,那人怎么会有红色的手帕。 想了一通三遭,花君再看向长欢,眸光已经不是很友好了。 长春遇害的事情,就算不是她主谋,也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淮在一旁,瞧着花君那丰富的面容活动,蹙眉低低道:“你怎么了?” 还没等对方回答,皇后便挥手,叫人把长春的贴身宫女暖儿叫来。 那个丫头突闻此事,吓得也是不轻,脸都白了,又被这么多人盯着,只觉如芒在背,几乎要哭出来。 皇帝气的说不出来话,倒是皇后还算沉稳,问道:“暖儿,本宫问你,昨夜长春公主可是出了镜花楼?” 暖儿紧张的舌头打结,冷汗直流,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再出言隐瞒已无任何用处,遂小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公主的确出去了。” 皇帝深吸了口气,瞪眼道:“出去干什么了!” 邓淑妃在一旁蹙眉,紧接着补了一句:“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暖儿手指酸麻,哭声深浓:“是是去见人了。” 皇帝几乎要站起来,喝道:“去见谁了!” 江淮眼睛微眯,心里莫名有些期盼。 果然,暖儿凄凄道:“去见李统领家的大公子了。”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连着桌子上的火苗都不摇曳了。 邓淑妃倒吸一口凉气,李统领是旭王的人,她怎么会不护着,遂焦急道:“胡说八道!” 皇帝蹙眉,对她喊道:“你给朕闭嘴!” 邓淑妃见势,只好悻悻的闭上嘴,倒是一旁的秦德妃严明开口:“那长春为什么要去见李子清,你可知道?” 暖儿哭着点头,说道:“公主没和我说。” 秦德妃又问道:“那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暖儿摇了摇头,低低道:“公主和李大公子,早就好上了。” 秦德妃眼中一现精光,瞧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皇帝,说道:“皇上,看来是这次赐婚出了事情。”说着,意味深长的停了停,“您下嫁的人选,选错了。” 皇帝听完这一席话,疲惫的闭上眼睛,气的脱力。 这事倒也不难,无非是李子清嫉妒其弟要迎娶长春,又不能违抗皇命,冲动之下便做出此等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报复,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出去私会的事情,长春告诉了自己的心腹暖儿。 这下好了,真相大白。 太后碾着手里的佛珠,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皇帝也沉默了片刻,旋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秦戚紧随其后。 余下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到底是太后开口道:“罢了,这件事情你们都不许出去胡说,自有皇帝处理,散了吧。”说完,自己先行回了内殿去看长春,等她醒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胡闹了。 邓淑妃担心自己儿子会受李家牵连,也由海莲扶着疾步出去了。 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没什么争议,只有花君,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李子清是被冤枉的,李家无辜,左右瞟了一眼,想要冲出去 正要动作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皇后的声音。 “恭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9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恭月” 花君闻得皇后的声音,停下身子转头看她,疑惑道:“皇后娘娘?” 一旁的长欢公主见她停下了脚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和泰然,提着那大红色的裙摆,漫不经心的掠过,由望云扶着回去了。 而皇后脸上挂着一丝担忧的神色,走过去握住花君冰凉的手,像是故意不叫她走,停了两秒,才低声说道:“今日的事情吓到你了吧。” 花君莫名其妙,回头瞧了一眼越走越远的皇帝,有些捉急:“没有,只是长春可怜,好好一个清白身,被人给轻贱了。” 皇后点点头,仍是不肯松手:“说来也是她倒霉,谁承想李大公子素日那么一个正经的人,会有如此恶念,这不是毁了长春吗。” 花君抿唇,心早就飞到皇帝身边了,可被皇后攥着的手忽然一痛,她轻嘶一声,却见江淮眼眸微深,走出去又转了回来,不着痕迹的推开皇后的手,淡淡道:“娘娘,深夜露重,您还是快回去休息吧,长春公主的事情,皇上和我等会尽快处理的。” 谁知皇后手上动作极快,又一把抄住江淮的手,脸上尽是愁容:“只是长春也是本宫看着长起来的,如今她被人迫害至此,本宫心疼啊。” 江淮知道皇后在这里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就是为了拖住花君,遂道:“皇后娘娘放心,李子清是胆子冒了,才干出这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至时自有律法讨伐,加以严惩,叫他付出代价。” 皇后见她心里有数,深邃的眼眸一现精光,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是啊,李子清有罪,要罚,世人犯了错,伤了人,伤了心,都要付出代价。”顿了顿,又感叹道,“还是御侍大人最会讲理,最通人情。” 江淮正琢磨着她这一席话,左手的尾指突然受力,她眼中一瞪! 抬头,皇后仍是笑意吟吟的,殊不知,她掩在宽大华美袖袍下的掌心中,正禁锢着江淮的左手,并且捏着她的尾指向后不留情面的掰着。 这一切,花君都没有注意到,她只看着江淮的脸色霎时间惨白,眼下皇帝也走远了,她来不及追,只得道:“君幸,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无妨。” 江淮整条左臂在袖中发抖,疼的双唇都合不拢,却还是得维持着恭敬得体的笑意,对面的皇后瞧她这样,还是觉得不解气,想起宁容左近来的憔悴,干脆用力到底。 只听一道细微的‘咔嚓’声从两人握着的手间传出。 江淮猛地咬住嘴唇,然后闷哼一声,额头蓄满了汗水,眼角也蹦出数根血丝来,再抬眼,视线透过汗湿的发丝,多了一丝冷凝。 皇后微微一笑,松开她的手,说道:“御侍大人,好走。” 江淮整个左手都没了知觉,后退一步,有些气喘,却还是举起双手行了一个礼,这才淡笑着说道:“微臣告辞。” 太医署,桌前烛台下。 那影绰的火光映在墙上,斑驳的像是秋后风卷起来的落叶。 江淮已是浑身大汗,对上崔谨慎的视线,说道:“快点儿吧。” 崔颔首,掐住她那根被掰的通红的手指,用掌心比了比,猛的一按! 江淮登时咬牙,另一只手直接把桌沿儿攥住一道裂缝来,花君在一旁搅着帕子看着,心惊肉跳的,小声道:“阿,要我帮忙吗?” 崔摇了下头:“只是断了,夹回来就好了。”说罢,拿起旁边放的两块棕色夹板儿和白色绳带,细细的处理了一下,“你修炼过断骨**,手上的伤一向恢复的快,皇后虽然是从中间给你掰断了,但半个月后应该就能活动了。” 江淮浑身汗透,有冷风刮过,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多谢。” 崔蹙眉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花君也在一旁满眼担忧:“是啊,怎么你们两个摸了下手,皇后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把你的手指给掰断了啊?” 江淮斜睨着这两人,疼的有些虚脱:“还能为什么,不过是为了宁容左。” 崔闻言,无奈的皱了皱眉:“还真是舐犊情深。” 花君万分不甘,气的狠命拍桌,不快道:“话说回来,她还一直拽着我,不叫我去向皇上告状。”眼珠骨碌一转,盯着江淮,“君幸,难不成,长春**的这件事,是皇后和长欢合谋为之?” 江淮方才已经听她说了关于长欢下手的来龙去脉,疼的哑了嗓子,摇了下头:“不像。” 花君气怒:“那她为什么拦着我?” 崔在一旁思忖着开口:“能让李家遭殃,为什么不拦?” 花君一愣:“你说什么?” 江淮接过话茬,眼中颇有意味:“阿说的不错,除去旭王,眼下朝上谁不希望李家倒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后当然会护着长欢,不叫你道出真相了。” 花君心下不安:“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是长欢捣的鬼?” “她和宁容左没动手,旭王更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这三党,就只剩下长欢了。”江淮思量着,说道,“牵扯上李家,长春**的这件事,就不单单是后宫的事情了,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决断呢。” 崔点了点头:“只是这件事情牵扯到皇族,李子清怕是难逃虎口了。”再一拍江淮肩膀,“总之这件事你只需三缄其口,千万别插手,也别落井下石。” 江淮颔首:“我知道,只是没想到长欢这么心急。” 崔冷笑一声:“她前段时间因着科举的事情风光的不得了,如今李侃元回京,满朝的春色要和旭王平分,她怎么会同意,想要一枝独秀,就要先下手为强,这样不仅阻止了李家再添羽翼,反而还重将了一军,她还真是胆大心细。” 花君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叹了一声,扼腕道:“只是这个长欢,实在是心狠手辣,长春怎么说也是她的妹妹,就这样把她推入火坑。” 江淮眸光深邃,似笑非笑:“花君,你幸好只是个郡主,不是皇女。” 花君皱着眉回头,却见她又敛了笑意,用另一只手点着桌子说道:“咱们也快休息吧,明日退朝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花君想着,点了点头,恍然又道:“我今日和阿睡在一起。” 江淮一愣,起身道:“不去我的上御司了?”一个醍醐灌顶,她苍白的脸上一闪笑意,“怎么?白日骆择善的话,你还真听进去了?” 花君瘪瘪嘴:“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男女通吃的变态啊。” 江淮挑眉,随即转身,大马金刀的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0章 平宣王 花君到底还是嫌弃太医署的汤药味道太重,不顾崔阻拦,大半夜的乘车出宫回了海棠府,门下的侍卫见是她也不敢拦,只得放行。 慧珠和她这样来回折腾,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忽遇一个颠簸悄然睁眼,看着对面的花君轻掀开小窗帘,皎洁的月关渗进来,映在她绝世的面容上,只是那眉间蹙着愁容,好像有什么心事。 慧珠撑着困意,坐到她那边儿,小声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花君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颊拄在膝盖上,咕哝道:“慧珠,我害怕。” 慧珠愣了愣,伸手环住花君消瘦的身子,关切道:“您怕什么?” 花君先是没说话,片刻,略带哽咽的开了口:“方才,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君幸一声不吭的,被皇后硬生生的掰断了小指头。” 慧珠也是初闻此事,有些吃惊:“怎么会?” 花君手指缝隙内有晶莹闪出来,点了下头,语气变得十分落寞和孤单,更有委屈和心酸,最后汇聚成一句感慨:“这场噩梦,什么时候能做完啊。” 慧珠不知道扶统大任的事情,只以为她是被长春**的事情吓到了,连忙搂得更紧了些,安慰道:“郡主别怕,只要是噩梦,就总会醒的。” 花君闻言,心下闷窒,这都八年了,何时是个头啊。 片刻,抹干了眼中的泪水,嘟囔道:“我好饿,等回去,你弄芸豆糕给我吃。” 慧珠见势,可算是松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好,慧珠还给您煮薏仁粥喝,想喝几碗喝几碗,行吗?” 花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等到了海棠府前,慧珠先下了马车,拨开轿帘子扶花君下来。 那人平视着面前的雕栏玉砌,鎏金碧瓦,在这夜光之下,仍是那么清晰耀眼,可在她看来,这海棠府与茅房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镀了层金罢了。 府前的侍卫打开了门,左边那个忽然说道:“郡主,十三爷回来了。” 花君跨门槛的动作一瞬停住,侧过头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侍卫被她吓了一跳,低头说道:“十三爷今天下午就回来了,一直在府里等您,这个时候您也没回来,估计现在已经睡下了。” 他说完,好半天都没动静,再抬头,那人早就跑进去了。 花君心下激动,拎着裙子不顾慧珠的追赶,先跑去了九剑阁,那人不在,茫然有些不安,揪着廊下一个守夜的家丁问道:“十三叔呢?” 那人一愣,连忙道:“好像在后厨房。” 花君闻言,又气喘吁吁的跑去了后厨房,推开那浸了油腻的木门,瞧见站在灶台前的那人。 他穿着一件鸭卵青的长衫,身型修长平整,月光映下,衬的眉眼温和,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眸子,像是棋盘上的两枚黑子,干净的让人心安。 正是先皇最小的十三子,平宣王,宁修。 他听到有声音传来,回头一看,淡然一笑:“君儿,你回来了。” 花君瘪瘪嘴,也不靠前,反而抱怨道:“不是说就走两个月吗?这都快半年了,年节你都不回来陪我去景江边上放孔明灯。” 宁修正挽着袖子去拿鸡蛋,闻言无奈笑了笑:“是王叔不好,那扬州笸箩寺的方丈说我有佛缘,便叫我多留些时日。” 花君推开木门,提着裙子走了进去,仰头看他:“好你个宁修,平日我在你耳旁磨出茧子来你也不听,那个老头子就能随意摆弄你。” 宁修笑的温和,用右手食指敲了一下花君的脑门:“没规矩,是十三叔。” 花君促狭一笑:“十三书?有多少书你都自己留着吧。” 宁修一愣,眨了眨眼,几秒后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这准是君幸那丫头教你的,你和她再加上崔一天到晚腻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花君笑了笑,瞧着灶台上的碗,问道:“你干嘛呢?” 宁修让了一下,说道:“肚子饿了,煮两个鸡蛋吃,在笸箩寺净吃素了,我都快直接剃度当和尚了。”说着,张开双臂,“你瞧,我都瘦了。” 花君脸色有些怪异,直接扑进他的怀里,伸手搂住他那精瘦的腰身,低低道:“我抱抱。”然后很快的松了手,“是瘦了,没骗我。” 宁修并没在意,只是温声问道:“你饿不饿,我多煮些。” 花君被他这么一说,肚子是咕咕叫了起来,遂道:“那咱们两个今晚就只吃鸡蛋啊,这也太干巴了。” 宁修淡淡道:“再煮些粥。”转身一指外面,“都这么晚了,别叫咱们嘴馋搅了乔妈妈她们的好梦,素日伺候就够累了。” 花君也不想别人过来捣乱,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的那张小桌子前,素日是下人吃饭的地方,收拾得倒也干净。 因着心情甚好,她在桌下踢着绣鞋,拉长声催道:“怎么还没好啊” 宁修一边用抄子往出捞煮熟的鸡蛋,然后放进冷水里,一边回头看她,笑容里满是宠爱和温柔,声音如清风贯耳:“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就知道欺负十三叔。” 花君一听这话,斜过身子瞧他走来,伸手接过那个冷水碗放在桌子上。 宁修又取了两碗清粥,顺势起身将窗子开大些,月光洒进来,四周倒也看得清晰,他拿起一个鸡蛋剥好壳儿,轻轻放进花君面前的粥碗里,催促道:“快吃吧。” 花君撇嘴:“都糊在一起了,我不要。” 宁修笑着服软:“好好好,那这碗我吃。”说着,把另一碗粥推给她,拉过这碗,仍是记得把下一枚鸡蛋给她剥好了,花君要接,却被烫了一下指尖儿。 宁修吹了吹,夹了块小咸菜放在鸡蛋上面,再次递给她,并细心嘱咐道:“小心些,总是毛手毛脚的。” 花君一应,一口下去咬了一半。 宁修瞧她一个劲儿的哈着热气,苦笑着摇头,只好一手帮她拿着鸡蛋,另一手用勺子舀着粥喝,一通下来,她是饱了,自己倒是没吃多少。 “吃饱了吗?” 宁修将她吃不下的那最后一口鸡蛋塞进自己嘴里,含糊着问道。 花君把碗摞在一起,满足道:“吃饱了。” 宁修笑容一深,声音轻柔:“吃饱了就不哭了。” 花君一愣,这才想起来方才在马车上哭了,这会儿眼圈是红的,估计被他瞧见了。 片刻,别扭着嘟囔道:“谁哭了。” 宁修瞧着她这样,轻声细语的附和道:“好,你说没哭就没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1章 什么都知道了 浓黑的夜,霜寒的星,仰头望去,长空波谲的像是边蛮之外的南海。 虽然已至七月,长安都已经入夏,但南疆仍是冷风瑟瑟,吹得城墙上的金黄大旗发出猎猎的声响,几乎被风扯得平整,露出那个苍劲的‘汤’字。 城楼的坐台上,江仰靠着,硬挺的面容掩在黑夜之中,辨不清,只是不停的举着手中的酒盅,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 “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身后有人说话,带着清淡的笑意。 江瞥眼过去,是司城。 那人身长七尺,背脊宽硕,此时脱了坚硬的盔甲,只穿着那件百年不换的霜色薄衫,因着常年耗在南疆,风吹日晒,肌肤是荷尔蒙爆棚的古铜色。 坐下来时,与他对视,一双眸子在这夜里异常的明亮,似乎比这月亮还吸引人,灿烂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来,道:“咱们兄弟一年多不见,好容易见了,怎么拉着个脸?” 江把视线挪回去,城楼之下是宽深皆数十丈的护城河,风掀微浪,顺着城墙攀上来一股子腥味,对岸则是埋藏在漆黑中的万里荒原。 再往前三千里,便是九江之一的南穴江,若是再前进,即出去中原,步入边蛮地界,主南方的话,则要直对鬼伐部落。 司城夺过他手里的酒壶来,想要御寒,酒就是必需品,咕咚两口喝了,他痛快道:“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年我在李侃元那个老狐狸的手里,可是憋屈死了。” 江冷淡道:“怎么了?” 司城一提起那人,火又起来了,直接把酒壶扔下去,道:“别提了,因着我是旧臣之后,又只效忠于你,没少找我麻烦。”咳了一声,抬脚上来,“不提也罢。” 江轻轻一应,两指抵着下巴发呆。 他终于回了心心念念的南疆,重新坐在了神往的新城城楼之上,俯瞰万里荒原,直视冷风空对,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从前只觉得无边潇洒,眼下却倍感荒凉。 司城甚少见他如此低迷,一拍那人的肩膀,问道:“给公主雕木像了吗?” 一提起苏绾,江眼底的光微微亮起,转过头去:“什么木像?” 司城直起身子,解释道:“你不知道吗?按照平梁的规矩,男女成亲之后,妻子要给丈夫用七八样玉石做一条百玉钏,丈夫则要亲手为妻子雕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像,日日放在枕头旁的。”眼珠一动,“她没给你做?” 江想起来那条已经粉身碎骨的玉钏,顿了顿,才道:“做了。” 司城眼中一亮,兴奋道:“哪儿呢?给哥们儿看看!” 江沉默两秒,淡淡道:“没戴,怕弄坏了。” 司城切了一声,又把身子靠了回去,忽然听他有些别扭的问道:“雕那个木像,用什么木料?” 司城先是一愣,随后恍然道:“黄杨木。”停了一会儿,促狭道,“怎么?你要给她做?” 江不回答,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司城也不再开口,两人就这样在城楼之上静静的坐着。 眼瞧这夜越来越深了,他被吹的有些冷,半撑着起身想要回屋睡觉,江的声音却犹如地下寒蛰突袭而来,说道:“贤妃小产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 司城的动作瞬间停住,好像是被寒风冻僵了一般,几秒后,面色谨慎的坐了下来,不安的打量着面前人,开口为难道:“你知道了。” 话音刚落,江强健的身型仿佛苏醒的猛虎一般呼啸而来,一下将他扑倒在地上,粗暴的拎着他的领子,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切齿道:“好你个司城!你个王八蛋!你好大的胆子!” 司城做贼心虚,更是有些不敢面对,把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江,我把你当亲兄弟,你问我,我必须承认。”微咽口水,“昭良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确是我的。” 江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一字一顿道:“我就知道你私自回长安不是为了探望双亲,你你不要命了!” 司城眼中尽是不甘:“昭良是我的,是皇上横插一脚。” 江气怒道:“你他娘的放屁!你还要不要你这颗脑袋了!” 司城瞧着他,略微悬心的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了?” 江松开手,坐回身子,紧皱眉头:“你说呢。” 司城也蹙起眉头:“皇上知道了?” 江恨铁不成钢,道:“他要是知道了,还有咱们的活路吗!”转过头去,眺望着远方,“是君幸知道了。” 司城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随后低头思忖,“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去,昭良那边也是滴水不漏,如何能让她知晓?” 江不屑,语气中不知为何竟然掺杂了一丝骄傲:“她精的跟什么似的,从小到大,咱们什么事情能瞒住她,肯定是有地方露了马脚。”再回头,斥道,“她那日忽然问我,说你是不是私自回过长安,我和她一对视,便知道瞒不住了,只是没想到你小子胆子这么大,还真是色胆包天!” 司城不去看他,只回想着那一夜的温存,面色微缓:“总有一日,我要叫昭良回到我的身边,而不是再去以色侍人!” 江见势,心下微哀,司城和江昭良的情谊是他看着浓起来的,只是不想后者为了家族,一朝入宫,便从此萧郎是路人,也是可惜可叹。 他淡淡道:“你可千万别冲动。” 司城手搭膝盖,淡漠道:“我自然知道。”回头,眸中隐有坚定,“我愿意等,不管是八年还是八十年,只要有希望,我就等。” 江闻言,面上小心的化开一个笑容,挑眉道:“好,这是你说的。” 司城也笑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又转过头去,嫌弃道:“你算什么君子,真他娘的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司城随手拾起一个石子打在他的身上,不快道:“就你他娘的事多。” 江没躲,那颗石子没打中他,而是掉了下去,落入护城河中,消失不见。 好半天,他才又道:“我不会雕木像。” 司城斜眼:“不会就学。” 江深吸了口沁凉的气,点头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2章 不追究了 翌日清晨,麒麟殿的常朝会。 因着长春的事情处理的迅疾,消息只止步在后宫内帷,有了昨日一天的屠戮警示,无人再敢乱嚼舌根,所以今日上朝,大家的表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很自然。 秦戚一甩拂尘:“百官入殿” 江淮等一众公卿闻言,依次入殿站好,只有她独自走到龙案的左侧,整理了一下衣摆,抬头瞥了一眼旭王。 经邓淑妃的口,他必定是知道了李家要遭殃的事情,可现下看来,那人倒是一脸平淡,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再看了一眼武列的李侃元,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闯了大祸呢。 秦戚见势,再一甩拂尘:“皇上驾到” 江淮连忙跪地叩首,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内殿走出来,这一夜手忙脚乱,眼底有着很明显的乌青,但脸色看上去倒还平和,没有一丝山雨欲来的意思,只是坐在龙椅上,挥手道:“众卿平身” 江淮一边念叨着谢皇上,一边起身,可还没站稳,身旁那人忽然笑意淡然的问她:“君幸,若是长春的婚事也指你做唱使,会不会很辛苦?” 江淮闻言一愣,脑瓜子忽然乱成了一团浆糊,冥冥中,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正想着,殿下的旭王笑着开口道:“父皇,您这意思是?” 皇帝果然道:“昨天退朝之后,朕回去和太后商量了一下,也问了长春那丫头的意思,罢了,朕就做个媒人,成全了这桩姻缘也好,左右也都不小了。”说完,一指面容欣喜的李侃元,“朕今日就下令,将长春下嫁给你们李家,可叫你那二儿子悉心呵护,不许出什么岔子。” 李侃元闻言,自是喜不自胜,连忙跪地道:“多谢皇上隆恩,末将回去必定好好规劝子尘,叫她把公主当成心头肉来捧啊!” 皇帝哈哈一笑,说道:“快起来吧。” 李侃元忙不迭的点头,站起身来,文武两列的官卿也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但该有的恭贺之词必不可少,纷纷拱手向其道喜。 这下子,倒把江淮给弄傻了,她瞧了瞧这个,瞧了瞧那个,最后把视线挪到旭王的脸上,那人眼露欣慰,眉间却挤着一丝嘲弄,得意的不得了。 江淮微抿嘴唇,又和宁容左对视一眼,那人眸光深邃,说复杂犹如乱麻,说简单也即刻清澈,但这都不是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然醍醐。 若她是皇帝,也会将这桩宫廷丑闻掩饰下去,继续若无其事的矫饰着,倘若强行揭开真相,李家获罪是小,有辱皇族门面是大,更何况,李侃元是旭王的左膀右臂,这样逞一时痛快,换来的必定是朝上的又一波腥风血雨。 而最重要的是,长春的身子已经失了,比起旁的,还是快把她嫁出去,把这件事情尽快遮掩下去,想办法弥补,才是千般要紧。 只是方才看几人的神情,旭王定是提前知道了,李侃元应该还瞒在鼓里。 江淮稳下心绪,先是说了两句漂亮话送给李侃元,随后对皇帝笑道:“皇上,这可是大喜事,前脚二殿下和四殿下刚得美妻,后脚二公主便又得良婿,承蒙皇上抬爱,微臣若是能三任唱使一职,实是幸中之幸。” 皇帝目光意味深长,瞧她反应到也快,笑道:“你乐意是好,只是这次是长春嫁人,主家是李家,你还得问问李统领的意见。” 李侃元这时候正得意着呢,遂回答道:“御侍大人连着担任两位殿下婚礼的唱使,这身上必定还沾着喜气儿呢。”顿了顿,再次打趣儿道,“您肯赏脸最好,老夫请您,只怕您不肯来呢,今日倒有劳皇上了!” 他说完,满殿大笑,众人皆是合不拢嘴。 江淮不慌不乱,配合道:“有统领这番话,我心里便有数了,到时候这一嗓子喊起来,必定十分响亮!” 李侃元又朗声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一旁的旭王见势,对着身侧的宁容左挑衅道:“老四,服吗?” 宁容左笑意颇浓,只瞧着皇帝左手边的那个女孩儿,轻颔首:“心服口服。” 与此同时,昭阳殿里。 皇后正在和新儿媳妇喝茶,到手的东西不如以前珍惜,事物如此,人亦是如此,宁容左如今百无一失的攥着骆家,她对骆择善的态度大不如从前。 至少,再也不笑了。 骆择善虽然不如其余姐妹那么聪明,但好歹是个会看眼色的,从自己母亲那里听来皇后的种种过往,本身知道她是个什么人,这样冷面相对倒是没什么,前些日子的笑眼温语,才叫她冷汗直流。 良久,皇后才道:“本宫这昭阳殿里空荡荡的,实是没什么趣儿,待会儿下了朝,老四来给本宫请安,你便和他一起出宫去吧。” 骆择善巴不得现在就走,但还是违心道:“正是因为母后这里人气儿稀,择善才想留下来多陪陪您啊。” 皇后抬眼,视线锋利的似是一根针,轻而易举的扎透她的心思。 放下茶盏,冷淡道:“本宫面前,你不必这般作态。” 骆择善脸色一僵,不自然的低下头去。 “娘娘” 兰挚疾步走了进来,瞧着骆择善抬眼,便小心的伏在皇后耳边,将皇帝要下嫁长春公主给李家的事情低声说了。 皇后眼中一闪冷意:“真的?” 兰挚蹙眉点头:“应该是没错了,方才御前的小宽子偷摸送的消息来。” 皇后眸光深沉,转眼便能明白其中缘故。 但是 执意掀起朝上的风浪是不稳妥,可想要朝卿重新洗牌,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对长春下手。 如今宁容左在三党中势力最弱,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只是,这件事,她不能亲手去做。 拨弄着护甲,皇后问兰挚:“这件事,长欢知道吗?” 那人摇了摇头,谨慎道:“御前没有她的人。” 皇后颔首,沉声道:“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到她的断月楼去。”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做什么事情,得有始有终不是。” 兰挚跟了皇后这么多年,她一抬手,自己就能知道其中含义,闻言,也露出一个不简单的笑容,匆忙出去了。 而骆择善瞧着这对主仆窃窃私语,忽然,皇后的目光投来,她一个对视,又怕的连忙低下头去,那人嘱咐道:“闭紧了你的嘴。” 骆择善一咽口水,低低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3章 劝 翌日,镜花楼。 铜镜中,映出一张百般憔悴的脸。 长春只穿着一套白色的寝衣,呆呆的坐在妆奁前,头发未梳,脸也未洗,眼底一片极深的乌青,眼角尽是血丝,通红一片。 暖儿从外面进来,瞧着她这样,也不敢上前,只在原地小声道:“公主,长欢公主来看您了。” 长春先是沉默两秒,再一把将手里的篦子掷在镜子上,让两者皆粉身碎骨,然后伴随着汩汩而出的眼泪,惊声尖叫道:“滚出去!让她们都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都给我滚出去!” 暖儿害怕,赶紧跑出去了,可是长欢已经走进来了,她拦不住,乞求道:“公主,我们公主现在情绪不好,您还是别进去了,怕伤到您。” 长欢今日没穿素日的红衣,而是换了一身素色的襦裙,面色也甚有疲倦和怜惜,只是摇了摇头,叫暖儿下去,轻推内殿门,走了进去。 长春闻得脚步声,面色阴狠的转过头去,瞧着是往日最不对付的大姐,轰的站起身来,连着桌上的妆奁一起摔在地上,厉声道:“你来干什么!”慌乱中摸到一根银钗子,举起来对着她,“你是来看我热闹的吗!” 长欢一下子停在原地,伸手在半空中安抚道:“二妹,二妹你别冲动,大姐是来探望你的。”话说完,忽然两行清泪滚落,哽咽道,“你别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姐是担心你啊。” 长春被长欢这两股泪水给弄呆了,垂手在身侧,扔了银钗子,颓废的躺倒在一旁的床榻上,犹如死人一般。 长欢微咽口水,走过去将那枚银钗子小心的踢到角落,然后走到榻边坐了下来,瞧着长春脖颈处的红印,该是上吊未遂,顿了顿,哭噎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这一脖子吊死了,的确,一了百了。”停了好一会儿,才又叹道,“可你这一走了,叫贞母妃怎么活啊。” 长春盯着房顶,眼角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闻言,终于恶狠狠道:“大姐,我没有与人通奸,是有人害我。” 长欢面色不变,仍是泪意盈盈的,抄过她的手来,却发现那洁白的腕部上包着一圈纱布,还殷着血,没开口问,而是道:“那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长春眼中一闪恨意,切齿道:“不知。” 长欢眼珠一转,忽然开始掩面抽泣,停都停不了。 长春阴郁的视线抬过去,轻声唤道:“大姐?” 长欢放下帕子,眼睛通红,叹了口气,抿泪道:“你说,咱们生于皇族的这些女儿家,无能继承皇位,生平最重要的,不就是清白吗?你如今被人迫害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长春一听这话,咬牙再次落泪,攥住长欢的手,哑声道:“大姐,说到底,我这一辈子算是毁了,还不如死了,你们都拦着我做什么!” 长欢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无妨,谁说你这辈子毁了,父皇不是把你下嫁给李家二公子了吗?你**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别怕。” 长春抬起自己的右手,瞧着内手臂处白皙一片,哪里还有守宫砂的痕迹。 长欢见势,连忙说道:“二妹,你别担心,到时候叫暖儿给你画上,等行了周公之礼,你再擦下去不迟啊。”顿了顿,忽然扼腕道,“可这破身之血又怎么办?” 长春闻言,绝望的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长欢垂眸,泛出丝丝的冷来:“不过也无妨,你别担心,你可是一国公主,就算是那个李子尘发现你不是完全之身,又能如何?不过是当一回哑巴,吃一回黄连,有父皇在,晾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长春没说话,只是挥了下手,叫她离开。 长欢咬咬牙,见目的将达,又匆忙道:“二妹,你听大姐说,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几句风言风语罢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长春睁开浑浊的眼睛,冷冷道:“大姐,你走吧,我想睡一会儿。” 长欢一边起身,一边手指房梁:“大姐走了,可你千万别动什么歪念头,这一脖子吊上去,可就再也下不来了!” 长春猛地捂上耳朵,开始疯狂的嘶喊着:“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都滚出去!”手一拽,旁边的幔帐从勾上滑落,连着挂杆儿一同掉在地上。 暖儿听到声音,连忙冲了进来,瞧见被吓得连连后退的长欢,无奈道:“公主,公主您先出去吧。”回身去抱长春,“走走走,他们都走了。” 眼瞧着长春又开始发疯,长欢微呼了口气,咬着嘴唇一步步的挪了出去,刚一转身,看见自家的望云,那人低低道:“公主。”然后蹲下来理了一下她的衣摆。 长欢推开她的手,面容复又冷淡起来,只抚了一下袖子,阔步离开了。 望云回头看了一眼内殿的情形,紧步跟上自家主子。 是夜,暖儿生怕长春出事,索性铺上床褥打算在她的床下睡了,但白日闹成这样,暖儿也没敢睡,只是等着长春睡去,才打了哈欠,合了眼皮。 而榻上的长春听到暖儿沉稳的呼吸声响起,猛地睁开了眼睛,两颗眸子比这夜还要黑,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决绝,她撑着起身,迈过睡得死熟的暖儿,扯过一旁搭着的披帛,光着脚,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殿中的宫人早被她赶了出去,一片寂静中,她走到了老远的上林苑,跨过无数冷风,到了贞女楼前,仰头瞧看,明月之下,那贞女二字十分耀眼。 她站在那颗槐树下,把披帛甩了上去,系好了结扣,又搬了旁边的花盆来,抬脚踩住,拉紧披帛,将脑子从那个圆圈中钻了过去。 当脖子触碰到那冰冷滑顺的披帛,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脸上却是面无表情,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白日里长欢说的那句话。 你这一脖子吊死了,的确,一了百了。 她咬碎牙齿,颤抖着的双手攥紧了披帛,微呼两口气,左脚一蹬,那个装着铃兰花的花盆即刻斜倒,花瓣碎了,花土也洒了。 只有花香伴着那轻微的挣扎声弥漫着,不过挣扎声很快便消失了。 萧瑟的上林苑里,只剩下铃兰花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4章 脏了朕的上林苑 因着八月要办太后的赏花宴,宫里最近也是十分繁忙,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手捧花盆犹如呵护婴儿般的宫人,她们来往着,像是蜜蜂一般。 宁修从扬州回来,进宫给太后和皇帝请安,花君一起跟着,等说完了话,出了御景殿的门,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路上活泼的厉害。 宁修被她闹得没办法,无奈的笑道:“花君,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花君面露促狭之意,伸手搔在他的身上:“就不!” 宁修一边哎呦着说‘我认输’,一边往后退,可巧,和一个宫女撞上了。 好歹不歹,她手里还捧着一盆铃兰花,这下和人一起摔在地上,粉粉碎。 宁修连忙拦住花君,回头瞧着那个摔得灰头土脸的宫女,眼中微惊,连忙蹲下来问道:“你没事吧。”说着,伸手帮她扫着身上的花土。 小宫女前一秒还有些生气,后一秒脸变得红扑扑的,低低道:“不劳王爷。”说完,低头瞧着那已经粉身碎骨的花盆,泫然欲泣,“只是这可怎么办啊。” 宁修有些愧疚,回头瞧了一眼冷着脸的花君,又对那小宫女道:“再取一盆来,不行吗?” 小宫女为难道:“怕是不行,这赏花宴要用的花,都是有数的。” 宁修只好先起身,再把她拉起来,安慰道:“那这样,我一会儿去御景殿和母后说一声,再去内务司,叫秦戚不要罚你,行吗?” 小宫女闻言,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花君在一边瞧着,恍然道:“对了,我记得上林苑栽了铃兰花啊,就在贞女楼那边,足足两排呢。” 小宫女答道:“郡主,那是不合格的。” 花君一挥手,利落道:“管他呢,先把这个空位补上再说,再者说了,到时候上千盆花,都看花眼了,差点儿又算得了什么。”说完,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带你去。” 小宫女没办法,只好被她拽着走,宁修苦笑一声,跟在后面。 眼下是卯时三刻,露水正浓的时候,几人一路穿过去,衣服很快就被打潮了,终于到了贞女楼前,却是在那颗巨大的槐树后。 花君瞧着并在旁边的几排花盆,上面的铃兰花白的像是小玉灯笼,泛着漂亮的光泽,嘟囔道:“这哪里差了,不是挺好的吗。”了一下那个小宫女,“你去选一盆最好的。” 小宫女点头,忽然听宁修道:“那里怎么少了一盆?” 花君抬眼看去,原是第二排的第一个花盆不见了,眼珠轻眨,也没在意:“管它呢,放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一盆少一盆有什么关系。” 宁修微微蹙眉:“姑娘家的,遮些口舌。” 花君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知道了,十三叔。” 这两人吵着嘴,而小丫头已经绕到了那颗槐树后,只不过蹲着的,微瞥眼,瞧见一旁有一个花盆,已经洒了,疑惑的微抬身,后脑勺忽然碰到了一物。 她回头,原是一双脏污的赤脚,再抬眼,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昏死过去。 花君听到她的尖叫声,赶忙三两步跑了过去,只是绕到了那颗槐树后,险些和长春的尸身撞上,抬眼一瞧,如被惊雷劈中,面色惨白,嘴唇颤抖。 她呢喃道:“十三叔,有人吊死了。” 宁修一愣:你说什么? 等太后等一行后宫女眷赶到上林苑的时候,长春已经被人放下来了,贞才人抱着她僵直的身子哭的撕心裂肺,闻者无不落泪。 花君也吓坏了,宁修扶着她打颤的身子轻声的抚慰着。 皇后和邓淑妃等人不停的抹泪,长欢更是泣不成声,伏在望云的肩头,几乎要背过气去,长泽还小,只躲在自家母亲的背后,一双大眼睛满是怯意。 皇后左右看了一眼,严厉道:“暖儿呢!给本宫带过来!” 一片抽泣声中,有内监怯生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奴才们去带了,只是暖儿姑娘知道长春公主她也一头碰死了,这会儿,怕是都凉了。” 皇后咬牙,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正好和长欢对上,然后又淡淡错开。 太后叹了口冗长的气,由书桐扶着,问道:“皇上还没下朝吗?” 话音刚落,人群后传来秦戚狭长的通禀声:“皇上驾到” 一行人呼啦啦的跪下,太后回头,瞧着面色铁青的皇帝疾步而来,旁边是同样一脸惊愕的江淮,还有那几个孙子,为了拦住消息,甚至内监也没带几个。 花君一瞧见江淮来了,松开宁修的手,扑到她怀里,极小声的说道:“君幸,怎么办?怎么办?长春死了。” 她的声音中斥满了惊恐和自责,萧瑟的不行。 江淮眼底微深,只是无声的搂住她,蚊子声道:“别怕,没事的,这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命薄。” 说完,暗瞥长欢,那人仍是泪意盈盈的,心道真是好演技,顾家班不带着她走真是可惜了。 太后靠近皇帝,那人仍是不叫众人起来,而是垂眸看着长春这个自一出生起就没被自己放在心上过的二女儿,如今,是真的芳魂消逝了。 贞才人抱着女儿哭的不行,瞧见皇帝,一把扑过来扯住他的衣摆,疯了一样的嘶喊着:“皇上!皇上你要给容做主啊!皇上!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容就这么死了啊!她冤枉啊!她是被人害的啊!” 皇帝蹙眉,一旁的内监连忙把贞才人拉开,他深吸了口气,眼瞥过去,瞧着横躺在地上,已无声息的长春。 她满脸青紫,肿的骇人,眼珠也外凸的厉害,手脚僵直,衣内尽是逼出来的屎尿,让人作呕,尤其是那披帛又细又结实,她的脖颈几乎要被直接勒断,半仰着,悬悬欲断。 花君再要回头,江淮一把按住她的后脑,不叫她看,然后瞧着皇帝。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动作,长春选在贞女楼前自尽,明显暗示自己是清白的,他身为亲生父亲,是痛哭流涕也好,是暴跳如雷也好,总得有个反应。 谁想到那人环视了一圈,冷淡道:“脏了朕的上林苑。” 江淮闻言,手脚霎时间麻冷,而贞才人早就晕厥过去了。 所有人都没敢说话,只冷眼瞧着长春身下的屎尿,把那满地的铃兰花全都给糟践了,那白色的花瓣落在上头,被挑染的恶臭焦黄,亦如她本人。 铃兰花落了,长春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5章 夜冷情温 上 “脏了朕的上林苑。” 傍晚,和花君并宁修一同出宫的马车上,江淮还在捉摸着这句话,素知帝王绝情而薄情,没想到对待亲生儿女竟也是这般冰冷的态度。 她微蹙了蹙眉,搂着花君在旁颤抖的肩膀,微呼了口气,一个父亲得有多铁石心肠,才在能在死去的女儿面前,说出这样人神共愤的话。 长春这一辈子,活得也是委屈。 花君抬头看她,眼底有些红,低低道:“君幸。” 江淮和对面的宁修对视一眼,低头应了一声,知道她被今天的事情吓坏了,更是愧疚自己没能为长春伸冤,遂把她的肩膀抱的又紧了些。 花君咬了咬嘴唇,又是一颗清泪落下,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执意说了,长春也不会白白冤死。”顿了顿,扯住江淮的袖子,“她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皇上只叫拉去火场烧了,竟连葬礼都没有。” 宁修蹙着眉,小声道:“君幸,皇兄为何没有举动啊?” 江淮一边叫花君别往心里去,一边为难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能知晓。”停了几秒,怅然道,“不过他既然警告咱们不许胡说,那咱们也只好把嘴巴闭紧了,等明日上朝,看他怎么办吧,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赐婚的事,铁定是黄了。” 花君抽噎两声,忽的恶狠道:“这个可恶的长欢!” 江淮眼底一深,没有说话,她也没想到长欢的手段居然这么极端,非要逼死长春不可,只是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按照她的预想发展下去,若皇帝执意瞒下这桩皇室的丑闻,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花君听着江淮强有力的心跳,抬头和宁修对视一眼,那人无奈一笑。 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海棠府,宁修扶着花君一同下去,江淮伸手抹了她脸上的泪,又低声安慰了两句,这才吩咐北堂回侯府。 花君站在海棠府前,直至马车出了视线,才转身往前走。 两个侍卫早已经打开了府门,轻声道:“十三爷,郡主。” 宁修点头,伸手拽身侧的花君,轻轻道:“进去吧。” 花君低着头,跨门槛进了院里,停了两秒,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是慧珠。 她今日未随花君进宫,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手里捧着一个竹篮,里面摆着十几个巴掌大小的生红薯,兴高采烈道:“郡主,这是王妃从寺里派人送来的,说是特别甜软,咱们一起烤着吃吧。” 花君回头看她,情绪仍是有些低迷。 慧珠先是一愣,随后担心道:“郡主,您怎么了?” 宁修瞧了一眼那个丫头,苦笑两声,轻手接过慧珠手里的竹筐,对她吩咐道:“炭盆弄好了吗?” 慧珠回头,应道:“都弄好了。”然后一指正房的屋廊下,“就在那呢,软垫都放好了,就等着您二位回来一起吃呢。” 宁修顺着慧珠指的看过去,干净的屋廊木板上,已经架好了火盆,偶有火星炸出来,开出一朵小小的花,旁边放着几个柔软的垫子,还有一张小木几,靠着柱子,更是细心的放了一个小香炉,估计是用来驱蚊虫的。 从前他们一行孩子经常这样挤在这里烤红薯吃,长大了,忙起来了,好久都没吃过了。 他回头看着花君,一双眼里似有温水荡漾,半哄道:“君儿,十三叔饿了。”又看向慧珠,淡笑道,“估计慧珠等咱们也没吃,一起吃吧。” 花君叹了口气,转头看他,终于化开一抹苍白的笑意:“早知道就把君幸留下了,她最喜欢吃甜甜热热的烤红薯了。” 宁修松了口气,对慧珠道:“你们先过去,我换身衣服。”说罢,转身去了西院的九剑阁,颀长的身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慧珠点头,扶着花君走过去,在那膝盖高的木板上坐了下来,那里因着火盆烧了许久的缘故,四周都很温暖,瞧着那木炭上余留的光点儿,她再次笑了笑,又露出那副调皮的样子,干脆把鞋子脱了,直接盘腿坐在那软垫上了。 慧珠从小伺候她,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也不规劝,而是把她的绣鞋放好,又仔细的掖了掖那四散的粉色裙摆,拿起铁钩拨了拨那木炭,翻出烧的比较红的那一面,开心道:“郡主,那我可就把红薯放进去了。” 花君点头,回头瞧着她,淡淡道:“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慧珠将竹篮里的红薯拿出来,在那炭盆里摆好,美滋滋的说道:“郡主,咱们都好久没这样挤在一起烤红薯了,十三爷不回来,您也成日不在府里,我今日取来这炭盆,里面都结蛛网了。” 花君想了想,上次烤红薯还是在江淮的留心居,和崔一起,算起来,也有大半年了,索性一起帮她。 慧珠连忙接住她的手,哭笑不得:“郡主,还是慧珠来吧,您这双玉手可不能脏了,更别提烫伤了。”抬头,瞧着那高吊着的两个灯笼有些暗了,起身道,“我去取新的火烛来。” 花君扬着下巴,灯笼透出的火光和月光一齐洒在她的脸上,像是戴了一层暗红色的纱布,美的朦胧:“这天黑的吓人,你可小心摔倒。” 慧珠先在心里膜拜了一下造物主对自家郡主的格外疼爱,随后道:“慧珠知道。”走出两步,又猛地回头嘱咐道,“郡主,您可千万别碰那炭盆。” 花君哭笑不得,催促道:“我知道,你快去吧,小心脚下。” 慧珠闻言,这才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去了后院。 花君回头垂眸,这样就着月色,在这冷夜下吃着热乎乎的烤红薯,怕是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静心安逸的事情了。 转头环视一眼,将院中的一众精美花草印刻在脑海中,伴随着蛐蛐的叫声,有风拂过草尖儿,玩笑一般绕上她的脚。 她轻柔一笑,把两只包着白色足衣的脚往里缩了缩,忽然听得翅膀拍打的声音,转过头,瞧见一只半黑半褐色羽毛的山麻雀停在右手边的小木几上,盯着自己。 花君微微斜过身子,眼珠澄亮,低低道:“你也要吃红薯吗?” 那只山麻雀倒也不怕人,只哒哒哒的往前靠了两步,然后竟一下跳到她的右肩膀上,小小的,尖尖的喙轻搔在她的耳后,亲昵的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6章 夜冷情温 下 花君被它啄的痒的发笑,缩着脖子却也躲不开,好在它也算是懂事,又跳回到旁边的小木几上,伸着脖子瞧着眼前的美人。 花君伸手,它又跳到掌心,低着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君儿,在和谁说话呢?” 还不等山麻雀回答,对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是换好衣服的宁修。 花君捧着山麻雀抬头,两颗含在眼眶里的黑色眸子如浮在水里的月影,漾出几圈波纹来。 何为温润如玉。 怕是世上除去宁修,再无人配得上这四个字。 他换了常服,头发也放了下来,犹如山洪一般倾塌在平整的肩头,又似泼洒在背上的墨汁,如此便衬的脸颊又小了些。 月光之下,那五官线条柔软的像是水痕,微抬眼,眸间好像有光束打过来,照的这夜又暖了些。 可也巧了,他和这只山麻雀心有灵犀,也换了一件黑褐渐变色的袍子。 花君看着,弹珠般的眸子骨碌一转,对掌心的那物促狭道:“你在家排行老几啊?” 宁修绕到花君身后,将拿来的披风拢在她的背上,这才走到对面,将衣摆掀起来,坐在被烤的暖呼呼的软垫上,笑道:“哪来的山麻雀?” 花君捧着手里的山麻雀在耳边,然后点点头,像是听懂了一般,煞有介事的说道:“原来排行十三啊。” 他见势,微微一笑,拿起旁边的铁钩翻着炭盆里的红薯,并将它们都往自己这边巴拉,翻起烤红的炭块推到花君那边,那人的脚一瞬就暖了起来。 再抬头,轻声问道:“你做什么呢?”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花君便对那只山麻雀笑道:“那我就叫你十三叔吧。” 宁修先是一愣,然后蹙眉笑道:“你说什么?”指了一下她身后滑下去的披风,挑眉故作不快道,“不好,换一个。” 花君单手将披风扯回背上,附和道:“也是,十三叔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难听了。”顿了顿,在宁修欲哭无泪的表情中对山麻雀说道,“那我以后叫你十四叔。” 宁修微呼了口气,也不再说她,而是将铁钩从炭盆里拿出来,刚好花君伸右手要把十四叔放在小木几上。 两人一抬一放,慧珠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花君闷嘶一声,同时闪电般的缩回手,瞧着食指尖上那通红的痕迹,而且铁钩烤的通红,烫痕隐有起泡的趋势。 宁修暗惊,一把掷开铁钩,接过花君的右手来仔细观瞧,自责道:“都是我毛手毛脚的。”低头吹了吹,问道,“还疼吗?” 花君实话实说:“疼。” 宁修没办法,瞧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只好像小时候一样,轻张唇瓣,将花君那白嫩的葱心儿般的食指含在嘴里,舌尖卷着涎水掠过指腹,爱惜的吮了吮。 花君脸上瞬间变得红扑扑的,但两人太熟,况且也不是一次两次,羞赧很快被嫌弃代替,她一边玩笑似的吵着脏死了,一边抽出自己的手来,并且十分夸张的拿起裙摆擦着,转头对十四叔道:“脏,太脏了,我的手不能要了。” 宁修咽了下口水,无语凝噎,便学着花君盘腿坐下,温声道:“慧珠呢?” 话音刚落,那个小丫头便从后院赶来了。 “在这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那两个灯笼,将里面快要燃尽的火烛换了,又将新沏的茶放在小木几上,瞧着十四叔,疑惑道:“哪来的傻麻雀啊?” 花君叫她坐下,指着十四叔,万分郑重的说道:“慧珠,以后它就是我的十四叔了,当主子养着啊,记得。” 慧珠叹了一声,扶额道:“光你们两个我就伺候不过来了,现在还多了一个主子,真是要累死慧珠我了。” 花君笑个不停:“死丫头,就知道耍嘴皮子。” 慧珠凑过去,调笑道:“这都是和郡主学的。” 花君伸手骚她的痒,两人胡闹起来,险些掀翻了炭盆。 宁修连忙笑道:“快住手吧。”用铁钩怼了红薯,说道,“差不多了。” 慧珠早就准备好了麻纸,兴奋道:“先给郡主吃。” 宁修轻声一应,接过麻纸包了一个最大的在里面,卷了一下递给花君,并唠叨一般的嘱咐道:“小心烫。” 花君接过,像是捧着一个小火炉,瞧着那爆皮露出的黄色甜肉,上面冒着腾腾的热气,怎么也下不去嘴,嘟囔道:“要是君幸在就好了,那咱们连铁钩子都省了,叫她扒。” 宁修闻言,勾唇轻笑,低头扒着自己手里那个比较小的红薯,扒好一半,递给花君,再接过她手里的那个,扒完递给慧珠。 花君咬了一大口,被烫的不行,伸手在嘴边扇着,泪意盈盈。 宁修蹙眉,责怪道:“怎么那么心急,又没人和你抢。”说罢,将手接在她嘴巴下面,催促道,“快吐出来,别烫到舌头。” 花君没有犹豫,赶紧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到他掌心里,拄着木板对着无辜的地面呸了好几声,气呼呼道:“烫死本郡主了。” 慧珠把自己手里那个吹凉了,递给她。 花君这回学乖了,小口小口吃着,小脸洋溢着满足:“真好吃。”停了停,扑哧一笑,抬头道,“这红薯这么甜,君幸可亏大了。” 宁修把手里的残骸扔到一边,接过慧珠的手帕擦了擦,将花君嫌烫不要的那个红薯又吹了吹,这才终于吃下了第一口,点头道:“是挺甜。” 慧珠也心满意足的吃着,转头,瞧着花君捏下一小块来放在十四叔的面前,笑道:“十四叔,你也吃啊。” 宁修斜眼,十四叔正好也看过来。 一人一鸟对视两秒,十四叔忽然尾巴一翘,拉了泼白色的便便在木几上。 慧珠咽下嘴里的东西,笑的肩膀直颤,花君更是直接倒在了她的怀里,乐得肚子疼,连着十四叔也扑腾着翅膀,跳来跳去的。 宁修的脸僵了两秒,也忍俊不禁。 花君笑着,余光瞥着他的侧脸,映在这灯笼的光下,愈发叫人心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7章 顽疾 翌日常朝会上,不出江淮所料,皇帝并没有将长春离世的消息昭告出去,只说她经一夜暴雨,忽染顽疾,并要取消和李家的婚约。 李侃元刚上云端不到三天,一下子又坠入地狱,在一众公卿都面面相觑的情况下,他上前一步,蹙眉问道:“皇上,敢问二公主的身子,怎么样了?” 皇帝的脸色有些苍白,看来长春的死还是带了一些打击给他,只是挥了一下手,低低道:“太医署的人日夜围在镜花楼,也瞧不出是什么病。” 说完,瞥眼左手边的江淮:“你昨天去看了,怎么样了?” 那人先是一愣,反应也十分迅速,连忙接茬说道:“皇上,昨日微臣去看的时候,二公主仍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崔太医和曹太医说,凶多吉少。” 此言一出,殿中公卿纷纷议论起来,李侃元站在前面,面色十分不好,可以说是有些恼怒了,他觉得,皇上十有**是反悔了。 想当初,他和慕容秋费劲千辛万苦之力,才扶持皇帝上位,到头来只有慕容秋那个老贼入了他的眼,自己现在,成了飞鸟尽的良弓,狡兔死的走狗了。 他深吸了口气,绷着脸道:“既如此,还是二公主的身子要紧,赐婚的事请,皇上要收回,那便收回吧,子尘本也配不上公主。” 江淮盯着他,心道李侃元这只老狐狸倒也会看局势。 皇帝闻言,煞有架势的点了点头,眼底微红,隐有落泪之势,伸手扶在额头上,大声的叹了口气,生怕殿内太阔,大家听不到。 “皇上。”刘青浦横跨一步,举着笏板说道,“微臣知道一位民间神医,姓杜,在家排行老七,人称杜七爷,相传这人专治疑难杂症,什么顽症一到他手,立刻就能妙手回春,生龙活虎的,不如请他来给公主瞧瞧?” 皇帝一下憋回眼泪,眼底溢冷的瞧着他。 江淮冷哼一声,丝毫不留面子的斥道:“太医署的那几位皆是天下郎中的翘楚,连他们都看不好的病症,一个乡野庸医能瞧出什么名堂来,还杜七爷,依我看,是肚脐眼儿还差不多,顶多治一个小儿拉肚。”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已有想笑的意思,但是这个情形,又只能憋住。 刘青浦被她这么一怼,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得道:“御侍大人总是这么武断。”转头看皇帝,拱手道,“皇上若是信得过微臣,不如就叫” “罢了。”皇帝挥手打断他的话,“长春这病邪乎的很,听天由命吧。”再一指秦戚,命令道,“退朝。” 秦戚连忙直起身子,一挥拂尘:“退朝” 刘青浦闻言,即便心有万分不甘,仍是和众人一起叩首,斜眼瞧着身侧的李侃元,那人的脸绷得像是弓弦,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 江淮抬眼,也看见了,心下唏嘘旭王竟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李侃元,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把这桩丑闻瞒下了,到头来,这一场权术玩弄,陪葬的却是长春。 而后几天,李侃元多次上折子询问长春的病情,按理来说,他非五品以下,奏折应由皇帝审批,但那人明显是烦了,直接扔给她的上御司。 江淮只沾了朱墨,在下面写了一个‘已阅’,并用的是自己的笔迹,很明显是想告诉李侃元,皇上根本不鸟你了。 果然,第二天他就不再上折了。 等到第三天,皇上这才昭告长春的死讯,称其身染顽疾,不治薨逝。 一时之间,长安的大街小巷,酒楼花楼,满都是这个消息,人来人往的,嘴里的闲话也都是长春的事情,一国公主,死的这样风轻云淡,千百年来,还是头一回,就连前朝公主赵殇,都轰轰烈烈的多。 李家得知这个消息,一直闭门不肯见外客,隔两日,皇帝突然以圣前失宜为由,将李子清押配南疆,并在江淮的挑唆下,以旷职为由,将负责后宫安全的白龙卫首领顾云铮一同革职,算是给江歇报了仇。 至于长春的葬礼,皇帝也是能简则简,好像女儿死了是给他添麻烦一般,但阖宫谁不知道,长春早已火化,所以那口棺材里,只放着她生前最喜欢戴的一只玉钗,运去南泰陵的路上,也只派了孟满的真龙卫护送,甚不重视。 按规矩,皇族之人入殓后,王以下的所有公卿必须闭门不出,潜心斋戒七天,期满之后,半月内不准礼乐寻欢,百姓更甚,需缟素十天,三月内不许婚丧嫁娶,甚至连屠宰羔羊也不行,违者,会被巡城兵直接拖至菜市口问斩。 但长春死后,皇帝只说了四个字:一切照旧。 他非但没有要求全城缟素,还亲自下令指了韩渊冲喜的婚期,就在八月尾,太后的赏花宴也正常进行,长春的死就像是一阵风,刮过就完了。 只是长欢没料到皇帝会如此袒护旭王,这一计,失手了。 七月中,江淮从御景殿出来,正往上御司走,后面的小路口忽然闯出来一人,力道之大,险些把她扑倒,北堂也吓了一跳,刚要出手,她厉声道:“后退!” 北堂一愣,再抬眼看去,才看出来,这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犹如疯狗一般的肮脏女人,居然是贞才人。 她自女儿死后就一直没有露过面,看样子这几天实在是不好受,江淮无奈,只得将她扶住。 贞才人的父亲乃是先帝朝的罪臣,和当今皇帝十分不对付,身为安阳王时迫于无奈纳她为妾,就一直不宠爱,一夜珠胎暗结,这才有了长春。 只是长春随了自家祖父,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还总喜欢出风头,看着就让人厌烦,但舐犊情深,一个母亲眼看着最疼爱的女儿枉死,如何能理智。 “御侍大人!” 贞才人鞋也没穿,脚趾缝里满是淤泥,小腿上还有很严重的刮伤,她泪流不止,颤抖的双手死扣着她的双臂,嚎啕道,“您可要帮我!您得帮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8章 认命吧 这毕竟是在御景殿前,太后一向不喜欢贞才人,江淮只好强迫着架起她的身子,往外面走了走,到了一个拐角,这才放开手说道:“才人,这才几天不见,您这是怎么了?” 贞才人脱力,跌坐在冰冷的地上,阳光从旁边打下来,照在身上都是沉的,她痛失爱女,受打极大的打击,这会儿哽咽两声,萧瑟道:“御侍大人,容是被人谋害的,她才不会与人私通。” 她伸手,猛地抱住江淮的右腿,仰着头心酸道:“御侍大人,我求阖宫满院,她们都不肯帮我,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求您帮容那孩子说两句话,叫皇上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她没做那没脸没皮的事。” 江淮头一次见她这么狼狈,心下一叹,蹲下来为难道:“才人,如今公主已薨,李子清又被贬走了,唯一的证人暖儿也不在了,这件事,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贞才人固执的摇着头,眼泪溅的哪都是:“不行!”她再次抓住江淮的领口,恶狠道,“不行!我是容的母妃!我要你们还她一个公道!” 北堂眸光一凛,想要拉开她,却被江淮止住了。 那人攥着贞才人冰凉刺骨的手腕,蹙眉劝阻道:“才人,皇上不想把这件事再翻出来了,您还看不出来吗?”顿了顿,将她轻轻推开,“以病逝为由下葬,就是要掩藏真相,您若是这样继续胡闹,百害无一利。” 贞才人先是一愣,随后面目变得极其狰狞,咬牙道:“可容死的太惨!”说完,又转为悲戚,再次攥住了江淮的手,恳切道,“御侍大人,我求您了,我给您跪下,别叫容就这么死了,她还那么小” 江淮有些无奈,垂眸道:“贞才人,我知道您不想让公主这样平白冤死,可她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身,身为公主,还未出阁便这样私会男子,皇上没有深追究,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用力挣开贞才人的手,她站起身,语气有些锋利:“您若是这样纠缠,全天下就会知道,长春公主不是病死的,而是深夜私会外男,**之后羞愤所致,把自己吊死了,这难道就是您要的公道吗?” 贞才人瞪眼:“可李家” “李子清已经被贬去南疆了。”江淮打断她的话,语气肺腑,“皇上无故将他押配去新城,很明显,就是想将此事彻底做个了断,如今事情了了,公主下葬,李子清被罚,您难不成非要将这桩皇室丑闻宣扬出去,到头来,丢的还是长春公主的人,叫她在下面也被人戳脊梁骨啊。” 贞才人这段时日钻了牛角尖,听江淮这么一说,倒是反应过来,眨了眨空洞的眼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悲彻恸哭:“我的容啊!”哭了两声,又猛地抬头盯着江淮,眸光一闪希冀,“可此事不一定是李子清做的,说不定是另有其人!” 江淮微抿唇瓣,给了她最后一击:“棺已上钉。” 贞才人闻言,心脏抽痛,是了,皇上已经宣布了这件事情的结束,那么就算不是李子清做的,也必须是他做的了,圣意之下,谁又能翻得身呢? 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女儿,这群虎豹狼豺在猎场搏斗撕咬,最后死去的,却是最无辜的长春,叫她成了权术的牺牲品。 她想着,颓唐的靠在冷墙上,呼吸出的气都没了温度。 江淮瞧着她这样,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可事到如今也劝不了什么了,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索性她无侍女跟随,便叫北堂送她回呈祥宫。 等江淮走了,北堂瞧着贞才人,她浑身僵硬,四肢脏乱,哪还有一点素日端庄的样子,俨然路边将将饿死的乞丐,若不是那胸口还起伏着,还以为真死了呢。 北堂没办法,也没伸手,只是道:“才人,属下送您” “这不是贞才人吗?” 北堂听声回头,原是皇后身边的兰挚,她蹙着眉头疾步而来,一把推开那人,蹲下来查看贞才人,可怜道:“您怎么在这儿坐着啊?身边连个宫女也没带。” 回头,兰挚质问北堂:“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北堂居高临下,铁青着一张脸,干脆也不回答,转身走了。 兰挚没有追究,反而是扶着半死不活的贞才人起来,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小声道:“才人,别在这儿坐着了,皇后娘娘叫您去昭阳殿。” 贞才人仿佛听不到,还是兰挚又重复了一遍,才抬起腥红的眸子,哑声问道:“卓华?她要做什么?” 兰挚听到她直呼皇后的名讳,吓了一跳,赶紧提醒一声,随后,眼中精光一现,意味深长的说道:“才人,奴婢也不怕您恼,阖宫都知道您不受宠,长春公主也不大入得了皇上的眼,这样平白死了,也没人帮着伸个冤。”顿了顿,在贞才人逐渐复苏的眸光中,继续道,“皇后娘娘心疼您,想帮您。” 贞才人犹如溺水之人,将兰挚的手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死攥着,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道:“真的?皇后怎么说?” 兰挚被她攥的疼的呲牙咧嘴,硬抽出来,安抚道:“才人,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待会儿您去了昭阳殿,不就知道了吗?” 贞才人登时火烧屁股,拉着兰挚就要往昭阳殿的方向走,却被拦了下来,那人面露为难,打量了一下她身上,低低道:“才人,您别心急,娘娘也不跑,这样,兰挚送您回呈祥宫梳洗一下,吃些东西,再带您去昭阳殿也不迟。” 贞才人微喘了口气,低头瞧着自己满身的狼狈,鼻腔一酸,点了点头。 兰挚见势,扶着她往呈祥宫走去,一边瞪着路过的宫人小厮,一边凑在贞才人耳边,慢条斯理道:“才人,我们娘娘自打听说长春公主出事,在昭阳殿,那是日日抹眼泪。”停了几秒,继续道,“待会儿瞧您消瘦成这样,又该哭了。” 贞才人点了点头,薄唇直颤:“多谢娘娘关心。”又抽泣一声,这才感叹道,“在这宫里,我没有受宠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锦上添花,如今落魄了,才知道,唯有娘娘会雪中送炭。” 兰挚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很快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9章 以牙还牙 昭阳殿内,有果香弥漫,皇后坐在内殿的软榻之上,因着年轻时习武,至中年身型也十分苗条修长,背脊挺直的像是冻上的瀑布,发髻高挽,整洁的一丝不落,上面只簪了几样简单的玉钗,并不招摇,但玉面之上,冗密的睫毛轻掀,狭长的凤眸一抬,凌厉的视线甩过来,威严就已经展漏无疑,自来压迫。 殿门槛处,有丰富的阳光洒进来,和殿里的阴冷光线形成强烈的对比,几秒后,一片阴影漫来,是她的贴身宫女兰挚,那人低着头道:“娘娘,贞才人到了。” 皇后轻颔首,尾指的护甲扫着衣摆上的金线,发出沙沙的声音,忽然,猛地攥紧双掌,刺痛传来,逼出一丝泪意在眼中。 贞才人随着兰挚进来,因着多天食欲不济,身型消瘦了一大圈,多走几步便累得很,忽闻一股牡丹花香扑来,抬头,竟是亲自下榻相迎的皇后。 那人眼眶红润,挥手叫兰挚下去,自己扶过贞才人,隔着衣料摸了摸她的背脊,怅然道:“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本宫等你许久了。” 贞才人瞧着皇后如此,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 怕是饿久了,哭久了,便忘记了皇后是个心比霜冷的女子,年少时披着血雨踏着白骨闯荡江湖的人,怎会生出怜悯。 只是这些,她临死才幡然醒悟,原来从那个时候,就不该听皇后的话,被人白白当了刀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皇后将她扶到软榻之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眉间蹙着一抹愁容,感慨道:“这才几天,你瞧你瘦的,就算皇上不宠你,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不是。” 贞才人深深一叹,面色憔悴:“还不是长春,为了那丫头,我是把泪都流尽了。”鼻腔一酸,又落下泪来,“好好个人,就这么没了。” 皇后眼珠轻动,方才逼出来的泪意已然消失,不过这不重要,便道:“长春是个好孩子,自小就懂事听话。”顿了顿,用力在小木几上砸拳,“都是那个不要脸皮的登徒子,平白糟践了她!” 贞才人眼珠瞪大,恼怒的附和道:“都是李子清!” 皇后闻言,不紧不慢的收回手,意味深长的斜眼:“妹妹,你当真以为长春**的事,是那个李家大儿子,李子清做的?” 贞才人听她这话,胸腔的那颗心微微悬起,不安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这件事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长春果真是被人诬陷的?” 皇后敛眸,蓦地厉声道:“朗朗白日,胡说什么!” 贞才人被斥的一抖,连忙低下头去。 皇后沉默两秒,这才沉沉开口:“皇上只把李子清贬去了南疆,西瓜大小的罪事,芝麻大小的惩罚,这便说明皇上心里有数,真正的凶手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微微一停,眸光深邃,“只不过,那真正的凶手身份特殊,动不了而已。” 贞才人认真听着,仇恨驱使之下,喘气声都重了起来:“娘娘高见,这个谋害长春的凶手,到底是谁!” 皇后忽的住了口,扬声道:“兰挚” 那人从外面进来,应了一声。 皇后一指不远处的小香炉,说道:“给本宫把那东西拿出去,呛。” 兰挚没有任何异议,而是唤了个小内监搬出去了,随后合紧殿门。 贞才人瞧着,莫名其妙的,再回头,和皇后对视,那人的脸上已经毫无自己初进门时的哀怜和叹惋,又恢复素日冰冷庄严的样子,她心下迟疑,犹如猎物被囚笼中,便道:“娘娘?” 皇后转头,目视前方,视线攀爬过对面的精装细琢,冷淡道:“这件事情,既然皇上已经解决了,按理来说,本宫也不想再插手,只是可怜你慈母之心,又不想真凶逍遥法外,才想着告诉你。” 贞才人往前伏了伏身子,期盼道:“还请娘娘指点。” 皇后垂眸,睫毛上结了一层无形的冰霜:“脏了长春身子的,未必是李子清,但那个该死的登徒子怕是查不到了,可这幕后真凶,这个策划者,本宫倒是有些眉目。” 贞才人屏气凝神:“娘娘,是谁?” 皇后斜眼,淡淡道:“方才,你去求谁了?” 贞才人一愣,恍然想起来,已是浑身大汗,忍不住捂住嘴巴,从指缝里逼出那两个字来,低低道:“江淮。”停顿两秒,有些犹疑,“怎么可能?” 皇后道:“怎么不可能。” 贞才人试探道:“她不是在帮四殿下争储吗?” 皇后抬眼,否定道:“无稽之谈。”说完,复又垂眸,意味深长道,“她早就投靠长欢了。” 贞才人一咽口水:“那这么说” “没错。”皇后干脆挑明,屎盆子要扣的结实,便道,“这两人自小关系就好,怕早就联手为成王争储了,当初老四被贬渝州,就是她们两个狼狈为奸的杰作,可如今老四的势力不足为惧,旭王却不可小觑,这两人,是拿长春做了个扣给李家,想让他们由此获罪从而牵连旭王,只是没想到皇上为了维护旭王和李家,并未发作,让长春枉死了。” 贞才人听完皇后这一席话,已然浑身炸毛,恨不得直接拿刀杀了这两个人,也理解了她说的身份特殊动不了是什么意思,遂红着眼睛切齿道:“两个贱人!”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本宫也就知道这些,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贞才人思忖几秒,阴郁道:“我非要她们给长春陪葬!” 皇后皱眉,劝阻道:“你如何能杀的了她们?” 贞才人强迫自己理智在上,恶狠道:“那臣妾该怎么办?” 皇后薄唇微动,低低道:“本宫只说一遍。”停了几秒,淡淡道,“江淮狠毒,长欢狡诈,以你的身份报复她们怕是不行,不如寻个别的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出了气也就罢了。” 贞才人茫然道:“娘娘是说贤妃?” 皇后再次坐直脊背,冷冷道:“本宫说了,只说一遍。” 贞才人低下头,下定决心,攥了攥拳头,阴狠道:“那臣妾就以牙还牙,叫某些人知道,失去女儿,到底是什么滋味!” 皇后听完,微微斜眼,面无表情,唯一双眼睛黑的可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0章 百天宴 清晨露稀,御景殿的院中满是入夏的生气。 太后坐在软榻之上,抱着熟睡的长华公主,瞧着这小孩的白嫩脸蛋,偶尔打一个大大的哈欠,露出粉粉的,还没长牙的牙床,实在是爱不释手。 人老了,本身就喜欢孩子,江淮那一帮倒也是孩子,她也喜欢,但毕竟长大了都太拘束,说话做事老气横秋的,没趣儿死了。 江昭良的目光也离不开长华,说是养母,比起生母却更疼些。 皇帝坐在一旁,瞧着她一袭紫袍加身,气质衬的得体从容,倒也看不见初入宫时的傲气和暴躁,且经岁月洗礼,眉眼也越来越柔和,心下清闲舒适。 太后眉梢带笑,瞧着江昭良,满意道:“这孩子叫你养的白嫩,瞧这小脸蛋儿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停了两秒,语重心长道,“随你。” 江昭良平和一笑,淡淡道:“太后说笑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摇头道,“昭良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如何比得了婴儿。” 皇帝笑了笑,眼里含情:“昭良,你在母后的眼里,和这孩子有什么区别。” 江昭良闻言,抿唇笑着低头。 太后瞧他俩这么好,不知是喜是忧,恍然道:“说来,再有半个月,就是长华百天了。”再看向皇帝,问道,“可要置办百天宴?” 皇帝这才把视线拽回来,说道:“母后您忘了,长华的百天宴不是早就说好不办了吗,昭良说,等到周岁时再一起热闹。” 太后回头,道:“你说的?” 江昭良在一旁接过话茬,说道:“是。”说完,从太后酸麻的双臂中接过长华,轻声道,“这几年朝上多事,国库也一直充不上来,前些日子通州水患,又是几百万两花下去,这哪里还负担的起长华的百天宴啊。” 太后听完这话,欣慰道:“你倒是懂事。” 江昭良抬头,眸光如软:“再者说了,她还这么小,享这么大的福,会给养娇的,左右长华还小,大了懂事了再办也不迟。” 太后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手臂,说道:“你懂事是你有心,只是宫中口舌是非多,别叫他们以为皇帝不重视这个女儿。”说完,再次看向皇帝,“若是国库的钱不够,这银子,哀家出,只是这百天宴,必须得办。” 皇帝哭笑不得:“母后这是哪里话,不过是一个百天宴,国库还担得起,大不了从少府直接支也是一样的。”说完,看向江昭良,“只是昭良有心,不想叫她白白替儿子着想罢了。” 太后点了点头,甚是满意:“那就这么定了,宫里说来,是得热闹一下了。” 皇帝附和一句,伸手点了点长华放在襁褓外面的小脚,却被江昭良啪的打了回去,那人嗔道:“小心吵醒了她。” 皇帝讪讪一笑,眼神里终究是埋藏了几分岁月静好。 太后眼皮半眯,也渗出几分平和来。 只是好景不长,书桐很快便领着秦戚走了进来,那个老内监搅了这般安宁的气氛而不自知,低低道:“皇上,钱尚书求见。” 皇帝皱眉,沉声道:“人呢?” 秦戚依言答道:“正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太后,那人颔首:“去吧,这里有昭良陪哀家就行了。” 皇帝一应,起身拍了一下江昭良的肩膀,这才随着秦戚去了御书房。 殿门打开,有阳光洒进来,钱景春连忙收回捻胡子的手,跪地行礼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 “行了,别万岁了。”皇帝也不看他,径直走到龙案前坐了下来,皱眉道,“有什么事情不能明早朝会说,非要现在折腾。” 钱景春扯着衣服起身,面色颇有严肃,说道:“皇上,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到通州的三十万百姓,微臣不敢怠慢。” 皇帝坐直身子:“什么事?” 钱景春犹豫两秒,这才恭禀道:“回皇上,前些日子通州水患,听说灾情也不是很厉害,但朝廷耗费了几百万两银子下去,也不见收,但谢家兄弟一上任,灾情立马得解。”抬头,在皇上已有醒悟的目光中试探道,“皇上,您不觉得奇怪吗?” 皇帝斜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钱景春深吸了口气,又把身子往下低了低:“皇上,微臣的二姐早年嫁到了通州,这件事情微臣也是近日才听她在信上说的,说” “说什么?”皇上有些不耐烦。 钱景春连忙道:“说皇上您拨下去的赈灾银款,灾民们别说是几百万两了,根本连一小枚银锭子都没看见,怕不是,根本没放。” 皇帝凌眉倒竖,猛地拍案:“放屁!这几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是直接从国库支的,怎么会看不见!”说完,气极反笑,“那你的意思是,有人侵吞了这批赈灾银款,所以灾情才拖了这么久的?” 钱景春微皱了皱眉,正经道:“皇上,这件事情微臣也是听二姐说的,如她所言,通州坊间关于这批粮款的去向是人云亦云,怕不是什么空穴来风啊。” 皇帝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起来,他当时也怀疑过,为何拖了这么久的灾情,谢家兄弟一上任便解决了,只是随后出了长春那档子事,他便忘在脑后了,现在想起来,的确可疑。 这几年,朝上诸事繁多,揪出一个来苟良来,是因为搜刮民脂民膏,再揪出一个黎宋来,是因为贪图鱼税之利,到头来都是一个字,贪! 话说回来,这次放去通州的赈灾银款,足足三百万两银子,想必这么肥美的一块肉,一个机关一个机关的刷下去,怕是都被那些地头蛇给吃干抹净了,哪里还能到得了百姓的手里,喂他们都喂不过来呢。 想着,皇帝有些气恼,一指秦戚,喝道:“给朕把裘茂和范良生叫来!还有老二,通通叫来!” 秦戚忙不迭的应道:“是。” “等下!”皇帝又叫住他,思量几秒,平缓了情绪,道:“叫小宽子去上御司,把君幸给朕一起传来。” 秦戚眼中微晃,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1章 钱都死哪儿去了 皇帝急召,四人四方,马不停蹄的赶来。 临到御书房的时候,背后一道促狭的声音响起:“御侍大人。” 江淮微停脚步,侧身看向那人,冷淡道:“二殿下。” 恒王一应,问道:“大人怎么父皇也叫您过来了?” 江淮点头,转身想要往前走,忽听他又不怀好意的问道:“大人留步,大人最近可有见到老四那个混小子?” 江淮蹙眉:“四殿下不是每日朝会都能见到吗?” 恒王慢条斯理的摇了下头,往前凑了一步,挑眉道:“我是说朝会之后。”摸了摸下巴,故意道,“这小子一下了朝会就匆忙出宫,不知道急什么。” 江淮心下了然,顺着他的话说:“家有美妻,如何不急着回去。” 恒王哈哈一笑,自以为得逞了,谁想到江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泼了一盆寒冬腊月都嫌冷的冰水,说道:“谁像您那,心念的美妻远在西昌,回府也没有用。” 恒王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绷紧,咬牙道:“江淮,你放肆。” 江淮眼底冰冷,嘴角勾的极其不屑,正好身后裘茂和范良生两人也赶来了,便侧了下身子,对面色铁青的旭王淡淡道:“殿下请吧。” 恒王拂袖,阔步往前走,御书房前的内监打开了门,他刚刚抬起脚,背后忽然受力,猛地绊在那将近膝盖高的门槛上,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 身后赶来的两人,目睹了江淮‘行凶’,呆愣在原地。 而屋内的皇帝和钱景春只听吧唧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糊在了地上,他们一个抬眼,一个回身,瞧着恒王横腰趴在那红漆门槛上,胃里被硌的好悬出酸水。 钱景春微蹙眉:“殿下?您没事吧?” 秦戚想去扶他,身旁的皇帝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沉声道:“毛手毛脚。” 恒王听到这话,自是有苦难言,想要撑着起身,旁边的江淮却欠巴登似的伸手扶他,还故作担心的样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恒王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她的祖宗十八代,顺势起身,谁知道那人故技重施,半起不起的时候,伸脚往后一绊,再按住他的手往下一摔! 裘茂和范良生再次目睹了江淮‘二次行凶’,就这样把恒王给扔在门槛上了。 而屋内的两人闻得那吧唧声响起,又一次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挪了过去,瞧着恒王腊肉一样趴在门槛上,呲牙咧嘴的。 钱景春一脸懵愣,皇帝这回更是气的要死,斥道:“老二,你干什么呢!” 江淮在一旁似笑非笑道:“皇上,二殿下这是看这门槛落了灰,想要擦擦,但天子面前得擦的得隆重,这是小心所致。” 皇帝哪里肯信,皱眉挥手道:“胡说八道,都给朕进来。” 江淮挑眉,先一步跨门槛进去了,恒王被这两连摔弄得胸口疼,还是需要裘茂和范良生扶了一把,谁知道这两人手忙脚乱,于是乎,众人又听一声吧唧。 一阵鸡飞狗跳后,众人在房内站好,皆禁声不语。 皇上瞧着他们,对钱景春道:“你把方才的事情,和他们说一遍。” 钱景春将方才的话一丝不差的又说了一遍,江淮听着,眼底的光一丝丝湮灭。 这批赈灾银款发下去,是由恒王亲自护送到山南道盐运总督许枝的手里,再由他派至通州的,当然期间还过了两个关口,大小官僚经手无数,才几天时间,三百万两白银就只剩下一百二十万两,而且还在一层层的往下刷。 而这被贪赃下的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江淮就通过许枝的手,分了一杯能把人活活吃撑的羹,也就是说,光她一人,就拿了足足五十万两。 钱景春这回提起赈灾银款的事,可以说是直接戳在她的肺管子上了,若是真查出来,怕是头上这顶乌纱帽是要丢了,更何况,旧臣犯错,估计要罪上加罪。 她敛眸,淡淡道:“尚书所言之事,可是属实?” 钱景春点了点头,说道:“十有**。” 江淮冷淡道:“既不是十成把握,就不能确定属实。” 钱景春一瞪眼,只好回身对皇帝道:“皇上,贪赃赈灾银款可不是小事,那可是通州三十万百姓的救命钱啊。” 皇帝抬手叫他别说了,从旁边案上的一摞折子里抽出一本来,摔在案上,指着说道:“这是那谢云霄送来的奏本,朕刚看到,说的就是钱卿的赈灾银款一事。” 江淮微眯眼,却见皇帝猛地把那折子推掷在地上,怒喝道:“怎么三百万两银款放下去,到通州府的时候,就剩下不到一百万两了!” 钱景春连忙道:“皇上息怒。” “息怒?”皇帝眼里冒火,右手攥拳在龙案上,上有青筋暴起,“你叫朕怎么息怒!不光这银款,还有这一起放下去的粮食,谢云霄在这折子上说,别说是五万石了,就是一把大米粒儿,他都没看到!” 说完,右手化拳为掌,狠命的拍着龙案:“你们说说!这钱都死哪儿去了!这粮食都放到哪儿去了!难不成都喂了狗了吗!” 他太用力,旁边的茶盏一下就被震倒了,那碧绿的茶水冒着白白的热气儿,洒的到处都是,秦戚见势,忙不迭的蹲下来擦。 钱景春抬眼道:“皇上息怒。” 江淮也连忙接过话茬,说道:“皇上,按照先帝朝的规矩,赈灾银款先经官员之手,但最后是落在那些州县以下的乡绅手里,由他们再去发放,政不下乡,管理不严,怕是有哪个不老实的,都吞了进去。” 皇帝闻言,冷哼不止:“这些个蛀虫,他们每人你扣一点儿我扣一点儿,这赈灾银款再多,还能剩下多少!怕是最后连五十万两都没有!”说着,再次攥拳,忍不住斥道,“大官贪西瓜,小官贪芝麻,到底还有完没完!” 恒王在一旁缓得差不多了,小声道:“父皇息怒。” 谁料到皇帝一指他,斥道:“老二啊老二,你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好容易叫你去护送这批银款,你倒好,都给朕送到那些狼豺虎豹的嘴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2章 微服私访 恒王刚摔得七荤八素,现下躺着也中枪,只好无奈道:“父皇恕罪,儿臣把这批粮款送到许枝手里的时候,还特地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清点,那是一文钱不缺,一粒米不少,剩下的,儿臣真不知道。” 皇帝闻言,稍稍泄了怒火,瞥眼裘茂和范良生:“户部清算出账,你们两个的手倒还算老实,没动什么歪心思。” 裘茂连忙道:“正如钱尚书所说,这批银款是通州三十万百姓的救命钱,微臣自是一分钱不敢动。” 范良生更是,拱手道:“皇上,微臣曾经当着您的面说过,出仕之后,一定要上辅天子,下顾百姓,清正廉洁为骨,公正不阿为血,别说是贪污这批粮款,微臣恨不得掏出自己的钱来再助您一臂之力。” 皇帝蹙眉:“知道了,就你会说。” 江淮冷眼,挑眉道:“那范侍郎到底有无掏钱啊?” 范良生一愣,这本是随口一说,不知江淮为何偏要追问,只得脸色憋红,低声道:“下官实是有心无力。” 江淮眼底渗出一抹鄙夷,冷淡一笑:“行,有这份心,就不枉皇上提拔你。” 钱景春不愿听江淮挤兑那人,烦死了,便转过头对皇帝道:“皇上,这批银款不是小数目,一通下去贪了这么多,实在是骇人听闻,还望您细查一下。” 皇帝听完他的话,靠回椅背上,陷入沉思。 眼下谢家兄弟联手,通州水灾已经平息,再这样折腾一次,又不知道要耗费多久,而且这批银款数目骇人,必定是人人皆贪,挨个查,查不过来。 别说那些小的,基本如牛毛般除不尽,就是那些大的,不好深究不说,指不定眼前儿就有一个。 想着,他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江淮,那山南道盐运总督许枝是长信旧臣,这孩子本身喜欢溜缝,这批银款通过许枝的手,怕是也进了她的腰包不少。 但话说回来,若真的不查,这样没完没了,也不是个办法。 罢了,得下令去查,但换一种查法。 皇帝伸手捋了下脸,叹了口气,说道:“查。” 江淮眼皮轻抬,眸光泛出一丝丝的冷来。 钱景春面色一喜,忙不迭的问道:“皇上,这事可要交给御史台?” 皇帝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抬起头,环视屋中几人,冷淡道:“如今灾事已平,再去追究肯定也抓不出什么把柄了,只是通州眼下情形不明,光靠递上来的折子,也看不出来什么。”顿了顿,忽然道,“既如此,微服私访。” 这四个字一出,余下几人都愣住了。 裘茂道:“皇上,您要出宫?” 皇帝再次摇头:“既是微服私访,君与臣又有什么区别,出了宫,便都是民。”然后一指钱景春,“你去,你和君幸一起去,你老家是通州的,对那里熟悉。” 钱景春没反应过来,江淮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形势吓了一跳,连忙道:“皇上?” 皇帝回头看她,淡淡道:“你上次出访洮州,事情办得不错,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搓了搓手,继续道,“你们两个这回过去,说是访查民情,但也得给朕查,叫他们能吐出来多少,就吐出来多少,然后合交给谢云霄,” 再抬眼,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这些小的你们两个看着办,至于那些大的,记下来,等回来之后朕再一起交给御史台查办。” 江淮微微心悬,知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派自己过去,无非是想要给一个警告,这么多年她没少划拉,是得稍稍注意一下了。 钱景春这边倒没想太多,而是道:“微臣遵旨。” 皇帝点了点头,思忖道:“你们两个回去收拾收拾,日子朕再定,不过估计也就是这两天,到时候你们以父女身份相称,假扮云游布商,朕会下密诏通知谢云霄,叫他在通州那边接应你们。” 一听说以父女自称,钱景春眼睛一亮,整整八年,终于能名正言顺的高她一头,遂回头盯着旁边面容冰冷的江淮,讪讪笑道:“御侍大人,既然皇上发话了,下官就不客气了。” 江淮眯眼,似笑非笑:“无妨,这是为皇上办事。” “对了。”皇帝又道,“叫何麓的定龙卫和你们一起去,假扮护卫队,你们私下巡查的消息保不齐会透露出去,还是安全为先吧。” 钱景春心情甚好,淡笑道:“皇上多虑了,御侍大人武功高绝,中原榜上女子武人的榜眼,有她在,怕是也没有定龙卫的用武之地了。” 江淮闻言,没有说话。 侯府慈心居,傍晚。 慕容夹了一块麻婆豆腐放在江淮的碗里,道:“这一去通州,多久回来啊?” 江淮咽下嘴里的饭菜,蹙眉道:“快则一个月,慢的话,三个月吧。” 来蹭饭的花君放下筷子,呷了口水:“皇上怎的叫你去,眼看就是长华公主百天宴了。” 江淮也放下碗筷,声音微低:“这么多年,吃了太多,是该吐出去点儿了。” 慕容略有担心:“既然有许枝在中间牵连,肯定又是冲你来的。” 江淮只是利落道:“母亲放心。”两秒后,面上忽然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许枝那边和我手里的那些银款,早就处理好了,就算钱景春找瞎了眼,也找不到证据的。” 慕容瞧她这样,稍微放心:“处理好了就行,皇上抓你抓得紧啊。” 江淮点了点头:“这次去通州,皇上本身也没想深究,不过是想把能抠出来的银款抠出来罢了,像我们这样的,无非是想给个警告。” 花君道:“皇上没想追究,但钱景春可不一样,你还是得小心。” 江淮轻轻一应:“知道。” “二姐。”江歇因着能和何麓一起陪江淮去通州,一整晚都十分兴奋,咽下嘴里的饭菜,说道,“那我和何麓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江淮转头看着他,眸光一现精光,似笑非笑道:“何麓不用,不过你有件事得办了,而且越快越好。” 江歇谨慎的点头:“什么事?” 江淮淡淡道:“去陆家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3章 提亲 此言一出,吓得江歇猛地抬腿,然后磕在了桌子上。 ‘咣当’ 绿真在一旁看着呲牙,这得多疼啊。 慕容也愣了愣,看向江淮:“老三和陆家那丫头还都小,你着什么急啊?” 江淮淡淡道:“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别拖着了。”说完了一下来蹭饭的花君,问道,“花君,你说呢?” 花君自然是和江淮站到同一条线上,附和道:“老夫人,君幸说的不错,现在满长安都知道他们两个的事了,沸沸扬扬的,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早早提亲吧,别叫人糟蹋了陆颜冬的名声。” 慕容瞧着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办法,只好回头去看江歇,谁知道这小子脸红的跟什么似的,低着头,耳根也像着火了一样,支支吾吾道:“你们” 江淮抱胸,笑着看他:“你不想娶她?” “想!”江歇抬头,想都不想就说道,随后,又有些为难,“只是成亲之后就要退仕,颜冬怕是” “只是提亲,叫人知道你们是正经的,又没说马上就定日子,六礼还得走一个两月呢。”江淮淡淡道,“再者说了,女官武将不比文员,规矩没那么多,先帝朝的那个高鸢,不就是成亲后仍在任吗,陆家这一行儿女就只有她一人出仕,皇上就算是可怜齐国公,也不会叫她退仕的,你放心吧。” 江歇听了这话,仍是有些不好意思:“那这也太快了吧,别再吓到人家。” 旁边的慕容淡淡道:“那就叫老三先和陆家那丫头说一声,突然去提亲的话的确有些冒失,况且那丫头看上去也是个脾气暴的。” 江淮听着,觉得甚有道理,和花君对视一眼,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再看向江歇,嘱咐道,“明日上职,你说还是我说?” 江歇脸上的红意将将消退,咂了砸嘴,低低道:“这种事,当然是我自己去说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淮挑眉:“那是你自己的事。” 江歇又喜又气,登时有些坐立不安,索性跑回自己的欢心居了。 慕容瞧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个愣头青。” 花君也笑了一声,回头瞧着面容平淡的江淮,不知为何,可能因为这丫头做什么事都目的性太强,她有些不安,便问道:“君幸,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婚事了,你不会是想要做什么吧?” 她这么一说,慕容并绿真也一脸紧绷的看向江淮。 那人一脸黑沉,不快道:“我想做什么?不过是着急让弟媳进门而已。” 花君眨了眨眼,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刚刚放下心来,江淮目视前方,忽然又道:“我也是怕陆颜冬反悔,这叫不拉屎也得占个坑。” 花君放了一半的心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儿,噎得生疼。 果然。 娘的。 翌日,佛门之下。 陆颜冬按规矩巡查,瞧见那少年和何麓不好好上职,窃窃私语着什么,眉间一蹙,厉声叱道:“做什么呢!” 那两人一愣,何麓登时喜笑颜开,倒是江歇,脸色又蹭的红了起来。 陆颜冬看的莫名其妙的,两人虽然在一起了,好歹也得避避嫌,索性也不再责罚,而是冷淡道:“皇城门禁,天子脚下,都给我站好了。” 何麓一直收不回笑意,且有越笑越猥琐的趋势:“是,总统领。” 江歇看的来气,在后面他一下:“别乐了,跟个傻子似的。” 陆颜冬皱眉,对何麓道:“傻笑什么,要站桩吗!” 何麓摇了摇头,憋笑憋的鼻孔都大了:“不是。” 陆颜冬道:“那你笑什么呢!” 何麓瞥了一眼面色僵硬的江歇,干脆道:“属下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能喝到喜酒了,所以开心!” 陆颜冬还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谁的喜酒?” 何麓刚要说,江歇在后面一步扑上来,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抵在他的腰间,狠狠一硌,直把他弄出鸡叫来。 陆颜冬瞧着在地上翻滚打闹的两个人,有些无语道:“别闹了。” “三少爷。” 江歇闻言抬眼,原是北堂来了。 他松开半死不活的何麓,问道:“怎么了?” 北堂一指头上太阳:“到时辰交班了,上御司备好了饭菜,大人让我叫您过去吃饭。” 江歇听完,下意识的看向陆颜冬,他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仗着江淮的势力搞特殊化,连忙摇头道:“不用了,我和何麓等会儿去练武场吃” 北堂面色冷淡,道:“这是大人的命令。” 江歇无奈,自家二姐又在搞什么啊,只得道:“我知道了。” 北堂转身刚要走,眼睛一瞥陆颜冬,淡淡道:“陆统领,大人叫您一起过去。” 陆颜冬莫名其妙:“叫我去干什么?” 她没反应过来,江歇倒是反应过来了,连着何麓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憋笑到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说道:“总统领,御侍大人赏饭,得去啊!” 江歇在私下又给他一拳,笑着切齿道:“你能不能闭嘴。” 陆颜冬懒得理他俩,刚要拒绝,但被北堂看出来,并且被驳回。 “这是大人的命令,不得拒绝。”那人扔了这么一句,强硬道,“二位,那咱们走吧。” 陆颜冬看了一眼江歇,那小子呲牙一笑,有些别扭道:“既然我二姐都准备好了,那咱们走吧。” 陆颜冬觉得古怪,往后退了一步,想一走了之:“我不去了。” 说完,转身要走,可半道却被人拽住,那少年半推半搡的诱拐道,“怕什么,我们老江家又不吃人,走了走了。” 等到了上御司,刚进院子里,忽见江淮从殿门里面出来。 陆颜冬一愣:“你做什么去?” 江淮瞥了一眼陆颜冬,淡淡道:“去礼部一趟。”说着,往出走,“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北堂我带走了,有事叫山茶。” 江歇瞪大眼睛,瘪嘴无语。 这是不打算帮自己了? 可能姐弟心灵相通,江淮感应到了自家弟弟的为难,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帮他说一句。 于是她停住脚步,回头对一脸防备的陆颜冬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说道:“这是场鸿门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4章 小奶狗or小狼狗 江歇闻言,好悬把魂儿飞出去! 而陆颜冬蹙眉看着他俩,不安道:“什么鸿门宴?” 江淮看了一眼江歇,把他‘不要再说’的眼神给理解成了‘你赶快说’,于是乎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商量一下,你们两个的亲事。” 陆颜冬一听这话,登时软刺猬炸毛:“你说什么?” 江淮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道:“我是真的有急事去礼部。”说完,推了一下陆颜冬,叫她再往院里站站,然后挥手,和北堂一起把院门关上后,扬长而去。 谁知道她推的力道大了些,陆颜冬又没有防备,一下子跌到江歇怀里,那个小子更是吓了一跳,赶快抱住她问道:“你没事吧?” 陆颜冬嗅到那少年怀里的清香气,浑身紧绷,三两下推开他,红着脸道:“没事。”说完,气冲上头,“你骗我!” 江歇一愣,随后一双黝黑的眼睛里布满了小狗似的无辜:“我没骗你,是我二姐把咱们两个给骗了。”往前凑了一步,“颜冬,你别生气。” 陆颜冬最害怕他来这一套,素日接触的都是彪形大汉,这种表面小奶狗,内心小狼狗的实在是不好对付,干脆道:“你二姐日常缺德,你不知道?” 江歇收了那楚楚可怜的目光,沉迷两秒,这才道:“是,我知道。” 陆颜冬一听这话,气的更甚,拂袖转身要走,却听身后那少年声音清朗,态度直接的问道:“那你不想嫁给我吗?” 她怔了一下,脚步戛然而止,微转过身,瞧着那个在长空之下,比太阳还要耀眼十分的清逸少年,有些无所适从,好半天,才说道:“你说什么?” 江歇面色逐渐认真,说道:“这是真的,我要提亲,我要娶你。” 他说着,紧张的喘气声都重而且快了起来,加之变声期过后还没恢复,有些诱人的沙哑。 陆颜冬被他坚定的口气弄得手足无措,低了低头,抬了抬头,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却是犹豫的:“这还不到一个月,你就要” 江歇最不愿意听这话,疾步上前,眼里尽是醋意:“怎么,难不成你心里还有除了我之外的别人?” 这么一靠近,陆颜冬才发现江歇的身型居然这么高,几乎挡住了眼前所有的光线,阴影笼罩过来,少年素来清俊的面貌加深,透出几分深邃和成熟。 她略微局促,左右这里也没别人,山茶又不知道躲哪里去了,遂露出较为柔软的那一面,用手肘了一下江歇,低低道:“没有。” 江歇这才又笑了笑,把俊脸凑的更紧了些:“那为什么不嫁?不喜欢我?” 陆颜冬躲不开他炙热的目光,又不知道如何把那喜欢二字当着这人的面说出来,沉默几秒,搪塞道:“你还小。” 江歇眸间一深,抓住她的手,掌心内竟是她慌张的冰凉,爱惜的揉了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不小了。”顿了顿,又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哪都不小。” 陆颜冬对上他的眼睛,从中捕捉到一丝促狭之意,脸上瞬间被气得通红,弄了半天,这人从前在自己面前的青涩稚嫩都是矫饰,不过是想要减轻自己的警惕心,到头来,还是和他二姐一样,狡猾! 她瞪眼:“登徒子。” 江歇微微眯眼,睫毛纤长而浓密,还挂着笑意:“我母亲和哥哥姐姐都不知道,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还不行吗?” 陆颜冬不知为何,竟然更加动心了,可迟疑几秒,她又说了那句话:“你我才相处不到一个月,这么快” “你怕什么?”江歇眉间一皱,把住她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难不成,你是怕我年纪小,怕我只是一时兴起,怕我日后会对你变心吗?” 陆颜冬没说话,却也是默认了,因着生父的原因,她从小到大就不依赖男人,喜欢江歇的第一反应是自卑,更因为对方比自己小一岁而没有什么安全感,如今这样对峙,害怕的不得了。 江歇见势,笑容无奈且满是怜惜,只得把她有些消寒的身子抱在怀里,双臂环的很紧,右手带着温暖轻抚其背,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 “颜冬,别这么想我,我现在是小,但我会长大,也别怕年月,我不会变心,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我虽然阅历很少,但活了十七年就能遇到你,我很珍惜,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他这一席话,触动到陆颜冬内心最柔软的一处,也是最脆弱的一处,几秒后,噙在眼眶里的泪水悄然流下,同样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江歇轻合上眼睛,嗅着她发丝间的凉香,抱得也更用力了些:“颜冬,嫁给我。” 陆颜冬埋在他的怀里,良久,轻轻点头。 这本身意料之中的事,但江歇实在是太开心了,松开手扳住她的肩膀,眸子黑而明亮,期盼道:“你说出来。” 陆颜冬破涕而笑,却是极美的梨花带雨:“我嫁。” 江歇笑得温润:“那好,我先让家里面去你家提亲,等我和二姐从通州回来,咱们再走六礼。”顿了顿,想起来道,“退仕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二姐会帮你。” 陆颜冬闻言,再次微笑点头。 江歇许是欢愉过了头,毛头小子一个没忍住,便凑过去吻住了陆颜冬哭的微红的唇瓣,并且强制性的搂住她的腰,不叫她逃。 陆颜冬极力克制着自身的排斥反应,也不敢睁眼,但好在江歇在这方面经验不多,只亲了几秒,便松开来了。 两人对视几秒,似乎都有些动情,就在又要亲上的时候,煞风景的人出现了。 江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站在两人旁边,淡淡道:“完事了吗?” 陆颜冬瞳仁聚缩,恨不得直接钻到地缝里去,赶在江歇反应快,一把将她抄在自己背后,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自家幽灵一般的二姐,有些嫌弃:“二姐,你干什么!” 江淮平静道:“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两寸大小的白色玉雕来,是梅花鹿的样式,玉料上乘,做工精美,实在是抓人眼球。 她递给陆颜冬:“送你的。” 江歇替她接了过来,问道:“哪儿来的?” 江淮回忆了一下,说道:“刚才去礼部找钱景春了,在他桌子上放着了,我瞧着挺好看的,顺手就拿回来了。” 江歇无语。 顺手? 这和偷有什么区别。 江淮瞥了一眼缩在后面的陆颜冬,又回头看江歇:“答应了吗?” 江歇点了下头:“当然。” 江淮颔首:“那吃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5章 心慌 当皇帝的密诏送到通州谢云霄的手里时,已经是江彦和媒人去陆家提完亲之后的第三天了,于是乎,微服私访的一行人在明日也将启程。 前一天午后,灼华宫里。 江淮抱着熟睡的长华公主在怀里,因着甚少接触小孩,所以动作极其僵硬青涩,好像是抱着个火统子,看的天葵无语。 那人瞧着有些心悬,生怕江淮手脚粗鲁伤到孩子,便道:“大人,还是把公主给奴婢吧,叫乳母哄去。” 江淮如临大赦,赶快把孩子交给另一个丫头,随后问天葵:“长姐呢?” 天葵道:“娘娘午睡刚醒,正在里面更衣,您等一会儿就是了。” 江淮点头,又喝完一盏茶,这才见江昭良从里面出来,好像只是几天的功夫,她又瘦了,而且面颊憔悴,眼底隐有乌青,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君幸,你来了。” 她伸出手臂,江淮赶忙接过,顺势扶她坐在软榻上,蹙眉担忧道:“长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叫北堂找阿来。” 江昭良摇了下头,声音轻轻:“没事,只是长华这孩子连夜不睡觉,总是哭闹,我跟着也没睡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好好的,总是哭闹什么?”江淮道。 “小孩子吗,哭闹很正常。”江昭良说着,轻轻握住江淮的手,“只是我最近总是心慌,你和三小子这回去通州,可一定要小心,那钱景春必是在私下散了消息出去,这一路上又不知要生多少事,总之,抠银款的事情是小,你们平安回来才是要紧。” 江淮见她这么担心,连忙安慰道:“长姐放心,钱景春这次冲着什么去的,我心知肚明,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不会出什么意外。” 江昭良点了点头:“你有所准备就好。” 江淮见她愁容不去,关切道:“长姐,你怎么了?” 江昭良松开手,轻抚额头,疲惫道:“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长春公主出了那么大的事,后宫到现在都不太安生,你明天就不在长安了,我这心慌。” 江淮抿唇,眼底也露出几分为难来,轻轻道:“长姐别怕,我速去速回,顶多一月时间,宫里的事情我已经托邓昭锦照顾了。”握住她的手,认真交代道,“总之,不管出了什么事,是大是小,一定要等我回来再说。” 江昭良闻言,点了点头,又道:“本来想让你过完长华的百天宴,再走的。” 江淮垂眸,复又抬眸:“皇命难违,再者说了,皇上指定要我去,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过是让我自己给自己擦屁股,若是换了别人,难免会借机生事。”顿了顿,“这也算是个警告了。” 江昭良反握住她的手,道:“若单是你和老三去,长姐不担心,只是还有个钱景春,你可万万要小心行事,别冲动。” 江淮对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因着钱景春晕船,再加上布料也怕沾水,所以微服私访的一行人马便选择走旱路,期间要过五关检查,第一关就是双凤岭前的利阳关。 钱景春没有武功傍身,坐在马车里悠哉的很,江淮无趣儿,索性下车和江歇他们一起骑马,身侧是随行的定龙卫,何麓和副首领断后。 到了利阳关,那里的首领早在上次除山匪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位马上的祖宗,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一大堆人大张旗鼓的去往何处,却还是飞快的允准了通行。 江歇瞥眼那些人的表情,又看了看身旁面色冰冷的江淮,不知道为什么,心下竟有些复杂,坐到这个位置,真是太难了。 江淮倒是没在意,斜睨着他,淡淡道:“这几天和陆颜冬怎么样?” 一提到这人,江歇的脸色便怪异起来,但仍是掩盖不住眉间的欣喜,故作轻松道:“还好。” “还好?”江淮挑眉,“既然不是很好,还好就是不好了?” 江歇撇嘴:“哪有,只是颜冬那人你不是不知道,亲热不起来。” 江淮咂了砸嘴,颇有意味道:“这一口一个颜冬的,怎么不叫人陆丫头了?” 江歇狡黠一笑,这才把他为何叫那人丫头的理由娓娓道来。 他说道:“颜冬比我大了一岁,她心里肯定不舒服,我叫她丫头,是想让她觉得我比她年长,不叫她平白别扭。” 江淮听完这一席话,登时对自己这个弟弟刮目相看,眯了眯眼:“你小子,还真有你的,这可是套路啊。” 江歇道:“哪有。” 江淮淡淡一笑,抬头,队伍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双凤岭,这两侧高耸的崖壁入夏竟满是绿意,没了那伙山匪搅乱,只觉得长空都比以往清澈碧蓝,还有花香入鼻。 许是人的心境好,时间也过得快,不一会儿便出了这里,进了正大官道。 “御侍大人。”身后有人说话。 江淮和江歇一齐回头,是从马车窗口探出头来的钱景春,他这样在阳光之下素手掀薄帘,竟还生出几分带着恶心的莞尔 只是在里面颠簸一上午,脸色有些发白,估计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 江淮冷眼:“尚书何事?”轻轻拽着马缰放下速度来,又问道,“可是嫌马车里闷,要出来骑会儿马吗?” 钱景春摇了摇头:“可不敢想。”再往出探了探头,向后一瞧,发现大家都没有什么疲累的意思,单因为自己停下来歇息怕是不妥,便问道,“大人,还有多久能到前面的客栈歇脚啊?” 江淮记不得,看了一眼江歇,那个少年抬了抬头,眯着眼睛打量着日头,淡淡道:“尚书别急,傍晚前应该能到那个云来客栈,这还有三个多时辰呢。” 钱景春闻言,恨不得一头撞死,还是江淮冷淡一笑,挑眉对前面赶车的侍卫说道:“你慢点儿赶车,瞧把钱尚书颠的,肚子里的油水都要吐出来了。” 钱景春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冷哼一声放下帘子,再没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6章 我是他二姑 傍晚,微服私访的队伍终于到了云来客栈,那里的老板姓方,一见到这么多人来照顾生意,并且是商队,油水多,便亲自出来迎接。 钱景春由人扶着,一瘸一拐的从马车里面下来,扶着脆弱的老腰,指着方老板呲牙咧嘴道:“你们这,最好的客房,给我拿出来。” 方老板最爱听这话了,而且看上去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忙不迭的笑道:“正是呢。”说完,回头叫小厮,“雀子,去把二楼的客房收拾了。” 那个叫雀子的少年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扬声笑道:“哎” 江淮等人也下了马,安顿好那七八车的布料后,定龙卫的一行侍卫也由人带着下去休息了,江歇并何麓一同走过来,那方老板瞧着,这两人通身的气派实在不俗,尤其是先前的那个少年,浑身华光满溢。 他打量一眼,连忙冲钱景春问道:“敢问,这两位是?” 钱景春随口答道:“商队的伙计。” 方老板半信半疑的应了一声,又瞧着江淮从后面拴好马走过来,好家伙,这人虽着身常衣,但气质实在是出众,尤其是那眉眼,锋利的似乎能劈开迎面的风。 他又问道:“这位是?” 钱景春想起来皇帝要他们父女相称,劳累了一天的精神瞬间恢复至饱满,唇上的两撇胡子一抖,得意洋洋的笑道:“这位是” “我是他二姑。” 江淮轻轻截住他的话,并毫不顾忌的扔了一个炸弹,直接轰的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钱景春,瞪大眼睛,不知道她耍什么花招。 当然江淮什么花招都没有,就是想高他一头。 好在方老板是个人精,很快就反应过来,但仍是有些迷糊,讪笑两声,道:“姑娘是这位老爷的二姑?” 江歇和何麓自然是帮着江淮,便心照不宣的点了头。 前者还面色十分认真的附和道:“我们家老爷的祖父老来得女,生了我们这位二姑奶奶,别看年纪小,辈分儿可大着呢。” 后者也哈哈笑了,说道:“可不是。” 江淮闻言,瞥眼钱景春,那人好悬气死,脸色憋的铁青,但事已至此,这三人一唱一和的,他也只得苦笑着点头:“是,是我二姑。” 方老板也被雷得不轻,尴尬的附和道:“老爷的祖父还真是精猛。”顿了顿,又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只是难为您祖母了。” 钱景春鼻孔撑大,笑不出来。 倒是那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都掩不住笑意。 方老板没理由管人家的家事,而是在客房收拾好之后,招呼他们到楼下吃饭。 落脚住店的人还不少,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他们四人靠墙找了一张较为干净的桌子坐下,雀子赶忙上了酒壶和酒杯,记下菜品去后厨了。 他们微服私访,不以官卿身份示人,便不能留宿公家驿馆,可四人好在都是大户人家长起来了,这么旧小的地方,是有些不太满意。 好在方老板看出来了,便亲自过来陪着,又吩咐雀子把上好的女儿红拿来一坛,江淮拄着下巴,墙上烛台的火光撒下来,像是匹薄纱蒙在眼前,淡淡道:“老板大方,这女儿红都舍得拿出来。” 方老板淡淡一笑:“当初我女儿出生,我埋了三大坛子,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劲儿太大,辣嗓子,当初陪嫁了两坛,剩下这一坛一直没喝完,今儿个拿出来给诸位尝尝。”说着,先倒了一碗,“再好的酒一直压着不喝,也是白水。” 江淮素来爱喝酒,一听这话,附和两声:“这话倒没错。” 方老板笑了笑,把那碗酒先推到江淮面前,陪笑道:“姑奶奶先尝尝。” 江淮瞥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钱景春,心安理得的拿了起来,只是还没凑到嘴边,就一股呛鼻的刺辣之意扑面,她微眯了眯眼睛,道:“这酒的劲儿是挺大啊。” 方老板笑容颇深,说道:“姑奶奶快尝尝。” 江淮薄唇轻启,可还未等沾到酒液,酒碗就被江歇端走了,那少年轻手把它放回桌上,淡淡道:“我们家二姑奶奶胃不好,出来前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喝酒。”又推了推,“老板好心换了茶来吧。” 方老板明显一怔,笑容也渐渐的敛了回去,本想再劝酒几句,但那少年态度坚硬,这一坛女儿红死活不碰,只好讪笑着说了几句,去后面招呼了。 何麓和钱景春不明所以,倒是那对姐弟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低了下头。 吃好了饭,几人准备歇脚,江歇和何麓睡在一起,房间在一楼,钱景春和江淮在二楼,方老板送他们一起上去。 前脚安顿好了钱景春,后脚带着江淮往里走,不多时停在一个房间的门前,回头冲着那人淡笑道:“姑奶奶,这个可是我们客栈最好的房间,有熏香呢。” 江淮正对着房门,斜睨着眼,听到熏香二字,脸上的笑意瞬间替换为山雨欲来前的阴鸷,暴戾夹杂在其中,杀意浓滚。 方老板有些心悬,还没等说,就见那人快速伸手而来,五指纤细而玉白,力道强劲,他一下被拎住领子,再一拽,顺势狠命的撞在身后的墙上! 这条过道只有他们两人,江淮也不再客气,眸光映出点点阴冷,笼罩在方老板的身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结巴道:“姑姑奶奶?” 江淮微眯眼睛,拎着领子的手缓缓移至他的脖颈,一边不紧不慢的用力,一边轻而易举的叫出他的名字,低低道:“方三娘,方老板。” 方三娘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淮冷冷一哼:“我怎么不知道。”停了停,直接戳穿,“我告诉你,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在那女儿红里下了药,是不是!” 方三娘浑身透冷,但脖颈上的那双手硬如铁钳,逼得他不得不承认。 江淮微呼了口气,问道:“什么药?” 方三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蹙眉认命道:“七步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7章 我是徐丹鸿 七步倒。 顾名思义。 江淮眼底有着疲惫的红,这条过道里暗而闷,阴影投过来,还以为是渗血出来,看的方三娘快要尿裤子,想要挣脱,可那人的手犹如枷锁。 气氛死寂了几秒,江淮低低问道:“蒙汗药?” 方三娘五官吓得纠结在一起,嗓音沙哑:“是。” 他这些年开客栈,一直勾结几十里外的五阳坡的一伙马匪,专门劫掠过往的客商,先是用掺了七步倒的烈酒药翻他们,再偷东西,谁知道这次失手了。 江淮笑意冰冷,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老东西,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那些把戏?酒那么烈,不就是想掩盖那蒙汗药的味道吗?” 停了几秒,她挥手猛地掴在方三娘的脸上,直扇的他嘴角溢血:“走货之前我就打听好了,本来不想住你这儿,要不是跟我一起的那个老头子在路上耽误了太多时间,我们早就投宿前面的大安客栈了。” 方三娘没有武功傍身,奈何不了,只得服软道:“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求您饶了我一命吧,我这小本买卖,不容易。” 江淮瞪眼,又掴了一巴掌,阴狠道:“你个老王八,那些过往的客商就容易了?今天是我们提前知道了,若是不知,怕是要死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了。” 方三娘双腿打颤,嘴唇也跟着抖:“您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江淮眼珠微转,冷淡道:“宫里,长青阁的徐丹青,知道吗?” 方三娘忙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 江淮话锋一转,挑眉道:“我是她大姐。” 方三娘一愣,呢喃道:“徐御业的大姐?”说完,上下打量着她,不可思议道,“您就是齐蒙山齐大家唯一的弟子,徐丹鸿,徐大小姐?” 江淮轻轻点头,揪着他的领子往身后的墙上又是一撞,撞得他直咳嗽,这才松开了手。 方三娘脱力,顺势倒在地上,抬眼,多了一丝后怕:“徐大小姐,是三娘有眼无珠,求您饶了小的吧。” 江淮咂了砸嘴,撩着衣摆蹲下,眼神如刃:“这批货,是我父亲和那个老头一起往通州运售的,不下三万两,要是出了事,你怕是不想要这颗脑袋了!” 方三娘谨慎的点了下头,被江淮这样一通三巴掌,气息都不太稳了。 江淮微眯眼睛,这一对视,她觉得方三娘还没打算放手,遂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瑟缩的肩膀,低低道:“上御司那位江御侍,听说过没有?” 方三娘听到徐九卿的名号还没那么害怕,可一听她把江淮搬出来,陡然一个激灵。 当初斩首长生教罪徒白摩的时候,他也在场,不过吃瓜群众太多,他也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好家伙,一刀一首,干脆利落,吓得他回去就做了噩梦。 咽了下口水,他点头道:“知知道。” 江淮冷冷一哼:“这批货里,也有她一份儿。”再一指自己,继续道,“还有,我和她是过命的知己,你要是不老实,还想招那帮马匪对我动手,可得好好想想。” 方三娘哪还有那个胆子,若是真的惹急了上御司那位,一个生气,把五阳坡的那群马匪也给剿了,那自己日后可就没有靠山了,财路可就断了。 江淮见势,拍了拍他的脸颊:“方三娘,你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说着,一脚踹开客房的门,回身揪住方三娘的领子把他带了进去,往地上一摔,命令道,“把你这里放的脏东西,都给我拿出去!” 方三娘好歹也是年近五十的人,被这样小鸡似的拎来拎去,好悬散了架子,但那人一喝,他不得不爬起来。 先是打开窗子,把熏着**香的小炉子给直接扔到了楼下,再跑到榻边,把那个装着药草的枕头也一同扔出去,然后把雀子叫来,换了桌上的茶水,连着那本小人书都拿走了,估计里面有什么迷药之类的。 江淮瞧着他和雀子忙来忙去的,眉头皱的极紧,为了劫这批货,他还真是做了十足十的准备,**香,枕头,茶水,就连书都不放过。 “老东西。”她微愠道。 方三娘处理好后,浑身是汗,他也没想到这次碰到硬茬了,赔笑道:“大小姐,这屋子里面都弄好了,现在绝对是干净的,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江淮微微颔首,道:“要不是我急着去通州,非得扒你一层皮不可。”停了停,蹙眉道,“我晚上没吃饱,弄些酒菜来,要是再敢动手脚,我要了你的狗命。” 旁边的雀子见事情头一次败露,也吓坏了,连忙和方三娘一起点头,连滚带爬的跑到楼下准备酒菜去了。 江淮瞧着他们仓皇的背影,疲倦的扭了一下脖子,听着那关节处传来的咯吱声,不快道:“老王八,算计到我头上。” 翌日清晨,队伍即将上路,钱景春等人早已经在客栈外面备好,等着江淮从里面出来,那方三娘昨天被教训一通,都不敢抬眼看她。 江歇事先知道,没说话,倒是何麓疑惑的问他怎么了。 方三娘仍是不抬头,讪笑道:“没睡好,落枕了。” 江淮路过,在他脖子上拍一下:“好了?” 方三娘为难的抬起头来,满脸通红:“好,好了。” 江淮挑眉一笑,踩着脚蹬一跃上了马身,居高临下的说道:“好了就行,你这年纪大了,得时刻注意点儿。”再一挥手,吩咐道,“上路!” 方三娘不停的赔笑,说着好听的话,眼瞧着他们的队伍越走越远,这才长呼了口气。 旁边的雀子也有些后知后觉,语气多有惋惜道:“老板,咱们这次差点儿就能得手了,偏当叫她给看出来了。” 方三娘转头看他,紧皱眉头,瞪着铜铃大眼,呲牙道:“得手?你小子说的轻松,你可知道那人背后的靠山是谁啊?” 雀子一愣,面色怪异:“不知道?” 方三娘摇了摇头,眸间复杂:“是上御司那位。” 雀子眼睛逐渐睁大,不安的咽了下口水,往后退了几步。 方三娘有些局促:“你怎么了?” 雀子没说,方三娘又吼了他几句,这才哭腔甚浓的说道:“我昨天给五阳坡的葛老大送信儿了,叫他们在前面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8章 横尸遍坡 方三娘一听这话,吓得险些魂飞魄散,腿脚一软,跌坐在土地上。 雀子也慌了神,连忙上前扶着他,颤声道:“老板老板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方三娘一把拽住他的手,切齿道:“还不快去追他们!” 雀子忙不迭的点头,想把他拽起来。 方三娘恨铁不成钢,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着急道:“你腿脚快!你快去!别管我了!”说完,急得直拍土地,“你快去!” 雀子应了两声,拍打了几下衣服上的灰尘,然后火烧屁股的赶去五阳坡。 方三娘从地上踉跄着起身,看着雀子那一骑绝尘而去的背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客栈,怕是连生意也顾不得了。 从后房牵来一头骡子,费劲巴力的坐上去,挥鞭子喊道:“驾” 然后,那匹嘴里还嚼着稻草的骡子,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 方三娘上下颠着身子,焦急道:“快走啊” 但老骡子仍是优哉游哉的,还时不时地停一停。 方三娘瞧着前方空无人烟的土路,咒骂一声,干脆下了骡子打算自己走,可跑出去两步便已经气喘吁吁,只得又把骡子牵上,往前面赶。 五阳坡距离客栈不过五六里地的距离,但这对于方三娘说,赶到那里,已经是天涯海角的感觉,那个土坡虽然不高,但他本身全然脱力。 停在荒芜绵长的低坡下,他拄着骡子喘着气,眺望着上方,因着视角原因,他看不到五阳坡对面,也就是下坡的情形。 当初朝廷下令修建官道的时候,是刘青浦负责,不知是银钱不够,还是别的原因,单单把五阳坡前后十里的路程给落下了,反而多饶了十五里地,绕到了甘鹿关那边。 后来偶然得知,商队过关的话,货物超过指定重量就要交多余的税钱,这份税钱不经过户部,所以刘青浦和甘鹿关的首领勾结,可以分到两成利,这才私自修改了路线,把官道修了过去。 但很多商队还是会选择从五阳坡这边绕,一来省钱,二来更近些,就是人烟不多,而且马匪横行,不过也是只一小撮,多带几波护卫队也就罢了。 方三娘想要再爬上骡子的背,让他驮着自己上坡,但那骡子换成人的寿命,也和他差不多年迈,索性站稳‘骡步’,死活不肯再多走一步。 方三娘气的大骂,直接踢了它一脚,随后再次抬头,山坡的另一头寂静的像是死了,他心中的不安和疑惑交织,难不成两边没打起来? 他心里越来越悬,已经来不及休息了,扔下老骡子往上爬了几步,一阵清风拂过,钻进方三娘的鼻腔里,他茫然一个激灵,这味道是湿且腥的。 方三娘暗道不好,四肢登时灌满了力气,拼命的爬上那大概十几米起伏的坡顶,等站稳了往下一瞧,瞳孔骤缩! 横尸遍野。 小时候听戏文,说书先生薄薄两张嘴,大肆特肆的描绘着这四个字,方三娘在下面听着,只记得漫山遍野的红色的血,和挂在树枝上的肢体残骸。 如今看来,说书先生是错的。 这三十几个马匪死的很利落,身体的四肢都很健全,只是脖子上每人一道割口,齐整的不像真的,而且每道都巴掌大小,已经不流血了,因为那滚热的液体凝固在了衣襟之上,是深红色的。 但比起这宽阔无垠的坡下地界,这三十多具尸体,看久了,竟没那么起眼了。 方三娘深吸了几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神,好在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太过激动和恐惧,毕竟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喊了几声:“雀子” 无人回应,也无任何回音。 “雀子” 方三娘强迫着自己往下走,这明明是顺坡,走起来却比上坡艰难,不过几步,就已经腿软了,他环视四处,哪里都不见雀子的身影,恍然神思起一件事来。 这些马匪身上的血迹都干涸了,这是早晨,太阳不大,不应该这么快,看来他们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往前走了走,发现江淮他们队伍的车辙痕迹。 “走的是这里没错。”方三娘咕哝着,一个眨眼,茫然道,“难不成,是这些马匪先死的,徐丹鸿他们再走的?” 正想着,他后退一步,却绊倒在一具尸体上,回头一看,正是雀子。 他的死相和那些马匪一样,也是一刀割喉,可他的血迹没干。 方三娘下意识的挣扎着起身,这种恐惧逼近眼前,让他不寒而栗。 等再爬上山头,他瞧见了最不想瞧见的人。 是一个黑衣男人。 他的身型很高,面上带了半块银质面具,迎面而来,犹如地府阎王派来索命的黑无常,这天还没大亮,就已经阴下来了。 方三娘控制不住,低下头,有滚热的尿液从裤腿里面流出来。 百里视作不见,面对除去骆完璧以外的人,难得多说了几个字:“名字?” 方三娘感受不到任何,只说到:“方方三娘。” 百里掩在面具后的眉头一皱,他先是给江淮他们清了路障,等他们的队伍到这里的时候,那人又吩咐他杀掉方三娘。 可谁承想,方三娘居然是个老男人。 于是,他冰冷道:“你居然是男的。” 方三娘声音怕的都哑了,瞪着眼睛回答道:“我娘说男的起女孩儿名好好养活。” “养活到这么大,足够了。” 百里冷冷的扔了一句,手起手落,坡下的尸体便又多了一具。 他看了两眼,抬步离开。 因着是从五阳坡走的,所以江淮他们的队伍是半路上的官道,正好躲过了甘鹿关的盘查。 江歇还有些心悸方才路过那坡的骇然,也不敢去看自己二姐,只是转头,望着右边的茂密树林。 忽然,其中撺过一道黑影,快似惊雷,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二姐。”江歇猛地看向江淮,“那是?” 那人目视前方,手持缰绳:“百里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9章 一盆冷水 百里回来了。 可他这走了还不到一刻钟。 江歇心下好奇,转头对官道右边的茂密树林又多看了两眼,这才斜睨着江淮,语气多有责备的说道:“二姐,你不是知道那个姓方的有问题吗?怎么昨晚还要喝他那碗酒,要不是我拦着,你可就栽了。” 江淮眼珠黝黑,挑眉笑道:“那这回多亏你了。” 江歇打量着她,没再说话。 队伍又往前行进了几里路,照这个速度,傍晚应该就能到达码头。 回头,他对江淮道:“二姐,路上不会再出什么事吧?” 江淮回头瞥了一眼那个装着钱景春的马车,眼底微深,索性下了马,将赶车的侍卫驱到一边,自己坐在前面的车板上,猛一甩缰绳,马车登时加速。 江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挥手叫队伍慢些行,与那辆马车拉开几十米的距离,身后的何麓骑马赶过来,问道:“大人要把钱尚书弄哪儿去?” 江歇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话说钱景春在车厢里坐得好好的,谁知道这马车突然加快,晃悠的他胃里不舒服,往前俯身,掀开前面的轿帘子,本想训斥那个侍卫,却忽然住了口。 柔袅纤背,杨柳细腰,用银箍高吊起来的漆黑发丝垂在臀边,弯如狡蛇。 这虽是一幅难得的美景,但钱景春却高兴不起来,吹胡子瞪眼:“江淮,你这是干什么?赶车的侍卫呢?”说完,探头从一旁的小窗口出去,发现自己已经领先大部队许多了,心下一悬,“江淮,你要把我带哪儿去?” 江淮没有回头,只是冷淡笑道:“找一个抛尸的好地方。” 正常人一听就知道是句玩笑话,但放在钱景春的身上,就有七分真实,他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脸上的肉都在抖:“江淮,你胡说什么!” 江淮没有心思继续逗他,而是微微侧过脸来,鼻翼坚挺,似是刀锋。 “钱景春,我有话和你说。”她冷冷道,“我知道你这次拿这批赈灾粮款做文章,不过是想抓我和许枝的把柄,我也很清楚那把柄是什么,不过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钱景春见她不是真的想杀自己,微微放下心来,靠回身子,似笑非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怎会知道我手里攥着你们的什么把柄。” 江淮笑声冰冷,多了三分促狭之意,直截了当道:“这批赈灾银款出库前,每一枚银锭的下面,都刻有户部的官记,是不是?” 钱景春脸上的笑容一瞬敛回,江淮在户部没有人脉,而这批银款又是发往通州的,她怎会知晓其中皇上所定的细节?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已经贪银在手,为何不知。 钱景春安慰着自己,也不反驳,而是得意道:“不错,我看你们怎么遮掩这批赃款,那可是足足几十万两银子,到时候搜出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江淮闻言,直接勒住马缰,将马车停了下来。 钱景春前后一晃,险些吐了。 而后面跟着的何麓见势,挥手,叫一行队伍也先停了下来。 这边,钱景春面色艰难:“你做什么!” 江淮斜坐着身子,眉挑不屑:“钱景春,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所拿的那五十万两和许枝手里的十七万两官银。”顿了顿,忽然继续,“早就融了重铸了。” 话音落了,钱景春呆了。 他犹如被惊雷劈中,傻愣在车厢里,加上那两撇黑细的胡子,这样盘腿坐着,像是民间供奉的灶王爷一样,只是这个灶王爷不太稳。 江淮瞧他这样,憋了一道,终于是憋不住了,放声大笑,且那人越尴尬无措,她笑得越厉害,弯腰捂着肚子看他,眼角竟然笑出了泪水,因是张着嘴巴,下排的犬齿尖尖,似乎还闪着光。 钱景春被她笑的三观尽毁,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怎么可能?私自熔铸官银可是犯法的勾当,你好大的胆子!” 一听这话,江淮笑得更厉害了,甚至快背过气去,嗓中无声。 钱景春浑身寒毛乍起,颤抖着手指着江淮:“不可能!那可是足足六十七万两官银,你你们居然胆敢” 江淮笑的直咳嗽,喘了好几口气才懒散的说道:“钱景春,这就是你的粗心大意了,我江淮出仕八年,满朝官卿顶数你瞧不上我,却也顶数你了解我。”停了停,又隐有笑意,“你觉得若是没有准备,我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去通州?” 钱景春这会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斜倒在车厢里,一个劲儿的哼呀着,听她说完,心里的火又拱了一些,红着眼睛切齿道:“你卑鄙狡诈阴险毒辣你不是人” 江淮瞧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贴合自己的形容词,也不生气,回头看他,双眸黑的像是磨好的砚石,冷淡道:“钱景春,我告诉你,这次去通州,我只当是去玩儿了,你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钱景春没了最大的把柄,有些强弩之末的意思,瞪眼不说话。 江淮挑眉,又道:“我知道你在路上肯定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所以你趁早叫他们住手,小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完,坐回身子,意味深长道,“刘青浦私自修改官道路线,和甘鹿关首领勾结吞税的事情,皇上恐怕还不知道吧?” 钱景春一愣,不安道:“你要做什么?”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淡笑道:“没什么,就是威胁你。”伸手捏了捏高耸的山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赈灾银款的事情一出,皇上怕是恨死了朝中的贪官,若是此刻刘青浦出了事,估计愤怒驱使,责罚会加倍吧。” 回头,对钱景春说道:“我记得,旭王还是挺看重这个刘青浦的,当初他和双凤岭的山匪勾结,旭王花了几万两黄金保他人头,你可别打了旭王的脸。” 钱景春狠盯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0章 十三香 “我想怎么样?”江淮微微眯眼,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说道,“钱景春,我也不威胁你,你也别为难我,通州之行,全当是游玩,别把事情逼紧了,那咱们可就得撕破脸了。” 钱景春被这疾驰的事态弄得还有些迷糊,想了想,没说话。 江淮冷哼,侧头道:“说句不好听的,你的命可还在我的手里呢。” 钱景春闻言抬头,忽见一白色物体冲着自己的脑门而来,他浑身一骇,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可扑面的只有锋利的劲风,刮的他头疼。 江淮笑了笑,收回手里的两仪扇,可想了想,还是抡起来在他的头上敲了两下,说道:“钱尚书,你可想好了,我用刘青浦换这通州行的一路安生,说起来,这笔交易还是你比较划算。”顿了顿,眼皮轻抬,“再者说了,我知道皇上这次是给我一个警告,说不准,我为了安他的心,能送你两个旧臣复命。” 钱景春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眸光闪烁:“你说什么?” 江淮挑眉:“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钱景春谨慎的端详着她,低低道:“你自折羽翼。” 江淮面容冷淡,眉间甚有不屑:“羽翼?”说着,转过身去,“好的羽翼能带你飞上云端,这些,只会拖我后腿罢了,我点几个给你,你也好向旭王交代。” 钱景春知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再纠缠下去,这人保不齐真的在这里把自己杀了,回去再胡乱扯个谎掩盖自己的罪恶,深吸了一口气后,他道:“成交。” 江淮听到这两个字,也不回答,而是一甩马缰,扬声道:“驾” 钱景春被晃悠的狠撞在旁边的车板上,鼻子好像出血了,一边颠簸着,一边咬牙切齿道:“你个倒霉孩子。” 后面的何麓瞧着那马车忽然欢快的行进,和江歇对视一眼,冲着队伍挥手,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两人,去往通州。 因着钱景春连拉带吐,队伍到了傍晚还是没能赶至码头,但路上又没有歇脚的地方,好在一行人都有武功傍身,连夜赶路也不是很吃力,一通水路带陆路的折腾,等到了通州地界,已经是第四天的下午了。 谢云霄接到消息,穿着便服去城门口接他们,过了关卡的盘查后,先安排人带着半死不活的钱景春回通州府休息,自己引着江家姐弟在城里各街转悠。 瞧着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不亦乐乎,江歇和何麓在后面跟着无趣,左看看又看看,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江淮瞧着这里到了下午,集市也这么热闹,闻得耳边吆喝叫喊,瞧着在身边撺掇来撺掇去的孩童,笑了笑,说道:“这倒也不像是经历了洪灾的样子。” 谢云霄在科举殿选的时候见过她,却不想这人随便一打扮也这么出众,尤其是那眉眼,让人不能移目,自古无人不爱美貌,偷摸的多看了几眼。 江淮自然察觉,却没在意,而是道:“等我回了长安,必定向皇上给你请功,你这才是一州父母官该有的样子。”说着,还大大方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云霄淡淡一笑,说道:“大人” 江淮眉间一皱,低声道:“管住你的嘴。” 谢云霄略有局促,说道:“那我叫你姑娘?” 江淮微微颔首:“随便。” 谢云霄咬咬嘴唇,毕竟面前的人是大汤第一女官,那个人人心口相传的江御侍,这样称呼还是要下定些决心,几秒后,才试探性的说道。 “姑娘不知,那洪水发得快,退的也快,倒没什么,主要是通州百姓建房多用轻木,这才损失巨大。”停了停,为难道,“再加上朝廷放下来的粮款久久不到,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如今到了账上,虽然少点儿,但对于素来不贪心的通州百姓,也足够了。” 江淮闻言点头,随意打量着四处的热烈景象,虽突遭此等大灾,但当地的百姓倒是乐观开朗,没有怨天尤人,自怨自艾,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让人看了就心情愉快的笑容。 这是长安百姓脸上没有的,头顶的天不同,日子便也不同。 谢云霄又随她走了一会儿,听她又道:“那些县下的乡绅吃得多吗?” 他自然明白江淮的话中深意,苦笑道:“他们吃的虽少,但人数太多,又在当地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姑娘想抠,怕是不好弄啊。”停了停,说道,“如今通州百姓过得倒也不错,府库也不缺银钱使用,姑娘还是” “无妨。”江淮回头瞧他,淡笑道。 谢云霄摇了摇头,说道:“姑娘不知,您久在长安,不知地方州县的规矩,若是不喂饱这些乡绅,百姓们就更没活路了。” 江淮思忖着这句话,点了点头,恍然回身:“老三,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谢云霄跟着回头,瞧着何麓和江歇挤在一个脂粉摊子面前,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到江淮叫也不回答。 江淮和他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走了过去,问道:“看什么呢?” 江歇瞧她过来,举着自己的左手凑到她鼻下:“二姐,闻着怎么样?” 江淮轻轻闻了一下,眉头松开,稀奇道:“到不刺鼻,还不错。” 摊子的老板是个年迈的妇人,她笑意慈祥:“这是我自己调的果香,特别清淡,涂到脸上一天都不掉。” 江淮低头瞧着,那摊上一共摆着十三样颜色不同的胭脂水粉,都是用圆弧形的白瓷玉盒装着,各个半开,露着里面干净的干粉状固体。 那少年眼睛澄亮,兴奋道:“长安没有这种,我买回去送给颜冬怎么样?” 何麓在一旁笑的意味深长,心道恋爱中的人果然不一样。 江淮抿唇,挑眉点了下头:“那就买吧。” 江歇回头看向老妇人,说道:“敢问您,这是一套吗?” 老妇人颔首,从下面取出一个深褐色的木匣子,亲手打开来,里面有十三个圆形的凹槽,是用来放置那装着胭脂水粉的十三个白瓷玉盒的。 谢云霄在一旁看着:“老人家,不知这香可有什么名字吗?” 老妇人慈蔼一笑:“就叫十三香。” 江淮一愣:“那敢问您的名字?” 老妇人又道:“王首意。” 众人闻言,皆拉长声点着头:“原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1章 让给我 长安,齐国公府。 陆颜冬自清晨醒来,起身坐在架子床边,瞧着那木窗缝隙不严,有水渗进来存在地上。 她眉间微蹙,过去推开窗子,瞧着院里的雨过晴朗,却丝毫没有焕然一新的喜悦,反而是担心江歇在通州是否会天冷着凉。 多想了一会儿,她忽然红了脸颊,怪道现在满心是他,都没别的事了。 青桐从外面进来,瞧着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站在窗前,身型纤细柔和,还真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窈窕,抿嘴偷笑几声,心道江家那三公子真是个奇人,居然能把自家小姐给硬掰回来。 “小姐。”她笑吟吟道,“您看这是什么?” 陆颜冬抱着消瘦的手臂回身,视线瞥过去,只见那小桌上多了一个深褐色的木盒,外面包了黑色的绒面,亮的反光,问道:“那是什么?” 青桐有些小兴奋,说道:“这是三公子从通州给你捎回来了。” 陆颜冬黑沉的眸中微显亮光:“江歇回来了?” 青桐颇有意思的笑了笑:“没那,怎么还得一个月呢。” 陆颜冬这才淡淡一应,走过去摸了摸那个锦盒,在青桐的催促下,掰开前面的金色小扣,将它打开来里面是十三个白瓷玉所制的圆形小盒,每个上面都画满了她最喜欢的樱花图案,百里透粉,迎着阳光像是溪水流花,漂亮精致极了。 青桐眼睛一下不眨,唏嘘道:“小姐,这也太好看了吧。”说完,伸手从一个凹槽里取出一盒胭脂水粉放在掌心,小心打开,里面是淡粉色的固体,凑鼻闻了闻,惊讶道,“好香!” 陆颜冬冷着脸,摊手道:“拿来。” 青桐抬眼,小心翼翼的把瓷盒递了过去。 陆颜冬也闻了一下,本以为是俗气的脂香,殊不知入鼻的还真是樱花的淡香,清清凉凉的,一点儿也不腻。 青桐笑道:“这里面肯定掺了樱花汁子。”停了停,美滋滋的继续道,“三公子知道小姐您喜欢樱花,这一盒子的胭脂水粉肯定都掺了,还真是有心。” 陆颜冬心里舒服了一些,但仍是面无表情,把那个白瓷盒轻放在桌子上,低低道:“就知道上心这些没有用的。” 青桐知道自家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戳破,反倒配合着说道:“那既然小姐不喜欢,青桐可就拿走用了。”说完,借势要捧走。 陆颜冬猛地转身,嗔怪道:“你敢!” 青桐嘻嘻一笑,哄道:“青铜不敢,那青桐给您收起来。”说完,努着嘴又拿起一盒来,眼睛一亮,“小姐,既是三公子给你捎回来了,不如待会儿我帮您抹些在脸上吧,正好遮一遮您这日思夜想的黑眼圈儿。” 陆颜冬斜睨着她:“就你话多,等他回来再涂也是一样的。” 青桐机灵道:“小姐果真是想涂给三公子看?” 陆颜冬被戳中心事,脸色又开始泛红,索性走过去坐到妆奁前,瞧着圆镜中的自己,眉眼之间美则美矣,倒还真是憔悴,淡淡道:“属你话多。” 青桐赶紧过去,凑脸说道:“小姐不知道,这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就要天天擦才见效,您就听我的,好好滋养滋养,冒然涂一天,和肌肤不合贴,浮在上面很难看的。” 陆颜冬被她说动了,用手挽了一下垂臀的乌密黑发,这还是为江歇特地留起来的,说道:“那你帮我弄,我可不会擦。” 青桐高兴的应了,正要动手,卧房的门却被一人推开。 陆文玉刚梳洗打扮完,鬓角还有些微湿,穿着素日那套海蓝色的坦领襦裙,下摆处还用白色的密线匝了花样,好像伫立在浪花之上,清洁高贵,纤柔的双臂弯处挽着一条同色的薄纱披帛,犹如缭绕周身的烟波。 陆颜冬没有起身,单单斜眼过来,看的陆文玉一愣,瞳孔中映出那人匀称而秀丽的五官,心道这丫头长得还真不错,就是出身太卑贱。 在这最会踩高拜低的长安城,卑贱的出身,还不如从未出生。 “大小姐。”青桐放下手里的篦子,不安道,“您怎么来了?” 陆文玉视她为无物,径直走到那小桌前,瞧着上面的绒面盒子和里面那十三盒胭脂水粉,眉尾一挑,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不是十三香吗?”又拿起一盒来闻了闻,“前年和大哥去通州,还见过一次,不过实在是太廉价了,不符我的身份,就没买回来。” 倚着桌边转过身,瞧着镜面里陆颜冬那淡漠的面容,讽刺道:“还真是什么身价的人,用什么样的胭脂水粉,像你这样的,用这个正好。” 青桐脸色十分难看,陆颜冬按了下她的手,叫她出去,随即站起身来,面对着陆文玉,抱胸靠在妆台边上,冷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姐有何交代?” 陆文玉闻言,微微敛了笑意,眼底尽是轻浮:“你倒是懂事。” 陆颜冬微抿嘴唇,走过去推开她,将桌上那些东西细心装好,道:“若是又想借着赏花宴见什么人,我可帮不了你。” 陆文玉往前退了一步,伸出左臂拦在她身前,趾高气扬的说道:“陆颜冬,咱们两个自小关系就不好,我也懒得和你玩什么姐妹情深。” 往后退了退,瞧着窗下那一滩快要干了的渗水,冷笑道,“若不是有事和你说,就你这个草棚,我是万万不肯踏步的。” 陆颜冬双眼微眯,压住心头怒意,态度不善的催道:“有话快说。” 陆颜冬讽笑两声,再转过身来,猛然沉下态度,声音也多了几分不可置否,斩钉截铁的命令道:“陆颜冬,我要你把江歇让给我。” 陆颜冬初听此话,先是愣了两秒,随后才用一种‘你没病吧’的眼神打量两下面前的人。 可再要出言回怼,青桐却从外面进来了,小声道:“小姐,老爷让您和大小姐去前厅,说是有事要和你们两个商量。” 陆颜冬闻言,瞧了一眼青桐,又瞧了一眼陆文玉,那人面带得逞笑意,仿佛对方才的事情志在必得,这让她心下蓦地生出一丝不安来,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了起来,沉冷道:“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2章 知恩图报 等陆颜冬和那人到了前厅的时候,陆誉和其正妻,也就是陆文玉的生母乔氏也在,她斜睨一眼,叫自家亲生女儿坐下,当她不存在。 陆誉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在十九年前的那个雪夜,将被女妓遗弃在府门口的陆颜冬带回去抚养,瞧了她一眼,说道:“颜冬,你也坐吧。” 陆颜冬闻言照做,和众人一起沉默片刻,冷淡道:“父亲找颜冬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陆誉眼神中有些犹豫,微抿嘴唇,花白的胡子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呷了一整杯茶之后,才说道:“颜冬啊,父亲是想” 陆文玉跋扈的久了,直接打断自家父亲的话,说道:“陆颜冬,父亲叫你来,就是想叫你把江歇让给我,叫我嫁去江家。” 陆颜冬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心里还是狠狠的咯噔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面色古怪的陆誉,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会做出这样恶心人的事情,似笑非笑道:“父亲,你们就别玩笑我了,到底是什么事?” 陆文玉冷屑一笑,拿起茶盏淡淡的呷着。 乔氏端着正派,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玉珠串,微微抬眼:“陆颜冬,没人和你开玩笑,文玉说的正是老爷要和你说的事。” 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情,我们也深思熟虑过了,既是江御侍要和我们陆家结亲,又是给三公子寻妻,那必是得门当户对才好,你这身份想必你自己心里有数。” 陆颜冬深吸一口气,嘴里发苦,自小到大什么事都能让,唯独这份感情,唯独江歇,她不能让,遂冷冷回嘴道:“我心里有什么数。” 陆誉蹙眉:“颜冬!”停了一会儿,叹了叹,索性说开了,“颜冬啊,这件事情是挺为难你的,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陆文玉又无礼的打断陆誉的话,接茬道,“陆颜冬,你是什么身份,满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觉得你配得上江歇吗?” 陆颜冬分毫不退:“这不需要你来指点。” 陆文玉也不生气,往后靠了靠身子,涂着丹蔻的指甲轻点太阳穴,笑意吟吟的说道:“陆颜冬,我也不和你争辩,眼下犟嘴没有任何意义。”微抿薄唇,继续道,“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就别和姐姐抢了。” 陆颜冬目光驳杂,沉声道:“凭什么?” 陆文玉见势,眼露鄙夷:“陆颜冬,你就别不自量力了,他们江家主子的贴身侍女,那都得是小户人家的庶出女儿,还都得是长安户籍,你觉得江淮那么看重出身的一个人,会让你嫁进江家,更何况是嫁给江歇?” 陆颜冬心下闷窒,没有反驳。 陆文玉乘胜追击:“别以为提了亲,你就铺平垫稳了,我告诉你,那都是江淮稳定江歇,拉拢我们陆家的手段而已。” 复又垂眸,懒散的扣弄着指甲,“连大将军都被逼着娶了那文修公主,何况是更好摆弄的江歇?你就别做美梦了。” 陆颜冬听不下去,干脆起身要走。 陆文玉也猛地起身,厉声道:“陆颜冬!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陆颜冬的步伐戛然而止,微侧身,面色冷凝:“陆文玉,从小到大,你抢了我太多东西,我也次次都让给你,这一次,你还要和我抢?” 陆文玉再次冷哼:“你的东西?那都是我们陆家的东西!你一个被女妓遗弃的野种,没把你扔在路上饿死,反而好心把你养大,父亲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陆颜冬嘴唇发白,声音细微颤抖:“我出仕升到三品,这还不够吗?” 陆文玉抱胸:“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父亲为什么一直攀不上江家,不就是因为你在宫里和江淮针锋相对吗?” 停了停,稳定了下情绪,“父亲虽是一国国公,但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想必咱们都心知肚明,如今江家抛了橄榄枝来,正是父亲扶摇直上的好机会,你把江歇让给我,全当是报答我们陆家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 一提到养育之恩,陆颜冬的话一下噎在嗓子口,再多的委屈和不甘埋藏在心里,仍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是啊,她能留下这条命已是万幸,如何不知足? 陆文玉勾唇一笑,坐回到椅子上,淡淡道:“以我的身份嫁去江家,虽也算不上门当户对,但比起你,已经是强太多了。”伸手摸了摸温热的茶盏,笑意甚浓。 “陆颜冬,别以为江歇回来会护着你,我告诉你,长安最厉害的不是刀剑,而是世人的口舌,想必这点你已经领教太多了,到时候只叫父亲把消息散出去,等他们从通州回来,江淮不同意也得同意,至于江歇,必是得听他二姐的。” 陆颜冬眉间紧蹙,没想到他们已经打算好了一切,只等着自己心甘情愿的放手,微呼了口气,眼底有红意蹦出,一舔嘴唇,冷冷道:“陆文玉,你就死心吧,我是不可能把江歇让给你的。” 陆文玉抬眼,眉挑讽刺:“那你就试试。” 陆颜冬瞧着她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恨不得一拳打掉她满口的牙,但事态所逼,她只能在袖中紧攥着拳头,论口舌,她从来都斗不过那人,只能硬受着。 陆文玉斜睨着她:“陆颜冬,做人啊,不但要有自知之明,还要懂得感恩。”随即做作的叹了一下,“我们陆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儿狼。” 说完,看向自己父亲,冷屑道:“父亲,你这十九年的心血,是白费了。” 陆誉从头至尾一声不言,听着陆文玉言之凿凿的对待陆颜冬,不敢开口是其次,就连抬头也不敢,闻声,硬着脑皮点了下头。 他这一点头,陆颜冬的心霎时沉到谷底,在厅口的冷风中萧瑟的伫立了一分多钟,紧咬着嘴唇,然后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里。 乔氏瞧着那人消失在视线中,回头对陆文玉道:“文玉啊,这陆颜冬是个脾气倔的,硬争起来,你也未必赢得了啊。” 陆文玉点着薄唇,胜券在握:“母亲,你别担心,陆颜冬最在乎世人的口舌了,到时候流言蜚语起来,她定受不了,主动退让。” 陆誉瞥眼,眸光闪过一丝无奈,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3章 做回刀子 在大汤,每座寺庙的身后都有一座十八层的高塔,是汤皇祖为了祭奠亡妻,也就是以性命换取甘霖,守护天下太平的百花神君,而特地修缮的。 虽是塔,却统称为百花楼。 城北的善缘寺身后,就有一座,不过因着年头太久,许久没有打扫过了,掩在茂密的树林之内,当中只有一条卵石小路供通行人,最近下了雨,湿漉漉的。 陆颜冬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散心。 她轻车熟路的到了百花楼前,仰望着那似乎已经钻入云层的塔尖儿,深呼了口气,走了进去,一路绕着爬到了第十八层,里面的空间不大不小,却实在是空空如也,地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迈步而入,鞋子一下被弄脏。 她视而不见,径直走到那一人高的窗前,俯瞰着长安的大片景色,视野虽然开阔了,但心境亦是彷徨不安的,恨不得直接看到通州去,告诉那个笑容和暖的少年,自己实在是想他,实在是想现在就看到他。 又往前走了一步,因着恐高,脚底已经有些软了。 她扶着一旁冰凉的砖壁,昨夜下了雨,湿滑的几乎快抓不住,她低着头,瞧着高塔下的树都缩小成了矮草丛,挂着的水珠像是珍珠,耀眼的很。 “这么高。”陆颜冬呢喃道,“跳下去,会死的吧。” 几秒后,她茫然后退,清秀而憔悴的脸上多了一丝迷茫和后怕,捂着胸口急喘着气,自责道:“该死的,我在想些什么。” 轻合眼睛,脑海里闪过那个少年的清朗笑容,陆颜冬的鼻腔有些酸,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有滚热的泪水滴在手背上。 她缓缓的蹲了下来,红着眼睛呜咽道:“江歇你什么时候回来。” 皇城,断月楼。 长欢自床上醒来,伸手掀开那轻薄的红纱幔帐,从里面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蛋来,狭长的眉尾一挑,扬声道:“望云” 那人从殿外匆促进来,过去扶她。 长欢坐起身来,瞥眼她腰带里掖的一封信,指尖轻点,眼皮慢抬时露出三分媚态来,问道:“这是什么?” 望云忙拿出来,应道:“公主,这是谢云霄从通州密送来的信。” 长欢接过她拿来的外袍穿在身上,起身不紧不慢的系着腰间的带子:“念。” 望云点头,将信从信封里面拿出来,刚要念,长欢却又道:“别念了,你看完了,和我说就是了。”揉了揉眼角,略有疲惫,“起早了头疼。” 望云依言照做,她入宫前也读过书,所以看的飞快,只是眉间一点点蹙了起来,一旁的长欢见势,多了三分好奇心:“写的什么?” 望云要把信递给她,却被拒绝了,只好叙述道:“公主,这个谢云霄说,他从江淮那儿打听到,说去年刘青浦奉命修官道的时候,做了些手脚。” 长欢凤眸微眯:“什么手脚?” 望云回忆着信的内容:“说是勾结了甘鹿关的守兵首领,两人为了吞这批税款,私自改了皇上定的路线,将官道修到了甘鹿关那边去了。” 长欢闻言,顿时眼清目明,也不觉的头疼了,似笑非笑道:“真的?” 望云轻点头:“信上是这么写的。”随后,疑惑起来,“公主,那这谢云霄的意思是,要您在长安这边给刘青浦一刀吗?” 长欢坐在床边,望云蹲下身帮她穿鞋,片刻,头顶传来她吟吟的笑声:“上次没能用长春那个蠢货扳倒旭王,这回倒是又让我抓到一个刘青浦。” 望云心中暗惊,却没敢抬头:“公主当真要办他?” 长欢垂眸瞧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指尖儿嫣红的像是鸽血石,神态懒散:“当然,机会难得。” 斜靠在柱子上,发丝流乱,“现在只需要去查一下,刘青浦是否真的私自更定了父皇指定的修缮路线就行了。” 望云起身,扶着她坐在妆台前,拿起篦子拢着那瀑布般的长发梳理着,神情蓦然有些警惕:“公主,那信上谢云霄说的明白,刘青浦的事情是御侍大人透露给他的,若是无意便罢,若是她知道谢云霄是您的人,而故意为之,该怎么好。” 长欢斜眼,瞧着镜中望云的表情,轻笑着:“江淮那么聪敏的人,怎会不知道我已经拉拢谢云霄在手,必定是有意的了。” 望云不悦:“那她是要借刀杀人?” 长欢微颔首:“不错。” 望云停下动作,眉间皱极:“那公主就这样遂了她的愿吗?” “何乐而不为?”长欢笑着挑眉,“眼下老四不足为惧,而这次如果能弄倒刘青浦,撅折大哥的半只羽翼,只叫老六在朝上独大,就是做一回这杀人刀,也未尝不可。” 望云心下微悬,瞪了瞪眼睛:“那江御侍那边?” 长欢在妆奁的抽屉里拿出一根金色的发簪来,对着发髻比划着:“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我太了解她了,没有万分的把握,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望云呢喃道:“那也就是说,这次借刀杀人。”顿了顿,继续道,“借刀的人和被借的刀,都心知肚明是吗?” 长欢转过头来,看着她:“你倒是看的明白。” 望云低下头去:“奴婢不敢。”沉默片刻,咕哝道,“只是奴婢不解,御侍大人这么做,难不成是为了四殿下?” 长欢思忖着摇头:“不会,她当初是否入了老四一党都说不准,眼下老四娶了骆择善,这两人更是得分崩离析了。” 望云生疑:“那御侍大人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谁啊?” 长欢自然不知道扶统大任的事情,但她精明如狐,只是道:“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想,如今有共同利益可图,只眼下一起对付旭王就是了。” 把金簪放下,徐徐道,“她若不这样搅混水,朝上可还有她的一席之地?江淮和旧臣就是一柄通天的梯,得先把她立稳了,才能让她成为我争储的梯。” 望云蹙眉:“可江御侍不是三番两次的拒绝您了吗?” 长欢清淡一笑,眸光灼灼:“无妨。”伸手拿起红纸用力一抿,薄唇登时殷了一层朱色,红的像是出血一般,“等我把大哥和老四统统弄死,她想选我,我也不要她了。” 望云每每见她风轻云淡的说出‘死’字,心头都会微骇几秒。 半晌,才道:“公主所言极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4章 去通州 翌日晌午,御书房。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双眸酝酿着滔天的怒意,伸出手指抚摸着刚沏好的茶碗,好像感受不到那刺痛的热意一般。 案前跪着浑身颤抖的刘青浦,他没想到都一年多了,私自修改官道路线的事情还会被捅上来,吓得胡子硬了,血也凉了。 庄肃的屋内,左侧站着旭王,恒王和宁容左,前者气的切齿,后两者皆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尤其是恒王,要不是低着头抿着嘴,就要笑出来了。 而右侧站着慕容秋和范良生,前者不苟言笑,微眯的眼中露出淡淡沉稳,后者因着受长欢指使,亲自揭发刘青浦而有些惴惴不安,瞧了瞧,低下头去。 一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不一会儿,孟满从外面走了进来,随着他拱手的动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拳头上的血迹,停了两秒,冷淡道:“启禀皇上,那个甘鹿关的守兵首领已经招认了,他说他的确勾结了刘府尹,私吞税款。” 皇帝对他动用私刑逼供的事实不予追究,厉声道:“人呢!” 孟满答道:“就在殿外,属下这就将他带进来。”说着,侧过身子,对着外面的手下喊道,“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御书房的门被人打开,视线看出去,老远就能瞧见有真龙卫的侍卫扯着那个甘鹿关的首领一路过来,直接拎上那三层石阶,再拖过门槛,大力一扔,将他生硬的掷在屋内,登时一股血气弥漫四周。 众人看过去,只见刚刚还在屋内和皇帝据理力争,万分激烈的声称自己是清白的高左忱,此刻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 他身上的甲胄被孟满褪去,单剩里衣,却也被殷红的鲜血给浸透了,不支的咳嗽一声,有滚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来,目光涣散,却在看向刘青浦时冒了一丝的光,伸着骨折的手颤巍着去够他:“府尹救我。” 刘青浦被他唤的头皮发麻,他生平最怕血了,当初奉命去给双凤岭的山匪收尸,足足吐了两天才缓过来,这下猛地后退,不安道:“你你给我滚开。” 皇帝瞥眼他,隐着天子之怒,沉声问道:“刘青浦,既然高左忱都已经招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解吗?” 刘青浦躲在袖子里的手抖个不停,下意识的看向旭王,却被皇上劈手甩来的茶碗击中脑门,眼前一花,头骨好像被活生生掰开一般痛! 他哀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伏着身子呻吟着。 皇帝瞧着那流在地上的水汽,怒斥道:“你看他做什么!” 旭王一骇,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下却是恨不得直接杀了刘青浦。 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手下的人都这么爱贪?先是黎宋贪鱼税,眼下又是刘青浦贪关税,竟没有一日消停! 更何况前段时间出了长春的事情,便是父皇没有牵连李家,但心里的隔阂也不会轻了去,最近朝会就看得出来,父皇连看都不看自己,单盯着老四。 而刘青浦自知无言可辩,多说只是做跳梁小丑,罢了,认罪道:“皇上,微臣认罪,是微臣冒了胆子,贪心太过,所以才私自修改了官道的路线,和高左忱勾结吞税的。”他说完,扑在地上,呼道,“微臣是一时糊涂!还请皇上恕罪!” 正如江淮所料,若单单是刘青浦,又没耽误贸易往来的进出,皇帝也不会太生气,更何况他又是旭王的人,只是前面横着诸官分赃赈灾银款的事情,他正忌讳着贪官,刘青浦的事情一来,犹如火上浇油,是彻底惹怒了他。 “放肆” 皇帝拍案,气的是浑身发抖,面青如石板:“刘青浦!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被吓得肩头缩微,刘青浦更是快被骇破了胆子,脸上的血色也悉数消退,白得像是一张纸,颤瑟道:“皇上皇上恕罪。” 皇帝懒得和他继续纠缠,直截了当道:“革职查办!” 他说完,宁容左和慕容秋面无表情,恒王和范良生一喜,旭王和刘青浦如遭雷劈,屋内的气氛登时变得诡异起来,但始终无人敢开口说话。 但大抵是两秒后,皇帝忽然又改了主意,说道:“罢了。”然后挥手,“先停职。”又一指慕容秋,“等你查完再说。” 他这回说完,宁容左和慕容秋仍是面无表情,但恒王和范良生却是不由得色变,对视一眼,皆一头雾水,而旭王和刘青浦则如临大赦,前者的眼中微露精光,不紧不慢的微呼了口气,怪道父皇还是在护着自己。 这边,慕容秋波澜不惊:“是。” 皇帝捂着额头,蹙眉道:“慕容秋,你留下,剩下的都回去吧。”顿了顿,抬头对孟满道,“这个高左忱押去大理寺监牢,三日后,斩了吧。” 孟满道:“是。” 待一群人走后,慕容秋盯着久久未言的皇帝,道:“皇上可有什么打算?” 皇帝有些疲惫:“如今朝上人人都贪,一个个就会得寸进尺。”挥手将面前的笔架子打翻在地,“怪不得国库连年亏空,弄了半天,都被他们给吃光了!” 慕容秋道:“皇上息怒,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 皇帝思忖着,忽然道:“不行,朕得去通州一趟。” 慕容秋微微蹙眉:“皇上?” “你不必劝。”皇帝下定了决心,“朕非要彻底整治一下他们。” 慕容秋微敛眸子,低了低头,复又抬起:“皇上,按照老祖规矩,天子微服私访,必须携一位皇子随侍左右,那您可想好带谁了吗?” 皇帝瞥眼看他,眸光意味极其深邃。 因着最近的事情,他死看不上旭王,而刘青浦的罪行虽然是范良生揭露的,但他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铁定是长欢那丫头在背后搞的鬼。 沉默片刻,他说道:“老四。” 这在慕容秋的意料之中,他道:“皇上圣明。”停了下,又道,“可要通知谢云霄那边,叫他们等着接驾?” 皇帝摇头:“不必。”说完,动了动嘴唇,再次嘱咐道,“朕去通州的这段时日,你把朝上这些人都好好的查一遍,四品以下的官员若有贪行,大可先斩后奏,剩下的,等朕从通州回来再说。” 慕容秋眼底微深,低下头去:“是。” 他视线轻瞥,正好看到了方才被皇帝拂在地上的笔架子,上面散落了一根兼毫,眼下毛干了,尖端锋利的像是柄刀子。 他要用这柄皇帝所赐的刀子。 好好的杀一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5章 指甲藏毒 皇城,昭阳殿。 宫里的这些嫔妃,除去邓淑妃和秦德妃,没有谁不怕皇后的,贞才人也不例外,便是那人再对她好,两人一对视,她还是忍不住打寒噤。 兰挚瞧她停在门槛处,细心发问:“才人,娘娘等您好久了,怎的不进去?” 贞才人这才讪笑两声,扭捏着走了进去,她两步转过身,瞧见坐在软榻上的皇后,那人仍是素日的端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江湖出身,只是受布衣时期的影响,不喜奢华金贵,从发饰到服装都极致简单,可即便如此,仍不失大方气派。 她凤眸显过一丝精光,也不看贞才人,朱唇轻启:“过来吧。” 贞才人微行膝礼,走过去坐在一旁,低着头小声道:“娘娘叫臣妾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皇后目视前方,澄金色的衣袖轻抖,掌心内无声落入一物,她将那物放在两人中间的褐色小木几上,态度冷淡:“这是你要的东西。” 贞才人闻言抬头,上眼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光泽微泛,是上等的极品。 她偷瞄了一眼皇后,刚想伸手去拿,那人蓦地说道:“小心。” 贞才人一骇,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去,心下不安:“娘娘,这是?” 皇后这才微微侧身,平整的五官上丝毫没有这个年纪该出现的皱纹细痕,肌肤保养的好像比邓淑妃还要好,只是不加胭脂水粉的妆掩,看上去有些平淡。 她拿起那个瓷瓶来摆弄两秒,清冷道:“九段红。” 贞才人闻言又是一惊,瞧着皇后把上面的那个红布塞取下来,递到鼻子前闻了闻,微阖双眼,似是被气味呛到了,两秒后,竟要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 贞才人连忙道:“娘娘!” “无妨,这东西不入口的话,还不如一根针来得实惠。”皇后说完,将里面冰凉的液体倒在掌心几滴,那是黑红色的稠腻液体,泛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贞才人隔着一人远就闻到了,小心的举着帕子捂了捂嘴。 皇后将红布塞弄好,伸手将右掌心的那几滴九段红随意滑进窗台上放着的那盆红牡丹里,那液体刚刚入土,本来茂盛的花瓣瞬间变得枯寂薄脆。 “拿好。”她递过去。 贞才人伸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娘娘,这东西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皇后又是一记眼刀瞥了过去,看的她忙低下头去,在心里狠命的骂着自己没有眼力见儿,皇后未入宫前既是走江湖的,这种宗门才有的东西,自是随意弄来。 沉默两秒,试探性的说道:“娘娘恕罪,臣妾失言了。” 皇后并不想追究,把手放在那小木几上,冷眼道:“这东西休说是一滴了,就是半滴也能要了人的命,收好了,可千万别叫人瞧见。” 贞才人瞧着皇后那指腹上的厚茧,微咽口水:“臣妾知道,所以臣妾出入随行,连个丫头都不敢带。” 皇后并不满意:“此地无银三百两。” 贞才人不敢抬眼:“臣妾知道了。” 皇后正过身来,目光黑而冷:“皇上出宫已经三天了,不出意外,明天早上就能到达通州。”拢了拢衣袖,似笑非笑,“好在长华的百天宴正常进行,这回皇上不在,倒也没人桎梏本宫,那咱们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做个了断吧。” 贞才人听完这些话,有些局促,皇后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这样在她面前明挑着要对付江贤妃,难不成是拿她做自己人吗? 想着,胆子也微微大了起来,小声道:“娘娘,这个九段红味道这么重,到时候别叫贤妃闻出来,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皇后冷冷一笑,在这临夏的天气里生出几分初冬的意思,她放在小木几上的手掌缓缓攥起,那锋利的护甲在桌面上划出一道细痕,道:“这九段红汇起而味重,如若只是几滴,倒也不能叫人察觉。”停了停,又压低声音,“你到时藏在指甲缝里,本宫自然会帮你。” 贞才人恍然,低头端详着自己的指甲缝,这倒是能藏这东西,只是怎么下给长华那个丫头,叫她吃下去被毒死呢? 想来,她还那么小,怕是还在吃母乳,就连一般的流食粥类都吃不下,平白给她吃东西,就算能顺利毒死,肯定也会引火烧身的。 贞才人思忖片刻,一个心惊,脸色霎时间惨白,这段时日被皇后牵着鼻子走,发觉过来,长华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她还那么小,难道自己真的要做一回毒妇,毒死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叫她和长春一样,做后宫权术的牺牲品吗? 皇后见她许久没有说话,转头看去,发现那人的表情十分不好,双眸细微的颤动着,布满了恐惧和愧疚,一呼一吸间便知道了她在犹豫什么,利落道:“你不必觉得对不起贤妃,也不必怜惜长华,除非,你不想给长春报仇。” 贞才人一提到女儿,便气得浑身战栗,切齿道:“臣妾当然想。” “那就好。”皇后把目光收回来,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只记住,长春死的不明不白,这个仇,你必是要报。” 贞才人三言两语又被挑唆回来,用力颔首:“臣妾知道。” 皇后点了点头,摸了摸冰凉的衣料子,慢悠悠道:“你在宫中不得宠,人人都想要踩上一头,本宫从前走江湖时,也没什么势力,挨欺负是常事,可这么多年过去,本宫端坐在这凤椅之上,也生下了皇嫡子和嫡公主,脚踩的就是那些欺负过本宫的人的骨血,所以,人要自立自强,不论男女,想要什么的,就尽力去争,老天开眼,总不会亏待你的。” 贞才人听着,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皇后瞧她上道,挥手道:“本宫乏了,你回去吧。” 贞才人连忙行礼,随后将九段红藏好,起身离开了。 兰挚从外面进来,和她照了个面,三两步进了内殿,将一物交给皇后。 那人接过,同样是个白色的瓷瓶,和方才装九段红的那个一模一样,就是打开来里面是米粒大小的丸状,黑色无味,倒在掌心也不粘手。 皇后瞧了两眼:“弄好了。” 兰挚眼中精明:“是,一粒下去,不半刻钟,定叫她这辈子再也说不了话。” 皇后敛眸,淡淡道:“收起来吧。” 兰挚一应:“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6章 弟媳 “我我就不去了。” 陆颜冬推脱着,脸上为难且害羞,一个劲儿的躲着天葵的手。 那人没有武功傍身,哪里抵得过她,干脆努嘴道:“陆统领,您若是不去,就是违抗我们娘娘的命令,这是大不敬!” 陆颜冬没办法,瞥了一眼那些守着城门的侍卫,低低道:“那好,我过去。” 天葵登时喜笑颜开:“这就对了。”说完,亲昵的挽着陆颜冬的手臂,就像从前挽着江淮那般,一边往灼华宫领她,一边笑眯眯道,“我们娘娘可盼了好久呢。” 陆颜冬被她这么挽着,倒觉得不错,从小到大还没有几个人对她这么亲切,遂轻笑一声,目光灵活:“盼什么?” 天葵脱口而出:“当然是盼着给我们家三少爷娶媳妇啊。” 陆颜冬一怔,因着陆文玉的事情,提到江歇时的心情并没有那么畅然,于是将笑意微敛回去,冷声道:“这有什么好盼的。” 天葵没有察觉,仍是笑意吟吟的:“我们家娘娘说了,盼御侍大人出嫁可是得等上几年,所以就只盼着三少爷。”说完,转头打量着陆颜冬,“是般配。” 陆颜冬被她直接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躲了躲:“般配什么。” 天葵知道她就嘴硬,也不多说,很快引去见江昭良。 灼华宫不比昭阳殿背阴,整体都透着一股暖意,更何况她这两年风头正盛,皇帝着意重新修缮殿里的一些细节,看上去不止恢弘,更是精雕细致,陆颜冬迈步进去,这种迎面的温馨感,只叫她觉得心安。 转入内殿,江昭良正坐在妆台前梳妆,她午睡方醒,看让去仍有些困倦,面对着圆镜打量着自身,那柔和的侧颜美似太阳花,加之又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双层薄裙,给人一种暖意洋洋的感觉,尤其是那清风流顺下所生的眉眼,不由得感慨道:岁月静好,自在安然,当真会使人变得越来越美,气质越来越恬淡。 天葵瞧她醒了,连忙笑道:“娘娘,您看谁来了。” 江昭良转过头来,薄唇勾着温润的笑意,招手道:“颜冬,你过来。” 这是陆颜冬第一次接触江昭良,她初入宫时,那人还因为八年前的小产之事,在灼华宫自生自灭呢,遂有些拘谨和紧张。 江昭良索性起身去牵她,叫她坐在自己的妆台前,摸着她冰冷的发丝,安抚道:“你别害怕,如今提了亲,便是本宫的弟媳,在长姐面前,不必紧张。” 她的手似是有魔力,让陆颜冬心生安稳,想着自己家里的那个姐姐,再抬头看看这个姐姐,她有些心酸,不知不觉红了眼圈儿。 江昭良没有察觉,反而是亲切的问道:“可用过午膳了?” 陆颜冬憋回眼泪,忙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吃过了。” 江昭良轻轻一应,也不硬留着吃饭,而是道:“前些日子,本宫就想着见见你,往日算是外臣,也没见过几面,如今有了关系,便常来坐坐。”说着,取下她的发冠,用篦子梳理着,“你这长头发,真好。” 陆颜冬淡淡一笑:“娘娘,御侍大人不常来吗?” 一提到江淮,江昭良的笑容便变得无奈起来:“她太忙了,偶尔来坐坐,也不过是沾个屁股就又走了,只剩我一个人。”顿了顿,又温和道,“你们这些掌外女官,用这种银冠竖着头发,单调一个高马尾,倒是利落,却也太男子气了些,往日我说君幸,她不听,那今日我就帮你弄一弄。” 陆颜冬本想拒绝,但江昭良本身就带有一种姐姐的温暖气质,她自生下来就没被人这个轻柔待过,一时贪恋,点了下头:“多谢娘娘。” 江昭良轻手挽着她的头发,陆颜冬那素日被她自己当做洪水猛兽一般的黑丝到了她手里,便异常的听话,不多时就梳成了一个元宝髻,又在前面点缀了几个玉质发饰,整个人登时显得俏皮而女气许多。 天葵取来一些胭脂水粉给她匀面,江昭良在一旁看着,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捂着帕子在前,细声道:“怪不得老三成日心心念念着,倒是个美人胚子。” 陆颜冬闻言,双颊浮红,直要低下头去。 江昭良的笑容变得怜惜,叫她别害臊,又把圆镜拿过来放在她的前面,轻声道:“若是不信,你自己瞧瞧。” 陆颜冬小心翼翼的抬头,瞧着镜中的自己,因着发丝全都挽起来了,往日被遮住的瓷白后颈便露了出来,当真像极了玉瓶的弧面,型而不垮,妖而不柔,再往上看,是一张清丽的女儿面貌,眼下略施粉黛,便更显的小家碧玉,我见犹怜,尤其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的像是出生的婴儿,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对某人的浓滚的爱意。 一想起那个少年,她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天葵在一旁打趣儿道:“陆统领这般美貌,想是三少爷回来,肯定连腿都迈不动了,平日没有特地打扮就寸步不离的,这回啊,还不知要怎么缠呢。” 江昭良眼睛笑成了月牙,而陆颜冬有些嗔怒,但人家主子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而是抬手要取下发髻上的两根玉簪。 江昭良拦住她,说道:“别拿,就戴着吧,算我送给你的。” 陆颜冬动作微停,把手放了下来,又端详了一会儿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何,脑海里竟又闪出了陆文玉的神情,耳边灌满了她对自己的讥讽。 抬头,对上江昭良笑意平淡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跳梁小丑,人家家大业大,是长安最显赫的名门望族之一,世代为官,便是被佛门之事牵连至此,也不是自己一个女妓所出的野种能高攀的,今日被这么对待,她更觉的自己卑廉,卑廉到不可理喻。 江家实在是太高耸了,江,江昭良,江彦,江淮,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首屈一指的龙凤,江歇,更是家里的掌中宝,自己如何配得上他。 她想要明月,却深知自己无法穿越云层,只能于黑夜下仰望。 “颜冬,你怎么了?” 江昭良瞧着她忽然打散发髻,慌乱中把玉簪也扫在了地上,然后伸手抹掉了脸上的妆,拿起旁边的银冠束在发上,面容忽然变得怪异,低声道:“属下还有要事急需处理,便告辞了,多谢娘娘款待。” 说完,不顾那两人阻拦,有些踉跄的跑了出去。 天葵想要跟着,江昭良却把她拦住了。 那小丫头疑惑道:“好好的,陆统领这是怎么了?” 江昭良一眼看透,面容多了一丝惆怅,叹道:“这是她心里的坎儿啊。” 天葵回头,心焦道:“那怎么办?” 江昭良垂眸,盯着地上孤零零的玉簪:“得看老三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7章 哪来的庸医 通州这边,江淮本打算下县去巡查民情,但钱景春突发高烧,而且一晚上也没退,连拉带吐的折腾,根本起不来床,没办法,只要将计划延后。 通州府里,谢云霄瞧着床上的钱景春,好家伙,这本来就不年轻的人一晚上好像又老了十岁,在长安养的一身肥肉消瘦的到也快,整张脸都陷回去了,眼窝和颧骨清晰可见,嘴唇也裂的像是旱地,还有血丝外冒。 他心下着急,回头瞧了一眼那三人,江淮和何麓与来时无异,江歇好像更活泼了些,就这个钱景春生了毛病,遂道:“这可怎么是好。” 江淮同样蹙着眉头,不快道:“那个笙子怎么去了那么久?” 正说着,笙子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了,手旁还拽了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那人年纪不大,胡子却挺长,一直垂在腰间,好像唱戏的髯口,黑而密。 江淮轻轻一瞥,脑海里不知怎的,自动蹦出一个词来:贼眉鼠眼。 笙子粗喘着气,对上江淮的眼睛,微微骇然的说道:“大人恕罪,因着前几个月闹灾,我们通州最大的医坊关门了,今天小的去看,早已是人去楼空。”回身把那个男子往前推了推,略有为难,“这人说他会看病,小的没办法,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把他带回来了。” 男子从胡子下面抽出手,把肩膀上的药箱放在脚边,恭敬道:“鄙人姓杜,家里排行老七,人称七爷,是个江湖游医,给各位贵人请安。” “杜七爷?”江淮听着耳熟,恍然想起来,这不是刘青浦在皇上面前提过的那个高手吗,说是专治疑难杂症,什么病都能轻易除去,遂道,“你认识刘青浦?” 杜七爷不慌不忙的捋了下胡子,笑眯眯道:“姑娘抬举,鄙人不过是有幸给府尹的夫人号过一脉而已。” 江淮轻颔首:“你不是在长安吗?怎么又来通州了?”说时,看着他的目光也逐渐变得谨慎起来,这人估计不像他自己所言,和刘青浦绝对关系不浅。 不过人命关天,总不能叫钱景春折在这里。 谢云霄回头看着江淮,那人也是没辙了,挥手道:“杜七爷,还请您上眼吧。” 杜七爷应了一声,拎着药箱走到床边,精细的视线扫过,断言道:“发热。” 何麓在一旁睁大双眼,唏嘘道:“神医啊。” 江歇斜睨着他,一脸嫌弃。 神医个屁,那个叫笙子的找到他的时候,肯定都把情况说了,更何况长这么大,谁还没发过烧啊,分明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里神了。 江淮对他的医术也没什么把握,开口后更觉得不妥,但寻常发热应该是能手到擒来,遂道:“七爷,他都烧一晚上了,你快叫他退热,我这还有正事要办呢。” 杜七爷慢悠悠的坐下,拿起钱景春的手来:“不急,不急。”说完,继续用另一只手捋着胡子,“此人脉象虚弱,的确是发热所致,但却不全是。” 江歇似笑非笑:“是不是也有舟车劳顿,疲惫过度的原因?” 杜七爷转过头来,面露欣赏:“公子高见。” 江歇眉挑不屑,却见他又按了按脉搏,忽的疑惑道:“不过这不像是普通的发热,应该是肠胃受损,从而导致高热不退。”再一弯腰,打开地上的药箱子,取出一套针具来,和崔随身携带的那一套差不多,就是没那么数齐,制作也没那么精致昂贵,不过拿来扎钱景春是足够了。 “待鄙人行针。”他说完,却没立即下手,而是先摸了一下钱景春干涩的额头,问道,“他昏睡多久了?” 一旁有伺候的小厮乖乖道:“昨夜睡得晚,到现在有四个多时辰了。” 杜七爷皱起眉头,煞有架势的说道:“那可不得了,这是晕厥啊。” 江歇抱臂,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晕厥?休说是他发热,就是哪天我一使劲儿,也能睡上四五个时辰。”停了停,又十分轻佻的重复了一遍,“还晕厥。” 杜七爷被说得脸色紧绷,故作听不见的样子,又按了按钱景春薄被下的双腿,严肃道:“双腿浮肿,怕不是” 那个少年再次不给面子的戳穿:“那是他这几天在路上累的,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养着,这猛地出门一通劳累,就病倒了。” 何麓和谢云霄同时抿了抿嘴唇,倒是江淮微露笑意,却十分不善。 这个杜七爷,来头不简单啊。 不过医术很烂就是了。 杜七爷讪笑两声,稍稍起身打量着钱景春的面色,继续哄人道:“却见他面色如火烧,怕是中气过旺,从而” 江歇死活看不上他,索性到底:“不是,杜七爷,你行医这么多年,见过有哪个发烧的人是面色惨白,皮肤细腻有光泽的。”停了停,眉头蹙起,“我说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就是一个高热,哪儿来那么多杂的。” 杜七爷这下算是乱了套了,正如江歇所说,他真不会看病,此番被刘青浦派来通州,无非是因为那人害怕密信被江淮截胡,所以才命他亲口将自己被停职的事情转告钱景春,谁想到江歇那个熊孩子不给面,一句一戳穿的。 江淮也懒得周旋,挥了挥手,叫何麓带杜七爷下去,并道:“先关起来。” 杜七爷一听,知道事情坏了,但眼下不能发作,只得任由何麓摆弄。 那人带着他刚出屋门,就见院门处有一女子走了进来,她将长发挽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髻在脑后,用长带系好,独留两缕鬓角垂在双肩上,视线攀去,扫过她如柳般柔顺的眉,还有那对灵敏的眼,里穿一件蟹壳青的长衫,外面罩着一层灰色的薄纱,瞧见何麓,笑了笑:“听说有人生病了?” 何麓已经完全愣住,瞪着眼睛呢喃道:“崔崔太医。” 太医! 杜七爷在他手里,也瞪大了鼠眼。 江淮闻声走到门槛处,瞧着三层石阶下的崔,也是一怔:“阿?”说完,抬头瞧着院门处,有十几人涌了进来,她瞧着打头的那个,浑然一凛。 江歇也跟了过来,只是还没走到屋门口,就见江淮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8章 刺杀 杜七爷又被何麓带回屋里,连着他那两个等在外面的徒弟。 他们三个站在床边,瞧着崔拿出随身的针具来,在桌上小心展开,那十三根经过精细考究才制成的银针闪着光芒,实在是极品。 杜七爷唏嘘,这才是针具,自己拿的那个简直就是生锈的钉子。 这太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果然,在崔利落的行了三针后,钱景春皱了一晚上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并且开始大量的出汗,估摸着是退烧了。 江淮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死咬着自己,斜睨着看过去,原是宁容左那只死狐狸,他坐在皇帝旁边,斜靠着手肘在桌子上,穿着往常那套藏蓝色的交领长袍,腰间戴了一条满是琳琅玉石的链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俨然一副大户人家公子的悠哉模样。 话说这人,好看的有点过分了。 见江淮对视过来,他笑容绝伦,拍了拍自己手旁的那把木椅:“御侍大人,站了半天怕是也累了,过来坐。” 江淮本想拒绝,但一旁的皇帝轻颔首,她没办法,只好坐了过去。 此一行,皇帝只带了宁容左和崔,还有孟满所领的真龙卫随行,眼下他们都在院中休息,屋内便没有那么拥挤,江歇和何麓嫌闷,一早就出去了,只剩下谢云霄和杜七爷,前者第二次面圣,倒也波澜不惊,后者始终是坐立难安,还不如自己身后的两个徒弟拿的稳当。 江淮也累了,索性将右手搭在椅子把上,宁容左目视前方,竟恬不知耻的伸出左手覆了上去,冰凉的指腹掠过江淮那同样毫无温度的瓷白手背,被对方仅一下且十分用力的打开了。 江淮厌弃的收回手,脸色阴的能滴出血来,怪道皇帝来就来,偏偏要带上宁容左,这人也是脸皮厚到扎不透,自己怎么推搡,就是像条赖皮蛇似的往上贴。 皇帝视而不见,开口道:“崔,钱景春如何了?” 崔一边收拾针具,一边道:“回皇上的话,钱尚书的烧已经退,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回头,瞧着江淮,低低道,“君幸,过来帮我。” 江淮如临大赦,拄着把手起身过去,旁边那人挑眉,笑意轻松。 谢云霄也松了口气,回身对皇帝恭敬道:“皇上,您和四殿下匆忙赶来,怕是还没有用早膳,微臣这就去准备。” 皇帝摇头:“不必麻烦,朕和老四已经吃过了。”拿起一旁奉来的茶碗,淡淡道,“朕此次前来,是要确确实实的访查民情,但不能多耽搁,半月之内就得回去,所以你尽快安排,从明天开始下县巡访。” 谢云霄点头:“微臣遵旨。” 皇帝又瞧了瞧杜七爷等人,蹙眉道:“让他们先出去,行走江湖的,骗人骗己都很常见,这次就饶了吧。” 杜七爷闻言,大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徒弟跪地给皇帝磕了头,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这才带着身后那两个傻小子往出走。 只是路过皇帝和宁容左身边的时候,跟在杜七爷最后的那个小徒弟,竟然没有预兆的和皇帝对视了一眼,百姓不可直视圣颜,这可是大罪过。 皇帝蹙眉,刚要开口,却见那个小徒弟眉聚凶气,左边衣袖猛地翻起,那布满薄茧的手掌中闪过一道寒冷的银光,俨然是一柄夺人性命的锋利匕首! 电光火石之间,直接果决的向皇帝的胸口刺去! 皇帝瞪眼,两颗眸子飞快的被血丝覆住,几乎能感觉到那逼过来的刺痛! 谢云霄自然看在眼里,却来不及惊呼,正在他心态崩裂的那一瞬间,皇帝身旁的宁容左眸光一深,利落出手! 他身型快似利箭,劈手一个茶杯挡了过去,那坚硬的刀尖儿在触碰到杯底的时候顿了一下,那狐狸见有机可趁,另一只手追击而上,大力的推在那个徒弟绷直的手肘处,只听咔嚓一声,带着裂纹的杯子和匕首一起被甩了出去,直撞在对面的墙上,前者粉身碎骨,后者扎透墙皮! 这边,江淮也反应过来,她条件反射般的伸手将崔揽到自己身后,冲着窗口厉声嘶喊道:“孟满!护驾” 话音刚落,响起崔的尖叫:“君幸小心!” 江淮下意识的转过头,发现杜七爷的那个大徒弟也露出本来目的,配合着小徒弟,斜眼过来的同时,也手持匕首疾步逼来! 但普天之下,论起近身对战,还没有一样武功是断骨**的对手,江淮倒也不惧,只是怕伤了崔,于是乎,拿起两仪扇随意挡了一下。 好在这个大徒弟见江淮动作不凡,并没有莽撞的继续,而是出声喊着自己的同伴,只是他这一喊,所有人都愣了,叽里咕噜的,这是岐疆族语? 那个小徒弟明显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臂骨折了不要紧,又从腿部推出一柄匕首来,吹毛立断,带着浓滚的杀意,再次向皇帝迅猛的刺去! 宁容左早已经将面色铁青的皇帝带到了角落,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徒弟的武功精诡的很,招招狠毒致命,他被崔下毒的身子还没好利落,一些动作跟不上,但能和百里过招且不落下风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一时间,衣袂翻飞,拳脚相抵,激烈的交斗间,有宁容左被匕首划破薄衫的声音,也有小徒弟被他打的肋骨寸断的声音! 那人被打断骨头,疼痛所致便慢了一拍,眼见宁容左甩来的层叠袖口间,推出一双玉白如瓷的手来,卷着暴戾的狂风,似是平地推出一面墙来,直接将他掀飞在地! 与此同时,小徒弟被逼出一口血来,急喷而出! 江淮眯眼,竟不知宁容左在身子没恢复完全的情况下,还能爆发出如此深厚的内力,这一下击去,威力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破云掌! 大徒弟见小的那个趋于下风,干脆拽住他就要往出走,可是孟满早已带人堵住了门口,他们已经是插翅难逃,索性,鱼死网破! 此刻屋内遍地狼藉,桌椅被踹碎,果盘也被掀翻,新鲜的果蔬被人踩得稀烂出汁,空气中弥漫着果香和血气,一个清凉,一个湿潮,交杂在一起直叫人胃里恶心。 那兄弟二人背对背的与其他人僵持,面色十分不好,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杜七爷吓得晕了过去,而钱景春一直没有醒来,崔和谢云霄也不知所措,躲在江淮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皇帝也粗喘着气,被这疾驰而下的事态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浑身虚汗,仍是担心宁容左的身体,却听那人冷淡道:“父皇放心。” 堵在门口的孟满微有动作,宁容左沉声道:“后退,你打不过他!” 孟满闻言,稳住身形,却见被包围的那个小徒弟双手一挥,平地一声惊雷响起,同时有凛冽的劲风从窗口处贯入屋内,如塌坝的天河之水,而和惊雷一齐出现的,还有卷着砂石的白烟,呛鼻逼泪! 江淮下意识的紧闭双眼,心下咒骂,竟忘了他们是岐疆的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9章 推 小徒弟这么一出手,屋内的所有人都被杀了一个始料不及,尤其是宁容左,在这刺鼻的白烟中,他虽然看的不清晰,可其余四感却异常敏锐,狐耳一竖,察觉到有的脚步声靠近,像是偷吃的老鼠。 他眼珠微动,先是护着皇帝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突然,江淮那阴冷的喊声犹如破空的利箭,一下划破浓雾,刺入他的耳朵! “小心!” “左边!” 江淮先后连喊了两声。 宁容左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间转身,果然这对兄弟选自己先动手,但击来的不是拳脚,而是一柄黑色的锻造镰刀,那弯而锋利的尖端疾驰而来,顺利勾住他的衣服,只听刺耳的一声撕扯,那藏蓝色的薄料瞬间化为残片。 隐约中,有鲜血喷溅而出,像是断了线的红珍珠,滚着落在地上! 皇帝见势,瞪眼暴喝道:“老四!” 宁容左仍是一言不发,一把攥住那未及收回的刀头,右臂猛然发力,冥冥中似有虎啸龙吟声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强悍的力道贯入刀头,顺着刀身而上,缠绕着大徒弟手里的木柄! 那人来不及松手,眼瞧着那木柄被力道卷折,化为木丝爆开! 可那股力道极其难缠,大徒弟怎样也卸不掉,硬生生的被卷碎了袖口,割肉之痛传来,他闷哼着后退,低头瞧着自己的手臂,虽无伤口,但已然青紫! 小徒弟本想对江淮下手,但见大哥受伤,刹那间仿佛被猛兽附体,闪电般的横跨一步,举起已经骨折的左臂,右手自膀处前推,随着那疾迅的动作,原地生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 随着小徒弟那生硬的中原汉语响起,眼前的白雾被那股厉风吹的稀薄,宁容左横臂阻挡,那风打过来,犹如一柄钝了的刀子在割锉肌肉! 忍痛中,他好像能看到那兄弟二人的身影,却是一前一后,在风中稳如泰山! 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阵法! 耳边忽然响起锦缎撕裂一般的刺鸣声,他来不及思索,眼见那屋地平铺的地板咔嚓一声断裂,整片被掀起,顺势扑来,像是一面横着倒刺的墙! 宁容左瞳孔骤缩,那风力实在强横,根本躲不开! 好在那股诡异的劲风乍起的时候,见多识广的皇帝就已经反应过来,拽着宁容左拼命向江淮那边扑去,但多年养尊处优,动作稍慢,仍是被划破了袖口! 那木刺刮开他的皮肉,腥涩的血珠一下甩在睡梦中的钱景春的脸上! 宁容左无有防备,身型欲倒,江淮在他身后不着痕迹的顶住,右臂却被震得发麻,连忙收回在背后,用力的甩了甩。 小徒弟不允许自己失手,但内力不足,已经无法再施展一次阵法,只好和大哥对视一眼,想趁着白烟还未消散之前,趁乱杀了狗皇帝! 于是乎,兄弟二人再次动手! 江淮听力实在发达,和宁容左对视一眼,一掌将他推得后退! 不出所料,就在她手臂收回的时候,凭空又刺来一柄长剑,几乎是擦着她的肌肤而过,直接割开了衣料,划破皮肉,腥涩的鲜血登时淋漓满地! 但江淮只是微蹙了下眉,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她踏地迸起,恰似紧绷的弓弦上的利箭,身型比那收回的长剑更快,循着轨迹一抓,那双瓷白的手瞬间化为硬玉,五指恰似鬼厉,内勾着浓浓杀意,犹如獠牙一般钳住大徒弟的肩膀,三成力一出,登时掐碎了他的骨头! 大徒弟大喊一声,浑身疼的直冒冷汗,肩膀都塌下去一寸! 江淮面无表情,左手紧接而上,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小徒弟见势不好,完好无损的右臂顶风而上,那手掌外掀,指缝内赫然藏着一把刀片,得逞一笑,对掌而上! 谁料到江淮的手到了近前,忽然改变了路线,轻而易举的躲过他的手,而是抄到了他小臂下方,猛的一翻,类比伺机许久的毒蛇,恶狠的咬住猎物! 用力往上一撅! 小徒弟眼珠外凸,就这样瞧着自己的右臂被她掐的变形,皮肉从那指缝中被挤出,与此同时,一股极其蛮横的戾气顺着毛孔钻入,紧贴骨头,江淮太会控制力道,往上一甩,再往下一垫! 断骨的尖端破肌肤而出,骨茬冒血! 小徒弟哀嚎一声,忽有寡淡的梅香扑面,他猛地抬头! 弥漫的白雾中,有一张瓷白的脸逼了过来,两人之近,睫毛都几乎纠缠在了一起! 他心下骇然,却无法动作,只能对视着那双眼睛,它漆黑如深渊,恍惚中,似有千万鬼厉从中厮杀而来,那戾气几乎要突破天际,化作刀刃刺在自己身上! 就在此刻,一双手化作灵蛇而来,掐住他的脖颈! 小徒弟好像听到了骨骼被捏住后的裂缝声! 江淮即将得手,白雾中突然打来一片鲜红的衣袂,就那样轻轻一掀,她便被击的后退,同时,一双冰凉的薄唇贴在耳唇上,笑意森凉! “族人之间,不许互相残杀。” 江淮头皮乍麻,后退着跌在崔的怀里,有些喘不过气。 是沉香! 他是来保护自己的族人的?! 正在她处在惊愕中的刹那,大徒弟的最后一招逼来! 是那柄长剑! 这次,他准确的对准了旁边没有防备的皇帝! 此一刻,屋中的白烟被他们的打斗动作挥散的差不多,江淮眼瞧着崔将手伸向她们前一步的宁容左,脑仁刺痛,知道她是想让那只狐狸倒在剑口上! 但她的脑子旋转飞快,宁容左的身型极稳,若是只靠崔推,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可那人已经不能收回动作,而且这一推,那只狐狸必能感觉得到! 千钧一发之际! 她的手覆上了崔的手,一起抵在了宁容左的背上! 那人只觉得似被巨石击中,身型不由自主的扑了过去,大片藏蓝色的衣摆翻飞在视线中,有金线绣的滚纹如淘浪颠覆,同时,抢在皇帝之前,不偏不倚的迎上了那闪着寒光的剑口! 那锋利的尖端刺破他单薄的衣衫,扎进肌肤,躲着腹内的一众脏腑,留下无法愈合的凉意,顺利穿透他整个身子,从后腰处顽皮的钻了出来! 那长剑暴露的一刹那,被带出来的鲜血尽数打在了江淮未及收回的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0章 配合你 江淮被那鲜血烫的一颤,耳边瞬间嗡鸣! 胸海里,那颗红心化作的小船在其中跌宕不休,它随浪尖涌上,迎着狂风暴雨和雷鸣闪电,又即刻随浪而下,猛地一个颠簸,被意识大力击碎,散成数万片残骸,任由着被漩涡带下去,一直往黑沉的深海里飘摇着,最后沉入海底。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 有红血丝从眼角一根一根的冒了出来。 扪心自问。 那一瞬间。 她真的想过让宁容左就此死在剑下。 江淮。 她心内呢喃。 你真是太可怕了! 崔也没想到江淮会这么做,连忙握紧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寒凉刺骨,并且坚硬非常,像是攥着一块热不化的冰。 江淮的呼吸在紧张下变得困难,可就在皇帝嘶喊一声,众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在中剑的宁容左的身上时,她瞧见白雾中沉香的笑容。 他大红色的衣袂一甩,登时有火光铺天盖地而来,却是没有任何灼烧之意,只是晃了众人的眼,叫他们什么看不见。 然后,有比方才交手时强过千百倍的劲风呼啸扑来,而长空墨黑,交杂着闪电在滋滋响着,仿佛是在代替天神降怒,逼得他们向后面的墙板撞去! 江淮胸口闷窒,喘不过气来,朦胧中,有一双手攀上她的脸颊。 又是沉香。 他的手很凉,是死人的凉。 沉香只是用两指抚摸了一下她紧闭的眉眼,随即消失不见。 而同时。 白雾尽数散去。 屋内的狂风戛然而止。 江淮无力的跌倒在地上,骨骼触碰在坚硬的地板上,是要命的疼。 她粗喘着气,抬头看去,却是骇然! 沉香不见了,那两个徒弟也不见了,就好像他们三人从未出现过过一般,天空依旧清朗,无有风掠过,静谧的能听到院内的清脆鸟鸣,似是哨音。 而屋内的一切也恢复原样,被掀起来的地板好好的铺在原位,是干净光洁的褐色长条板,一行桌椅板凳放置的十分平整,果盘也安全的端在上面,苹果和梨子小山一般的堆在上面,泛着清淡的香气,那些被打碎的茶壶茶盏,也都安然无恙,甚至其中一杯还在冒着淡淡的湿雾气,温度未退。 一切的一切都与刺杀未发生之前一模一样。 唯独倒在地上的那人。 宁容左如残柳一般倒在地上,那破碎的藏蓝色衣衫覆在身上,犹如破败的风筝,异常狼狈,他蜷缩着,虽然长剑消失,但它造成的创口却依旧在,。 滚热的黑红鲜血像是初春复苏融化的河流,顺着地板的缝隙,一直蜿蜒过来,汩汩的淌到江淮的脚下,在这方圆一丈的空间,描绘出一副绝世的画来。 他俊逸的脸庞极度虚弱,睁不开眼睛,薄唇也似纸般惨白,轻微颤抖着,好像刚出母体的婴儿一般急需人照顾,而那锋利的眉间,蹙着一丝痛楚。 江淮的心好像被人攥住,快要爆开,下巴僵硬的合不上嘴,两秒后,才目呲欲裂的扑了过去,但她清楚,真心只有三分,另外七分不过是为了矫饰罪行。 而真正的幕后指使崔见势,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说实话,她也没想到江淮当时会配合着自己下手。 茫然间,看向那个群青色衣袍的女子的眼神,多了些后怕。 而皇帝在旁痛苦的呻吟一声,她缓过神来,却无力去扶他。 “殿下?殿下?” 江淮这边捧住宁容左毫无血色的脸庞,轻拍着,一双眸子复杂如麻。 那人当真是晕厥过去了,任其晃动,就是不醒。 江淮咽了咽口水,掠过干涩的嗓子,像是刀割一般疼痛,她顾不得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翻过宁容左的身子,瞪着眼睛扯开他的衣衫,瞧着那平整腹肌上被利剑穿过的伤口,卷着皮肉狰狞着,不断有血渗出来。 她此刻的神经绷得极紧,稍微再刺激一下,怕是会疯。 但她也异常清醒,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不过是宁容左的醒来。 事到如今。 快刀斩乱麻。 宁容左若是真的死了,最好。 她慌乱非常,哆嗦着手指抚在那伤口处,指尖轻轻一压,鲜血便似不要钱一般喷涌,犹如红色的绫子一般缠绕在她的掌心,滚烫滚烫的。 但皇帝在旁,虽然虚弱的不能过来,但绝对是在盯着她:“老四” 江淮浑身一抖,抿住干的破皮的嘴唇,扯着四散的衣服布条拢在手里,按在宁容左的伤口处,双臂却是不停的颤栗着,力道时重时轻的控制不好。 耳边,一直有秋收晒粮的细碎声环绕着。 她克制不住身子激颤的幅度,意识里被宁容左的鲜血盛满了,还有些激动,不知是喜大过悲,还是悲大过喜,总之满脑子都是那五个字:宁容左死了。 江淮低头咬着嘴唇,疼痛剖析着她的理智,眼瞧着自己的掌心满是那人的血,她发了疯似的在身上蹭着。 宁容左死了。 她杀了他。 杀了。 死了。 都结束了。 全都结束了。 她拼命的压住心内的惶恐,屏住呼吸,颤着手指递到宁容左的鼻翼之下,想最后确认他是否真的已经没了呼吸。 突然,那人轻动薄唇,在她缠满鲜血的指腹处,吻了一下。 江淮蓦地怔住,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全全冻僵! 而同时,他那张紧闭的双眼徐徐张开,一双眸子像是秋后的深潭水,波澜不惊,便是有巨石落入,也荡漾不出一丝漫漫纹理。 江淮透过那如镜的眸子,看到了自己呆滞的神色。 两秒后,芒刺在背! 宁容左笑意稀薄,丝毫不对她暗害自己的事情生气,而是用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细蚊声,似笑非笑的哄道:“盲儿要逢场作戏,那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江淮初闻这句话,有一刹那的茫然,看向他的视线有些飘忽。 他没死? 没死? 没死。 她胸海的那颗红心猛地浮出水面。 然后,稳定下来。 江淮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浑身脱力,有汗水自额头滑落进眼睛里,稀释了其中的红血丝。 她不开心。 也不难过。 两秒后。 抿出一口鲜血来。 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随即。 视线一黑。 不省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1章 更喜欢你了 转眼,已经是那对兄弟刺杀未遂的第三天。 皇帝一行人转移到了通州最新修缮的天通驿馆中,并且严加戒备,没有亲下的口谕,便是太后驾临,也不许靠近一步。 那日突变,皇帝只是手臂受伤,崔帮他处理了之后,并无大碍,而江淮也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短时间内颠簸太强才导致晕厥,睡了一觉也就好了。 主要是宁容左。 那人自从被大徒弟的剑刺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江淮这日奉皇帝口谕去北厢房看他,还没等进去,就见崔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低低道:“怎么样?醒了吗?” 崔面色有些为难:“脉象都已经稳定下来了,可就是不醒。” 江淮问道:“行针了吗?” 崔无奈:“都快扎成刺猬了。” 江淮眼底微深,恍然间猜出事情真相,轻声道:“我进去看一眼。”说罢,绕过她去推那厢房的门,却忽然被后面那人攥住了手。 她回头,瞧着崔那怪异的神色,不解道:“怎么了?” 崔迟疑了两秒,蓦地松开了手,略带愧疚道:“那日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江淮只当做不知道,轻笑道:“什么事?” 崔微怔,旋即欣慰道:“谢谢你。” 江淮也不愿多提,她明白崔的良苦用心,不过是想让扶统大任趁早完成,好让大家都在这个噩梦中得到解脱。 既然这人当初能给宁容左下金乌素,企图用毒一点点的耗死他,如今又对他出黑手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遂又笑了下,这才推门进去。 转身合了门,她四处打量了一眼,这厢房内大而整洁,窗户也是一般大小的两倍,阳光不要钱的洒进来,衬的里面亮堂得很,中间架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有新换好的茶具,已经沏好了茶,闻着像是龙井。 转过身来,瞧着左边的墙上靠了两个褐色的博古架,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是值钱的老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珍贵,上面一本书都没有摆放,而是端了两个形状简洁的白玉净瓶,里面插着新掐的嫩枝。 这一片静谧的气氛中,她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江淮转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随意的掀开面前轻薄的纱帐,瞧着躺着熟睡的那人,眸光中掺了几分深邃之色。 宁容左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就是面色还有些失血过多的憔悴,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掩在金黄色的锦被下,那被上的花纹随着他胸口呼吸的动作,一起一伏,像是要绽开一般漂亮,亦如那人此刻平整的俊逸眉宇。 三天前的那一推,算是在江淮心里织了一张隔膜,这人好歹不歹的,一剑刺死了也就算了,一通三折腾却又活了下来,这叫他们以后怎么见面。 本来也不愿意多留,她干脆在宁容左放在被子上的左手腕上按了一下,发现这人真和崔说的一样,脉象正常,按理说以他的体质,早该醒了。 江淮想着,眸光一凛,语气试探:“宁容左,你别装了。” 那人没有回应,冗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江淮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闲出屁了,抬步就要离开。 谁知道,一步没有迈出去,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她低头,发现那人本来放在被子上的右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腰上,她一个莫名其妙,反应就不得不慢了半拍,被他顺势扯住了左手臂。 与此同时,宁容左在江淮谨慎的视线中,悄然醒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开,黝黑的眸子上却浮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仍有些困倦,不过眨了两下,从中漫出一抹清晰的笑意,像是荡漾的碧波,美轮美奂。 江淮目光阴沉:“你果然是装的。” 宁容左只是抓紧了她的手臂,所答非所问:“小贱蹄子,你当真下得去手。”顿了顿,随着五指力道的加重,似笑非笑道,“该出手时,绝不含糊啊。” 江淮内心驳杂,但表情控制的极好:“殿下过奖。” 宁容左不肯松手,紧盯着她,仍是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说来也奇怪。”他斜挑着眉,“你推完我这一把,我倒更喜欢你了。” 江淮满脸冷漠,不作回答。 宁容左右臂用力,把她拽的离床更近了些,几乎是弯着腰身:“江淮,我就是不明白,咱俩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江淮冷眼,刚要开口,那人又截住她的话,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我只问你。”沉默两秒,压低声音,“情谊不在,利益在,非要一棒子打散所有的生意吗?” 江淮冷淡道:“你不会和你继续联手。” 这也是宁容左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现实的感觉远比想象来的痛苦,他没有那么释然,而是懒散的阖了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好,听你的。” 然后,松开了攥着江淮的手。 那人不去看手腕处的青紫,而是问道:“你什么时候能醒?” 宁容左听出她话中的另一层含义,轻抬眼皮,视线攀到她的眉眼,语气闲适:“两天之后吧。”顿了顿,又接了一句,“两天之后我就醒。” 江淮抱臂,居高临下:“你已经躺了三天了,皇上会知道你的孝心。” 宁容左轻轻摇头,把锦被往上拽了一下,再次闭上眼睛,低低道:“你也知道,我睡得越久,说明伤得越重,这一剑是替父皇挡的,机会难得,怎么着都得多睡上几天。”随即呼了一口冗长的气,疲惫道,“疼啊。” 江淮垂眸,忽又听他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心疼啊” 她眸光微凛,后退一步,把纱帐粗鲁的放下,转身离去。 就在她要推开房门离开的时候,床上那人又笑了笑,语气风轻云淡。 他说:“江淮,这次是你先开的头,就别想我手下留情。” 江淮闻言,心头滚过一道冷意,凉的她浑身都在发紧。 两秒后,她伸手抚上木门,笑意精诡:“悉数奉陪。” 说完,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2章 蹭 通州这边,因着宁容左的‘昏迷不醒’,皇帝只好把下县巡查的计划再次延后,但长安这边,长华公主的百天宴进行的倒是十分顺利。 皇后全全负责,有太后镇场,两人间的龙椅依旧要空着。 玉华殿内,贵客满盈。 歌妓伴着乐曲欢唱,舞妓摇曳其中,霎时出现一片红色的欢愉海洋。 后宫多年不出新生儿,长华自诞生之后便是万众瞩目,今日过百天,这么多皇亲在场,也懂事的没有睡觉,躲在江昭良的怀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熟悉一会儿,不怕生了,开始伸着小手乱抓着桌前的东西。 坐在旁边的秦德妃怕她伤到,特地把筷子拿到一旁去,盯着长华那白净且圆嘟嘟的小脸儿,喜爱的不行:“瞧这孩子淘的,都快赶上长欢小时候了。” 众人闻言哄笑,长欢在一旁也勾了勾唇。 皇后在前面坐着,面容平淡:“贤妃,长华现在还是只能喝母奶吗?” 江昭良回头,笑着答道:“也能喝些粥之类的。” 皇后颔首,吩咐兰挚去后面取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米粥出来,叫她送去江昭良那边的桌子上,淡淡道:“这是宫外新采买来的红米,煮出来的粥又甜又软,想必长华也能吃得了,你喂给她吧。” 江昭良瞧着那香气扑鼻的红米粥,用小瓷勺子舀了一小口,的确十分粘稠好下咽,便凑到嘴边细心的吹了吹,抿了一口后,喂给长华。 那小孩儿开始还推着不肯吃,尝到了一点儿甜头后,便不停的要着。 江昭良笑了笑,倒是一旁的秦德妃小声提醒道:“她刚吃完奶,还是等会儿再喂吧,小心撑到她。” 江昭良轻点了点头,因着手臂有些酸了,就交给身后的天葵抱着。 “对了!” 对面的花君忽然说了一句,把殿中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拽了过去,只见那绝世的美人脸上挂着绝世的笑,对着江昭良兴奋道:“贤妃娘娘,我还给长华准备了百天礼物呢!” 秦德妃调笑道:“恭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这些人都没准备,单你拔个尖儿,在这里显摆。” 花君笑吟吟道:“我只管送我的。” 众人又是几声轻笑,瞧着她一个劲儿的着旁边的宁修,催道:“十三叔,快把东西拿出来,快点儿快点儿。” 宁修被她催的无奈一笑,却还是听话的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来。 花君接过,交给慧珠,由她交给江昭良。 那人拿在手中,原是一枚刻着弥勒佛像的玉佩,上面一个小孔,穿着绳。 秦德妃凑过来,瞪了瞪眼睛,稀罕道:“这是用独山玉做的吧。”说着,爱惜的捧在掌心,不禁唏嘘,“你瞧这颜色,实在剔透玲珑,而且这佛像的五官,活灵活现的,少说也得值三百两银子。” 宁修轻捏酒杯,淡笑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去扬州游玩时,在那里的笸箩寺求的,特地叫老方丈开了光,只等着送给长华呢。” 花君在一旁附和道:“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个礼物,最适合长华不过了。”说完,夺过宁修手里的酒喝了,而那人只是笑了笑。 太后远在风座之上,瞧着,面无表情。 江昭良接过秦德妃递回来的玉佩,笑道:“礼物在心不在贵,多谢十三弟了。” 宁修颔首:“贤妃客气。” 秦德妃眼珠一转,笑着对花君道:“哎,恭月,这说来说去,玉佩算是十三弟的礼物,也不能算你的礼物啊。” 花君笑着应道:“那我重说。”顿了顿,又道,“全当是海棠府送出的礼物。” 秦德妃掩面笑了笑:“和江御侍待久了,也变得伶牙俐齿了。” “老十三。”太后突然发了话。 她这一出言,殿中除去音乐的杂音,一下子减少了许多。 宁修连忙看过去,说道:“母后。” 太后瞧着他,淡淡道:“先皇共十三个儿子,除去皇帝,留到如今的都已经独立开府了,当初叫你和花君这孩子一起住在海棠府,不过是图你年纪小,住着方便,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也是该搬出去住了。” 宁修本想说不急,但花君是个机灵的,为防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赶紧笑着拍他肩膀,说道:“就是,你赶紧搬出去吧,省着成天和我抢地儿。” 宁修哭笑不得:“海棠府那么大,我什么时候和你抢地儿了。” 花君斜着脑袋:“总之赶紧托商行看房吧,免得借我的光。” 众人见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是笑了笑。 太后见势,也没再多说。 忽然,天葵怀里的长华不快的哭了两声,江昭良回头,问道:“怎么了?” 天葵连忙道:“怕是饿了。” 秦德妃笑道:“这小孩子肚子饿的就是快。”一指那红米粥,“正好这碗粥也凉了,快喂给她喝吧,休叫她哭闹。” 江昭良一应,刚要伸手接孩子,对面尾座的贞才人忽然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贤妃娘娘,能给臣妾喂吗?” 她说完,众人一起看过去,那人近来情绪稳定许多,倒也不似前段时间那么疯疯癫癫的,一身素净衣袍,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思。 江昭良和秦德妃对视一眼,又瞥了一眼太后,那人也是有些心疼贞才人没了女儿,怕是今日长华的百天宴让她思念长春了,便点了下头。 江昭良只好叫天葵把孩子抱给贞才人,兰挚也走了过来,把那碗红米粥一同拿过去,到了旁边,她忽然道:“才人,瞧您的嘴唇都干了,喝口水吧。” 贞才人转过头,正好兰挚端起自己手边的那杯茶递了过来,她满心的注意力都在天葵怀里的长华身上,并没多想。 那人见势,袖口微抖,其中滑落出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药丸儿,躲过所有人的视线,融入那清茶中。 贞才人接过,抿了一口茶水,抱了长华在怀里,瞧着那孩子的笑脸儿,心下有些酸楚,多看了几眼,这才伸手去够那个白瓷勺。 兰挚连忙拿起来递了过去,只是尾指在掠过那勺底的时候,蹭了些东西上去。 皇后老远瞧着,目光悠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3章 死亡和新生 贞才人在最后下手的那一刻,后悔了。 今日她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赴宴的,但看了一会儿,尤其是抱着长华在怀里的此时,她深吸了口气,彻底打消了毒死她的罪恶念头。 这样一个襁褓幼婴,才满三月,连牙还没有长齐,她实在是下不去手,更何况身为一个母亲,她体会过失去女儿的痛苦,简直是生不如死,江昭良疼这孩子胜过亲生,她不忍心叫那人小产过后,又顷刻没了长华。 更何况,当初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被皇后摆弄了好久,可等冷静下来,理智登上高峰,不由得想起来皇后为人的老谋深算。 她虽然不得宠,但宫中勾心斗角多年,能独自拉扯长春长大,也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手段,她何尝不知皇后拉拢自己,为长春报仇是小,对付江昭良才是真。 席间仔细想了想,没了长春,她要如何在宫中立足。 倒不如另择佳木,栖息在江昭良的脚下,皇后实在可怕。 于是乎,给长华喂粥的整段时间,她右手的尾指都没有碰到粥面。 那指缝里按照皇后所说,藏了一滴九段红。 那个号称中原最厉害的毒药。 而这一滴,就能要了两个成年人的性命,更何况是一个刚过百天的婴儿。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在旁的兰挚看在眼里,她瞧见贞才人迟迟没有动手,就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抬头,和远在高座上的皇后对视一眼,不由得心生钦佩。 好在自家主子早料到她会反水,提前叫自己藏了九段红。 递勺子的时候,抹在了底部。 虽然剂量极小,并且被稀释过,但毒死一个婴儿,够用了。 这会儿半碗红米粥下去,也差不多了。 兰挚为了避嫌,拢着袖子回了皇后的身边,那人不去看她,而是静静的欣赏着殿中的歌舞,那些美姬在前扭动着妖娆的身躯,犹如灵蛇。 天葵还陪在贞才人的身边,瞧着长华越吃越困,眼皮也抬不起来了,以为她是饱了,遂道:“才人,公主看样子是吃饱了,小孩子胃量浅,别叫撑了。” 贞才人点头,忽然觉得嗓中火辣,舌根微僵,蹙着眉头拿起兰挚先前奉来的茶杯,将那半杯绿色液体尽数饮尽,这才哑着嗓子说道:“好,那你抱回” 可她还没说完,天葵突然脸色惨白,惊声尖叫道:“公主!” 她这一喊,殿中的歌舞伎全全停住,随着其余人一起惊慌失措的向她们那里看去,江昭良更是爱女心切,绷着脸色三两步扑过来! 高座的皇后凤眸微眯,率先起身跑了下去。 太后闻听孙女出了事,连忙由书桐扶着,也紧着过去。 所有人都潮水一般的涌了过去,但见贞才人脸色惨白如纸,跌坐在地上,意识麻木的张着嘴巴,两片薄唇却是颤抖的。 天葵也吓傻了,一个劲儿的抱着江昭良的肩膀哭。 而那人瞪大眼睛,盯着怀里的长华,这个方才还好好喝粥的孩子,才到了贞才人的手里一会儿,就铁青了脸色,皮肤肿胀淤鼓,七窍内有黑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将那花样轻巧的襁褓浸的腥湿。 太后只瞧了一眼,险些昏过去,哆嗦着挥手:“快!快传太医!” 说完,转头看着贞才人,恨不得咬碎牙齿:“蛇蝎毒妇!” 书桐眼瞧着她要上不来气,厉声道:“金银龙卫!护驾” 她的话音落了,从殿中四处忽然涌出两拨人来,分别是十六卫中负责暗藏在皇帝左右,但这次微服私访却没带着的金龙卫和银龙卫,他们由各自的首领带着,足足一百多号人,山呼海啸而来,随着那甲胄相碰,长剑出鞘的寒冷之声,玉华殿霎时间被戒严的水泄不通! 天色,也在那一瞬间沉了下来。 曹太医并没有上手把脉,瞧着后殿床上那个浑身胀裂的婴儿,只扑通的跪了下来,哭哀着给江昭良磕了几个响头,无力道:“娘娘节哀” 天葵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可仍是得照顾着江昭良,那人跌坐在床边,像是木头人一样,眼眶刺红,噙着两汪晶莹的泪水,荡漾出大片的颓唐之色。 半晌,在这冷寂的殿中呢喃道:“天葵,本宫又没了一个孩子。” 话音刚落,那泪水坠地,啪的一声。 秦德妃搂着她恸哭不止,肩膀瑟缩着:“我苦命的妹妹啊!” 邓淑妃不知内情,也吓坏了,睁着眼睛不知道如何安慰。 长欢同她一样,事发突然,连表情是都控制不住的惊愕和恐惧。 花君缩在宁修的怀里,一声也吭不出来,她下意识的看向长欢,但以那人的反应来说,不像是她做的,而且连杀两位公主,想必她也没那个胆子,那凶手便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她浑身抖似筛糠,紧攥着宁修的衣袖,泪水汹涌:“宁修宁修我害怕长春死了也死了” 宁修也没反应过来,如此紧急的事态,在场的所有皇亲都是措手不及,但他心疼花君,只得搂住她的肩膀上下搓着:“别怕,十三叔在这儿。” 花君耳边灌满了殿内的哭声,有小声呜咽的,也有大声嚎啕的,而在这一片手忙脚乱的纷乱中,宁修的话语犹如一颗定心丸,叫她稍微冷静下来。 但她仍是怕得要命,素日什么事情都是江淮挡在她身前,如今没了那修长消瘦却坚稳如山的盾牌,她仿佛惊弓之鸟,尖叫仅在弦上。 “娘娘” 天葵瞧着倒在地上的江昭良,再次嘶喊出声,那人被此事打击的太重,恰似被狂风暴雨摧残过后的花朵,满地都是枯寂的花瓣和干枝,而那浓紫色的衣袍平铺在地,像是紫色的云朵,上面绣着大片的紫罗兰花瓣。 只是此刻,那花瓣看起来的颜色有些深,像是浸了什么东西。 秦德妃惊慌失措的去扶,却在那衣袍上摸到了血。 “是血!”她大叫出来。 曹太医闻言暗惊,若只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昏厥,又怎么出血! 他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老祖规定,直接伸出两指按住江昭良的手腕,两秒后,瞳孔聚缩,然后在余下众人的复杂的眼神中,猛然喝道:“是喜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4章 见红和捉凶 喜脉! 所有人的意识有一瞬间的迷离! 椅子旁的皇后霍然转身! 而坐在远处的太后抬起了垂如杨柳的头颅,眸光渐露生机! 花君最先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扑过去,她推开秦德妃,摸到江昭良衣袍上的鲜血,对着曹太医嘶喊道:“既是喜脉!眼下见了红!你快救救贤妃娘娘!” 曹太医点头,先叫一干人等全都出去,又唤了同伴来,处理了长华的尸体,将江昭良抬上围子床,用幔帐围出一片空地来,稳婆往返在内,有血气和药气不断的漫了出来,整个内殿都变得湿热,情况实在是十万火急! 花君和天葵死活不走,非要等在外面,众人只好如愿。 太后抬头,唤了曹太医出来,心焦道:“昭良怎么样?” 曹太医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脸色并不是很难看:“回太后的话,贤妃娘娘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眼下虽然惊胎见红,但古方药效迅猛,加上娘娘本身的体质就很好,一碗固子汤下去,已经不流血了。” 太后心里由长华牵出来的悲伤稍微冲淡了些,小声道:“那这孩子?” 曹太医把握道:“保住了。” 太后闻言,登时松了口气,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呢喃道:“阿弥陀佛。” 书桐顺着她的后背,也不敢露出欣喜的笑,毕竟长华死了。 太后到底阅历极广,这般跌宕起伏也熬了过来,转头问道:“皇后呢?” 有人答道:“回太后的话,皇后娘娘在正殿安置宾客。” 太后见这边花君和天葵寸步不离,稍微放下心来,拄着书桐的手起身,接过宫人递来的龙纹拐杖,猛地点地有声,阴厉道:“去正殿!” 因着金银龙两卫的戒严,今日所有的宾客都没有离席,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事发突然,心境和来时已是天壤之别。 闹了这么久,天将傍晚,夕阳的红光从四面八方的窗缝中透进来,像是一道一道的血迹抹在地砖之上,也如夺人性命的刀锋,剜出众人内心的惊惧。 贞才人被金龙卫的首领刘成犀拖到殿中,那人早已被这天翻地覆的局面吓得呆傻,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骨骼出声,打着牙关,却说不出一句话。 太后坐在凤椅之上,她的脸色掩在阴影里,是看不出的压抑,那金色的宽大衣袍兜着庄严和肃穆,让殿中诸人都不敢与其直视,甚至不敢抬头。 心道平日里知道她是个慈蔼的,却也忘了她是一国太后。 成日面对着皇帝这个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凶手,还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全当是死去的长信王来疼,这便不是一般人就能比得了的。 皇后坐在她身旁,大红的衣袂泛出一股苍凉,她本以为除去长华足矣,谁承想又来一个孕儿,好在她也是个厉害的,低声问太后:“母后,您看” 太后的视线压弯了贞才人的背,怒火和理智同时交杂,一双眼睛显得异常诡异可怖:“曹太医说,长华是被人下毒,给毒死的。” 皇后接过话茬:“长华临死之前,都吃过什么东西?” 天葵被叫了出来,撑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说道:“回皇后的话,公主临死之前,只喝了”犹豫两秒,“只喝了您叫兰挚拿来的红米粥。” 太后眸光凛然:“把那脏东西拿来!” 书桐照做,又唤了曹太医出来,那人取出试毒的银针,刺进剩下的半碗凉粥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银针的尖端,逐渐黑了。 那个老郎中脸上的肉一抖:“粥里有毒!” 太后轰然坐直身子:“是什么!” 曹太医依言答道:“是九段红。” 话音落了,所有人的视线全全聚集在皇后的身上,太后也是。 但那人的心理承受力实在太强,如此局势之下不但不乱,反而更加镇定,解释道:“并非本宫,这粥刚开始拿上来的时候,贤妃和公主都尝了,并未毒发。” 兰挚也在一旁推脱道:“就是,这九段红闻名中原,毒性快而强,若真是我们娘娘下的毒,公主早该发作,而不是到了贞才人的怀里,才毒发身亡的!” 说完,她一个激灵,指着殿中瘫软的贞才人:“搜她的身!” 刘成犀立刻照做,挥手叫两个金龙卫的侍卫上来,不顾贞才人嫔妃的身份,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开始粗鲁的翻腾着她的衣衫,最后,抓住她的右手,瞧着小指的指甲盖,那藏起来的毒液已经干涸在其中,黑红黑红的。 刘成犀举着她的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太后挥手,曹太医又拿出银针来验,果然是九段红。 而贞才人万万没想到,皇后的城府深如天堑,方才她就觉得不对劲儿,想要张嘴喊冤,却发现只能发出气声,怕是兰挚的那杯茶出了问题。 皇后怕自己揭露事实,特地往里面下了哑药! 她自小依照父亲严规,大字不识一个,就连自己的名字摆在眼前,她都不认识,就算此刻想写字来替自己伸冤,也无能为力。 皇后见势,板上钉钉,直呼贞才人的闺名:“曹庄,你可认罪?” 那人失声长笑,眼泪大股大股的流了出来,任由刘成犀掰着自己的指甲,片片欲裂也不在意,而那半道反悔没下的毒药,成了她将自己一军的铁证。 太后眯眼,却听长欢在一旁怒斥道:“皇祖母,贞才人必是自己失了女儿,丧心病狂,便要杀害无辜的长华来出气!”停了停,越来越气,拍案而起,“自己好不了,也见不得别人母女团圆!你这个毒妇!” 皇后瞥眼,然后又拽回视线,对太后道:“母后,您看?” 太后疲惫的呼了口气,事到如今,铁证如山,贞才人又不为自己辩解,明眼人都在心里结了案,她也无有异议,只是道:“曹庄,你戕害无辜皇嗣,简直是罪大恶极,念你不久前丧女,今日之举也算是事出有因,哀家赐你一个利落,免得皇帝回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贞才人已经倒在冰冷的地砖上,粗喘着气,刺红着眼。 她在宫中宫外无有人脉,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自然也没人肯为她求情。 太后见势,对书桐颔首,那人取了三样东西来。 毒酒。 白绫。 匕首。 太后指了白绫,书桐端去给刘成犀。 那人接过,由旁边的侍卫拽起贞才人,顺便薅起她的头发。 刘成犀将白绫在她脖子上缠绕一圈儿,一手抓住一端,猛地用力! 贞才人的眼珠刹那外凸,脸色憋红似血! 朦胧中,她似是看到了长春的笑脸。 于是乎,本来要挣扎的动作,平息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 心惊胆战。 而刘成犀松了手,只见贞才人的身子柔软的倒在地上,再无动作。 她死了,却是带着笑意。 算计不过皇后,她甘愿认输。 好在这二十一年的后宫倾轧,终于结束了。 七月底,夏夜却冷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5章 小鬼儿 一天忙乱,至丑时二刻才平息。 长华的尸身已经处理好了,只等着皇帝从通州那边下令,江昭良腹中的胎儿也在一众太医的努力下保住了,算是塞翁失马。 兰挚扶着皇后一路从玉华殿回了昭阳殿,从始至终都没敢抬一次头,生怕对上皇后那双幽黑的眼睛,过门槛的时候低低道:“娘娘小心。” 皇后右手无名指和尾指上的护甲轻搔她的掌心,冷冷道:“做的不错。” 兰挚应道:“谢娘娘夸奖。” 皇后过了门槛,忽然松开她的手,低斥道:“只是往勺底蹭九段红的时候有些慢,今日幸亏江淮不在,否则非得被她看出来不可。” 兰挚心下一慌:“奴婢迟钝,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做的不错。” 然后,抬步向内殿走去,吩咐道:“把殿门关上,跟本宫过来。” 兰挚点头,回身将殿门关得严实,这才轻手轻脚的随皇后去了内殿。 皇后不喜金银繁琐,内殿中并无多余的装饰,她款步走到妆台前,张开双臂,凤眸微斜过去,说道:“更衣。” 兰挚靠近,帮她褪下那足有三斤多重的艳丽华服,放在一边。 皇后仅着红色的里衣,拉开妆台下的一个抽屉,从那层叠的手帕下取出一物来,正是和当初那个用来蛊害江昭良小产,一模一样的稻草人。 那草人的脑袋上用黑纸糊了,她又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来,回身接过兰挚递来的毛笔,轻沾那朱砂墨,在符纸上画了一些诡异的痕迹。 笔停之时,忽的风起。 内殿无有窗户,所以本应无风,但兰挚就是感觉到了,那股阴风从门缝底下钻挤进来,调皮的袭上她的裙摆,撺掇进鞋里覆上脚底,冰凉刺骨的。 她不安的后退一步,那股风又拂过拔步床前的纱帐,像是有一只隐形的手往里推着,那纱帐上登时出现一片凹进去的痕迹,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等它再出现的时候,桌上的火烛突然啪的一声,全都灭了。 整个昭阳殿,立即陷入沉重的黑暗之中。 兰挚暗惊,若不是捂住了嘴巴,险些喊出来。 她是最先跟着皇后的一批宫女,如今二十多年已过,她从十三岁长到三十三岁,仍是看不透那人,虽然知道她入宫之前是走江湖的,却不知她有这么多招法在身,当初行的去子术就已经让她惊愕万分,今日行此术更是大开眼界。 话说回来,这些岐疆的巫术,她怎么会,若没记错的话,皇后生于中原,这四十五年,根本没有去过边蛮。 “兰挚。”皇后蓦地开口,声音比这阴风还要冷上三分,“去把桌上的蜡烛点上,记住,只能点三个。” 兰挚虽然害怕,但仍然照做,她按照记忆摸索到桌边,拿起一旁装好的火折子,小心的翻开,对着那微亮的红点儿猛地一吹,霎时燃出一个火苗来。 她拿着蜡烛往那边递,借着火光看时,却发现那蜡烛的顶端居然有一只婴儿的小手,白嫩的像是馒头,可爱极了。 兰挚容不得他可爱,胸腔内的那颗心一瞬停跳! 但好在上次行去子术的时候,她见过这孩子一次,是皇后招来行术的小鬼,看上去应该是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如此,她只好硬撑着头皮上的麻意,再次把火折子递了过去,小孩儿松开了手,顺势将蜡烛点上。 只是在她要去点第二支的时候,第一支忽然被那孩子给吹灭了。 同时,在黑暗中,兰挚的耳边响起一阵婴儿的笑声。 那咯咯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骨头在打架。 兰挚浑身发抖,忽的背后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扑了上来,与此同时,脖颈处缠上来一双白嫩胖乎的手臂,不停的搔着她的下巴。 兰挚一骇,腿软的险些站不住,一下子扑在桌面上。 冥冥中,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别闹了。” 她的话音刚落,兰挚背上的那个小孩儿一下起身,掉在地上的那个火折子也自己飘了上来,飞速的掠过那三根蜡烛,将其尽数点燃。 火光燃起,热意扑面而来,兰挚逐渐回神。 她垂眸,瞧着地面上一道阴影拢了过来,是皇后。 她将笔递给兰挚,将那符纸翻了过来,命令道:“写。” 兰挚忙不迭的点头,上次行去子术的时候,也是她写的字,皇后出身布衣,同贞才人一样,大字不识一个,遂提笔在那符纸背面写道:江昭良。 她心中存疑,问道:“娘娘,恕奴婢斗胆,这个孩子不是被司天台的庞密用什么狗血锦盒一类,给镇在五凤楼的桃树下了吗?怎么” 皇后冷淡道:“庞密根本不懂,只看过两本岐疆的书籍就敢随意胡说,他那不过是和江淮两人一唱一和的糊弄皇上罢了。” 兰挚点头,写好符纸递给皇后。 那人伸出右手食指,划过发髻上的银钗尾,刹那有血珠滚落,她放下手,将那炙热的血珠滴在符纸之上,淡淡道:“快过来。” 皇后说完,殿中又响起来小孩儿的笑声,与此同时,他再次化为进殿时的那股阴风直接奔着那道血迹冲去,扑啦啦的打在纸上,惹得烛光激颤,摇曳的像是鬼火。 大抵是几秒种后,风消声止。 昭阳殿中的所有火烛,一瞬齐齐点燃。 皇后将那符纸贴在稻草人的身上,取出银针来,对着那血迹扎进去。 兰挚问道:“娘娘,要藏去灼华宫吗?” 皇后摇头,直接把那个草人放回妆台的抽屉里,用红色的手帕盖上,轻手一推,合了抽屉,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清冷道:“这不是去子术。” 兰挚还以为皇后是要故技重施,去掉江昭良新怀上的那个孩子,原来不是,遂问道:“娘娘,那您这是行的何法术?” 皇后道:“孩子如何能除的完,本宫是要借着长华之死,彻底逼疯她。” 兰挚眼中微深,笑道:“娘娘好计策。” 皇后呷了一口桌上的凉茶,缓缓走向拔步床:“睡吧,明天还有的乱呢。” 兰挚应了,悄声的走到内殿门口,本来是要出去,但心里面一直有个疑惑,若是不问出来,怕是会憋死。 索性,再次转过身来,眸光闪烁,小声道:“娘娘,恕奴婢该死,多嘴问一句,您请来的那个小鬼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后已经躺在了床上,几秒后,从纱帐里传来她的声音。 “当初本宫生老四的时候,是一对双生胎。” 兰挚陡然一惊,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脑仁几乎要炸! 天葵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什么声音,睡眼惺忪的起身,瞧着床上本来熟睡的江昭良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她浑身大汗淋漓,白色的寝衣全全贴在肌肤上,粘乎乎的,眼底出现大团的乌青,像是画上去的一般。 天葵不安道:“娘娘?” 江昭良将嘴里的发丝扯开,眼神空洞,两秒后,惊声尖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6章 示字 接到长华薨了的消息后,皇帝久久未言,只是在房里闷了一天,好在江昭良再次有孕的消息同时到了,他也不至于那么悲伤,傍晚时分便出现了。 江淮等人也是一言不发,比起外甥女逝世的伤心,她更多是愤怒,既然那人已经对长华下了手,那么很快也会对江昭良下手,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她远在通州,鞭长莫及,宫里虽有花君和太后,仍是不稳妥。 这样接连死了两位公主,皇帝身为父亲,被打击的十分严重,但身为一国之天子,百姓的主心骨,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撑着。 于是,他先派消息回长安,叫徐丹青辅佐皇后处理长华的身后事,另一边,通知谢云霄安排,即刻下县巡访。 先帝朝后期,下令将通州的九县合并,统称通川县,如此一来,巡访的时间便能节省一些,等不到第二天,下午便上路了。 根据谢云霄上报的册子所记,通州的大小乡绅拢共有七十多位,基本都是曾经落榜的文武举考生,因着有些学问,在当地颇有名望,十里八村都尊称某某老。 可能江淮因着担心长姐的安全,想快快回长安,所以下手的力度极重,到了一处就将那里的百姓全全聚集起来,声称要用揭发检举的方法,不用细查,直接揪出贪污的乡绅来。 不过她知道百姓们怕被记仇,都不敢说,索性分发草纸,叫他们把话都写出来,不管写什么,每个都人不许漏,要求匿名,然后放进村口的一个木箱子里。 开始他们还不敢来,生怕那些乡绅报复,各个憋在屋里,江淮没办法,和谢云霄商量一下,用发放灾粮的消息,把这些百姓哄来。 这果然是个好办法,还不到七天的时间,江淮就收到了上万张‘诉状’,钱景春并谢云霄再加上一行通州府的上佐官,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整理,记下那些有过贪污罪行的乡绅。 不管你是当年落榜的学子,还是退仕下来的九品官僚,亦或是大家族的族长,通通都用铁手腕抓来,一并一视同仁的处理。 江淮本想叫宁容左帮忙,谁知道那人称自己病着,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见面都拿个册子不停的记,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于是乎谢云霄主审,但那些乡绅打算抱团在一起给其施压,折腾来折腾去,一下午都没审出什么名堂来,却眼看天色将晚。 江淮没办法,只好显出真实身份,他们本来还要狡辩,但瞧着中央派了人来,还是盛名满天下的江御侍,况且那人手段狠毒,一来就要打,他们害怕,便都招认了。 谢云霄派人去他们的家里搜,居然搜出足足二十多万两银款来,江淮瞧着那几大箱子的银子,拿起一枚在手,翻过来瞧了瞧,下面果然都刻了户部的官记。 和堂内坐着的钱景春对视一眼,她得意的笑着,那人老脸紧绷,别过头去。 谢云霄按照江淮的安排,在灾粮基本追不回来的情况下,把这二十万两纹银换了米面油盐,按照每家的人头数分发下去,果然得到了百姓们的拥戴。 而那些乡绅虽然共贪了二十万两,但也是聚少成多而已,分查下去,单各人贪的都挺少,索性就都打了板子,以儆效尤。 只是有一人,福泽乡的周崇,死活不招。 因着他年纪较大,不敢用重板子,江淮只好提到堂下亲审。 那人许是地头蛇做久了,丝毫不怕强龙的倾轧,仗着自己辈分大,名望高,对待朝廷下派的中央命官也不是很恭敬,甚至可以说不把她放在眼里。 江淮和他说话,他充耳不闻。 江淮站他身前,他视而不见。 江淮有些生气,一扇子打去。 周崇直接被扇的倒在一旁,脑子嗡嗡乱响,左脸很疼,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谢云霄在一旁看着,心惊肉跳的。 “不招是吧?用绳子绞死了。”江淮干脆,吩咐何麓,“派人去福泽乡,叫那的十三个里正把各村的百姓都叫到村口,拖着他的尸体,每个村走一遍。” 何麓暗惊:“大人?” 江淮冷淡道:“还不快动手。” 何麓没办法,只好带着两个定龙卫的侍卫上前,可还没碰到周崇那年迈的身体,那人便坐在地上,痛斥起来:“江御侍!老夫行事坦荡!容不得你查!” 江淮挑眉,叫何麓先退下,随后拿过案上的册子掷到其脚下,道:“这段时间,府里共收诉状三万七千两百一十二张,光揭举你一人侵吞赈灾银款的,就有一万多张,铁证如山,你不招也得招。”沉默两秒,提高声音,“说!你把银款藏哪儿了!” 周崇咬牙:“老夫没有吞皇粮!我周某为人一生清白!” 江淮微微眯眼,和身后的谢云霄对视两秒,走下堂去,何麓见势,赶紧把要挣扎的周崇摁住,不安道:“大人,您这是要?” 江淮伸手按在周崇万分狰狞的脸上,摸着他右脸颧骨上的狗皮膏药,笑声吟吟,话中语气意味深长:“你这是什么?” 周崇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慌乱:“这是老夫中风治面瘫的!” 江淮冷哼一声,直接一扯。 只听刺啦一声,那在颧骨上贴了几十年的老膏药被硬揭了下来,被遮盖的皮肤是异样的白,而且上面还多了一个字,用针刺的,已经结了黑痂,写着:虫。 何麓蹙眉,不知道什么情况。 倒是谢云霄和钱景春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 而被揭了膏药的周崇如遭雷劈,一下子摔在地上,枯槁的手拼命的捂着脸上的那个字,哆嗦个不停。 江淮将膏药扔掉,冷言道:“先帝朝六年,也就是长德六年,你通过了乡试和县试,进京参加当时还是四院的科举联考,却在次试大考的时候,被抓作弊,驱逐出长安,那年的作弊后刺颊的示字,就是虫。” 何麓闻言,惊愕万分。 “乡里都以为你是落榜,其实你是因为作弊被逐的,对吧。”江淮垂眸,“算算,这张膏药,你贴了不下五十年吧,周老。” 周崇终于服了软,脸上的肉抖得厉害,扒着江淮的脚,哭道:“御侍大人!御侍大人您饶了我吧!我招!我招还不行吗!”再转身对何麓道,“我贪的灾款,全在我床下的地窖里!” 江淮问道:“多少?” 周崇依言答道:“三万两。” 江淮点头,何麓带人去了。 周崇没办法,只能对江淮不停的磕头,两下过后便血流如注:“御侍大人!您打我骂我都成!只求别把这事说出去!我求您了!” 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宁容左忽然似笑非笑道:“一生清白?真是自欺欺人。”说完,拿起清茶呷了一口。 江淮自是不会心软,手一挥,厉声道:“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7章 不行 因着江淮的雷厉风行,通州这片很快平息下来,本打算月底回长安,但出了长华这档子事,皇帝打算最后微访一下午,明日趁早离开。 于是乎,一行人在谢云霄的带领下,开始了最后一天的通州行。 通川县共有十六个乡,其中就属大成乡最贫穷,前两日粮油米面,也是大成乡分配最多,皇帝打算带着众人去那里看一眼,若是底层百姓过得不错,其余的也就差不多了。 这回江淮也瞒不住身份,索性让谢云霄带着,身后皇帝等人随行。 百姓们见到她倒是十分拥戴,一路上都有人往她怀里塞东西,拉着她东扯西扯的,长安人血冷,熟人见面都不一定点头,哪里这么热络过。 江淮在长安是人见人怕的上御司御侍,甚少被这么对待,尤其是被当做孩子般疼爱,心情倒是不错,回头和皇帝对视一眼,那人微笑着点了下头。 众人随着谢云霄挨个村落走着,说是巡访,倒不如说是逛街,这里的集市虽不如长安那么繁华,气氛却很融洽,地方较小,尽是土路,转身人挤人,抬步脚踩脚,根本不必吆喝叫卖,他们走走停停,看个新鲜。 这土路两旁的摊位无数,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一般,而且都是十里八村的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生分,开两句玩笑,登时有笑声如铃铛般响起,极其动听,这便是最美的民间音乐了。 尤其是那个活了十八年,头一次出远门的少年,他年岁小,看什么东西都稀奇,何麓拉都拉不住,只得在身后跟着。 他抬头,瞧着不远处有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他靠墙坐在阴凉处,衣服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手摇蒲扇,脚边放着一个笸箩,里面尽是新鲜的野果。 江歇走过去问了两句,老人都喜欢孩子,更别提是这么精神清俊的少年,索性拿起来一个野山杏递给他,笑着露出一口好牙:“小子,尝一个。” 旁边摊位的新媳妇儿抱着熟睡在怀里的婴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旁边挑山货的大爷,也有趣儿的瞧着他。 何麓不明所以,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江歇那小子也不客气,道了声谢,拿过野山杏在身上蹭了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登时被酸的五官移位,涎水横流,只觉得腮帮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何麓在一旁看着,也拱起鼻子,不停的抿着口水。 老人笑的蒲扇都忘了摇,险些岔了气儿,实是个老顽童。 一旁买菜的婆子瞧着他那狼狈样子,笑着拍他:“孩子,邻村的吧,你不知道,我们村里这么多卖山杏儿的,就属他采的最酸,十里八乡的,除了怀了男孩儿的媳妇,没人敢吃,哈哈哈哈” 她这么一笑,旁边的百姓也附和着逗趣。 江歇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方才都憋着笑,原来是等着看自己的好戏,却不生气,而是嘬了嘬嘴巴,酸的卷了舌头:“酸也好次。” 婆子笑的出了眼泪,扯着他的衣袖:“后生,你瞧你长得这个好模样,到我们村来,怎的,要娶新媳妇吗?”说着,指了指四周,“你瞅瞅,都看你呢,哈哈哈哈” 江歇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子被调戏的红了脸,难得腼腆。 旁边的百姓见他这样,笑的更是前仰后合。 “这后生,男身女相啊,有福气!” “长得好看!跟大姑娘似的,就不知道是谁家的!跟我走吧!” “别啊!叫程婆婆给他探两门亲先!” 皇帝等人闻声回头,瞧着江歇被一群婆子媳妇围着,倒也没管,只是笑了笑。 只有孟真没他们那么释然,整个人警惕的像是紧绷的弓弦,生怕再有人对皇上不利,真正做到了寸步不离,险些贴在皇帝身上。 那人斜眼:“不必这么近。” 孟真低下头去:“是。” 江淮在旁走着,人群里忽然钻出一双手来,直接把她给拽了过去,力量大的直叫她踉跄了两三步,回头一瞧,是个裹着绿头巾的老大娘。 她笑容慈蔼,看上去十分疼小辈,说道:“江大人吧。” 闻言,皇帝等一行人也停了下来,他们今日着的百姓衣服,都是谢云霄给找的,所以放在人群里并不是很显眼,微服微服,便是这个意思。 而江淮其实也挺稀奇,在长安城,每个人见到她提到她,都是不住口的御侍大人,爱戴她的,犹如仰望云端,厌弃的,仿佛见到一只死耗子。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这位老大娘却没有。 她想着,索性问了出来:“大娘,您不怕我?” 那大娘看上去年近五十,身材很是有福,腰间围着自家做的围裙,花花绿绿的,像是床褥子重新缝改的,小臂扎着袖套,双手很有力气,掌心很温暖,江淮的手被这样攥着,好像火包冰。 大娘爽朗道:“我怕你做什么,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一辈子能看到一个八品以上的官,都是撞大运了,哪里见过你这种二品大官。”顿了顿,有些搞笑的感慨,“更别提皇上了,那太远了,我们只把眼巴前的日子过好就得了。” 一旁坐在后面小板凳上扎花的另一位老妇人抬头,眯着眼睛瞧了瞧,附和着笑道:“原来您就是江淮江御侍啊,长得可真俊啊。”说完,了旁边蹲在地上舔着麦芽糖的小孩儿,“粮儿,你抬头瞅瞅,这可是贵人。” 被叫粮儿的小孩儿抬头,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在初看向江淮时,被她锋利的眉眼吓得紧张的不得了,老妇人说了两句,他这才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好看。” 说完,转头对老妇人认真道:“比咱们村那个里正家的巧儿姐漂亮多了,那粮儿长大了娶媳妇儿,不娶巧儿姐了,我娶她行吗?”指了指江淮,“她可真好看。” 皇帝先在后面笑了,然后江淮也被这童言无忌弄得忍俊不禁。 崔过去挽住江淮的手臂,笑意吟吟道:“行,我同意了。” 倒是先前两步的宁容左闻言,不紧不慢的退了回来,居高临下的盯着粮儿,十分不疼孩子的毁人家童年,沉着脸说道:“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8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粮儿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攥着麦芽糖躲在老妇人怀里,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江淮,大眼珠咕噜咕噜的,像是黑色的弹珠。 江淮伸手了某狐狸一下,低斥道:“你干什么,吓到人家孩子了。” 宁容左挑眉,忽的又道:“年纪不大,眼光倒不错。” 说完,拽着江淮就要继续往前走。 而先前那个绿头巾的老大娘又拦住她,瞧了瞧旁边俊的不行,回头率贼高的宁容左,笑了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于是道:“大人啊,您拿两个鸡蛋再走吧。” 江淮愣了愣,苦笑道:“这生鸡蛋我怎么拿啊?” “有煮好的!有煮好的!”大娘赶紧回身到那个外搭的灶台前,掀开草编的盖子,露出锅里面煮好的鸡蛋,也不怕烫,直接赤手捞出来两个,眼睛左右寻觅着,想用什么东西包好了再给她,却见江淮直接摊开手来,笑道,“大娘,我不怕烫。” 大娘瞪着眼睛:“那不行,这可烫了” 江淮仍是笑的,点头道:“大娘,我不怕烫。” 大娘把手往肚子上一缩,斜着眼睛说道:“这姑娘,说什么傻话呢,这刚捞出来的鸡蛋,别把你那手给烫坏了,以后可就拿不了针线了。” 江淮见她叫自己姑娘,心情更好了,一个劲儿的伸手:“没事,真没事。” 宁容左也在一旁抱臂,道:“您就给她吧,死猪不怕开水烫。” 江淮怒甩一眼,那人慢悠悠的转过脸去。 大娘也是,瞪眼看着宁容左:“瞧你这话说的,哪有这么说自己相好的。” 江淮一怔,刚想解释,却见那人又喜滋滋的转过头来,态度良好的承认错误:“大娘说的是,大娘说的是,我以后肯定不说了。” 大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哎,这就对了。” 江淮瞧着这人不要脸到如此地步,恨不得直接踹去一脚,怎奈人家亲爹在这儿,干脆伸手把大娘怀里鸡蛋夺过来,还用力的攥了攥。 大娘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厉害啊姑娘。” 江淮走了这么久也饿了,回身递给皇帝一个,那人推拒了,她便自己先扒了皮儿吃上一个,香的直皱眉头,含糊道:“真香” 大娘笑道:“熟透了就香。” 江淮忍不住附和着点头,便把宁容左扒好的那个也抢来吃了。 而大娘瞧着江淮,越看越喜欢:“你说啊,我成天听外边的人念道,说长安城的那个江御侍,铁石心肠,心狠手辣,说的那么邪乎,还说你能呼风唤雨,今天我一瞧见真人,才知道他们全是胡咧咧,这不是挺好个姑娘吗。” 又伸手攥了攥她的小臂,笑道:“咋说也还是个孩子。” 江淮抿唇一笑,道:“谢谢大娘。” “这有啥谢的。”大娘往前凑了凑,“今年多大了?” 江淮笑着回道:“二十了。” 大娘看出来宁容左不是一般人,眼神活络的很:“哎呦,也到了桃李了,都不小了,在我们这边十四五就要找婆家了。”然后扬着下巴对狐狸道,“你这后生也挺好的,啥时候成亲啊?” 江淮再次怔住,而那人脸皮再次加厚,笑得灿烂:“快了。” 江淮忍不住,在他伤口处狠了一个胳膊肘,再和惊呆了的大娘打了个招呼,一边得体的笑着,一边拎着某只疼的蜷缩的狐狸离开。 皇帝等人随在后面,从小看到大的闹剧,倒也没觉得的不妥 倒是崔有些不快的努了努嘴,极小声的咕哝:“快个屁。” 而江淮这边松开手,顺势把他往旁边一推,又去凑热闹了。 宁容左本来还想死皮赖脸的跟着,却不知崔何时出现,威胁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最好离君幸远点儿,小心我告诉贺子沉,叫他好好教你做人。” 宁容左斜睨着她,似笑非笑:“我怕他?” 崔冷哼:“你打的过他?” 宁容左挑眉:“打不过。” 崔继续不屑:“算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谁知道那人眼里含笑,故意道:“可我脸皮厚啊。” 崔想骂人。 而走出没两步的江淮又被江歇拽住,那少年脸上还有些余红,但眼下看来倒是兴奋,他手里拿着一个手钏,笑道:“二姐,你看这个。” 江淮上眼,倒不是什么珍奇玉石,而是十二个用拇指盖大小的杏核穿制而成的手钏,那些杏核都被雕成了十二生肖的样子,一个个栩栩如生,极其拟真。 “哪来儿?” “方才在山货摊儿,一个老大爷给的,他没事就雕这些东西。” 江淮点了点头,直接拿过来戴在手腕上,不客气道:“谢了,这老手艺了。” 江歇一愣,忙不迭的把东西拿回来,嫌弃道:“二姐,你这脸皮怎么这么厚啊,我是要拿回去送给颜冬的,你说戴就戴。” 江淮切了一声:“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先把二姐忘了。” 江歇转过头,目光不忿的盯着她:“忘了你?以前有什么好东西不都是给你,我什么时候把你忘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算不给你,你也偷着拿,还骗我,说我是半夜梦游,自己送到你房里的。” 江淮皱着眉头往前走:“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江歇无语,刚要迈步,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皇帝的声音:“你们几个,过来尝尝这个李子,挺甜的。” 几人又走了回去,停在那个小摊儿前,江淮接过皇帝手里的李子,张大嘴咬了一口,虽然皮儿是有些酸,但果肉和汁液的确甘甜,忍不住,又拿了一个吃。 崔满眼鄙夷:“先付钱再吃。” 那个小贩倒不在意,笑道:“吃吧吃吧,果子值几个钱。” 说完,伸手到那摊上的一堆李子上翻腾:“挑黑紫的,那样的甜。” 宁容左不爱吃李子,便一直盯着那个小贩儿,出于习武之人的敏锐,他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儿,单听口音就很奇怪,但盯了半分多钟,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就在他刚刚要转头的那一刹那,有银光闪过视线! 只见那个小贩从李子堆里亮出一柄匕首来,直冲皇帝的心口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9章 又是刺杀 这一下,狠狠的刺在了皇帝的胸口。 却钝弯了刀尖儿。 皇帝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两步,他因着上次遇刺的事情,特地带了一块护心镜出门,没想到临了,还真的救了自己一命。 而那个小贩见匕首没有刺进去,愣了一下。 孟满接住皇帝的身子,凌眉倒竖:“护驾” 话音落了,一直穿着便服隐藏在人群中的定龙卫和真龙卫的大批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犹如塌坝的潮水一般,他们个个面容冷肃,手持长剑,冲撞开身旁手足无措的百姓,造成了极大的骚乱! 一时间,男人粗狂的嘶喊,女人薄细的尖叫,孩童大肆的哭闹,伴随着周围仓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段刺耳的骇心乐章。 而那些摊位也被全全撞倒,满地都是狼藉,混着沙土,踩踏成了垃圾。 小贩反应倒是也快,知道自己跑不了,死到临头,打算给那人最后一击,索性闪电般的跃过摊位,再次持着匕首刺向皇帝! 此刻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江淮亦是要躲,谁知道耳边忽然响起那只狐狸的促狭笑声,他说:“到我了。” 江淮不明所以,却蓦地被他狠狠一撞,整个人往皇帝那边斜去,刚好迎上小贩儿的匕首,那闪着银光的刀尖儿顺势刺破她的左上臂,没柄扎了进去! 鲜血一瞬喷涌,染湿了大片衣衫! 江歇大惊失色,一把抄过她的身子:“二姐” 小贩儿也吓了一跳,和她这么一撞,匕首登时脱了手,但身子已经倒了出去收不回来,孟满厉喝一声,手中的长剑往上一举,利落的刺透了他的胸膛! 皇帝顾不得四周的百姓,皱眉道:“君幸!” 崔也吓坏了,死攥着她的伤口,惊声道:“快回驿馆!” 江淮却摇了下头,推开她,挤到那个死去的小贩前,和孟满两人一起将他的身子翻过来,伸出右手在他的脖颈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块被血浸泡起来的鼓胀处,直接用指甲刺破,掐住破皮,猛地一扯! 那小贩儿的人皮面具登时被掀开。 众人定睛一瞧,原来是那日刺杀皇帝的小徒弟。 “没有麻沸汤,你就忍一下吧。” 崔小心的剪开江淮的左袖子,掀开被血染得通红的衣料,瞧着那张着皮肉,隐约能看到白骨的伤口,蹙眉道:“我可要缝了。” 江淮闭着眼睛,呼吸有些吃力:“快点儿吧。” 崔咬牙,动作飞快,只是每下一道,江淮的身子都要抖一下。 她目睹了宁容左下黑手的整个过程,遂愤愤道:“这个宁容左,真是睚眦必报,实在是小肚鸡肠。” 江淮疼的意识迷离,眼前迷迷糊糊的,大把的汗水浮在脸上,嘴唇也因着失血过多而极度苍白,微咽口水,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 好在那伤口才一寸长,三道桑皮线封上,便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剪断结扣外多余的线,崔取来紫金膏,用手指沾了一下,这药虽然效力很强,但带来的痛楚也是不可小觑的,遂犹豫道:“君幸,我可要涂了。” 江淮低着头,发丝凌乱湿润的垂在脸边:“涂吧。” 崔的手指刚触到那伤口,江淮便咬牙闷哼了一声,那激烈的痛意丝毫不亚于烧伤,几秒后就把她的眼泪逼了出来,并且浑身都是紧绷的。 眼瞧着她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崔不安道:“君幸,要不然等一下吧。” 江淮抿唇摇头,只叫她动作快些。 崔没办法,只得快刀斩乱麻,硬按住她的肩膀,把那紫金膏敷在伤口处,这药极神,大抵三天,患处就能愈合,然后又包好了纱布,这才松了口气。 而江淮疼的左臂已经没了知觉,她深低着头,眉间皱如沟壑,大滴的汗水坠在地上,像是春雨,几秒后,粗喘着气,又开始咳嗽。 崔抚了抚她的背:“怎么样?” 江淮只是道了一声无妨,这才把被剪坏的衣服脱下来,然后由崔帮忙,小心翼翼的换上新的外衫,轻轻的走了出去。 厅内,皇帝等人正在等她,瞧她出来,忙问了问。 江淮摇头,说自己没事。 皇帝叹了口气,眉间有些疲惫:“既如此,那咱们就待些时日再上路吧。” 江淮心里担心江昭良,恨不得赶紧飞回长安,便道:“皇上,微臣无妨,不过是些刀伤,从前习武的时候算是家常便饭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皇帝知道她是个要强的孩子,便点头道:“也罢,那你今夜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上路。” 江淮低头:“是。” 皇帝挥手,叫了谢云霄一同出去,打算商讨一下今日的事。 江淮失血头晕,本想回里屋休息,忽然听到有人唤道:“江淮。” 她回头,原是宁容左。 那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伸手在她的脖颈上按了一下,发现脉象除了虚弱些,并无什么异样,这才冷淡道:“没事了?” 崔在一旁看着,恨不得生撕了他:“用不着你在这里操这多余的心。” 江淮用右手把她往后挡了一下,然后眸光幽深的盯着宁容左,两秒后,低低道:“今日之事,多谢你出手相救。” 宁容左似笑非笑:“不客气,你还不能死。”再一挑眉,“不过有人要倒大霉了。” 说完,在江淮莫名其妙的神色中,又阴阳怪气的说道:“只是这次,你可搅了我的好事。”随即挑了两下眉毛,这才扬长而去。 崔站在原地,瞧着那人潇洒的背影,切齿道:“真是讨厌。”转身怒视着江淮,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谢他,你谢他什么啊?!” 江淮拖着浑身的疲惫往里屋走,满脑子都是宁容左那席没头没尾的古怪话,认真的很,就没有回答。 谁知道崔在气头上,便异常的嗦,一个劲儿的问。 江淮无奈,这才道:“他要是不推我一下,那柄刀,刺中的就该是我的胸口了。” 崔一愣,抿了下嘴唇,不解道:“以德报怨?” 江淮又咳嗽了一下,摇了摇头,淡淡道:“可能是没到时候吧。” 想了想,忽然又微扬起声音:“百里,你赶紧回长安,通知饮半城照顾好自己,最好是先回边蛮,岐疆族人作孽,皇帝怕是不会放过他们了。” 两秒后,有微小的脚步声从房顶处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0章 看不见他的脸 夏夜露重,江淮因着伤口的原因,睡得不踏实。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用右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半撑着身子起来,想要喝口水,恍然发现,床脚站着一个人! 陡然一个激灵,江淮登时困意全无。 那人伫立在床的对面,一袭红衣如火,扑面而来的温度却是冷的,冗长的发丝像是黑色的锦缎一般垂在背上,光滑泛泽,狭长的眼尾挑起,漫出来星点儿的笑意,薄唇微张,声音细而薄:“你醒了。” 沉香! 江淮瞪眼,直接坐了起来,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沉香款步而来,撩着大红的衣摆坐在床边,抬眼间,浓密的睫毛掀起一阵凉凉的风,然后在江淮警惕的神色中,摸了摸她左臂上的伤口。 用力一捏! 江淮忍痛闷哼,转头看去,却是一愣。 只见他掐着自己的手指尖泛出丝丝银光来,映在下巴上像是干净的玉石,而那银光攀上手臂缠的纱布,血迹便开始缓缓减淡,随着那红色痕迹的消失,伤口的痛楚也一点点儿的消退,直到最后,与平常无异。 她惊愕的张着嘴巴,三下五除二的把纱布解开,盯着那光洁的肌肤,白嫩剔透,完好如初,那一寸长的大刀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沉香,那人邪笑道:“不用客气。” 江淮又试探性的动了动手臂,蹙眉道:“你来做什么?”然后不安的瞟了瞟四处,“饮半城呢?” 沉香摇了摇头:“她不在,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 江淮往后靠了靠,面色不善:“什么事?” 沉香蹙了蹙眉:“今天,死了我的一个族人。” 江淮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小徒弟,用手肘抵着他:“那他还伤我呢?”沉默几秒,忽的质问道,“为什么要让你的族人来刺杀皇上?” 沉香挑眉:“我没有” 江淮眸珠微颤:“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人不反驳,也不首肯,而是道:“” 江淮微扬下巴,厌弃道:“你疯了吧。” 沉香笑意深长:“先不提这个,眼瞧时候差不多了,带你看个东西。” “什么?” “饮半城的从前。” 沉香继续笑着,伸出左手食指在两人眼前,而桌上烛台的那缕火苗一下飘了过来,隔空停在那纤细的手指上,光芒神秘而吸引人。 江淮不喜欢这种法术,直要别过头去。 沉香却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低沉道:“盯着它。” 江淮没办法,只好照办,可刚直视了那火苗一眼,她便觉得不对劲儿,脑海里沉沉的,像是在酝酿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雨,而耳蜗里仿佛灌满了水,什么都听不见,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飘忽,满世界恍然就只剩下眼前的这缕火苗。 沉香瞧着她的瞳孔逐渐放大,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清脆一声,江淮猛地将意识剥离出来。 再抬头时,登时呆愣住了。 黑夜转为白昼,时辰也加速到了黎明,面前的场景忽的变成了磅礴无边的茂密森林,有风萧萧而过,她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低头,赤脚沾满了淤泥和树叶。 江淮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再抬起头,闻得耳边的鸟语花香:“这是?” 沉香从她身后走过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是中原之外的边蛮。” 江淮侧头看着他:“边蛮?” 沉香点头:“这里是岐疆部落往左三百里的一片荒林。” 江淮被这身临其境的感觉弄得谨慎,咬牙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沉香忽然伸手抵在她的唇上,笑意浓浓:“跟我过来。”说罢,拉着她的手飞快的向前跑去,七拐八拐的绕过那些怪异的高树,又猛地停下,“你瞧。” 江淮气喘吁吁的,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凌眉一蹙。 不远处有一个红黑衣袍相间的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发乌黑,垂顺至光裸的脚踝处,转身看过来,江淮要躲,沉香却道:“无妨,她看到我们。” 江淮这才稳下心绪来,试探性的往前靠了靠,那女孩也往前走着,似乎是在找着什么人,她脸蛋很小,但却十分白净,眉黑如炭,眉尾锋利如刀,眼眶的两颗眸子黑漆漆的,对视时,像是直视不见深底的森森古井。 江淮往后靠了一下,那个女孩的手划过她,却是凭空穿透的,好奇的低头,发现自己的身型轮廓被那人打散,如水纹一样荡漾两秒,又恢复了原状。 江淮抬头,盯着那女孩儿的侧脸,一个醍醐灌顶:“这是饮半城!” 沉香淡漠的点头:“十二岁的饮半城。” 江淮回忆着饮半城说过的那些经历,十二岁,正是她和族人走散,迷失荒林,遇见那个负心人的时候。 她这才明白沉香带自己来的目的,转头问道:“你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沉香道:“不知道,所以才叫你来看看。” 江淮打量着他:“你不是月神的历劫肉身吗?传说中无所不能?” “是月神无所不能,并非是我。”沉香垂眸,复又抬眸,“再者,半城做了手脚,我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江淮这才点了点头,突然,林子里刮过一阵冷风,有大片的鸟雀惊起,扑啦啦的扇着翅膀,而对面的小半城眼睛猛地瞪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拼命的向着左边跑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江淮气喘吁吁道:“她在找什么?” 沉香道:“月神所预言的,她的那个命定情劫。” 江淮眼睛微眯:“那个日后会负了她的男人?” 沉香点头。 小半城大抵跑出了半里地,又戛然停住脚步。 那两人也停了下来。 小半城目视前方,表情很是平静,并无一丝激动。 江淮走过去看了一眼,眼底微深。 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气息奄奄,仿佛随时就会魂归地府,但因着身型是趴着的,所以看不到脸。 小半城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裙摆掠过那些细草尖儿,便有风从不远处不请自来,让它们纤细的身子轻轻摇曳起来。 她被男人流出的鲜血染湿了衣角,却视而不见,蹲下来,把他的身子翻过来,眸光平淡,然后低低道:“找到你了。” 沉香见势,连忙推着江淮过去:“你快看看是谁。” 江淮凑了过去,紧盯着那个男人的脸,却是一骇。 两秒后,嗓音衰哑。 “沉香,我也看不清他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1章 月浓 听到江淮也说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沉香的笑容瞬间敛回。 虽然只是控制了表情,但江淮却觉得这天一下子阴了下来,远处似有浓滚的乌云大片漫来,沉香挥手,艳红的衣袂遮住视线,再抬眼时,已是深夜。 俗话说习惯了就好,看了这么多神奇的事情,江淮终于是稳定下来。 黑下来的荒林显得异常可怖,那些高耸的怪树枝叶宽大,几乎遮住了所有洒下来的月光,这就导致所视之处皆如墨泼般漆漆。 江淮被这气氛弄的心里玄乎,便往沉香的旁边凑了凑,那火红的衣衫在这荒林之中算是显眼,整个人好像挂在这里的大灯笼,只是一点也不暖和。 彼时万籁寂静,气温也骤降,光脚踩在那松软的,被露水打湿的叶子草根儿上,能明显感到有蜇虫从脚背上爬过去,脚趾缝里也尽是阴冷的细风。 江淮低头,瞧着那些从未见过的边蛮物种,各种小虫都比中原出产的大了一倍还多,好在她心里比较强大,一直暗示自己这不是真的,这叫身临其境。 沉香的情绪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看着她:“走吧。” 江淮哪里敢惹一个疯子,只好随着他往前走了走,大抵是一刻钟后,才重新见到了小半城和那个重伤累累,魂欲归天的男人。 他经过小半城的妙手回春,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此刻躺在一颗大树底,身下是一张干净的草甸子,折断的右腿已经被接好了,却没包扎,皮肉和白骨外露着,看的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江淮往前走了两步,沉香在身后道:“这是边蛮独有的花蔓树,好看吗?” 她闻言抬头,打量着这个花蔓树,这树的形状倒是平凡很多,但是却比其余的都高大宽阔,古朴的树干上绕满了绿色的藤条,上面没有倒刺,十分光滑。 江淮仰得脖子都酸了,却还是没有看到那树顶,微眯着眼睛,捕捉到那些枝叶缝隙里的一抹红,才知道不见人影的小半城原来在树上。 沉香走过去与其并肩,目光冷淡:“她从小就喜欢在这树上荡秋千。” 江淮颔首,忽见那枝缝中垂下一根弯好的藤条,小半城从上面轻而易举的滑了下来,半道坐在上面,雪白的小脚一蹬那树干,不紧不慢的荡着。 江淮回头,瞧着沉香的脸色,蓦地发问:“你不喜欢她。” 沉香轻颔首,态度倒也磊落。 江淮不解:“那你为什么一直缠着她不放?” 沉香冷冷道:“他是我的初代新娘,我的东西,包括人,都必须在我的掌控之中,她私自跑来中原,还和月神做了寿命交易。”沉默几秒,“她违背了我。” 江淮在他身上,隐约看到了宁容左的气质。 这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自私。 江淮不快,遂道:“没有做测验,你怎么知道饮半城就是你的初代新娘?” 沉香斩钉截铁:“族长和祭司,这是岐疆部落千百年来的传统。” “是传统又非规定。”江淮毫不留情面的反驳道,“说不定,她就是个例外。” 沉香听她这么说,脸色又阴了几个度,几乎快要看不见眼白。 江淮暗道不好,这个老疯子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发作,即便自己一身好本领,却也抵不过他的一招术法,干脆直接走到那个男人的旁边,蹲下来仔细打量。 说是看不清,其实就是那个男人的脸上浮了一层淡淡的雾,就好像两人对面洗澡一样,热水烧起来,蒸腾着,漂泊的白气挡住你的视线。 虽然剩下的身体部位看的一清二楚,但这是十三年前的事情,那时候江淮才七岁,正在大燕的六道阁习武,根本不会认识这个男人。 她伸手挥了挥,却挥不散那个雾气,奇怪道:“怎么会这样?” 沉香在不远处说道:“半城怕我找到他,更改了自己的记忆。” 江淮狐疑:“也就是说,饮半城自己也不记得这个男人的样子了?” 沉香点头:“是,不过她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江淮把视线挪回来,忽见那男人的左手动了一下,随后头部转了转,于这个陌生的冷夜中悄然醒来,然后咳嗽了两声。 江淮即使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却还是警惕的往后退了退,然后瞧见小半城从那个藤条所制的秋千上跳了下来,她身姿轻盈,犹如一片虞美人的花瓣。 男人看过去,因为看不见脸,只能从语气中推断,应该是愣了愣。 “你救了我?” 小半城生平第一次见到中原人,冷漠的眉眼多了一分好奇,她是弓着身子蹲在地上,然后一点点的撑着爬过去,伸手摸了摸男子的脸,点了下头。 男子见她是个孩子,并无杀意,遂松泛下身子:“多谢姑娘相救。”随即冲着自己的双腿伸了伸脖子,这一个动作,惹得江淮眼睛一亮。 这个男子的脖颈后面,有一个刺青。 这在盛行刺青文化的大汤很常见,但让她稀奇的是,男子刺的图案有些奇怪,像是龙又非龙,还有些像麒麟,乍一看,又以为是两只栖息的狮子。 反正四不像,难看的很。 沉香注意到了:“你认识?” 江淮依旧摇头:“不认识。” 正说着,旁边的男子撑起身子靠在树根上,问道:“敢问姑娘,我这腿什么时候能恢复行走?” 小半城低头玩着手里的小虫,叫它在自己的手心里转圈,不理男子。 “姑娘?” 男子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小半城这才转过头,虽然未长成,但眉眼间已经有了野性的雏形。 “三个月。”她冷冷的说道。 男子放下心来,估计刚开始以为她是哑巴,遂不再说话。 江淮看着男子,身型和手都不像是上了年纪,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算起来这十三年过去,如今若还活着,顶多三十多岁,风华正茂的时候。 这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男子又开了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半城垂眸着地上的草根儿,冷淡道:“没有名字。” 江淮看向沉香:“没有名字?” 沉香没有多说,只是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没有名字。” 江淮有些丈二和尚,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倒是男子闻言,语气诧异:“怎么会没有名字?” 小半城倒是干脆:“山野为家,野兽为伴。” 男子笑了,声音清朗:“那是谁教你说话的?” 小半城道:“生来即会。” 男子不再问了,而是仰望夜空,悄然开口:“那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 小半城没有犹豫,点了下头。 男子思忖片刻,淡淡道:“这黑夜朗空,繁星高照,月光甚浓。”回头,对小半城说道,“就叫你月浓吧。” 小半城仍是果断:“我叫月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2章 做你的新娘子 “月浓。” 江淮倒觉得这个名字朗朗上口,不矫情,好听。 她回头问道:“那饮半城这个名字,又是谁给她起?” 沉香淡淡道:“十五岁的时候,月神所赐。” 江淮点了点头,忽见沉香再次挥手,时光又匆促溜走了半个月,夜空扭转为白日,朗朗晴天,艳阳高照,树下一对璧人,对视着。 那花蔓树在白天,要比黑天漂亮的多,清晰的纹理犹如国师之手所描绘的绝世丹青,古老的年轮镌刻在上,终有些岁月静好。 男子在小半城的照料下,腿伤好的飞快,两人呆的久了,也不再生分,他在地上用树枝写着字,念道:“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小半城很认真的跟着念:“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男子亲昵的饶了揉她的头发,又写了一行字,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小半城也乖巧的跟着念了一遍,大眼睛眨着,却根本不认识那写的是什么。 男子把第一句擦了,问道:“你可还记得上一句是什么?” 小半城脱口而出:“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男子笑了笑:“你的记性真好。” 小半城问道:“今天要学什么?” 男子想了想,不知怎的,可能是触动到了心事,忽然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小半城听着,眉毛一蹙,摇了摇头。 男子问道:“怎么不学?” 小半城面色冰冷:“你要回家了?” 男子语气平淡,多有无奈:“我是想家了。” 小半城想了想:“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男子道:“我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小半城一听到他不会走了,面色便没有那么难看了,拢着红黑相间的裙子坐了下来,歪着头问他:“你离家多久了?为什么不能回?” 男子接过她手里采来的一捧虞美人,淡淡道:“我离家七年了,大汤早已经是改头换面,国贼篡权夺位,手足尽断,山河都已经破碎了,哪里还有家。” 小半城的神情一点点落寞下来:“那你的爹娘呢?” 男子有些怅然:“早已沦为土下骨,不提也罢。” 小半城闻言,不开心的低下头去。 男子瞧着她,笑了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江淮听完这一席对话,有些茫然,男子离家七年,再加上这是十三年前,也就是说,他离家的那年,是二十年前,也就是长德三十六年,新立的端和元年。 正当佛门之变的那一年。 江淮倒没有多想,只是感慨,这一场佛门之变,到底牵连了多少的人。 这男子既然会被卷入其中,家破人亡,必是望门后生。 等下。 江淮想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眼睛微微眯起。 当年被佛门之变牵连最多的,即是长信旧臣,难不成这个男人是长信旧臣之后,所以和饮半城初见那日,她才说自己的身份能够接触到他? 沉香见她陷入深思,问道:“佛门之变?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江淮冥思苦想半天,仍是思绪杂乱。 “佛门之变的那年,我才出生,一个婴儿,能知道些什么。” 沉香没有多言,忽听小半城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江淮一个激灵,登时竖起了耳朵。 男子沉默两秒,淡淡道:“纪宁。” 江淮好像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讯息,谨慎的看向沉香,却在触及到那人冰冷的眉眼时,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然后恢复平静。 假名无疑。 小半城只当是真的,在嘴里念叨了几遍,然后抬起头对自称纪宁的男子说道:“纪宁哥哥,等月浓长大了,要嫁给你。” 江淮蹙眉,没想到饮半城的小时候这么主动。 纪宁倒是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而是用哄小孩儿的语气笑道:“月浓说什么傻话,我可比你大了十二岁呢,你只许把我当哥哥。” 小半城的眼睛里极为干净:“不,你既然回不去中原,那就和月浓一起住在这里,我来做你的新娘子,不好吗?” 纪宁只当是她的童言无忌,不在意的笑道:“好,那纪宁哥哥做你的夫君。” 谁知道小半城听完这句话,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忽然凑了过去。 江淮被这局势弄得微怔一下,轻咳了咳,换上一脸的正经,不紧不慢的凑前一步。 只可惜,小半城的脸埋了过去,便和那男子面前的白雾掺杂在了一起,被一同掩住了,所以其中的细节不管有多劲爆,都看不到了。 她回头看向沉香,那人异常冷静,到底是没有感情。 再转过身去,纪宁已经把月浓推开了,那孩子眼里清澈的光让他心生罪恶,顾不得伤口的痛楚,竟然扶着树站起来了,然后慌乱道:“月浓,你干什么?” 小半城不在意,淡淡道:“纪宁哥哥不喜欢月浓?” 纪宁被她的举动镇住了,好半天,才不自然道:“喜欢,不过是疼爱妹妹的喜欢,月浓长大了是要嫁人,却不是嫁给我。” 小半城仍是那副态度,不生气,也不高兴,就像是遵循着宿命的轨迹,一丝不差的进行着人生,遂道:“你觉得月浓不漂亮吗?” 纪宁想要反驳,小半城又继续道:“纪宁哥哥,你别撒谎,月浓都知道,月浓什么都知道。”凑前一步,“你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要赴月浓的约吗?” 纪宁见她来真的,局促道:“我是逃跑才来这里的。”顿了顿,万分为难道,“你还小。” 江淮下意识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小半城穿过她的身体,走到纪宁面前,平静道:“那这样。”说完,伸手在他的肩头比划一下,神色认真,“等月浓长到纪宁哥哥肩膀高的时候,你就娶我。” 纪宁低头,瞧着这个刚到自己胸口的女孩,不知怎的,心里猛然滋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当然,这些,江淮都不知道,也看不到。 她只看到小半城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纪宁不解:“你说什么?你知道我会来?” 小半城依旧是那句话:“我什么都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3章 生来相爱 现实世界不过半个时辰,幻境便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荒林女孩儿和逃跑青年相处的倒是愉快。 江淮想着,这两人自打见面之后,就不曾生分。 即便在小半城表白之后。 原来。 生来相爱。 要做的。 只是相遇。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半城那认真习字的样子,不禁有些感慨,这真是和现在那个一心复仇的饮半城差的远了。 看来,不管是爱还是恨,都能改变一个人。 沉香站在她身后,冷淡道:“想什么呢?” 江淮盯着那对靠在树下的璧人,目光平静:“原来她一直在和我撒谎,她说自己是采药迷路之后,偶遇了纪宁,原来,她是故意甩下了你们的。” 沉香在后面轻轻一应:“不错,她自从在月神那里得知了纪宁的存在,便一直在寻找他,找了整整四年。” 她转回身:“纪宁和她在一起了?” 沉香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挥手,时间从他的衣袂下,又悄然流逝了半个月。 江淮闭眼,又睁眼,发现树下的那两个人不见了。 沉香道:“随我来。” 说着,往荒林的深处走去。 江淮没有多言,紧随其后。 谁知道这林子越深,树木越密,到最里处,几乎要侧着身子行走,不过那些枝叶的味道都很好闻,被蹭上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牵出她的怒火。 直到从最窄的那条树木缝隙中挤出去,江淮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再抬头看向面前的景色时,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何为仙境。 这里被树木包围着,有一汪温泉池子,池水是碧色的,好像一块巨大的璞玉,上面漂浮着沁香的热气,薄薄一层,恍若飘在仙界的云雾。 池子的四周是用光洁的卵石围砌的,有雀鸟停在上头,发出欢愉的叫声。 纪宁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此刻正泡在那汪池子里,看样子那池子很浅,碧色的温水只能遮到他小腹的位置,视线上攀,瞧见他漂亮而结实的肌肉纹理,还有上面密密麻麻的伤痕,新愈合的,结痂的,都有。 江淮瞧着,越来越觉得这个纪宁身份可疑。 小半城就蹲在池边,衣摆被那漾出的池水泡湿,隐约拓印出白嫩的脚趾,眼眶里,两颗漆黑的眸子被水雾氤氲,像是上好的曜石。 她的神色一直十分平淡,只在此刻,多了几分好奇。 纪宁可能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笑道:“月浓,你给我用的草药叫什么名字啊?这浑身的伤竟这么快就好了?” 小半城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岐疆的术法所制,遂道:“我不知道。” 纪宁当然也不会信,至少小半城不会是像她自己所说,山林为家,野兽为伴,但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也算是摸透了这丫头的脾气秉性,只好笑道:“你若是不肯说,那我以后就什么都不问了。” 小半城仍是满脸的冷静,然后站起身来。 江淮隐约觉得不妙,果然,她在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回头,面色十分怪异的问那人:“她知道怎么做?” 沉香微抬下巴:“她什么都知道。” 江淮蹙眉:“可她才十二岁。” 沉香冷淡道:“她生来即懂,只是这副肉身是上代祭司留下来的,必须在正常的岁月下一点一点的长大,等传到下一代时,再变成婴儿。” 江淮听的云里雾里,但心头却已经掠过丝丝寒意,更是被这边蛮的神秘文化吸引住,无法自拔,再回头时,小半城已经褪去了浑身的衣服。 不愧是历代祭祀的肉身,江淮只看了一眼,便无法自拔。 那柔软的身体线条,修长的像是微风下的柳枝,随意摆动,都能摇曳出一道绝世的美景,而那皮肤光洁的,犹如精心打磨后的白玉,又仿佛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肤如凝脂。 边蛮女子普遍偏高,小半城虽然才十二岁,但已经十分有型。 纪宁也看得呆了,往后靠了靠,语气不安:“月浓,你要做什么?” 小半城一张小脸不悲不喜,不羞不臊,就那样万籁的平静,然后一点一点的走进池子里,那碧绿的池水吞下她白嫩的脚趾,没过她的小腿,随后攀到那令人心驰神往的神秘领域,最后全全遮住,安静的停留在胸口处。 宁纪以为她也要下来洗澡,松了口气。 江淮也松了口气。 但沉香却一副早已看破的样子。 果然,小半城根本不是下来洗澡,她超越同龄人的心智驱使着身体往前靠拢着,面对着惊慌失措的宁纪,她显得异常平静,只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处,听着里面那颗心脏剧烈跳动下带来的响声,淡淡道:“你害怕?” 因为两人皆一丝不挂,纪宁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哭笑不得:“我是害怕,你先松开我,退后些。” 小半城听话的松开手,问道:“你不想要月浓吗?” 纪宁面对着这样一副诱人的躯体,身为正常男性的反应已经出现,干脆将她推开,往旁边游了游:“你还太小了。” 小半城看着他把边上的衣服扯过来穿好,然后忙乱的走出池子,平淡的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行?” 纪宁转过身来,声音多了一丝**被催动的沙哑:“等你长大的时候。” 小半城点了下头,她就像是一个遵循本能的动物,但却听话。 江淮不知怎的,竟有些失落,平日里虽然看过秘戏图,但这个亲眼所见的刺激是完全不同,只是沉香在身后,也不能表现的很想看。 沉香施法,仅剩的半个月的光阴也过得飞快。 上次的亲密接触之后,两人的关系仿佛更加亲近了一些。 白日里,两人一起在林中玩耍打闹,认字念诗,小半城身为岐疆祭司,是被月神烙印过的孩子,她所在的方圆十里,不会有野兽敢靠近。 晚上,他们披着月光而眠,小半城总是率先睡着,然后纪宁拄着头看着她。 虽然看不见纪宁的脸,但喜欢这种东西,总是会通过别的举动表现出来。 江淮就这样盯着,良久,沉声道:“时间到了吗?” 沉香颔首:“到了。”再一挥衣袂,“他们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4章 高阳王 随着沉香的动作,饮半城所说的三月之期,到了最后一天。 那是一个很平静的早上。 小半城醒来,发现身边的纪宁不见了,撑着坐起身子,但她的脸上却没有素日的平淡和冷静,两秒后,她好像预见到了什么,眸子里的慌乱几乎要跑出来。 她起身拼命的向一个方向跑去,那两人紧随其后。 终于,看到了纪宁。 他浑身是血,苟延残喘的像是一条狼狈的犬,旁边有成百上千的甲胄侍卫,伴随着那震耳欲聋的喊声,犹如涨起的海水一般将他淹没在其中,不见踪影。 江淮心头一紧,这些侍卫所穿的甲胄,居然是大汤禁军的样式! 这跟男人到底是谁! 居然能让皇帝千里迢迢的派人追到边蛮! 小半城顾不得别的,这个从始至终都甚少有过表情的女孩,突然哭了,眼泪大股大股的往下流着,她想要上前,却被那禁军首领的刀剑逼的后退。 纪宁气息奄奄:“叫我和她最后说几句话,我就和你走。” 首领回头看了看他,无情的摇了下头。 纪宁冷哼,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你若是不叫我和她告别,我现在就咬舌,看你回去怎么向狗皇帝交代!” 首领没办法,事到如今,晾他也不敢使什么手段,便挥手,叫大军后退。 他也松开纪宁的领子,一并退到后面三丈远去。 纪宁咳嗽的厉害,伸出手来,低低道:“月浓。” 小半城这才反应过来,哭喊着扑了过去,死攥着他的衣袖:“纪宁哥哥!纪宁哥哥你别走!月浓不要你走!你走了会死的!” 纪宁无可奈何,情到此刻,已经没办法隐瞒,终于把她捧到怀里,急切道:“月浓,你听我说,我不会死的,你乖乖呆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小半城哪里会听这种拙劣的谎话,撕心裂肺的哭着:“不要!你在撒谎!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纪宁松开手,顺势捧住她的脸颊,激动道:“月浓!月浓你看着我!”说着,再次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你等了我四年!我也知道你是我梦里的那个女孩!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过这种无忧无虑的安稳生活!没有权术谋算!没有手足相残!你相信我!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接你的!” 小半城恸哭着:“你骗人!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纪宁的声音越来越真切,也越来越小声:“月浓,我一定会回来,你乖乖呆在这里等我,等我处理好了那边的事情,就接你过去,等你到了十五岁,娶你做我的新娘子,我带你去吃芸豆卷,去喝荷花粥,吃最甜的麦芽糖。” 情到深处不能掩饰,他不顾在场的其余人,用力的吻住了小半城的额头,眼泪落在她的鼻尖儿上,是别离的滚烫:“月浓,你听话,在这里乖乖等我,我会带新裙子来给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小半城到底不是个任性的孩子,到这里,已经明白事情的不可扭转,哭声便渐渐小了下去,一双眼睛里面布满了绝望,哽咽道:“你别走,你走了会死的。” 纪宁摇了摇头,而身后的首领已经来拽他:“王爷,咱们走吧。” 纪宁最后握了握小半城的手,坚定道:“月浓!等着哥哥!等我来接你做我的新娘子!咱们一起回大汤!” 而后的声音,淹没在强烈的铠甲碰撞声中。 纪宁到底还是被带走了。 江淮和沉香在旁目睹了这一幕。 前者蹙着眉头,后者面无表情。 而后,不管是沉香如何调整时间,小半城都是一人坐在原地,那午夜的寒凉攀上她的小腿,是青紫色的,她表情恢复冷静,眼里却十分空洞,就那样呆呆的目视前方。 小半城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但在月神的隐瞒下,却不清楚纪宁会不会再回来。 但她始终愿意相信,纪宁会如承诺所说的回来接她。 于是春去冬来,便是十二年的苦苦等待。 终于在某天,她瞒着所有人离开了边蛮,用三十年的寿命做为抵押,和月神换取了纪宁的真实身份,带着满心的恨意,去了长安。 她要杀了纪宁。 这一切,江淮也看在眼里。 “饮半城。” 她呢喃道:“月浓。” “她为什么要杀了纪宁?为什么不去杀了皇上?”江淮回头道,“明明是皇上派人把纪宁带走的?” 沉香淡淡道:“她遵从本能而活,纪宁既然许给她承诺,就必须回来兑现。”顿了顿,面色变得冷凝,“这也是我们岐疆部落的信仰。” 江淮颔首,又道:“既如此,带我出去吧。” 沉香也没办法,便要施法。 而江淮往前迈了一步,忽然想起来一事。 那个禁军首领临走时,叫了纪宁一声,王爷。 她猛地停下脚步,嘴里呢喃着:“纪宁王爷佛门之变七年逃亡。” 两秒后,醍醐灌顶! 她知道这个纪宁是谁了! 长信王生前最亲近的兄弟,佛门之变后为了躲避皇帝的追杀,逃亡至边蛮,后者耗费了七年时间,动用上万军队,才抓回大汤去的那人。 先帝七子。 高阳王,宁纪! 沉香见她陡然色变,目光一下变得谨慎起来:“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江淮整个人处于震惊的状态,茫然后退好几步,躲着沉香的视线,不安道:“没,什么都没想起来,咱们还是快走吧。” 沉香双眼微眯,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瞳孔流出一抹红来:“说!那个男人是谁!”随即往前一甩,掐住她的脖颈,“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江淮不能喘气,脸色也被憋得通红,若是别的男人,她大可告诉沉香,但宁纪不行,他可是长信王死后,旧臣最后的信仰。 沉香见她宁死不屈,猛地松开手来,笑容极其诡异:“不说是吧。” 江淮跌坐在地上,目光阴鸷的盯着他:“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沉香不在乎,反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盯着她:“无妨。” 随后,艳红的衣袂甩起,遮住了漫天的月光,江淮瞪眼,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是白天。 她粗喘着气,不知方才是真还是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5章 失心疯 一行人回长安的路上仍不安生,虽然也有岐疆余孽作祟,好在是有惊无险,而为了能够快些到达,皇帝下令走水路,这便苦了晕船的钱景春。 八月初三,傍晚。 沙船靠了景江的码头,皇帝由孟满等人护送着回了皇城,还不等通诏文武,甚至来不及更衣,就带着江淮和崔赶往灼华宫。 江昭良这两天的精神状态很不好,饭不吃,水不喝,消瘦的都脱了像,天葵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她这样自己折磨自己。 忽然,院里传来小汀子的喊声:“皇上驾到” 天葵眼睛一亮,仿佛是看到了大救星,一下站起身来。 而殿门处第一个冲进来的,却是江淮。 她穿着那件临去通州时,江昭良特地送给她的那套鸭卵青的长袍,带着满身风尘而来,面上是少有的紧张,连眉尾都挑不起来了。 天葵一见到她,泪水登时夺出眼眶。 比起皇帝,见到江淮,更能让她安心。 江淮临走时说过,不管多大事,一定要等她回来处理,眼下她终于回来了,天葵这多日的委屈和心酸倾泻,尽数化为哽咽:“大人。” 江淮瞧天葵自己都变得这么憔悴,心下更是担心江昭良,三两步过去搂着她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回来了。”低低头,焦急道,“长姐呢?” 天葵连忙带着她去了寝殿,对着那拔步床轻唤道:“娘娘?” 江淮视线挪过去,但见那床上用被褥鼓着一个小山包,不用想,里面肯定是江昭良,遂过去轻拍了拍,道:“长姐?我是君幸,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那山包里的人一下子推开被褥,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江淮心下也是一骇,江昭良如今的憔悴可不是病态,更像是一种疯癫,她的眼睛睁得老大,两颗眸子在里面飞速的转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哆嗦道:“君幸?” 江淮心疼的紧,恨不得把那个杀害长华的罪魁祸首碎尸万段,她搂住江昭良的身子,心酸道:“长姐,我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江昭良闻言,面色突然变得警惕起来,像是被惊到的草中之蛇,拉着被子躲在床角,浑身颤抖,面色惨白:“他来了!他来了!” 江淮回头瞧了一眼泪意盈盈的天葵,忽见皇帝和崔也赶来了,松了口气,赶紧对江昭良道:“长姐,是皇上来了。” 而皇帝瞧见江昭良变成这样,也是不知所措的抚慰道:“昭良,是朕。” 但江昭良嘴里的‘他’很明显不是皇帝,她大力的推开面前的人,把被子又往上拢了拢,不安道:“他来了,他来了。”然后捂住肚子,狠狠的用力,“他杀了长华,现在又要我的命,要我孩子的命!” 江淮见势,轻声哄道:“长姐,皇上和我都在,那人不会来的。”从被子里面拉出她的手,免得伤到腹中胎儿,再给崔一个眼神,叫她号上一脉。 崔和她也是默契,伸出两指按在江昭良瘦弱的腕部,两秒后,蹙眉道:“贤妃娘娘的身子除去有些虚弱之外,并无大碍。” 江淮生气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一听这话,直接斥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崔为难:“怕是公主薨逝的事情对娘娘打击太大了。”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江昭良的面色,道,“我先开一剂稳心定神的药,养几天再说吧。” 皇帝皱眉又补了一句:“再开些保胎固子的药,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崔虽是点头,但心头却划过一丝寒流。 江淮没有细想,回头瞧着江昭良那满脸的惊慌失措,心下凄凄,不由得感慨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到底是如何过来的,遂又真心唤了一声:“长姐。” 而这一句像是扎进了江昭良的心里,她通红的眼眶里终于漫出一丝泪水,锋利的指甲死扣着江淮的手,那人疼的锥心却也不松开,一个劲儿的说道:“我在。” 江昭良扑倒在她的肩头,恸哭道:“君幸,长华死了。” 江淮的心被她哭的揪着,抬头瞧皇帝也红了眼圈儿,连忙伸手轻抚着江昭良的背,哀哀道:“长姐,她人都已经走了,你就别伤心了。” 江昭良泪如雨下,呢喃道:“我又没了一个孩子,去年便失了一个,是我照顾不周,是我对不起司” 眼瞧她要把司城的名字说出来,江淮吓得眼泪一瞬憋回眼眶,赶忙用扬高的声音打断那人:“斯人已逝,咱们生者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活下去。” 她把江昭良搂得更紧了些,生怕她再说出来什么糊涂话来。 皇帝很明显没有注意到,起身道:“也罢,她现在这样,咱们人越多挤在这里,怕是会吓到她。”顿了顿,“你先在这里陪着她吧。” 江淮点了点头,道:“那君幸送您出去。” 皇帝疲惫的颔首,由她送着出了灼华宫的院子,秦戚早已经和一众内监宫女在那里等着了,便道:“麻烦总管回去给皇上备一碗姜汤,这一天水路潮冷,得驱驱寒,小心伤了龙体。” 秦戚点头:“老奴知道了。” 江淮见皇帝等人走远了,吩咐宫人合上院门。 转身刚走出没几步,忽然听到那半人多高的花丛后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荫儿一边用小铲子松着花土,一边瞪眼道:“娘娘肯定是因为长华公主的死,吓得患了失心疯了。” 天霁不可思议道:“能吗?” 荫儿邪乎着:“不会错的,我昨天进去给花换水,瞧了一眼,那家伙,疯的厉害,一个劲儿的喊着他来了他来了。”一指天霁,“和我老家的表嫂一模一样。” 天霁蹙眉:“也是,就连皇上都看不下去,这才留了一刻钟就走了。” 荫儿有些埋怨:“说来也是娘娘没福气,去年好容易复宠了,却从高台上摔下来了,身子没养好,又流了个孩子,太后给了一个长华公主也没养住,如今也死了。”顿了顿,阴阳怪气儿的继续道,“不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又能保多久。” 天霁微叹一声,刚要说话,头顶传来小汀子的声音,他斥道:“你们两个小蹄子,还不快住嘴!” 荫儿蹙眉抬头,登时愣住。 小汀子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天霁也抬起头来,仅一眼,吓得血都凉了。 江淮这样站在草丛的外面,背着月光俯视着她们,脸虽然埋在阴影里,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似乎比这浓夜还要漆黑,几乎要把她们的魂魄吸走。 天霁已经傻了,荫儿也不知所措的呢喃道:“大大人?” 江淮道:“小汀子,把这两个乱嚼舌根的丫头给我拉去永巷。” 就在天霁和荫儿二人以为自己不必死的时候,那人又紧接道:“绞了。” 小汀子倒是不慌不忙,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6章 背后一刀 皇帝不在的这小一个月,常朝会暂时取消,由旭王统领朝政,太后在旁监察,文武公卿若有事通禀,直接递折子去旭王的醉云台,然后再交去御景殿给太后做最后的审核,这才能经批下去,顺利执行。 眼下皇帝回了长安,处理好后宫事宜,重新开始朝会已经是七天后的事情了。 朝中百官好久不必早起,突然起个大早,都有些睡不醒的样子。 再加上入夏之后,细雨连绵不断,长安的气候本是冷的,被这铺天盖地的潮气混成了湿冷,刺进骨子里犹如顶锥,于是乎病倒的也一大片。 这就导致今日的常朝会,人员数量骤减大半。 不过因着每年入夏和秋末都是这样的景色,皇帝也不是很在意,便叫江淮当着余下公卿的面,将通州一行的处理转述一下,当然刺杀的事要隐去。 江淮点头,从龙案左侧走到殿正中,拱手垂眸道:“回皇上,此次通州一行,微臣和钱尚书” 皇帝听着,突然打断她:“君幸,你嗓子怎么了?” 江淮微怔,倒是旁边的宁容左说道:“父皇,想必御侍大人在通州奔波劳累太过,还受了伤,不经休息赶回长安,恰巧贤妃娘娘病重,担心之下,没休息好。” 皇帝闻言,看向江淮。 那人倒也不反驳,用沙哑的声音回禀道:“回皇上,正如殿下所说,微臣怕是在那江上受了寒,加之担心贤妃娘娘的身体,多日未眠,这才哑了嗓子。” 皇帝颔首,挥手叫她回到身侧,一指钱景春:“你说。” 钱景春道了声是,径直走到殿中央,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个册子来,念道:“回皇上,咱们这次去通州,共查处了贪赃银款的有七十九人,其中八品以下的官僚十二人,当地乡绅六十七人,而这些乡绅中,落榜考生的占了大多数,余下的则是一些当地望族的族长,经御侍大人处理,均已认罪伏法。” 他沾吐沫翻篇,继续道:“经过通州府的查核,最后抄来的白银数目为二十三万两,米粮若干,不过应该不超过一千斤,都已经重新分发下去了。” 皇帝在通州被长华的事情弄得头疼,一行事务都听得马马虎虎,眼下终于清楚了其中的细节,不由得再次发火:“真是放肆。”转过头看江淮,“朕真不该听你的,赏了板子便罢了,就应该将他们都杀了以儆效尤!” 江淮知道他这几日因为江昭良疯病不好的事情心烦,不敢多扯,连忙低头劝阻道:“皇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便宽容他们一次吧。。” 皇帝面色疲惫,他这几天下了朝就去灼华宫陪着江昭良,但那人当真如宫中传言所说,得了失心疯,不认识自己不说,严重之时,尖叫是小,更会拳打脚踢,到现在自己的手臂上还有她的抓痕。 这样下去,什么人都得被磨得没有耐心。 不过这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江昭良肚子里的孩子,她若是这样病下去,这孩子怕是和去年一样,够呛了。 殿中文武瞧着他良久不语,各个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 到底是慕容秋轻声道:“皇上,您若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先退朝回浴堂殿休息吧,叫秦总管传崔太医来,给您细瞧瞧,这才从通州回来没几天,小心龙体啊。” 他这一开口,余下公卿纷纷附和。 皇帝摆摆手,叫他们住口,这才边揉眼角边说道:“无妨,朕只是想着贤妃的病,没休息好罢了。”顿了顿,“君幸也是,急着回来,通州那边怕是没淘干净。” 江淮也疲惫,她和皇帝这几日倒班一样的陪着江昭良,根本没有休息过来,遂道:“皇上不必担心,有了这次的教训,余下的人必不敢再犯。” 皇帝闻言颔首:“但愿如此吧。” 慕容秋沉声道:“是啊皇上,自千年前的齐王朝起,这朝中的大小蛀虫就除不尽。”瞥了一眼江淮,“连眼皮子底下的都除不尽,更何况是鞭长莫及的地方。” 江淮凌眸微眯,和自己舅舅的视线轻轻擦过。 皇帝抬头,道:“朕临走之前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慕容秋道:“回皇上,已经全部办妥了。”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斜靠着身子:“折子写好了吗?” 慕容秋应声,同样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本奏折来,本要递给秦戚,但龙椅上的皇帝发话,叫他直接当堂念出来即可,便只得照做。 奏折展开,慕容秋将上面涉嫌贪贿的名单一一念出。 “礼部员外郎,潘高枝,端和十六年纳了六名西昌女妓入府为妾,私自从礼部账上调走十二万两,并做假账掩人耳目,至今未归还。。” 宁容左眉梢轻轻挑起,又很快的放下。 江淮在旁瞧着,心道慕容秋真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到底了。 “御史台察院御史,夏琼,今年查处马君撷的时候,收了那人三千两黄金,事后人钱并吞,翻脸不认人,此次是马君撷在长安的家眷亲自写信检举的。” “国子监司业,钟牧之,多年来一直收受一些世家望族的好处,给他们的后生提供五大学院的名额,并在考试时帮他们作弊。” “尚书省左司郎中,唐一道,同潘高枝一样,私挪账银。” 慕容秋说完这个,缓缓合了折子。 皇帝问道:“就只有这些吗?” 慕容秋道:“还有些,不过都已经处理好了,不劳皇上烦心。” 皇帝点了点头,思忖道:“今年科举有不少留用的考生还未许官。”一指吏部尚书唐亦风,“你和钱卿商量着分配一下,所有官职暂领三年,品级降半。” 唐亦风道:“是。” 皇帝想了想,觉得不妥,又道:“那个国子监司业的职位,先空着,等韩渊的病好了之后再说。” 唐亦风又道:“是。” 倒是江淮的面色有些不太好,难不成皇上是想再拔韩渊一次,叫他直接去国学院当职?还是司业这种五品要员? 毕竟这可是国立学院,并非黄山学院这种私创的,两者是质的区别。 相反,皇帝很满意自己的安排,道:“这几个贪贿的混蛋先押到大理寺监牢候审。”再冲慕容秋道,“除了他们,可还有未解决的吗?” 谁料慕容秋面色一难,说道:“的确还有一位,因是正四品,还未处理。” 不知为何,江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果然,皇帝问谁。 慕容秋冷冷道:“山南道盐运总督,许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7章 断尾 许枝的名字一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着江淮。 她倒是习惯了,身为江秦死后的旧臣党首,这是她必须承担的。 正所谓手中的权力越大,肩上的责任便越重。 皇帝没想到慕容秋又捏到一个旧臣的把柄,精神恍然间好了许多,问道:“许枝?怎么回事?” 慕容秋不顾江淮那复杂的视线,淡淡道:“他身为山南道近三十个州的盐运总督,勾结无数关卡首领,多年来漏税尽七万两纹银,兼并卖官鬻爵之罪。” 江淮无奈的合了下眼,遂又睁开。 漏税不说。 卖官鬻爵。 又是卖官鬻爵。 许是旧臣在朝特殊,从旁无助,无法和其余朝卿结党,就总想着往朝廷里拉些自己的人,好能抱成一团保命。 不过这不是让她最生气的。 最生气的是,他们从来不和她说。 当初的苟良如此,如今的许枝也是如此。 说来说去,这些经历过佛门之变的老人,总是把她当成个稚嫩的孩子,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到头来阴沟里翻了船,还要牵连上她,叫她给他们擦屁股! 他娘的。 江淮在心中暗暗的骂了一句。 皇帝听着慕容秋说完,点了点头,然后问江淮:“君幸?” 每次旧臣出事,他都要先问过江淮,只当是给她个台阶下,也是叫她自己处理,而江淮每次都会选择自行断尾,所谓保全自身,这次也不例外。 她神色稳定:“皇上,漏税是小,光是卖官鬻爵,许枝就已经触犯了咱们大汤国法的最重一行,为官做宰,不想着如何报效朝廷,倒要为非作歹,必须严惩。” 皇帝眸光幽深,摩挲着龙案旁的茶盏:“你倒是大公无私。” 江淮依旧是那套词:“皇上,许枝身为长信旧臣,不但不感念您当初的手下留情之恩,反而仗着权势在手,处处胡作非为,此等无父无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混蛋,实在是丢我们旧臣的脸。”再一拱手,“还望皇上处断,最好是严惩,到时惩一儆百,也好叫那些还有杂念的人,彻底得到教训。” 慕容秋在旁瞧着自己的这个外甥女,眸光深邃。 还真是果断,不好对付啊。 只是他不知道皇帝在等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她。 如果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那纵了这么久,也该擒了。 皇帝见江淮说的利索,颔了下首,对慕容秋道:“既然你都已经查清楚了,那许枝可否认罪?还是说,有什么要辩解的?” 慕容秋道:“微臣证据确凿,铁证之下,许枝已经伏法。” 皇帝于是道:“既如此,一并押入大理寺监牢,等秋末一起发罪,眼下前朝和后宫事情诸多,得一样一样处理。” 正说着,一旁的骆礼维忽然转移了话题,道:“皇上,虽然刘青浦刘府尹被停职了,但他上次说的那个民间神医,叫杜七爷的,不知人还在不在长安,若是能寻到,不如请进宫来给贤妃娘娘瞧一瞧。” 杜七爷。 江淮冷哼。 杜七爷早就因为身份暴露被皇帝处死了。 就算身份不暴露,随身带着两个想要弑君的岐疆罪徒,也活不了。 皇帝瞥眼江淮,她接茬道:“多谢骆侍郎挂念,我已经私下找过那个杜七爷了,听说是云游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骆礼维是个懂事的,提了一句就没再说。 皇帝眼中一凛,蹙眉道:“说起刘青浦,朕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去年长生教被捣毁后,就该着手行动的。”抬手一指陆颜冬,“既然他现在被停职了,巡城兵就由你暂领,四门严查,禁止有岐疆族人进入长安城。”顿了顿,“不,是边蛮人一律不许进入长安城。” 江淮斜睨着他,怕是这人被刺杀的事给吓到了,不过也好,如今因着鬼伐和长生教的事情,大汤和边蛮的关系极度紧张,这样直接戒严倒也是以绝后患。 “还有。”皇帝不满意,又道,“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将长安城内的所有边蛮人全部驱逐出去,如有违背者,当街处斩不必通禀。” 江淮心头一寒,果然,那人突然问她:“那个饮半城?” 江淮反应到快:“回皇上,她今年年初就已经回去了,必不会再来了。” 皇帝轻点头,然后对陆颜冬道:“记住了?” 江淮也看过去,那人因是女官,所以即便是三品,仍要站在武列后方。 她不知何时又换回了素日的戎装,面容冰冷如往常,短短的一个月过去,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大圈,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病还没养好。 听到皇帝问话,陆颜冬淡淡道:“微臣遵旨。” 退朝之后,江淮并邓回一起往出走。 后者蹙眉道:“大人,慕容秋这一手可真狠啊,除去旭王那边的,长欢公主,四殿下,还有您手里的人,他是全都来了一刀啊。” 江淮眼底溢冷:“是啊,尤其是长欢公主,她好容易才把那个国学院的钟牧之拉拢到手,若日后真的换成了韩渊,那可是个大清官,有她苦头吃。” 邓回微微一叹:“只是如今朝上的旧臣不多,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更是少之又少,许枝没了,您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了。” 江淮眯眼:“臂膀在精不在多,光会添麻烦,人再多有什么用。” 邓回点头:“说的也是。” 江淮往下走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不远处走在前方的陆颜冬,呢喃道:“只是一直削减,也不能不填补啊。” 说罢,和邓回分手,疾步追上陆颜冬,淡淡道:“老三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还挺重的,和我回府一趟,去看看他吧。” 谁知道陆颜冬猛地停步,转头冷凝道:“我又不是郎中。” 江淮这几日每每和她提起江歇,这人都跟吃了枪药似的,遂蹙眉无奈道:“你又抽什么邪风?” 陆颜冬心里的刺横的厉害,别说江歇,她连江家的人都不想看到,索性直接拱手道了声告辞,便转身走了。 江淮盯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扬声道:“那我帮他请假” 陆颜冬仍不回头,也不放慢步子,而是冷淡道:“知道了” 江淮见势抿唇,却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这人本就是个古怪性子。 不过。 丢了沈柠,她是不会放手陆颜冬的。 朝上党羽。 文,有她和邓回就够了。 武,除了大哥,还缺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8章 天道之下 傍晚,江淮下职后仍不打算出宫回府,而是洗漱过后准备去灼华宫陪着江昭良,山茶从后面走出来,拿出一件新的霜色长袍:“大人,换这个吧,样式虽老,但料子厚些,这几天入夜后潮冷潮冷的,您身子本来就不好。” 江淮颔首,褪下身上的官服,随意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接过那件长袍来飞快的穿上,一边嘱咐山茶记得熄灯,一边向殿门处走去。 临出殿门的时候,她恍然又想起来一事,回身本要嘱咐山茶,却不知饮半城何时出现在屋里,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洁白的手肘从衣袂下露出来,拄在花桌上,修长指尖垫在下巴处,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 江淮吓了一大跳,身体下意识的往后躲,却忘记了那是殿门的方向,轰的一声撞在上面,额角直接就淤青了,低咒呲牙一声,伸手捂住揉了揉。 饮半城笑道:“见到我不用那么吃惊吧。” 江淮长呼了口气,阴沉着脸转过身来:“山茶呢?” 彼时山茶吹了灯,屋内漆黑一片,月光从四周的窗之外透进来,算是基本的照明,而那人端坐在这里,好像座位上燃起的一团不灭的火,红的骇人。 “那丫头已经在后面睡着了。”她道,“你不必担心。” 江淮闻言,走过去坐在她对面:“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让百里通知你先回边蛮吗?眼下皇帝正在往出逐边蛮人,你可是首当其冲,别给我添麻烦。” 饮半城似笑非笑:“旁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可不是他想逐就能逐的。” 江淮知道她的能耐,索性也不问了,只是有件事猛然想起来,对她严声道:“沉香呢?我要见沉香。” 饮半城挑眉,垫在下巴处的手指一指后面。 江淮微愣,随即觉得一阵冷风扑在后背上,不用回头,果然那人从殿门处缓缓走过来,然后坐在她的右手边,淡笑道:“找我何事?” 江淮斜睨着他,这人和饮半城一样,都是一身的红色,下意识的说道:“你们岐疆人都非要穿一身红色吗?” 沉香冗长的发丝如黑锦一般披在身后,笑意精诡:“个人喜好。” 江淮轻点头,懒得多问,直奔主题:“为什么指使你的族人去刺杀皇帝?” 饮半城听到这话,双眼微眯,将挽起的袖子放下。 那袖子的里层,绣着大片的虞美人花样,那也是红线所绣,只是比衣袂深了个色调,看着不太清楚。 而沉香这边一口否定,淡然道:“并非是我指使。” “不是你是谁?”江淮阴鸷的视线死咬着他,“当日那两人刺杀皇上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你,是你把他们带走了。” 沉香往后靠了下身子,这才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 在中原人的眼里,边蛮人和牲畜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中原和边蛮建交之前,很多边蛮人会被京中贵族买回家去当做奴隶,基本是男为苦力女为妓,加上身份特殊,算是奴隶中的奴隶。 那刺杀皇帝的两个徒弟就是如此。 中原和边蛮建交之后,边蛮人的地位逐渐飙升,这兄弟二人想要回去岐疆,但主家不让,并挟持了他们的妹妹,威胁他们弑君,否则灭口。 兄弟二人没办法,这才找上杜七爷,认了师父,顺利面圣。 但弑君的过程却极其不顺利,当天晚上回去,大徒弟就死了,而小徒弟为了给哥哥报仇,化身小贩再次刺杀,结果惨败送命,到头来他们的妹妹也被绞死,兄妹三人,如今是到了黄泉才得以相见。 沉香道:“我只是想要悬崖勒马,但他们一意孤行。” 江淮听的云里雾里:“那你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族人死去?你不是月神的肉身吗?你不是有法力在身吗?为什么不帮他们?” 沉香眸光深邃:“江淮,天道之下,宿命难违。” 江淮微微一怔,又道:“那你不是有法力吗?为何不叫他们起死回生?” 饮半城在旁轻轻的笑了:“没有人能靠法术起死回生,我们到底是人,不是神,你可是说我们是神使,但到底,也是肉眼凡胎的普通人罢了。” 江淮听着晕乎,茫然间又皱起眉头,将话题拽了回来:“主家?什么主家?他为什么要派这两人去刺杀皇上?”伸手摸了摸下巴,“看来皇上下通州微服私访的事情,早已经被人给透露出去了。” 她再次抬头,想让沉香继续透露些讯息。 但那人摇了摇头,淡淡道:“不能多说,多说会死的。” 江淮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上次还是饮半城告诉她小心青芜的时候。 于是乎,她自己在座位上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蓦然拍案:“坏了,不该这么快回长安的。” 沉香眼中一现精光,低低道:“你还真是聪明。” 她脸色铁青:“怕是有人想要转移皇上的注意力,这才弄出刺杀一事来逼他离开通州,好继续在当地作威作福。” 通州当地的望族不少,但牵扯上侵吞赈灾银款之事的却不多,江淮当时就觉得奇怪,但苦于没有证据,百姓的匿名诉状也只字不提,她也被长华和江昭良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只想着赶快回长安,便草草作罢,没有深挖。 现在想来,怕是皇权强行之下,仍有不败完卵,只以手段遮蔽圣目,又叫人行刺,在转移其注意力的同时,处理掉了那些脏银。 江淮气恼的抓着头发,若只是叫这些望族做了漏网之鱼,倒也没什么,主要是在大汤,能称得上是望族的,按道理,家族中必是有人在朝为官,这大好的牵扯机会白白丢失,实在可惜。 但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再提起来,怕是会惹皇帝生气。 况且就算皇帝叫她二下通州,说来说去也无意义,草中之蛇既已惊,必然寻不到任何罪迹。 沉香瞧着她的样子,自然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遂道:“别担心,已经有人在做了。” 江淮微愣,旋即反应过来。 呢喃道:“宁容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9章 宿命难违 她说完,抬头试探性的看向沉香。 那人和她对视,过了几秒,很轻微的点了下头。 江淮不知怎的,心下一沉。 怪道宁容左在通州的时候,成日不见人影,他肯定是趁着自己和皇帝因事心烦的时候,察觉到了什么,并且无时不刻的拿着个小册子记着,估计就是在调查那些望族。 她揉了揉眼角,又想起来那只狐狸对她说的两句话。 “你不能死,不过有人要倒霉了。” “你这次可是搅了我的好事。” 果然,她呢喃道:“在通州多待些时日好了。” 饮半城在旁看着她:“就算是待的再久也没有用,你满心都是你姐姐。” 江淮闻言附和:“你说得倒也不错。”顿了顿,“叫他查也好,因着科举的事情,我得罪了那么多朝中公卿,眼下是不能再结仇了。” 沉香颔首,忽然,那人抬起头来,问道:“既然提到了我姐姐,你能不能帮她看看,莫不是真的因为长华的死,得了失心疯?” 沉香的瞳孔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缩小着,他和饮半城对视一眼,蓦地对她冷淡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江淮蹙眉:“我不要听故事,我想让你们看看我姐姐。” 沉香充耳不闻:“中原和边蛮刚刚建交的时候,我曾经来过大汤,探访了一些当地的族人,也普度了不少你们大汤的百姓。” 江淮心烦意乱:“你到底要说什么?” 饮半城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江淮眼珠微深,只好耐下性子来继续听着。 沉香见势,这才道:“当时我游历扬州,遇见了一个女孩儿。” 江淮见他突然住口,便配合着问道:“什么女孩儿?” 沉香道:“一个卖艺的女孩儿。” 他说着,大红色的衣袂轻轻一挥,江淮只觉得有劲风扑面而来,冥冥中,耳边响起来一阵细微的叫嚷声,而随着时间的加长,那声音也越来越大,茫然间,饮半城的笑声响起,叫她睁开眼睛。 江淮照做,却是愣住。 他们三人本来身处留心居,却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界,正站在一个繁华的街口处,旁边是密集的百姓,他们笑着围在一起,像是在观看什么。 江淮已经是第二次被沉香拉入幻境,想起上次的事情,她瞥了一眼饮半城,眸光杂乱如麻,两秒后,才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旁边有个孩子直接从她的手臂处穿过去了。 饮半城道:“他们看不见咱们。”说完,推了她一下。 江淮踉跄几步,直接穿过那层叠的人群,到了中间。 等她站稳身型,抬头一瞧,原是被这群人围住的,是一对卖艺的父女。 饮半城和沉香也走了过来,江淮呢喃道:“这里是扬州?” 沉香微笑:“聪明。” 江淮来不及看那个女孩,而是紧盯着他们那个讨赏的碗里的铜钱。 蹲下来凑近些,她看清那铜钱上的年月,蓦地怔住。 “长德二十六年?”她瞪眼,猛地站起身来,打量着四周,“这是三十年前?这是先帝朝的扬州?” 沉香又道:“不错。” 说完,再次挥动衣袂。 这现实中的一瞬,虚幻世界里就已经过了一上午。 彼时街口的人群已经散了,那对父女也不见了。 江淮站在十里路口,左瞧瞧右瞧瞧,她一直想来扬州,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这过于真实的感觉袭来,过把瘾倒也没什么。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巷口走出来几个彪形大汉,这本不足以引人注意,之所以吸引了江淮的视线,是因为先前那人手里拿着的包袱,正是方才那对卖艺的父女所携的那个。 她愣了愣,径直走了过去,刚到巷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蹙眉走进去,江淮瞳孔微缩。 就在那巷子的深处,方才还能耍大马金刀的男子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气息全无,浑身是伤,看来是方才那几个大汉动的手,劫钱杀人。 而那个女孩跪坐在男子的尸体旁,失声恸哭。 看样子,也不到十三四岁。 江淮心头微紧,看来不管是哪里,都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饮半城跟她在身后,忽然道:“来了。” 江淮回头,瞧着巷口的沉香,愣了愣:“他不是一直” 说到一半,她忽然住了口,只见沉香的旁边,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走了过来,不管是衣着还是五官,甚至是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差别。 江淮头皮发麻,但反应到也迅速:“这是当年下扬州的那个沉香?是三十年前的那个沉香?”回头指着那个女孩,“这就是你遇见的那个女孩儿?” 沉香在原地点头,而那个三十年前的他则径直走过那个女孩的身边,袖子一抖,从中掉落出一本书籍来,啪嗒一声,摔在血泊里。 江淮眼尖:“岐疆秘史。” 那个女孩儿也注意到了,抹干眼泪拾起来一看,里面是各种岐疆的诡异术法,她不认字没关系,几乎满是解析的图画,上面的小人扭曲着的死相,可怖得很。 但女孩儿却没有害怕,甚至被吸引住了。 江淮微微眯眼,而那个三十年前的沉香又转身反了回来,盯着女孩儿消瘦的背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茫然回身,警惕的打量着他,并且把那本书背在身后。 那人微微一笑:“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 女孩儿已经深深陷入此书的玄妙之中,只想着用他们去报复那些杀害了他父亲的凶徒,于是道:“我姓卓,没有名字,我爹一直叫我丫头。” 那人颔首:“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顿了顿,“就叫卓华吧。” 江淮听到这个名字,陡然一个激灵。 卓华? 那不是当今皇后的名字吗? 她想要转过身来去问真正的沉香,但那人再次翻起衣袂,四周登时有劲风袭来。 江淮不安,瞧着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蓦地耳边响起一阵刺鸣,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顺手捂住耳朵,等一切平息之后,又回到了留心居。 她再次抬起头,这夙夜深深,寂静如死,天黑的像是幕布,而沉香已经不见了。 她回头看着饮半城,眸光闪烁,其中有了太多的疑惑。 饮半城笑了笑:“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江淮稳下心绪,那个女孩儿是卓华没错,不必再问,遂上前一步,眉间紧蹙道:“沉香为什么要把那本书送给她?” 饮半城笑意又浓了些:“为了帮她。” 江淮追的极紧:“那为什么现在又带我看这些?” 饮半城道:“为了帮你。” 江淮轻眨了眨眼,浑身仿佛被蜇虫爬满,骨骼渗凉:“你们是想告诉我,我姐姐这次失了心神,是皇后捣的鬼。” 饮半城轻点了点头。 江淮不顾别的,直接把住她的肩膀:“怎么才能破?” 饮半城本不想回答,但瞧她的样子,还是道了八个字:“找到草人,销毁即可。” 说着,轻推开她的手,打算离开。 而江淮稍稍侧身,再次沉声道:“既然当初肯帮皇后,为何现在又戳穿她?” 饮半城没有转身,而是轻飘飘的说道:“沉香把这本书送给她,本是要她防身自保,而不是要她害人。” “那为什么上次她行去子术的时候,你们没有阻止?” 饮半城转过身来,对视道:“不能多说,多说会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0章 不理我 三日后,江淮命令司天台监正庞密以星象不佑为由,面见皇帝。 那人最信鬼神之说,当真被庞密那套‘外冲内荡’的神乎其神的俗词给吓住了,再加上又是关于江昭良的,万事皇嗣为重,便立刻下令搜宫。 整整一天一夜,皇后都没有动作。 江淮早有预料,果然,行术的草人最后在贞才人的呈祥宫里搜了出来。 可怜贞才人,都成了绫下亡魂,却还被皇后拉出来垫背。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草人被毁之后,江昭良的疯病隔天便不再犯了,除去有些憔悴之外,并无其余大碍,崔已经在悉心调养了。 倒是皇帝气怒,连着三天的常朝会,都在丝毫不留情面的痛斥岐疆的厌胜之术,称其遗骸大汤,于是乎命令陆颜冬将抓起来准备驱逐的边蛮人直接斩死。 南塘街和青园街的十字口,尖叫声和血气久聚不散,各家各户闭门不出,但见那刀下滚落的人头堆成小山,流出的鲜血足足蔓延半里。 巡城兵三百人,拿着清水扫帚,刷了三天才恢复原样。 只是空气中的骚腥味不去,好在昨夜一场暴雨,已经稀释了许多。 这日退了常朝会,江淮随着邓回往台阶下走,后者瞧着这阴沉的天,烦躁道:“该死的,这是又要下雨了,今年夏天的雨水怎么这么充足。” 江淮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邓回叹气:“还不是我这寒腿,一到雨天就疼。” 江淮伸手指了一下太医署的方向:“去太医署,叫崔帮你行几针,虽不能针到病除,但能消些痛的。”顿了顿,继续笑道,“崔十三针。” “崔太医可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不知何时,宁容左走了过来和他们并肩。 邓回一愣,连忙拱手道:“四殿下。” 江淮也面色如常的行礼:“给殿下请安。” 宁容左倒是没多磨蹭,只是意味深长的勾了下唇,快步走了。 邓回看的莫名其妙:“四殿下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江淮知道,他这样肯定是通州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只是不知道他要下手的人是谁,心里面跟火烤一样,万一这人一个心胸狭窄,报复自己怎么办。 但邓回面前,她也只是淡淡道:“可能是没睡好吧。” 邓回也没往心里去,两人一同到佛门前,江淮准备提前下职,顺便把站在佛门之下守卫宫禁的江歇一同带了回去。 马车压着雨水到了侯府,江淮先行下车,瞧着那荒凉的街道,完全没了素日的繁华,怕是前几天的大开杀戒吓到了长安的百姓,皇上也实在是冲动了。 回身,淡淡道:“老三。” 话音落了,江歇也从马车里面跳了下来。 他从前天开始就已经继续入宫上职了,通州此行让他重病了一场,到现在还有些咳嗽,清俊的脸上满是憔悴,眼底还存着细微的乌青,低低道:“这么快就到了。” 江淮挥手,北堂牵着马去安顿。 她瞧着江歇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蹙眉道:“怎么?陆颜冬还是不理你?” 江歇在佛门之下站了一早上,现下是浑身酸痛,晃了晃肩膀,疲惫道:“不理我?她若是不理我,说明她还出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好像一直在躲我。” “躲你?”江淮道,“躲你做什么?” 江歇摇了摇头:“我哪儿知道。” 江淮挑眉,和他一起去了慈心居。 慕容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旁边坐着苏绾,她今日的精神倒是不错,尤其是华服艳妆加身之后,整个人璀璨如明珠,再厚的风尘都无法遮盖。 饮半城也在,她摆弄着袖子上的虞美人花样不曾抬头,而江檀撑着小小的身子伏在木几上,正在认真的看书。 这份祥和在那两人进来之后,依旧继续着。 慕容抬眼,淡淡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这么快就下职了?”转头看向江淮,“你不是要忙活太后的赏花宴吗?怎么?不办了?” 江淮坐在绿真拿来的椅子上,应道:“办。”拿起热茶来呷了一口,“只是皇上说我身子不好,今天就让礼部和长青阁一起忙活了,叫我歇一年。” 慕容点头,又看向江歇,那人几乎瘫在了椅子上。 “这小子怎么也跟你一起回来了?”她问道。 江淮瞥他一眼,颇有些无语:“这样心不在焉的,倒不如不去。” 慕容道了句风凉话:“硬挺着病去上职,怎么?人家不领情?” 江淮也拿出亲姐姐的态度来,鄙夷道:“别说领他的情了,就是他的人,陆颜冬都不想看。”用下巴挑了挑江歇,“这不,伤情呢。” 苏绾捧着脸抬眼,疑惑道:“怎么了?好好的,陆颜冬怎么不理你了?” 江歇和这个小嫂子的一向关系不错,见她开言,才瘪嘴道:“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不理我了?”茫然回头,“难不成我去通州的这一个月,她移情别恋了?” 苏绾撇嘴:“你以为人人都跟穆雎似的啊。” 江淮闻言,虽想反驳,但想了几秒,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毕竟穆雎最开始的确是冲着郭凛来的,到头来也的确和黎泾阳跑了,说是移情别恋,虽然有些夸张的部分,倒也没什么错。 江歇听完,愁容满面:“那她既然专情,为什么不见我?” 苏绾又撇嘴:“你以为人人都跟高阳王似的啊。” 江淮听这话,又觉得没办法反驳。 高阳王身为先帝七子,年过三十了还没有成亲,多年的守身如玉,换来个专情痴情的名号。 长安传言,说他曾对一女子许过承诺,所以才终生不娶。 江淮回头看着那个传言中的女子。 饮半城并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在不屑轻笑。 而江歇早已经被苏绾弄得恼火:“小嫂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苏绾黝黑的眼珠骨碌一转,无辜道:“你吼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陆颜冬,她怎么想的我如何知道。”顿了顿,“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去找她啊。” 江歇一口老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1章 捣鬼 江歇到底还是听了苏绾的话,隔日上职便直接去找陆颜冬,那人心里有刺,不想见他,于是乎破天荒的请了两天假,待在了家里。 她坐在那妆台前,瞧着当初江歇从通州送来的那个锦盒,一股酸楚之意涌了上来,眼眶蓦地红润,伸手抵了抵眼角。 青桐在一旁看着,心疼的紧:“小姐。” 陆颜冬身心俱疲,挥手叫她离开。 青桐没敢多说,只好推门要走,谁知道陆文玉又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蓝袍,裙摆席地犹如碧湖的水面般清透,推开青桐走了进去,扬着光洁的下巴笑个不停,声若铜铃般脆生。 陆颜冬闻言,掩在手掌之下的眉宇蹙了蹙,对青桐道:“你先出去。” 那小丫头怒视陆文玉一眼,这才不甘的离开了。 陆文玉瞧着坐在妆台前的那人,面上闪过一丝得意,她其实根本没有放消息出去,她只是有把握陆颜冬这么心窄的一个人,不会去打听那些闲言碎语。 果然,她赌中了。 这人宁可纠结到死,也不愿意和江歇当面对峙。 她再次桀骜一笑,挽着裙子坐了下来,打算今日和陆颜冬做个了结。 轻提袖子,露出那截白腻的藕臂来,冲着陆颜冬比划一下:“颜冬,你瞧这个镯子好看吗?” 陆颜冬阴沉着脸抬头,从旁边圆镜的倒影中瞧了一眼,那人手腕上戴着一个红色的手镯,阳光映衬之下,颜色越来越艳,好看极了。 “好看。”她冰冷道。 陆文玉眼尾轻挑:“能不好看吗?这可是江歇送我的。” 陆颜冬闻言一怔,侧过身来,蹙眉道:“你说什么?”激动之下直接起身逼了过去,居高临下的又问,“这是江歇给你的?” 陆文玉态度傲慢,左右翻弄着手腕:“是。” 陆颜冬呼吸急促:“你胡说八道!” 陆文玉扯谎不脸红,熟练的像是吃饭:“你可知道江歇这几日忙着找你,是要和你说什么吗?”停了停,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来放在桌上。 陆颜冬斜眼,竟是一张白帕子。 白帕一折,长安皆知。 两清两净,再不纠缠。 她眸光闪烁,隐有疑惑:“这是?” 陆文玉笑意温柔却暗藏锋芒:“你不肯见他,他就只好托我转交了。”说完,起身伸手按住陆颜冬的肩膀,叫她坐下,随后继续扯谎道,“昨日,父亲和我去了江家,想必你闭门不出,怕是不知道吧。” 陆颜冬浑身隐有发抖,面色已经惨白的比雪更甚。 陆文玉知道她不说,但心里肯定是信了,于是乎又道:“父亲和江淮说了,你自觉鄙陋,配不上江歇,所谓亲事最重门当户对,干脆要我顶替你嫁。” 陆颜冬哑声道:“江淮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陆文玉笑道,“当然是一口同意了,反正是要和我们陆家联姻,当然人选的身份越高越好,越漂亮越好了。” 她每次说到我们陆家,都会把我们二字咬的很重,故意刺那人的心。 陆颜冬果然被击中了,目视前方,红眼道:“江歇呢?他也同意了?” 陆文玉眼睛微眯,从中渗出得逞的精光来:“哎呀,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她转身坐在陆颜冬对面,笑的花枝乱颤,“开始还说什么只钟情你一人,谁知道一见了我啊,登时把魂都丢了,直勾勾的盯着我看,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陆颜冬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似霜打后的溪石。 陆文玉不肯停,继续道:“还不等江淮开口,他倒是先提了。”说完,把自己的那个红色镯子往前递了递,“他当即拿了这个红翡的镯子出来,我不要,非得给我戴上,说是当做订礼。” 一指桌上的白帕子:“还有就是这个,他让我转交给你,他还说,既然你觉得配不上他,他也不强求,天涯何处无芳草,好聚好散也就罢了。” 陆颜冬听完这一席话,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滚落出来,干涩的薄唇轻抿了抿,却是止不住的颤抖,心内犹如被山匪劫掠,空荡荡的。 “我不信。”她倔强道。 陆文玉倒不在意,低头摆弄着手腕上的那个镯子:“你爱信不信。”眼珠咕噜轻转,故意道,“你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问他,看他是不是要和你好聚好散。” 陆颜冬激动之下,起身就要走。 陆文玉见势,不紧不慢的细声道:“还真是厚脸皮,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往上贴。”说罢,狡黠一笑,“这就像两个杯子,一个是青釉的,一个是随便烧烧便出窑的,人家既然选了青釉的,你身为便宜货,还非要问人家为什么不要吗?” 陆颜冬转过身来,眼底的红意几乎快要化作鲜血溢出来,的确,那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更何况,她也不相信陆文玉敢造江家的谣。 可陆文玉偏就造了,还有鼻子有眼的,她本就是孤注一掷,若真的能逼退陆颜冬,嫁给江歇,便是后半生守活寡,她也认了。 遂起身,再次拍了拍陆颜冬的肩膀,挑眉道:“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江歇还是个孩子,东西要漂亮的,娶妻自然也得是好看的,我虽不比恭月郡主和长欢公主,但好歹是比你养眼,你就放手吧。” 陆颜冬没有说话,而是侧了下身子,示意她快滚。 陆文玉也不想多待,只是道:“说来,你也是大汤女官中的武将第一人,虽然身世卑贱了些,但凭这个官职,也能聘个好人家。”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只是江家,你就别想了,便是做梦,也不可能。” 说完,扬着清爽的笑意,拖裙离开。 陆颜冬伫立在原地,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溅在地上,瞥眼妆台上的那个锦盒,直接掀翻,那十三盒胭脂水粉齐摔在地,激出片片白雾来。 回身,又将桌上那个白帕子拿起来扯碎,恨不得将那物撕成齑粉。 “江歇。”她负气的擦了下眼泪,“你个混蛋。” 门外的陆文玉听到这句话,终于是放下心来,款步出了院子,瞧见自家二哥陆文景,那人似笑非笑道:“成了?” 陆文玉点头,笑道:“等过几日,还要麻烦二哥去江家一趟,给江歇送一张白帕子,就说陆颜冬已经心有所属,要和他一刀两断。” 陆文景点了点头,笑意颇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2章 偷窥之体 按照太后的意思,今年的赏花宴本不想办置的,但皇帝却说宫里接连薨了两位公主,最近又杀了这么多人,阖城压抑,必须得好好热闹一次。 于是在八月初,这偌大的赏花苑里又挤满了莺莺燕燕。 这说起来也是个四处勾搭的好机会,各家命妇带着各家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来,见到皇族男性即往上扑,看的江淮浑身冒冷汗。 大汤民风是开放,但这样外送是闹哪儿样。 好在今年是长青阁的徐丹青负责宴会秩序,江淮难得闲下来,也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便拐至苑北的百步池去休息。 之所以叫白步池,是因为这个净水池绕一圈下来,正好是一百步,江淮背坐在那池边的围栏上,仰望着碧澄的蓝天,洁白的云朵,还有偶尔划过的雀鸟,翅膀呼扇着,留下一道道抹不去的痕迹。 左边忽然有人轻笑道:“南面那么热闹,怎么在这里坐着?” 江淮微微侧头,登时一愣:“饮半城?” 她说完,起身警惕的瞟了瞟四周,这才一把拽她过来,蹙眉道:“你怎么在这儿?皇上近来屠杀边蛮人,疯了一样,你不要命了。” 饮半城今日没有穿那件大红色的衣袍,而是换了一身眼下宫中最时兴的袒胸襦裙,大片的洁白玉颈暴露在空气中,犹如轻拂的雪,上面坠着一颗剔透的红宝石,仿佛雪上的一滴血,美不胜收。 她笑意浓郁:“无妨,我施了术法,除了你,旁人看我都是生脸。”低头瞧着那不深不浅的池水,要是阳光映的正好,几乎可以看见池底的卵石,“这长安的世家小姐那么多,虽有成日抛头露面的,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在少数,她们认识我是谁啊。” 话锋一转,轻抚江淮肩膀:“再者说了,我能和御侍大人站在一起,料她们也不敢多为难我。” 江淮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饮半城则视而不见,继续缠着她。 “君幸!” 花君忽然从后面的花丛里跑了出来,拎着裙子一路至江淮面前,脸上兴奋过甚,都泛红了,可瞧见饮半城,还是礼貌的问道:“这位是?” 江淮一愣,对上饮半城戏谑的眼神,淡淡道:“额苍月芙。” 花君闻言,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苍岚的女儿。”上下打量一番,“长得还真是漂亮。” 饮半城淡笑道:“哪里比得上郡主天姿国色。”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淮,“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罢,不紧不慢的走开了。 花君又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小声说道:“君幸,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江淮挑眉:“怎么了?” 花君四处瞧了瞧,拉起她往假山那边走去:“我不知道他俩还在不在。” 江淮笑的极其无奈:“你又看到什么了。” 花君心下小激动:“跟我过来你就知道了。” 于是乎,两人又来到了去年偷窥宁容左和骆择善的那片假山处。 江淮打量着这里,当真是私会的好地方,都往里钻。 花君背靠着假山,稍微侧过身子往里面瞧了瞧,眼睛即刻亮了起来,语气中的兴奋几乎要压抑不住,指了指:“君幸,你快看。” 江淮无语:“你是偷窥之体吗。”说着,也学着花君的样子把脑袋伸了过去,在瞧见那正在依偎着的两人后,也是有些惊愕,“徐丹青?寿王殿下?” 不错,那怀抱着徐丹青温声细语的,不正是皇五子,寿王宁容怀吗。 此人较为特殊,才学可以说是皇子中的翘楚,但同成王一样,根本无心皇位,只偶尔能纸上谈兵,皇帝碍于他生母柳宝林的卑贱出身,便未动国本之念,只因其学识极高,所以还算是重视。 这一对璧人无论是才学,亦或是容貌,都是顶个的般配。 一眼看去,当真是不得可多的美景。 花君咬着嘴唇,眼睛锃亮:“怎么样?” 江淮把脑袋缩回来,眨了眨眼:“挺好的,郎才女貌。”说罢,拽着花君往出走,“我说你一天还有没有正事了。” 花君倒是不在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糖来含在嘴里:“我成日无事,又不必像你一样繁忙政务,当然是什么好玩,玩什么了。”咽了下口水,“我跟你说,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江淮把手臂垫在脑后,慢悠悠的走着:“那又怎样。” 花君许是被江淮弄得,觉得她们这些掌外女官一个个都极其无情冷血,遂皱了皱眉极美的眉头,淡淡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了。”眼睛微眯,不怀好意的说道,“难不成,是这徐丹青想用寿王做些什么?” 江淮无奈的瞥她:“哪儿来那么多阴谋诡计啊人家就是情窦初开。”说罢,伸手推了她一把,“赶紧走你的路吧。” 花君懒塌塌的靠在她的手上,由她推着走。 两人路过一片海棠树林的外面,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女声,欣喜道:“给十三爷请安,十三爷好。” 花君的脚步戛然而止,松开江淮的手臂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江淮也走进些,瞧着那两侧种满海棠树的小卵石路上,正站着三个人。 先前那个不出意料的是宁修,他今日穿着一件茶白色的长袍,阳光从海棠花枝的缝隙中投射下来,满是斑驳之影,犹如栖息在其中的山神,笑意温软。 而身后那两个人,一个是娄玉之女娄成昭,另外一个该是捧臭脚的,正如饮半城所说,长安世家子女太多了,根本认不出来。 那娄成昭在女官殿选初试时,拿下了第四名的好成绩,早就闻名长安城了,今日在这里遇到宁修,瞧那一脸的得意样子,怕是有心为之。 江淮瞟了一眼花君,那人的脸色沉的像是秤砣。 眼中微露复杂,她又转过头去。 那娄成昭不着痕迹的挡住宁修的去路,可巧后者又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一时间被缠得脱不开身,只好一句一句的回着,好像妇女之友。 娄成昭自然知道宁修是个软和的性子,她今日就是冲他来的,旁的那些皇子都有了妻室,冒然上前怕是不妥,唯独这个平宣王,最容易下手。 她再要开口,面前的人忽然来了一句:“不知你们可否看见恭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3章 风言风语 “不知你们可否看见恭月了?” 这句话一出,娄成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 而远处看热闹的江淮却是似笑非笑,回头看了一眼花君,那人的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遂攥了攥她的手,不叫她生气离开。 那边,娄成昭没办法,人家宁修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只好皮笑肉不笑的答道:“郡主是个活络性子,这样的日子肯定闲不住,怕是和御侍大人在一起呢。”一指他来时的方向,“王爷不如原路找找,指不定就能碰上。” 宁修这个时候的笑容看起来极其腹黑,伸手折了一根漂亮的海棠花枝,巴掌大小,那粉嫩的花瓣像是美人的眼眸:“君儿最喜欢海棠花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她折一枝玩儿,二位继续观赏,本王先告辞了。” 说罢,将手和花枝一同背在身后,慢悠悠的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江淮看的津津有味,旁边的花君见势,脸色也和缓许多。 拽了拽那人的衣角,她嘟囔道:“咱们走吧。” 江淮点头,并花君刚转过身,一道尖酸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宁花君那个贱人!” 江淮猛地回头,并且下意识的揽住花君的身子在后。 那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辜被骂,大眼睛眨了眨,满是恼火。 江淮心下透明,果然,旁边那个给娄成昭捧哏的不忿的骂道:“这个宁花君,什么狗屁的恭月郡主,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好脸皮儿,成日缠着十三爷。” 娄成昭气的胸口起伏的厉害,一双眼睛紧盯着宁修离开的方向,语气倒是比较平稳:“哼,有宁花君那么个狐狸精围在身边,他眼里还能看得见谁。” 捧哏的愈说愈恶劣,就是为了给娄成昭出气:“就是,她也太不要脸了,十三爷好歹也是她的王叔。”顿了顿,抱臂继续道,“她自己豢养那些男宠也就罢了,自己不要那名声,偏也要作践十三爷,以为人人都像她一样,是个浪蹄子。” 这话娄成昭听的心里舒服,又道了一句:“难不成,这两人当真是不伦?” 花君瞳仁骤缩,攥着江淮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气的是浑身发抖,大汗淋漓,想要过去教训她们,但却被那人给拦了下来:“你问心无愧,何须去问。” 花君眼底通红,隐有泪意,切齿道:“敢对本郡主放肆。” 江淮也心头冒火,她往后拉了一下花君,叫她躲在那些茂密的树后,自己抽出两仪扇走了过去,蓦地扬声道:“这海棠树当真如此好看,竟都聚在这里。” 听到江淮的声音,娄成昭娇躯一颤,不可思议的回过头。 而那个捧哏的更是吓得面如干土,不敢转身。 江淮不论身世还是地位,都高她们一大头,甚至高她们的父亲一头,遂傲慢的用扇子指了一下那个捧哏的:“你转过来。” 捧哏没办法,只好一步步的挪过身来,颤声道:“御侍御侍大人。” 她在心里祈祷上苍,方才那一席话可千万别被她听见,这人和花君关系极好不说,还是个特别爱护短的,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讨好娄成昭,却不想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叫什么名字?”江淮语气轻轻,但入耳却极度冰冷。 捧哏一咽口水,不安道:“何何嘉。” 江淮挑眉:“原是何靖何侍郎的千金。” 她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眼角一闪凛光,何嘉只瞧见面前掠过一道白影,随即脸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抽了一下,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掀翻在地。 娄成昭暗惊,连忙后退两步,瞪着江淮:“你敢对她动手!” 江淮眼底阴鸷,甩手又是一扇,只把娄成昭也打的嘴角淤血。 “我不光对她动手,我还对你动手呢。” 何嘉吓得哽咽,满眼尽是怯生,而娄成昭捂着脸越气越狠,却不敢反抗。 江淮把扇子挂回腰带之上,眼底冷凝:“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在背后议论恭月郡主,可就不是一扇子的事情了。”顿了顿,语气阴下,“小心你们父亲头上的乌纱帽,千万别因为你们,白白丢了。” 何嘉当真是吓坏了,拉住娄成昭的袖子,焦急道:“成昭,怎么办啊。” 娄成昭甩开她的手,眼底阴狠。 江淮视而不见,语气清淡:“这赏花宴你们两个能待就待,待不下去了,就趁早给我滚蛋。”斜睨过去,“可别等我亲自动手。” 娄成昭咬了咬牙,在心里记下今日的奇耻大辱,拽着何嘉就从旁边的岔路口离开了,临了,还狠狠的剐了江淮一眼。 那人双眸微眯,这个娄成昭,怕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 就像那日说的,敢攀附皇族的女子,都非善类。 只是不知道这个娄成昭,是真的聪明,还是自作聪明。 她随手揪了个花骨朵在手,不紧不慢的往出走,花君正在那里等她,见她过来,不快的嘟囔道:“打得太轻了。” 江淮拉过她的手,把花骨朵戴在她的耳后,淡淡道:“走吧。” 花君也算是出了些气,和她一同去了热闹的南苑,太后等一众女眷全都聚在那里,内监布置好了软垫和案几,扶着她们坐下。 太后瞧她俩过来,让书桐把手边的糕点拿过去:“女眷都在这里,你们两个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花君倒是很快又笑嘻嘻起来:“皇祖母的赏花苑又大又漂亮,君儿当然要玩个遍了,待会儿还要去呢。” 太后和众人抿唇一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秦德妃捂着拍子,笑道:“就属恭月嘴甜。”斜眼抬头,“瞧把太后哄得,我们想学都学不来呢。” 花君和她关系好,也不在意。 江淮正要拿起面前的茶水来清清嗓子,对面坐在高莳君旁边的骆择善忽然开口,冲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咱们这样干坐着也是没趣儿,诸位姐妹出身名门,想必都有个一技之长,不如谁来表演个节目吧。” 长泽不喜欢骆择善,便凑过来和江淮坐在一起,伸手拿了她面前的糕点吃了,含糊道:“什么节目?” 骆择善开口,小喜把一柄玉箫来递给她。 接过玉箫之后,她不怀好意的看着江淮。 那人万分无奈,扶额不语。 果然,又出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4章 掰断了 骆择善的视线定格在江淮身上,十分无礼的用玉箫指着她,笑道:“御侍大人既然精通诗酒花茶,想必这琴棋书画也差不到哪儿去,一支简单的玉箫,肯定也是不在话下,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演奏一曲如何啊?” 江淮抬起头来,瞧着那柄玉箫,眼睛微微一亮。 这柄玉箫通体剔透,好像寒冬之时结的霜棱,映在阳光之下,里面好像有液体律动,荡漾出来的波纹打在手上,让人惊艳而惊奇,尤其是上面的小孔,浑然天成,完全不像是制成的,简直是鬼斧神工。 她看向花君,问道:“我怎么记得,你也有一柄一模一样的玉箫。” 花君饿了,正在埋头和长泽抢糕点吃,听江淮这么一说,这才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道:“是有一把,是我去岁过生日的时候,别人送的。”又呷了口茶,“不过我不会吹,送给十三叔了。” 骆择善瞧着大家的目光在看向这柄玉箫时,都露出了微微惊愕,甚至可以说是羡慕欲求的神情,心生得意:“这柄玉箫名叫春鸢尾。”再看向花君,“郡主的那柄,叫做秋海棠吧,是淡粉色的。” 花君颔首:“你怎么知道?” 骆择善得意道:“这样的玉箫,天下间,只有两支。”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唏嘘。 秦德妃在旁看着,问道:“这萧的材料倒是不错,就是看不出来是用什么做的,好像是蓝田玉,又好像不是。” 骆择善则继续道:“这玉箫并非玉料所制,而是用漠岭雪山下三百米出产的矿石所制,经过提炼加工,耗费近半年的时间,才从上万斤的矿石中打磨出这么一对来,我这支,是我舅舅在我五岁那年,送给我的。” 她说完,想要小喜拿去给江淮。 长欢在一边不紧不慢的扒着葡萄:“择善啊,我看你就别折腾了,江淮自小五音不全,阖宫谁不知道,对这些吹拉弹唱的东西也是一窍不通,小心吹出什么调儿来,七拐八拐的,回去做噩梦。” 她说完,众人哄然发笑,花君更是笑的倒在了江淮肩膀上。 她瞧着不远处走过来的宁修,那人手里还拿着花枝,正好她身旁的垫子上有空位,顺势就坐了下来,把花枝往前一递,大方道:“拿去玩。” 花君这会儿心情甚好,也不再想方才的事情,直接拿过来,却瞧见一条指甲盖儿长短的小青虫顺着枝干爬上她的手指,吓得她妈呀一声,大力甩开。 然后那条小青虫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江淮的左耳朵上。 花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停的蹭着手指,回头瞧着江淮耳朵上的那物,好像还在打哈欠,指着嫌弃道:“君幸,你快把它拿走。” 江淮斜睨着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随手把那虫子甩到一边去:“一惊一乍的,哪有个一国郡主的样子。” 花君撇嘴:“这么淡定,哪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她说完,一行人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太后更甚,心下松泛许多。 当真是好久都没看到这些孩子凑在一起斗嘴了,那时他们都还小,十二三岁的,没那么多鬼心思花肠子,平日除了吵架就是吵架。 每次江淮把旭王说的满脸通红,后者去御景殿告状,她就要作势打那人的手板,然后出了殿门,长欢和花君为了给好友报仇,便把旭王抓得满脸都是道道,别人拦都拦不住。 哪像现在这样,一个个八面玲珑,成日就会勾心斗角。 骆择善见众人笑意微敛,这才又把玉箫递了过去:“御侍大人,吹一曲给我们听听吧。” 宁修一见到那支春鸢尾,笑着把自己的秋海棠拿了出来:“这玉箫我也有一支。”随即看向骆择善,又道,“还真是巧了。” 花君知道她这是要为难江淮,索性宁修都把萧拿出来了,便道:“君幸五音不全,吹了就闹笑话了,不如叫十三叔吹一曲吧,他会的可多了。” 太后看了一眼骆择善,眼里露出些许的责怪,这孩子心界太窄,私下挤兑挤兑江淮也就罢了,今日诸位都在,她还这样没完没了的。 皇后自然也注意到了,便想开口附和花君,顺势让骆择善住手。 谁知道江淮双眸微眯,直起身子说道:“谁说我五音不全。”喝口茶清了下嗓子,继续道,“前些日子我还和慕容清学习吹笛子来着。” 长欢斜靠着身子,懒散道:“这是笛子不是萧。” “都一样。”江淮突然积极,对小喜道,“把这什么春鸢尾给我。” 骆择善心中泛冷,但也有些古怪,不知道这人要耍什么花样。 不过据她所知,江淮的确对音律一窍不通,索性拿出看热闹的心态,只等着她出丑,然后自己再来一曲,震惊四座即可。 也好叫阖宫上下都知道,明王妃的位子,她骆择善比江淮更有资格坐。 小喜将萧递过去,江淮在手里摆弄两番,笨拙的指法看的众人轻笑。 骆择善则更有把握,这人居然连萧是横拿还是竖拿都不知道,更别说完整的吹下一曲来了,于是乎,背脊更挺直了些,笑容更得意了些。 花君也不知道江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蹙眉道:“你会吹吗?” 江淮轻点头:“当然,就是不知道吹些什么。” 对面的寿王母妃柳宝林忽然开口道:“就吹一首叹前生吧。” 众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的蹙眉。 这宝林柳氏,原名柳归映,是皇五子寿王的生母,从前是皇后宫里的婢女,只因有几分姿色,被皇帝抬成了主子,生下寿王之后,又封了宝林。 邓淑妃见势,和秦德妃小声嘟囔道:“真不愧是婢子出身,就爱听这些下三等的曲子,也不怕丢人,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秦德妃听完,笑而不语。 这叹前生是由先帝朝的一位名妓所做的曲子,曲中大意是感叹自己身份不公,无法和情郎长相厮守这么一说,基本在正式场合,是不会拿出来吹得。 果然,柳宝林说完,自己也后悔了,讪讪道:“御侍大人会哪首,就吹哪首吧。” 长欢道:“那就吹一首碧涧流泉吧。” 江淮点头,她这么一个出了名的五音不全的人吹箫,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极其好奇,也犹如蚊子盯血一般盯着她,甚至有人已经提前开始笑起来了。 江淮猛地起势,手指律动飞快,花君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提了起来。 只听‘咔嚓’一声。 春鸢尾断了。 花君愣了,看热闹的一众女眷也愣了。 只有长欢嘴角提起,丝毫不顾及身份的哈哈大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5章 宁纪 这萧断了,骆择善的表情也崩了。 这春鸢尾可是她的宝贝,如此细致的采料和加工,制作出来的成品是无法用金钱来衡估的,那可是世间难得的艺术品。 江淮就这样,给掰断了? 花君在一旁看着,两秒后也反应过来,就知道江淮不可能遂了那人的愿,说吹一曲就吹一曲,以为她是什么人?是宫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歌舞伎吗? 硬憋着笑,她故作担心的瞧着江淮的手:“君幸,你的手没事吧?” 江淮蹙了蹙眉,装作很疼的样子,随后一脸愧疚的看着骆择善:“四王妃,这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手劲儿太大了。”顿了顿,略有为难,“再者说了,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吹,我有些紧张,粗鲁了粗鲁了。” 长欢好容易收回笑意,指甲上的丹蔻红的耀眼,也道:“御侍大人,这支萧可是择善的宝贝,你掰断了,得赔啊。” 江淮斜睨着她,然后再次看向骆择善:“四王妃尽管开口,但凡我能拿出来,肯定不会赖账的。” 骆择善脸色铁青,却还是不得不赔着笑意,这么多人在场,她怎么可能叫江淮赔偿自己的春鸢尾,遂道:“大人说的什么话,不过是一支玉箫而已,断了就断了,若是伤到了大人的手,可就不好了。” 太后瞧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选择无视的低下头去,唇角却是微微勾起的。 皇后在一旁开了口,吩咐人把那个玉箫的碎片收拾下去。 花君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道:“送到宫匠那里去,看能不能修上。”说罢,低头瞧着江淮的手,惊讶道,“哎呀君幸,你的手流血了!” 她说完,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一把包住江淮的手,然后用衣袂盖住,焦急道:“我带你去太医署。” 长欢挑眉,也借了个东风过去:“快叫崔太医给包扎一下。” 江淮配合的也好,于是乎,两人就这样顺利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等彻底拐出去了,花君这才松开江淮的手,瞧着那指肚上的淤红,撇嘴道:“你也是真够厉害的了,那玉箫坚硬非常,难为你还能给她掰断了。” 江淮不在意的吹了一下,懒散道:“这都是小事一桩。” 花君笑了笑:“俗话说物以稀为贵,骆择善的那支春鸢尾坏了,就只剩下十三叔手里的秋海棠了。”拍了拍巴掌,“世间仅存的一支,价钱直接翻倍啊。” 江淮笑而不语。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初穆雎掉进去的那座荷花池子边,这里已经加高了石栏,几乎到了胸口,就算是想要自溺而死,都很困难。 江淮水性不好,到了这种水深的池子旁,总是小心翼翼的,只瞧着花君在旁边淘气的爬来爬去,还险些划破了袖子。 江淮背靠在石栏外,瞧着不远处的花架子上摆满了赤色的虞美人,那花盆是白瓷的,上面绘满了漂亮的山水图案,更衬得那花朵的颜色嫣红如血,像是大红色的云朵绽开一般,又像是合起来的手掌,包裹着浓浓的**。 花君爬不上去,索性停下来整理裙摆,瞧着江淮那专注的样子,视线顺着看过去,疑惑道:“这虞美人去年没摆吗?” 江淮颔首:“去年合格的花数不够,换成芙蓉葵了。” 花君点了点头,忽然花架子最下一排左边的钉子松了,整个架子直接塌了,那十八盆虞美人一起翻了下来,好在那花盆比较结实,距离又比较近,一个都没碎,只是其中的花土撒了出来,花也被埋在了下面。 花君吓了一跳,哎呦了一声:“怎么弄的?” 江淮挑眉,回头看她:“我去叫几个人过来收拾,你可千万别碰,小心伤手。” 花君点头,瞧着江淮从来时的路出去了,而她刚离开没几秒,另一边便走过来一个人,是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 花君眼睛一亮,笑道:“七叔?”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先帝七子,高阳王宁纪。 他是长信王生前最亲的兄弟,佛门事发的那年,他才十七岁,为了防止皇帝斩尽杀绝,他不得不逃出中原,躲去了边蛮。 皇帝下了死令,七年后,仍是被抓了回来。 彼时皇帝心窄如针鼻,想要直接杀了他,好在太后力保,终是逃过一劫。 但皇帝不想轻易放过他,便要他饮下一杯毒酒,废去全身武功作为交换。 刀俎之下,身为鱼肉的宁纪不得不依从,只是一杯毒酒下肚,再不能舞刀弄枪,十三年来,身体破如残絮,终日觉冷,一年四季都要穿着厚重的绒衣。 别提夏天,夏天雨后的湿冷,最能要他的命。 听到花君唤自己,宁纪转过头来,他今日穿着一件墨色的绒衣,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披风,在旁人都要扇风驱汗的时候,他仍有些细微的发抖,从袖袍下面探出来的手,雪白的连毛细血管都看的一清二楚,修长而乏力。 宁纪的容貌是上了中原榜的,曾经是人尽皆知的榜眼,如今被宁容左顶下去,却也稳居第七位无法撼动,即便是病态,也掩盖不住他眉宇间的光芒。 尤其是历经了这一切,他的眉眼中有着看透百态的沧桑,两颗黝黑的眸子微微转动,从中透出来细细的疲倦和温和,怎奈魅力长存,让人无法自拔。 “君儿?你怎么在这儿?”他声音轻轻。 江淮带着几个内监赶回来,偏见宁纪,心道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茫然想起沉香所施的那个幻境,思绪有些驳杂。 宁纪转过头,淡笑道:“君幸也在。” 江淮不客套,直接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宁纪笑容苍白:“总是憋在王府里,都要闷死了,正巧今日母后让我来,便想着透透气儿。”一指那洒乱的虞美人花盆,“想来看看这花,没想到花架子还塌了。” 江淮瞧着他要动手,连忙阻止,然后挥手叫那些内监来收拾。 “您就歇着吧。”她淡淡道,“这身子骨本来就不好。” 宁纪笑而不语,因着袖子有些不方便,便往上挽了一挽。 花君眼尖,瞧着宁纪那翻过来的袖子里面,绣着大片的虞美人花样,好奇之下便伸手过去扯了扯,笑道:“没想到啊七叔,你竟然这么喜欢虞美人。” 宁纪轻笑着点头:“是。” 江淮看过去,两秒后,眼中忽然结了一层淡淡的霜。 有风拂过,那花土的味道闻上去苦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6章 再撕骆择善 又看了一会儿,江淮便和这两人分手,打算出宫。 一个人,眼赏美景,耳闻鸟鸣,鼻嗅花香,手指轻抚过身旁伸出来的花枝,慢悠悠的往出走,身后忽然跟上来一个人,斥道:“江淮!” 江淮不用回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骆择善,遂道:“何事?” 说罢,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去。 骆择善现在看上去可比方才在人前恼怒许多,眉挑皱的几乎要连在一起,面无狰狞不说,还咬牙切齿的,身后跟着的小喜倒是一脸怯生,不和主子一个德行。 她疾步上前,微微抬头看着江淮,怒意勃发:“你太过分了!” 江淮眯眼,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在左脸上擦了一下:“四王妃,您有事说事,别离得太近,口水都喷到我的脸上了。” 骆择善本身被气红的脸颊颜色又深了一些,顿了顿,这才愤愤道:“把话说开了,你若是不想当众出洋相,大可以借坡下驴,不吹我那支春鸢尾!”激动太过,一把推在江淮的身上,“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折断啊!那可是我舅舅送给我的礼物!你可知道那有多珍贵吗!” 江淮的身型纹丝不动,轻俯视着她,笑容讽刺:“王妃不是说,这支萧不用我赔吗?怎么人前说得好好的,人后就变卦了?” 骆择善切齿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是怕说出来你赔不起!” 江淮笑道:“那你说个数,我拿得出,就赔。” 骆择善眼睛通红,怒火之下涌出一抹的得意来,道:“你说的轻巧!我告诉你江淮,便是你倾家荡产,也不够这支萧的十分之一!”粗喘两口气,“这萧世间只有两支,你有钱都买不到了!” 江淮微微敛了笑意,说道:“这样吧,我不赔钱了。” 骆择善听她这么一说,还以为她要将那支秋海棠弄来赔给自己,谁知道一个松懈,那人忽然改为抱臂的姿势,然后冷冷道:“我赔你一个嘴巴子。” 骆择善还没反应过来,那人蓦地扬起手掌! 她尖叫一声,连连捂着脸后退。 江淮眼底溢冷,多有不屑,收回巴掌。 她本身也没想打人,遂冷淡道:“不自量力。” 而骆择善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登时恼羞成怒,竟然挥起手来要打她。 江淮轻轻接住,却并未发力,怕把她的细嫩手腕掐碎,只轻轻一甩就把她甩得趔趄了好几步,然后道了一句:“廊下之燕。” 骆择善气的快要吐血,嘶喊道:“你说什么!” 江淮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弃,语气干脆利落:“夏虫不语冰,井蛙不语海。” 骆择善怒火攻心,不知如何抒发自己的愤怒:“你敢嘲我!” 江淮继续抱臂,眼底寒芒乍生:“那我就把话说开了。”垂眸瞧了瞧她手上那个鸽血扳指,真是东施效颦的丑,“这全天下的女子,除去太后和皇后,也就只有你把宁容左当个宝贝疙瘩,真是可笑至极。” 骆择善把手掩在背后,眼珠微颤,故作得意:“你胡说。” 江淮眉蹙鄙夷,更多是挑衅:“胡说?我告诉你,宁容左于我来说,可有可无,有,我心安理得的受着,没有,自然有更好的等着我。”说罢,微舔嘴角,“我现在不想要,你拿走了,我不要的东西我不在乎,所以即便你和他大庭广众之下再亲密,除去有伤风化之外,根本碍不到我的眼。” 骆择善反唇相讥:“你是输了才这么说的,是我赢了。” 江淮懒得辩解,只是慵懒的摇了摇头:“眼皮子太浅。” 说罢,转身又要走。 骆择善不依不饶的拦住她,发指眦裂:“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江淮这个时候的表情已经不是很好看了,明眼人都知道绕路走,偏偏面前的人要顶风而上,她实在没了耐心,拎住骆择善的领口转身将她压在树上。 轰的一下,震的骆择善浑身发麻,树叶纷落,尖叫声都被咽了下去。 江淮抵着她,一对眸子黑的可怖,其中翻滚着的厌烦和隐怒交织,犹如一张能杀人的网,将她铺天盖地的扣住。 “我告诉你骆择善。”她语气轻轻,出口有力,“我和你不一样,你只消成日围在宁容左身边,和你父亲做他听话的哈巴狗,而我不同,我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骆择善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粗鲁的对待,有些被吓到了,大眼睛里溢满了慌张,小喜更是不敢上前,捂着嘴巴泪意盈盈,含糊道:“御侍大人,别伤了我们家小姐,她是一时糊涂。” 江淮弯弯的唇角勾的像是镰刀,寒锋微显:“骆择善,没人和你抢宁容左,就算是有,也不会是我,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加深语气,“不像你,那么闲。” 说罢,抓住她的右手举到两人眼前,瞧着上面那枚鸽血扳指,晶莹透彻,玉料也是上乘中的极品,看来唐家还真是大款,遂道:“有这时间跟我勾心斗角,倒不如多花些时间琢磨,看看宁容左到底喜欢什么。” 撒开手,她继续讥讽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邯郸学步,优孟衣冠,画虎不成反类其犬。”拍了拍骆择善白嫩的脸颊,语气拉长,“多可悲啊。” 骆择善气得浑身发抖,咬碎唇齿,恶狠道:“江淮!” 江淮松开手,悠哉的整理着衣服:“这次是你先挑的头,对于这种主动出击的,我向来不手下留情。”复又抬眼道,“这次碎的是那支萧,下次碎的就是你的左腿。” 说完,留下一抹轻蔑至极的笑容,转身彻底离开。 小喜瞧着江淮走了,连忙上前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骆择善一把推开她,往前追出去两步,目切齿:“江淮。” “都说了,别去惹她。” 骆择善闻声转过头去,见到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走过来,那人笑道:“江淮的脾气,阖宫谁不知道,你何必自讨苦吃,被人教训一顿,舒服了?” 她瞪眼:“你是谁?” 饮半城眼珠骨碌一转:“你管我是谁。” 说罢,跟上走的老远的江淮,就给她一句:“自作自受。” 骆择善怫然,一口气儿堵在胸口,生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7章 萧索 出了佛门,江淮一人走在那宽敞的官道上,两边是高耸的铜墙铁壁,这就显得长空的阳光异常珍贵而温暖,刚刚歇了火,心情也逐渐宽泛起来。 饮半城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和她并肩:“要出宫?” 江淮听声辨人,也不转头:“嗯,一起走吧。” 饮半城轻轻点头,倏然一笑,且笑声越来越大。 江淮瞧那墙边十步一人站好的定龙卫的侍卫,都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和她,骤然咳嗽一声,才叫那些人移开视线。 转过头,看着饮半城,疾首蹙眉:“你乱笑什么?” 饮半城这才收回笑意,揉了揉腮帮子,懒散道:“方才你教训骆择善的时候,我可一直在旁边看着了。” 江淮背过手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懒得和她计较。” 饮半城斜睨着她,似笑非笑:“懒得和她计较还把人家吓成那样。” 江淮淡淡答道:“我既然能做她亲礼的唱使,就说明我根本就没想和她抢宁容左,她倒好,没完没了的得寸进尺,眼界实在太窄。” 饮半城捉摸着她这话,挑眉问道:“你说人家眼界窄,眼皮子浅,那你呢?你眼界有多高?眼皮子有多深?” 江淮不愿理她,只顾自走自己的。 饮半城倒是促狭之心大起,一个劲儿的在旁说风凉话。 江淮已经被花君给磨炼了出来,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只偶然一瞟,瞧见了饮半城那袖子里面绣的大片虞美人的花样,脚步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 饮半城一愣,问道:“怎么不走了?” 江淮的眼中复杂如麻,手指尖儿也是凉的,转过头来,和饮半城对视,冷淡道:“你可听说过高阳王?” 饮半城倒是很镇定,淡淡道:“当然知道,谁不知道。” 江淮微抿嘴唇,往前继续走着,语气沉静:“他和你一样,也喜欢虞美人。” 饮半城轻松的应道:“挺好。” 江淮倒也不急,悠哉道:“你见过他吗?” 饮半城摇头:“没有。” 江淮古怪道:“那你应该见见他,兴许会很投缘。” 饮半城笑意盈盈:“是吗?” 江淮意味深长的颔首:“人生能有一知己,足矣了。” 饮半城用手指点着嘴唇,步履轻快:“有时间你给我引荐一下吧。” 江淮见她表情无异,索性又说:“当年佛门之事发生后,他身为长信王最亲近的兄弟,直接被皇帝拿来开刀震威,但他运气好,逃走了,听说是逃去了边蛮,而且一藏就是七年。” 饮半城一听这话,笑的更欢愉:“那正好,既然在边蛮待过,我们之间肯定有着不少的共同语言。”说罢,又问,“人长得怎么样?” 江淮利落道:“好看,特别好看。”停了两秒,继续喟然,“十三年前,他被皇上从边蛮抓了回来,只为保命,饮下一杯毒酒,废去全身武功。”随后,看着饮半城,“你要知道,武人被羞辱至此,比死更甚。” 饮半城直接问:“那他为什么不自杀?” 江淮冷哼一声,复又摇头:“的确,对于一个武人来说,失去生平的本领,那是莫大的打击,更何况一杯毒酒下去,身体每况愈下,还要备受皇帝的猜忌和囚困,犹如笼中猎物,被鞭挞,被玩弄,倒不如一朝死去。”话锋一转,又道,“但他没有。” 饮半城的笑意逐渐消失,话音变得沉了些:“为什么?” 江淮眸光微眯:“高阳王之所以为闻名中原,除去他这特殊的经历,还有一样,便是这十三年的痴情和守身如瓦,无数美姬送进去,皆是完璧归赵。” 饮半城重复着那三个字:“为什么?” 江淮又停下脚步,直勾勾的盯着她:“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饮半城的眼中黑而且黑,语气飘然:“他在等谁?” 江淮见她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干脆继续配合下去,思忖几秒,摇了摇头:“不,准确的来说,是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说罢,抬起头来,眼珠泛出的精明光芒化为银针,刺透面前人的伪装。 片刻,她冰冷道。 “饮半城,你还要瞒着我吗?” 而那人听完这一句话,面上再无任何表情。 江淮和她对视,纹丝不动。 两秒后,有冷风携着树叶从她们两人中间悄然掠过,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浓云覆盖,它像是大片的幕布,遮蔽之下的阴影一瞬间洒了下来!再然后,风萧萧骤起,顺着两侧的宫墙席卷而来,仿佛鬼魂呜咽! 江淮登时怵惕满面,不可思议的左右看了看。 那些定龙卫的侍卫早已消失不见,半里地长的官道之上仅余她们两人,这风很强,配合着盖顶的浓云,好像是无水的南海,惊涛骇浪在其中乍现。 她厉声叱道:“饮半城!” 那人眼睛微眯,其中夹杂的暴戾刹那消失,而与此同时,这异常的景象也茫然平息,瞬间恢复如常。 江淮猛地捂住耳朵,再抬眼,前一秒还狂风大作的天空,又清澈如镜,转头瞧了瞧,方才消失的那些侍卫又像是没事人一般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她粗喘着气,盯着眼前的人:“你疯了吗!” 饮半城没有说话,转身直往官道的尽头走,那里有备好回府的马车。 江淮不知怎么的,依依不饶,疾步上前拽住她的手:“饮半城,京中传言,当年皇上派禁军去抓他的时候,他已经和一个女子私定终生,所以才至今妻妾未娶,那个女子就是你对不对?” 饮半城又恢复笑容:“你这回,是自作聪明了?” 江淮哪里还肯听她狡辩,索性挑明:“别不承认了,沉香带我入了幻境,我已经都知道了!”顿了顿,压低声音,“当年负了你的人,就是宁纪!” 饮半城听到她说入了幻境,先是沉默,随即看着她笑,还摇了摇头,示意她搞错了。 江淮微咽口水,浑身已经是汗涔涔的,眼底阴鸷:“事到如今,承认与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只警告你,你不能杀他,他不能死。” 饮半城轻抬眼皮:“天道之下,宿命难违。” 江淮眉皱如深壑:“什么意思?” 饮半城笑是冷的:“不能多说,多说会死的。” 江淮微动嘴唇,这句话几乎快要化身蜇虫,一点点的攀上了她的皮肤,从中渗入进去,她只觉得发麻,发冷,发慌。 所视之处,遍地萧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8章 死活不说 比起刑部的天牢,大理寺的监牢几乎可以说是人间天堂。 钱景春站在萧瑟的院子外,瞧着那沉下来的天,蹙眉道:“许枝在里面吗?” 一旁的侍卫点头道:“就在里面,大人要进去吗?” 钱景春瞟了瞟四处,点了下头。 侍卫见势,引着他往里走。 这是审讯时所用的一间屋子,刚进去,就扑面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钱景春闻不惯这个,险些吐了,又不敢扶那满是腥泥的墙,只好弯腰拄着膝盖咳了两声。 侍卫拍他的背:“大人,您没事吧?” 钱景春摇了摇头,胃里泛着恶心,更何况是大病初愈,脸色都不太好了,一指里面:“带我去见许枝。” 侍卫没劝,带着他拐了几个弯儿,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屋子里,那里是半开放式的,举目环视,四面的墙上挂满了骇人骇心的刑具,从头部到脚踝,针对每个部位的刑具都不下十项,小到钢针,大到石枷,还有小磨盘。 许枝坐在正当中,衣服都已经破成了布条,露出消瘦的肋骨和凹回去的腹部,低着头,满是泥屎的头发披散在前,好像失了魂的鬼。 钱景春低头,瞧着许枝铁椅子旁边的淤血,已经干涸了,裸露着白骨的脚趾泡在里面,都泡的涨发了,随便一动就往下噼里啪啦的掉着肉末子。 他挥手,那侍卫喊道:“许枝!” 椅子上的那人没有动弹,好像死了一般,也毫无喘气之声。 钱景春皱眉,也开口喊了几声。 许枝仍是毫无动作,仔细看,胸口丝毫根本没有起伏的迹象。 钱景春的心里没底,呢喃道:“不是会死了吧。” 侍卫刚要搭话,却瞧见一人走了过来。 他年岁甲子上下,负手而来,面容严肃,一双眼中饱含着沧桑和经世后的精明,并且丝毫没有老年人的年迈,身型高大宽厚,并自带着一种压迫的威慑。 侍卫虽不知道他是谁,却还是懂事的往后退了一步。 钱景春也看到了那人,也不生分,只是道:“慕容御史。” 慕容秋点头,走过去和他并肩,挥手,另有侍卫端着热盐水过来,直接泼在许枝的身上,而那人随着浑身的热白气蒸腾,伤口皮肉的卷起,嘶喊着醒来。 钱景春呲牙,微微侧过脸去。 慕容秋则破天荒的笑了笑,声音深沉:“在咱们大汤,别的不说,刑法绝对是最精良的。”转过头看钱景春,“听说有一种刑法,五脏摘去,还能活三个时辰。” 钱景春附和着笑了笑:“还是大人见多识广。” 慕容秋见许枝迷迷糊糊的,拍了一下钱景春,那人吩咐侍卫下去,直接对许枝坦明来意,说道:“许枝,这都半个月了,你就别扛着了,有些事情招了也就罢了,到时候我和慕容御史在皇上那边给你说两句好话,指不定能留你一条命。” 许枝没有抬头,倒是微微晃动了一下,那声音透过厚重的长发出来,沙哑而难听,还是极致的虚弱,可态度就是强硬的很。 “你还要听什么?”他蔑笑道,“我都招了,漏税,卖官。” 钱景春摇了摇头,稍微靠近了一点儿:“还有。” 许枝这么多年能得江淮重用,也是个不简单的,油头的很,闻言,直接戳穿道:“钱景春,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不会说的。” 钱景春也不着急,笑了笑:“这不是我查出来的,是江淮自己告诉我的。”整理了两下袖子,又道,“户部出账的赈灾银款,你们两个没少拿。” 许枝这回不说话了,但看不见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钱景春则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已经把那些带有官记的银子都给融了重铸了,我现在没有证据,江淮肯定不会承认” 许枝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 慕容秋眯眼,知道许枝这也是咬死了不肯说,于是道:“许枝,你现在是死路一条,若是肯向皇上揭举江淮,功过相抵,兴许还能留条活路。” 许枝不知是夸是骂,笑道:“她精的都快不是人了,你们还想弄她?” 慕容秋似笑非笑:“快不是人也是人,只要是血肉长的人,就一定会死。”往前走了两步,靴底和那黏腻的血泥发出咕叽的声音,“只要你说了,一纸诉状,江淮必倒,而你却能活。” 许枝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那两人以为他要招认的时候,他却再次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户部官银官记的,和我无关。” 钱景春瞪眼:“你可别不知好歹。” 慕容秋往后退了两步,外面有人进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话,又匆匆离开了,他听完,面上有隐怒,还有意料之中的无奈。 “钱景春。”他唤住气的跳脚的那人,说道,“别用刑了,就算你现在把他做成人彘,他也不会对江淮反水的。” 钱景春回头看他:“为什么?” 慕容秋微沉了口气,冷淡道:“他的家眷被人从奴隶所给弄出去了。”转头,对上钱景春那略有了然的眼神,“现下在江淮的手里。” 如今他私下看好旭王,也算是三分之一个自己人,钱景春没那么客气,一边拂袖往出走,一边气愤道:“恕我直言,大人的那个外甥女,何止是精的快不是人,那就是精的不是人了!” 慕容秋同往出走,挥手叫侍卫进去,自己和钱景春站在院里透气,负手仰望着那阴沉的天,眼底凝重:“是啊,这丫头实在是不好对付。” 钱景春有些狗急跳墙:“那也不能就这样让她逃了啊,这次去通州,我可就是为了咬她,谁知道被她反将一军,把官银融了!” “你急什么!”慕容秋蓦地斥道,“日子还长着呢!” 钱景春被他喝的一哆嗦,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住了口。 慕容秋深吸了口气,再次压下语气来,眼底阴冷:“叫旭王停手,这次的事情就此作罢,若是太针对江淮,小心引火烧身。” 钱景春不解:“为什么?皇上不是早就想让她死吗?” 慕容秋深邃的眼眸浮上一层极薄的迷茫,不着痕迹的慢摇着头:“谁又知道,皇上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以揣测了。” 钱景春瞧着他,略有无奈的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两人抬头。 深灰色的天上,有一只云燕低低的飞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9章 心机 侯府,慈心居。 众人吃完晚饭,坐在一起闲聊,桌上火烛旺盛,烤的人暖呼呼的,在这种将要下雨的天气里也不觉的潮,眼下事平,大家的心也放了下来,气氛极其融洽。 北堂从外面走了进来,江淮瞧见,问道:“怎么样?” 那人颔首:“许枝在奴隶所的所有家眷,已经全都买回来了。” 饮半城坐在一旁,拿着茶杯递到嘴边:“花了多少银子?” 北堂跟了江淮太久,出口便道:“一百九十两,不贵。” 饮半城挑眉,一百九十两还不贵,够办置一套差不多的小宅子了。 慕容在一旁问道:“多少人?” 北堂道:“男丁都已经押派走了,就剩下一些女眷和小孩儿,差不多二十多人。”顿了顿,回头对江淮道,“大人,要把她们都留在府里干活吗?” 江淮疲倦一笑,多有无奈:“如何使唤得起。”思忖两秒,这才又道,“去年冬天升二品御侍的时候,皇上不是在东城街赏了我一座宅子吗,先放在那里养着吧,都在眼皮子底下住着,我放心。” 苏绾在软榻上坐着,闻言抬头:“为什么啊?” 来和江淮挤被窝的花君一笑,解释道:“公主,您想啊,君幸虽然是旧臣之首,可说白了,就是这些旧臣的大管家,许枝出事,当事人是救不了,但他的家眷必须负责到底,要不然啊,其余旧臣会寒了心的,一旦反水,后果不可想象。” 江淮斜睨着她,手拄桌子:“就属你话多。” 苏绾若有所思,而一旁的饮半城又问道:“那你这样把她们带回来养着,不会招人口舌吗?”顿了顿,“这长安城的风言风语,可比刀子还要厉害,再者说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亦或是被一些想治你于死地的小人知道了,趁机生事怎么办?” 江淮懒散道:“她们被押到奴隶所变卖,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说罢,摊了摊手,“我正大光明的花钱买,谁能挑出毛病来,至于我们江家如何养着奴隶,那是我们自己的事,他们更管不着。” 饮半城笑了笑,侧眼瞥到江歇。 那小子因着陆颜冬,病得更厉害了,晚膳也吃不下去,都好几天没去上职了,崔扎了针也不见好,号脉号了半天,总结出了一个病来:相思病。 慕容瞧着他眼底的憔悴,心疼道:“你今天去齐国公府,陆家的丫头还不肯见你?” 江歇浑身酸痛无力,清俊的眉目微蹙着,苍白的薄唇稍微一动,又把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扶额继续不语。 江淮瞧着,也疑惑的问道:“我说你们两个最近是怎么了?去通州前不好好好的吗?郎情妾意的,怎么就去了一趟通州,就都不理人了?”放下手里的茶杯,又道,“话说,陆颜冬也许久没有上职了。” 花君瞧着江歇这样,心里也难受,这与自己的亲弟弟生病有什么区别,遂道:“该不会是陆家那丫头反悔了吧,是不是不想嫁给老三了?” “她敢?”江淮冷淡,“轮到她挑我们江家。” 一听江淮明摆着挑剔陆颜冬的身世,江歇抬头不快的看着她。 江淮和他对视一眼,悠哉的侧过头去。 正好绿真从外面进来,低低道:“老夫人,大人,陆家的二公子来了?” 江歇先转过头,江淮和慕容对视一眼,道:“叫他进来。” 绿真点头,不一会儿就把陆文景带了进来。 江淮没有动作,其余人也各忙各的,把陆文景晾在了门口。 他礼貌的笑了两声,也不好发作,毕竟江家太过家大势大。 江淮一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慕容抱着怀里的江檀,先开口问道:“你们家的那个陆颜冬,到底什么意思,这亲事都提了,难不成是要反悔吗?她可都答应我们家三小子了。” 陆文景都成众矢之的了,仍不局促,解释道:“老夫人,您先别气,晚辈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件事情。” 说罢,迟疑了两秒,从袖中掏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来放在桌上。 江淮双眸微眯,却见江歇浑身一凛,不安的坐直身子:“这是什么?” 陆文景面露为难,扼腕道:“三公子,实在是对不起。” 花君瞪眼,直接站起身来,指着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陆家难道要退亲吗?”回头看着江淮,那人的脸色沉的快能滴出墨汁来,她气愤道,“君幸!” 江淮瞥眼陆文景:“大汤民风开放,婚嫁自由,亲事提了再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要退亲,也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们江家,不就白白成了全长安的笑柄了吗?” “还有。”她补了一句,“就是要退,也得是我们江家退。” 陆文景点了点头,看向白帕子的目光多有沉重:“其实,自打侯爷带人去我们家提了亲之后,颜冬就一直郁郁寡欢。”环视四周,叹了口气,“想必诸位也知道,我们家颜冬的身世,她觉得配不上三公子,配不上你们江家。” 江歇垂眸,盯着手上那个用杏核穿成的手钏,一直想给陆颜冬,只可惜没有机会,这丫头死活不肯见他。 他声音极低:“这张白帕子,是她让你给我的?” 陆文景点头:“是。”可惜的点了点头,“她说了,你身份尊贵,她与你是云泥之别,虽然有幸抬举,但也有自知之明,就不高攀了。” 他话音刚落,江歇轰然起立。 他眼底血红,便显得脸色更加苍白,此刻被情绪催动,胸口起伏的厉害,袖子下的拳头紧攥着,为了压抑痛苦,手背上的血管几乎要涨爆。 陆文景一愣,警惕的看着他。 江淮盯着对面的地砖,眼底极冷且极怒,语气却平静:“你干什么去?” 江歇身子甚有发抖,从齿缝里逼出话来:“去找陆颜冬。” 江淮面无表情:“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往上贴什么!” 江歇侧过头看她。 江淮也微抬头看他。 视线交锋,气氛一瞬凝固。 陆文景见势,趁机道:“御侍大人,三公子,你们先别激动。”说着,表情略有缓和,一个踌躇,道出今日来的目的,“其实,我来之前,我父亲特地交代了我一件事,要我问问您的意见?” 江淮转过头,下巴一挑,示意他说。 陆文景果然是心急了,干脆道:“您看这样,您既是要和我们陆家联姻。”摊了摊手,缓和气氛的笑了笑,“那说白了,娶谁都一样不是?” 江淮眉间一蹙:“娶谁都一样?” 陆文景笑道:“您看我大妹文玉,论长相身条,都比陆颜冬那丫头好太多了,既然她成不了,我大妹又对三公子一往情深,不如,您看” 他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口,因为江淮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0章 算账 不光是江淮,余下一行人听完陆文景的这席话,面色都十分怪异。 花君蹙眉道:“这是齐国公的主意?” 陆文景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道:“是。” 饮半城斜眼冷哼:“说是退亲,其实就是想把大女儿塞进江家,不是吗?” 陆文景讪笑道:“这说的哪里话,颜冬是自己不想嫁给三公子的,和大妹无关。”回头看着江淮,“大人您看?” 江淮伸手,拽着江歇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认识陆文玉?” 那少年毫不留情:“不认识。” 陆文景脸色一僵,有些挂不住了。 江淮直接问他:“这件事,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陆文玉的主意?” 陆文景赶紧道:“自然是我父亲的意思。” 江淮蔑笑,语气平淡:“放屁,陆誉这么多年一直想要高攀我们江家,如今抛了橄榄枝,他不细心接好,还敢生这花花肠子。”瞥眼陆文景,“常听人说,陆家的大女儿是个主意正的,没想到小小年纪,心机倒挺重啊。” 陆文景脸色铁青,明明就属江淮年纪最小,偏还要拿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苍白的辩解道:“大人误会小妹了,这件事情,的确是父亲的主意,这不也是为了咱们两家好吗。” 江淮低头,瞧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 那个牛皮护腕已经拿去给老铁匠修了,估计过几天就能拿回来了。 她沉默片刻,恍然轻笑:“听说有一年,你父亲要纳妾,是陆文玉叫你母亲装病,又把自己的两个舅舅叫来,活生生的把那个妾女给打死了是不是?” 陆文景怔了怔,下意识的点了下头。 江淮嘴角微微勾起,挑眉道:“有手段,像我。” 陆文景不明所以:“您说什么?” 江淮拍了拍江歇的肩膀,又指了一下花君:“走吧。” 花君起身:“去哪儿?” 江淮双眸微眯,霎时冷凝:“去陆家算账。” 陆文景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暗道不好。 几人到了齐国公府,已经是戌时三刻了,江淮抬头瞧了瞧这阴沉的天,心情更差了。 花君更是,瞥眼陆文景:“还不叫人开门。” 陆文景心中扼腕,怪道自己事情办得急了,这下不但捋了虎须,还把人家给捋醒了,只得蹙眉挥手,叫门前的家丁开门。 可这大门刚一打开,就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 江歇认得她,一把拦住,嗓间急的沙哑:“青桐,颜冬呢?” 青桐泪流满面,嚎啕道:“小姐一听说二公子去侯府换亲,就不见了!” 江歇的心脏好像被人攥住了,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你知道她会去哪儿吗?” 青桐哽咽着,眼中一亮:“善缘寺后面的百花楼,小姐一难过就会去那里!” 江淮冷声道:“老三,你快过去,这边有我和恭月。” 江歇还不等她说完,拔腿就向城北的方向跑去,那病中的少年迎风疾驰,鼻腔和嗓子里灌满了火辣的痛楚,手脚便是无力,爬也要爬过去! 终于到了那高塔之下,已经是狂奔的半个时辰之后。 他浑身大汗淋漓,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抬头,瞧见那第十八层的高窗内,闪过一道蓝影,不等多想,直接进门冲了上去。 刚进了第十八层的门口,他直接哑声喊道:“颜冬!” 站在窗口的陆颜冬闻声,猛地转过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歇。 自打他去了通州,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陆颜冬眼底溢红,紧盯着那少年消瘦的身子,还有他脸上的苍白和眼底的乌青,有大片汗湿的头发遮在眼前,却并不妨碍视线的透出。 她不知道江歇为什么会在这里,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高塔的窗户比人还高,稍有不慎,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江歇见她脚步往后,吓得浑身直麻木,伸着手皱眉道:“别动!” 陆颜冬咬着嘴唇,却止不住颤抖,双手把着那旁边的窗墙,摇了摇头。 江歇不敢上前,咬牙道:“颜冬,你往前走两步,往前走两步。” 陆颜冬依旧是摇头,眼中的红意久积而出,化作大颗滚泪滴下。 江歇没办法,呼吸都不匀了,只得自己往后:“好,你别动,我退后,我退后。”说罢,深吸了口气,“你别胡闹,你别吓吓我。” 陆颜冬只是不停的流着泪,外面快要下雨,有凛冽的风袭过,打在她消瘦的身板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碎裂一般,看的江歇心惊。 他哀求道:“颜冬,你说话啊。” 陆颜冬嘴唇微抖,声音悲戚:“你来做什么?” 江歇见她这样憔悴,快要恨死自己,早知道就不该走的,应该一直留在长安陪着她,遂红着眼道:“颜冬,你为什么要和我一刀两断?” 陆颜冬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猛地嘶喊道:“是你要和我好聚好散!” 江歇蹙眉,干裂的嘴唇出了血丝:“你说什么?” 陆颜冬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帕子来,恨得几乎要咬碎唇齿:“这条白帕子,是你让陆文玉送给我的对吧?” 她说着,忽然破涕为笑,自嘲道:“是了,我早该知道,你江歇本就不是什么长情的人,你能送我那盒香料,就能送她一只玉镯,你能说娶我,就也能说娶她,是我傻,到头来,对你动了真心,却一文不值。” 江歇迷茫:“你说什么?” 真心? 她说自己是真心? 江歇犹如在厚云中望到一丝希冀,颤巍道:“颜冬,你是真心,我自比你更真,你要信我。”说着,往前试探性的走了两步,想要拽她。 陆颜冬尖叫道:“你别过来!” 江歇猛地停住,紧张的眼睛都不会眨了:“好!好!我不动!” 陆颜冬的面色在这黑夜下异常脆弱,心脏仿佛被人偷走,疼痛袭来,只觉得身子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哽咽道:“既然是真心,为什么又答应娶她?” 江歇斩钉截铁:“我没说娶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1章 我心匪石 陆颜冬稍稍怔住,一双黝黑的眸子紧咬着他。 江歇趁机解释道:“我从未说过要娶陆文玉,是她,她用离间计挑唆我们。”说着,手脚忙乱的从身上摸索出那张白帕子来,“你看!” 陆颜冬声音凄凄:“这是什么?” 江歇喊道:“这是陆文景不久之前送来的!”抬头,眉间闪过一丝心痛,“他说是你叫他送给我的!他说你要和我一刀两断!” 陆颜冬一急,连忙喊道:“我没有!明明是你要和我好聚好散!” 她说完,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陆文玉为了嫁进江家设的局。 再抬头,瞧着不远处担惊受怕的江歇,他便是病着,那双眼睛也明耀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光芒四射。 陆文玉在那其中看见了狼狈的自己,犹如跳梁的小丑,不自知。 她痛苦的低下头去,身世之累像是带刺的枷锁,狠狠的禁锢着她的心,大肆的蹂躏着,将它绞的出血,破碎斑驳。 江歇以为解释开了就没事了,谁知道陆颜冬又大大的后退了一步,半个鞋底都快出了窗口,他心脏一紧,丹田内登时有股生硬之力冲了上来:“颜冬!”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那厚重的云层中悄然闪过,两秒后,有轰耳的雷鸣倾轧而来,仿佛要震翻这座高塔,而骤起的狂风也几乎要拉陆颜冬下去! 江歇无力,一下跪在地上,那膝盖处的布料瞬间被染得通红。 好在陆颜冬稳住了身形,她眸光凄然疲惫,语气是深深的绝望:“江歇,虽然是陆文玉搞鬼,但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停了下:“咱们两个,还是算了吧。” 江歇眼底的坚定浮出来。 少年不服:“凭什么!” 陆颜冬悲恸道:“江歇,我身世卑贱,配不上你。” 江歇粗喘着气:“我不在乎你的身世!” “可我在乎!”陆颜冬悲愤交加,“可江淮在乎!江家在乎!这长安城在乎!这全天下都在乎!我是个女妓苟合而生的孩子!我是个野种!” 江歇目光灼灼,滚烫的视线要将空气燃出个洞:“可你嫁的是我!不是我二姐!不是江家!也不是长安城!更不是全天下!我不管你是谁!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爱的陆颜冬!” 陆颜冬娇躯一颤,似是被他这席话给震到了。 江歇激动太过,病体又被丹田的那股硬气冲到了,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声音听起来痛不欲生,却不抵心痛。 他抬头对上陆颜冬慌张的视线,声音低微,心如刀绞:“颜冬,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突然要反悔?你知道我现在,心都要疼死了。” 陆颜冬悲哀的摇着头:“你放手吧,我们以后也不要在见面了。” 话音卑微,人亦卑微。 寒风九转,转转如刀。 江歇眼中颤动着光芒。 如被凌迟一般。 他低下头来。 少年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 那透明的滚水砸在颤抖的手背上,烫出数道痕迹来。 陆颜冬有些不知所措,脚坠千斤,无法上前。 江歇没有抬头,而是悲凄道:“颜冬,我知道你喜欢樱花,今年年初,我在我的欢心居移栽了樱花,现在应该长得很漂亮了。” “颜冬,我知道你喜欢吃栗子糕,我手笨,不会做,但我已经在学了,尤妈子说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卖相不好看,但味道已经很不错了。” “颜冬,我知道你的自尊心很重,你从小就要强,可我这么多年一直碌碌无为,我怕你觉得我不够优秀,我开始拼命读书,拼命习武,我想追上你。” “颜冬,我出身名门,我怕你嫌弃我是世家后生,不能吃苦,所以报名了十六卫,城门之下风吹日晒,我想告诉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颜冬。”他抬头,笑容悲寂,“每次交手,我都会让着你,是不是我让的太明显的,惹你生气了?你别生气,下次我会认真的。” 陆颜冬手脚发麻,冷风中,心却是暖的。 她看着面前跪坐在地上的少年,只知道他喜欢自己,却不知道他为了自己在私下做了这么多,忍不住,心酸至此,眼泪又大股流下。 江歇眉间聚愁,哀求道:“颜冬,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只消为我做一件事。”抬头无可奈何的泣泪,“别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了,好不好?” 陆颜冬最后的壳终于被这句话给击破,她失力的跌坐在地上,地面冰冷的寒意攀上双腿,冻得毫无知觉。 她掩面痛哭。 是她错了。 是她大错特错。 她不该怀疑江歇对自己的真心。 更不该用这些话来伤他的心。 他肯为了自己去努力。 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了他而坚强? 陆颜冬啊陆颜冬。 你实在是太自私了。 江歇见她这样,想要过去扶她,但稍微一动,又拼命的咳嗽起来。 陆颜冬闻得他撕心裂肺的声音,担心的抬起头来,拄着旁边的墙想要起身,忽然又是一道惊雷滚过,那五指抵住的墙皮禁不住脱落,而她失去受力点,身型被风吹得后仰,脚步久跪而无力,直接欲跌下去! 当视线被吹起的鬓发遮住。 陆颜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 这高塔十几丈高,跌下去必定是尸体一具。 长安城的十九年。 生不如死。 有多少次,她都想从这里跳下去,直接结束自己悲惨的人生。 在这长安城,如果出身卑贱,还不如从未出生。 这样授人以柄,与死无异。 可她又一次一次的退回脚步,这便是人的本能。 只可惜。 她这次不想死的。 她想告诉那个少年。 她喜欢他。 从此以后,她会为了他承受下一切流言蜚语,她会为了他丢弃那最没有用的自尊心,她不会再平白要强,她也不会再躲着他,她要和他在一起。 可惜啊可惜。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后悔。 忽然。 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 一拉。 一拽。 陆颜冬消瘦的身型一转,狠狠的跌进了一人的怀里。 笑泪同生。 她知道那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2章 不可转也 时隔多年,当陆颜冬再次问起江歇,当年她在百花楼差点就掉下去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那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清淡的说道,他不记得了。 那一瞬间,江歇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而为,他拽回陆颜冬的身子,让她撞进自己的怀里,两人一起跌倒。 倘若是平常,便是小事一桩,但他如今病着,而且病的很厉害,只是还好,千钧一发之际,到底是把陆颜冬给救了回来。 他搂住那人,摔下来时帮她抵住那坚硬的地面,背脊疼痛欲裂,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两秒后,才开始重新呼吸,却还是稀薄的。 陆颜冬尖叫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头顶有虚弱的热气拂过,她试探性的抬了抬头,那少年松开手,费力的撑坐起身子,面上的表情就像是秋后的枯叶,枯寂慌乱,和素日简直判若两人。 他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疲倦抬眼,声音极其低微:“颜冬,你没事吧?” 陆颜冬呆愣两秒,猛地将他搂住:“三郎!” 江歇浑身一震,瞳孔聚缩! 与此同时,随着长空浓云之内渲染过一道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那细密的雨滴化为长线,犹如锥针般狠心而下,塔外几乎快要被淹没! 而江歇的情绪,亦如这雨水,彻底宣泄。 他扳住陆颜冬瘦弱的肩膀,眼睛死盯着她,期盼道:“你叫我什么?” 陆颜冬红着眼睛,方才是情感所致,直接脱口而出,如今被他这样对视着,本身就不太会说甜言蜜语,如何再能叫出口。 江歇不依不饶,仿佛要糖吃得小孩儿,恳切道:“你再叫我一声。” 陆颜冬一不做二不休,破涕而笑,连着唤了三声:“三郎!三郎!!三郎!!!” 江歇欣喜若狂,犹如重获新生。 这还不到半个时辰,他几乎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从深渊涌上浪头,又从浪头跌至谷底,心脏紧绷,犹如逆向行船,几乎快要翻覆。 他再次憋不住泪水,让它流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陆颜冬心疼的看着他,愧疚道:“三郎,对不起。” 江歇看着她,心头的浓浓爱意从眼睛中倾泻出来,轻摇了摇头:“颜冬,嫁给我好吗?” 陆颜冬抿唇,感动的鼻音甚重,却还是故意道:“还没走完六礼呢。” 江歇心安一笑,声音低柔:“那好,咱们现在就办。”又咳嗽了几声,“我二哥提了亲,那咱们就算走完了纳采,至于问名和纳吉,咱们两个的生辰八字,花君姐去司天台叫庞密帮着算过了,很合,特别的合,是天作之合。” 陆颜冬被他弄得再次流泪,哽咽着笑道:“油嘴滑舌。”扭过头,躲着他伸过来的手,“然后是纳征,你的聘礼呢?” 江歇苍白的唇瓣勾了勾,从袖子里面取出那个杏核穿成的手钏来,捉过陆颜冬冰凉的手,放在心口捂了捂,这才戴了上去,声音虚软:“这个行吗?” 陆颜冬低头瞧着,那杏核的颜色很深,看样子已经打磨过了,而且这十二个杏核被分别雕刻成了十二生肖的兽首,活灵活现的,一看就是老玩意儿了。 江歇认真道:“这是我在通州的时候,一个卖山货的老爷子送给我的,我仔细清理过了,就等着拿回来送给你。”往前凑了凑,“喜欢吗?” 陆颜冬噙泪,赌气道:“我就要这个,这个比陆文玉的玉镯好看多了。” “好好好。”江歇欣慰的笑道,“最后,请期便是今天,亲迎也是今天。” 说罢,紧攥着陆颜冬那双纤细的手,看着她,目光澈澄而坚毅,轻咳了几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颜冬,让我做你的夫君,行吗?” 陆颜冬的心都已经化了,明明触动到不行,却还是嘴硬的嘟囔道:“没有合卺酒,也没有花烛。”粗鲁的抹了下眼泪,“不行。” 江歇伸手爱惜的揉了揉她的眼周,低低道:“那么用力干什么,都蹭红了。”说着,将她的身子搂在怀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 陆颜冬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随着那频率,她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抬手环住江歇的腰身,埋头哽咽道:“有你就够了。” 江歇细微的咳嗽了几声,轻推开陆颜冬,温柔的伸手捧住她苍白的脸颊,在其紧张而羞涩的神色中,轻笑着凑过去,吻住她的唇角,呢喃道:“真好。” 谁知道陆颜冬被他这么一亲,登时色变,一把推开他,江歇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的动作粗鲁了,连忙道:“怎么了?” 陆颜冬伸手捂住他的额头,掌心是滚烫滚烫的,低呼道:“你发烧了!” 江歇充耳不闻,只搂着她的身子靠在墙边,虚弱的几乎快要睁不开眼,但心里的喜悦也是压不住,含糊道:“别动了,让我歇歇吧,我快吓死了。” 陆颜冬忧心他的身子,焦急道:“不行,你烧的这么厉害,我去叫人来带你回去。”说着,起身要走,却又被拽了回去。 江歇搂着她,背靠冷墙,心态稳定下来后,身子竟开始飞速的虚弱,但他不肯松手,只是闭着眼睛,极小声的说道:“别,外面下着大雨,你会染上风寒的。” 陆颜冬不敢动,生怕他不舒服:“可你在发烧啊。” 江歇微抬了抬眼皮,声若游丝:“你染了风寒,我会更难受的。”沉默两秒,再次提起精神,“颜冬,等雨停了再说吧,我好困。” 陆颜冬紧张的拍着他的脸:“三郎,三郎你醒醒,你不能睡。”瞧着他不抬眼睛,着急道,“你要是敢睡,我可就不理你了。” 江歇没办法,只好硬撑着半睁眼睛,声音轻细促狭:“那你亲我一口。” 陆颜冬没想到这人都烧成这样了,还有闲心思逗弄自己,但为了不让他在这雨夜里睡觉,只好搂住他的脖子,动作生涩的亲了他一下。 江歇烧的说话都不清楚,傻傻笑道:“你再亲我一下。” 陆颜冬忍俊不禁,直要再亲他,江歇却躲开她的脸,侧过去咳嗽了几声,脑袋很沉,震了几下更是禁不住,直接倒在了她的怀里。 陆颜冬接住他,瞧了瞧外面的狂风大雨,忧忡道:“这雨快些停吧。” 江歇听的迷迷糊糊,只是轻应了一下。 陆颜冬低头看着他,那少年病瘦了之后,脸庞的棱角更加清晰,透出丝丝的俊朗和成熟,她拨开他额头的碎发,轻轻贴了上去。 朦胧中,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碎裂的细响,那是少年从旧壳内破出,成长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3章 霸气外露 翌日清晨,齐国公府。 大雨彻夜,至卯时一刻仍是不停,雨水淅沥沥的从天空垂下来,溅在屋顶上,顺着檐边儿往下淌,犹如一道水灵的帘子,不断的往里扑着湿气。 而江淮等一行人正坐在水晶帘后的正厅里,皆一言不发。 江歇和陆颜冬彻夜未归,花君担心的根本坐不下,左右飞快的踱着步,海棠红的衣袂带着星点的凉意,还有星点的香气。 崔也趁天亮赶来了,毕竟江歇病的那么重,万一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瞧着花君,低低蹙眉道:“别走了,走的我头疼。” 花君闻言停下脚步,瞥眼正座的江淮,她整晚沉默不语,来了之后往这一摔屁股,动作始终不变,衣摆掀起,右脚搭在左腿膝盖上,左手摸着旁边方桌上的茶杯盖子,纤长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阴冷的视线定格在院内一角,从未动过。 怕江淮心烦,花君也只好在她旁边坐下。 陆誉的正妻乔氏坐在不远处,她自打江淮来了之后,就一起陪着在这坐着,年近五十,已然是扛不住了,困意和恐慌在心头撺掇,却不敢走。 说来也奇怪,这人来了,只把她和陆誉叫到正厅,一不找陆文玉算账,二不派人去找那两个孩子,就这样干坐着,连口水也不喝。 乔氏斜瞥着她,虽然嗓子里面冒烟儿,但江淮不动茶杯,她也不敢伸手。 而再看向陆誉,那人是个年至甲子的老头儿,常年养尊处优,这样在硬椅子上干耗一宿,整个人的精神都浑浑噩噩的,微微仰头,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她心中哀叹,文玉和文景实在是太心急了,殊不知,欲速则不达啊。 这下把江淮惹火了,估计得够他们夫妇喝一壶得了。 几个人又这样坐了一会儿,后屋有小丫头过来,端着木盘子要给他们换茶。 江淮摩挲茶盖子的手一停,轻轻一挥,叫她下去。 小丫头看了一眼乔氏,那人蹙眉,叫她赶紧拿着盘子离开。 随着这轻巧的脚步声离去,气氛又死寂了一刻钟。 忽然。 江淮拿起手里的茶杯,食指往前一推,茶盖子微微卸开,直接扬向左边那人。 碧绿色的冰凉茶水被雨殷了一夜,有股极其怪异的味道,它们从杯身和盖子的缝隙中争先恐后的洒出,掺着泡过头的茶叶,全都扑在陆誉的脸上。 那人被这样一激,直接从昏睡的状态中清醒,哎呦一声,身子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赶紧扶住木把手,惊恐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江淮的视线始终停在院中的那排墙底草上,眸底冷而无情,知道陆誉醒了,左手用力往下一放,那瓷白的茶杯和桌面接触,直接碎裂。 剩下的碧绿色茶水从杯底的裂缝处漫出,不紧不慢滴答在地上。 崔在一旁瞧着,冷哼道:“国公爷,您的二女儿到现在还没回来了,昨夜狂风骤雨的,您也不担心,还能睡得着?” 陆誉抹了把脸,苍白的唇瓣尴尬的勾了勾:“是,是。” 崔再要说话,忽见江淮身形微动,知道她要开始了,就住口了。 果然,那人放下搭在左腿上的右脚,整理了一下衣摆,这才转过头去,锋利的视线带着浓寒,一瞬直逼陆誉。 “陆誉,你大女儿的胆子,不小啊。” 陆誉一慌,倒是旁边的乔氏匆忙接茬道:“不是不是,大人误会了,这件事儿是老爷和妾身的主意,文玉她不知道。” 江淮凌眉微蹙,眼中寒芒乍生:“我说什么事了吗?” 乔氏瞳孔微缩,袖中的手掌心蹭蹭往外冒汗。 “不打自招。”崔冷淡道,“只是你们家那位大小姐,盘算的倒是不错,两边离间挑唆,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微微垂眸,“非池中之物啊。” 陆誉见事情败露,没办法狡辩,只是低着头。 江淮微微仰靠着身子:“陆誉,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看不上你。” 陆誉忙不迭的点头,心头却极度窝火,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挤兑到家,说出去怕是没脸活了。 江淮提高声音,厉声道:“回去告诉陆文玉,她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环!”伸手猛地拍案,“我之所以和你们陆家结亲,那是因为老三喜欢陆颜冬,而不是为了和你们陆家联盟,没了这桩亲事,你永远也别想高攀我们江家!” 陆誉闻言,心头抽紧。 乔氏更是无奈的低下头去,当初就劝文玉不要莽撞,这件事本就不稳妥。 果然,那孩子一厢情愿的以为江家是为了拉拢老爷才要接亲的,认为联盟所致,两家必结一门亲事作为交易,所以想要用这种手段逼迫江淮更换亲选,殊不知弄了半天,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聪明了。 人家就没冲你父亲来,人家就是冲陆颜冬来的。 文玉啊文玉,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掀那龙的逆鳞啊。 乔氏没办法,只好颤巍道:“御侍大人,妾身去叫文玉来,叫她给您道勤。” 江淮冷淡道:“不必,我懒得看她。” 花君也抱臂不屑道:“身处闺阁之内便这样居心叵测,将来可还得了。” 乔氏心有不甘,想要替女儿辩解,江淮又道:“这两孩子出去一晚上了,若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也就罢了,但凡出一点差错。”瞥眼看她,“咱们同归于尽吧。” 陆誉心下一慌,明知道这是夸张的说法,但从江淮嘴里说出来,莫名多了几分可信,于是附和道:“肯定会没事的,大人放心。” 江淮又变得沉默,北堂忽然从院外走了进来,撑着把伞,雨滴打在上噼里啪啦的,像是黄豆:“大人,皇上口谕,要您即刻入宫一趟。”压低声音,“好像是岐疆那边的事。” 江淮双眸微眯,干脆了当的起身往外走:“花君,剩下的交给你和阿了。” 那人颔首,狠剐了陆誉夫妇一眼。 江淮这边刚至院门,就见那门被人推开,陆颜冬扶着江歇踉跄着走了进来,她还好,风吹雨淋一夜,还能扛得住,可江歇本身病着,又被她吓唬一通,烧的腿都软了。 青桐瞧见,哭着过来搀扶。 陆誉夫妇见势,终于是松了口气。 江淮皱起眉头,倒也没有责怪陆颜冬,而是道:“阿,瞧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4章 怒斥乔氏 一通手忙脚乱。 等崔和陆颜冬扶着江歇去休息后,花君才终于放下心来,坐回椅子上,将桌旁的茶水拿起来一饮而尽,眼角尽是熬夜的血丝。 这一夜狂风暴雨的,好歹是雨过天晴了。 她蹙了蹙眉,放下茶杯,却听旁边的乔氏忽然嘟囔一句:“死丫头,这么晚才回来,叫咱们为她担惊受怕的。” 花君侧过头去,冷屑道:“担惊受怕?我看夫人坐的挺踏实的。” 乔氏见江淮这个手握实权的走了,花君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丫头,名声还特别放浪,自然不恭敬,冷冷道:“郡主知人知面,却不知我这心啊,这一晚上被她熬的犹如火烤啊。” 花君瞥眼:“我怎么看不出来。” 乔氏也不站起身来,更不顾陆誉那警告似的目光,被江淮蹂躏了一晚上,可不得好好撒撒气,索性也不看那人眼睛,说道:“我们陆家好心捡了她回来,给她吃给她喝,给她穿给她住,到头来,养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陆誉想了想,倒也没管,毕竟江淮明摆了不和他联盟,那现在亦是无所畏惧。 可花君听完这一席话,压了一晚上的火可算是受不住了,直接两步逼过去,凌厉的眉头吓得乔氏一下跌坐回椅子上,不安道:“郡主想做什么?” 花君愤恨道:“给她吃给她喝?给她穿给她住?你把她当什么?当成你们家养的流浪狗吗!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说罢,狠推了一把手足无措的乔氏,再次斥道:“我告诉你们,没有陆颜冬在前朝撑脸,你们陆家早就完蛋了!”再一指陆誉,“她这些年做的够多了!全当是报答了你们家的养育之恩!等崔太医那边处理好了,人我带走!” 陆誉一骇,怒视一眼旁边那个不知深浅的妇人,这才赶紧回头给花君赔笑脸道:“郡主,您别生气,都是老夫拙荆不懂礼数,您别往心里去。” 乔氏拉不下脸来,但一听花君要带陆颜冬走,又有些慌神,毕竟她现在是陆家唯一的摇钱树和顶梁柱,遂硬撑道:“可这里才是那丫头的娘家。” 陆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果然花君又怒了,斥责道:“娘家?狗屁娘家!”再上前一步,恨不得扇乔氏两个巴掌,“你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同是两个不更事的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一视同仁!她们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又没人三头六臂,怎的陆文玉就能吃穿金银,陆颜冬却不能!” 乔氏被骂得哑口无言,红着脸不说话。 花君不解气,又指着她的鼻子扬声道:“虎毒还不食子,你身为人母,怎的那么狠心!我早听说你自小就凌虐陆颜冬,我还不信,现在是由不得我不信了!” 乔氏气的大汗淋漓,伸手哆嗦的指着她:“你血口喷人!” 花君凤眸微眯:“你敢指着我。” 乔氏在气头上,没反应过来,倒是陆誉连忙打开她的手,对花君又是点头,又是作揖,嘴上尽是好言好语,只盼着她消气。 回头,瞪眼对乔氏道:“丢人的东西!还不快给老夫滚回去!” 乔氏娘家再怎么势大,也没办法和花君抗衡,毕竟那人身后站了太多未知因素,只好一咽口水,忿忿的跺着脚跑回去了。 陆誉微松了口气,这也就是江淮不在,若是那人在场,乔氏胆敢对花君放肆至此,怕是现在已经是横地的尸骨一具了。 阎罗手下走不起啊。 花君深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呼出。 一通教训的乔氏哑口无言,她也算是泄了愤,斜睨着陆誉,语气中满是不可置否:“待会儿弄完,我就带着陆颜冬回海棠府,从此以后,她和你们陆家再无任何瓜葛,生老病死,婚姻嫁娶,都由不得你们干涉。” 陆誉面露为难,迟疑道:“郡主,这” 花君瞪眼,威逼道:“要不然,我叫江淮回来跟你说?” 陆誉火烧似的摆手:“不必不必。”顿了顿,到底是难为情道,“只是,这长安城人言可畏,您今日就这么把她带走了,还说什么和我们陆家” 花君不耐烦的打断她:“私底下私底下!”再一摆手,“明面上不会发作!” 陆誉眉间松泛开,无力道:“多谢郡主。” 花君冷冽拂袖,甩开他,去了后面陆颜冬所在的院子。 而陆誉瞧着她的背影,眼前一花,直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苍老的手死攥着桌沿儿,痛叹道:“作孽啊” 花君进了后院,四周的景色越萧索,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从前不觉得自己的海棠府有多奢华,如今一比,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正要拐进那个院口,忽见里面走出来一人来。 花君眼底一凛,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她也认出了那人:“陆文玉?” 那人没想到被花君堵个正着,躲了她们一早上,眼下犹如潮虫被暴露在阳光之下,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索性要跑。 花君哪里肯,直接拦住她,不及对面人反应,甩袖掴了她一巴掌。 ‘啪’ 一声重响。 陆文玉的脸上霎时间开花。 那清晰的指印留在右脸之上,红的分明。 她不可思议的捂着脸颊,怒视着花君。 那人则抱臂冷笑,轻蔑道:“陆文玉,你是有手段,可我告诉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别叫我看到第二次,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陆文玉生平桀骜,被这样当面羞辱,恨不得咬舌自尽。 但正如江淮所说,她并非池中之物,算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所以理智的将这一切自作的苦果咽了下去,沉默两秒,撞开花君的肩膀跑开。 崔正好从院里面出来,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花君这回算是消了大半的气,瞧了一眼里面,问道:“怎么样了?” 崔淡淡道:“陆颜冬没事,江歇的烧也退了。”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江淮不在,你来安排吧。” 花君早已经拿好了主意,说道:“先把这两人送回侯府,等晚点儿的时候,我带陆颜冬回海棠府,这陆家是待不下去了,但也不能一直待在侯府,孤男寡女的,未结亲礼便住在一起,会被人说闲话的。” 崔握了握她的手臂,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5章 雨过天晴 晋国侯府,慈心居。 花君带人回来,陆颜冬和高伦连忙扶着江歇回了房里,慕容并苏绾得知江歇无事,并且和陆家那丫头冰释前嫌了,终于是长舒了口气,这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猛地松泛下来,还有些针扎般的疼。 苏绾担忧道:“母亲,咱们不去看看吗?” 慕容笑容慈蔼,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没事就好,江歇那臭小子现在肯定想和陆家那丫头单独相处,等明天再说吧,反正死不了了。” 花君和崔对视一笑,都坐了下来。 后者道:“可不是,刚一进房,就把高伦给赶出去了。” 前者善八卦的眼睛眨了眨,小声道:“该不会,那小子是想” 慕容一眼道破,摆手道:“体力受不住。” 崔身为太医,对男女之事已经免疫,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道:“老夫人,你不知道,这人若是动起心思来,别说是风寒,就算是断了胳膊腿,也无妨。” 花君也不避讳,认真的点了点头。 苏绾已经破了身,自然而然的掺和到其中,唏嘘道:“真的吗?” 瞧着这四个人凑在一起商讨那事,一旁站着伺候的绿真被臊的满脸通红。 花君眼尖,指着她嘻嘻一笑:“你脸红什么?” 绿真下意识的挡住脸,嗔怪道:“郡主不害臊。” 崔哈哈一笑,附和道:“准确。” 慕容知道绿真这丫头脸皮儿薄,也不忍心再继续戏弄她,遂说道:“绿真啊,三小子没有下人伺候,你过去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绿真扭捏着,脸上红意未退:“可你们不是说,他们” 慕容笑的开怀:“傻孩子,就算三小子想要,陆家那丫头才不会答应和他胡来呢。”指了指门外,“既然汤药喝过了,再煮一碗姜汤过去,驱驱寒。” 绿真点头,在众人的细笑声中离开了。 慕容回头,恍然道:“君幸呢?” 花君淡淡道:“上职去了。” 慕容挑眉:“她到不担心她那个弟弟。” “谁说的。”花君摇了摇头,邪乎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昨天我们去齐国公府的时候,君幸可威风了,就这样往那里一坐。”说罢,学着那人翘起腿,“脸沉了整整一个晚上,吓得陆誉和他媳妇一个屁都不敢放,快要吓尿了。” “哈哈哈哈” 绿真端着刚煮好的姜汤站在欢心居的房门前,因着方才的事情,红着脸贴在门外面听了听,确定里面没什么异样的响动,才敲门走了进去。 过小厅,进卧房。 江歇退烧之后,在崔的行针下,身子恢复的不错,整个人也有了精神,这会儿单穿着那套白色的绸缎寝衣靠在软枕上,颇为慵懒。 闻声抬头,少年的面容虽有着些许苍白,但仍掩不住眉眼间的俊逸。 绿真小声道:“三少爷,姜汤熬好了。” 江歇黝黑的眸子微泛光亮,直接伸出手来接过:“给我。” 他丝毫不怕烫,低头瞧着那干净的姜水,用白瓷勺舀了一勺,细轻轻的咳了两声,小心的递到面前人的嘴边,细心道:“小心烫。” 坐在榻前小凳上的陆颜冬微微一怔,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淡而安心的皂角香,重新晾干的长发披散在消瘦的背上,光滑如锦缎。 她轻轻摇头,俏丽的面上浮出一抹红晕:“你干什么?” 绿真在旁边也眨了眨眼:“三少爷,这是给您煮的。” 江歇蹙眉,低哑的声音催促道:“去去去。” 绿真抿唇一笑,拿着手里的银盘子小声的退了出去。 江歇见她走了,又把勺子往前递了递:“颜冬,快喝吧。” 陆颜冬见这里也没别人了,索性道:“别,你刚刚退烧,身子还很虚弱,还是你快喝吧。”低下头,咕哝道,“待会儿我再喝。” 江歇笑了笑,低声轻柔道:“是我得了风寒,怕传染你,所以叫你先喝。”他说完,又把勺子往前凑,“快喝吧,不喝都凉了,要不然又得麻烦绿真了。” 陆颜冬抬眼,没办法,朱唇轻启,将那勺中的汤液含去。 滚烫的姜汤流过干涩的嗓子,积入冰冷的胃里,那抽搐带来的疼痛感逐渐减弱,并在江歇爱意的加持下,僵麻的四肢很快就暖和起来。 江歇又喂了她几勺,这才把剩下的小半碗一饮而尽。 陆颜冬帮他把碗放在一旁的桌上,回头问道:“要喝水吗?” 江歇紧盯着她那被汤汁烫的水润的嘴唇,好像夏天熟透的香甜樱桃,红的快要滴出水来,微咽了下口水,拍了拍床榻上的空地。 陆颜冬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轻羞道:“你快好好休息吧。” 江歇又开始耍起赖,一双大眼睛澄亮如幼犬:“我想躺你腿上睡,行吗?” 陆颜冬被他这么看着,心都要化了,只好撩着裙子坐了过去,谁知道那少年唇上划过一道狡黠,还未等她反应,整个人已经上了床榻,被他压在身下。 “你小心身子。” 她脸色绯红,本要脱口而出的指责,转眼变成了关心。 江歇略有渴求:“颜冬,我能亲亲你吗?”又笑了笑,“若是染病给你,我会负责照顾的。” 陆颜冬不想拒绝,只好听话的把眼睛闭上,但那冗长的睫毛却不停颤抖着。 黑暗中,他的五指探入自己的指缝,交叉,再缓缓攥紧。 一股生姜的味道轻轻拂面,陆颜冬浑身一紧,唇上已经贴上一物,软软的,嫩嫩的,好像是豌豆黄,擦撩而过,有些稍微的颤抖。 陆颜冬紧张的牙关紧闭,朦胧中,有更软的探了进来,开城入内,将她口腔内的一切芬芳全全掠夺而走,留下属于他的气息。 将要窒息,忽又松开,可刚喘了一口气,他又吻了上来,周而复始,不肯停歇。 陆颜冬手脚发软,迷迷糊糊的,心里却被他的轻车熟路给慌到。 她睁眼,抵住他的下巴,气息紊乱:“你怎的这么熟练?” 江歇瞧见她眸中的迷离,又低头啄了一下:“不喜欢吗?” 陆颜冬被噎住话,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却是甜蜜得很。 但她清楚,这小子平日里的青涩稚嫩,绝对是装出来的无疑了,只有在欺负他的时候,才原形毕露。 真是和他二姐一样卑鄙! 江歇不满意她的胡思乱想,对视着哄道:“颜冬,一会儿你就要和花君姐回海棠府了,再给我亲亲好不好?” “不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6章 修筑工事 皇城,御书房。 江淮进去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在那里了,舅舅、李侃元、邓回、裘茂,还有人不见经传的工部尚书,罗三春。 他瞧这人员职位,除去银钱,就是军事和人员,心中暗忖,怕是要出什么大事。 果然,皇帝见她来了,挥手叫她过去。 江淮恭敬上前,接过皇帝递来的折子,打开来细细一读,蹙眉道:“岐疆余孽?”抬了抬头,问道,“这是微臣大哥递来的折子?” 皇帝疲惫的颔首:“是,是江连夜发来的。” 江淮合上折子,若有所思的往旁边站了站。 皇帝环视其余人,索性摊牌道:“也罢,在场的诸位爱卿,都是朕的心腹重臣,那朕也就不再瞒着了。”瞥了一眼江淮,这才又道,“通州微服的那几日,朕遭到过暴徒刺杀。” 此言一出,满殿骇然。 唯有江淮一人面色镇定如常。 邓回蹙眉道:“皇上,此等大事,您怎么不说啊?” 李侃元附和道:“是啊皇上,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此人实在是胆大包天,罄竹难书!”再一指江淮,“皇上遇刺那日,你干什么吃的!” 慕容秋的眉头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虽然他和江淮内斗的厉害,但对外来说,这丫头仍然是自己的亲外甥女。 李侃元当着他这个舅舅的面如此,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但李侃元担心皇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言不逊。 皇帝挥手:“此事与她何干,刺杀朕的人又不是她。”往后靠了靠身子,“再者说了,朕秘密前去通州,君幸也没有任何准备。” 抚了抚额,语气多有古怪意味:“只是朕想不通,朕这微服通州的事情,到底是谁给透露出去的,连日期都分毫不差。” 他说完,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当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言不发。 “好了。”皇帝也不多追究,这玩意儿,追究下去也查不出来什么,“只是当日刺杀朕的人,也是边蛮人,听口音,应该是岐疆部落的族人。” 江淮淡淡道:“皇上,该不会是因为微臣去年捣毁了长生教,又斩杀了他们的老族长,所以他们才伺机报复的吧。” 慕容秋反驳道:“那个白摩虽是教首,却不一定是族长。” 江淮回应道:“虽不是族长,但也一定是族内的重要人物,否则他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替他报仇。” 李侃元打断他们舅甥的对话,说道:“江御侍,你就那么确定,岐疆人是为了个那个白摩报仇,才刺杀皇上的吗?” 江淮回头:“李统领,正是因为长生教被捣毁,留在汤国境内的岐疆余孽不甘心,所以才想要伺机刺杀皇上报复。”再举起手中的折子,“而刺杀失败之后,岐疆族人为了泄愤,才会在南疆发起骚动,这本奏折上,我大哥写得很明白,岐疆人是在刺探咱们国境,明摆着是在给咱们施压。” 罗三春道:“这岐疆部落不是在边蛮的西边吗?”和众人对视一眼,“可这折子上说,这批人马,怎么是从南边杀过来的?” 慕容秋解释道:“若是直接从西边突袭而来,进入中原后,要率先经过西昌,想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所以才从康水一路绕道南下,这才直逼南疆。” 皇帝点头:“不错。”抬头,瞧着久未开口的邓回,“邓卿。” 邓回这才徐徐道:“皇上,微臣认同御侍大人的说法,您这段时日大批逐杀边蛮族人,尤其是岐疆族人,这肯定引起了他们的不满,所以想要给您示威。”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不错,是示威。” 江淮也深觉有理,附和道:“正如邓尚书所言,一个边蛮小族,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独身对抗咱们大汤的,鬼伐部落还知道联盟东晋,岐疆族人再蠢,也不会选择以卵击石。”抬眼,“看来皇上逐杀边蛮人这一举,的确是惹怒他们了。” 皇帝闻言,冷哼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居然有胆子逼到朕的眼皮子底下,向朕示威。”猛地拍案,“放肆!” 慕容秋沉默片刻,见皇帝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进言道:“皇上,为今之计,不知您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毕竟中原已经和边蛮建交,不能擅自开战。” 皇帝点点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才特地递了折子请示。” 江淮瞟了一眼罗三春,事实上,她一直在思考,这位工部尚书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皇上要把刘青浦修错的官道,再重新修改回来? 可看样子,倒也不像。 邓回暗地给她一个眼神,江淮轻摇了摇头。 眼下还是别擅自出主意为妙,皇帝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打算。 果然,皇帝长舒了口气,抬眼冷凝道:“朕决定,在南疆往前三十里,加修一道七十里长的边防工事,就叫溪水关。” 江淮闻言,心头唏嘘的同时,却也明白了罗三春为什么在这里。 原是要他修建这道边防工事。 余下几位也都是人精,既然罗三春一早就在这,就说明皇帝早就拿好了主意,由不得他们反对,遂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开口。 只有李侃元作为代表简单的附和了两句:“皇上圣明,此一举,便是给那岐疆部落一个告诫,若是再犯,虽远必诛。” 皇帝见势,交代了罗三春一些事情,又继续道:“另加守备一职,从五品上升。”顿了顿,又开言道,“就从今年的武举中选拔人才。”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猛地提起精神,这可是培植臂膀的好机会啊! 但皇帝明显是不想让他们动歪心思,又道:“只是这次,朕不要那种光会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兵术兵法自有溪水关后的江,这个新的守备,能打就行。” 再一指邓回:“陆颜冬病着,武举提前,由你和君幸负责,在南塘街寻一处地界,设一座比武台,罗卿的工事修建完善之前,给朕打出个前三甲来。” 顿了顿,又道:“具体细节,朕会下到兵部,你们照着办就是了。” 邓回和江淮对视一眼,两人同声:“微臣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7章 机会 侯府,慈心居。 慕容坐在软榻之上,轻掀茶盖子,那滚热的白气顺着指尖缭绕而攀,遮住了她的片片视线,遂轻声道:“打出个前三甲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饮半城淡淡道:“看来皇上是被前些日子的科举烦到了。” 花君在一旁接茬道:“是啊,这样光明正大的选举人才,阖长安的百姓就是主考官,管你是官家后生,世家子弟,还是皇亲国戚,能打的就继续留下,不能打的,就立马下台,没人护着你,整个过程力求干净透明。” 江淮思忖着点点头:“这倒也是好事。” 饮半城又问道:“皇上怎么规定的?” 江淮抬头,原原本本的说来:“皇上定的规矩是,工事修建完善之前,比的是拳脚功夫,也就是得有硬底子,留到最后的十五名考生,再进行骑射一类的考核,然后单提前五名,皇上钦考,却没说考什么,只说点一个,当场封守备。” 她转过头,看着听得认真的江歇,淡笑道:“老三,你的机会来了。” 江歇闻言一愣,瞟了一眼同样蒙愣的几人,指了指自己:“我的机会?” 花君也怔道:“你要让三小子去参加比赛?” 江淮点头,对视那个少年:“你不是一直想要入仕吗?这就是你最好的机会。”垂眸掀了掀茶杯盖子,“科举给我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你这刚直不阿的性子,若是出仕,倒也不适合留在长安,不如就去南疆,和大哥做个伴吧。” 饮半城在旁附和道:“你倒是考虑的周全。”拍了拍江歇的肩膀,“我倒也觉得这是你的大好机会,如此公开透明的选拔,多适合你啊。” 慕容一听说要把儿子送去南疆,连忙摇头:“不行。” 江淮抬眼,那人倒也没避讳饮半城,直接压低声音道:“咱们江家这几个孩子,就只有你和三小子陪在我身边,不能让他走,那太危险了。” 江淮挑眉淡笑道:“母亲,其实南疆要比长安安全多了。”放下茶杯,意味深长的说道,“您看,我大哥在南疆那么多年,出什么事了?再看看我,长安八年,出生入死多少回,您说,哪个危险,哪个安全?” 慕容被她的伶牙俐齿堵住,叹了口气。 花君在旁劝解道:“老夫人,您就别担心了,若是江歇真的当了守备,去了那个什么新设的溪水关,可是好事。” 慕容蹙眉:“好事?血浴沙场是好事?” 江歇终于开言,淡淡道:“母亲,花君姐说的不错,这是好事,我若是留在长安,日后必定会被拿来开刀,倒不如去往南疆,一能保家卫国,实现我心中的抱负,二来,多一个人在远处立威,二姐在京便能多一份安全。” 花君斜睨着他,欣赏道:“好小子,开窍了。” 江歇笑着回道:“我这窍儿,一直开着呢。”回头看着江淮,“二姐?” 那人点头,示意自己正是这个意思。 慕容见他们一个个凿凿有据的,也不愿多说,虽然为母的担心儿女,但大局之下,仍是有着经世之智,挥手道:“罢了,你们看着办吧。” 饮半城道:“是啊,老夫人您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公子虽然武功甚高,但其余人必定也不是吃素的,能不能轮到他,还两说呢。” 慕容点了点头,静静的呷了口茶。 倒是江歇听完这一席话,陷入沉思当中。 江淮看出他的担忧,说道:“武举还有半个月才开始,这段时间你好好修养身子,到时候尽力而为即可。” 江歇听话的点头:“我知道了。” 花君在一旁忽然开口道:“对了,若是三小子真的撞大运当了守备,去了南疆,陆颜冬怎么办啊?难道要随军吗?”顿了顿,“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退仕随军的吧,难不成这才甜蜜两天,就又要分开吗?” 花君这话一下子戳到了江歇的心里,他拍了拍额头,为难道:“是啊。” 江淮低着头,没说话,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倒是饮半城在一旁漫不经心的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慕容看了她一眼,转头对江歇道:“反正,你这入选的几率较大,还是先和她说一声吧,至少得有个心理准备,也好提前考虑一下。” 江歇闻言,带着半喜半忧的表情点了下头。 欢心居,卧房。 陆颜冬扒葡萄的动作一顿,回头瞧着江歇,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什么意思,你想让我随军?”说完,将那剥好的葡萄塞进对面人的嘴里。 江歇咬着那甘甜的果肉,却食不知味:“是。”往前走了一步,“若是我能选上了守备,你也知道我有那个能力,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是早就已经没了底气。 果然,陆颜冬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转过身去:“你要我退仕?” 江歇不想自私,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问问而已,你若是不想走,我不会强迫你。”低头无奈道,“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受苦。” 陆颜冬转过头来,眼底漫出一抹红意:“那你要我等你?” 江歇不知道怎么说,心里纠结的要命,他无法放下心中的梦想,更不愿意和陆颜冬分开,但是若真的去了南疆,别说一年,就是十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 陆颜冬见他如此,只是低低道:“我要和恭月郡主一起回海棠府了。”说着,绕过他僵直的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再开门,是江淮走了进来。 “她怎么说?” 江歇闻言,也没回头,而是盯着桌上那盘葡萄,声音低冷道:“她留在长安也好,至少和你有个照应,我也放心。” 江淮双眸微眯,不满的抿了抿嘴唇。 一对犟种。 她沉默片刻,淡淡道:“先别考虑这个了,日子还长着呢。”走过去拿了颗葡萄吃,含糊道,“打擂的时候,有个人你得注意一下。” 江歇对视着她:“谁?” 江淮眼中微显精光:慕容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8章 要出大事 皇城,上御司。 江淮站在屋檐之下,瞧着外面淅沥沥的小雨,它化作银针,扎的满院的花草都低下了头,而且湿气渗透,在洮州时留下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山茶拿了披风给她穿好,迎着外面打进来的微冷风:“大人,还是进屋去吧。”说完,扶着她的腰往后退了一步,免得台阶上漾过来的雨水沾湿鞋子。 江淮抬头,打量着那灰沉的天,深吸了一口气:“几时了?” 山茶算着,估摸道:“快晌午了,大人饿了的话,奴婢就吩咐摆膳了。” 江淮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快傍晚了呢。”再一指这天,无奈道,“今年入夏的雨怎么这么勤,这都四五天了,没完没了的。” 山茶道:“是啊。”往前走两步帮她挡了挡寒风,嘟囔道,“通州那边刚发完洪灾,可别再出什么事啊。” 江淮眼底的光线一丝丝暗下去,话里有话:“是要出事,只不过要比洪灾厉害多了。”扯了下披风,要往回走。 “大人!” 江淮闻声回头,是撑着伞来的北堂。 她踩过满院子的雨水,扫了一衣摆的淤泥,到了屋檐之下,叫山茶把伞收起来,还没等说什么事呢,就被江淮拽进屋子取暖去了。 江淮吩咐人给她换衣服,不紧不慢的走到书案前,拿起最上面的那张拓本,提笔蘸墨,临摹起来:“什么事,这么急?” 北堂还不等山茶帮她系好腰带,就掏出两封信来递过去:“大人。” 江淮抬眼,那两封信的外表一模一样,捂得不严,边角已经被雨打的潮湿,上面的字迹被晕开了点儿,黑乎乎一片。 她接过,发现只有一封署了名,写着:西昌穆雎。 江淮放下另一封,打开来细读了读,视线从头爬完到尾,冷漠了一上午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端详着那排列整齐的娟秀小楷,每个字的横折撇捺都藏不住书写者的欢愉之情,淡笑两声,感慨道:“要成亲了吗?” 北堂擦着头发,闻声抬头,也有些欣喜:“二小姐要和黎公子成亲了吗?” 江淮把那信细心的折好,压在抽屉里,点头道:“没呢,不过也快了。” 再抬头,眼中明显存着欣慰和少有的温润,“黎泾阳的身份和姓名都要重新改一下,免得被人抓到什么把柄,按照穆伯母的性子,肯定是要大肆操办一番,看这样子,日子是定下了,估计亲礼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办。” 北堂问道:“大人会去吗?” 江淮打量着另一封,漫不经心道:“看情况。” “看情况?”北堂面露疑惑,“大人和二小姐的关系那么好,她的喜宴,您不去喝两杯吗?”顿了顿,“更何况,他们能在一起,都是您的功劳啊。” 江淮笑意清淡:“谁说交情深就非要去参加喜宴,你可知道,这西昌的一去一回,要耽误我多少事情。”将另一封信小心拆开,“再者说了,我一非新娘二非新郎,喜宴又不是缺了我就不办了,到时候送些她喜欢的东西就罢了。” 北堂有些失落,闷闷一应。 江淮好笑的看着这人,淡淡道:“等她生了孩子再过去。” 北堂眼中一亮,重新点了点头。 江淮被她的样子逗得笑出了声,打开另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还不等完全展开,透着纸的背面就认出了字迹,挑眉道:“这个徐丹鸿,又耍什么新花样。” 北堂凑了凑:“是徐大小姐从扬州寄来的?” 江淮轻轻应声,拿着信读完,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北堂看着,心里没底:“大人,信上说什么了?” 她以为徐丹鸿还是和从前一样,说些有的没的调戏江淮,可看这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往来信件,上面好像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江淮没看第二遍,把信和穆雎的那封一起收在抽屉里,因着北堂是自己的心腹,也不避讳,直接了当的说道:“她要回长安了。” 北堂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她不是说,定居在扬州了吗?” 江淮舔了一下干涩的嘴角,双眸微眯:“她回来或是不回,这都没什么,只是她还说,要我这几天看好徐丹青,千万别叫她生事。” 北堂不解:“为什么?” 江淮揉了揉眼角:“我怎么知道。”转回身继续临摹着,“她这人独来独往惯了,行走江湖留下的脾性,谁又能猜得透呢,左右还有半个月,等她回来再说吧。 北堂点头,抬头又问:“那徐御业那边,您要派人看着吗?” 江淮垂眸在那白纸上:“既然丹鸿都开口了,就多留意些吧。” 北堂记下,然后又道:“大人,这两天我路过佛门,三少爷和陆统领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啊,是不是还在纠结随军的事啊。” 江淮挑眉默认,她又道:“大人想怎么办?” 江淮迟迟没有下笔,出口的语气却是极其坚定:“老三心疼媳妇儿,我心疼自己弟弟,陆颜冬必须随军。”微抿嘴唇,“到时候叫崔去劝,当初不就是她撮合的吗,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北堂瞧着她,低声问道:“大人只是心疼三少爷吗?” 江淮冷淡道:“老三若真的选了守备去南疆,一往十年都难归,难不成真的要天各一方?”沉默两秒,“再者说了,陆颜冬到底是个磊落的性子,玩不转这些权术心计,在宫里也没办法和我相互照应,不如趁早随军,把这个十六卫总统领的位置空出来,我另有用途。” 北堂撇了撇嘴:“属下看,这才是大人的真实目的吧。” 江淮斜睨着她:“明知故问。” 北堂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来。 江淮转回视线,提笔停在半空中,那笔尖上的一滴墨啪嗒滴在白色的纸上,溅出一朵黑色的小花来,逐渐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大人。”北堂小心翼翼道,“您怎么了?” 江淮眼睛轻眨,落笔顺着那个墨迹继续写着,声音低冷:“没什么。” 说完,写了两笔,有些不顺手,直接把它抛掷一边。 她一边擦着手,一边瞧着窗外边的天,呢喃道:“什么事能让徐丹青都稳不住性子。”轻嘶一声,飘忽道,“要出大事啊。” 话音落了,雨势蓦地加大。 江淮斜眼过去,那雨滴砸在殿前石阶上,冒了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9章 下来啊 细雨继续缠绵,整个长安都被湿气笼罩。 南疆的雨势更甚,几乎可以说是瓢泼,这便导致溪水关的工事修建进度减慢,而且没太阳蒸烤,结构不干,还塌了两里地的防护墙。 皇帝没办法,为了人员的安全考虑,只好下令暂停工程,等到武举之后,再继续修缮,亦或是天气晴了,不过看样子是没时候了。 江淮和邓回本来打算直接在南塘街和青园街的交界处,设立比武台,毕竟那是阖长安最繁华的地方,可因为这烦心的雨,只好重新挑地方。 考虑了好几处,都觉得不合适,这让两人在兵部司的屋里愁的直揪头发。 眼看考试只剩三天就开始了,好在,有贵人出手。 是轻辞。 她那日拦住了江淮出宫的马车,带那人去了自己新开的云客来,这是江淮第一次去那里,发现里面的内部极其扩大,直接连到了后街,并且是正方形的结构,周围皆是带着看台的木楼,中间的空地很大,足够摆比武台,头顶还可以架遮雨布。 据轻辞所说,木楼中间的地方,本是要修一个戏台子,请些走南闯北的戏班临时驻脚,招揽生意的,不过没来得及,正好可以拿来给江淮用。 她叫了邓回来,两人在这地方细打量一番,时间紧任务重,只好受下了轻辞的美意,抓紧叫十六卫和兵部的人来,搭建比武台。 好在陆颜冬和兵部尚书卓贤都不是吃干饭的,终于在临考的前一天早上,将比武台架好,并用四周的木楼角,遮了一块缝补后巨大的雨布,很薄,光线还是能打进来,再置上几个烛台,看得倒也十分清晰。 只不过天意弄人,这雨布刚扯好,天晴了。 还不是一般的晴,那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江淮大发雷霆,直接一脚踹碎了那比武台的围栏,余下的人不敢惹这位活祖宗,只好认命的重新修缮,但那人脚力太重,来不及细修,便改成了第二个台口。 最后,又检查了一下兵部运来的,所有封了刃的兵器,确定明日比武时不会伤到考生,也不会掉链子,就算是大功告成。 江淮并陆颜冬往出走,路上又说起随军的事情,那人也不顾面前的人是自己未来的婆家二姐,怼了两句,就分手了。 江淮蹙眉,邓回凑过来,说道:“这倔脾气。” 江淮附和这点头,遂又捏着下巴疑惑道:“你说就这驴脾气,当初崔是怎么劝动的,是她那舌头灵啊,还是在嘴里藏了**药了。” 邓回哈哈一笑,没再说话。 翌日,满长安沸腾。 在昨天阳光的拼命炙烤下,遍地的雨水全部蒸发,好久都没有这么干燥过了,但烦心的是,雨把云彩下没了,导致射下来的光晕有些刺眼,几乎不能抬头。 自打宫里的两位公主相继去世,京都便没再这么热闹过,闹市街人山人海,萧索一些的也斥满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基本都是看比赛的,还有一部分是送考生的,架子小的自己报名,架子大的早就群芳环伺的簇拥过来了。 江淮非主考官,上御司和科举时一样,和陆颜冬的十六卫负责考场秩序,再加上来凑热闹的花君和宁修,久不出门的宁纪,必备的崔和曹太医,一行人坐在西侧的木楼二楼平台处,喝茶闲聊。 其余三侧的看台,不论楼上楼下,都挤满了人。 忽然一声婴儿啼哭,惹得江淮瞥眼过去,可人头攒动分辨不清,停顿两秒,又转过头去,接过花君递来的茶喝了。 她斜靠着木栏,往下眺望。 那比武台长宽皆十二丈,高两丈,周边用木栏围着,四角的柱上各竖一面大旗,上面用金色的大字写着‘武’,只是没有风,飘不起来。 同时,西北角和西南角架了两架新漆的红鼓,用来震声势,而东北角放着兵部备好的兵器架子,十八般皆有,再者就是东南角,那里放着一架铜锣。 这次是皇上钦点的,兵部的卓贤为主考官,他端坐在那比武台的对面,周围是一堆陪考,天气炎热没有遮蔽,算是苦了他们。 何麓站在那铜锣处,作为判评。 他见时辰以至,宣布考核规矩。 这次武举初试考的就是拳脚功夫,要看硬功底,报名的考生两两对决,胜者待定,一轮下来,余下的待定者再两两对决,以此类推,留下最后十五名优胜者。 卓贤那边看着名册,截止报名结束,参加这次科举初试的考生,足足有一千多人,看来是得折腾几天了,他手搭凉棚,大喊考试开始。 待看台上的叫好声隐去,号官扬声道。 “长安,吕誊” “眉州,邓月明” 江淮挑眉,转头对喝茶的邓回道:“你们邓家人。” 邓回轻呷了茶:“这天下姓邓的人多了。” 江淮笑了笑,视线再次挪过去,瞧见那比武台的两侧入口各走上来一人,左边的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身型将近七尺,一脸横肉,眉头皱的厉害,走上台时,胸前一挺,能听到劲风震布的声音。 而另一个邓月明恰恰相反,书生模样,脸倒还算清秀,身板实在是太弱,和吕誊比起来,简直要随风倒,瞧见对手的样子后,唇色更白了些。 所有的人都被这他们巨大的反差给镇住了,随后纷纷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忍不住开始哄闹,卓贤拍案,他们又安静下来。 楼上,轻辞亲自给江淮奉茶,顺势坐在一旁。 她还是素日的模样,一身嫣红,面上用薄纱遮住,但话音透出来却不模糊,纤柔的手指抬过去,笑道:“大人,您瞧,这还用比吗。” 江淮斜眼过去,又不感兴趣的转回来。 果然,那个邓月明还不等何麓敲锣,先行认输。 花君气的直嘟囔,但声音很快被百姓们的骂声淹没。 而台上的吕誊瞧着邓月明狼狈而逃的模样,更加得意,被百信们捧着,抱拳道了几句感谢的话。 一旁的何麓刚要宣布这一场算他胜利,谁知这人得意过了头,转身对着卓贤说道:“尚书大人,草民还没比就赢了,实在是胜之不武。” 卓贤抬眼,沉声道:“可是场次分配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可能给你重新安排对手。”垂眸挥手,“快下去吧” 吕誊好容易露了脸,哪里肯:“尚书大人,不如这样,在座考官肯定不乏高手,您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唏嘘,就在他们以为吕誊不开眼,要挑衅兵部尚书的时候,却见那人冲着西边木楼的二层看台朗声一笑,对那个修长平整的水绿色的背影喊道:“御侍大人,想必您这一早上坐的乏了,下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0章 一招 此话一出,满看台的气氛登时陷入死寂,连掉针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站在吕誊旁边的何麓更是用一种‘你没病吧’的眼神瞧着他,回头瞥了一眼楼上,江淮并没有任何动作,背靠在栏杆上,不知有没有生气。 她垂眸茶液,周围几人面色各异,唯有花君笑个不停。 那人拍着她的大腿,取笑道:“我就说会有人来挑衅你吧,满场这些人,只有你在中原榜上有名,以女子之身挤入前一百,肯定有不服的。” 崔附和道:“可不是,习武之人多为莽撞,你今天可有的烦了。” 江淮闻言,冷着脸转过头去,视线往下一投,看的何麓心惊。 他可知道这人的脾气,能稳如泰山,也能霎时崩陷,趁着卓贤没反应过来,先低声斥责吕誊:“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敢去惹她!” 吕誊正是崔嘴里说的莽撞人,又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中,再次对楼上那人喊道:“怎么样?御侍大人?您就赏脸来和草民比划比划!” 这回卓贤反应过来,一边瞟着楼上那人,一边要下令赶吕誊,谁知这话还没出口,忽听周围的百姓局促杂乱道:“哎哎哎!下来了下来了!” “真下来了!御侍大人下来了!” “完了完了!这个姓吕的不是找死吗!糊涂啊!” “自己找死,赖得了谁。” 卓贤心下一悬,抬头看过去,何麓也惊愕的转头。 这周围木楼的楼梯都设在外侧,是架空的上下两层,此刻正有一身穿水绿色常服的女子款步而来,她姿态灵动,脚下平稳,本是美景,但却看得人心惊。 直至下了楼梯,走上比武台,何麓才一步拦住她,讪笑道:“御侍大人,您怎么下来了?这楼下热,您还是快回去吧,属下送你。” 江淮面色冷淡,伸手推开他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眼吕誊。 那人也不顾及的看着她,面前的女子虽然个头不低,但比起他来说也实在娇小,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有什么劲儿,冷冷一笑,已经开始思忖如何让着她了。 卓贤不安道:“御侍大人?” 江淮斜眼:“比赛要的是一个公平,过两招无妨。” 卓贤没见过江淮亮功夫,这样体型悬殊的两人,正常人都会替她担心,遂劝阻道:“大人,要不然让何麓和他比?” 何麓连忙点头,但江淮充耳不闻。 “哎!姓吕的!” 楼上的花君探出身子来,冲着他笑吟吟道:“你想要赢得心安理得,当然没问题,不如这样,你要是能在江淮的手下走过三招,就算你赢!” 吕誊一个大老粗,头一次见到花君,这个中原美人的榜眼,传说中的恭月郡主,如此绝伦的容貌,直接把他给看呆了,微张着嘴巴,眼睛一下不眨。 江淮眉间一蹙,何麓赶忙了一下那人。 同时,花君也被崔给拽了回去。 吕誊反应过来,咳了两声,疑惑道:“三招?” 何麓劝道:“三招够了。” 吕誊自然不服:“至少十招。” “一招。” 江淮冷冷开口。 何麓转过头,有些无措道:“大人您” 江淮重复一遍:“一招。” 吕誊挑眉:“大人,您这也太瞧不起草民了,至少也得十招吧。” 江淮没说话,一指何麓身后的铜锣,那人咬咬牙,给了吕誊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退后两步,挥起手来,用力一敲! 江淮身形不动,犹如泰山伫立。 吕誊知道这人也有两下子,警惕性的后退两步。 木楼之上,花君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她笑嘻嘻的将没有倒茶的两个大茶碗拿过来,左右摆好,兴奋道:“来来来,押东西了。” 宁修习惯了她的胡闹,配合道:“赌输赢?” 花君攥着拳头,挑眉道:“肯定是君幸赢,所以咱们赌姓吕的能在她手下走过几招。”指着左边的,“三招以内押这里,十招以内押右边的碗里。” 说完,自己率先把两个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放进左边碗里。 宁修无聊,也往那左碗里放了一个檀木扳指。 崔耸肩,看了一眼轻辞,那人取下一根银钗,放进了左碗里。 她看了看,也取下一对金镯放进左碗。 邓回没有那么多首饰,便要将手中的扇子放过去。 花君不悦:“都押左边就没意思了。” 邓回尴尬的抬头,宁修笑了笑,把自己的扳指拿出来,和他的扇子一起放在了右边碗里,道:“这回行了吧。” 花君笑的欢愉,轻辞小声道:“开始了。” 众人拭目以待,但台上两人久久没有动手。 吕誊的话有些多,听得江淮心烦,更听得花君心烦,冲着下面扬声喊道:“姓吕的,你还有完没完,婆婆妈妈还打不打了!” 江淮斜眼,那人又被崔给拽了回去。 而吕誊正想在美人面前一展身手,听到这话,满脸通红,拿好架势,丹田运力之时,浑身的肌肉都鼓了起来,他穿着汗衫,结实的臂膀暴露在空气中,快赶上江淮的大腿粗了,让人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 “御侍大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江淮轻颔首,眼中已经有了些许的不耐烦。 吕誊再不废话,右腿如虎蹬地,只踩得台子颤抖,随后猛地跃身而来,身型虽然壮硕却也极度敏捷,几乎是眨眼间便到近前! 江淮被那劲风扑面,微微蹙眉,垂在身侧的右手悄然移动。 何麓瞪眼,瞧着她那修长的五指一瞬间变得玉白,泛出来的光泽连如此明耀的太阳都遮不住,细微的律动间,有极悍的风从中汇聚! 吕誊主修强攻,自然没有察觉到江淮的微小动作,临了近身,仍不肯收力,抬起生猛的拳头直接击向江淮的面门! 卓贤大骇,险些站起身来! 周围的百姓也目不转睛,胆小者已经捂住了双眼! 吕誊得意。 速度快时。 周遭的一切动作都在减慢。 忽然! 江淮眯起眸子,闪电般的伸手抄住他的脑袋,犹如伺机出探的毒蛇信子,那五指间蕴着泰山之力,猛地往下一按! 轰! 尘埃遍起! 吕誊迎面倒地! 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的望着比武台。 他们自然看不到其中的细节,只是瞧见,吕誊冲过去,江淮伸手一抄,按着他的脑袋一下给他拍在地上了! 何麓在旁瞪眼,心惊肉跳的。 一招。 还真就一招。 而江淮垂眸,有鲜血从吕誊的脸下流了出来,逐渐汇聚成河。 她一撩衣摆,不紧不慢的下了比武台,一边顺着楼梯往上走,一边扬声道:“下一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1章 又是一招 江淮往上走的时候,崔正在往楼下赶。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后者恨不得一口咬死她:“你没把他杀了吧。” 江淮挑眉,轻声一应。 吕誊没死,只是脸部着地,鼻梁骨断了,在不停的流鼻血而已。 不过江淮的这一下也不轻,震得他眼睛都花了,意识也有些模糊,崔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便吩咐人带回家了。 远处卓贤倒是松了口气,稳住在场的百姓,继续比赛。 只是往后七天,再没人敢挑衅西楼平台上的那人。 花君是三分钟性子,觉得没意思第二天就不来了,连着宁修也不见人影,宁纪身子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只有江淮,崔和邓回三人每天必到,在这西楼一坐就是一天,轻辞好心,也日日陪着。 她斜靠着那栏杆,大片的鲜红衣摆扫在江淮的脚面,瞧着下面打得正热闹,轻声笑道:“今天过后,第一轮就要结束了吧。” 江淮背靠着栏杆,轻轻一应。 对面看着医书的崔抬起头来,恍然道:“话说这都比了八天了,怎么还没轮到江歇。”左右瞟了瞟,“该不会是为了陆颜冬,不参赛了吧。” 正说着,旁边走过来一人。 众人抬头过去,那人一袭蓝裙,外罩着白色的薄衫,好似长空和白云的混合,款步而来,宽大的衣袂随风飘摇,瞧见江淮,二话不说就坐在了那人身旁。 江淮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也不看她,只问道:“什么时候轮到老三?” 陆颜冬眺望楼下,精致的侧脸掩在阳光之下:“下一组。” 崔在旁唏嘘,怪道这人今天才来,原是因为江歇。 几分钟后,号官扬声道:“下一组” “长安,江歇” “长安,何南钧” 崔也靠了过去,见江淮仍不回头,催促道:“你不看啊。” 江淮停顿两秒,也慢悠悠的转过身子。 果然,江歇在的这一场,乃是今天最有看头的一场,百姓们各个目不转睛。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功如何,而是前者的身份太高,再加上有江淮在场。 左边,久未现身的少年缓缓上台来,他才十八岁,但身高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今日单着一件白色的袍子,腰挽一条金筋儿串的玉带,随着动作清脆的响着。 他清澈的目光掠过一众花痴,最后停在二楼那人的脸上。 陆颜冬视线一错,不去看他。 崔表情怪异的了她:“看你呢。” 陆颜冬闷闷道:“知道。” 江歇没有过多牵扯,回头看着自己的对手。 何南钧和他的体型差不多,要更瘦一些,他走到那武器架子前,挑选了一柄长刀,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三公子也选一个。” 江歇干脆,直接取下离着自己最近的那杆长枪,用力的攥了攥,擎空轮了一圈,听着那劲风的猎声,淡淡道:“就这个了。” 何麓唏嘘,感情这小子平日玩闹,拿的都不是真功夫。 他一甩木锤,敲击锣鼓,示意比赛开始。 锣声未止,那何南钧便抡着长刀嘶喊而来,江歇用枪杆低档,并未选择迎击而上,而是不紧不慢的后退两步,擦得那台面起灰! 何南钧势必要得到主动权,再次举刀砍过去,那少年的动作突然变的极快,犹如灵猫一般躲过攻击,继而向自己出手! 那枪杆灌注了少年巧妙的力道,在空中颤动的厉害! 何南钧眼珠一瞪,只看着那枪尖儿冲自己而来,他不及反应,刀也砍不下去了,喉结处忽的一疼,连呼吸都被骇的瞬间停止! 何麓见势,猛击锣鼓! 何南钧听得鼓声,心道自己得救了,小心翼翼的睁看眼睛,那柄长枪还未收回,攥着它的少年正在温和的冲自己微笑。 他垂眸,发现那银闪闪的枪尖儿距离自己的脖颈肌肤不到一寸,之所以感觉到疼,是被那风逼的,微咽口水,后怕的说不出话。 何麓淡淡道:“江歇胜” 少年在百姓们的叫好声中收回长枪,随手掷回在架子上,不偏不倚,抬头看了一眼西楼的那一行人,懒散的走下台去。 而江淮转回身子,一脸冷漠:“我就说了,没什么可看的。” 崔切了一声,转头看着陆颜冬,促狭道:“好看吗?” 陆颜冬没说话,目送着那少年进去待定区。 “下一组” “长安,常道成” “长安,慕容华” 崔眼底一深,果然,江淮也转过头来,今年武举,江歇最大的对手,就是这个慕容华。 那人上台,倒也不浮夸,打量了一眼对面和自己体型相仿的对手,示意何麓开始,常道成也不是用武器的高手,索性也点了下头。 锣声响起,比赛开始。 慕容华与江歇完全相反,属于主动出击型,而他的动作速度也丝毫不亚于那个少年,几乎一瞬间便近在咫尺! 常道成反应也不差,侧身一躲,慕容华那一拳击了个空,不过听着那震袖的风声,可见他是真下了死手,眼睛微眯,不由得谨慎的后退! 慕容华眼中一凛,打出去的拳头直接横扫,胳膊兜着劲风狠击在常道成没有躲远的左肋骨上,那人闷哼一声,被迫弯曲腰身! 慕容华紧追不舍,跃身扑过去,右腿化作藤条一般的粗鞭,狠辣的扫在常道成的后颈上,逼得他硬生生的跪在武台之上,轰隆一声! 何麓觉得事态不对,攥着木锤的手也越来越紧,做好随时叫停的准备。 这边,常道成没想到慕容华会下死手,所以一开始没出全力,眼下想要反抗根本做不到,但武人经验丰富,抄手要去拽他的左腿! 慕容华看破,眼中微显杀意,直接抬腿! 何麓暗道不好,一下敲响锣鼓! 而与那锣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恐怖的断裂声! 只见慕容华脚底运力,踏在常道成伸出来的左臂之上! 常道成嘶喊一声,直接疼昏了过去。 而何麓已然惊了,两秒后,怒斥道:“慕容华!我已经敲锣了!” 慕容华垂眸常道成,复又抬眼,从头至尾一声不吭,留下一个‘你能奈我何’的笑容,轻飘飘的下了台子离开。 何麓怒气冲天,回头看向卓贤,那人如何敢惹慕容秋的二公子,只好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比赛继续进行。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也只能充耳不闻。 楼上,崔目睹了慕容华的整套狠辣手段,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生点点不安:“三小子第二轮要是和他一组,可怎么是好。” 结果,崔乌鸦嘴。 第九天的第二轮,最后一组。 “长安,江歇” “长安,慕容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2章 弄死你 武举开始的第九天,比赛迎来第二轮,也迎来了长安从未有过的热闹。 慕容华对江歇。 这种偶然率和可看度,几乎睥睨龙迹重现,尤其是在阖长安都知道他们两家关系不好的情况下。 去年十月份,江淮险些死在御史府,虽然对外解释的干净,但明眼人都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舅甥二人处处针锋,难道把他们当傻子吗? 而后,又有人看见在珍宝斋,江曾殴打过慕容华,那一拳,足足让后者修养了三个月还多,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回肯定不会放过江歇。 于是乎,云客来人满为患。 除去江淮等人所在的西楼,其余三个木楼更挤得人山人海,花君和宁修等人都在,就连宁容左和恒王也来了。 不过是看热闹,江淮也没在意,虽然慕容华的功夫不差,但她对江歇有信心,至少有七成把握在手,毕竟比赛讲究点到为止。 宁容左趴在栏杆上,俯视着台上那对表兄弟,淡笑道:“江淮,你说这局,谁能赢?”再斜睨着她,“凭良心说。” 江淮目不斜视,冷淡道:“当然我弟弟。” 宁容左挑眉:“这可不一定。” 花君在一旁嫌弃的看着他:“乌鸦嘴,你是来给我们添堵的吗?” 宁容左不在意的笑了笑:“没。” 恒王开了口,眼底戏谑:“慕容华也是条不可小觑的疯狗,今天这场比赛啊,有的看喽。”说完,把手臂搭在宁容左的肩上,两兄弟嘟嘟囔囔个不停。 台上,何麓瞧了瞧江歇,又瞧了瞧慕容华,心里有些没底。 他倒不是担心江歇,只是昨天见识了慕容华的手段,怕他故技重施。 慕容华瞧着仅有三步之遥的江歇,笑容不善:“小表弟,这是比赛,不是小时候的过家家,哥哥我可就不让着你了。” 江歇冷笑一声,面前这人险些害死自家二姐,又色胆包天的调戏自己的小嫂子,他早就想好好收拾一顿了,遂道:“看好你的牙。” 慕容华双眸微眯,没想到这小子说起话来这么冲,便往前走了一步。 江歇来者不惧,也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之遥。 视线从中交锋。 两人都嗅到了愤怒的味道。 与此同时,满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满是期待和紧张,犹如紧绷的弓弦。 慕容华先开了口,他声音如细蚊,烦心的钻入那人的耳朵。 “江歇,和陆颜冬玩儿不错啊。” 他明显是要激怒江歇,何麓面色铁青,忙不迭的看向江歇。 可那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稳妥,听到这话,并未发作。 慕容华不罢休,又嘟囔了一句,笑的狡诈:“润吗?” 江歇面无表情,但胸前已经有了细微的起伏,仔细听,呼吸声开始被怒火驱使,变得沉重起来,同时,慢慢攥紧了袖中的双拳。 慕容华势必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最后道:“你小嫂子,皮肤” 他话没说完,面前少年的眼底悄然滋生一道血红,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猛的抬起右手肘,如铁锤一般,狠狠的击在他的下巴上! ‘砰’ 一声重响。 慕容华没有防备,连连后退! 有血甩在地上,像是条红色的绫子。 何麓见状,赶紧敲响锣鼓,示意比赛开始。 江歇的眼中阴沉如铁铅,右腿向后迈动,有风从他的脚尖儿处旋成一个窝,卷起台上的尘土,伸手在前,丹田内里运动,已是蓄势待发。 慕容华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下巴好像被击碎了,疼得厉害,连着舌头都没了知觉,伸手按了按嘴里的那颗左后槽牙,有些晃动。 啐了一口血沫子如钉,他阴狠的盯着那个少年。 看来江歇也是来真的。 面上闪过不屑和决绝。 干脆。 今天来个了断。 他暴喝一声,脚步蹬碎台面,仿佛出山的猛虎,撕咬着扑向面前的人! 江歇不躲,少年要强,就是打算和他硬碰硬,直接教训他! 两人的拳脚功夫极快,招招到肉! 慕容华为人狡猾,所使的招数也与人一样不能见光,每次都冲着致命而去,却又在临了时即刻收回,锋利的指甲划破那人的衣衫,溅出滚滚血珠! 而少年武承大哥,行的是光明磊落,犹如笼罩在慕容华头上的阳光,将他的一切不堪猥琐,全都暴露出来,三十招后,着手回推,掌心轰出的气力如一堵厚墙横出,直接拍在对手的身上,震得他匆匆后退! 何麓不由得下了台子,免得伤到自己。 他视线与那台面持平,明显的看到了那板子颤动的幅度。 再抬眼时,多了三分后怕在心。 好家伙。 江歇这浑小子果真是真人不露相。 而台上,慕容华被震开,丹田的气力有些聚不起来,万分不甘之下,右手抄过一柄长刀来,再次横扫而去,他双腿快似无形,惹得台板咯吱咯吱的响! 江歇本也想取一柄武器,但慕容华的身型实在太快,他被迫转身,那封了刃的长刀直接削断了那个武器架子,顺势破开了木栏本身! 登时,木屑飞溅,铁钉乱飞! 江歇一把攥住那刀刃,借力鞭腿! 闻得耳边的风声飒飒,慕容华仰身向后,弃刀收手,掌心运力外翻,眼看着要击在江歇的胸前,谁知那少年也松开了手,猛地转身用背压了过去! 轰隆 两人一起倒在了台上。 慕容华被他的手肘击中腹部,当日江所伤的还没痊愈,这会儿直接呕出一口血来,疼的呲牙,满嘴的鲜红。 江歇不打算饶了他,再一个翻身骑在慕容华的腰上,双腿发力绷紧不叫他动,抬起右拳,那骨骼紧攥间,有渗人的响动,先后收,随即狠厉打下! 慕容华一躲,那拳头实打实的击碎脸侧台板! 那细密的木刺扎穿耳垂,他哀嚎一声! 江歇的拳头也在汩汩流血,但他此刻打红了眼,再次抡起拳头砸下! 慕容华瞪眼! 嘴巴细动,想要出后手。 突然! 一双玉白的手伸了过来,轻而易举的接住江歇的拳头。 就在脸上一寸。 慕容华浑身的滚血霎时间冷透。 他瞳孔颤动,又把嘴里的后手给含了回去。 与此同时。 响起江淮的声音。 “老三,你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3章 后手 少年的理智被那清冷的声音拽回,侧过脸,是自家二姐。 江淮的冷冽浇灭他的怒火:“够了。” 江歇垂眸,瞧着自己被她攥住的拳头,咬咬牙,就是想要再给慕容华一拳,可那人五指收紧,他的整条右臂都疼的颤抖,只好放弃。 因着是最后一组,花君和宁容左一行人索性走了下来,陆颜冬走在最后,虽然面无表情,但细瞧之下,眼底含着一丝温柔和紧张。 方才慕容华出手的时候,她的心揪的厉害,此人招数狠辣,不留情面,稍有不慎就会中招受伤,好在江歇谨慎,未漏破绽给他。 江淮松开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起来。” 江歇点了点头,眼珠骨碌一转,趁着江淮没注意,直接抡起拳头,势必要砸在那人的身上,可眼前一闪白意,是江淮的鞭腿! 他被扫的直接飞出去撞在了身后的木栏上,闷哼一声,破败的匍匐在地上,嘴角溢血,滴滴溅在手背之上,滚烫滚烫的。 周遭的百姓面上惊乱,不由得唏嘘。 “江歇!” 陆颜冬惊呼一声,扑过去扶住他,同时回头狠瞪着江淮。 那人冷眼看着江歇,眉间已然蹙着不满:“我说够了。”再一指何麓,他赶紧上来敲锣,扬声喊道,“江歇胜!” 再然后,他过去扶起慕容华,那人也是抗揍,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死咬着牙不认输,随即不友好的挣开他,踉跄着站住身形,含糊道:“江歇。” 那少年也起身,眼底寒冰暗结,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冷笑道:“下次再打。”举了举拳头,“我非要你死在这下面。” 慕容华眸光促狭,不紧不慢的动了动嘴唇。 卓贤在下面看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为难。 淘汰掉慕容华,怕是会得罪慕容秋,毕竟那人最近因为揪贪的功劳,极得皇上重视,风头正盛,这样顶风上,可以说是不要仕途了。 台上,江歇低头,拔出自己右拳上的木刺,刚要转身下台,耳边忽闻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他下意识的斜眼,登时瞳孔聚缩。 只见一片指甲大小的刀片急射而来! 但他已经没时间反应。 一秒后。 有铁片落地的声音。 再然后。 有鲜血滴溅在地上。 江歇浑身紧绷,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和脸颊,上面并没有刀片造成的创口,莫名其妙的抬头,瞧着江淮,瞪眼惊呼:“二姐!” 江淮觉得不对劲儿,稍微侧了一下脖颈。 那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道一寸长的红线。 花君吓了一跳,跳脚道:“君幸,你受伤了!” 而旁边的宁容左见到江淮受伤,面色冷如寒冰,周遭的气温在那一瞬间降至零点,同时,有浮冰破碎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 他探出两指轻按江淮的伤口,那红道一端悄然滴血,落在他的手指上。 “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皮。”崔眯着眼睛,“擦了药就好了。” 江淮打开宁容左的手,她当时没有防备,只觉得有股冷风刮过脖颈,再然后传来一阵针扎的细痛,再就没了感觉,他这一碰,又疼了起来。 花君瞧见慕容华的细微动作,恍然一指,怒道:“你出暗器!” 此话一出,四座震惊! 百姓们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不在骂他,如此光明正大的比赛,最忌讳作弊。 他身为当今一品御史的亲生子,竟敢当着阖长安的,出暗器划伤自己的表妹的脖颈,若是再深一些,江淮怕是要当场殒命! 慕容华见自己失手,想要趁乱离开 宁容左怎么会任由他去。 他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子,迎其面就是一拳,力道之大,直接打折了慕容华的鼻梁骨,有牙齿从唇瓣中逼出,摔在地上! 卓贤大骇:“殿下!” 众人却道:“打得好” 宁容左实在是怒了,慕容华晕厥过去的同时,打的自己的拳头也隐隐作痛,厌弃的甩开他,那人如死尸一般垂到在地,由卓贤命人抬下去诊治了。 江淮这边,忙叫崔跟过去,别叫慕容华死了,又嘱咐陆颜冬带着江歇去包扎,再托宁容左震场,拽住花君就往出走,也顾不得在场的百姓和轰闹声。 花君不解,但还是随着她一起上了外面的马车。 两人刚进去,江淮迎面倒进了她的怀里,撕心裂肺的一声咳嗽后,花君眼珠颤动,明显感觉到膝盖上的裙摆被什么湿湿的液体给浸透了。 “君” ‘幸’字还未出口,江淮便伸手止住了她。 花君压下心里的慌乱,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眼尖的瞧见江淮脖颈上的伤口开始逐渐发青发紫,甚至有发黑的架势,她吓得不行,低呼道:“慕容华下毒了!” 江淮死搂住她,要她别动。 这毒不厉,还不如自己体内的尸寒之气的十分之一,只是肚脐上的那条九筋蛊祛起毒来,实在是太疼了。 它要滤血。 江淮四肢百骸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尽了,有疼痛似锥子一般扎进骨髓,细细的钻磨着,割锉着,同时有股劲儿不停的往嗓子里逼,苦的要命。 “花君”她虚弱道。 “你说。”那人一动不动,表情多有慌乱。 “你这条裙子,不能要了。” 江淮费力说完,再次呕出一口血来,竟是黑紫黑紫的,而且很明显的散发出一股酸涩腥苦的味道,花君不嫌弃,捧着她的手不停的颤抖:“你怎么样了?” 好在这一口毒血出去,那九筋蛊不在律动。 疼痛散去,江淮一下子卸了力气。 而花君也瞧见那伤口的颜色有恢复回来,长舒了口气,费力的扶着她靠在那车板上,用手帕擦了擦她的嘴吧,颤声道:“你没事吧。” 江淮疲惫的抬起眼睛,虽然毒祛了,但体内已然是一片狼藉,说出来的话都没有方才那么有底气,低低道:“现在没事了。” 花君一颗豆大的眼泪滴下来,砸在她的脸上:“吓死我了。” 江淮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安慰她:“疼死我了。”伸出手来指了指,“先回你的海棠府。”顿了顿,“还有,今天的事,别说出去。” 花君闷声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4章 鼓动 据说,慕容华当天是被慕容秋亲自领走的。 听崔描述,那人虽然面色冷静,但眼里已然有了弑子的意味,慕容华这次可是给他捅了大篓子,而后为了平息事态,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赛场上。 再然后,初试又比了三天,终于决出了前十五名。 期间,江淮一次都没有去过,没了慕容华这个绊脚石,余下的对手都不可能奈何的了江歇,只等着守备一职从天而降,毕竟皇上这次着重强调公正透明,就不会自食其言,偏私旁人,打压旧臣。 至于她的身子,那日被慕容华偷袭一招之后,虽然托九筋蛊的福,毒素得解,但身子还是被糟践个够呛,连着几天都不停的咳嗽。 饮半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碗药,黑的像是墨汁,闻起来像是粑粑,喝下去的时候,那粘稠的口感让她足足三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但江淮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在迅猛的恢复,并且丹田处的那股尸寒之气又稳定了些。 次试的第二天,题目是弓马。 江淮对江歇有信心,遂没去看,上职过了佛门,刚好遇见崔,两人并行着往上御司的方向走,忽然碰见一人。 陆颜冬的面色是素日的冷漠,见到未来的婆家二姐也不笑,只是点了下头,就要继续往前走,江淮双眸微眯,转身唤道:“你要去练武场?” 陆颜冬也转过身来:“自己亲弟弟在那里比赛,你不去看看?” 江淮和崔对视一眼,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我心里有数。”伸手拍了拍陆颜冬的右臂,冷淡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陆颜冬道:“想好什么?” 崔接过话茬:“明知故问。”将她拉到一边,凑近了些,“随军的事情啊。” 陆颜冬现在一提这两个字就头疼,遂别过头去:“没。” 崔蹙眉:“你是没想好,还是不想去啊。” 陆颜冬难得别扭:“没想好。” 崔闻言不解:“难不成你信不过那小子的真心?” “当然不是。”陆颜冬这句话说的坚定,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望天的江淮,好容易聚起来的坚定再次涣散,又犹豫起来,“只是我” “你不想退仕?”崔一语中的。 陆颜冬被说中了,低下头去,那碧蓝色的衣袂毫无往日的桀骜不驯,与穿着者一样无力,几乎要垂到膝盖处,随风微动。 崔也为难,微舔嘴唇:“我知道你要强,你为了证明自己,拼搏了多年才坐上这个总统领的位置,如今叫你退仕随军,是有些不公平。”顿了顿,试探性的继续道,“可你也知道,江歇这个守备的位置势在必得,你若不随军,怕是十年都难见一面,边疆苦寒也就罢了,你难道真的忍心让他饱受相思之苦?” 陆颜冬当然不忍心,一想到那少年要去最前线浴血奋战,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但正如崔所说,她同样放不下这个十六卫总统领的位置,这是她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最好方法。 她需要这个官职。 崔见状,语气中多了些语重心长:“颜冬啊,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可江歇那小子是真心喜欢你,就说你爱吃那什么栗子糕,成日缠着尤妈子学,弄得阖府连着三天,都没别的点心吃了。”偷摸指了一下江淮,“还有那人,头一天好心帮着试吃,吃完之后拉了四五天的肚子,好悬没过去。” 陆颜冬头一次听说这件趣事,脸色绷不住,轻笑了一声。 崔微叹了口气:“那小子对你上心,你就和他走吧。” 陆颜冬早已经没了主意,迟疑道:“可是,我若是随军了,到了南疆,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眸中微显复杂,“我身为女子,难道是去拖后腿的吗?” 久未开口的江淮缓缓侧过身来,抱臂冷淡道:“何必妄自菲薄。” 陆颜冬双眼微眨,好容易泛出一丝迷茫来。 崔趁势,拍了下她的肩膀:“是啊颜冬,这么多年,你可是我见过除去江淮外,最有魄力的女孩了。”轻轻一笑,“别看不起自己。” 陆颜冬倔强道:“这还用你们说。” 江淮话音轻轻,直接敲碎她那层薄薄的外壳:“陆颜冬,这么多年,你以一己之身撑起整个陆家,成为女官武将第一人,谁也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双眸微眯,“我告诉你,他们对你的诋毁越多,便是越嫉妒你,奈何不了,只会用口舌泄愤而已。” 陆颜冬听完这一席话,咬了咬嘴唇,情绪逐渐变得有些激动,她望向那人,呢喃道:“你说什么?” 崔笑了笑,眼露欣赏:“你不差什么,倍出女子的见识,睥睨男子的武功,谁说到了南疆便百无一用,是利剑,到哪里都掩不住锋芒。” 江淮斜睨着那人,有时候,她还真挺佩服陆颜冬,旁的不提,唯独出身带来的困顿,她最能感同身受,这丫头很已经很厉害了。” 扪心自问,若没有扶统大任在后面推着,她走不到今天的位置,兴许还不如陆颜冬,这人背着如此莫大的屈辱和心酸,还能坐到三品,她打心眼里服气。 “陆颜冬,人是给自己活得,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江淮道。 陆颜冬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些不可思议,还噙了一丝泪水,胸腔里的那颗心有着些许的躁动,犹如擂鼓,每敲击一下,都仿佛撼动了灵魂,就在此时此刻,她忍不住心酸的落泪而下。 她终其一生都在追赶江淮,如今得到她的亲口肯定,仿佛推开了心头上压着的大石头,疲惫的舒了口气,冥冥中,有新的意识从中托出。 同时,眼前的那道云雾终于消散,覆在心上十九年的阴霾也不复存在,她终于看到了那轮皎洁的明月,光泽映身,是说不出来的舒服和快活。 江淮见势,轻轻的把她搂在怀里,这针锋相对了多年的两人,在此一刻化干戈为玉帛,她轻抚陆颜冬的肩膀,低低道:“这些年你做的一直很好,长安城太毒,和他一起离开吧,夫妻同心,没有什么比和爱人长相厮守,更难得的事情了。” 陆颜冬的眼泪浸湿她的衣衫,终于,点了下头。 江淮微抬头,看着对面的崔,挑了挑眉。 那人摊手,心道你还真是伶牙俐齿,最会鼓动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5章 一嘴狗粮 和江淮两人分手后,陆颜冬便去了练武场。 那里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不过来得有些晚了,就剩下一项弓箭,她瞧着大家都在忙,不想打扰,便在不远处的凉棚下站着,抬头,瞧着场中那个准备上场的少年,眼睛一下不眨,面上泛出一丝久违的和缓和欢愉。 何麓瞧她过来,凑过去笑道:“总统领,您怎么来了?” 陆颜冬冷淡道:“别在这里明知故问。” 何麓嘿嘿一笑,指着道:“总统领别担心,现在三公子的分数最高。” 陆颜冬点头,不远处的少年注意力都在比赛上,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上人正在那凉棚之下,走到固定位置,接过侍卫递来的精弓,搭箭瞄准。 草把子在五十米外,这是第二轮,也是最后一轮。 拉紧弓弦,他紧闭一只眼睛,将弓箭那锋利的尖端对准草把子上的红心,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点,突然松手! 那长箭疾驰如闪电,破空而去,带着刺耳的声音,不偏不倚的射中把上红心! 号官扬旗:“十分” 少年明朗一笑,将手里的木弓扔给下一名选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哈哈直笑,随后快步走向远处的草把子。 他将那上面的箭拔下来,准备往远了走,回头,却不小心瞥见了凉棚之下的陆颜冬,那人也是一愣,为了不影响他,赶快别过头去。 但少年眼力厉害,注意到了她眼底的红意,他眉间一蹙,呢喃道:“怎么哭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那名选手大声嘶喊道:“让开” 江歇下意识的回头,几乎是本能的闪身,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锋利的箭尖划破他的左肩,带着滚血从草把子边儿擦过去,射在对面的柱子上! “三公子!” 何麓惊呼,惹得陆颜冬回头,亦是惊乱万分。 场上,射箭之人三两步跑过去,慌张道:“都怪我,是我不小心脱手了,三公子,您没事吧?!” 江歇瞧了一眼那个伤口,倒也不深,遂摇了摇头。 这哥们儿是最后一名选手,射偏无效,卓贤记录之后,宣布结束比赛,准备吩咐人带着江歇去太医署包扎伤口,却见陆颜冬跑了过去,遂没再说话。 崔处理好伤口之后,带着崔小溪去灼华宫给江昭良请脉去了,泛着药香的太医署的安宁小屋里,就只剩下江歇和陆颜冬两人。 陆颜冬打量着那个伤口,虽然包了纱布,看上去仍是在往外漫血,瞥眼,瞧见他当日被顾云铮暗算的旧伤,已经愈合完全,缝了针,像是条大蜈蚣。 她坐下来,心头恼怒少年不爱惜自己,成日受伤叫她担心,随后仍是细心的拿过旁边桌上的茶水来递给他:“怎么不躲啊?” 江歇没接,而是伸手抚了抚她的眼角,轻声道:“怎么哭了?” 陆颜冬一愣,那少年的掌心带着很好闻的樱花香,和她擦得胭脂水粉一个味道,把茶水放回去,低了低头:“谁说我哭了。” 江歇重新皱眉:“谁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陆颜冬好笑的抬头,眼中微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歇闻言呆愣:“我?” 陆颜冬微抿嘴唇,忍俊不禁:“笨蛋。”说完,没忍住,本来就发酸的眼睛轻轻一眨,一滴清泪吧嗒的落在手背之上,像是颗晶莹透彻的绝世珍珠。 江歇瞧她又哭了,有些忙手毛脚,这一点他和自家大哥一样,面对女人的眼泪永远都是不知所措,也顾不得伤口的痛楚,直接抬手帮她擦眼泪:“你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陆颜冬无奈这少年的迟钝,攥拳轻柔的推在他的肩膀上,抬头,两颗眸子浸了泪水,愈发明亮,抽了下鼻子,朱唇轻启:“我和你走。” 江歇先是一愣,随后喜的不会说话了,眼中的兴奋几乎要蹦出眼眶,一个激动想要站起身,却轰的磕了膝盖,虽疼的呲牙咧嘴,却还是傻笑个不停。 陆颜冬哭笑不得,连忙安抚住他:“小心伤口。” 江歇没有问她为什么想通了,而是攥住她冰凉的小手,用自己温暖的掌心一点点的捂着,眼睛一下不眨的紧盯着她,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陆颜冬被他看得有些局促,别过头去:“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少年灿烂一笑,声音轻轻:“我太开心了。” 陆颜冬压在心口的石头早已不见,没了顾忌,也抿嘴笑了笑。 江歇看着她,心里生出几分感慨,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冷若冰霜的人,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他此刻既有开心,还有安稳,更有**的满足,这种感觉,比课业考试拿了满分还要舒服。 陆颜冬亦是觉得现世安稳,这个少年曾经承诺的,都做到了,如今是自己该为他付出的时候,什么三品官职,狗屁的总统领,都不如他的一个笑容。 那笑容如此明耀,解开了困顿了她十九年的心结,照亮了她心房最黑暗的地方,用那双温暖的手,帮她走出那片淤泥,得到新生。 从此以后,他便是自己的堡垒。 这个少年,真的长大了。 瞧着陆颜冬面上的笑容,不知不觉,江歇凑得近了些,大眼睛里装满了无辜,声音细微渴求:“颜冬,你能再叫我一声吗?” 陆颜冬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面色浮红,嘴唇闭的极紧,这话在晚上都不好意思说,如此青天白日,更说不出来了。 谁知道方才还说长大了的少年,竟小狗一般的凑了过来,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来回蹭着,双手顺势环住她的腰身,笑声轻轻,有湿热的呼吸缭绕在肌肤之上,陆颜冬一下子烧红了脸,本想要推拒,却怕弄疼他,遂羞涩道:“你干什么。” 江歇耍赖:“叫我一声。” 陆颜冬没办法,只好轻声道:“三郎。” 那少年再次轻笑,薄唇在她的侧脸上轻轻一啄:“我爱你。” 何麓听到这话,一下子停在了屋外的石阶上,并且身型迅速的躲了起来。 他本想来看看江歇的伤势,现下这情况,应该是不用自己欠儿了。 他竖着耳朵,听了两句江歇的情话,脸也红了。 这小子背着人,是真不害臊啊。 咂了砸嘴,何麓不满的抬起头,仰望着那明朗长空,有些怅然。 十八岁啊。 人生赢家。 自己都二十三了,相好还没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6章 不认识我? 武举进行的有条不紊,不过赛场已经转移,那云客来临时搭建的比武台就要拆走,江淮择日带人来,一通三收拾,又耽误了轻辞一天的生意。 “御侍大人。” 站在空地上的江淮闻声抬头,瞧见轻辞从西木楼的楼梯上款步而来,不出所料,又是一身鲜艳的红色,仿佛扑来的夕阳,却没有那如火的温度,身姿妖娆如柳,素手搭梯栏,留下一股奇怪的花香,诱人上瘾。 轻辞的脸上仍是遮着面具,外面又覆了一层薄纱,单露出那双凤眼,狭长的睫毛卷翘突出,仿佛停留在上的蝴蝶,光泽映下,类比金色。 周围干活的侍卫见到如此美人,面色纷纷呆愣,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木料砸脚也不皱一下眉头,显然是被那人勾了魂去。 江淮负手咳了两声,那些人才讪讪回去干活。 轻辞走下来,走到江淮身边。 那人久在前朝,出入风火,从未有过如此女相的打扮,自然也不习惯轻辞的作态,但出于礼貌,还是纹丝不动:“这些时日叨扰姑娘了,还请记下折损的利润,本官回宫,会叫户部帮姑娘堵上的。” 轻辞的右手抚上江淮的肩膀,五指纤柔如水,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缱绻的温度,那人忽觉嗓子发干,有些局促。 轻辞笑了。 江淮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得到。 这人来头神秘,身段绝伦,不出意外,容貌绝对能和花君比肩,单隔着面具便已经倾国倾城,若是摘下面具,怕是真的要颠倒众生了。 “大人客气。”轻辞放下手,那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衣料上的金线,发出沙沙的响声,“不过是些碎钱,不值一提。” 江淮没说话,忽见左手旁的小门处,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和轻辞一起转过头去,前者猛地挑眉,后者凤眸微眯。 江淮有机会远离轻辞,便顺势往前走了几步,瞧着走进来的那个女孩,她没带任何婢女,瞧见院里的情形,如花的脸上略显慌张。 江淮轻声唤:“无恙?” 无恙是初次见到这人,也不知道她就是江淮,但见她瓷面炭眉,鬼眼锋唇,气场独树一帜的凌厉,便不敢再上前,听到她换自己的名字,更是连连后退。 江淮眉梢挑起,这个无恙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她难不成忘了,当初还是自己把她从黎泾阳的手里救出来,而后去骆家认亲,她们都见过,怎的当时言之凿凿,还有胆子拉自己出来作证,如今却这般陌生? 当然,江淮不知道,不论是街上求救的那个,还是去侍郎府认亲的那个,都不是无恙,而是她身后,正用口型对无恙说话的轻辞。 通过轻辞的口型,无恙得知面前的人是江淮,心下咯噔,反应到也快,走前两步行了膝礼,声音轻柔:“无恙给大人请安。” 江淮眼底黑邃:“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无恙紧张的不敢抬头:“大人天神之姿,让人过目难忘。” “那瞧你方才的样子,好像从未见过我一般。”江淮说着,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但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目光谨慎的瞟着,无恙愈发忐忑。 轻辞站在江淮的身后,掩在面具下的脸色甚是难看,怪道自己这个妹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点小小的刁难就禁不住,赶紧上前拽住她,眼底含笑,像是深井里面含了一对星星:“大人就别为难她了,她是来我这里取酒的。” 江淮的注意力转移:“酒?”再一打量拘谨的无恙,“你现在好歹也是骆家的正经小姐,什么酒这么贵重,要你亲自来取。” 轻辞再次替她答了,还故意小声的和江淮道:“大人不知道,这姑娘虽然认了祖归了宗,可到底也是个私生女,又这么大了才去认亲,府里面不论主子奴隶,肯定都得踩上一踩,您只瞧见她来取酒,旁的杂的可数不清呢。” 江淮闻言,深觉有理。 轻辞唤了阿朱取酒来,江淮定睛一瞧,原是个正常大小的酒壶,看得出来是梨山窑的手艺,通体玉质瓷白,上面用彩墨勾勒着罂粟花的图案,不下十朵,排列在上丝毫不乱,也不显得繁多,反而透着一股妖冶的美,怕是不下百金。 “这是什么酒?” “是我自己酿的,骆侍郎尝过一次,便总来买,想是和他胃口。” “你自己酿的酒?” “是,大人也要尝尝吗?” 江淮摆手,从中间接了一下,递给无恙。 那人拿着酒壶,对江淮行了礼,又向轻辞道了谢,这才原路离开。 江淮盯着她的背影,眸中的神色飘忽不定,她总觉得今日的无恙和往常的不太相同,有些见不得大天。 至少不如前两次见面那般大方。 轻辞瞥眼江淮:“大人知道吗?听说骆侍郎的发妻唐氏,近来病得厉害,怕是快不行了。”再次压了压声音,“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 江淮自是头一次听说,愣了下:“是吗?” 轻辞小心点头:“可不是,有人瞧见骆家的下人去了青园街的棺材铺子,恐怕唐氏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江淮问:“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轻辞怅然:“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 江淮慢慢颔首,倘若唐氏死了,那么骆礼维和西昌唐家的关联就只剩下骆择善,可她毕竟是外甥女,并非侄女,怕是不能细心重视,看来骆礼维这次是伤了元气了,若无法借力给宁容左东山再起,倒也是好事。 “大人。”何麓走过来,“都收拾好了。” 江淮吩咐道:“那就回宫吧。” 何麓的眼睛在轻辞身上飞速一瞟,带着侍卫拖着家伙离开。 江淮回身对轻辞道:“那先告辞了,姑娘留步。” 轻辞忽的把手又搭在她的肩膀上,徐徐上移,停留在衣领的位置,灵巧的挽了挽,算是帮她整理了一下,这才松开手柔声道:“大人有空,定要来喝杯茶。” 江淮眸光不自然,轻声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7章 好戏开始 入宫,走在回上御司的路上,江淮还在回想着轻辞的身影,这人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不庸俗的风尘味。 自己是个女人都快要把持不住了,若换了平常的男子,估计这会儿已经鸡动到不能思考了。 可也巧了,快要路过御景殿前的时候,老远,江淮就瞧见有人从院里面走了出来,和书桐告别,虽不见正脸,但见那碧青色的背影,江淮就知道是谁。 “徐丹青?”她呢喃着,不知这人为什么从太后的宫里出来,视线也不由得谨慎了些。 倘若是平时她必不会在意,但徐丹鸿的信中着重强调,要她留意自家三妹,于是乎出于对知己的仗义,她被迫上了些心。 两步快走,江淮微扬声音:“徐丹” 晚了一秒,那人已经绕过小花园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了,江淮懒得追,更是根本不相信她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遂只当是正常的工作所需。 路过御景殿的院门口时,她稍微驻足,趴在门缝处往里面瞧了瞧,院里除去一行洒扫的宫人外,并无任何异样,啧了一声,直起身子。 “没想到,御侍大人竟还有这偷窥的嗜好?” 江淮闻声,浑身紧绷,下意识的转过头,发现宁容左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她本来还以为是徐丹青转回来了,谁知道原是某狐狸,不知不觉放下心来。 宁容左今日一改往常装扮,破天荒的穿了一身墨色的长衫,他素日可是不喜欢这黑漆漆的颜色,可殊不知,这夜空一般凝重的色彩倒真比藏蓝色更能衬他,尤其是那一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蛋,仿佛又白了一度,眉宇微蹙,眼珠倾动,霎时有光晕在其中流转,定格在你的脸上,似乎能透过肉身照到后面去。 江淮被抓个正着,身为从二品御侍,这样大白天的趴在太后的院门缝实在是不雅观,而且有**份,讪着脸色轻咳一声,给宁容左请安。 那人不依不饶,逗狗一样:“你在这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 太后喜欢清静,所以御景殿周围百米的长街上基本无人,江淮没有桎梏,也不怕眼线,道了一声告辞,直接把自己拧成麻花绕过面前的人,抬步要逃。 宁容左轻而易举的抄住她的手,宽大的袖袍罩住两人的接触处,他先是垂眸,复又抬起眼皮,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笑意:“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此人不似从前那样温柔,江淮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小指猛地弹在那绷直的手筋处,麻意针般袭来,她想挣脱都没了力气,索性道:“您是不吃人,可您府上的那位王妃可不是吃素的。”抬抬眼睛,“您就大发慈悲,让我走吧。” 宁容左双眼微眯,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危险逼近时欲起的猛兽,更把江淮看的谨慎起来,低沉道:“宁容左。” 那人在话音初起时松开了手,发问道:“骆择善为难你了?” “何止为难。”江淮话说一半,眼神古怪,这就留给宁容左很大的遐想空间,况且这人储争许久,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霎时间脑补了一场撕逼大戏。 当然,只有他想不到,没有江淮做不到的。 宁容左懒得调解女人之间的纠纷,轻声道:“别和她一般见识。” 江淮略有诧异,这人倒是不护犊子,便点了下头,神色桀骜的说道:“我自然不会计较,廊下之燕,竟做那些没出息的事。” 宁容左发笑:“行,全天下就属你最有出息。”侧过身瞧了瞧四周,衣袂大甩而开,“这里也没别人,你担心她什么?” 江淮道:“可别提,您家那位醋性太大,万一派人暗中盯你的梢,瞧见你我二人又站在一起说话,回头你倒是没什么,我可遭了殃了。”使劲的拍了拍宁容左的肩膀,算是被攥手腕的报复,“我看啊,你还是把话和她说明白最好。” “什么话?” “就说,咱俩现在是襄王无梦,神女无心。”江淮挑着眉头,像是锋利的箭羽,“麻烦你转告她,我不会夺人所好,也没有那个兴趣,省得她成天以为自己是鸠占鹊巢,怕我一个不开心,再把你抢回来,折腾死了。” 宁容左听她这话,兴许是幻觉,莫名其妙的听出些醋味来,猛的一个靠近,两人险些撞到额角,不等后者躲避,直接道:“你不想抢?” 江淮被他蓦地逼近的大脸吓了一跳,瞪着眼后仰身子,以一个高难度姿势后退两步,又弹簧一般的直起腰板,作势扫着袖上的灰:“不想。” 宁容左也抱臂冷睨:“你可别后悔。” 江淮厌弃:“我看皇上也别修什么溪水关的工事了,直接把你的脸皮剥下来抻出七十里去,绝对最能抵御外侵。” 宁容左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看似拒人千里:“我只是提前和你说一声,免得日后你回心转意,再想和我在一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可就不同意了。” 江淮没心思和他继续斗嘴,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挑眉转身。 “你知道我在调查通州的望族,是不是?”宁容左忽然发问。 江淮一个刹步,登时有冷风从小腿缝间悄然袭过,将那鸦青色的衣摆卷的翻了翻,露出里面黑色的底子来,再转身,泠然道:“你在查什么?” 宁容左被突然吹来的风打乱鬓发,那黑漆的细丝划过眼前,将其中的情绪很好的掩藏。 越来越看不透了,江淮心想。 只见他唇角勾起,弧度美得惊心动魄像是月亮,话音冷清的犹如冬至围在墙头的细风,顺着墙角,一点一点的钻进江淮的耳朵,扑出一片寒来。 “现在。”他咬重话音,“我凭什么告诉你。” 江淮袖下的掌心有些汗潮,可心里却是冷寂如湖水面,闻此决绝之言,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回以同样意味深长的笑。 宁容左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掠过她身旁,小声道了一句跟上,随后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江淮不知为何,也鬼使神差的跟了过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宁容左要带她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麒麟殿,心下恍然:“你不是不告诉我吗?” 那人背影颀长:“没关系,很快全天下就会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8章 一石 其实当天,宁容左只是带着江淮阖宫转了一圈,并未去麒麟殿,而等到事情真的闹大了,是在第二天的常朝会上。 不出江淮所料,宁容左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果然是在通州查到了些秘密,先帝朝遗留下来的规矩,皇亲握有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之权,于是乎,这只狐狸一本奏折递上去,直接把钱景春给弹劾了,称那人私吞赈灾银款。 而那人摸着唇上两撇胡的动作一顿,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成了众矢之的,瞧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向旭王,那人也是满眸诧异,回身对宁容左严肃道:“老四,你成日都胡奏些什么!钱尚书怎么会侵吞赈灾银款呢!这次去通州微服私访,追查官银下落,可是他的意见!” 宁容左目光平静:“大哥可听说过灯下黑。” 旭王的脑子有些糟乱,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皇帝蹙眉,这银款的事情再提上来,还真把他给彻底激怒了:“老四,你说!” 宁容左镇定如山,行至殿中央,一一控诉道:“回父皇,当日在通州,儿臣就已经有些眉目,只是咱们离开得早,没能彻查,所以自打回了长安之后,儿臣便开始着手调查,果不其然发现了些猫腻,于是顺藤摸瓜,就抓到了钱尚书。” 回身,给了钱景春一个眼神,那人没办法,只好走到殿中央听审。 宁容左再回过身,话音如针:“父皇,通州的望族不多,但单提出来也都是名镇一方的大户,其中就有钱尚书的二姐夫家,程家。” 钱景春心头惴惴不安,难不成是二姐夫背着自己做了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被宁容左给查出来了? 宁容左接着说,正好证实了他的想法,正是他的二姐夫程蓬,此人借着钱景春在朝的势力,不仅欺压鱼肉当地百姓,并且滥杀无辜,强抢民女不计其数,这次朝廷下发的赈灾银款,也是他贪的最多,大抵估计不下九万两。 江淮恍然醒悟,难怪谢云霄一提到这个程蓬就阴阳怪气的,怕是没办法下手,便背地里给自己暗示,想让自己查,只是她当时惦记着江昭良没有注意到。 回头瞧着皇帝,那人的脸色难看的像是火烤过的石板,深吸两口气后,轰然拍案而起,如猛兽般怒啸:“放肆” 百官见势,纷纷跪地高呼:“万岁息怒” 皇帝跌坐在龙椅之上,盛怒之下手脚都在发抖,一指宁容左:“老四!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宁容左跪的笔直,话音铿锵:“儿臣所奏,绝无半句虚假之言。” 皇帝气得不行,高呼道:“孟满” 那人从旁边走出来,却听他激动道:“把钱景春给朕拉到长街上绞了!” 钱景春一听这话,腿都软了,一下匍匐在地上,喘气声都没了。 旭王更是手足无措,拼命求情道:“父皇!父皇三思啊!” 皇帝因着钱景春,看旭王也不顺眼,血丝乍蹦:“你个逆子!你若是再为他求情!朕就把你也给绞了!”转头瞧着原地迟疑的孟满,“还愣着干什么!” 旭王闻言,大叹不妙! “皇上。”慕容秋适时开口,劝阻道,“您先别激动,这件事还得斟酌,四殿下片面之词不可考,还得细细的查啊,皇上。” 李侃元也附和道:“是啊皇上,您先别冲动,以微臣对钱尚书的了解,他不是这种为虎作伥之人,必是被蒙蔽了,皇上!” 江淮同跪在地上,眼眶里的两颗眸子滴溜一转,看似规劝,实则助皇帝为虐道:“皇上,舅舅和李统领说的不错,钱尚书出仕多年,对您可是忠心耿耿,便是有您不满意的地方,也可将功补过啊,您千万别武断。” 果然,皇帝一听将功补过这四个字,气的更甚,一挥手将龙案上的满摞折子全部扫在地上,痛斥道:“朕一向功过分明,不可互抵!”再唤孟满,“你怎么还不动手,你是要气死朕吗!” 孟满没办法,只好挥手带着两个侍卫上殿。 钱景春吓得魂都没了,眼瞧着孟满走过来,扑乱着四肢,痛苦叩首,脑袋和那干净的理石地面发出恐怖的响动:“皇上!皇上恕罪!微臣实在是不知道这件事!微臣不知啊!皇上三思!皇上!微臣忠心耿耿!绝对不敢做这种事啊!” 他这一折腾,孟满又不能随便动手了。 慕容秋趁势,顺着他的话说:“皇上,不知者无罪,钱尚书是被程蓬给蒙蔽了,在通州鱼肉乡里的是那个畜生,并非钱尚书啊。” 皇帝这个时候已经将自己的理智从崩溃边缘给拽了回来,但胸腔还是极端的起伏着,恨不得直接把钱景春给咬碎了,见满朝文武都匍在地上,只好先叫众人起来,再疲惫挥手,叫孟满在一旁待命。 江淮见势,轻轻道:“皇上,不如先把钱尚书移交御史台,让舅舅去细查,倘若四殿下所奏属实,您在处置不迟啊。” 皇帝却摇头,不过这正中了江淮的下怀,他现在处在气头上,必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于是利落的说了七个字:“钱景春,革职抄家!”再一拍案,“通州程家,满门抄斩!即刻下诏去通州,叫谢云霄去办!” 钱景春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觉得天塌地陷,眼前霎时一片漆黑,情绪太过激动,体力不支一下子晕厥了过去,后脑咕咚一声。 慕容秋瞥眼,虽然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但仍是想要尽力帮旭王留下这个帮手,遂抬头试探性的说道:“皇上,不如叫微臣再去查,看看” 皇帝不留情面,当堂斥道:“你觉得朕是信自己的儿子,还是该信你!” 慕容秋面色一凝,忙低下头去。 皇帝叫孟满带钱景春下去,再看向宁容左时,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好像还有话没说话,心头生疑,问道:“老四,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宁容左蹙眉颔首。 皇帝眼中冒火:“说!” 宁容左闻言,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来。 登时,满朝公卿的心都提了起来,今日是要一箭双雕! 江淮的视线也变得谨慎,仔细回想着通州那些望族,除去钱景春的二姐夫程家,还有谁,还有谁,还有 她猛地抬头! 只听宁容左道:“徐家旁支,董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9章 二鸟 此话一出,憾惊四座! 江淮实在是没想到,宁容左能把徐九卿查出来,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徐九卿这个大理寺卿可是深谙为官之道,知道什么时候该贪,什么时候不该贪,更别提他从未参与争储,不论倒台与否,都牵扯不到宁容左的利益。 她转头看去,站在文官列的徐九卿倒是一脸波澜不惊,似是早有准备,毕竟宁容左连钱家都挖出来了,顺手把他挖出来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瞧见皇帝盛怒之下如此处置钱景春,怕是这人也凶多吉少了。 皇帝自是满眸震惊,不相信徐九卿会做出这种事来,呢喃道:“徐卿?” 徐九卿低着头,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殿中央,恭敬的跪了下来,将手中的笏板放在一边,叩首恳切道:“微臣认罪。”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满殿的公卿全都惊住了,偌大的麒麟殿霎时间热闹成了集市场,所有人议论纷纷,还是不可置信的乱语。 “怎么可能?徐大人可是糊涂了?” “徐大人,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啊?” “侵吞灾银可是抄家的罪过,大人可听清楚了?” 皇帝怒斥:“都给朕住口”再一指宁容左,叫他把自己查到的信息全都转述出来。 正如这只狐狸所言,徐家旁支的董家族长,倒并没有像程蓬那般作恶多端,只是侵吞官银,共计五万余两。 不过这个数额也够他喝一壶了。 徐九卿莫名力竭,叹气道:“皇上恕罪,微臣也是近来才得知此事,那董家族长董杰乃微臣的远亲表兄弟,因着些旧事纠葛,已经多年不曾来往,偶然得知他私吞灾银,微臣的心里是百味杂陈,今日被四殿下揭举,亦是心甘情愿。” 江淮瞧着他,挑了挑眉,徐九卿的这一席话说的可是太有水平了,先是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尽,再用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帮董杰担罪,更何况他朝中人脉较广,人缘较好,不少官卿已经开始帮他求情了,而皇帝的心意也是动摇着。 但是没办法,已经有了钱景春为例,徐九卿的惩罚再轻,也轻不过革职,于是皇帝下令,将其革职查办,名下所有财产没收充入国库,连同家眷一同关押在自家府邸,无令不许出,而通州董家,满门抄斩,至于徐丹青,念在其多年报效,只是停职待审。 提到徐丹青,江淮忽然想起昨日的事来,再联系到徐丹鸿的那封信,脑海中一个醍醐,心道这人果然是提前预料到了自己父亲要完蛋,只是不知道徐丹青昨天去太后宫里做什么了,但绝对是和今日之事有关没错。 而且,当这些细节铺天盖地的涌来,江淮不由得开始怀疑,在通州遇刺时的那两个岐疆歹徒,到底是程蓬派来的打乱皇帝注意力的,还是董杰派来的。 正想着,秦戚从旁边走了过来,对皇帝小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急召您去御景殿一趟,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量。” 江淮抬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徐丹青的事情,难不成这小妮子从徐丹鸿那里得知事态,抢先一步躲在太后的羽翼之下了? 皇帝闻言,便退了朝。 江淮慢悠悠的往出走,听着诸位公卿对宁容左的无数赞扬之声,轻瞥了瞥眼,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这人。 还真是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母后让儿子放过徐丹青?” 御景殿里,皇帝清冷微疑的声音缓缓响起,他瞧着斜靠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的太后,有些不解的问道:“母后?” 太后眼皮轻抬,眸邃如石:“不错。”挥手叫四周的宫人退下,这才道,“哀家也不瞒你,昨天丹青那丫头来求我,叫哀家帮帮她。” 皇帝蹙眉:“她未卜先知?” 太后对前朝之事洞悉的巨细,也不掩藏:“非也,既然徐九卿早已料到今日的局面,那么他的三个女儿,必定也是都做足了打算,尤其是这个老三。” 皇帝恨极贪官,而大汤开朝以来最兴连坐,他虽然不想失去徐九卿和钱景春这样两个重臣,但心里明镜一般,这两人绝对不是像本人所言的那般不知情,正所谓狗仗人势,他们若是不给程董两家借东风,那后两者也不会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 不知情? 笑话! 不过对于徐丹青,他到是极其重视,毕竟这人是当朝中,唯一一个能和江淮比肩的女官。 当时满朝文武在场,他在气头上,没办法对徐丹青留情,如今太后开口,倒也正如他所愿,思忖片刻,低声道:“说实话,儿子也不想牵扯上她。” “徐丹青的才学,放眼古今也是女子中的翘楚,往前推两百年,说不定能和成文太后相较。”太后微叹了口气,似提醒非提醒,“再者说了,老五也喜欢她。” 皇帝闻言,眼中微深:“老五果然对她有意思。” 太后轻点头,而那人心里到生出一个主意来,正如他所想,官职不重要,重要的是徐丹青的满腹经纶,不如以老五为借口,把她先留下来,等徐九卿的风头过去,再官复原职不迟。 太后眸光颇有意味:“女官成婚,按规矩要退仕,你如何留用?” 皇帝这时候已经做好了打算,随意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酌情更改又能如何,人才得不到重用,才是最大的损失。” 太后再次颔首,恍然道:“对了,他们徐家那个大女儿,叫徐丹鸿的,你想怎么办?听说她的才学比其三妹,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皇帝感慨:“母后,有些人生来即是为了权术,那个徐丹鸿骨子里洒脱不羁,终年游山玩水的,实在是不适合朝堂。”顿了顿,可惜道,“已经派人去抓了。” “抓回来如何处置?”太后沉声。 皇帝现下只是将他们徐家的所有人都软禁了起来,还未下最后通牒,闻言思考片刻,抬起头颅,蹙紧眉头:“除去徐丹青外,满门流放。” 太后双眸微眯,掩住其中的精明:“可他罪不至此。” 皇帝冷淡:“只当是小惩大诫。” 太后一语道破:“小惩大诫?哀家看,你今日如此大发雷霆,不过是要给老四在朝中立威罢了,如今这几个小子,顶数他势力微颓。” 皇帝倒也不尴尬,而是点了下头,淡淡道:“还是母后最知道儿子。” 太后话音冗长:“是啊,你可是哀家一手带的孩子。” 皇帝视线驳杂,再没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0章 徐丹鸿现身 长安城向来是个流言蜚语的滋生地,并且能将它们豢养成一把杀人不见血肉的刀。 徐钱两家的事情一出,这些吃瓜百姓的注意力便直接从江淮和轻辞身上转移开,不到三天,纷纷扬扬,满角落里都是唏嘘的风凉话。 不过大家最好奇的,就是徐家大小姐徐丹鸿,她素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她主动找你,否则你寻到天涯海角,也是无所收获。 此事一出,怕是这人早就离开了扬州,不知皇帝的爪牙到底有多利多长,能否寻到她。 这也是江淮最担心的事情,她不知道徐丹鸿为什么不现身伏法,这样抗旨不归,流浪在外实在是太危险,她本人又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不说皇帝抓到她会如何治罪,万一哪天有凶歹认出她来,抓来领赏,也是要了老命了。 ‘钱徐贪案’发生的第四天傍晚,江淮在慈心居用过晚膳,回了自己的留心居,她刚合上院门要往正房走,忽听左手院墙的那扇小门外,传来一声轻敲。 江淮的身型立刻停住,一双眼睛在夜里犹如猫头鹰般锃亮,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附耳在侧,这个门她老早就让高伦封上了,现下从外面打不开,外面那人沉寂了几秒种后,又试探性的敲了一下。 “谁?” “是我。” 门外那人听见江淮的声音传来,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一句,而江淮也听出她的声音,登时芒刺在背,门外不是别人,正是眼下朝廷在逃的钦犯,徐丹鸿! 不过江淮没有迟疑,直接卸开了高伦封的那把重锁,用肩膀抵开一个门缝,还不等看清楚,徐丹鸿便钻了进来。 她将那人揽在身后,探出头四处观瞧几眼,确定没人注意到,又把门合上了。 转过身,瞧着那穿着黑色厚重披风的人,蹙眉道:“丹鸿?” 那人伸手放下宽大的帽子,露出一张和江淮同样边蛮韵味十足的脸来,不过和江淮不同的是,徐丹鸿的生母真乃岐疆族人,只是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这人倒也继承了母亲的阔达潇洒,深受太后等人的喜爱。 此去扬州一年,那温暖的气候湿度,好像养的她皮肤更加细嫩滑顺,边缘棱角平整的脸上,横挑着一对墨眉,往下是双比月还明亮的眼,微抿了抿苍白的嘴唇,那上面有着日夜兼程的劳累,多显病态。 一看到真的是徐丹鸿本人,江淮这些日子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泛下来,两步过去坐在石桌旁的冷椅上,感觉浑身乏力,抬眼皱眉:“皇上下令封锁长安城,四门皆设关卡,就是在找你,你怎么进来的?” 徐丹鸿也撩着衣摆坐了过去,倦怠道:“那些哨兵总有懈怠的时候,这天黑看不清,我又穿着披风,粗嗓子说句话,就放我进来了。” 江淮不肯相信:“就这么简单?” 徐丹鸿认真的点头:“就这么简单。” 江淮也不想管那些,如今人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遂握住她冰凉的手,担忧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回长安伏法,你可知道皇上对你下了海捕文书,抓你抓的紧啊。” 徐丹鸿的面上眼里倒没有家业倾颓后的难过,毕竟于她来说,这些俗气的金银职权都太过虚无缥缈,基本是可有可无,咬了下嘴唇,说道:“我和父亲通了书信,回去就是个死,他叫我逃得越远越好。” 江淮攥拳,恨铁不成钢:“死?你若是伏法,顶多流放。”顿了顿,气恼之意微微加重,“你瞧你现在,皇上抓到你就是死。” 徐丹鸿目光沉重,语气也厉:“你了解我,若叫我流放,平生只待在那一个地方伺候别人,倒不如一刀杀了我,那还痛快些。” 江淮话语一顿,问她有无吃饭,那人摇头,连夜赶路早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于是那人命北堂去厨房取些宵夜来,这人倒也懂事,瞧见徐丹鸿突然冒了出来,也不多问,依言照做。 过了一会儿,江淮瞧着对面吃着肉包的徐丹鸿,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宁容左盯上你们徐家了,你给我写的那封信,叫我看着点你三妹,是什么意思?” 徐丹鸿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抬眼一下不眨的盯着她,猛喝了一口那桌上的凉茶,随后气恼的掷在一旁,看的江淮憋火。 她切齿道:“那可是我最心爱的一套茶具,东水窑的手艺,冯老师傅亲手烧的,花了我三两十多银子。” 徐丹鸿面无表情,起身往正房的门走去,江淮紧随其后,而前者猛地转身和她撞上,顺势把住她的肩膀咬牙道:“都是你那个明王哥哥做的好事!” 江淮没反应过来,瞪眼道:“你说什么?” 徐丹鸿过小厅进卧房,一屁股坐在那床上,眼锋如刀,横斜在江淮的身上,嗖嗖嗖的疼:“都是宁容左的手段。” 江淮靠在门框处,抱臂瞧着她,恍然想起那日徐九卿直接认罪的情形,眉头蹙如沟壑,低声道:“怎么回事?” 徐丹鸿攥拳:“他威胁我父亲。” 江淮眼中显过精明的光,一语道破:“也就是说,他早就抓到了你父亲的把柄,前几日连着钱景春的事情一并发作,只是为了控制你父亲?” 徐丹鸿一一道来:“正是,程蓬不想独死,便把董杰也供了出来,这才让宁容左抓到了我父亲的把柄,他说了,这次事发之后,自有办法保住我父亲,但等我父亲重返朝堂的时候,要” “入他麾党。”江淮淡淡的截过她的话。 徐丹鸿微咽口水,不甘的点了下头,眼里甚少怒的冒火:“我父亲为官三十载,虽不能说清廉,但至少从不参与党争,乃自由自身,如今宁容左略施手段就拉我父亲下水,实在是狡诈多端,可恶至极。” 江淮道:“看来徐大人答应他了。” 徐丹鸿无奈:“我们徐家已是案板上的鱼肉,怎能不听刀俎的话。”说罢,顺势躺了下来,瞥眼,“丹青不知情,我怕她事发之后冲动,所以叫你看着她。” 江淮笑的意味深长:“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1章 犹豫 徐丹鸿又挑了挑眉:“怎么了?” 江淮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摆弄着那茶杯,低低道:“人家早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有太后给她保驾护航,皇上如何能动的了她。” 徐丹鸿到底有个大姐的样子,长舒了口气:“那就好。”说罢,也不拖鞋就把脚搭了上去,又把手臂垫在脑后,似要睡去。 江淮知道现在要她离开等于要她死,遂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丹鸿沉默两秒,悄然开口:“眼下,只能等着宁容左出手力挽狂澜了,反正皇上还没有下最后的处决,且等着吧。” 江淮冷哼,丝毫不顾情面的嘲讽道:“此人极其狡猾,你们把家族兴复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还不如日夜祈盼皇上手下留情。” 徐丹鸿把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面,似笑非笑道:“去年你因着苟良的事情被停职,不也是选择听天由命吗?”顿了顿,怅然道,“难不成,臣不择主,在朝之上就真的没有活路吗?” 江淮把椅子反过来坐,知己面前丝毫不顾礼节:“钱景春选了旭王,现在不也是押到大理寺去了吗?”复又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哪里都要争,便是择主了,也要争谁是主子最得力的一条狗。”再抬眼,“很明显,钱景春不是。” 徐丹鸿笑的枯寂,语气垂低:“父亲不择靠山,却也不肯安分守己的做清官,如今倒台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却比意料来的更快。”停了几秒,“前些日子通州一个算命的看了我的手相,说我有流亡之灾,看来真被他说对了,老东西一语成谶啊。” 江淮也无奈的笑了一声,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帮她躲避皇上的搜捕,如若宁容左没办法力挽狂澜,兑现给他们徐家的承诺,那她能做的,也只是送徐丹鸿远去,总之不能叫她死,也不能叫她流亡。 忽然,门被人推开了。 闻得声音,屋内两人纷纷抬眼过去。 进来的是饮半城,那女子见江淮的房里有人,也是微微一怔,视线在徐丹鸿的身上狐疑的扫了扫,这才捧着手里的被褥不紧不慢的离开,顺手合上门。 徐丹鸿见她走了,蓦地发问:“你的侍女?” 江淮愕然:“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丹鸿随口道:“我们家的婢女就是岐疆人,我母亲就是这么被我父亲看上的,一夜风流,珠胎暗结便有了我。”想了想,又道,“还有牵连我们的董杰,他们府里的下人就是岐疆族人,基本都是上一代老奴的孩子。” 江淮闻言,浑身一凛,跨坐着椅子的双腿不由得夹紧了些。 原来派岐疆族人刺杀皇帝,转移调查视线的人是董杰! 是徐家! 她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掌心里的茶杯发出渗人的碎裂声,看的徐丹鸿一头雾水,问道:“你怎么了?” 江淮看其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她父亲指使董杰弑君的事情,遂摇了摇头,说道:“那女子是我的一个朋友,暂时借住在府里的。”放下茶杯,“你看得出来,也是岐疆人。” 徐丹鸿淡淡道:“也是为了躲避皇上的驱逐吧。” 江淮轻轻点头,叫她先休息,自己走了出去,寻思和母亲他们打一声招呼,交代些事情,毕竟这府里突然多了一个大活人,总是要出岔子的。 不过出了正房的门,她停在那石阶之上,仰望着星耀疏离的夜空,眼中忽然多了一丝莫名的复杂,像是砍不断的桑麻,同时,心亦是如此。 她相信宁容左的手段,徐家兴复是一定的,眼下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若是真的让徐九卿重返朝堂,明王一党又要重新崛起,如今旭王势力渐微,世子为储的路上,就只剩下长欢,她不想再多了一层艰难了,这条道已经走了八年了。 江淮往前走了两步,吸了口是夜沁凉的空气,烦乱的思绪得到梳理。 现下皇帝明显是垂怜徐家,所以迟迟没有动手,而想要彻底扳倒徐家,就只有把董杰派岐疆余孽意图弑君的事情捅上去,但这样无疑是在背后捅徐丹鸿一刀。 她这辈子从未如此迟疑过,去年舅舅的寿宴上,她为了诬陷旭王的时候,割杀曹殃丝毫不心慈手软,那可是自己的姻亲表哥! 如今却迷茫了。 江淮转过身瞧着房门,视线垂低,冷风袭过后脊,连着胸腔都是凉的,呼出的空气刚刚出了嘴巴,便化作白雾飘散。 再抬眼,里面有寒芒微生。 皇城,断月楼。 长欢扫过手里的密信,面露不屑,将其轻掷在地,那张纤薄的纸飘飘忽忽的落下来,卷起一个角,署名是江淮。 望云拾在手里看了看,登时有些激动,上前两步跟在长欢身后:“公主,这可是大事啊,那个董杰居然敢派人行刺皇上,这肯定是受徐九卿致使的。”眼中兴奋暗藏,“公主,这次的事,四殿下露了大脸,您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长欢眼尾飞跳:“你要我做什么?” 望云直接道:“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啊,这可是大功一件。” 长欢冷笑着盯着她,道:“徐九卿是我的人。” 望云一怔,却见那人不紧不慢的坐在妆台前,用篦子梳理着长发,淡淡道:“早在老四准备弹劾他们之前,徐九卿就已经和我联手了。”停了下,“至时等他借着老四的手重回朝堂,然后再入我麾党。”扬声欢愉的笑了两下,“真是等不及看老四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样子了,呵呵” 望云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附和道:“公主思虑周全。” 与此同时,旭王的醉云台。 那人的手里也攥着一封密信,署名同样是江淮,上述内容与长欢看的那封一模一样,眼睛微眯:“她这次,是要一起弄老四?” 他身边的随从明齐蹙眉道:“御侍大人和四殿下不是一伙的吗?” 旭王摇头:“早就是两路人了。” 明齐若有所思的点头:“那御侍大人说的这件事,殿下可要去做?”伸手摸了摸下巴,“四殿下若是真的要用徐九卿,可就又要起势了,那咱们从前的一切心血,岂不是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了。” 旭王这次被宁容左折断了钱景春,正在气头上,思忖着江淮这次为什么会出手帮他,毕竟这人曾经和老四关系不浅,于是道:“等两天再说。” 明齐颔首:“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2章 随军 又过几日,武举结束,江歇不负众望的力压数敌,顺利的拿下守备一职,常朝会上领新刻好的军印,少年终成栋梁。 因为科举之时,江歇仗义助韩渊的事情,皇帝对这个小子印象极其不错,往日也常听人说,如今难得见到真人,那清新俊逸,唇红齿白的样子,看得他愈发满意:“江家的孩子当真是个顶个的俊啊。” 皇帝夸赞,众公卿也纷纷附和着笑了。 前几天,因着‘钱徐贪案’的原因,皇帝没办法钦考,临时改为行卷,于是乎今天是第一天面圣,少年有些拘谨,但整体还算大方。 “皇上谬赞了。”江歇淡笑道。 皇帝也不多说,直接挥手叫秦戚把那军印端过去。 江歇撩衣跪地,恭敬的接过那枚军印,瞧着那碧绿色的玉石,光面如境,映出他眼眸中的欣喜和满足,还有那一口小白牙。 这可是正五品的守备啊。 不枉他潜心苦读,悉心习武,终有朝一日可以报效朝廷,为江家分忧,为二姐分忧,更能去南疆辅佐大哥,守卫大汤疆土。 满心的愿望得以达成,他鼻腔有些酸涩,犹如筋疲力尽之后,终于攀上了荆棘峰顶,一身血肉模糊,却能平静的仰望着那临近的日月星辰,抬头,他看着龙案左侧的自家二姐,那人也甚是欣慰的回以笑容。 江歇长舒了口气,轻轻叩首:“微臣领受,谢皇上隆恩” 皇帝微微颔首:“南疆那边的溪水关也快修缮完成了,具体离京的日子,朕会下诏去晋国侯府。”说罢,瞥眼武官列后方的陆颜冬。 那人的视线落在江歇的身上,眼中荡漾着一汪春水,面色也如清风般柔和,皇帝哑然失笑,竟不知陆颜冬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刻,想来也是真喜欢那个臭小子,早听人说郭瑾和沈柠也对他有意,这桃花旺的真叫人眼红。 于是乎,他道:“颜冬。” 那人不知皇帝为何叫她,连忙快行几步至殿中央,跪地道:“微臣在。” 皇帝悠哉的拿起面前的茶杯呷了一口,问道:“听说你要随军?随谁的军?” 此话一出,众公卿登时变得骚动,一齐看向陆颜冬,而那人背脊挺直,目光垂低,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一字一顿道:“回皇上,微臣自请和江守备一同去溪水关,还请您批准。”说完,深深俯首。 百官议论纷纷,皇帝的表情也有些复杂,他迟疑了一会儿,也是不愿这两人分隔天涯海角,况且江歇一去南疆,十年都难归,相思如针,针针锥心啊。 罢了,他一挥手:“朕准了。” 闻言,最先松了口气的是江淮,随后是道谢的陆颜冬。 “但是。”皇帝话锋一转,“朕不叫你退仕。” 陆颜冬疑惑的抬起头来,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帝想了想,道:“毕竟齐国公的这四个孩子,独你出仕,这么多年倒也是尽忠尽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停了一下,“既然你铁了心要跟这臭小子远走,这样吧,虽无具体职位,但行权可为七品,你看如何啊?” 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连江淮都没想到,更别提陆颜冬,她受宠若惊,第一次在皇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满是感激的叩首道:“多谢皇上” 身旁的公卿也纷纷恭贺,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皇帝点头,对江歇道:“臭小子,你可得照顾好颜冬啊。” 江歇用力点头,脸上因着兴奋有些红润:“微臣遵旨!” 皇帝随着一众公卿朗笑几声,这才叫那两人起来,回头瞧着静立不语的宁容左,冷冷发问:“老四,刘青浦被停职,现在守城兵由你掌管,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徐丹鸿的影子,难不成长翅膀飞了吗?” 宁容左上前一步,淡淡道:“父皇别急,您既然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徐丹鸿必定是插翅难逃,只是这人喜爱神出鬼没,抓起来费些时日。” 说罢,猛地看向江淮,似笑非笑的问道:“听说御侍大人和徐丹鸿是知己。” 他这一说,殿中诸人纷纷看向江淮,那人倒也波澜不惊,只当是从未见过徐丹鸿,不紧不慢的答道:“回四殿下的话,自打去年入冬之后,下官就再也没和她见过面,若是见了,必定会劝她伏法,不叫殿下为难。” 宁容左目光平静,没说多话。 皇帝也不多说,只叫宁容左抓紧时间,然后宣布退朝。 所有人并行而出,江淮走在最后,回忆着这两天的风吹草动,当日她分别给长欢和旭王送去了一封密信,现下看来,长欢是不想动手了,毕竟那人是个急性子,若是有打算,不会拖到现在。 反观旭王,这人近来上朝总是爱瞟她,看来是已经心里有数了,只是还没有凿定主意,亦或是担心这是自己为他设立的陷阱。 于是乎,江淮两步上前与旭王并肩,极小声的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那人微微蹙眉,蚊子声的回答:“你来真的?” 江淮瞥眼,两人视线交锋:“当然。” 旭王见没人注意他们,遂又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江淮冷淡道:“既有同利可图,你我分而食之,不好吗?” 旭王哼了一声:“你和老四关系不浅,我不信你会帮我。” 江淮眼珠微微转动:“可他现在娶了别人。” 旭王闻言,眼中深邃。 过门槛,往台阶下走,江淮继续道:“听说骆礼维的正妻唐氏已经病入膏肓,不日就会归入黄泉,到时候没了西昌唐家的支持,明王必是悬悬欲坠,难不成你甘心看着他借徐九卿的势力,重新崛起吗?” 旭王停住脚步:“徐家不是完了吗?” “完了?” 江淮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旭王心下一个咯噔,是了,若真的完蛋了,老四便不会去拉拢他了,再者说了,父皇严惩钱景春明显是要给老四立威,他当初肯压制旁人扶植自己,如今也可以压制自己扶植老四,届时饶过徐九卿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头瞧了一眼江淮,那人面色凝冷,是素日的镇定。 “要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旭王双眸微眯,两秒后,轻轻颔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3章 游山玩水 是夜,府里给江歇和陆颜冬摆了贺宴,连久居柳相庐的江彦都来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成长为一方守备,他倍感欣慰。 身为长信王的遗子,扶统大任的中心,江彦有些愧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让江家这一行孩子,为自己拼命的付出,多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高兴和复杂之余,还多喝了两盅酒,脸色飞快的浮上潮红。 好在这酒劲不大,晚膳散了,江淮也就叫人送他回去了,随后交代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想着徐丹鸿还在留心居藏着,就紧赶慢赶的回去了。 进了院子,合上院门,瞧见那人正坐在地上,背靠着石桌喝酒,而且手里面拿着的是自己的珍藏,她本打算找个好日子细品品,这人倒好,直接饮灌。 劈手夺过来,倒过来控了控,发现里面连一滴酒液都没剩,气的江淮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随手扔在一旁的草丛里,揪着徐丹鸿坐了起来。 那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身子软绵绵的,脸也红的厉害,好在酒量不差,意识还算清醒,瞧见江淮回来了,嘟囔道:“好饿啊” 江淮蹙眉看她:“空腹喝酒?” 徐丹鸿转过身趴在石桌上,双臂出了对面的桌沿儿,懒散道:“有,就着愁喝。” 江淮无语的坐在一旁:“等着明天胃痛。” 徐丹鸿枯寂的笑了笑,视线迷离:“胃痛?我是心痛啊。”说罢,支撑起身子把住江淮的肩膀,酒气扑鼻,“江淮,我们徐家要完了,三十年的软红十丈,如今也只是便化尘埃,金银权职,现下看来也只是蜃楼海市,缥缈的很啊。” 江淮用手撑住她,冷淡道:“你不是不在乎这些吗?” 徐丹鸿垫着胳膊又趴在石桌上,侧着脸,视线中的酒气荡尽,露出丝丝的落寞和清醒,却比真正的醉酒更痛苦:“说实话,我的确不在乎父亲所有的那些名利,但话说回来,没有那些,何来我现在的自由。” 江淮无言以对,嘴角微勾苦涩。 徐丹鸿舔了舔嘴唇,复又道:“其实父亲被弹劾之后,我也曾想过,为了保家活命出仕,和丹青一样做女官。”停了一下,瞥眼江淮,“我知道我自己可以,我有这个能力和才学,但我实在是不喜欢。” 她抬起头,仰望着那朗朗夜空,视线和那繁星的光晕交汇,她仿佛看见了一些东西,轻轻笑道:“皇城四方围墙,隔断生机,那里的人都老谋深算,以权术为命,我也可以去算计。”再看江淮,“就像你一样。” 江淮目光淡漠:“可你不愿意。” 徐丹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遂又垂眸,颇为感慨的说道,“我只知道,扬州的湖水最干净,锦鲤也最红,越州的李子最酸,能酸倒牙,通州的香料最好,一天都不消味,信州的麦芽糖最稠,适合画糖人,糖葫芦也特别好吃,杭州的气温最舒服,但对我来说太潮了,不过那些小孩子的笑声,实在是好听,真的跟银铃一样。”抬眼,抿出一丝红意来,“还有,渠州的崂山墨最好,用来画画写字,便是返潮也很难褪色,我托丹青送你的那幅樵山一隅,就是用那个画的,对了,画画的毛笔用的是渭州的羊毫,毛特别软。” 江淮听她娓娓道来,心下恍惚:“你当真是走遍大汤。” 徐丹鸿苦笑着摇头:“这还是一小部分,我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停了几秒,面上露出些许的期盼,“我想吃文州的桃儿,宾州的青杏,还想看新州的走马戏,我想听顾家班的曲儿,想去罗州的陇山窑亲手制一套茶具送给你。” 江淮怅然,听到她说起顾家班,淡淡道:“对了,我已经写信给穆雎了,等过段时日风声小些,你就去西昌吧,灵儿那丫头和黎泾阳会帮着安顿你,到时候改名换姓,好好活下去,若得良人,就安心的嫁了吧,剩下有我。” 徐丹鸿爽朗的笑道:“儿女情长?耽误我走江湖。” 江淮蓦然失笑:“那你想怎样?” 徐丹鸿利落道:“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拍了拍江淮的肩膀,嬉笑道,“你接济我,我继续游山玩水。” 江淮疲惫:“美得你。” 徐丹鸿笑出声来,哈哈两下然后起身,估计是醒了酒,站得笔直也不晃悠,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视线留恋了两秒那美丽的夜空,这才不紧不慢的往房里走。 江淮坐在冷椅上,瞧着她修长的背影,清淡道:“丹鸿,你还真潇洒。” 徐丹鸿闻言,微侧过头去,露出一抹失意的笑:“谁让我现在就剩下潇洒了呢。” 说罢,轻手推门进去,消失在院中。 徐丹鸿的这句话一下子捏住了江淮的心,她低下头去,再抬起时已是满头大汗,眼底也蹦出根根分明的红血丝来,并且胃里也开始疯狂的抽搐,疼得她连喘气都开始变得不均匀,整个人被愧疚笼罩,几乎快要窒息。 “丹鸿!” 江淮大喊一声,两秒后,那人匆忙从屋里出来,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说完,伸手扶着她站起身,“哪不舒服?” 江淮对上她那双眸子,透过瞳孔看到自己脸上的狼狈,忽然没了勇气,只好将实话实说的念头扼杀在脑海之中,摇了下头:“没什么。” 徐丹鸿见她都被虚汗浸透了,蹙眉道:“我扶你回去休息。” 江淮点头,两人刚要转身,忽听院门外传来北堂的声音。 “大人。” 江淮先叫徐丹鸿回房,自己走过去,发现陆颜冬也在,她今天很开心,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冷脸,瞧见她,淡淡道:“我就来是和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去哪儿?” “回海棠府。” “大晚上的别折腾了。” “什么?” 江淮一指欢心居的方向:“去和老三挤一晚上吧。” 陆颜冬不知是不是酒力所致,脸色浮红:“和江歇一起?” 江淮点头:“驸马府你去不了,剩下的客房也都没收拾。”推了推陆颜冬,吩咐北堂,“带她过去。” 陆颜冬还有些犹豫,却听江淮催促道:“迟早的事,迟早的事。” 北堂也附和道:“早办早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4章 没有书房 话说江歇正在欢心居的卧房脱衣服,听到小厅内有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伺候的下人,并没有在意,随后房门被推开,也没有回头。 陆颜冬以为他知道自己要睡在这儿,索性也没敲门,谁知道这门推开,入目的是这般美景,让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但见那少年背对着自己,下裤完好,上衣倒是脱了下去,月光朦胧洒下,攀爬在他健硕紧致的背脊之上,随着手臂的抬举,骨骼也带动着肌肉律动出极为好看的线条,因着近来武举的暴晒,肌肤是诱人心弦的小麦色,焕发着青春的活力。 而江歇久闻进来的那人没出声,随意的回头瞟了一眼。 好家伙! 陆颜冬! 他手脚一软,批了扑棱的跌撞到床边,顺手把扔在床脚的衣服捡起来捂在胸口,素日澈澄的双眸此刻布满了紧张和疑惑,看着陆颜冬,有些尴尬的问道:“你不是回去了吗?”一边说着,一边让自己稳定下来。 陆颜冬见这人竟不知道自己要留下,蓦然也有些迷茫,强迫着自己把目光从他好看的身上移开,低羞道:“是你二姐说,夜深不好走路,叫我和你挤一挤。” 江歇这时已经没了开始的慌张,闻言得知来龙去脉,下意识的欢愉道:“二姐啊二姐,你还真是我的好二姐。”说罢,懒散的将衣服重新穿好。 陆颜冬抬头,没听清:“你说什么?” 江歇灿烂一笑:“没什么。”指了一下自己的被褥,是今早丫头给新换的,上面还泛着淡淡的樱花香,“你睡我的床,我去睡书书房。” 陆颜冬点了下头,往里面走了两步。 江歇顺势往出走,可没走几步,恍然想起来什么,又退了回来,对着一脸警惕的陆颜冬,十分为难道:“颜冬啊,我这欢心居没有书房。” 陆颜冬有些哭笑不得,忽见他靠过来,心下悄然一紧,连忙小声道:“那我还是趁夜回去吧。”说着,绕过他想走,却被那少年拦住。 江歇顺势捉住她的手,温柔的搓着,他自己倒是很快就能适应,转眼间没了局促,唯剩下尽得二姐真传的无赖劲儿:“别,我打地铺就好。” 陆颜冬没办法,只得点了点头。 江歇怕她当着自己的面不好意思换衣服,淡淡道:“我去拿新的床褥来。”再一指自己的床,“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穿我的寝衣。” 陆颜冬紧张的好像就只会点头了,瞧见他走出去,轻掩上房门,也不犹豫,生怕动作慢了那人回来,于是乎,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自己的衣裙,拿起床边放着的那套干净的寝衣套在身上。 那衣料很柔软,也很轻薄,还泛着好闻的皂角香,回想起江歇的身上就是这股味道,陆颜冬猛地红脸,好像被那人怀抱着一样。 只是寝裤上的带子系不好,总是滑开,她素日都是扣子。 正在和那滑溜的带子做着抗争之际,背后忽然伸过一双手来,陆颜冬暗惊,却也知道是谁,便没有反抗,只是垂眸瞧着那双手环着自己的腰身,拿起她无能为力的两条抽带,灵活的系了个结扣,花样十分新颖。 陆颜冬红着脸,用手肘往后抵着他:“好了。” 江歇没有多逗弄,而是蹲下来帮她细心的挽着多出来的裤脚,并且怕她踩在地上凉,还把膝盖借给她踩,再起身,拿过她的手臂,温柔的整理着上衣袖子。 这人认真的模样看的陆颜冬动心不已,干脆想直接就嫁了。 江歇自然听不见陆颜冬的心理活动,只是伸手抚摸了一下她通红的脸颊,促狭一笑,凑过去调戏道:“脸怎么这么烫啊,想什么呢,小流氓。” 陆颜冬被他说的,连着耳根都红的透彻,打开他的手,三两下扑倒在床上,打开旁边叠的整齐的被子盖在身上,缩的像是一只刺猬:“睡了。” 江歇眼中含情,走过去伸手拄在床上,那人扑腾着转过身来,怒视着他,用眼睛瞥了瞥他新拿来的被褥,命令道:“你给我睡地上,不许上床。” 江歇想要耍无赖,但那人态度坚决,他对峙不过只好服软道:“好好好。”他夸张的拉着长音,回身把被褥取来平铺在地上,“我睡地上还不行吗。” 说完,又把上衣给脱了下去,随后去解腰带。 陆颜冬脸色腾红,直接从被子里伸手止住他的动作,咬牙道:“不许脱裤子。” 江歇蹙眉,满眼无奈:“穿着裤子睡很累的。” 陆颜冬满面羞赧,低声道:“进被子再脱。” “好好好。”江歇又轻而易举的服软,“我不脱了还不行吗。”说罢,像死尸一样平躺在褥子上,更是懒得盖被子,阖了眼睛就不再说话了。 陆颜冬撑身瞧着他,眼神复杂的缩回被子里。 “颜冬。”地下那人不老实,慢条斯理的说着,“地上好凉啊。” “盖被。” “被子太沉了。” “” “颜冬,我伤口好疼啊。” “骗谁啊,都已经愈合好了。” “可这地太硬,硌得慌,硌得我后背疼。” “把被子垫在身下。” 江歇睁开眼睛,瞧着比往常要高的房顶,微舔了舔嘴唇,忽然用一种极其缥缈且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颜冬,你怕鬼吗?” “不怕。” “可我怕。” “那就多点些蜡烛。” “太呛了。” “开窗户” “太冷了。” “穿衣服。” “太麻烦。” “那你就别睡了。” “可是我困。” 陆颜冬忍无可忍,撑起身子趴在床边,瞪眼瞧着地下那个嬉皮笑脸的人,不满道:“你还有没完没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歇双眼满含无辜:“颜冬,其实我这床,足够两个人睡。” 陆颜冬抿唇,脸似发烧,回身把自己拢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江歇坐起身来,转头瞧着床上那个小鼓包,轻唤道:“颜冬?” 那人先是沉默两秒,随后略微鼓动了一下,然后才从被子里传出闷闷且无奈的声音,还带着三分的羞涩在其中。 她到底是妥协道:“上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5章 不嫌弃 上来吧。 江歇听到这三个字,心里面霎时间炸开了花,但为了维持自己的正人君子的形象,动作便放慢了些,也不猴急,而是把地铺收起来后,这才躺去床上。 他伸手去拽被陆颜冬完全霸占的锦被,那人恼怒:“你不是有被子吗?” 江歇笑道:“那个放在地上脏了,我有洁癖。” 陆颜冬忍不住爆了粗口:“我看你是放屁。” 江歇无可奈何,凑过去找到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耳朵,小声道:“颜冬,这夏天到了晚上,真的挺冷的,再说了,我还没穿上衣呢。” 话音刚落,被子哗的被打开,直接罩在他身上一半,而陆颜冬整个人都快贴在墙上了,恨不得离他八丈远,或者干脆挤到墙的那边去。 江歇看的失笑,自己那寝衣穿在她身上,虽然大了些,但这样横躺着,线条倒是都被衬了出来,高低起伏,实在是美不胜收,更何况她那白瓷般的后脖颈还暴露在空气中,犹如上好的美玉,透着剔透的晶莹。 江歇咽了下口水,把被子给她盖好,停顿两秒,往里面靠了靠。 陆颜冬察觉到他的动作,紧张的手心满是汗,低责道:“别过来。” 但这三个字明显对江歇毫无震慑力,他不紧不慢的靠过去,伸手把陆颜冬搂在自己怀里,顺势捉住她缩在胸前的手,淡笑道:“怎么出这么多汗啊?” 陆颜冬闻得少年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羞耻心里溢满了相应的情绪,涨的快要炸开,直到那人问了两遍,她才低声道:“松手,热死了。” 江歇埋进她的后颈窝里,呼出的热气喷薄在陆颜冬的耳旁,是带着湿意的缱绻,惹得她浑身颤抖,伸出手肘狠狠的在他肚子上一,那人无力:“疼疼疼。” 陆颜冬挣不开他,又怕反抗起来会碰到他刚愈合好的伤口,只好任由他抱着,倒也觉得心安舒服,遂嘱咐道:“快睡觉。” 江歇见她没有逃离自己,竟愈发大胆起来,况且陆颜冬穿的是他的衣服,便轻车熟路的从衣摆处溜了进去,陆颜冬一个不察,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脸红似滴血,又不敢大声:“江歇。” 江歇还以为是自己力道重了,连忙道:“我会轻些。” 这是轻重的事情吗! 陆颜冬不知怎么说,更何况她根本抵不过那人的力气,但凡这小子冲动起来,怕是马上就会被吃干抹净,只得切齿道:“把手拿出去。” 江歇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那你先松开手。” 陆颜冬哪里敢,万一自己在衣服外面松开了手,江歇再出尔反尔不肯拿出来该如何是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僵持道:“就这么睡吧。” 江歇微咽了下口水,说道:“我这样特别累。”顿了顿,半哄半就道,“你松开我,我保证拿出来不行吗?你松手,松手。” 陆颜冬没办法,只好听他的话松开了手,果然不出所料,江歇那个大骗子不但不把手拿出去,还继续往上游弋,她慌乱的去捉他的手,而那人则趁势将另一只手也探了过去,两人争执推搡间,陆颜冬系好的裤子带开了。 那寝裤的衣料很滑很软,这样一扯,直接褪下去三寸,江歇的手在挣扎间刚好掠去,纤长的小指与那白嫩娇弹的肌肤贴蹭而过,直接点燃了他那干枯了十八年的旷阔草原。 而两人在那一刻,都停下动作。 陆颜冬察觉到少年的异样,懵懵懂懂的红了脸,不安的咬着嘴唇。 江歇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还带着三分沙哑,他抽出手来,环抱着陆颜冬纤软的腰肢,迟疑道:“颜冬,我想” “不行。” 那人直接否决,干脆痛快不留反驳的余地。 “为什么?”少年不解,语气还带着三分渴求。 “还没洗澡呢。” 几秒后,陆颜冬憋出一个理由来。 “无妨,我不嫌弃。” “我嫌弃你,一身臭汗。” 江歇笑的促狭,把强劲的手臂递到她的鼻翼之下:“谁说我臭了,不信你闻闻,我身上香着呢。”说着,再往她的脖颈处埋了埋脑袋,“是你喜欢的樱花香。” 陆颜冬又咬了咬红润的嘴唇,半天才又嘟囔道:“我还没准备好呢。” 江歇浑身都好像充了血,抱着她的手臂也越来越紧,语气逐渐加快,急的微喘道:“无妨,一切有我呢。”说完,伸手往下探,却再次被陆颜冬给攥住,那人的声音冒然哽咽:“不行。” 江歇一怔,**之火被她的哭泣声浇熄了大半,扳着她的身子转过来,瞧着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心疼的手直抖,忙道:“怎么了?” 陆颜冬攥着他的手,有些委屈:“我害怕。” 江歇闻言,直在心里骂自己该死,忘了她因为生父的问题,不喜欢和男子有肢体接触,自己还这样逼她,不是企图强行揭开她的伤疤吗? 想了想,帮她拭去眼泪,凑过去吻了一下她的薄唇,淡淡道:“那就等到洞房的时候。”调皮的贴在她耳边,故意吹热气,“到那时,我再好好伺候伺候你。” 陆颜冬没料到江歇私下如此厚脸皮,羞的不敢抬眼,直往他怀里钻。 但江歇却火烧一般推开她,语气古怪,在陆颜冬的疑惑中微咽了下口水,伸手帮她理好衣服,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陆颜冬大抵知道他为什么不抱自己了,遂红着脸道:“你干什么去?” 江歇背对着她,不想让陆颜冬看到自己裤间的狼狈,便如螃蟹一般横着走了两步,拿过叠好的床褥再次铺在地上,然后躺了下去,说道:“睡吧。” 陆颜冬破涕为笑,故意道:“地上凉。” “我盖被。” “你不是说被子沉吗?” “” “三郎,你的伤口不疼了?” “早就愈合好了。” “地板硬,你后背疼。” “硬点儿对脊椎好。” “你不是怕鬼吗?” “我点蜡烛。” “点蜡烛气味不好。” “开窗子。” “开窗子会冷的。” “我穿衣服。” “你不是嫌麻烦吗?” 江歇被她调戏的直咬牙,弓着身子低低道:“陆颜冬,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陆颜冬笑着抿嘴,回身盖上被子,平静合眼。 月牙儿弯弯挂树梢,如灯一般。 一夜好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6章 楼塌了 端和二十年八月二十七,御史台御史大夫慕容秋在核查通州董家的暴财时,从一个博古架的内层里发现一封密信,署名是大理寺卿徐九卿,信上内容并未昭知天下,但皇帝览过之后,即刻下令流放徐九卿,不容求情。 江淮得知消息,面色俨然,旭王果然动手了,慕容秋搜出的那封密信上,无疑是徐九卿指使董杰派人弑君,从而转移皇帝注意力的事情,那人好脾气,弑君之罪居然只判流放,看来是不想将遇刺的事情宣扬出去。 而后三天,满长安阴雨连绵。 这边,皇帝趁着武举结束,直接将押在大理寺监牢的一行人全部处置了,潘高枝,唐一道和夏琼涉嫌贪贿,流放南疆做耕奴,而仲牧之和许枝另加一罪,乃干扰朝廷的人力选拔,直接由孟满所领的真龙卫拉至长街绞死。 ‘徐钱贪案’中,通州的程董两家在当地作威作福,已皆被满门抄斩,而为虎作伥的钱景春被连累,着抄家革职,流放南疆。 至于徐九卿,他的罪行要比姓钱的罄竹难书得多,但皇帝下旨,也只是同流放南疆,族内成年男子同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和女眷一起变卖为奴,单将徐丹青一人软禁在宫,停职待审。 至于还逃亡在外的徐丹鸿,抓到之后当即处死不必回禀。 断月楼的长欢初闻此消息的时候,还在妆台前修指甲,听望云哆嗦着转述完,那锋利的剪刀一下将她的整条左手拇指的指甲拔出,鲜血汩汩出涌,和她同色的裙摆混成一片,狼藉满地。 望云大惊失色,却见那人随意的用帕子包了包,然后盯着圆镜之中面容狰狞的自己,露出一个丧心病狂的笑容,呢喃道:“好个江淮,同时出了两张牌啊。” 望云不安,上次看见长欢露出如此笑容,还是去年宁容左要从渝州回京的时候,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仍然不敢开口劝,生怕被拿来撒气。 长欢深吸了口气,拿起红纸来,那上面的颜色和伤口的鲜血混为一体,然后在嘴唇处轻轻一抿,起身懒散的向床边走去,声音轻飘:“谁也没讨得好,无妨。” 望云满眸担忧,遂无力的摇了摇头。 === 徐家被抄家的那天,江淮也在场,但和当初的黎宋不一样,这个大理寺卿所居的府邸可要比奉天府气派多了,金砖玉瓦,玻窗朱门,台阶平整犹如刀削,短短三层石阶足足花了徐九卿三十年的岁月筑成,贵气逼人之际,连倾洒下来的阳光都在上面化作琉璃,耀眼非常,可见奢华一斑。 府中家眷早已经伏法离开,充奴的充奴,流放的流放,软禁的软禁,所以当日并未出现什么撕扯叫喊的场景,只是瞧着宁容左所领的巡城兵在府门前来往不休,将其中的一切雕梁画栋全部撤了出来,大件小件不计其数,这些东西都是要变卖后充入国库的,一众侍卫足足忙到了傍晚还没停。 瞧着那搬出来的一行物件,江淮蹙眉,徐九卿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朝堂之上,还未择主,单单效忠皇帝变得以如此殷实的家境,当真非吃素的兔子。 话说她整整一天都没走,就在对面的茶肆里坐着,长安的百姓最喜欢看热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必定要围个水泄不通,但这个活阎王坐镇,他们也不敢多靠前。 茶肆的老板也是大气不敢喘,江淮的面色虽然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像是含了一缕鬼火,看向哪里,就将哪里点燃,同时,生意也被耽搁了。 江淮自然看得出来,索性放了一枚五两的银锭在面前的木桌上,挥手叫老板拿去,那人半年挣的钱加一起都不足五两,见势讪笑着收起来,再没出现。 江淮此举,也算是尽最后一丝仁义,她不想让徐家到最后,还要承受满长安的挖苦指责,虽然这是他应得的,但这一刀,毕竟是她亲手捅的。 戌时三刻,徐家被搬空,江淮起身。 她瞧着那些巡城兵最后取下府门上的牌匾,将它如破烂一般掷在地上,为了拿着方便,直接上脚想要踩成两截,便厉声叱道:“没长手吗!” 那些侍卫一怔,回头瞧见是江淮,心里面直突突,阖长安谁不知道她和徐丹鸿关系不浅,遂赶紧将那牌匾拿好,然后几人联手小心翼翼的抬走了。 “后悔吗?” 江淮没有动作,一听就知道是饮半城。 那人没有穿素日的红袍,而是换了一件竹青色的半臂襦裙,又遮着薄纱在脸前,到也没人认出来她这个岐疆祭司,更何况,她可是站在江淮身边。 饮半城见她不说话,淡笑着,眸光平静:“对自己的知己下手,心里肯定不好受吧。”眼尾斜挑,“那日我见你难受过甚,都开始干呕了。” 江淮语气冷清:“那是我酒喝多了,胃不舒服。” 饮半城笑声讥讽:“你想骗谁,也别骗我。” 别说皇帝判罪的当晚,就是现在,江淮的心里都难受的跟什么似的,倘若换了别人,一刀下去她无丝毫愧疚,但这是徐丹鸿的父亲,这是徐丹鸿的家。 那人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垂眸地面,上面有枯寂的残叶飘过去。 江淮再抬头,已是满眼的红血丝,根根分明的像是缝进去的绒线,伸手拽过饮半城的袖子,往侯府的方向一步步的走去。 “回家了。” 饮半城不甚在意,点了下头。 江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贴上封条的大门,脸色复杂。 眼见他朱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三十一年的朝堂报效,亦是三十一年的如履薄冰,三十一年的权术谋算,换来三十一年的门庭若市,没有贵人扶持,平地而起的荣华富贵,到底也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如今一瞬坍塌,也只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千载史书记录下此刻,百年之后供世人翻阅,也不过是被一眼掠过,而殊不知,就是这草草一眼,便直接看完了一个人的平生。 江淮想着,与岁月相争,人还真是脆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7章 中计了 侯府,留心居。 徐丹鸿当日在得知家业坍塌的那一刻,直接跌跪在了地上,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同时觉得胃里好像装了块冰,怎么也融不化,脑袋好涨,耳边有清晰的刺鸣声,而干涩的喉咙终被润湿,结果吐了口血出来。 这几天小雨不断,台阶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了。 江淮担心她的身子,想要叫崔过来给她看看,但徐丹鸿却说那只是正常的反应,亦如她当年得知锦瑟去世时的消息时一样。 徐丹鸿说,江淮,你知道吗,你若是悲伤过度,就会吐。 这点江淮没办法反驳,当初知道自己救不回锦瑟时,她整个人都像是溺水一般,鼻翼下满是空气,可就是吸不进去,眼泪流不出,并将胃里没吃多少的东西全部吐了出去。 想来,前些日子好像也吐过一次,不过当日醉酒,她似乎已经记不得了。 这边,虽然徐丹鸿面上和嘴上硬撑,可正是她说的正常反应出卖了她,这些日子她几乎是水米不进,成日就窝在床脚喝酒,醉了就睡,醒了就继续喝,好好一个活人眨眼瘦了一大圈,并且颓废的不像样子。 江淮心如刀绞,瞧着素日如此潇洒风流的朋友,被自己害成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行尸走肉,愧疚涌上,胃里又开始抽痛起来。 可徐丹鸿就是徐丹鸿,抄家后的第三天,她一如往常。 她打算尽快离开大汤,赶去西昌投奔穆雎,并且一两年内不再露面了,毕竟皇帝下了死命令,不见人,只见尸。 这就要江淮尽早安排,她想等到这段时间的风头过去,但两人一商量,俗话说的好,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乎,出发时间就安排在了三天之后,到时候江淮亲自送她离开。 隔日的常朝会,皇帝因为徐丹鸿抓不到的事情大发雷霆,痛斥宁容左无能,那人倒也不反驳,悉数受下,只称自己会尽力的。 江淮站在龙案左下侧,瞧着脸色平静,目光冷淡的那只狐狸,总觉得不对劲儿,好像有只蜇虫伏在背上,有些不寒而栗。 刘青浦被停职,巡城兵在宁容左的手里,这人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当初城门戒严,关卡林设,徐丹鸿能从他手下溜进来,江淮就心生奇怪。 难不成真是这人疏忽了? 但不由她多思忖,皇帝便退朝了,她步调缓慢的往出走,旭王故意拂袖子等她,好像想要说些什么,见她过来,淡笑道:“你真没骗我。” 江淮斜眼,两人一同往外走,过门槛,下台阶。 旭王瞧着不远处和恒王并行的宁容左,冷笑道:“这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咱们把徐九卿弄走了,算是抽掉了他筑垒最重要的一块砖,满盘崩啊。” 江淮漫不经心的附和道:“说的也是,看来在大宁寺呆了四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啊,至少遇事不惊,不会狗急跳墙。” 旭王颔首,斜睨着她:“那咱们?” 江淮直接道:“就这一次,我不会和你继续联手的。” 说罢,扬长而去。 旭王盯着她的背影,心中暗忖。 她和慕容秋果然是鱼和熊掌。 不可兼得啊。 === 三日后,夕阳之时半空血红。 长安城果然是个节奏飞快的地方,这还不到半个月,‘钱徐贪案’的风头便已经吹过去了,家家有着自己的事情,也没多少人再关注徐家大小姐的去向。 这正是她离开最好的时机。 这日傍晚,火辣的太阳余温烘焙着阖城,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两侧的摊贩都缩在角落里扇凉,江淮和徐丹鸿并行,闲聊如往常。 前者穿着家常便服,低头走路,倒也一下认不出是江淮,更何况夕阳晕红,不会有人注意,后者也没有刻意去躲避,而是戴着一个帷帽,白色的薄纱罩在脸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君或者崔之类的。 徐丹鸿微微仰头,语气平和:“咱们两人初识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江淮淡然:“好像是吧,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徐丹鸿转过头,透着薄纱瞧着她冷清的侧脸:“想来,咱们两个也没认识多久,才三年,而且这三年我走走停停,倒也没见过几次面。” 江淮淡淡颔首。 说来也奇怪,她也不记得和徐丹鸿是如何做成知己的,只知道两人天生就没有陌生感,初次见面,当真亦如久别重逢,好像是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不远万里奔赴对方,至此见面,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和对花君,对穆雎的感觉不一样。 这种感情当如潺涓的流水,一辈子流淌不停歇,便是分别数年,亦不会断绝。 只是如今,她不由得感慨:“此次分别,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徐丹鸿风轻云淡:“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江淮没再说话,却听那人继续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说罢,顿了顿,“我父亲在事发之后,本想要踩两只船。” 江淮蹙眉:“什么意思?” 徐丹鸿淡淡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想要借宁容左的手,重回朝堂,再投奔长欢公主。”自嘲一笑,颇有些怅然,“没想到贪心不足蛇吞象,到底是翻了船。” 江淮是初闻此事,略有些惊愕,这下倒是想通了为何长欢不肯动手,原来徐九卿已经是她的准麾党了。 如此说来,这次倒霉的是长欢,而非宁容左。 回想着那只狐狸的波澜不惊,她脑海中有一个念头蹦出来,登时怔住! 而此时,徐丹鸿已经要她留步,准备自己独自离开。 江淮意识杂乱,只是点了下头。 “山水有相逢,相见必有期。” 徐丹鸿素来不拖泥带水,拍了一下江淮的肩膀,隔着薄纱留下一个寡淡的笑容,便继续快步前行。 江淮缓缓的转过身来,不知是不是夕阳的原因,两颗眸子红的淤血。 “中计了。” 她呢喃着。 宁容左一开始就没打算拉拢徐家,亦或者是徐家半路反水,被他察觉,所以才反将其一军,利用她江淮的手段,弄倒徐家,顺带给了长欢一刀。 巡城兵由他掌控,按照那人滴水不漏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的叫徐丹鸿溜进长安城,除非,是那人故意为之,故意放她进来和自己见面! 他知道自己和徐丹鸿交情极深,那人必定会将他要和徐家联盟的事情告诉自己,而她为了不叫这只狐狸东山再起,就会选择出手阻止。 于是乎,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原来宁容左也知道徐家意图弑君的事情。 江淮茫然独立,发现轮回过后,自己才是被借的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8章 我相信你 彼时已是酉时二刻,是夕阳最红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好像被人泼了一盆狗血,江淮被浸泡在其中,整个人是麻木的,好像在醍醐灌顶的那一瞬间,就僵成了石头人,并且毫无气息。 周围都是空气,为何就是呼吸不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完全按照那人预想所做的后怕? 还是怪宁容左太了解自己。 朦胧中,喉咙里好像伸进去了一只手,拽住她的舌头就往出扯,想要干呕,但是还想咳嗽。 她不是第一次在河边湿鞋,也不是第一次被别人当成杀人刀。 只是这次,她害了自己生平最好的朋友。 对了! 徐丹鸿! 江淮恍然醒悟。 既然宁容左故意放她进城,如今必也是知道她在自己这里,当初这人能借徐丹鸿的口传消息给自己,眼下也极有可能借自己的手抓住徐丹鸿! 正想着,左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弩箭出弦的巨响! 随着破空之声的远去,再响起的,就是百姓们的惊呼! “杀人啦” 江淮霍然转身! 有疾风刹那贯入她的耳蜗。 而那一刻,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瞧着,守城兵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好像是塌坝的潮水一般,他们撞翻了四周的摊贩,持着明晃晃的刀,狂啸着如下山的猛兽! 而天地间满是红色,好像被人划了一刀在流血,最远处的半轮太阳沉下山去,又有些褪色,但味道却是腥苦的,钻进鼻腔里,潮湿的似流鼻血。 江淮无意识的蹭了一下,原来真的是鼻血。 再抬头,寻到徐丹鸿。 方才还好好和自己说话的人,也就是三十秒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正靠在云客来那用来挂幡子的大红柱子前,白色的帷帽掉落在地,有血滴在上面,视线攀爬,原是一根粗长的褐色弩箭贯穿了她的胸膛,将她钉在了那光滑的柱子上。 她跪坐在地上,有风适时吹起她的鬓发,扫在眼前,又悄然落下,眼皮轻轻抬起,一双眸子透着澄亮的光芒,却在随着时间流逝复而灰。 那人无力一笑,唇瓣上浮的血微微抿了出来。 江淮和她对视一眼,嘴唇登时惨白,想要上前,徐丹鸿却摇了下头。 她现在是朝廷钦犯,皇上下了死令的罪人,江淮若是过去,无疑是要引火烧身。 好在,对面的人没动。 江淮伫立在原地,几乎快忘记了怎么喘气,她下意识的用嘴巴往嗓子里面抽着冰凉的空气,一丝丝的,像是蜘蛛网,沾的舌头都开始木了,也尝不到血的味道。 她抬起头,瞧着弩箭射出的方向,是云客来的二楼围栏内。 视线和凶手直接交锋。 果然是宁容左。 那人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圆领长袍,桀骜的扬着下巴,美的惊心动魄的侧脸似是刀锋,劈开迎面而来的夕阳光,再看向自己时,阴冷的视线中漫出一丝得意和欢愉来,他的手里正持着一架不大不小的弩,做工精致,颜色上乘,看上去力道很大,一拉一射不下三百斤。 在他的注视下,江淮木偶一般转过身子。 背后就是血染的徐丹鸿。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过去。 街上的人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密集了起来,而正对着她的百姓也认出她来,都后怕的不敢上前,更有甚者在往后退,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来。 江淮粗喘着气,眼睛极红,似乎马上就能流出血泪。 她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很重,还在不自觉的打着牙关。 楼上的宁容左盯着他,眸光很是浓稠,里面混杂了太多的东西,可当他以为江淮要离开的时候,却见那人脚步一转,毅然决然的跑了回去! 那人撞开如山海般围绕在徐丹鸿四周的巡城兵,撕心裂肺的扑过去搂住她的身子,哆嗦着手抚在她的脸颊之上,颤声道:“丹鸿丹鸿!” 徐丹鸿费力的睁开眼睛,这生命流逝的感觉实在是太清晰,随着胸口鲜血的喷涌,她的手脚也开始发麻发冷,意识也无力涣散。 她费力的攥住江淮同样冰凉的手,絮絮道:“你怎么回来了?” 江淮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红紫相间狰狞的可怖:“我带你走!” 徐丹鸿剧烈的咳嗽一声,涌出口鲜血来喷在江淮的胸襟之上,又闭上眼睛,她已经没了力气,声若游丝,仿佛云端上的清风,随时消散:“就知道我今天走不成了。” 江淮死搂着她,不叫那些豺狼虎豹靠近,却听她苍白的笑道:“从前想走之时你叫我留下如今要走却又走不成了。” 江淮脑袋好像被敲了一下,震得发麻,失意的呢喃道:“丹鸿。” 徐丹鸿再次睁开眼睛,瞳孔的颜色开始变浅:“江淮我的口袋。” 江淮闻声,忙伸手进她的衣袂间,寻出一个香囊来,用手捏了捏,里面很轻,并且会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哽咽道:“这是?” 徐丹鸿声音衰哑,亦如扫过草尖儿的残风:“蒲公英的种子江淮帮我把它们种在留心居围好别叫风把它们带走了。”又咳嗽了一声,“有时候人亦如这花总是身不由己。” 江淮至此才彻底宣泄,但正如慕容清所说,悲伤入骨竟连一颗眼泪都流不出来,下巴贴在她的额角上,痛苦驱使下无法再隐瞒:“是我” 徐丹鸿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的脸颊上轻拍了一下。 “别说了,我相信你。” 江淮闻言,目呲欲裂,浑身寒噤如针,透过肌肤一齐扎向心脏的位置。 她咬着牙,想要抓住徐丹鸿的手,却还是迟了一步。 那只满是鲜血的手与她无情的错过,狠狠的摔在地上。 同时,徐丹鸿胸前最后一丝热气荡出,再不复生机。 而江淮的胃也急速的痉挛起来,连着四肢都被抽痛带的颤栗,悲伤驶来,犹如一辆千斤重的马车,狠狠的从她的背脊上碾了过去。 手里的香囊被解开,里面的种子洒了出来。 有风卷过,消散大半。 那白色的伞状花瓣被血浸染的通红。 蒲公英落了,徐丹鸿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9章 毒蛇蜕皮 江淮抱着徐丹鸿的尸体,没有任何一位巡城兵敢上前。 良久。 宁容左从云客来的二楼走下来,拨开人群,瞧着浑身鲜血,早已经僵直尸身的徐丹鸿,还有那个紧盯着自己,双眸漆黑犹如鬼窟的江淮。 “御侍大人。”他淡笑着,“您这样抱着朝廷钦犯,还当街,不太好吧。” 江淮一言不发,双眼如钉,狠锥在他的身上。 宁容左挥手,叫那些巡城兵后退,自己蹲下来,亲手将那些散落在地的蒲公英种子从半干涸的血中拾起来,装进香囊里。 “江淮。”他轻轻道,“你果然不出我所料,当初能推我出去,如今也能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下手,当真是狠心啊。” 说完,他站起身来。 江淮也站起身来。 她左手接过宁容左递来的香囊,右手攥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 ‘砰’ 这一道极重的响声,一下子引起了那些巡城兵的骚乱。 宁容左双眼轻眯,嘴角流血,却似乎毫无知觉,挥袖,叫身后的巡城兵不要擅自动手。 江淮的这一拳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打的宁容左的耳朵有些嗡鸣,而同时,那蹭在脸上的血迹腥臭的很,一个劲儿的往鼻腔里窜,他实在是不喜欢那个味道。 接过旁边递来的手帕,他倒是没先擦自己脸上的血,反倒捉过江淮打他的那只手,摊开来,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淤血,掌心,指缝,指尖,细心如发。 江淮任由他擦,表情冰冷,此一刻徐丹鸿死了,她便没有了弱点,于是乎,镇定如常的说道:“宁容左,你可以算计我,甚至杀了我,我绝无怨言,但徐丹鸿,她是我平生最重要的朋友,你这次,过分了。” 宁容左笑容美轮美奂,好看的几乎要让人晕过去,抬眼看她,平淡道:“我说了,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你也说了。”停了一下,笑出声来,“呵会悉数奉陪。” 江淮破天荒的跟着笑,嘴角勾的像是镰刀,声音却有些细微的颤抖:“好,那这次算你赢。” “不,是双赢。”宁容左拿起她的另一只手擦拭着,笑的灿烂,“至少你这一刀,长欢也没得逞。” 江淮目光冷下来,话出有力,仿佛最后通牒:“宁容左,杀了徐丹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宁容左垂眸淡然:“我知道。” 江淮抿了抿嘴唇,犹如赤身在冬天的冰河里,毫无知觉。 只是。 心里由皇帝裂开的那道缝隙,仇恨滋长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 === 徐丹鸿的死于阖长安来说,不痛不痒。 但于江淮来说,却不一样,那人死后的半个月,她开始疯狂的发高烧,额头烫的厉害,但却不肯告假,上职竟比从前还勤,崔要给她扎针也被无情的拒绝了。 于是乎,她那段时间一直是满眼通红,动不动就流鼻血。 好在,如今已经痊愈了。 上御司里,山茶一边擦拭着书案上的花瓶,一边偷摸瞟着自家大人,心道这还真是个铁人,如今病好了,精神也不似前些日子那么萎靡,又恢复素日的冷淡样子。 说来也是,江淮这两年的变化她全全看在眼里从最开始的桀骜不驯,再到青芜暗害后的凶狠暴戾,如今经历了明王大婚,性情又转为沉稳,眼下徐家大小姐死了,她终是海纳百川,咽下了一切痛苦,一如往常。 江淮瞧着那小丫头想得出神,用毛笔的另一端敲了敲她的脑袋,淡淡道:“想什么呢?”说罢,将毛笔放回笔架子上。 山茶一愣,忙摇头道:“没。”抬了抬眼,“大人,这都快晌午了,摆饭吗?” 江淮没有胃口,叫她退下,随后从怀里取出徐丹鸿留下的那个香囊来,因着里面的种子被血浸湿了,没办法种了,遂想要同她当日送来的那封信放在一起。 拉开书案上的抽屉,她取出那封信来,上面还没有署名。 北堂送来的那天下大雨,信封沾湿了,如今干涸过后的印记,像是一片山水画,江淮平静的看着,拿到阳光下面比了一下,忽然蹙眉。 阳光从对面透过来,那信封的里面,好像有些字迹。 她心下一紧,将那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再把那信封撕开,翻过来,发现里面果然用自己最熟悉的凌鹤体,写着那人真正想对她说的话。 君幸,见字如面。 徐家已是案上鱼肉,头悬皇族刀俎,父亲非要做强弩之末,我亦没有任何办法,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些,但我想说,如果可以,请一定保护好我的三妹。 明王狡诈,我不确定他是否会兑现当初的承诺,但我明白,徐家三十一年的基业几近倾颓,已是蚁穴遍布的堤坝,缘由不表。只是没有明王,还会有别人,徐家败势已定,我自诩江湖人士,却也不得不在乎这些本该不屑一顾的儿女情长。 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身不由己,而这四个字,我也一直想送给你,君幸,虽然我不想你如此功于心计,但我更不想你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不多说了,我想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有缘再见,希望会再见,到时候,我给你带最好看的蒲公英花籽。 端和二十年,八月中。 扬州初夏。 丹鸿上。 这些字的笔迹很轻,挤在一起也不乱,徐丹鸿的凌鹤体写得最好,潇洒飘逸亦如她本人,当真算得上是见字如面了。 江淮心下沉重,目光也有些深邃,虽然这人在信里如此释然,但想来死后还是埋怨了自己,毕竟一去多日,连个梦都没托过。 况且,她也十分清楚,徐丹鸿的尸骨将化作一把锁拴在自己的心上,她永生永世都没有恕罪的机会了。 至于徐丹青。 她想了想,这女子绵中藏针,只怕没有自己,过得会更好。 眼下有寿王和太后力保,徐丹青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怕是等风头过去,皇帝就会让她继续上职,毕竟这人是自己那河对岸,最强有力的对手。 皇帝太想有人取代自己的位置了。 江淮长呼了口气,耳边掠过山茶哼的民谣声,回头瞧着那个正在擦小桌的丫头,心亦是从来没有过的沉稳,将那个香囊和信全部收好,锁在抽屉里。 提起毛笔,继续临摹纸书卷。 丹鸿。 最好。 我不会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 清净的午后,有些细碎的声音。 那是毒蛇在蜕皮。 然后生出一副钢筋铁骨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0章 蜉蝣 ‘钱徐贪案’结束的悄无声息,日子进了九月来,朝廷表面风平浪静,私底下却风起云涌,宁容左这一次,倒是招的不少拥趸,争储势力拔地而起,惹得旭王和长欢眼红,却也没办法阻止。 而江淮自打徐丹鸿死后,老实的不像话,好像被磨平棱角的石头。 这一日午后,上御司里,她站在书案前画着什么东西,旁边花君搬了凳子来陪着,阳光炙热,透过窗纸直晃眼,那人索性趴在书案上,迷迷糊糊的。 江淮叫她去里面睡,但花君坚持自己不困,于是她只好转了个身型,帮着那人挡住大片的阳光,淡淡道:“饿不饿,我叫山茶拿些吃的给你。” 花君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晕乎乎道:“不饿。”她费力的抬起眼皮,瞧着江淮持笔在那宣纸上龙飞凤舞,恍然一个激灵:“君幸!” 江淮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好悬毁了快要画成的杰作,垂眸不快:“怎么了?” 花君撑着桌边起来,用手背拄着下巴,呢喃道:“我才发现,原来你是左撇子啊。”打了个哈欠,含糊道,“我说从前看你写字画画总觉得哪里奇怪。” 江淮实是无话可说,但瞧着花君那认真的样子,停了好久才重新动笔,并且出言冷淡道:“花君,我发现你不带脑子出门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花君被晒得困极了,又趴在书案上,侧过头瞧着旁边的书架子,第二层上放着一个黑色暗金纹的锦盒,微泛精神,起身过去取了下来:“这是什么?” 江淮画完撂笔,把那宣纸拿起来轻轻甩着,斜眼过去:“一套茶具。” 花君叫山茶拿了碎冰块来,嚼了几口,稍微醒神:“打开来看看行吗?” 江淮甚不在意:“当然。” 花君捧下来,倒也不沉,知道这肯定是江淮的珍藏,便小心翼翼的放在书案上,然后左看看,又看看,却不知道怎么打开,遂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淮。 那人挑眉,伸手在那左边的底部抠了一下,那盒子盖轻轻弹开。 花君不屑:“华而不实。”说罢,掀开上面的盖子,拿起覆在茶具上的那张金色的丝绸,眼睛登时一亮,不自觉道,“可真漂亮。” 那是很常见的一壶四杯的配置,通体皆是干净的天青色,而且很薄,薄的能透光,边沿儿都用软金镶了,看上去简而精,不会眼花缭乱,甚不庸俗。 “这是哪儿烧的啊,也太好看了。”花君拿出一个茶杯来放在手心,仔细端详着,“不像是官窑的手艺,他们竟烧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江淮也捡了块碎冰吃了:“不知道,一直没用过。” 花君啧了啧嘴:“这么好的东西放着不用,不是暴殄天物吗。”视线瞥到那张金色的丝绸,拿起来摊在掌心,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端和十七年四月春,赐予上御司正三品御典,江君幸。 下面还有署名,写的是麒麟殿。 花君恍然大悟:“是皇上赏的啊。”又瞧了瞧那日期,“端和十七年,原是三年前,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你刚升上御典吧。” 江淮把画放好,也拿起一只茶杯来看着:“这是安陵王那次事发后,皇上赏给我的,只不过我喜欢用惯了的东西,就一直放在那了。” “安陵王啊。”花君重复了一句。 安陵王宁越乃先皇的第三子,他身为皇子之时就争强好斗,性格也极其狂躁乖张,先帝不喜,兄弟姐妹也是敬而远之,算是变相的助纣为虐了。 而后皇帝登基,他倒也安分了许多年,只是时不时的滋事,皇帝懒得理他,也就再次养虎为患,直至三年前,安陵王心生称帝之意,联手当时的十六卫总统领陶正,两人暗通款曲,预谋逼宫。 只可惜,皇帝在他身边埋了眼线,直接截下了这两人往来的密信,得知真相后,他气的是暴跳如雷,当即要下令鸩杀安陵王,怎奈太后强留,皇帝孝心,也只好选择曲线救国。 信中写道,安陵王想要利用青林军造反,而这青林军是先帝留下的军事机构,大抵和李侃元手里的禁军差不多,不过他们不认皇权,只认号令的麒麟大印。 谁有那枚大印,谁就拥有青林军的调配权。 皇帝便从这里下手,好在江淮毛遂自荐,化身洒扫丫头埋伏在安陵王府,整整两个月的如履薄冰,虽然最后也被认了出来,但好歹是有惊无险的偷出了大印,叫安陵王的阴谋直接死在了娘胎里。 皇帝并没追究,只是对安陵王的管教愈发严厉,又将青林军解散,分配至南疆,而立了头功的江淮官升一品至御典,获皇城外围行马之权,至于那个十六卫总统领陶正,也就随便寻个由头弄死了,换成了现在的陆颜冬。 这是江淮为数不多的大事迹,花君想了想,道:“君幸,有件事情我一直纳闷,就算你武功再好,当年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先不说安陵王武功不赖,就他那上百位的府兵也够你喝一壶的了。”顿了顿,“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江淮懒散道:“这叫天佑正义。” 花君撇嘴,伸手了她:“骗谁啊。” 江淮微垂眸,瞧着晾好的画,声音清冷:“其实当日我身份暴露,几乎是悬命刀尖儿。”再抬眼,双眸黑邃,“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谁知道,那安陵王只是把大印扔给了我,叫我回去向皇上复命,然后就把我给放了。” 花君听得一头雾水,不禁往前凑了凑:“你说什么?是安陵王把你放走的?” 江淮往后仰了仰:“四面围困,我又最不擅群架,你以为我当真是靠一腔子热血杀出来的?” 花君头一次听说,不解道:“安陵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淮摇头,也没有过度解析:“他当日本可以狗急跳墙,直接率军逼宫。”停了一下,思忖道,“兴许是临门一脚悔怵了。” 花君点了点头,这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老揪着没意思,遂低头瞧着她晾好的画作,拿起来打量着,唏嘘道:“一夜老?” 江淮纠正道:“这叫蜉蝣。” 花君审视着画上那个停在水草下方,说是蜻蜓却不比其美,类似扑棱蛾子又别具一格的昆虫,它有着透明的翅膀,青碧色的身躯,尾须长而且长,不知道是不是江淮故意加长的,遂点了点头:“画的还蛮好,构图不错。” 江淮淡笑:“你又懂了。” 花君充耳不闻,瞧着下面提的字。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江淮瞧她看得出神,沉默了一会儿,打断道:“想什么呢?” 花君道:“我在想,若我生为蜉蝣,又该如何。” 江淮微敛笑意:“想好了吗?” 花君放下宣纸,抬头,笑意桀骜:“当然。”说罢,点了点那画上的蜉蝣,“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尽其乐。” 江淮闻言,视线有些缥缈,片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1章 高阳王府 隔天,皇帝下诏到晋国侯府,江歇该上路了。 大汤有一习俗,府上有人出门,若是家人送行,必是远行,所以很多时候,即便是要远行,家里人也会忍痛不去送,只期盼着早些回来团聚。 所以江歇临出发的那个上午,慕容和苏绾在慈心居里绣花,连着江檀也在那里写字,没有人给他践行,只剩下江淮陪他一直走到府门口。 这也是江歇希望的,若是一堆人来送,必定是哭哭啼啼的了,他可不想踩着一泡子眼泪赶去南疆溪水关,太颓气了。 江淮和他并肩前行,到了门口,两人站在那木门槛内,瞧见外面站着的陆颜冬,还有几位随行的侍卫,至于那三千军队,早就在长安城北门处等着了。 江歇今日穿着制定好的戎装,少年身型长成,已经高了她一头了,阳光之下,亦如一颗顶梁的柱子,举手投足间难掩英气,挺了挺胸膛,气势似比天高,又像是雨后的春笋,青嫩之下是一颗坚韧不拔的恒心,斥满了无法撼动的毅力。 江淮瞧着自己唯一的弟弟要走了,心里没有多难过,毕竟比起这肮脏波谲的长安城,溪水关才是他的归宿,遂低低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如今,你这把利剑,终究还是要出鞘了。” 江歇灵眸转动,又是那个青葱的少年,攥了攥江淮有些汗湿的手,淡笑道:“二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江淮已经没有心情和他闲扯,只是点了下头,淡然道:“有点儿。” 在旁的陆颜冬微怔,笑容也变得苦涩。 江淮再抬头,那少年忽的换上一副灿烂的笑,拍了拍胸膛,扬声道:“二姐,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江淮眸光泛出一抹怅然,遂又消失不见,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嘱咐道:“你二姐我不求你做卫青李广,只求别马革裹尸。”微微一停,“我不管你在溪水关要待多久,十年,二十年,只要你小子活着,咱姐弟俩这辈子不见都行。” 江歇闻言,笑意温润且无奈。 江淮懒得和他多说,瞧了一眼陆颜冬,话说看久了这人的一身戎装,前段时间的裙装虽然漂亮,但总觉得不适合她,如今换回来,看的才舒服些。 “你过来。”她说完,往里面走了两步。 陆颜冬和江淮的关系很是一般,便是如今和江歇在一起了,也亲近不起来,见她叫自己过去,抬头和旁边那人对视一眼,只好照做。 江淮背对着外面,低低道:“陆颜冬,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说些体己话。”微抿嘴唇,悄悄把一样东西递给她,“把这个拿上。” 陆颜冬上眼,原是一个小瓷盒,打开来里面是枚暗红色的丹药。 “这是?” “我的广陵仙。” 陆颜冬暗惊,抬头瞧她:“这可是你救命的药。” 江淮眸光冷淡:“可我现在并无性命之忧,你们两个此次前去的溪水关,位置靠前,比我大哥所在的新城还要危险,这枚丹药,该给你们。” 陆颜冬蹙眉:“你怎么不自己给他?” 江淮似笑非笑:“你觉得他会要吗?”轻咳一声,“收好了,别叫他知道。” 陆颜冬心下挣扎,还是不想收,江淮见势,拍了拍她的肩膀:“快收起来。” 陆颜冬没办法,只得将东西揣好,然后要往出走。 江淮一个垂眸,再次拽住她。 陆颜冬回头,那人只说一句:“千万小心。” 她目光驳杂,两秒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江歇见她从门内出来,又回头瞧了一眼原地不动的江淮,那人面色是往常的冷淡,招了招手,懒散道:“走吧,我还要上职呢。” 江歇长呼了口气,留下最后一个明亮的笑容,跃身上了备好的马背,陆颜冬也上了另一匹白色的马,两人扬鞭,马蹄激尘,很快便消失在视线内。 江淮自始至终也没有出门看一眼,旁边的两位家丁试探性道:“大人,三少爷和陆家小姐走了,已经出了街了。” 江淮淡淡的点了下头,再抬起时,整个人的状态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初入宫的时候,意气风发的不要太强烈,双眸转动,从中流泻出无尽的耀光,桀骜满身。 如今的自己。 背靠太后和苏绾,宫中有大姐和花君支持,武有大哥和老三手握的兵权,她本人又是从二品的御侍,旧臣稳定,世子安好,一切终究是要水到渠成了。 八年权术,如果可以,结束吧。 === 江淮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刚准备回留心居,外面来了一人,她认得,是高阳王宁纪身边的随从,叫白平的,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毫无心计。 “大人,可巧您在家,我们家王爷有请。” 江淮不解:“请我?什么事?” 白平笑道:“上次在赏花宴,您忘了?” 江淮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上次在赏花宴碰到宁纪,那人说自己府上有人送来了一批舞伎,舞姿极美,有时间定要她过去看看。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事情,再加上天气不好,给耽搁了。 白平招呼道:“王爷说今天的天儿好,他身子也不错,若您没什么事,便过去府上坐坐,也是好久都没一起说说话了,憋得慌。” 江淮无事,本就要答应,忽听身后有女声轻笑。 “好啊。” 江淮回头,果然是饮半城。 白平抬眼看去,面对着饮半城那满是边蛮韵味的眉眼,疑惑道:“这位是?” 江淮蹙眉:“不要打听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白平连忙低头:“是。” 江淮抱臂,对饮半城冷淡道:“你也要过去?” 溪水关的设立,果然震慑到了那些岐疆人,江隔三差五递来的折子上,再也没有他们骚乱的消息,于是乎,皇帝看在中原和边蛮还在建交的面子上,收回了驱逐京中边蛮人命令。 如此,那人又换回往常的红衣,平日也不再遮面。 她走过去,对视着江淮的眸子,笑意精美:“你不是说要给我引荐引荐这位王爷吗?怎的?要反悔?” 江淮双眸轻眨,淡淡道:“没,既如此,一起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2章 矫饰 到了高阳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巳时三刻了,天气不冷也不热,阳光正好,两人下了马车,停在门前。 江淮抬头,其实她为了不让皇帝生疑,很少来这里,恍然想起,也是两年不曾踏足,可瞧这样子,皇帝虽然软禁了宁纪,但赐予他的一切倒还算奢华。 府门前的侍卫开了门,饮半城倒是提起裙摆,迈过高耸的门槛先行一步,江淮见她如此轻车熟路,眸中的光芒闪烁的越来越复杂。 饮半城。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宁纪正在院里等着她们,因是夏季,他并没有穿厚重的披风,但那件玄色的圆领长袍也实在不薄,只是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热出来的潮红,反而是苍白如霜,好像还是有些冷。 他瞧见饮半城,微微一怔,此女子面容贵若神明,衣着红似冷焰,燃烧过来的时候每行一步都显得那样的不可高攀。 不知为何,他有一瞬间的头疼。 好在江淮也紧随其后,宁纪淡笑道:“君幸,这位是?” 江淮直接道:“王爷,这就是我和您提过的那位,饮半城,饮祭司。” 饮半城双眸微眯,看向江淮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而那人轻扬下巴:“当日你要我引荐,我自然得先和人家打一声招呼了。” 饮半城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转头看着宁纪,轻笑道:“你就是高阳王?” 宁纪对于她直呼自己封号的无礼行为并未在意,而是点了下头,道:“早听君幸说过饮祭司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倒是君幸谦虚了你。” 饮半城瞥眼江淮,遂又瞧见左侧的露水阁,直接往那边走去:“是要在那里赏舞喝茶吗?”停在台阶前,再次回头,“你们怎么还杵在那?” 江淮面色冰冷,轻声对宁纪道:“王爷别见怪,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宁纪眼中淡然:“无妨,她们岐疆人,都这样。” 江淮冰雪聪明,刹那间听出他话语中的深意,心下有些异样生出,这人还不知道,面前的饮半城,就是他苦寻了十三年的那个边蛮女孩儿呢。 这个露水阁整个是用轻木制成的屋子,很干净,并无多余装饰,四周的墙上满是两尺宽长的窗子,阳光洒进来不刺眼还足够照亮,而且所有人是席地而坐,地板下是环绕整个高阳王府的凉水渠,隔着软垫都能感受到那浓浓的夏意。 三人落座,饮半城抄起一杯清茶在手,刚要喝,眼睛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幅挂着的画,又站起身来走了过去,踩得木板吱吱的响。 江淮不快:“饮半城!” 宁纪斜靠着,目光平淡的落在饮半城的背上,因着这人边蛮气息的浓厚,他的脑海里也闪现出一个人来。 她有着精美的脸蛋和倔强的性格。 恍然十三年已过,自己没能兑现当初的承诺,怕是她早已嫁作他人妇了。 这边,饮半城伫立在那画像前,扯下上面为了挡灰而遮盖的薄纱,仔细的打量着那画上的女孩,而身后,江淮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和她一起看着。 那画上的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有着一张雪白的脸蛋和朱红的唇,她光脚站在雪地里,已经短了的裙子遮不住小腿,露出来的肌肤已经被冻得青紫,手里捧着一篮草药,正在谨慎的看着作画者,就好像在盯着你。 江淮视线往下,瞧见右下角用很平整的楷书写着:月浓。 她心里滋生出一道冷意,转头看着饮半城,那人倒是极度的波澜不惊,好像这画上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般。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名字,深红色的指甲掠过画纸的边缘,忽然发现这不是张单画,于是乎往上翻了一张,露出另一幅画来。 这幅画很奇怪,是一张远景,不过场景还是上一张的雪地,但女孩已长成为女子,她背对着作画者,映着初冬的阳光,站在那雪丘之上,长发乌黑,垂顺至光裸的脚踝,一身墨红相间的衣袍在身,只可惜看不见脸。 而落款的名字和上一张一样,都是月浓。 江淮了然,宁纪如何知道饮半城长大后的样子,即便想象出了她的身型,也想象不出她的面貌了,遂道:“好看吗?” 饮半城冗长的睫毛掩在阳光中,像是停留在上的金色蝴蝶,眸光泻出三分冷淡,不屑的把画翻回来:“还好。” 江淮侧着脸,语气凝冷:“知道这个月浓是谁吗?” 饮半城回视着她:“谁?” 江淮轻轻冷哼,低声道:“那个时隔了十三年,还在等着高阳王的女孩。” 饮半城轻轻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还真是痴情。” 江淮依旧用目光咬着她的眉眼,却当真察觉不到饮半城一丝一毫的表情异样,若不是沉香的幻境道出了真相,她说不准,还真的会被蒙骗过去。 “是。”她攥了攥饮半城的左手臂,“痴情与绝情并行。” 饮半城充耳不闻,更是装作听不懂,回头瞧着宁纪:“歌舞呢?” 宁纪招手,叫她和江淮坐回来,轻拍了下巴掌。 话音响起,这墙上的所有窗户都被帘子遮住,透进来的光也变成了清淡的金色,门口有舞伎鱼贯而入,像是寻得出口的蝴蝶,花枝招展而来,而与她们同时涌进来的,还有很好闻的百合花香,扑面如柔纱,让人沉醉于其中。 再然后,乐曲响起,那些舞伎踩着鼓点儿,合着音调,化身杨柳一般的在众人面前诠释着婀娜的身段,她们一袭红纱衣,同色的披帛冗长绵延,飞旋在空中时好像揉成了大片的夕阳,白嫩的手指撺掇在其中,恰似云层中的云燕。 江淮素来是很喜欢看这些的,只是平日没机会,偶尔才在一些宴会上才能隔靴搔痒,今日得以一饱眼福,便满足的舒了口气。 只是。 总有煞风景的。 正在那舞蹈进入**,最动人心悬的时候,饮半城冷道道:“庸俗。” 舞伎动作停止,乐曲渐消。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众脸迷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3章 一舞倾人城 兴致被打乱了,江淮有些不快的看着饮半城,即便这人是当年的那个月浓,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和自己的牵扯,是不能在高阳王府一次又一次的放肆的。 “饮半城,你若是累了,我可以叫北堂送你回府。” 那人转过头来,和江淮对视两秒,自然听出了她话中深意,遂笑道:“我不累。”然后转过头去,打量着屋内一行不知所措的歌舞伎,笑容缥缈。 江淮双眸微眯,旁边的宁纪见势,忙道:“君幸,饮祭司生于边蛮,自然对大汤的礼数不熟,你多担待些,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江淮没想到这人还挺有耐心,于是乎挥手,叫歌舞继续。 谁知道还不到一刻钟,饮半城又故技重施,淡笑道:“这一招一式都极显笨拙,挥舞手臂犹如挥舞蹄膀。”举着酒杯对宁纪又道,“原来王爷口中,这大汤最好的歌舞伎,也不过如此。” 江淮接过她的酒杯,淡淡抿了一口:“你可知道她们跳的是什么?” 饮半城丝毫不怯:“自然,此舞名为伤鱼,是创作者通过观察伤了尾鳍的金鱼而作的舞蹈。”回头看着江淮,“一来,这是独舞并非群舞,人多杂而乱,二来,此舞的步态讲究的是退,而不是进,这一顿乱舞下来,毫无美感可言,更别说效仿金鱼的灵活了。” 江淮见她一套一套的,冲屋内的一众舞伎挥了挥手,叫她们退下,再对饮半城说道:“既然你熟知此舞,必定也会跳了。” 饮半城微扬下巴:“我今日来是赏舞的,不是跳舞的。” 江淮冷淡道:“既是赏舞,用的是眼睛,也不是嘴巴。” 宁纪见这两人针锋相对的,打圆场道:“既然饮祭司不喜欢这套舞蹈,换一套就是了。”说完,要拍手叫那些退下的舞伎进来。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旁边的饮半城站了起来,那大红的衣袂扫过两人眼前,仿佛发怒的红海,还带着淡淡的虞美人香。 宁纪嗅到,稍微发怔。 江淮挑眉:“你要跳?” 饮半城没说话,直接脱下自己的鞋子,里面没有穿足衣,两只白嫩的脚丫就这样暴露在众人视线当中,江淮蹙眉,而宁纪早已是转过头去。 虽然中原民风开放,女子袒胸露乳已不是什么罕事,但千百年来,老祖传下的规矩,唯独这双脚除去未来的夫君,是绝对不能露给外男看的。 江淮道:“把鞋穿上。” 饮半城甚不在意,赤脚走到一位舞伎面前,拿走她身上的披帛挽在自己的双臂间,打散发丝垂至臀部,左手抓起半边衣摆,双脚在其中一隐一现,那光滑如玉的脚踝上,不知何时出现两个系着铃铛的红绳,微微一动,声音脆而悦耳。 江淮眼中一闪精光,而屋内的众人已经纷纷唏嘘起来。 饮半城笑容精美而诡异,微微屈身,声音轻柔:“这就来了” 话音一落,周遭的烛火瞬间熄灭,屋内陷入黯淡之中,而那余留的白烟好像是云端的薄雾,有些虚浮,忽然,一道红色甩来,是饮半城手中的纱制披帛,那柔软的料子像是只光润的手,轻轻的抚在江淮的下颚,她眼中微惊,想要抓住,披帛却又霎时间收了回去,同时,打散了火烛的余烟。 两秒后,乐曲声乍起,火烛骤明,饮半城的身型也猛然闯入视线,她发如泼墨,随着动作丝丝落下,露出那双狭长的眼,睫毛掀起,抖出无尽的媚意。 江淮看的呆愣,倒是旁边的宁纪眼中复杂,心里有些异样的情感破壳而出,他好像在饮半城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影子,朦朦胧胧的想起了什么,遂又摇了摇头。 饮半城捕捉到宁纪的细微异常,再次露出一个精美绝伦的笑,随着乐曲进入**,她起舞时的铃铛响也混在其中,却对此曲的动听程度只增不减。 她修长的身型兜转在屋内,当真恰如灵活的锦鲤,于海洋中辗转腾挪,一会儿随着白激的浪尖儿而上,映在这碧海长空之中,自由而安逸,一会儿顺流而下,沉入寂静的海里,孤独的样子让人感到悲伤和枯寂。 屋内的所有人都开始屏气凝神,那烛光也在她的驱动下也开始摇曳,斑驳的光影打在她的身上,当真像是一道道的伤,而那随着落臂而露出来的眸子,犹如溪边被水浸泡后的卵石,满是岁月带给她的痛楚和哀怨,好似被万箭穿心。 锦鲤伤尾,人伤心,那收放自如的披帛恰似心内的情绪。 宁纪看的痴迷,褐色的瞳孔被她红色的身影占满,不能离开一分一秒,右手摸索着去探矮桌上的酒杯,执起来刚到嘴边,却见饮半城对视而来,眸子竟是火红色的。 她挥手一掷,那披帛就像是有生命似的飞旋而来,精而准的系在那酒杯的把手处,再一拽,飞鸟一般的旋去了那人手中。 饮半城柔手接过,腰肢折柳般瞬疾弯下,顺势画了一个半圆,而那酒杯倾泻出的透明酒液,尽数扬入她的口中,那薄唇滚过烈酒,不知是烫还是烈,衬的那颜色愈发艳丽如血,巧舌舔过,随着细节而野性乍现。 宁纪浑身紧绷,就连江淮也是嗓间泛渴,强迫自己别过头去,却发现根本无法从这个氛围当中抽出精神,好像陷入了一个红尘漩涡。 宁纪更是无法自拔,他双唇抿动,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身影,她于清美的月光之下,绕着那颗巨大的花蔓树,随风而曳舞,虽不及眼前女子的三分媚态,可仍是美不胜收。 逐渐的,两个身影与朦胧中重叠,他有些分不清。 “月浓。” 他下意识的呢喃一声。 突然,乐曲师内,不知是谁的琴弦绷断,‘啪’的一声犹如利箭刺透所有人的心脏,而屋内的饮半城也霎时收回动作,瞥眼左侧窗外,凤眸凛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和江淮对视一眼,也顾不上穿鞋,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左侧木窗的帘子,被劲风打的扑啦啦直响。 江淮也意识到了,转头对迷茫的宁纪道了一声告辞,然后去追那人。 在场众人都一脸的莫名其妙,唯独宁纪。 回忆袭来,他好像溺入了水中,而饮半城离开后,他才重新透出水面,伸袖擦了下额间的细汗,宁纪轻喘了两口气,瞧着不远处跌在地上的酒杯,目光驳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4章 降罪 两人从马车里下来,回去侯府的留心居,一路上,饮半城的神色都难看至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惊慌失措,她攥着江淮的手不肯松开,而且掌心满是冷汗。 江淮大抵猜出来了,遂一直叫她攥着。 两人进了留心居的小厅,果然,沉香来了。 他艳红的身影伫立在窗前,明明还是上午的晴朗天,小厅内却满是血迹斑斑的色彩,好像是傍晚的夕阳临近,让人不寒而栗到了极致。 江淮下意识的把饮半城拢在自己身后,声音冷淡:“你怎么来了?” 沉香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厅内的温度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开始飞快下降,等他完全转过来的时候,江淮只觉得犹如赤身在凛冬大雪之下,竟开始微微的发抖。 他的衣袖一抬一挥,小厅内所有的窗户都闭的严实,卷上去的厚重帘子纷纷落下,将室外的阳光遮挡的一丝都不剩,却还是能依稀辨认。 “去哪儿了?” 沉香淡淡开口,却字字化刀割在那两人的身上。 江淮抿了抿嘴唇,撒谎道:“去上职了。” 沉香暗红色的瞳孔里有花纹悄然闪现,他手一挥,有强烈的光从那大红的衣袂下泛出,江淮感觉好像被一道大墙撞飞,整个人狠狠的摔在了左边的博古架上,震得上面的书本零散掉落,砸的她咬牙闷哼一声。 饮半城瞳孔聚缩,同时,沉香一下子逼到眼前。 修长有力的手一伸一抓,犹如抓到了猎物的秃鹫,毫无顾忌的用力着。 饮半城脸色憋红,张着嘴巴却只能发出气声,她抓着沉香的手腕,身型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那人凑着脸过来,稍微松开手,低低道:“去哪儿了?” 饮半城眼底浮冷:“哪儿也没去。” 话音刚落,小厅之内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江淮凛然,迷茫中只听到正前方传来让人肝胆俱裂的撕扯声,伴随着沉香的阵阵怒吼,还有饮半城那痛苦的呻吟,隐约有血滴溅地的声音。 “饮半城,我早晚会杀了那个人。” 这是沉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再然后,窗帘嗖的自动卷起,而那窗扇也重新敞开,光线和清风一瞬贯入小厅,视线恢复光明,温度也升了上来。 江淮的眼睛适应不了这种骤黑骤明的反差,痛的捂了捂,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 小厅内,沉香已经消失,而饮半城躺在冷地上,衣衫残破,嘴角淤血,露出来的肌肤满是殴打之后的铁青,甚有凝紫,仿佛霜降之后的花朵,遍地都是她不能维持的萧索和寂寞。 见到那个疯子走了,江淮疲倦的靠在博古架上,那么一撞,后背怕已经是流血了,但她现在不在乎那些,而是气喘着问道:“你不怕沉香?” 饮半城撑起身子,那些由沉香留下的伤口开始发出细微的金光,像是在为她疗伤复愈,转过头来,眸光邃然:“不怕。” 江淮眼底复杂,想来,她怕的并不是打骂,遂道:“你是怕沉香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高阳王宁纪,是不是?” 饮半城目光冷淡,没有说话。 江淮则缓缓的站起身子,四肢麻冷僵硬:“饮半城,我说过,我入过沉香的幻境,我见过十二岁的你,我也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你骗不了我。” 饮半城呼吸有些紊乱,强硬道:“自作聪明。” 江淮眼睛浮红,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是你自己画地为牢。” 饮半城本身没有沉香那样的术法,又有伤在身,根本挣脱不了江淮,对视着那人的精诡眸子,她化开一抹冷笑:“这不用你管。” 江淮蹙眉:“别不承认了!我看过你的童年!” 饮半城紧接着她的话阴狠道:“我没有童年!我生来就已经长大了!是这具身子需要年月的滋养!” 说罢,在江淮阴冷的神色中用力推开她,往左踉跄了几步。 而那人眼中复杂,冷冷道:“饮半城,你的心乱了,你从前不知道宁纪回去中原的处境,你只以为是他负了你。 ”顿了顿,微咽口水:“自从去年,你来到中原,得知他不能去找你,是因为他被皇帝下毒软禁了起来,而这么多年,他其实还在心念着你,他临摹你的画像,在袖子里绣着你最喜欢的虞美人,他并没有负了你,所以你犹豫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承受着沉香的毒打,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快了快了,你很快就会动手,其实是你开始后悔了,你不想杀他了是不是!” 饮半城面色狰狞,切齿道:“你胡说!” 江淮目眦欲裂:“如果我是胡说,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饮半城嘴唇微颤,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躲:“我不能说。” 江淮紧追不放:“为什么!” 饮半城猛地抬头,咬了咬牙,似是赌气:“好,那我告诉你!” 话音刚落,窗外的天一瞬阴沉,有乌云翻滚着而来,阖城都陷入黑暗之中,更别提两人所处的小厅,而那厚重的云层内,有闪电在激烈的交缠。 饮半城大惊失色,摸索着桌边后退,呢喃道:“来了,来了。” 还没等江淮反应过来,那闪电便倾轧而下,破窗而入,化作一条光制的长鞭,带着刺耳的兹拉声,狠狠的抽在饮半城本就重伤的背上! 一道骇心的重响过后,江淮猛的扑过去护住她的身子,嘴里急切的念叨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不问了!她不说了!我不叫她说了还不行吗!” 江淮说完,果然,那雷鞭凭空消失,室外的狂风也戛然而止,长空的浓云顷刻化为乌有,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院子里是如旧的鸟语花香。 她满心骇然,低头瞧着奄奄一息的饮半城,不可思议道:“那是?” 饮半城疲累的抬起眼,红血丝如麻:“月神的降罪。” 江淮浑身寒颤,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瞧着饮半城身上那泛着金光的伤口,愈合的极其缓慢,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 不能多说,多说就会死的。 她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轻声问道:“泄露天机的惩罚?” 饮半城轻颔首,苦涩道:“世间只有己身悟,哪留旁人泄天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5章 天机 江淮听完这句话,头痛欲裂,好像那段时间的高烧重新复发了一般,她撑着双臂,紧盯着地砖上的复杂纹理,低声道:“也就是说,每当你说了不该说的,也就是泄露了天机,就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饮半城拢了拢残破的衣衫,肌肤上的淤血正在化为金色的星子流出窗外,她抬起头来,目光无力且无奈,只是轻应一声。 江淮痛苦扶额,茫茫然想起一件事来,记得当初她叫自己小心青芜的时候,那个小巷口,冷风兜转,她大红衣袍下尽是滚烫的血 浑然一个激灵,江淮对视着饮半城的眼睛,质问道:“去年,青芜的那次,也是你” 饮半城点头,截住她的话:“是我强行告诉你的。” 江淮把住她的肩膀,眉间皱极:“那为什么我还是没有逃过那一劫,为什么还是被舅舅和青芜他们下了毒手?好悬在秋末那夜死去?” 饮半城呼了一口冗长的冷气,目光疲惫:“天道之下,宿命难违。” 江淮切齿入肉,疼痛袭来反倒不觉得头晕目眩了,自顾自的重复着:“天道之下,宿命难违。”抿了口血,抬头,“你既然知道无法改变我的宿命,为什么还是要冒险,为什么还是要把消息告诉我?” 饮半城笑容残破,略显苍白:“反抗,是人的本能,不是吗?” 江淮蓦的哑然,冥冥中,她在饮半城的那双瞳孔中,仿佛看到了些从前没有注意过的东西,沉默两秒,眸光精湛:“饮半城,你之所以不肯承认高阳王就是当年那个纪宁,是因为一旦你承认了,沉香就会知道,就会看到幻境中那个男人的真实面目,他就会亲自动手。” 饮半城一动不动,眼底聚红。 江淮了然苦笑:“而只要你不承认,就算是沉香想要杀了高阳王,月神也会判定他是乱杀无辜,从而阻止他,是不是?” 饮半城双手抚上江淮的下巴,眼中神色浓稠:“江淮,你是真的聪明。” 那人攥住她的手,头脑烦乱:“可是可是你如何瞒得住啊?”不安的咳了两声,索问道,“他不是神吗?他不是无所不知吗?” 饮半城无可奈何的打断她的话:“江淮,我和他都只是个凡人,都只是肉眼凡胎的普通人,我们并不是神,也并不是你所说的无所不知。” 江淮迷茫:“什么?” 饮半城怅然道:“我们所知道的,都只是月神想让我们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先行他而窥探天机。”停了一下,声音垂低,“一旦我们做过了头,越过了界限,违背了天道的注定轨迹,他就会遗弃我们,从而进行族长更替,重新择选新生儿,烙印下一代祭司。” 江淮头一次听人如此详细的叙说岐疆族史,更是被月神这隐秘而庞大的未知力量而震惊到了,在神的眼里,世人皆如蝼蚁,人们自己以为的高高在上,不过都是小丑跳梁,弄斧班门,人连自然的力量都没办法抵御,又如何能与神明抗衡。 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局促道:“那为什么,这些你就能说,方才关于宁纪的事情,却不能说?” 饮半城摇了摇头,多有迷茫:“神的心意,我又如何能揣测。”素手伏在地上,视线滚烫,“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劫数,也是宁纪的劫数。” 江淮试探:“那结局呢?” 饮半城抬头,一颗清泪从眼角滑落,顺着完美的脸部线条溅在地上。 江淮心下空荡,声音轻轻:“死?” 饮半城紧盯着她,再没有说话。 江淮见势,不知道是她不能说,还是她也不知道,几秒后,疲累的倒在地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好像被蜇虫爬满骨缝,又仿佛连续三天狂奔不歇,浑身上下没一个舒服的地方。 仰视着干净空旷的房顶,双眼微眯:“饮半城,我后悔留下你了。” 那人闻言:“后悔也没用了。” 江淮将手臂搭在眼前,薄唇轻启:“我会帮你,至少现在,高阳王还不能死。”沉默两秒,又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沉香总会一次又一次的来。” 饮半城眸光淡然:“我要走了。” 江淮微怔,直接坐起身来,蹙眉道:“去哪儿?” 饮半城平静道:“离族一年,我要回去了。” 江淮眼底发寒:“你要回岐疆?”迟疑片刻,再次发问,“为什么?你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沉香那个疯子,如何能放过你?” 饮半城轻轻摇头。 江淮见势,咽回余下的话。 半晌,低冷道:“什么时候回来?” 饮半城抬眼,打量着窗外碧澄的天,视线内疾驰过一只云燕,留下一道缥缈的痕迹,褐色的眼珠微微颤动,算道:“也许不会回来,也许很快就会回来。” 江淮盯着她的侧脸,道:“若是宁纪问起,你要我怎么说?” 饮半城回视着她:“随你。” 江淮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严肃道:“你今日行为古怪,放肆无礼不说,还如此大胆的舞上一曲,宁纪虽然病痛缠身,但他不是傻子,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带着一个岐疆女子去拜访,或许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蹙了下眉,谨慎道:“再者说了,你又未易容,你知不知道,你和画上的月浓,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饮半城也拄着桌边站起身来,嘴角最后一抹淤青的伤也随着她的动作消失不见,遂笑着看向对面的人:“你这么伶牙俐齿,定会隐瞒的滴水不漏的。” 江淮眼中微深:“若我执意告诉他呢?” 饮半城敛笑:“你不是不想叫他死吗?” 江淮坦然道:“当才是我撒谎,实话实说,宁纪于旧臣来说,其实可有可无。” 饮半城垂眸,复又抬起,一双眼睛显出往常的生机,伸出右手在江淮的脸颊侧轻轻滑过,锋利的指尖将那白嫩的肌肤压出一条道来。 “那你就试试。” 饮半城说完,留下一抹桀骜的笑,转身出小厅离开了。 江淮停留在原地,面无表情:“把你留下,悔的我肠子都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6章 我媳妇儿 是夜,南疆新城。 后月城的秋水阁院里,少年坐在屋前的檐廊之下,双腿间放着一个木盆,里面有两件淡蓝色的衣袍,他取来脚边的皂角擦在领口上,细细的搓着。 亥时三刻,难得一个晴夜,云雾飘忽,皎月明朗。 青桐自是和陆颜冬随军伺候,她从院外走进来,瞧见江歇埋头洗衣服,少年那认真的样子惹她发笑,将领来的饭菜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守备大人,还是奴婢来洗洗,您回屋去陪小姐吧。” 江歇头也不抬,在月光下比量着衣服:“不用,颜冬睡了,我很快就洗完了。” 青桐发笑:“您连我也信不过?” 江歇抬头,眼中明亮:“快进去吧。” 青桐笑着应了一声,拎着饭盒刚进卧房,院门处就又有一人走了进来,是江,他很早就习惯了南疆的气候环境,不像江歇,还要穿着厚厚的外套。 少年系着袖子,懒散道:“大哥。” 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见平日这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弟弟竟然在给别人洗衣服,即便性格偏冷,还是忍不住调侃:“怎么不叫那个丫头洗?” 江歇低着头,淡淡道:“我媳妇儿的衣服,不想交给别人洗。” 江听到他说我媳妇,不由得轻笑两声,遂有些遗憾:“边疆苦寒,条件不是很好,你们两个的婚事也没有特地操置,就这样办了,实是大哥照顾不周。” 江歇甚不在意:“都到了这里,还矫情什么。”再抬头,“颜冬说了,这样简简单单的最好,她不喜欢人多,一张婚贴也就够了。” 江怅然笑着,没想到这个比自己小了近一轮的弟弟,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世娘子,茫然想起苏绾,顺口问了一句:“你嫂嫂怎么样了?” 江歇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院中搭起来的竹竿上,微风袭来,迎面一阵樱花香,听到江在这里放马后炮,挑了挑眉:“没你在府里,嫂嫂过的好着呢。” 江蹙眉:“老三。” 江歇无奈转身,也是替他们两人感到惋惜:“嫂嫂过得很好。” 江干脆换了话题,一指他身后的正房:“明天就要启程去溪水关了,你要把她留在这儿?按照她的性子,怕是不会同意吧。” 江歇笑的让人嫉妒:“哪有,我媳妇儿可通情达理了。” 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酸:“有完没完。” 江歇才不在乎他酸不酸,回身望了望那正房的门,语气清淡:“再者说了,溪水关距离这里不过三十里的距离,我随时能回来看她。” 江眸光深邃:“虽是三十里的距离,但其中却是千万倍的凶险,你是去守前关,若遇凶敌,你就是南疆的护心镜,最先逼至刀尖儿。” 江歇坦然:“我知道。” 江见势,满意的拍了拍那小子的肩膀,手掌用力:“好小子,长大了。” 江歇眉间忽的蹙愁:“大哥,颜冬肯随军,我就算十年不归也无妨,可你怎么办?嫂嫂那边” “行了。”江打断他的话,“洗完衣服就回去休息吧。”说罢,转身离开。 江歇盯着他的背影,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伸手将木盆架在墙边,瞧见青桐从里面出来,轻声问道:“颜冬醒了吗?” 青桐点头,偷笑道:“小姐在等着您那。” 江歇面上含笑,叫她回去休息,自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转进卧房,瞧见陆颜冬正靠在软榻上,方才吃了些东西,也不怎么困了,借着烛光,手里拿着那张合婚庚帖细瞧着,眼里温柔如水,在这冷夜之下漾出无尽的幸福和满足。 江歇走进去,顺势将外袍脱下来挂好,坐在床边将下巴垫在陆颜冬的肩窝处,伸手覆上她的手,小声道:“看什么呢?” 陆颜冬往前拿了拿,轻轻一笑:“看你的字,较你二姐差的好远。” 江歇上眼,只见上面写着: ‘端和二十年九月十二,经夏,谨奉百花神君垂怜,今有江陆为合,择成佳偶一双,愿此后丝萝春秋,共度知音百年,念花好并蒂人长久,吉日良辰月永圆,不离不弃,白头共济,终日燕尔梁上,彼应签哉’ “文采还不错吧。”少年笑着,又挤上床榻,躺在陆颜冬平坦的肚子上,闻着那清淡的女儿香,不知不觉的揉了揉,“还在痛吗?” 他这么一问,陆颜冬的脸色登时红透。 就在一个时辰前,两人签订婚帖之后,她在床上被这小子十八般姿势折腾个够呛,这新婚之夜还没过便已经腰酸背痛,好在她自幼习武,体质很是不错,欢爱结束,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如今醒来,不觉得疲累,好像精神更足了。 江歇听她不说话,知道她不好意思,伸手进她的衣衫内:“我帮你瞧瞧。” 陆颜冬打开他的手,将庚帖细心放好,扯着被子往床里凑了凑。 江歇顺势躺下,赖皮蛇似的缠着她。 陆颜冬没办法,只好任由他抱着。 头顶的呼吸是温热而有规律的,听得她心下安逸平和,伸手环上少年的腰肢,轻呢道:“方才做什么去了?” 江歇淡淡道:“给你洗衣服去了。” 陆颜冬垂眸,有些羞涩:“怎么不叫青桐去做。” 江歇道:“那水太凉了,青桐一个女孩子还是少碰。” 陆颜冬知道这人贴心,但见他关心别人,便有些醋意:“就数你细心。” 江歇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翻身撑在她的身上:“你怎么了?” 陆颜冬见他又要做,赶紧红着脸推开他的下巴:“我累了。” 江歇瞬间换上一副极其失落的样子,趴在她的胸口,有些故意委屈道:“颜冬,我明天就要去溪水关了,怕是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你忍心拒绝我吗?” 陆颜冬最见不得他这样装可怜,俗话说不吃不想,一吃便日夜都想,半月不见的确折磨人,遂松开了手肘,搂住他的腰身往下压,小声道:“再许你一次。” 江歇抓住她的手压在枕头上,笑着去亲吻那樱花味的薄唇。 不多时,两人再次跌入那舒心的漩涡。 朦胧中,少年晶润的汗珠滑落脊背,砸在床单之上,缱绻之际,似有微微的喘息,他抚住爱人的背,用心道:“媳妇儿,我爱你。” 那人身软如柔猫:“我也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7章 降帖 翌日清晨,南疆。 这里的早晨和傍晚都冷的刺骨,江歇伫立在新城的门前,脚踩着厚实的吊桥,往下看是湍急的护城河水。 他稳脚远眺,颀长的身型藏在铠甲之内,仍是遮不住的俊逸潇洒,将自家大哥递来的利剑挂在腰间,轻声道:“走了。” 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溪水关那边已经铺平定稳了,何麓昨晚就到那了,你今日过去交接了兵符,也就没什么要事了。” 江歇笑了笑:“保家卫国自是最重要的事。” 江回头:“颜冬呢?怎么不来送你?” 少年将头盔戴好,不紧不慢的系着下巴上的带子:“这天太冷了,她刚从长安过来还不适应,身子不舒服,我叫她在秋水阁歇着了。” 一旁的司城走过来,不怀好意的了他一下:“当真是水土不服?” 少年也不是什么淳朴的少年,接茬道:“知道就别问了。” 江教训道:“臭小子,不知道节制。” 江歇哈哈笑了两声,也不反驳,瞧着江:“谁不知道节制了,我可是很心疼我媳妇儿的。”再转头冲司城撇嘴,“你个老光棍,羡慕吧。” 司城忍俊不禁,一脚踹过去,两人打闹几下也就罢了。 江挥手,不远处的士兵将马牵了过来,江歇踩住脚蹬,一跃而上,双手缠住马缰,抬头看了看,意气风发的笑道:“不过三十里的路程,转眼就能到了。” 司城仰头:“你昨天就该和大部队过去的。” 几人都太熟,江歇干脆调笑道:“我若是昨天和何麓他们过去了,你和我媳妇儿洞房啊。” 司城闻言朗笑,江也绷不住脸,一拍那马的屁股:“去吧。” 江歇点头,和自家大哥对视一眼,骑着马走下吊桥板,刚要扬鞭蹄疾,忽见不远处有人骑马奔来,那人他最熟悉不过,疑惑道:“何麓?” 何麓高呼:“将军” 江微微眯眼,瞧见江歇从马背下来,而何麓也很快到了眼前,他翻身落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递过去:“您看看这个!” 江接过,司城也凑过头来,两人挤在一起看了看,疑惑道:“降帖?” 江歇闻言微怔,看着何麓:“什么降帖?” 何麓赶路赶得急,微微气喘:“这是一个时辰前,鬼伐部落派使者送来的,说是那鬼伐族长炎真要和咱们大汤求和,准备弃暗投明!要投降!” 江歇不可思议:“当真?” 何麓眉头皱起:“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那驻扎在溪水关往前五十里的鬼伐军队,的确在帐前插了白旗,而且断了刀剑在地,明摆是要投降。” 江歇回头看着江:“大哥,那现在怎么办?” 江不慌不忙的将降帖收好,道:“你和何麓先回溪水关,派人把那个使者送来新城,我马上递折子去往长安,一切等皇上下令再说。”再一指司城,“赶紧用乌雀给君幸也送一份消息去。” “降帖?” 留心居里,江淮疑惑的呢喃了一句,随手一扬,掌心那只黑羽金脖的乌雀便扑打着翅膀飞出了窗外。 她转过身,北堂蹲下来帮她整理衣摆,手指细心的掠过上面的漂亮花纹,轻轻道:“大人,什么降帖?” 有自家大哥为后盾,南疆不管出了什么事,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听到北堂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道:“鬼伐的降帖。” 北堂起身,随着她一同往出走,到了府门外,刚要乘马车去上职,街口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同时有一波人不多也不少的迎亲队走来。 江淮蹙眉,这才想起来今天是韩渊和那个程彩儿的成亲之日。 眺望着不远处那个坐在马背上,胸前带着大红花的男子,她想了想,还是拉着北堂回去门槛内,叫家丁把门关上,打算等他们过去了再走。 那人不解:“大人躲什么?” 江淮懒得解释,这样和韩渊打一个照面实在是尴尬,而且因着两人之间的恩怨,他今日也没有宴请自己,若是被街坊邻里看到,有失颜面。 北堂见她不说,自己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听到那锣鼓的声音变得极大,知道他们的迎亲队到了自家府前,又等了些时候,那声音变小,才叫人重新开门。 江淮利落的上了马车,北堂坐在前面扬鞭,回头隔着帘子小声道:“大人,要不要属下今夜就动手,叫那程彩儿死无葬身之地。” 江淮靠在一边,脑子里全是鬼伐投降的事情,懒散道:“不必。” 北堂心疑:“为什么?”眼瞥四处,她再次压低声音,“您那日不是说了吗,杀人杀身是其次,诛心才是上计。” 江淮笑道:“你倒是记得。” 北堂道:“大人说的话,我都记得。” 江淮昨夜没有睡好,有些困倦:“这话我的确说过,不过现在还不是最恰当的时候,眼下一切都将将稳定下来,我还不想引火烧身。 北堂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皇城,御书房。 皇帝再次召集一行心腹在此,他端详着手里的降帖,好半天没有说话,这鬼伐在一个月前还叫嚣着要血洗大汤,怎的说投降就投降了,别是其中有诈。 慕容秋了解皇帝多疑的脾性,道:“皇上,依老臣之见,这封降帖不像是有诈,那鬼伐必定是被新修缮的溪水关给镇住了,以为那是用来防他们的,炎真挑衅百般,见咱们大汤动了真章,这才认输投降的。” 江淮附和道:“皇上,舅舅此言有理,当初鬼伐和东晋联手讨伐我大汤,如今败绩连连,而东晋又突然反悔,将他们置于水火之中,炎真现在是进不能进,兵士寡而不精,且士气低迷,不战便败。” 一个停顿:“同时,退不能退,近一年的耗战下来,他们所剩的粮草不足以回至边蛮的本族部落,又无东晋供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投降,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8章 商议 皇帝见这舅甥二人难得意见相同,抬了抬头,将江递来的折子和降帖一并放在龙案之上,双手交叠:“朕也知道。” 话锋一转,道出心内不平:“只是当初鬼伐和东晋狼狈为奸,攻袭南疆,损了朕诸多将士,如今仅凭一张降帖便想冰释前嫌,叫朕既往不咎,岂非叫这数万将士,白白丧命黄泉了吗!” 李侃元点头:“皇上言之有理,鬼伐近年来寻衅挑事不断,更敢联合东晋为虎作伥,便是如今投降,也定不能轻饶。” 邓回瞥眼:“那李统领的意思是,要将鬼伐屠族吗?” 李侃元倒不至于那么莽撞,淡淡回道:“倒也不止于此,只是得叫鬼伐吃些苦头,也好给这些疆外的野国和边蛮余族一个警告,一个有力度的训诫。”说罢,再次拂袖,强调道,“皇上,此次必须严惩不贷,否则日后中原祸乱难控,必定是始于今日之的妇人之仁!” 江淮双眸微眯:“看来李统领对鬼伐看法不小啊。” “那是当然。”李侃元冷眼回嘴,“御侍大人久居长安,从未去过边疆,也不曾懂得耗战半年是何感觉,更不曾见识过炎真的心狠手辣,那鬼伐部落的残忍和阴毒,他们囚得俘虏,先辱后杀,抓得无辜百姓,女奸男杀,连孩子也不肯手下留情,竟砍下他们的头颅当蹴鞠玩,这样的罪行,罄竹难书不以为过吧。” 他说完,屋内几人纷纷骇然,都恨不得生啖那炎真的血肉,以饱饥饿。 邓回道:“李统领,大局当前不可寻觅私情,即便那炎真罪无可赦,那族中的妻女幼童仍是无辜,况且,若是真的将他们全部抹杀,怕是会引起边蛮的骚动,虽然咱们中原和他们已经建交,但近来多事,这条友谊的绳索已有断裂之象,眼下再对鬼伐下手,怕是真的要重蹈四十年前的中原大战了。” 李侃元一向比较欣赏邓回,道:“此言有理。” 皇帝微微蹙眉,倒是江淮出谋道:“皇上,不如效仿先帝当年,和大燕签下的那个不再互犯的景江条约,咱们和鬼伐也拟定一个单独的条约,让他们各种供奉,不论类别,全部三倍呈上,并且暂停和鬼伐的贸易往来,三年之内,不许鬼伐族人踏入我大汤国界一步,违者立斩。” 皇帝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江淮的这个办法确实不错,一纸之约,既能叫鬼伐吃到教训,又能叫旁人见识到大汤的仁慈与严苛并行,况且,若是鬼伐屡教不改,仍有私心,不过是一纸之约,顷刻撕毁再战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现在南疆稳固,又有溪水关作为强盾,无所畏惧。 皇帝瞥眼慕容秋,那人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点了下头。 “也罢,就按你说的办。”皇帝指了一下江淮,“你回去拟了玉诏,写的再详细些,但要拿捏好尺寸,不要逼狗跳墙,然后派至南疆新城,叫你大哥先行交涉,如果那炎真有异议,就叫他指人来长安城,和朕当面对峙。” 江淮垂眸,恭敬道:“是。” 皇帝拿起茶呷了一口,想起来道:“还有一事。”抬头瞧着众人,“如今陆颜冬走了,这皇城十六卫总统领的位置就空出来,朕本想提拔孟满,但那人是个死心眼儿,说什么也不接,所以诸位,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一下?” 一直没有开口的沈萧说道:“皇上,不如就从剩下的首领当中挑选一个,他们有经验,对您也是忠心耿耿,若外人空降,难免心生嫌隙,不肯听从。” 邓回道:“沈大人不知,若是真的从他们当中提拔,多年平级一跃头上,肯定都是互相不服,从而内生嫌隙,岂非伤了他们的一团和气,不妥不妥。” 李侃元眼中一亮:“皇上,今年武举,翘楚可不止江歇一个啊。” 江淮微微抬头,果然,皇帝也道:“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然后伸手一指秦戚,“今年武举榜眼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秦戚年老,但记性确实很好:“回皇上的话,今年的榜眼有两位,一位是都水监丞冯斛的长子,冯保,另一位是光禄寺少卿齐宏衫的次子,齐夺。” 他说完,众人都禁声不语。 邓回瞥眼江淮,那人倒是不卑不亢,殊不知这冯斛是长信旧臣,皇帝不喜旧臣出风头,都送了一个守备给江歇,那么冯保这个旧臣之后估计是没戏了。 果然,皇帝最后叫齐夺暂领十六卫总统领一职。 众人出了御书房,纷纷散开离行。 江淮兴致极高,力邀邓回喝茶,那人推脱不过,两人遂一同往上御司的方向走。 后者轻笑:“大人怎的想起请我喝茶来了?” 江淮懒散道:“今日高兴。” 邓回斜睨着她:“高兴什么?” 江淮不紧不慢的理着袖子,笑意微勾:“我高兴的是,齐夺担任十六卫总统领啊。” 邓回不解,微微放低声音:“大人,皇帝掠过冯保选了齐夺,明显是在打压旧臣,您怎么还高兴上了?” 江淮转过头来,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似笑非笑道:“邓回,你还真以为那个齐夺是凭真本事考上的榜眼吗?” 邓回一愣,霎时间醍醐:“大人的意思是?” 江淮目视前方,目光幽幽:“这个齐夺是有些真本事,但不足站立榜眼。”停顿两秒,继续道,“我帮他,自是要用他,所以拿冯保给他当幌子。” 邓回淡淡点头,江淮的这一招倒是不错,而且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当初的女官殿选,她也是利用皇帝忌讳旧臣的这点,叫纪贞顺利入选的。 只是,他转头看着江淮那极致分明的侧脸,蓦然有些心沉,江淮这两年的一些所作所为,叫他有些看不透了,亦或是看的不太深刻。 荐人入朝,她总是这样以旧臣为花招,遮住皇上的眼,再扶持真正想要的人选进入朝廷相携,好像是在故意往出削减朝中的旧臣数量,从而开始培植自己的稳固臂膀。 低低头,他盯着自己的鞋。 这样也好,旧臣论起,实是三分助力七分累赘,江淮若想在朝上走得更长远,就必须得有自己的鞋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9章 搬走 拟好玉诏送去南疆之后,天色临近傍晚,江淮不等规定时辰便直接下职,同北堂路过佛门的时候,瞧见已经走马上任的齐夺。 那人二十出头,雄姿英发,面俊如画,大有江初出仕时的风采,两人打了个照面,亦都是心照不宣。 回了侯府,江淮打算直接去慈心居吃晚膳,还未走到院中,就见门内有人走了出来,一身粉裙如花瓣盛开,绽放的那样多姿多彩。 江淮轻声道:“这快要用完膳了,嫂嫂去哪儿?” 苏绾见她回来,微舒了口气,拉着她的袖子往外面走了两步,说道:“檀儿吵着肚子饿,晚膳已经用完了,母亲给你留了。”再低了低声音,“君幸,我有一事相求。” 江淮果断:“嫂嫂直说。” 苏绾冷淡道:“去年你升职的时候,皇上是不是在东城街赏了你一座宅子?” 江淮挑眉:“嫂嫂想要?” 苏绾沉默两秒,利落的点了下头。 江淮本要一口答应,但恍然想起来:“对了,许枝的家眷还住在那里呢。” 苏绾也回忆起来,便摇了下头:“那算了吧。” “别。”江淮伸手拦住她,“嫂嫂既然想要一座空宅子,改日我带你去商行看一套不就行了,格局风水随便挑,钱我来出就行。” 苏绾倒是没有推拒,眼珠上下一骨碌,轻轻道:“你快去吃饭吧。”说罢,不等江淮再问话,由小桃扶着,回了驸马府。 江淮盯着那个纤窕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苏绾此刻的冷艳如冰,到让她终于回忆起来,这人也是一国之公主。 进了留心居,慕容给她留了饭,瞧着她吃得漫不经心,说道:“方才出去的时候,碰见你嫂子了吗?” 江淮颔首,顺势问道:“她要买新宅子做什么?” 慕容轻敲膝盖,面色淡然:“她要搬出去住。” 江淮险些咬了石头:“搬出去?” 慕容轻轻一应,略带惋惜道:“总之我是同意了,到时候你帮着看看,找一个好些的宅子,按照他们平梁的习俗重新修缮一下,叫她去住吧,左右老大常年不在家,驸马府总是空荡荡的。”停了两秒,“最好离侯府近些。” 江淮蹙眉,点了下头,再没说话。 翌日晌午,那大兴商行的老板带着两人到了一座上好的府宅前。 那是青园街的一座七进门的宅子,红漆府门高而阔,上面的扣环竟是纯金锻造,两座石狮子立在台阶左右,犹如神明镇场,众人抬头观瞧,高的看不到房顶,再左右瞥眼,发现这宅子长的也不见尽头。 小桃不由得张大嘴巴:“这也太阔了吧。” 苏绾倒是很平静:“是有些阔了。”抬了抬头,发现这座宅子的巨大牌匾,上面用恢弘的字迹写着:锦园,遂冷淡一笑,“好一个锦园。” 江淮侧过脸来,心道苏绾真是哪里都躲不开那个‘锦’字,于是道:“嫂嫂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现在就可以改。” 苏绾轻摇头,冗长的睫毛掩住眸中的神情:“不必,这个就很好,不用改了。”回头看着江淮,“其实不用这么好的宅子的,我也只是想清静清静。” 江淮抱臂,淡淡道:“嫂嫂不必客气,给你住的,自然是要最好的。” 商行老板适时接过话茬:“公主您不知,这可是我们账上最好的宅子,直接买下来少说也得七千多两。”笑着看江淮,“御侍大人到也利落,这钱啊,昨天就已经结了。”再接了一句,“对了,连着后面的半里土地也给包下来了。” 苏绾眸光闪烁,低低道:“麻烦你了。” 江淮勾唇轻笑,挥手,商行老板赶紧掏出钥匙打开府门。 那红木制成的雕花大门又重又厚,商行老板刚推开半扇就已经浑身大汗了,他擦拭了下额头,侧身叫其余三人进去,嬉笑道:“这格局自是没话说。” 几人在里面绕来绕去,虽然是一片荒芜,但也不难想象这里繁华起来是有多漂亮,拐到后花园,瞧见那漫无边际的空地,商行老板又笑道:“大人,您昨天要的那批杜鹃树的幼枝明后天就能到,这天好水好,估计用不上两三年就能开的红红火火的,老远飘香。” 苏绾一听,看向江淮的目光有多感激,轻声道:“君幸,难为你细心。” 江淮挥手,叫商行老板先去别的院子,遂道:“嫂嫂,你当真要搬出来住?”稍微一停,“我倒不是不想,而是” 苏绾抿唇,眸间泛出淡淡的冷,明显是下了决心。 江淮没办法,只得道:“我会抓紧时间修缮这里的,初冬就让嫂嫂住进来。” 苏绾微颔首,由小桃扶着四处观瞧。 “大人。” 北堂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淮回身:“什么事?” 北堂道:“大将军送来的消息,鬼伐族长炎真同意和咱们签订条约了,使臣已达南疆,不日就会护送到长安,皇上的命令一到,便可出发。” 江淮眉头微松,回头对苏绾道:“嫂嫂,大哥要回来了。” 那人好像没听见,也不回头。 北堂一头雾水:“大人,您说什么?”两秒后,自己反应过来,“您是说,此次皇上会叫大将军护送那鬼伐使臣回京?” 江淮颔首:“大哥惦记嫂嫂,便是皇上指了别人,他也不会同意的。” 北堂不解道:“为什么?那司城呢?” 江淮一甩眼刀,厉声道:“他回来看谁!” 北堂是江淮心腹,自然也知道司城和江昭良的事情,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江淮的烦心处,连忙改口道:“大人神机妙算,皇上定会派将军回来的。” 江淮双眸微眯:“再者说了,南疆现在全权掌握在旧臣手里,皇上本就疑心病重,得叫大哥先回来些时日,等老三稳定下来再说。” 想着,上前两步站在苏绾身后,再次试探道:“嫂嫂,大哥可能要回来了。” 苏绾微微侧脸:“那又如何?” 江淮迟疑:“你还要搬出来自己住吗?” 苏绾下巴微扬,暖阳之下,肌肤显出玉一样的光泽:“他若是回来,那我更要搬走了。” 江淮闻言低下头来,声音微小:“是,眼不见心不烦。” 苏绾眼睛轻眨,盯着墙角那一排杂草,心情倒也没那么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0章 合离? 不出江淮所料,皇帝接到消息后,果然下令叫江护送鬼伐使臣回京,一来可以暂时削弱旧臣在南疆的势力,二来将江这个大将军从前线撤回来,亦是做给边蛮各族看,叫他们放心,大汤是不会威胁两方的建交之谊。 南疆虽远,但此次并非大部队行军,江只带着一小撮人护送鬼伐使臣回京,星夜兼程,路上亦无拦截,虽然近来又要下雨,可最慢也就是二十号。 侯府里的慕容闻得消息,有喜有忧。 江淮这日没有上职,便睡了个大懒觉,披着衣服去慈心居,慕容抱着江檀写字,苏绾不在,只有绿真陪在一旁。 饮半城走了,江歇也走了,侯府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江淮坐在江檀身后,瞧着她费力的拿着比脸还长的毛笔认真的写字,沉默了一会儿,懒散道:“字好丑。” 慕容忍俊不禁:“还人家小姑呢。” 江檀闻得小姑姑给自己的打击,回头甩了一个不快的表情,扬着下巴道:“小姑的字也丑。” 江淮挑眉:“那谁的字好看啊?” 江檀还真仔细的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道:“公主娘亲的字好看。” 江淮淡淡一笑:“你看过她写字?” 江檀举着毛笔,大眼睛眨啊眨:“当然,昨天还看到了呢。” 江淮顺着她的话说道:“那她写什么了?” 江檀细小的眉头皱了皱,将那些佶屈聱牙的话挑挑拣拣的说道:“公主娘亲写夫妇什么夫妇是不合冤家二心不同还什么道相离之后挂战袍” 说到这里,江淮和慕容对视一眼,面色骤然发紧。 两秒后,她扬声道:“百里” 是夜,浓云盖顶。 江跨坐在马上,带领着小部队护送鬼伐使臣,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黑漆马车,又转头问身侧的何麓:“最近的驿馆还有多久?” 何麓道:“还有半个时辰。” 江轻轻一应,刚要下令加速,忽见左前方的树林间闪过一道身影,那身影如闪电,手腕急甩,登时有一封信似箭矢般袭来! 他剑眉一皱,轻而易举的接下。 何麓微怔,这两人的动作太快,好像还不等察觉就已经结束了。 江认出那人是百里,却没想到他独身疾驰,可以这么快从长安赶到这里,于是乎把那封信打开来看了看,随着视线往下,表情也越来越不好。 何麓在旁边瞧着,有些不安:“将军?可是出什么事了?” 江挺直脊背,眼沉如铁:“何麓,你带人慢行,我先走一步。” 何麓一急:“将军,咱们今晚歇息,明早出发,上午就能入京,您急什么?” 江嘴唇抿成细线,再不等他劝阻,直接扬鞭离开! 与此同时,头顶上有细微的雷鸣滚过 驸马府,卧房。 大雨淋漓了半个多时辰,眼下已经是子时,苏绾披着单衣坐在花桌前,一遍又一遍的检查着手里的纸张,纤柔的指尖划过上面的每一个娟秀字迹,直至最后一个字,平静的眼眸深处终于是泛出一抹复杂和怅然。 然后,折好放下。 又发了一会儿的呆,苏绾起身,取下单衣挂好,扯了扯寝衣的袖口,准备上床睡觉,忽听小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还以为是小桃。 门随声音被推开,背后扑来一阵寒凉,整个屋子都变得湿潮。 苏绾回头,竟是江。 那人冒雨赶回,周身的铠甲上满是水迹,滴滴答答的存在地上,他伸手摘下头盔,大片湿润的发丝贴在脸侧,更衬得棱角分明,五官深邃,只是那双幽黑的眸子在此刻看上去,微显怒意和紧张。 瞥眼花桌上的白纸,上前要拿。 苏绾有些无措,江淮不是说他明早才能进京,那眼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又是什么情况? 但见江去拿那张纸,她赶紧先行一步攥在手里。 江刹住脚步,后退了些,免得自己身上的雨水沾湿她。 “给我。” 连夜奔波,嗓音是疲劳带来的沙哑。 苏绾微抿薄唇,本来想好的台词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将手里的白纸攥成一个团儿,不安道:“这是我写的,凭什么给你看。” 江目光微深,又不含感情的重复了一遍。 苏绾是铁了心不给,于是便不再说话了。 江微咽口水,伸出铁链一般的左臂将她揽在怀里,那人撞在他的铠甲上有些痛,不禁蹙眉低呼一声,他闻声,稍微松些力气,将苏绾手里的纸团夺过来。 将要打开,苏绾冷冽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侧眼,举着手里的纸团,低冷道:“先不提这事,苏绾,等我看完这个东西,里面若是和我想的一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绾面色显露一丝苍白,但还是硬撑着骨气背过身去。 江深呼了口气,将那纸团打开,那三个大字一瞬闯进视线。 合离书。 他的脑子有一瞬的恍惚,浑身的细胞都开始破裂,费劲千辛万苦的稳下心绪,这才继续往下看,可那攥着白纸的手,已经遍布青筋,微有颤抖。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挂战袍,持宽英鬓,力拔雄伟之躯,选娶云妙之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一席娟秀小楷虽不比徐丹鸿的豪迈,也不比江淮的潇洒,但却字如其人,同苏绾一样精美小巧,只是此刻却字字化刀,一齐扎在他的心上。 读完,江的眼睛已经满是红意。 他侧头盯着苏绾纤柔的背影,命令道:“你给我转过来。” 苏绾的气息有些紊乱,手指尖儿也开始发麻发凉,十分沉重的转过身来,不敢瞧江的眼睛,这人生起气来,实在是有些可怖。 江将那白纸撞成齑粉,语气冷到砸地成冰:“苏绾,你要和我合离?” 话音落了,窗外闪过一道白光,却不比苏绾的唇色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1章 容不下你 江又重复了一遍,苏绾这才点了下头。 那一刻,江的意识爆炸。 他半阖眼睛,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松开冰冷的掌心,将那化成碎片的白纸扔掉,沉默片刻,这才道:“为什么?” 苏绾面色冷而且冷,微扬下巴:“你心知肚明。” 江微呼了口气,带着浑身的危险步步逼近,直把苏绾抵在墙角,伸手撑着旁边的架子床的柱子,垂眸看着她,言辞沉沉:“我不知道。” 苏绾在这狭小的人肉墙壁里有些局促,生怕江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抬头看他,睫毛上略有颤意,轻声道:“江,你既然放不下锦瑟,那我便还你自由,合离书我已经写好了,你只收下即可,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江现在是满肚子的话,委屈,愤怒和不甘飞速交加,但这所有的所有都涌上嗓子口,化作言语说出来的,就只有三个字:“我不收。” 苏绾黛眉微蹙,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 江凑的又近了些,嗅着她身上的杜鹃花香,心态逐渐稳定下来,再次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遂道:“苏绾,这可是国婚,是你想合离就能合离的吗?” 苏绾当然不会那么天真,抿了抿嘴唇:“明面可以不表,但私下” “私下我也不收。”江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绾眼睛轻眨两下,蓦地闪出一丝晶莹来,但她发誓不再当着江的面掉眼泪,遂低下头拼命的忍着,只是那哽咽的声音出卖了她:“凭什么?” 江被这沉夜弄得疲惫,伸手卸下铠甲扔在床边,露出那身暗褐色衣袍来,伸手接住那人滚烫的泪珠,低低道:“合离?你将我们江家置于何地?” 苏绾瞪眼,双眸通红:“自私!”咬了咬薄唇,愤恨道,“江,你明明不喜欢我,你说了你根本就没想娶我,那现在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江敛眸,想起来那日争吵所说的糊涂话,虽然心里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但明面上还是维持道:“苏绾,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合离,也不会叫你搬去别的地方住,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驸马府,否则我禁你的足。” 苏绾这时候才听明白,生气的质问:“是江淮给你送的消息!” 江也不反驳,而是道:“这么晚了,快睡觉。” 苏绾气的胸闷,谁知道这人突然回来,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遂赌气的用力推他,只是江不动如山,冷眼盯着她:“你做什么?” 苏绾眼中斥满厌弃:“你给我滚去外面!” 江不紧不慢的站直身子,然后不再动作。 苏绾自知敌不过他,干脆扔了一句:“那我厅睡。”说罢,想要从他和床柱的缝隙间溜出去,却不出意料的被拽了回来。 江力气甚大,摆弄苏绾不过是易如反掌,顺势将她抄在怀里,轻的好像抱着一床羽毛的被子,低头道:“都在卧房睡。” 苏绾对这突然离地的局势惊了惊,下意识的搂住江的脖颈,仰头瞧着他,却又怕挣扎之下会伤了自己,气的不行:“江,你个登徒子!” 江可能是受到了江歇的影响,利落道:“你是我媳妇儿。” 苏绾一愣,却没有脸红,只是神色变得十分怪异。 江跨步过去,将她放在床上,那人如鱼得水,连忙扯过被子缩在墙角,瞧着他将腰带扯下,解开衣衫,露出那干净的寝衣,想了想,试探性的闷声道:“咱俩完事之后,你必须得收下合离书。” 江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瞧她:“你是女妓吗?” 苏绾切齿:“你再说一遍!” 江在心里再次将自己大卸八块,固执道:“我不说。” 苏绾气得头冒白烟,但理智之余,又道:“你收下,否则我不和你睡。” 江不愿和她继续争执,一走这么久,今日好容易重逢,他并不想这样一直吵下去,遂扯谎堵住她的嘴:“我会考虑。” 苏绾眼泪挂在睫毛上,亦是梨花带雨,抿唇低头,也不敢看他。 忽然,视线内闯入一双小麦色的手臂,那漂亮的肌肉纹理十分强劲,只一下,就轻而易举的将她拢过去。 她闭紧眼睛,咬着牙关,回想起那日的痛苦,身子不由的颤抖。 江蹙眉,眸里满是愧疚的心疼,轻声道:“你害怕?” 苏绾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和那人怯生生的对视,犹豫了半天,才挤出这些话来:“江,我可以最后给你一次,但是你能不能轻些。”咬了咬嘴唇,心一横,“我容不下你!” 撑在她身上的江一怔,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话本身的威慑力不大,只是经苏绾的嘴巴出来,就莫名其妙的催人情动。 那一瞬间,江的意识有些迷离。 说实话,在南疆的这三个月,他无时不刻的惦念着苏绾,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就连和司城在墙根并排尿尿,也是魂不守舍的。 这种情绪比当初面对锦瑟更甚,于是他慌了,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尿到了手上,或者司城的靴面上。 片刻,他抽回精神,淡笑道:“你容得下。” 苏绾闻言,脸色略微绯红,想说话时,唇瓣却已被身上的人摄住。 朦胧中,他不比上次鲁莽,做足准备,顺利的埋进她的温柔乡,极致渴望的驱使之下,仍是不舍得多用一分蛮力,环搂住她软如杨柳的腰肢,嗅着那耳后发间散发出的杜鹃花香,江低声唤着:“绾儿。” 苏绾双眼迷离,浑身化作小舟,跌宕在他一手而成的滚海中,她的身心坠入谷底,又随着浪尖被捧上巅峰,无力的搂着那人的脊背,情动之时,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生长,便是周遭漆黑,也似有烟花在眼前绚烂的绽放。 她的意识被炸的残缺,激动之际,四肢颤栗如筛,像是被吸进了漩涡当中,她再也无法抵挡,唤了一声江郎,然后昏了过去。 良久,江也冷静下来,爱惜的瞧着身下的娇人,忽的轻笑。 冷夜温床之上,他淡淡道:“我好想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2章 再给我一次 江醒来的时候,方至寅时,天还没亮,不过雨已经停了。 他怀里空荡荡的,徒留着杜鹃花香,不安的转头,发现苏绾正坐在不远处的花桌前。 那人穿着白色的绸制寝衣,露出干净的脖颈,亦如花瓶的光滑弧面,定眼一瞧,柔嫩的肌肤上满是欢爱后的痕迹,红如花瓣落上头。 江半撑着身子,带着困倦的沙哑:‘“苏绾。” 那人被他的话音吓了一跳,惊慌之下,手里的毛笔掉在地上,摔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来,同时,她转过身,对上江的视线,满脑子登时斥满了两人欢爱时的画面,有些面红耳赤,低低道:“你醒了。” 江看见她手里的白纸,上面的字迹还没干,不必细瞧就知道是什么,他眼底的冷意翻涌上来,掀开被子想要下地。 苏绾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背过身去:“穿裤子!” 江微怔,低头瞧着自己那还在歇息的雄伟,大敞四开的坐了坐,然后扯过被子拢在腰间,这才下地夺过那张纸来,看也不看就撕了。 苏绾听到撕纸的声音,别扭的转过头来,惊愕道:“你干什么!” 江坐在旁边,喝了杯冷茶:“我不收。” 苏绾咬唇:“你胡说,你明明答应了!” 江耍无赖的样子和江淮一模一样,遂正经道:“我说我会考虑。” 苏绾眸中露出一丝希冀:“那你考虑了吗?” “考虑了。” “然后呢?” “我不收。” 苏绾被他气得胸闷的厉害,负气道:“你必须得收!”说罢,弯腰捡起地上的毛笔,又从那叠纸上取过一张,“我再写一张!” 江面无表情,直接扯过来又撕了:“我不收。” 苏绾被逼的满脸红通,气恼上头,又拿过一张来认真的写着。 江故技重施,双手前后施力,那张纸再次化为残片。 苏绾不说话,委屈的眼泪亦如雨下,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于是乎,她一张一张的写着,江一张一张的撕着,不多时便遍地纸骸,好像腾云一般。 终于,到了最后一张。 江再要撕,苏绾拍桌而起,指着他的鼻子,严厉道:“你敢撕!” 江动作停住,对视着她通红的眼,却不敢再撕。 但是这张不能留。 两秒后,他把那张纸塞进了嘴里。 苏绾看的莫名其妙,泪水卡在眼眶里,犹如打转的珍珠,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埋怨道:“你做什么,还不快吐出来。” 江忽然也发了孩子气,死活不吐,拿起未喝完的凉茶一饮而尽,硬是把那张白纸给吃进了肚子里,那涩意划过嗓子,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苏绾蹙眉,切齿道:“我还有新的!” 江一把拽住她的手,脸色极其难看:“别,我吃不下了。” 苏绾有些忍俊不禁,回头,脸色又瞬间极红,别过头去:“穿裤子。” 江这才发现腰间的被子不见了,怪不得屁股蛋上凉飕飕的,他松开苏绾,把它拿过来像裙子一样围在下身,尴尬道:“不好意思。” 苏绾被他这么一出,稍微消了消火,也不想再写什么合离书。 感情亦是脆弱的,它不会因为一张庚帖而永眷百年,也不会因为一张合离书就分崩离析。 她和江的婚姻已是名存实亡,而正如他所说,既是国婚,又如何合离,遂道:“江,你不收可以,但我还是会搬出去住。” 江冷眼诘问:“搬去哪儿?” 苏绾坐回床上,那单薄的床单有些微潮,方才两人在上面翻云又覆雨,互相不知流了多少汗水在其中,眸光复杂,低下了头:“这你不用担心,君幸已经帮我找好宅子了,冬初就能搬过去。” 江道:“这驸马府不好吗?” 苏绾抬眼:“太冷了。” 江不去争辩冷热的问题,厚脸皮道:“我和你一起搬。” 苏绾有些无奈,不再说话,亦是烦了他的纠缠。 说实话,若是半年前,江的纠缠是自己日夜奢求的事情,如今,心灰意冷之后,她再不想看见他,一见到这张脸,痛苦的回忆便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淹没。 江虽然迟钝,却不是不懂,他知道苏绾心内的隔阂极深,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填平的,但眼下,他还是做不到低头认错的程度。 在心里狠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低低开口:“苏绾,我” “你走吧。” 苏绾截住他的话,什么都不想听。 江眼珠微颤,他不想离开,却没有理由,于是再次将苏绾抵在床上,那人惊呼一声,用手肘撑着他宽厚的胸膛,紧张道:“你做什么?” 江到底是个大老粗,简单道:“做你。” 苏绾仍没有脸红,眉间蹙起:“不行。” 江神情冷淡,低头埋进她的脖颈处:“再给我一次。”说罢,一只火热的大手直接探进苏绾的腿间,寻到柔软之处,触上,却听她痛苦的闷哼。 抬头,他不解道:“你怎么了?”几秒后,试探性的恍然道,“那处疼?” 苏绾咬唇,眸间微露怨恨:“你永远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江心下颠簸,他早该考虑到的,本想开口道歉,但一对上苏绾的眼睛,他身为男人的自尊便拔地而起,他自知不如三弟,没办法向任何人低头。 狠狠的吻住苏绾的唇,一顿开城劫掠后,江合衣离去。 苏绾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缓缓干涸,她盯着那冰冷漆黑的房屋顶,眼下万籁俱寂,一切平息之后,欢爱带来的疲惫攀上四肢,像是枷锁。 “江。”她捂着胸口呢喃道:“我好像,真的对你没感觉了。” 话音落了,花桌上的火烛也嗖的灭了。 江站在外面,闻得这句话,觉得面前的门有上百米厚,他便是拼劲全身力气也推不开分毫,连夜奔袭的酸楚也越来越明晰,只觉得虚脱。 他拖着身子往出走,犹如离魂,胃里也开始抽痛。 过小厅,至正房门前。 伸手推开,有微弱的光线映了进来。 天都黎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3章 臭不要脸 出了驸马府,过北院。 江打算去留心居找江淮,然后和她一起入宫,再和何麓等人汇合,可刚推开院门,就见北堂端着一大盆热水要往偏房走,两人一对视,她疑云满头。 “将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冷声:“昨夜就回来了,君幸呢?还没醒?” 北堂被那木盆里的水热气扑的睁不开眼:“早就醒了,正在偏房洗澡呢。”抬步往那里走,“大人嫌水凉,我又烧了些兑一下。” 江颔首,招手叫她快去。 待北堂进了偏房,他漫步到院中的石桌前想要坐下,谁知视线一瞥,竟在那偏房的房顶上发现一道身影,黑衣银面,是百里无疑。 这人在瓦片上行走,不出一丝动静,犹如一只黑色的绒毛猫咪。 江这时候心情正差,猛的一指,厉声叱道:“你给老子下来!” 在屋顶上潜伏的百里怔了怔,他以为江说的是别人,还警惕性的四处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遂冲那人摇了下头。 江剑眉倒竖:“老子说的就是你!” 按照规矩,百里不该听江的,但怎奈这人是江淮的亲大哥,他只好站起身来,如风柳一般飘然落地,随即不善交际的开言:“何事?” 江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在上面干什么呢!” 百里破天荒的没有还手,掩在面具后的一双黑子眸子布满了疑惑,他转头瞧着偏房紧闭的房门,半天才吭哧道:“保护大人。” 江猛地推开他,怒喝道:“她在自己的留心居能出什么事!”再逼近一步,目光化作锥子刺在他身上,“你素日寸步不离,无妨,只是她现下洗澡,赤条着身体,一丝不挂的,你也要偷看吗!” 百里这才明白他的无名之火由何而来,但他扪心自问,从来没看过江淮的身子,否则贺子沉首当其冲饶不了他,只是常年封闭的性子让他不知怎样为自己辩白,于是乎,气氛一瞬间陷入死寂。 江算是把方才在苏绾面前压得火,全都撒到了他的身上,咬咬牙,再一指他的鼻子,正经道:“你个臭不要脸的!” “大哥?” 旁边传来江淮的声音。 院中两人回头,只见那人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系腰间的锦带,未及擦干的头发湿哒哒的散在背后,光泽微泛,仿佛黑色锦缎,直至翘臀。 那人先看了一眼百里,那人好歹是名震江湖的十字阴阳卫,被江一通训斥,面具遮不住的脸颊之上,已有红晕,臊的不行。 百里和江淮一对视,凌身离开,不知去向。 江淮接过北堂递来的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无奈道:“大哥,你没事说他做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他怎么会偷看我洗澡。” 江稍微歇了火,又开始说她:“你也是,大白天洗什么澡。” 江淮蹙眉,一把将毛巾甩在他的身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将毛巾放在石桌上:“昨晚。” 江淮微挑下巴:“嫂嫂那边,怎么样了?” 江斜眼看她:“和你想的一样,不过我已经都安抚好了。” 江淮眼里斥满轻蔑,这人一大早上就如此火气,怕昨晚上和苏绾又是一通大吵,但想了想,她却没戳穿,而是道:“老三和陆颜冬在那边怎么样?” 江冷哼:“一口一个媳妇儿的,还能怎样。” 江淮笑容安稳,遂问他:“这次回来,要在长安待一段时间吗?” 江道:“你觉得呢?” 江淮眸光闪烁,复又发笑:“两个月吧,估计两个月以后,皇上能放鬼伐的使臣离开。”拍了下那人肩膀,“待两个月无妨,多陪陪嫂嫂,兴许她能回心转意,就不搬走了。” 江被戳到心痛之处,不快的打开她的手:“都是你,她要搬出去住,你就听话的帮忙找宅子,你若是不答应,她自觉没趣儿,不就不搬了吗。” 江淮不屑:“现在后悔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江自知理亏,沉着脸没说话。 江淮拿回毛巾回去正房,懒散道:“想挽回嫂嫂的心,光留住她的人有什么用?你不用真心待人家,那搬走就算是好事,省的成日和你煎熬。” 江被奚落一顿,心情更差了,想回去驸马府看看那人,却实在疲惫,只好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等江淮收拾完,一同入宫去了。 偌大的麒麟殿中,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鬼伐派遣而来的使臣,他身型瘦小,比江淮还矮上半头,一身漆黑的衣袍像是泼上去的墨迹,消瘦的手肘从中露出,合掌抬在身前,那古铜色的肌肤之上,画满了神秘的符号和花纹,满满溢溢,像是民间跳大神的。 而那厚重的头发都被编成了发辫,尾端系满了铃铛,随风发出清脆的响动,皇帝叫他抬头,众人发现,他的眼窝极深,两颗眸子仿佛跌入了谷底,眉骨也用白色的颜料画着不知名的记号,鼻翼之下,还有一个金色的圆环。 不知为什么,江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老黄牛的样子。 “老奴赤满,给皇上请安。” 这人怪异的声音传来,她稍微蹙了蹙眉头,上次见到这种打扮,还是那个在去年划伤她手的老乌木。 那个是岐疆人。 这个是鬼伐人。 如此看来,边蛮人的审美实在是不能苟同,不是花花绿绿的,就是一身大红,素不下来。 旁边,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老赤满,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衣着打扮如此奇怪的人,毕竟生活在边蛮的中原人,都选择入乡随俗。 “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你了。”皇帝开口。 老赤满抬眼,眼白处是花黄色的,而那瞳孔也是奇怪的红色,他在皇帝略微惊愕的神色中,再次把头低下去:“多谢皇上关心。” 江淮淡淡开口:“身为边蛮人,老人家的中原汉语说的不错。” 老赤满斜眼看她,回道:“大人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4章 予取予求 她也是? 她生于中原,汉语即为母语,如何说不好? 江淮微微蹙眉,只当他是人老脑袋糊涂,没有在意。 倒是皇帝颇有意味的瞥了瞥江淮,毕竟这人的眉目间锋利亦如边蛮人,心下暗忖,说不定江淮的家里往上推几辈,当真有长辈和边蛮族人连过姻。 “赤满。”他回头沉声道,“你族族长炎真,怙恶不悛,手段卑劣且祸殃百姓,还伙同晋王讨伐我南疆新城,他可知罪?” 老赤满不卑不亢,便是立于众矢之的也不曾抖一个手指头:“回皇上,我族族长当初被晋王诱骗,这才和他联手冒犯汤境,实是可悲,战败之后,我族长回去懊恼万分,痛定思痛,决心吸取教训,满怀感恩之心,接受陛下招安,遂派遣老奴入京,以表他内向之明。” 皇帝听完这一席话,心里还挺舒服,和诸官对视一眼,轻唤道:“君幸。” 江淮微扬下巴,冷淡道:“赤满,炎真虽已认罪,但昔日知错已经铸成,我大汤数万将士于耗战中丧生,此等大难,非朝夕得以抚平,晋王迷途不知返,自会有苍天降罪,但你们鬼伐,必须付出代价。” 老赤满低头道:“大人尽管开口,只要我鬼伐能承诺的,必予取予求。” 江淮点头,接过内监递来的册子,打开来条律清晰的说道:“赤满,我汤皇心慈,虽有宫臣劝其灭你全族以儆效尤,但皇上思来想去,仍是决定力排众议,留下你们一命,只是效仿先帝英明,欲与你们签订永不互犯的协议。” 老赤满把身子伏的更低了些。 江淮垂眸,视线冷淡:“此协议以汤境和鬼伐中界的南穴江命名,统称南穴条约,共数五条。”抬眼,“你若有异议,随殿即提,陛下会酌情更改。” 老赤满道:“大人请说。” 江淮道:“你们鬼伐部落的连年供奉,不论大小,必须是当初中原和边蛮建交之时,所拟定的三倍数量,另加新羊毛一千斤,鹿皮三千张。” 老赤满果然没有犹豫:“老奴代受之。” 江淮抬头,复又低头:“暂停大汤和鬼伐的所有贸易往来,关闭霞玉关和桐屿关,还有南穴江的二百多个码头,不许擅自派遣任何商船或是商队。” 老赤满依旧道:“老奴代受之。” 江淮最后道:“近来我汤境之内鲜有边蛮人犯乱,为了维护我大汤和平安宁,自即日起,禁止你族族人踏入我大汤国界一步,违者立斩不禀。” “老奴代受之。” “第四,生在我大汤国境之内的所有鬼伐族人,有我大汤户籍者,陛下不会继续驱逐,但连年的人头税,要双倍缴纳,长安城内,则三倍缴纳。” 慕容秋瞥眼,这条江淮当日在御书房没提,冷淡一笑,小丫头还真是贪心。 宁容左也看着那人,挑眉轻笑。 老赤满不以为然:“老奴代受之。” “第五,我汤皇怜爱炎真子女,所以。”江淮微微一停,“经商议后,陛下想接天成公主,也就是小公主炎苓,来大汤住上几年,炎真有异否?” 老赤满稍稍抬头,似乎已经料到了,于是道:“回大人的话,我族族长听闻此事,不胜欣喜,称此乃鬼伐之天大喜事,遂小公主已在路上,由我族闵王亲自相送,估计三日后就会入京,还望陛下不嫌公主淘气,悉心育之。” 江淮回头和皇帝对视一眼,那人轻颔首。 江淮最后道:“老赤满,炎真虽然恶贯满盈,但古往今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当初既是被晋王蒙骗,如今悔过之心倒也天地可鉴,既如此,陛下必将善待天成公主,与大汤一众公主一视同仁,但!” 她话锋一转:“若让陛下发现,你族族长炎真私下仍是招兵买马,欲行不祥之事,陛下自会下诏边蛮,聚其余三族联名征讨鬼伐,并在新城城门之下,先以天成公主为开战之血,你记住了吗?” 老赤满低头,恭敬道:“老奴记住了,必将悉数转达。” 江淮冲皇帝点头,再一挥手,秦戚将端在手里的一纸条约风奉了过去,皇帝手持汤国玺绶,在协议面上按下,再交由老赤满,那人双膝跪地,从怀中恭敬呈出鬼伐部落的大印,蘸红泥,也交叠按了上去。 江淮再挥手,秦戚将协议当殿封了起来,收好。 皇帝算是松了口气,对江道:“此一行,鬼伐来了多少人?” 江蹙眉:“回皇上,只有赤满一人。” 皇帝微怔,殿中余下公卿也各个面面相觑。 旭王不屑:“炎真还真是重视我们大汤啊。” 老赤满不紧不慢的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心意诚否不在人的数量,而在于态度,老奴怀着我族数十万的诚心而来,望陛下明鉴。” 皇帝摆了下手,叫旭王不要再说,再对斥满道:“既如此,你如此年岁,入我大汤一次实属不易,便多住些时日,赏赏我国境美景,顺带再多陪天成公主些时候,她初来乍到,必定生疏,有族人相随左右,能熟悉的快些。” 老赤满点头:“多谢陛下关怀。” 皇帝再一看江,淡淡道:“眼下有司城和江歇在南疆,你也不必担心,趁此机会就在长安多待些日子,文修公主不能随军,你与她总是这样天涯海角的也不像样子,梁王膝下仅此一女,你可要好生待她。” 一旁的李侃元本想等着看他脸上的为难,谁知这人一拱手,语气倒是多了三分的轻松和释怀,淡然道:“谢陛下体恤。” 李侃元微微挑眉,没得逞,又懒散的转过头去。 皇帝见安排的差不多了,刚要退朝,忽见文官列里的骆礼维,开口问道:“骆卿,唐氏的病情如何了?” 他一开言,所有公卿都看着那人。 骆礼维眼底乌青,看来唐芷云的病情给他带来不少麻烦,遂拱手道:“多谢陛下牵念,只是拙荆不争气,仍卧床静养当中。” 皇帝道:“既如此,退朝之后,朕叫崔随你一同出宫。” 骆礼维眉间怅然,道:“多谢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5章 来了 是夜,侍郎府。 南汀阁的正房廊下,骆完璧托腮瞧着棋盘发呆,那滑顺的衣袂落至臂弯处,露出白皙剔透的娇嫩肌肤,内侧一点红朱砂引人注目。 骆必恭下了黑子,见自家大姐半天不出,遂蹙眉道:“大姐,你想什么呢?” 骆完璧懒散回神,轻摇了下头。 话说,那个叫百里的许久不曾来了。 看来什么事情新鲜劲儿一过,便变得聊无趣味,而且看上去这人是个琴痴,兴许是听到了比自己更好的琴声,于是自己理所应当的变成了旧时。 她眼中仍是无神的,放下一子。 骆必恭眸光一闪,自己赢了,抬头打量着那人,阖府上下,也只有这个大姐对自己一视同仁,虽同为庶女,但人家的天仙之貌亦不是自己能比的,遂没有直接定胜负,而是让了她一步,再怯生道:“大姐?” 骆完璧心不在焉,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的退让,遂又放下一子。 骆必恭觉得索然无味,便问道:“大姐,你想什么呢?” 骆完璧纤长的指尖点着棋盘:“没什么。”抬头问道,“对了,母亲的病怎么样了?可有好转的迹象?”复又垂眸,“我身子不好,父亲说最好少染病气,要不然就亲自过去瞧了。” 骆必恭道:“今天下午宫里的崔太医来了,开了药方,不知道有无疗效。” 骆完璧淡淡道:“崔太医的医术承自其家父,想必也是一等一的好。” “未必是实心实意的瞧病。”骆必恭撇嘴。 骆完璧眉间一蹙:“你说什么?” 骆必恭左右瞧了瞧,这才小声嘀咕道:“大姐,你忘了,那个崔和御侍大人关系最好,如今四殿下娶了二姐,保不齐江御侍怀恨在心,便叫崔动些手脚来报复二姐,要不然母亲的病怎的一直拖着。” 骆完璧闻言,似笑非笑:“你想太多了,我倒觉得江淮不是那样的人。” 骆必恭疑惑:“为何?” 骆完璧平静道:“先不说医者父母心,崔身为太医院的翘楚,若是医不好母亲,她这面子哪里放,再者说了,她若是动手脚,岂非引火烧身。” 稍微一停:“我虽没见过江淮,但想必和宛竹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她们在朝繁忙政务,哪里会有闲心做这些手段,若只是为了报复择善,也太小家子气了。” 骆必恭挑了下眉,没再说话。 耳畔有清风带着花香掠过,骆完璧心下平淡,转头瞧了一眼院角的小片槐花树,缕发鬓的动作一顿,两颗黑白分明的眸子稍微缩小。 百里正站在那树下。 他一身黑衣似被墨泼,长发与那树的枝丫缠绕在一起,脸上银色面具半遮,露出的鼻唇线条清晰,蜿蜒的极具美感。 骆完璧本来空荡的心刹那被填满,眸光闪烁似有繁星在其中 骆必恭察觉到自家大姐的异样,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那槐花树下空无一人,遂不解的摆了摆手,问道:“大姐,你看什么呢?” 骆完璧摇了下头,下了逐客令:“我累了,改日再下棋吧。” 骆必恭也不想多叨扰,毕竟这个大姐是属昙花的,只能悄绽一刻,若是拖得久了身子会不舒服,因着此般容颜,父亲甚是偏爱她,万万不可劳累。 她起身,拖着纤柔的裙摆不紧不慢的离开。 待那院门被合上,骆完璧这才重新看去槐花树下,但百里早已经消失,她脸上和眼里的笑容微微敛回,拄着棋盘站起身来,却因着久坐腿麻,向后趔趄而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大屁墩的时候,背后忽然刮来一阵风,温柔的像是一双手掌,托着她的脊梁,将她直接扶了起来。 骆完璧还处在惊乱之中,回头,发现百里正站在身后。 她也不再陌生,仙绝的脸颊多了一丝落寞:“你许久没来了,我的琴都落灰了。”微侧过身去,“本以为你是个会品琴的,原是一时兴起。” 百里冷淡道:“前些日子下连绵雨,天气太过潮冷,不想半夜叨扰你,叫你休息不好,会生病的。” 骆完璧听完这言简意赅的一席话,心中疑惑得解,莫名生出几分窃喜和娇羞来,绝色美人眼尾含怯,犹如花瓣扫过心头,看得人搔痒难耐。 便是镇定如百里,也愣了下神。 骆完璧拢了下薄衫,淡淡的继续道:“那你今天怎么来了?”抬头打量着天,“今晚的天气也不太好,估计过了后半夜,会下雨的。” 百里直截了当:“药都喝完了吗?” 骆完璧点头:“喝完了。” 百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来,轻手扔过去。 骆完璧顺利接过,想来今早才喝完最后一包,这人倒是掐准了时日,当晚就来送了,抬头温和道:“多谢。”一指正房的门,“今日可要听琴?” 百里白日被江一通冤枉,心情正差,便点了下头。 骆完璧瞥他一眼,先行一步,那人慢步跟上。 过小厅,进卧房。 百里站在门口,骆完璧则直接坐去琴前,回头看他:“坐吧。” 百里瞧了瞧,过去坐在她的闺床之上。 骆完璧本意是叫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但这人屁股倒是沉,也就没多强调,掀开那长阙琴上的绸布,百里突然道:“这琴很干净,没有落灰。” 骆完璧背着他抿唇一笑,这人还真是单纯,连修辞都听不出来。 她抬手而上,指尖按住那琴弦,微微下压。 可还没等手指抬起,就听院外面传来欢儿的喊声。 “小姐!小姐不好了!夫人不行了!” 骆完璧娇躯一颤,那琴音也变得诡异起来,她回头无措的看着百里,那人反应到快,顺着窗户跃身离开,几乎在那一瞬间,欢儿也闯了进来。 那小丫头对开着的窗户视而不见,泫然欲泣:“小姐,夫人怕是熬不过今晚了,老爷叫咱们快去前院,看她最后一面。” 骆完璧柳眉蹙起:“怎么会,上午崔太医还来了。” 欢儿落泪:“小姐,咱们还是快过去吧。” 骆完璧惊骇之下微咳一声,由欢儿扶着离开。 百里站在窗外,面无表情。 片刻,毫无人情味的说道:“就不能晚些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6章 那个酒壶 东阳轩内,灯火通明。 因着唐芷云的病入膏肓,连骆择善和宁容左都趁夜赶了过来,前者哭嚎的撕心裂肺,后者面色冷凝,和骆礼维在絮絮的说着什么。 唐芷云一死,骆家和唐家就断了最直接的关系脉络,骆礼维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万万不会受到人家如此大族的重视,本就是单方面攀附高枝,如今高枝断了,从梧桐树上的凤凰一下变成了草堆里的山鸡,实是一落千丈。 宁容左更是阴闷在心,但时局如此,也没有表露出来。 他迎娶骆择善本就是为了拉拢唐家,现下好了,不仅是竹篮打水,更多了一个累赘在身边,还是个没有高谋远虑的累赘。 余下的几个女儿也在,但都没有上前,只是在旁偷摸抹泪。 骆择善趴在唐芷云的床边,瞧着自家母亲,皮包骨到极致,消瘦的像是一捆干柴,素来端庄的发髻散乱在旁,眼窝深陷,两颗眸子昏暗无神,就连自己的宝贝女儿哭唤,也没办法回应,只是咿咿呀呀的哼着。 骆礼维看着,心乱如荨麻,这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一朝要走,他也是有些舍不得,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继续拽着宁容左。 从前有丈人家撑腰,他无所畏惧,便是朝中的储局再混乱,他也可横插一脚后明哲保身,如今没了靠山,便没了选择权。 宁容左是个会挑人的主,他必须显出自己的有用之处来。 “母亲” 骆择善的尖叫打破死寂。 唐芷云死了。 宁容左被她喊的头疼,先行出去了。 骆礼维瞧着同行多年的妻子离去,也终是落下泪来。 一众女儿中,唯有骆必恭掉了眼泪,剩下的倒是表情各异,尤其是骆言灵和骆必敬,再加上骆宛竹,这三人的表情就像是家里死了一条狗,冷漠到不行。 而骆完璧和骆宛白站在角落,都只是蹙眉没说话。 还剩下新来的无恙,她面色平静,躲在另一个角落,瞧着屋内斥满了嘈乱和哭喊,并无人注意到自己这个半生不熟的人。 遂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那花桌腿旁的一个空了的酒壶拿在怀里,再站了两秒,沉稳的离开了东阳轩。 那个酒壶若是江淮在场,一定会认出来。 它两个巴掌大小,瓶身是梨山窑独一无二的玉质,如白雪般干净的像是一张纸,只不过上面稍微落了些灰,遮住了上面用彩墨所绘,排列整齐的罂粟花图案,那十数朵花犹如封存在迷雾里,虽然摇曳葳蕤,却不再显眼。 出了房门,无恙和门口透风的宁容左对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行了一礼,那人见她眼生,便开口问道:“你是?” 无恙丝毫不慌忙,眼尾挑着无尽的媚意:“小女无恙,给殿下请安。” 宁容左略微恍然:“你就是那个无恙?” 无恙点了下头,那人意味深长的说道:“人家都在里面哭丧,你怎么出来了?” 无恙倒也不忌讳,直截了当的说道:“唐氏非我生母,我只哭自己的母亲。” 宁容左倒是挺喜欢这人的个性,没再多为难,而是挥手叫她离开。 无恙又行了一礼,这才抱着怀里的酒壶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走去旁边院墙下的偏门,推开个缝,里面进来一人,和她容貌相同无异。 那人进来,怯生唤道:“姐。” 轻辞冷淡一应,将怀里的酒壶塞到她怀里,飞快的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无恙拿来的红袍,严肃道:“上次见到江淮的时候,作何那么紧张。” 无恙素来害怕这个胞姐,低头小声道:“我没见过她。” 轻辞懒得多责怪,索性道:“罢了,你快进去吧。”边系衣服边道,“没用的东西,一个酒壶也要我自己亲自来取。” 无恙无奈:“那东阳轩的人太多了,我怕露馅。” “无妨。”轻辞夺过她手里的酒壶,晃了晃里面,笑容讽刺,“总之,唐芷云终于死了。”抬头看她,“咱们的娘,也终于可以入祠堂了。” 无恙闻言,稍微放下心来:“还有其余人的生母。” 轻辞回忆着方才在东阳轩内,众女孩的各异表情,冷哼一笑:“唐芷云生前容不下任何一人与她争父亲的宠爱,逼死那两对双胞胎的娘,叫她们一个自缢,一个割腕,就连骆完璧的娘装疯卖傻也没逃过一遭,掉井里死了。” 回忆了一下:“至于那个骆言灵,她虽不说,但她的亲娘,下场怕也没好到哪儿去。” 恍然想起,她拍了下无恙的脸颊:“我不在的时候,若有什么事情,就去找骆宛白,她虽言语上推脱,但私下必定会帮你。” 无恙蹙眉:“为什么?” 轻辞淡淡道:“骆宛白心细如发,咱们用酒毒杀唐芷云的事情,她和骆言灵肯定察觉了,不过却没表。” 略微一停:“剩下的几人,骆择善久不在府中,自有江淮等人收拾,而骆宛竹不屑于这些宫府心计,咱们不用担心,骆完璧虽然聪明,只可惜毕竟病症缠身,怕是也没几年活头,至于那对必恭必敬,一个昏懦,一个刁蛮,有什么事你姑且忍下,等我回来,一通收拾个干净。” 无恙见胞姐如此滴水不漏,便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轻辞见势,道:“回去吧。” 无恙点头,那人想起来什么,又叫住她:“对了,那个穿着藏蓝色衣袍的男子,就是当朝皇嫡子宁容左,方才已经见过面了,若是再碰到,切勿再像上次那样局促,露出什么马脚来。” 无恙认真记下,再次拉住轻辞的手,略有迷茫:“姐,咱们现在除掉了唐芷云,让娘正大光明的入了祠堂。”顿了顿,“然后要做什么?在这里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吗?还是回老家?” 轻辞思忖片刻,才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郭染吗?” 无恙不知她为何提到这人,遂答道:“知道,郭家的二少爷。” 轻辞再次摸了一下她的脸,笑容颇含意味:“知道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7章 军妓 三更,南疆往前的溪水关。 朗月繁星之下,一切都是异常的静谧和安逸,数万军帐驻扎的整齐,并在七十里长的关壁之内,风袭不动,而最大最厚的那顶营帐外,却隐有骚乱。 那是个衣不蔽体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脚踝甚有青紫,但被摇曳在地的发丝给遮住了,她拢着薄衫在营帐外瞧着,并无士兵把守,看来那帐子里就只有江歇一人在熟睡,咽了下口水,下定决心要进去。 “小莹。” 身后有人低唤,小莹回头,原来是她的同伴。 那人过来,直把她往后拽:“你做什么去?” 小莹双眼澄亮,态度很是坚定:“这是咱们军中的规矩,守备碰过的人,旁人再不能染指。”咬咬牙,“我算是过够了从前那般的日子,倒不如去试一把。” 同伴也不知道怎么劝,她自己本身是随来的军妓,可小莹不一样,她是半年前被人掳到这里的。 原是东晋人,两国交战时,出于将士们的泄愤,小莹一直是百位军妓中最难熬的,今日准备孤注一掷,想要改变这悲惨的命运。 她想了想,无奈道:“小莹,你可想好了,你若是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小莹拳头攥得极紧,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我知道,留不下就是死。”回头看着同伴,大有赴死的架势。 同伴知道劝已无用,只得祝她好运,便偷摸回去了,那里还有很多没有发泄完的将士在等着她,揉了揉酸涩的腰肢,苦涩一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年,她已经习惯了,即便疯狂的交欢已没有任何快感。 小莹控制住发抖的双腿,深呼了口气,江歇驾临溪水关的那日,她有幸见过一面,风流倜傥的少年浑身都是如玉般的风采,其余人与他相比,可以说是淤泥比白云,井蛙比游龙。 更何况,他随军来的妻子还在新城,没有阻碍,过了今夜,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小莹就能翻身得解放,再也不会被人肆意玩弄了。 低头瞧了瞧自己极度诱人的**,小莹倒是有把握,毕竟这半年的磨练不是白承受的,遂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至帐门前,那帘子为防冷风,制得极厚,她费尽全力也只能扒开个小缝,从中钻了进去。 迎面一阵暖意,夹杂着清淡的炭香,小莹小心翼翼的抬头,瞧着暖帐的内部,倒是很大,左侧是一张围子床,上面的被褥有些凌乱,都已经席地了,右侧放置着一个极大的沙盘,还有一张书案,上面搁着许多竹简,中间架着一个火热的炭盆,里面偶尔炸出一个星点儿,好像烟花。 江歇正站在那炭盆前,手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袍烤着,昏黄的光映在他俊朗的侧颜上,更看的小莹痴了,不由得唤道:“守备大人。” 江歇心里面有事,听到声音才发现闯入者,但他不认得小莹,一时间有些迷茫,将衣袍往高抬了抬,瞥眼围子床的位置,然后转过头小声道:“姑娘是?” 许久没见过如此翩然有礼的男人,小莹的心有些悸动,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浑身竟有些的燥渴,她松开手,任由衣衫滑落至脚边。 江歇脸色一红,赶紧别过头去:“姑娘这是做什么?” 小莹铁了心,几步走到江歇身边,不等那人说话,直接伸手抱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的樱花香,心内荡漾,便贴的更紧了些,声音魅惑:“军妓小莹,伺候守备大人歇息。”说着,动作熟练的去解江歇的腰带。 那人一头雾水,除去陆颜冬,他哪里和别的女子如此亲密过,手足无措之际,只好不停的往后缩:“姑娘,姑娘你冷静一下。” 小莹紧追不舍,好像红了眼的兔子:“守备大人,小莹伺候你。” “不用了,他已经有一个了。” 忽然,围子床的方向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 小莹浑身一紧,不可思议的看过去。 只见那围子床上堆着的锦被掀起,顺势被一条纤润的胳膊推到腰间,露出上面的娇媚尤物,她是背着身,也未穿衣物,玉白且光裸的脊背上有漆黑的乌丝滑落,袅如杨柳灵蛇。 稍微转过来,姣好的脸颊上,冗密的睫毛轻抬,两颗黝黝的眸子泛出点点不快和冷淡来,看的那两人呆滞。 两秒后,江歇反应过来,拿着手里烤的热乎乎的衣袍走过去,细心的披在她的背上,语气十分宠溺:“醒了。” 小莹待在原地,不安道:“你是?” 江歇刚要答话,就见陆颜冬转坐回来,像是条八爪鱼般搂住他的腰,白净的小脸儿直往他怀里蹭,撒娇道:“三郎,你快告诉她,我是谁呀。” 江歇哪里见过她这样,心下激动,体内那股小莹如何也撩不动的欲火干脆焚烧起来,转过头对小莹笑道:“我媳妇,漂亮吧。” 小莹如遭雷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着打自己的耳光:“小莹该死!小莹不知道夫人驾临!求夫人饶恕!”磕了两个响头,道出自己真正的来意。 陆颜冬本也没想为难她,遂扯过自己的衣袍扔过去,冷淡道:“你出去吧。”停了两秒,“既不想做军妓,打今日起就过来和青桐一起伺候我吧。” 小莹没想到喜从天降,泪水挂在脸上,一脸局促。 陆颜冬蹙眉:“你不愿意?” 小莹泪如泉涌,欣喜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江歇有些尴尬,招了下手:“还不快出去。” 小莹抹着眼泪,穿好衣服离开了。 她合上帘子的一刹那,陆颜冬也把江歇给推开了,三两下把被子拢在身上,美眸含怒,不满的看着眼前的人。 江歇讪讪笑道:“怎么了?” 陆颜冬处在制高点上,质问道:“刚才怎么不躲?” 江歇微微蹙眉:“我躲了啊。” 陆颜冬冷冷一哼,侧过脸去:“我看你倒是挺享受的,要不是我在这,恐怕早就提刀而上,一泄私欲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8章 云安公主 江歇一听这话,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动作粗鲁的脱下衣服扔在地上,扯开被子便钻了进去,却是背对着那人,气的呼吸都重了。 陆颜冬微怔,没想到这人逗两句就生气了,遂往前靠了靠,环住他的腰,小声问道:“生气了?” 江歇赌气的说道:“你私自跑来溪水关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这会儿又怀疑我对你的忠贞,我当然生气了。”推开她的手,“我可是认真的,别碰我。” 陆颜冬捂嘴偷笑,再次搂住他的腰身,凑到他耳边呼气道:“那好吧,是我错怪你了,都是我不好,我补偿你还不行吗?” 江歇一听这话,委屈的转过身,俊脸埋进她的脖颈处:“叫我一声。” 陆颜冬已经是轻车熟路,遂低柔道:“三郎。” 这一声轻轻,撩的江歇浑身发酸发软,连着四肢百骸的骨头都酥了,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上,两人皆着寸缕,贴在一起的肌肤快要着火。 陆颜冬没拒绝,反而主动的吻他,四片薄唇紧贴,有涎水往渡。 江歇眸光愈发黑浓,气息紊乱:“你不是说一次就累了吗?” 陆颜冬的声音柔似春水:“说好了要补偿你的。” 江歇轻笑,冲着她的眼睛吹了口气:“你个小馋猫儿。” 翌日,鬼伐一族的天成公主炎苓入京面圣,这丫头身为炎真最宠爱的女儿,虽然容貌姣姣,但自小刁蛮任性,现在麒麟殿中毫无一丝规矩礼节可言,看的一众公卿窝火。 可也巧了,当日西昌的云安公主和二皇子重王也来为太后不久的寿宴进献奇珍,皇帝见众人都在怒视炎苓,想要缓和气氛,便吩咐秦戚唤那两人进殿。 江淮也被那炎苓吵得心烦,赶紧把头转向殿门处。 率先走进来的是一位男子,乃重王叶征无疑,他高竖发髻,横着银钗在其中,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袍,是西昌最标准的样式,面容虽然白皙,但五官排列起来,也只是中等偏上,不足以惊艳众人的眼球。 只是那双漆黑的眼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随后,一女子款步而来。 江淮见到她,本来疲惫的精神一下变得紧绷,掺杂着些许的惊愕,不知不觉往前一走了小步,引得宁容左好奇斜眼,却也是双眸被迫微眯,心下变得飘忽起来。 这个云安公主,和死去的徐丹鸿甚有相似。 她是中原出了名的巾帼,名气仅在江淮之下,自幼不喜针线,只爱舞刀弄枪,十二岁便随王叔上阵杀敌,三年前,在开阳关力战大燕敌将肖猛,三百招内不占下风,从此一战成名,深受昌王的喜爱。 今日面圣,比起年幼不更事的炎苓,她更显落落大方,身穿着同重王一般的黑色交领长衫,领口绣金,脚似踏层云,气质出众。 不过她的五官却不比徐丹鸿凌厉,毕竟她没有边蛮血统,若说两人相似,更多的是气态重叠,都是那么的自信勃发。 乌黑的发,白净的脸,柳眉之下一双澈澄的眼,虽久经沙场,但身上并无任何杀戮之气,恭敬行礼道:“云安给皇上请安。” 皇帝点头,叫她和叶征一同起来:“路上辛苦了。” 叶征笑道:“多谢皇上关心,叶征同小妹皆是武人出身,脚力都不错,这点路程本不算什么。” 宁容左在一旁平淡开口:“我记得,去年皇祖母过寿,是康王自己带着寿礼来的,今年怎么换成你们两个了?” 叶颂冷淡道:“殿下不知,我大哥病了,所以今年父王叫我和二哥代劳。”说着,拱手对皇帝道,“人选虽然换了,但心意不变。” 皇帝朗然一笑,宁容左也若有若无的勾唇,不再开口。 叶颂说完,视线自然而然的瞥见了龙案旁边的江淮这个闻名中原的江御侍,而正好,那人也在看自己。 鸦青色的衣衫像是稀释后的墨汁,包裹着那人由内而发的凌厉之态,眉目这般如刀,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四目相对,无形的视线稍微擦出火星。 叶颂盯着江淮,目光细腻的攀过她的五官,倒觉得稀奇,脑海里莫名其妙的闪过自己母后的模样。 她瞥眼别处,随后清空意识再看向那人,可江淮早就将眼睛挪开了,自觉无趣儿,也不再看。 许是这半年的日子过得太压抑,接连薨逝两位公主,弄得朝中惶惶,而今东晋退兵,鬼伐得解,中原鲜有安宁,三日后,皇帝为了放松心情,准备去春场围猎。 江淮自然在列,同行的还有一众熟人,而后宫千百的莺莺燕燕,皇帝思来想去,也只带了皇后和邓淑妃,这两人里前者是武人出身,颠簸劳累些无妨,后者则是为了安抚旭王。 江昭良有孕在身,便叫留在宫中静养。 他们此一行要去的春场,就坐落在洞庭峰往左三十里处,是个方圆近百里的丰富狩场,是因先帝喜爱而建立,传到了皇帝的手里,这人去过的次数还不足自家父亲的十分之一。 记起上次,还是十七年春月的时候。 此次在旁护驾的是李侃元所领的禁军,还有孟满的真龙卫,近千人的大部队在出宫当日可谓浩浩荡荡。 长安阖城的百姓皆闭门不出,近万个巷口都要用金色的绸布遮起来,只等銮驾彻底出了城门,才可出门。 江淮坐在马上,随行在帝辇左后侧,忽听身后有人唤她。 回头,原是叶家兄妹,此次去春场狩猎,皇帝把他们和炎苓都带上了,美名其曰是解闷,实际上也是怕把他们留在宫中出什么岔子,尤其是那个从鬼伐来的熊孩子。 江淮轻点头,算是行礼:“二殿下,公主。” 叶征笑容平淡,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 江淮接在手里,瞧着角落的署名,微微一怔:“三表哥?” 叶征颔首:“是清子叫我交给你的。” 江淮蹙眉:“殿下认识慕容清?” 叶颂接过话茬:“我二哥和慕容清幼年习武,师出同门,自然认识。” 江淮抬头打量着叶征,他被自己妹妹抢白,脸色有些冷漠,看来这对兄妹私下关系不是很好,顿了顿,道:“多谢殿下。”说罢,将那封信放进袖子里,并没打开看。 叶征识相的没有多问,他和慕容清关系甚好,自然也知道他对江淮的意思,只是素来只闻名不见人,如今终于得见,倒也不枉那小子日夜惦念,果然是名不虚传,乃奇女一枚。 叶颂眼底泛冷,马头一歪,挤开叶征并行在江淮身侧,淡淡道:“听说大人师承六道阁,是贺宗主唯一的徒弟?” 江淮应道:“是,公主何出此言?” 叶颂面上露笑,却是挑衅的:“听说大人武功奇高,乃中原武人榜的前一百位,还是女子的榜眼,叶颂斗胆,自诩也不是什么平庸之徒,不知大人可否有空,你我二人切磋几招。” 江淮微微皱眉,这人怎么和陆颜冬似的,遂沉声道:“没空。” 叶颂闻言,怔了一下,也不再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9章 我认真了 等到了春场,已经是当天下午,一通安顿设防,天色便飞快降至傍晚,彼时数十个大帐纷纷立起,江淮从其中一顶里走出来,遥望那夜空上的朗月冷星,要不是偶尔有蚊子突袭,还真是没有一点儿夏天的样子。 此次出宫,太医署的院首指派崔和曹太医随行,前者和江淮自然而然的睡在一起,她铺好了床褥,走出去道:“睡觉了。” 江淮的视线扫过那一众禁军侍卫,抚摸着帐外架起的木质围栏,上面被不远处的火盆烤的炙热,闻声点头:“知道了。” 转身进了帐子,里面的空间倒也不小,算是五脏俱全,只是床褥占了大半的位置,她们两人躺在一起,更不松宽。 崔道:“你想什么呢?” 江淮目视帐顶:“没什么,就是心里不踏实。” 崔转头看她:“为什么?” 江淮轻轻呼气,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奇怪:“没什么,只是最近过得太平静,虽没了凶险,却仍觉得如履薄冰。” 崔眸光复杂,莫名其妙的问道:“带广陵仙丹了吗?” 江淮点头:“贴身不离。” 崔蹙眉又松开,道了一句那就好,随后转过身睡了。 江淮沉默了半晌,也不愿意再想,合眼入眠。 翌日清晨,有些寒凉,江淮裹着衣服从帐里走出来,迎面的冷风吹得她险些流鼻涕,还是崔担心,又给她加了一件衣服。 皇帝也在最中间的大帐里醒来,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将此次随行的一众小辈全都聚了过去,笑道:“先帝在时,每次带朕和一众兄弟来这里狩猎,都要在第一天讨个头彩。” 说罢,挥手叫两个侍卫抬着一个木笼子过来,里面赫然装着十数只白兔,而且尾巴上都拴着红绳:“先帝最重视弓马,兔子目标较小,最为考验功夫。” 再一挥手,那侍卫将笼子打开,那十几只白兔跑的飞快,眨眼间便溜进了林子里,不见踪影。 皇帝笑道:“今日猎野,你们谁抓得最多,朕便赏好酒一壶。”停了一下,又道,“今日你们先玩儿,朕明日再陪你们胡闹。” 李侃元附和着笑道:“皇上这是在让着你们呢!” 众人也哄笑一片,其中叶颂上前,从桶里取了一把最破旧的弓,在手里掂了掂,旭王见势,似笑非笑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用这柄破弓,也能赢了我们吗?” 叶颂傲然:“便是用弹弓,我也能赢得了你!”说罢,跃身上了备好的最近的一匹马,扬鞭进了林子。 皇帝瞧着,笑道:“果然厉害。”转头看着江淮,“她这谁也不服的样子,和你刚入宫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江淮淡笑:“微臣哪里敢高攀云安公主。” 宁容左在一旁欠嘴道:“就是。”说完,也挑选了一把最顺手的弓,骑马蹄疾离开了。 余下一行人也不在耍嘴皮子,紧随其后。 瞧着那些人没一个愿意带着自己,长泽气怒的跳脚,随后回去帐子里和皇后等女眷喝茶簪花去了。 而皇帝伫立在原地,瞧着那些意气风发,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后生,目光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低冷道:“都准备好了吗?” 李侃元也谨慎起来,遂道:“都准备好了,只等您的命令,便可下手。” 皇帝思忖片刻,道:“过两天再说,先消消她的警戒心,毕竟这次来春场狩猎,朕只带了你和慕容秋,她又是个多疑的。” 李侃元点头:“老臣记住了。” 皇帝深吸了口气,目光深长。 慕容秋从身后的帐中走出来,冷淡道:“纵了这么久,是该擒了。” 皇帝没有回头,亦没有言语。 树木较为稀疏的林中,十数匹马在其中飞快撺掇,这春场极大,绵延近百里,有高耸的树,低密的草,还有坑洼的水池,就连长出绿皮的山丘也随处可见,而皇帝只放了十几只兔子,真可谓是大海捞针,只叫铁树开花啊。 旭王找了一会儿,便耐不住性子了,拉绳叫马停下,回头瞧着不远处那人,扬声道:“看到兔子了吗?” 慕容华蹙眉,大病初愈的身子经过片刻疲惫颠簸,已经冒出了些许的汗水,摇了摇头:“没有,只见到一只幼鹿,不过跑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瞄准。” 旭王不满的咂了砸嘴,抬头瞧着那遮天蔽日的高耸树枝,好像是老天架起来的绿色雨伞。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的声音。 他浑身一凛,和慕容华对视一眼,那人也是眼露欣喜,两人闻声寻物,果然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现一抹白影,撅出来的尾巴拴着红绳,是皇帝放出去的诱饵。 旭王屏气凝神,从箭筒里抽出一支来搭在弓弦之上,极其小心的往后拉扯,瞄准之后,准备射出。 突然! ‘嗖’ “嗖” 左右两侧分别传来箭羽离弦的破空之声! 旭王瞪眼,只见那躲在草丛中的兔子警惕的抬起脑袋,而与此同时,那两支弓箭也从左右两边分别穿透了它的脑袋! 巨大的力道相撞,兔子的身子没有向任何一边飞去,而是直接死在了原地,鲜血一瞬间浸湿了周围一步距离的嫩草! 见势,旭王的箭一下子泄了气,只得放回马身侧的箭筒里,转头看向左边,原是不紧不慢骑马而来的江淮。 慕容华转头右边,另一支箭的主人竟然是叶颂。 江淮话不多说,笑着道了一声承让,翻身下马准备去拿自己的战利品,谁知破空声再起,她下意识的转身,一箭而来,扎透她手里的兔子,顺带重新钉在了原地。 江淮蹙眉回头,叶颂手里的弓还未收回,遂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叶颂道:“这兔子是我的。” 说完,翻身下马,直要去抢。 旭王虽然和江淮不睦,但这毕竟是自家的地盘,叶颂总不能在这耀武扬威的,欺负和自己一起长起来的熟人,于是也下了马,走过去道:“公主可有何依据?这两箭并行,难分胜负。” 叶颂笑容冷淡,直接拎起那只兔子:“殿下上眼,我的这支箭射穿了兔脑,多余出来的箭身,明显要比御侍大人的长一截,说明我比御侍大人先出的手。” 旭王面色为难,忽听江淮风轻云淡道:“那好,这只兔子算公主的。” 旭王转头看她,却发现江淮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黑沉,他暗道不好,和她共事这么多年,这人每次露出这么眼神,就说明,她认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0章 陷阱 叶颂不知江淮的为人,只当是她的谦让,伸手将那只死兔子挂到自己的马背上,捋了捋那纤长的马鬃,笑道:“大人客气。” 旭王回头看江淮,那人面无表情的上了马,握着精弓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估计是气的,他本想说两句风凉话,忽见她再次张弓搭箭,以迅雷之势又射出一箭! 那木箭快如霹雳,直接扎进不远处的草丛! 叶颂蹙眉,两步过去拨开草丛,果然在里面又发现了一只兔子,尾端赫然系着红绳,回头看江淮,满眼傲然:“大人好灵的耳朵。”说着,要拿起那只兔子递给她。 江淮马缰一扯,掉转方向:“送给公主了。” 叶颂微怔,瞧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切齿,心道我堂堂的云安公主还用你送吗,遂扔给旭王,跃身上马离开。 旭王接住那只兔子,心安理得的受下了,不要白不要。 慕容华瞧了瞧,面色忽然变得诡异起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边,宁容左和恒王结伴而行,前者倒是一箭一个毫不含糊,不一会儿就收获了三只红绳兔,剩下体型较大的猎物,就由跟在后面的侍卫收了起来,都算在他的身上。 恒王忽然尿急,下马找了个高树,解开裤子直接防洪。 宁容左淡淡道:“听说穆玟有孕了。” 恒王垂眸,漫不经心的回道:“三个多月了。” 宁容左又问道:“江淮他们知道了吗?” 恒王尿完,抖了抖鸟,慢悠悠的系着腰带:“当然知道,花君和崔三天两头的往我府里跑,烦都快烦死了。” 宁容左冷眼:“她现在怀孕了,你就别再对她动手了。” 恒王懒得听这话,抓了把树叶擦手,随后上马:“我知道。”说罢,抽出一支箭来比划着,“我还是分得出轻重的。” 宁容左也不愿多说,瞧着四周空旷无人,忽的说道:“二哥,你说的那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恒王闻言,面色忽然变得极度慎重,目光阴沉:“当然,只等着明日父皇随咱们一起狩猎,就叫鸿蒙斋的人放出来。”回头盯着他,“到时候你可小心,千万别叫那畜生伤了自己。” 宁容左微抬头,听着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声,不紧不慢的拿过他手里的箭,搭在弓上:“二哥,我觉得这件事情怕是不妥,要不还是住手吧。” 恒王冷淡道:“有何不妥?” 宁容左轻声道:“这春场鲜有猛兽,你这么做,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小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恒王则不以为然:“老四,这你就不懂了,到那个时候,父皇在乎的不会是这个,而是叫他知道,在千钧一发的生死之际,只有你愿意护在他身前。” 宁容左眸光微深,没再说话,而是将弓弦上的箭射出。 只是半路被截杀。 他的箭被另一支从右方而来的箭射断。 然后又是一支箭紧随其后,将他看上的那只兔子射死。 恒王蹙眉,转头看去,又是叶颂。 那人和他们对视一眼,懒得打招呼,直接骑马过去,微微俯身用弓身挑起兔子在手里,挂在马上,扬长而去。 “这个叶颂,也太放肆了。”恒王气怒道。 宁容左盯着叶颂离去的背影,淡笑道:“放肆?谁不知道如今的中原,顶数西昌国力最强,她在咱们面前放肆,算得了什么。” 恒王深呼了口气,舒缓怒意:“谁让这金矿大国,最能养兵。” 他说完,忽见不远处的树后闪过一个棕色的影子,目光一亮:“是白尾鹿!”张弓搭箭,“没想到今年春场的花样还真多!” 正在他要一箭而中的时候,那鹿的屁股上蓦地中了一箭,疼得那畜生直接跳起来要跑,恒王没办法瞄准,焦头烂额之际,又见一箭从远处飞袭而来,趁着那鹿乱跳,顺利扎进它白色的肚皮,鲜血汩汩流出,凭空射来第三箭,力道极大的穿透鹿颈,这才死了。 恒王收手,皱眉环视,却并没发现这三箭的主人出现。 “这谁射的箭,出来” 正喊着,不远处跑来两个侍卫,他们上前把那只白尾鹿的尸体拖出来,听到恒王发问,连忙答道:“回殿下,方才是御侍大人放的箭。” 宁容左淡淡问道:“她人呢?” 侍卫听话的指了一下:“往东边走了。” 宁容左挑眉,一扯缰绳,马蹄轻快的往东边走了。 恒王两次被人截胡,气的不行,连着两箭射在对面的树干之上泄愤,却又想起来那箭上有名字,遂无奈的取了回来,跟上老四。 宁容左走走停停,收获无数,随着他的侍卫都快拿不住了,他见势,停下马来,左右瞧了瞧,却并未发现江淮的影子。 跟在后面的恒王冷笑道:“人家都不理你了,你还往上贴。”说罢,往前两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四,你什么时候那么没出息了?” 宁容左充耳不闻,骑着马又往南走。 恒王跟的疲惫,扬声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先歇歇你的嘴。”宁容左说着蹙眉,目光变得小心,骑着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猛地扯缰停住。 恒王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呜咽的声音,疑惑的下马走过去,竟在那草丛之中发现了个陷阱,俯身往下,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羚羊,它被尖刀穿透,奄奄一息。 恒王有些惊愕,转过头:“老四,你来看。” 宁容左也下马走近,环视着四处,这个陷阱布置的还真是隐秘,要不是这只羚羊倒霉,自己掉进去送死,说什么他也发现不了这个陷阱。 恒王不安:“这是怎么回事?春场里怎么会有陷阱?” 宁容左挑眉,不紧不慢的低头摆弄着护腕。 恒王扬声道:“你说话啊?” 宁容左抬眼,似笑非笑:“说什么,又不是我弄得。” 恒王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我问你谁弄得?” 宁容左转过身,淡淡道:“谁想让咱们死,就是谁。” 恒王下意识道:“江淮?” 宁容左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恒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我猜,是旭王那个王八蛋吧。”说罢,又恨铁不成钢的攥拳,“要不是你成日把江淮当个宝儿,他能抓到你的软肋,把你引来吗?” 宁容左转身上马,恒王还在那里骂骂咧咧:“都是亲兄弟,真他娘的狠。” 马上那人提醒:“小心,这陷阱肯定不止一个。” 恒王鼻孔气的撑大:“你闭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1章 千钧一发 这边,江淮牵着马寻到一个比较隐蔽的溪涧处,那里的空气要比林外凉些,她捋着马鬃,瞧着那畜生喝水,有些出神。 皇帝下令来春场狩猎倒没什么,但让她生疑的是,为何只带了李侃元和慕容秋,连自己大哥都没带,那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江淮抬头,谨慎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生怕突然窜出来个黑衣人把自己弄死,毕竟百里昨夜赶回了大燕,北堂守在上御司,这里唯剩她一人。 那马喝饱了水,往旁边走了走,江淮拽着缰绳过去,打了一上午的野物,也差不多了,遂要回大营。 “御侍大人!” 身后有人扬声笑道。 江淮一听到叶颂的声音便烦得不行,两人疯抢了一上午的战利品,这人就像是个跟屁虫,左右四下无人,她懒得理会,翻身上马就要走。 叶颂见江淮如此,赶紧驱马快走了几步,和她并肩。 江淮目视前方,低冷道:“公主好。” 叶颂打量着她,笑道:“江淮,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伸手拉住江淮的披风,让两匹马同时停了下来,“你只消和我比一场,若是我输了,心服口服,自此再也不烦你了。” 江淮转头看她:“你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过招,才和重王一同来大汤的吧。” 叶颂也不扯谎,承认的干净利落:“对,我就是来会你的。” 江淮更加心烦,扯回马缰往前走着:“幼稚。” 叶颂不甘心,继续上前:“江淮,前些日子你们大汤的武举,整个西昌都传遍了,我也听说了,那挑衅之人在你手下居然走不过一招,我不服气,所以借机过来,想试试你的身手。” 江淮斜睨着她:“您是君我是臣,不敢造次僭越。” “无妨。”叶颂挑眉笑道,“我准你动手。”深吸了口林内清凉的空气,她颇为桀骜的说道,“若是你输了,你在武人榜的位置,就要让给我。” 江淮转过头去,目光扫过片片嫩绿,不屑道:“区区一个武人榜算得了什么,谁说榜上有名的就一定无敌的高手,天下之大,隐居山林俗世的高人数不胜数,何况是我。” 叶颂扬起下巴:“我不管那些,我现在只想打败你。”说罢,猛拽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直接横身拦住江淮,“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一直缠着你。” 江淮蹙眉,和她对视两秒,忽的动作,却不是动手,而是翻身下了马,跨步往前走去,脚踏草地,溅出大片淤泥。 叶颂一怔,高喊道:“哎!你干什么去?”说罢,也下了马紧追不舍,期间不停的试探,可那人就是不肯出招。 江淮忍不住,一个脚步急刹,蹙眉道:“叶颂!” 那人吓了一跳,她还从未见过江淮生气的样子,这下真把她给惹火了,心里还有些直突突,毕竟这人在中原流传的名声,不是什么善良慈心之辈。 江淮气息微重,这偌大的春场,在皇帝等人的布控下,必定是遍野危险,她不想也没有时间和叶颂计较,遂沉默两秒,转身往马匹的位置走去。 叶颂自讨没趣儿,看来这人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只好悄无声息的随在后面,可巧眼前有一堆淤泥,她便绕了一步,谁知这落脚的地方极软,低头发现那竟是被树叶遮盖住的陷阱! 整个人脱力,一下子下坠! “啊” 江淮本来精神就有点儿紧张,听到叶颂的喊声猛地回头,下意识的疾奔两步去拽她,没有防备,也一同被拽了下去! 眼前闪过一片银光,江淮暗道不好,电光火石间,她脱下自己的披风往上一扔,正好兜住了那陷阱边的树桩,左手攥紧,右手凭空去抄,随着那刺耳的披风撕裂声响起,正好将叶颂搂在了怀里! 两人受力,狠狠的撞在了那陷阱的土湿壁上。 后脊仿佛被巨锤砸中,江淮闷哼一声,苍白的嘴唇刹那间抿出一道红色的线条来,有些腥涩的味道。 叶颂惊魂未定,无措之下只知道紧搂着江淮的腰,抬头一看,那白色的披风扯得稀碎,也抻长了些,这让她们距离出口几乎一丈还多。 再垂眸,脚尖儿离陷阱的底部也还有不到两丈,不过下面遍布尖刀,跳下去是没可能了,而且这陷阱的内壁是湿土,根本蹬不住,要是挂着披风的那个树桩子旁边的土松了,树桩子翻了,她们就会立刻掉下去,被活生生的戳成筛子。 叶颂虽然历经了几年沙场,但生平第一次掉进陷阱里,还是有些局促,瞧见江淮缠在左臂上的披风一点点的撕裂,她咬了咬牙,说道:“江淮,你先上去!” 那人没有动作。 叶颂转头看着她,催促道:“你快啊!”说罢,要松开她的腰去拽那披风,忽听江淮厉声斥道,别乱动!” 叶颂浑身一紧,下意识的抱紧她,抬头瞧着近在咫尺的那人,不安道:“抱紧了。” 江淮脸色苍白,微转过头,坚挺的鼻尖划过她的脸颊:“把腿拿开些。” 叶颂闻言,稍微把自己的腿往左挪了下,低头观瞧,却是瞳仁微缩,只见那坑底的一柄倒竖的尖刀上,有滚热的血迹。 方才被她压住的,江淮的左腿稍微往前抬了抬,原来那坑壁的上面也横了一柄刀,而且是唯一的一把,好巧不巧,方才两人摔下来的时候,不偏不倚的将江淮的小腿肚子给割伤了。 叶颂担忧道:“你没事吧。” 江淮疼的大汗淋漓,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叶颂知道她们两个现在没有活路,只好道:“罢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踩着我的尸体” “你给我闭嘴!” 江淮怒斥,眼睛通红:“我告诉你叶颂,要不是你和我一个故去的朋友长得很像,就冲今日这般胡闹,我才不会舍身救你!” 叶颂微怔,还不等回嘴,忽听她道了一句踩稳了,然后不及自己反应,江淮环着她的手臂一甩,直接把她绕了个半圆,几乎是拍在了坑壁上! 与此同时,脚下也没有踩空,一只结实的手犹如梯子,用力的往上一抬,而她顺势腾身,伸手扒住了那个树根,跃了出去! 刹那间,那个埋在松土里的树桩子,整个翻了! 叶颂浑身的鲜血逆流,探身去拽! 只可惜,那披风撕的太狠,直接裂成了两半! “江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2章 手够长的 千钧一发之际,叶颂只见一条马鞭狠厉的抽了过来! 一转,一拽! 下坠间的江淮被那马鞭系住手腕,只听嗖的一声,整个人被带了上去,只不过那人的力道太大,她在那坑壁上蹭的生疼,待到跌入那人怀里时,只觉得半边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宁容左蹙眉搂着她:“盲儿!” 江淮被折腾的七荤八素,左腿上的伤口是火烧一般的疼,鼻翼之下掠过那熟悉的味道,这让她蓦地心安,撑着宁容左的胳膊坐到一旁,摇了摇头,粗喘道:“我没事。” 叶颂的心情也是从低谷涌上浪尖儿,扑过去抓着江淮的左臂,激动道:“江淮!你没事吧!” 那人充耳不闻,抬头环视,发现大家都来了,转头看了看,自己和叶颂的马都不见了,心下欣慰,原来是这两个畜生报的信儿。 她伸手摸了摸左腿上的伤口,倒也不深,只是有些长,并不耽误行走,便撑着力气站了起来,往前凑了凑,俯视着那陷阱,眉间皱的极紧:“这春场里,哪儿来的陷阱?” 恒王赶来,这是他碰到的第二个陷阱了,遂回头和宁容左对视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阴沉了眼眸。 只不过,他现在想的不是布置陷阱的旭王,而是后悔没有拦住宁容左,要不然江淮现在便是死尸一具了。 这臭小子,每次江淮受伤,他都要第一个冲出去。 回头,瞧见旭王等人也骑马而来,这人下马打量着那个陷阱,惊愕得不行,怒吼道:“春场里怎么会有陷阱!” 恒王心下冷淡,这个大哥实在是太能装犊子了。 而旭王对上他古怪的目光,还以为是他弄得,遂道:“老二,你看我干什么?” 恒王微微眯眼,没有说话。 旭王一脸正色,倒真有些问心无愧。 还是叶颂开口,打破这困局,她扶着江淮上马:“我先带御侍大人回大营包扎伤口。”说罢,驱马蹄疾离开。 旭王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吩咐侍卫在这里做些标志,免得再有人误伤,随即带着一行拥趸去了别的地方,散发着腥气的原地,只剩下宁容左和恒王。 那人怒视着,斥道:“老四,你方才怎么不说话!” 宁容左脸色有些冷淡,瞧着江淮方才坐在地上时蹭在草尖儿上的血迹,道:“说什么?” 恒王抱臂:“旭王他” “你真觉得这陷阱是大哥弄得?”宁容左截住他的话。 恒王被问得一顿,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宁容左牵着马,不紧不慢的往回走:“这次春场就是他奉父皇的命令布置的,大哥再蠢,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微晃了晃脖颈,“再者说了,方才看他的反应,我便更加笃定。” 恒王三两步跟上他,问道:“不是他,那是谁?” 宁容左忽的一笑:“不是你我,也不是大哥,江淮更不会自己中招。”微微一停,“还能有谁。” 恒王脑袋转了一圈,猛地啐了一口:“果然是那个贱人!” 宁容左对这个称呼甚是满意,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手,淡笑道:“真是个会搅屎的好棍子。” 恒王眼底阴冷:“她人在断月楼,手却能伸到这春场来,还真是够长的了。”忍不住锉了锉牙,“不管咱们这三方谁中招了,都算是遂了她的愿了。” 宁容左轻轻颔首,目光悠长。 恒王说着说着,竟越来越气:“你说说,她这是怎么了,我记得小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如今为了老六,竟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宁容左听这话,没有反驳,而是道:“咱们谁也没有资格说她。” 恒王被噎了一口,不再继续,直接转移了话题:“我说老四,方才为什么要救她?” “谁?” “别他娘的跟我装蒜!” 宁容左转头,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语气带有三分告诫:“二哥,不管何时何地,心是其次,我必要她的人。” 恒王冷笑:“可强扭的瓜不甜。” 宁容左懒散道:“甜不甜的随她,我只要扭下来便可。” 帐中,江淮趴在床褥之上,左小腿暴露在空气中,那被刀割的整齐且不深的伤口微微张着,看的叶颂心揪的厉害。 按说她十二岁随着王叔上战场,也目睹过不少刀风血雨,江淮的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主要还是自责,要不是她一直烦缠那人,两人兴许就不会遭此突难。 崔伸手按了一下伤口,疼的江淮倒吸一口凉气:“要缝针吗?” 崔哑然失笑:“你倒是轻车熟路。”说罢,将一条纱布交给叶颂,拿出捣好的伤药来敷在那伤口处,道,“伤口挺浅的,今晚敷了药,明早就能合上,不必缝针。” 药液钻入患处,江淮额头汗如泉涌,埋在枕头里一声不吭。 崔将衣摆给她遮上,蹙眉道:“这哪里是狩猎,分明是狩人。” 叶颂抬头,不安道:“春场里怎么会有陷阱?应该不是用来狩猎的吧?” 江淮微微侧脸:“你不懂。” 叶颂眼眸垂低,轻声道:“谁说我不懂。”沉默几秒,“我也生在皇室。” 江淮闻言一怔,瞧着她那略带愧疚的样子,本想教训的话语也纷纷咽了下去,想了一会儿,换成了别的:“你会喝酒吗?” 叶颂摇了下头:“不会。” 江淮狡黠一笑:“那晚上皇上赏的酒,归我。” 叶颂本身不喝酒,也就没有拒绝,而是听到帐外有人唤她,便要出去,临走时面容严肃的对江淮说道:“记着,我欠你一条命,有机会的话,必会报答。”说罢,起身离去。 崔回忆着方才的对话,颇感兴趣道:“我也生在皇室,话里有话啊。” 江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浓黑:“西昌不是只有两位皇子吗?” 崔低头,淡淡道:“但皇位只有一个。” 江淮闻言,笑容有些复杂。 崔问道:“那个陷阱,到底是谁弄得?” 江淮不愿意去多想:“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次狩猎,要小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3章 绕口令 傍晚,侍卫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众人都聚在了大营前方,不出意外,连抢带抓的叶颂夺得了第一名,皇帝甚喜,将那壶极品的屠苏酒赏给她。 一行人玩闹了一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皇帝嫌帐里面太闷太暗,便叫人拿了许多极厚的软垫出来,大家也就围着篝火坐成了一个圈儿,随行的孟满从成堆的战利品里取了牲畜处理了,洒了盐巴架在火上,开始露天夜宴。 女眷们都在帐内歇息,这些人倒也不必拘束,更不把江淮和叶颂当成女子,甚至更加开放,唯独崔瞧瞧这个瞧瞧那个,不快道:“粗鲁。” 宁容左甩了屁股坐在江淮旁边,整理了一下衣摆,瞧着那人被火光映的昏黄的侧脸,低声道:“伤口都处理好了吗?” 那陷阱的事情,他们几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和皇帝通禀,江淮闻听这人的关心,心下冷静甚如死水:“今日多谢了。” 宁容左垂眸,冗长的睫毛上停着火光,好像一片秋末的枫叶。 叶颂从旁边走了过来,将他挤的远些,冷着脸把那壶屠苏酒递给江淮,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酒杯来,说道:“说话算话。” 江淮挑眉,也不推拒,拿过酒杯抬着。 叶颂倒也能屈能伸,给她倒了一杯,炽烈的酒气钻进鼻子,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微眯着眼睛,见江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然后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 “不辣吗?”她试探性道。 江淮眼中清明,把剩下的一滴残酒抹到她的唇上:“你尝尝。” 叶颂躲着,伸舌头舔了一下,登时呸呸呸起来。 皇帝坐在篝火的对面,正和慕容秋并李侃元说话,瞧见叶颂的样子,问道:“云安,怎么了?可是那酒太辣了?” 叶颂苦着脸点头,看的众人发笑。 旭王淡淡道:“不是号称中原第一巾帼吗?怎的一杯酒都喝不了。” 叶颂冷屑道:“喝酒会误了军令的,你只在京中享福,哪里知道军中的规矩。” 旭王笑了两声,叫人撕条鹿肉递给她。 叶颂接过那温热的盘子,闻着那肉香,便咬了一大口。 崔笑道:“不愧是巾帼。” 众人闻声又是一阵哄笑,片刻都各说各的了。 江淮再饮了一杯酒,接过侍卫递来的盘子,瞧着上面的兔子腿,攥着白骨的位置,拿起来啃了一口,登时满口流香,那肉质极其滑嫩,但实在是太烫了。 叶颂见她烫的一嘶,欢愉一笑。 江淮斜睨着她,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徐丹鸿,不过较起死去的那人,叶颂的身上多了几分赤诚,生于皇室的公主,难得在生于腥风血雨间,还能保有如此纯粹。 兴许是今日的悬命之险,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些,叶颂见她看自己直出神,蹙眉道:“你看我干什么?” 江淮懒散的拽回视线,没再说话。 “父皇!父皇!” 长泽从身后的帐子里面跑了出来,坐在皇帝旁边,那人见她开心,也不多指责她的不规矩,遂笑道:“怎么了?” 长泽兴奋道:“我方才在里面写了好多的口令,和母后她们玩儿得可开心了。”拽了拽旭王,“我这有新的,咱们玩吧!” 旭王对这个皇妹还是颇多疼爱的,遂道:“怎么玩?” 长泽道:“很简单,我倒一杯酒,从大哥你这儿往下传。”再拿一个新的酒杯扣在面前,执筷敲了敲,声音清脆,“我闭着眼睛敲这个杯子,停手之后,那酒杯在谁手里,谁就把这杯酒喝了,再选一张纸条,把上面的口令念出来。” 宁容左挑眉:“还真是简单。” 长泽对皇帝撒娇:“父皇,咱们玩吧!” 皇帝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招手让大家坐的齐一些:“那开始吧。” 长泽笑嘻嘻的点头,倒好一杯酒塞在旭王的手里,然后闭上眼睛:“那我可开始了!”说罢,用筷子飞快的敲着那个酒杯,好像是击鼓一般。 众人也来了兴趣,传得飞快,可也奇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手稳得骇人,一圈儿传下来,竟一滴酒液也没有洒出去,仍是热滚滚的。 忽的,敲杯声停。 大家聚集视线过来,原是宁容左。 那人二话没说,将杯中的酒喝了,再从长泽拿来的纸条里面取了一个,展开来:“原是绕口令啊。” 随即清了清嗓子,念道:“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鸡既济,跻姬笈,季姬忌,急咭鸡,鸡急,继圾几,季姬急,即籍箕击鸡,箕疾击几伎,伎即齑,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 他一口气念下来,一个音调也没念错,听的众人都目瞪口呆。 一旁的叶颂更是唏嘘不已,直说他有两条舌头。 长泽也没想到自家哥哥口条这么顺,便继续游戏,这回,酒杯停在了恒王手里。 那人喝了酒,取了纸条,捻开来一看,只觉得头疼,在众人的催促下,他这才为难的念道:“于瑜欲渔,遇余于寓,语余,余欲渔于驴” 气氛死寂两秒,随后哄然大笑。 众人的眼泪都被他逼出来了,这好端端的,怎么蹦出一个驴来。 恒王脸色铁青,每次玩游戏,都是自己最次。 长泽又倒了一杯酒给他,美名其曰:念不下来的惩罚。 结果第三轮,又是恒王。 那人在众人的嬉笑中喝了酒,一脸的吃瘪,心道我今天也没踩狗屎啊。 “匹屁!” “” “” “啊哈哈哈哈” 众人再次发出无情的嘲笑,好像涨起来的潮水。 恒王在那欢朗的笑声中低下头去,欲哭无泪,倒是长泽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以为是安慰,谁知道那丫头给他递了一杯作为惩罚的酒来。 崔在旁边笑的直咳嗽,瞥眼江淮,那人倒是一脸淡漠。 她顺着江淮的视线看过去。 透过篝火,瞧见后面的皇帝。 那人在和慕容秋说话。 面色同样淡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4章 猛虎出山 翌日,皇上亲率众人骑射,他在春场放了一只三个月大的梅花鹿,谁若是能抓到,便将手里的弓赏与谁,如此,气氛就自然而然的热闹了起来。 江淮昨天左腿受了伤,一用力的话就会隐隐作痛,崔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小心,免得伤口崩开,遂只得慢悠悠的陪着皇帝闲逛,那人问她怎的不去玩,她也只是回答:累了。 宁容左也在一旁陪着,皇帝开口问他些听都没听说过的文题,那人倒也对答如流,江淮稍微侧眼,看来这人也不是个空壳子,有两把刷。 她停了一会儿,忽见对面的树丛里嗖的跑过一道土黄色的影子,她实在是眼尖儿,一下便认出来那就是皇帝放出来的梅花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一时激动,闪电般的搭弓射箭! ‘嗖’ ‘叮’ 那支利箭正好擦过鹿的屁股,钉在了旁边的树上。 宁容左见势,丝毫不给面子的笑了两声。 皇帝指了一下,自有侍卫将那箭拔出来递回给江淮,那人接过,耳闻宁容左的嘲笑,横剐一眼,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口,甩缰夹腿,去一边儿了。 宁容左没跟着,依旧和皇帝闲聊。 后者张弓搭箭,对着不远处的树根处瞄准,低低道:“最近去看老六了吗?” 宁容左目光坦然:“没有,他的望仙台实在难入。” 皇帝语气加重,一箭疾驰而出:“这个不上心的东西,就不能学学你和老大。”再回头冷眼道,“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他姐姐上心。” 宁容左捉摸着他说的这个‘上心’,目光冷静,没有说话。 侍卫将皇帝射中的东西拎起来,扬声道:“皇上,是只野兔” 皇帝将弓再次架起,眯眼问道:“死了吗” “还没” “举好了” “啊?” “举好了!” “是!” 侍卫说完,高举着那只兔子,它只被射中了左后腿,扑腾的厉害。 皇帝倒是胸有成竹,随意瞄准,那箭离弦飞驰,一下穿过那野兔的胸口,直接将它带去了对面的高树上,狠狠的钉住! 宁容左微微一笑:“父皇好箭法。” 慕容秋也从后面赶来,见状,赞叹道:“皇上弓法不减当年。” 皇帝闻得这两人的捧话,倒没多露笑,而是低头打量着手里的弓,两秒后,将它扔到宁容左的手里,再一扯马缰,不紧不慢的往东去了。 宁容左轻轻蹙眉,不知皇帝何意:“父皇?” 皇帝也不回头,带着一众侍卫继续前行:“先帮朕拿着。” 宁容左垂眸,目光在那弓上停留了几秒,思忖着皇帝的话中深意,又抬起了头。 倒是身后的慕容秋,将手里的马缰攥的越来越紧。 大抵是中午的时候,皇帝也有些疲倦,便把众人都带到了指定地点,询问一圈儿,竟没人捉到那只梅花鹿,遂可惜一笑,叫宁容左继续保存着那弓。 旭王蹙眉,和李侃元对视一眼,那人也只觉得心内不平。 如今情形,毫不夸张的说,这柄弓基本算是传位遗诏了。 皇帝久不骑马,一上午被颠簸的腰酸背痛,索性剩下的半里路程,选择下来徒步,而众人见势,也纷纷下马随行,身后一众侍卫陪同,呼啦啦一片。 期间,和江淮走在最后的叶颂不停的左顾右盼,脖子都要伸长了。 江淮瞥眼:“你做什么?” 叶颂没抓到那只梅花鹿,岂止是一万个不甘心,简直急的抓耳挠腮,旁人都把弓箭放回去了,只有她还紧攥着不松,皱眉道:“那只畜生到底跑哪儿去了?” 江淮似笑非笑:“你这好胜心还真强。” 叶颂冷淡的瞥她:“你不想赢?” 江淮没说话,她也想赢,却不是赢这头畜牲,而是赢能活着从这春场回去。 叶颂见她总是这样突然不说话,愈发心燥,举着弓来回比划着。 江淮面色微沉,将她对着皇帝方向的木箭往左推了推。 叶颂微怔,几秒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冒犯,挑了下眉,便将手里的弓箭往左又挪了一下。 可也巧了。 那只梅花鹿出现了! 它身型不大,头上还拴着一条红绳,迎面狂奔而来,脚步极其慌乱,但动作却是从未见过的迅猛,劈开沿路的树叶,好像亡命一般! 众人见势,都吓了一跳,只有叶颂兴奋的喊了一声,一箭而出! 那只梅花鹿好像疯了,竟然不躲,直直的迎上那箭,身子腾空并怪异的扭动了一下,蹄子蹬在旁边的树上,只把树干的皮都蹬掉了,然后落在地面,抽搐两下不动了。 众人惊魂未定,毕竟这鹿冲过来时太过迅猛,大家手里又没有弓箭,几秒后,旭王讪笑两声,说道:“看来,这个头彩是云安公主的了。” 叶颂高兴极了,自小到大不管什么,她都要拿第一名,遂用手肘了江淮一下,脚步灵巧的跑过去,众人也聚在那里。 她这一箭射的极好,那梅花鹿还没死,只是在喘着粗气,李侃元打量着那鹿,见它一个劲儿的冲着东面仰头,好像想要说什么话的样子。 “这畜生干什么呢?”他疑惑道。 皇帝也觉得不对头,刚要开口,忽听东面传来两阵啸声! ‘吼’ ‘吼吼’ 这两声兽啸,震天撼地不足以形容它的恐怖,竟直接实化为劲风袭来,众人直接被那雄厚的声波淹没,犹如置身狂海! 与此同时,脚踩的地面开始晃动,周遭的高树在视线内恍惚变高了,封住头顶的阳光,且有无数的绿叶纷纷而下,像是下了一场秋末的暴雨! 江淮蹙眉,两颗眸子闪烁着谨慎的光。 这个声音 果然。 她看向梅花鹿奔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不高不低的小丘。 有一道黄白交加的花纹逐渐浮出,好像是海面上升起来的红日,当它整个托出的时候,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后退该怎么做都忘记了。 那是一只近一人高的白额虎。 那畜生伫立在小丘之上,大片沉重的阴影潮水般漫了过来,它两颗铜铃般的眼睛盯着下面的人,好像盯着一具具美餐,巨大的前爪稍微往前一步,身型的各处肌肉来回拉扯,美感和劲感十足。 虽未触及毛发,但绝对是根根分立,犹如钢钉,它张着嘴巴,热气伴随着涎水喷出,巨大的犬齿上挂着前一顿饭的残渣,再一次啸动山林! ‘吼吼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5章 好舅舅 旭王心惊胆战:“哪里来的白” 他话音未落,遥见那只白额虎直接跃身而来,好像是一大片的乌云,几乎遮天蔽日! 面前有杂草飞溅起,叶颂下意识的把手中的弓再次举起来,可时间极短,容不得她再次搭箭,而那猛虎冲来,将人群冲散,江淮也一把将她拽到了旁边。 “护驾” 李侃元暴喝一声,随在后面的禁军侍卫潮水般的涌上来,他们早已是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为了保护天子,嘶喊着,一齐冲向那只白额虎。 只可惜那只老虎的体型太过庞大,而且是少有的迅猛,那些侍卫的长枪还不等扎到它,就被那锋利的厚重爪子给拍断了,再一张口,獠牙粗如酒壶,且恶臭无比,利落的将面前呆愣住的侍卫的脑袋给咬碎了! 脑浆混着鲜血飞溅,颅骨碎裂间,两颗眼球像弹珠一样蹦了出来! 余下一行侍卫见状,都失去了再次冲锋的底气,不管李侃元在后面如何嘶喊,他们都没办法上前一步,而那只白额虎见状,气势更足,双爪拍地又是一次狂啸,江淮只觉得有湿热的风擦着头皮掠过,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众人的马都在左远边,箭筒也都在马身之上,叶颂咬牙想要跑过去,却被江淮又一次拽了回来,那人眼底阴冷,低斥道:“你不要命了吗!” 叶颂心下捉急,从前只在书画上看到过这畜生,今日亲眼得见,却也没了纸上谈兵时的骁勇,只扼腕手里没了箭,要不然还是有三分把握可以将它毙命。 正想着,忽听一道杂乱的奔走声,抬眼一瞧,那只白额虎已然冲到了他们当中,并且十分有目标性的去攻击皇帝,众人惊骇,连忙赶去护驾! “皇上!” “陛下小心!” 那像是被指定攻击的皇帝也是大惊失色,生平第一次与猛兽近距离对峙,而如此没有理智的畜生,怎能奢求从它的爪下逃过一击,遂只得拔步向旁边跑去。 但人怎能敌得过野兽,那老虎不过两次跃身就追上了那人,扬爪欲拍,力道重的似乎能拍碎洞庭峰一样,慕容秋见势,心脏骤停,暴喝道:“皇上小心” 皇帝下意识的解开衣扣,外面套的黄金衣袍瞬间被风力脱下,直接兜在了那老虎的头上,这畜生一个迟疑,远处突然袭来一箭,射在了那老虎脖颈之上! 江淮猛地回头,原是拿到箭的叶颂。 遗憾的是,那老虎的肉皮粗糙,此次狩猎为了避免伤人,用的都是比较容易断裂的木箭,这一箭下去,只在它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来,并未扎进去,倒是把它给激怒了。 老虎暴怒,两颗犬齿长刀一般的扯裂头上的衣袍,它仰头长啸,双掌力拍,几乎要在身前凿出两个坑来,而随着那四溅的淤泥,它再一次往前奔去! 皇帝这时已经被那猛虎的癫狂吓得浑身发抖,撕心裂肺道:“护驾” 这时候,那些禁军侍卫重新意识到事态的紧急,硬着头皮涌了过去,犹如塌坝的河流,四散逃亡的人也被卷了进去,一同护在皇帝身前! 只是那人肉做成的围墙仍是不堪一击,老虎双爪齐下,那些手持刀剑的侍卫都来不及扬手,就被撕成了两半,而左一扑,张口咬向皇帝! 那人惊恐之下隐露绝望,而人群如蚁潮,跑也跑不快,他一个狠心,夺过旁边侍卫手里的长剑,用力的砍向那只猛虎! ‘崩’ 长剑与老虎的犬齿相撞的一瞬间,化作碎片溅开,扎进众人眼! 恶臭扑鼻而来,皇帝甚至能看到那猛虎嗓眼的小舌,霎时心冷如死灰,心道我宁历今日当真要命丧于此! 突然! 左边闪来一人! 皇帝定睛,竟是宁容左! 他嘶喊着,眉皱如沟壑,手持长剑狠狠的撞在了那猛虎的身子上,巨大的力道加上雄厚的内力逼迫,千钧一发之际,这畜生终于是退了一步! 但也只是一秒。 皇帝见那老虎再次甩头而来,心惊道:“老四” 宁容左这时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他哪里料想到恒王所说的猛禽,居然是一只能横扫山坡的吊睛白额虎,不过眼下是咬紧牙关也要上了,遂再次提剑,冲着那老虎的嘴巴扎去! 江淮被杂声震得耳鸣,仓皇中也寻得一剑在手,可还不等动作,腰上却覆上了一只手掌,它暗藏着千钧之力,恰似狂猛的劲风,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正好。 停在了那剑和虎口的中间! “御侍大人” 有侍卫暴喝,却来不及拽回。 宁容左更是头皮发麻,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瞬间逆流回了脑海,导致双眼红极,好像发了疯的兔子! 事发突然,他下意识的将剑收回,伸手抄过江淮的身子,两人一同向后仰身,电光火石之间,再次高举利剑,借着那猛虎扑过来的动作和力道,利落的化开了这畜生的肚子! 两人擦着虎牙狠跌在地,而随着那畜生的肚子被豁开,里面的鲜血和内脏争先恐后的落了下来,好像一场红色的夹杂着秽物的暴雨! “江淮” 叶颂简直要喊破嗓子,拉弓的同时三箭齐发,力道之大,竟射穿那老虎的头颅,顺势将它的身子撞得往左了些,没有直接摔在那两人的身上! 那只白额虎哀嚎一声,听着刺耳无比,摔在地上后疯狂的扭动了两下,溅出的鲜血染湿了附近的草地,也染红了众人的衣摆,不过三次呼吸后,便死了。 皇帝见势,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拨开众人过去,心焦似火:“老四!君幸!” 众人也是蜂拥而上,急着查看这两人的情况。 而那两人被埋在腥臭滚热的内脏淤血之下,没被咬死,没被压死,也没被烫死,只是快要被臭死了,这味道实在是令人作呕。 宁容左从江淮的身上起开,瞧着那人紧闭双眼,脸上到还算干净,唯独头发和衣衫湿哒哒的,于周遭的杂乱声中轻声道:“怎么突然扑过来了?” 江淮被呛得微咳一声,缓睁双眸,万分冷静道。 “我说是脚滑了,你信吗?” “是谁?” “不是人人都能有个好舅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6章 得逞 狩猎的第三天因为猛虎突袭的事情而草草结束,好在没有人受伤,算是一场虚惊,唯有皇帝暴跳如雷,痛斥了旭王一通,称其没有仔细检查春场的情况,委实马虎。 而李侃元也带人去巡了一圈,发现原来是春场最东边的围栏坏了个缺口,这才让那只吊睛白额虎溜了进来,连夜封了,也就作罢了。 是夜,皇帝疲惫入帐,温暖而宽阔的帐内只有皇后一人,连伺候的婢子都没有,他挥了下手,外面的秦戚将帐门放下,低低道:“怎么还不睡?” 皇后单着一身金黄色的寝衣,跪坐在那床铺旁,伸手理了理上面的褶皱:“臣妾在等陛下。”说罢,将旁边的火烛拿的远了些,那光摇曳在帐内,影子狰狞的很。 皇帝自顾自的褪下戎装,挥了下手。 皇后和他夫妻携手二十多年,早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往后坐了坐,叫那人躺在自己的怀里,摘下护甲,轻轻的帮他按着太阳穴。 皇帝阖了眼睛,长舒了口气:“今天还真是险。” 皇后垂眸:“皇上,这春场里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窜出一只白额虎来。”微微加重手上的力道,“也怪老大马虎,要是今日出了事,可怎么好。” 皇帝伸手把玩着皇后垂在自己脸侧的长发,冰凉滑顺,像是根根软刀子:“不说老大,倒是老四今日让朕刮目相看啊。”眼中微露满意,“虽然也莽撞了些。” 皇后丝毫没有欣悦之色,而是平淡道:“不过是救父心切而已。” 皇帝对这句话十分受用,恍然想起在通州微服的时候,偶遇岐疆罪徒刺杀,也是这个臭小子替自己挡了一刀,回忆起来,当时他还真果断。 “有这份心就好。”他重复道,“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皇后没再说话,倒是皇帝睁开眼,温柔的看着她:“还是小华你教导有方,淑妃做事莽撞,老大随了她的性子,也不叫朕省心。” 听到皇帝叫自己小华,皇后微微怔住,胸腔内的那潭死水起了一丝波澜,想来也是许多年没听到他唤自己小名了,遂笑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帝半起身靠在软枕上,皇后抬眸,伸手整理了一下锦被:“皇上要就寝吗?” 皇帝打量着神色认真的皇后,目光多了一分柔和,好久都没有和她单独在一起了,这后宫沉沉浮浮的二十年,她身上的杀伐气也削减了很多,难得平心宁神。 而且,比起邓淑妃的恃宠骄狂,江昭良的若即若离,秦德妃的恭敬有礼,唯有皇后能带给他一种结结实实的安全感,当初将六宫之主的位子交给她,算是没有走错棋。 皇帝想着,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掌心剐蹭过她指腹的薄茧。 那人回头,淡然道:“皇上?” 皇帝的眼神化作一只温柔的手,细腻的抚摸过皇后的眉眼,岁月的流逝并未将她的美貌冲刷掉一分一毫,反而增添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释然,轻声道:“小华,朕好久都没有这样陪过你了,自打去年昭良坠台,小产复又怀孕,忙得厉害,也一直没顾得上你。” 皇后自然笑的得体:“她饱尝冷暖足有七年,如今想开了,皇上多陪陪也是应该的。” 皇帝伸手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温和道:“还是你善识大体,最叫朕满意。”说着,大掌轻柔的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后脑,往前带了一下。 皇后迷茫,身子随着前倾。 皇帝望见她眼底的惊喜和慌乱,心下有些没能及时补偿的愧疚,当初佛门事发,若是没有面前的女子,想必他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便覆唇而上,吻住了她。 他欠这对母子二人的太多了。 几秒后,他伸手游进皇后的寝衣,这人能斩匪首于百米之外,却向来对男女之事生疏,这么多年了还是得靠他细心引导,好在他今夜耐心十足,肯屈天子之尊去取悦她。 皇后常年习武,虽已年过四十,但肌肤并无任何松弛之态,仍似桃李年岁般紧致有弹性,皇帝触手而上,像是琴曲大家,细致的拨弄着属于她的每一颗活络的生命细胞。 “小华。”他缱绻轻唤。 皇后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双眼迷离。 只要是皇帝。 她永远都甘之如饴。 另一边,宁容左整理干净后进了帐子,恒王正躺在床褥上看着什么,认真的很,见他进来,禁了下鼻子,嫌弃道:“你洗了没啊?” 宁容左用毛巾擦拭着头发,道:“这味道估计得两三天才能散,你且忍下吧。” 恒王啧了一声,往旁边躲了躲,继续瞧着手里的画册。 宁容左坐过去,伸手指进耳朵里拧了拧,瞥眼旭王手里拿着的画册,登时面露鄙夷,打掉道:“猥琐。” 恒王蹙眉,回头一脸不快的看着他,再把那画册捡起来,而且故意拿的更近了些,恨不得钻进去和那画上的美人狠狠的颠鸾倒凤一回儿。 宁容左懒散的躺在旁边,手枕双臂:“二哥,你今天弄来的这只老虎,是不是大得有些过分了。” 恒王眼睛一下不眨,漫不经心的应道:“是。”伸手沾了一下吐沫,将画册翻了一页儿,没想到第二页儿的图画更加露骨,险些叫他的眼珠子掉出来。 “老四,你看,还有字儿。” 他回身,把那春宫往前递了递。 宁容左倒也不害臊,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用十分专业的角度探讨道:“有字是不错,但这个图上的姿势,有点儿难办啊。” 恒王蔑视:“你还真挑剔啊。” 宁容左有些困倦,心里关于那猛虎的事情还没落稳,便转过身睡觉去了。 恒王自觉没趣,便将那画册塞到枕头底下,撑着胳膊转头瞧着宁容左,冷淡道:“我问你,要是今天江淮死在你的剑下,亦或是死在虎口,你怎么办?” 宁容左睁眼,语气阴冷:“今天是你推她出来的?” 恒王撇嘴:“我哪儿敢。”背过身躺下,“人家有舅舅。” 宁容左盯着帐顶,没再说话。 恒王闭着眼睛,说道:“你说,慕容秋怎么这么狠。”唏嘘着呼了口气,“那可是他亲外甥女啊。” 宁容左想起江淮在通州的那一推来,似笑非笑道:“看来,江淮的这个狠劲儿,是随她舅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7章 警惕 翌日。 春场狩猎的最后一日。 因着昨夜猛虎突袭的事情,皇帝想要宽慰众人的心,便不叫大家再进入林中狩猎,寻思弄些新花样。 正好此次春场的大营设立在一处断壁旁,遂叫人在上面弄了机关,放了两条极长的铁链下来,一直垂在地上。 清晨料峭,吹得那铁链摇晃个不停,众人也聚了过来,叶颂抬头瞧了瞧,这处断崖倒是光滑,鲜有落脚的地方,而且不低,足有十五丈还多。 皇帝笑道:“从前先帝在时,带着我们一行兄弟狩猎,都要用这个作为结束,算是个规矩吧。”一指崖顶机关上的红绸挽成的花,“那便是最后的红彩!” 江淮被那冷风吹得微眯眼,便稍微侧了下身,抬头,正好和慕容秋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遂又错开。 随后,众后生都开始摩拳擦掌,想要讨这个红彩。 “哎?”恒王在身后喊道,“慕容华呢?” 大家将视线挪过去,只见旭王不紧不慢道:“昨天吓坏了,帐里躺着呢。” 恒王闻言,冷笑一声,要不是慕容秋在场,就要把废物二字说出口了。 不过一个慕容华算不了什么,大家戏谑几句也就罢了,转回身,宁容左对恒王笑道:“二哥,咱们两个先来试试。” 恒王面露鄙夷,本想拒绝,但大家都在看着,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接过侍卫递来的布条缠在手上,免得到时候擦伤手掌,随即走到崖壁之下。 宁容左也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那铁链,当真是冰凉刺骨。 叶颂在后面兴奋道:“我来喊开始!” 皇帝见势,笑了笑:“好。” 叶颂眼中似有星辰闪耀:“你们两个,准备好了没有!” 宁容左瞥眼恒王,那人不快道:“好了!” “开始!” 叶颂的话音未落,就见恒王手拽铁链,脚蹬崖壁,蹭的攀了上去,好像成了精的蜘蛛,看的众人憋笑个不停。 宁容左到底是比他灵活,三两下便追了上去,好像疾冲的飞燕,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横踢崖壁,故意撞到恒王那边,又在那人气怒的表情中狡黠发笑:“二哥,我就不等你了!” 恒王被这么一撞,下意识的手脚并用缠住锁链,看上去像极了挂在树枝上的虫茧,狠啐了宁容左:“去你的!” 宁容左又笑了两声,脚蹬住一块凸石,借着手拽锁链的力轻巧往上,直接抓住那用来挂铁链的机关上的绸花,顺势攀住崖顶,跃了上去。 “明王殿下赢了!” 叶颂在下面笑着大喊。 宁容左扬了扬那绸花,再次系回机关之上,转身顺着那崖壁左边的一条比较崎岖的石梯走下来,而瞥眼恒王,那人挂了几秒,嗖的滑了下去。 只不过这崖壁实在有些高,恒王落地之际双脚一瞬被震麻,顺势坐在了地上,揉着屁股扶着崖壁起身,抬头瞧了瞧,心道要是从上面摔下来,不死也残。 宁容左动作很快,下来走到他身边笑道:“二哥,承让了啊。” 恒王推了他一下,一瘸一拐的上旁边歇着去了。 随后,被挑起兴致的众人纷纷交手,甚至慕容秋和李侃元还来了一场,激烈的追逐之下,很快就只剩江淮和旭王。 叶颂从那崖壁上不情不愿的滑下来,她倒是聪明,快落地时踢了那崖壁一下,这便减少了许多冲击力,不至于像恒王那么狼狈。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瞧着左边从石阶上走下来的李子尘,一双眼睛里斥满了不服气,心道这人的轻功居然这么好,自己根本追不上。 慕容秋笑着安慰她两句,随后看向江淮:“君幸,就剩你和旭王了。” 后者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伸手了那铁链,回头笑道:“御侍大人,赏个脸吧。”说着,往自己的手上缠着布条。 江淮自诩轻功不错,早就想试试了,遂阔步走过去,将那铁链抄在手里,用力的上下一甩,直磕的崖壁掉下石屑,像小雨一般洒下。 众人轻笑,都看着江淮不快的摇着头,唯独叶颂瞥了一下那崖顶,却是脸色微变,那细密而高耸的杂草后,好像有人影闪过,不过也只是一刹那。 她心下悬起,又见江淮用力的拽了拽那铁链,下意识的回头瞥了一眼慕容秋,昨天她亲眼见这人把江淮推向虎口,而此刻,这人更是眸光深邃,表情十分慎重。 又看了一眼皇帝,这人前眺的目光确实有些复杂。 叶颂觉得不对劲儿,心内猛地滋生出一抹不安来,直接唤道:“江淮!” 那人回头,众人也回头。 叶颂被这他们这样看着,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咬咬牙,心道自己还欠江淮一条命呢,于是皱眉道:“让我来!我方才输了!我不服!” 慕容秋双眼微眯,目光化刀。 皇帝见势,和李侃元对视一眼,那人笑道:“公主,若您不甘心输给我的小儿子,待会儿再来一局也无妨,这局单是御侍大人和殿下的。” 叶颂嘴上功夫不比手脚功夫,一下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和不远处的江淮目光交接,两秒后,有些为难的点了下头。 江淮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转身道:“殿下,我可不让。” 旭王笑意甚浓,话里有话:“无妨,大人日后也没机会让了。” 江淮微敛眼中的笑意,眉蹙谨慎。 正当她再次攥住那铁链,蓄势待发的时候,忽听叶颂又喊:“江淮!” 她又无可奈何的回头,瞧见被众人注视下的叶颂举着手里的布条,高喊道:“你的手还没缠布条呢!会受伤的!” 恒王在一旁接茬:“公主不必担心,她那双手下油锅都不变色。” 叶颂充耳不闻,继续瞪着江淮。 那人见她欲言又止,视线扫过众人脸上的不耐烦,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伸手在前,淡淡道:“有劳公主了。” 叶颂咬着嘴唇,帮她的手缠好布条,临了,还不着痕迹的捏了一下她的掌心。 江淮自然感觉到了,微一蹙眉,脑海里闪过叶颂那古怪举动和表情,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周身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稠密起来,抬头,轻眨了下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8章 刺青 转身回了崖壁之下,江淮瞥眼旭王,因着叶颂的古怪举动,她心生细微不安,重新握住那冰凉刺骨的铁链,往下用力拽了拽,倒还算结实。 李侃元在不远处笑着喊道:“御侍大人,大殿下,准备好了吗!” 旭王攥紧铁链,仰头瞧着那若隐若现的绸花:“准备好了!” 李侃元又问,江淮也冷淡的应了。 两秒后。 “开始!” 话音一落,两人霎时化身离弦的利箭! 江淮和旭王自小就喜欢争抢,大到朝事,小到吃穿,从来都是针锋相对,今日这样的比赛,虽不正式,却也互不相让,争抢的厉害。 不过,论起轻功,还是江淮更胜一筹。 眼瞧着她三两次蹬壁跃身,就已经领先了自己半个身子,旭王捉急,好在这两条铁链的距离只有三尺,干脆横踹一脚,将那人所拽的那条铁链踢得左右直晃! 江淮蹙眉,反应倒是利落,左臂缠住铁链,一个转身用右手反撑住那崖壁的凸处,双脚一卷,兜着那条铁链一个旋转,抽在旭王未及收回的腿上,梆的一声,实打实的疼。 旭王登时呲牙,抬头和那人对视一眼,怒火满盈。 江淮似笑非笑:“殿下,你这可就不地道了。” 旭王本身理亏,在半空中晃了晃发麻的腿,继续上攀。 崖壁之下,李侃元的眸间漾出一抹恨铁不成钢,一口铁牙咬的死死地,旭王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现在根本不是争一时意气的时候! 旁边的慕容秋面无表情,褐色的衣摆却无风自动。 这边,江淮已经攀到了崖壁的三分之二处,这半天没有意外,她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右脚蹬住一处凸石,左手借力,准备一跃而上,突然! ‘崩’ 那拴着铁链的机关的左边卸开,江淮拽着的那条,断了! 叶颂瞳仁一缩,扬声道:“江淮” 站在她身后的叶征亦是震惊不已,下意识的往前一步。 众人的心,也都随之悬了起来。 “快救人” 叶颂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凑了过去,却不知道怎么办。 李侃元全神贯注,拳头也越攥越紧,回头瞥了一眼皇帝和慕容秋,这两人,前者面容极致复杂,后者眼含笑意,不细看还真察觉不出来。 好在崖壁上的那人还保持着冷静,抬头观瞧,发现这铁链并没有完全断裂,而是其中一个铁环碎了半块,这便叫她不能随意乱动,若是不小心幅度大了,整个碎了就凉凉了。 她蹙眉,呼吸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 真正的杀机在这里。 崖壁太平没有借力,她要是从这里摔下去,非死即残。 而正在她思忖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右边忽然刮来一阵劲风,是旭王再次下了杀手而来,眼瞧着那人的腿要踢在铁链上时,江淮咬牙,右脚先行拐着那链子一甩,闪电般的缠住了旭王踢来的左腿,与此同时,那铁环断裂,这足足近百斤的链子,整个下沉! 江淮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抄住,连同链子一起挂在旭王的腿上! 那人猛然受力,好悬整个人被撕开,疼的仿佛左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侃元激动过甚,攥拳上前一步。 怎么回事! 那铁链怎么没断干净,给了江淮反击的余地! 而崖壁上的那两人,都是呲牙咧嘴。 江淮也不好受,这样生攥着那铁链吊着,胳膊快要脱臼了。 而且方才被那铁链刮到,左腰处的衣衫碎裂,大片的白嫩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的梅花刺青红的显眼,像是泼在上面的鲜血,远远望去,妖冶的很。 所视崖壁之下,大家也不在乎那些授受不亲,各个紧皱眉头。 倒是叶家兄妹同时愣了愣,被这片刺青给镇住了,西昌不兴这些,他们自然好奇。 这边,随着时间的加长,旭王的那只靴子也要掉了,到时候链子也会随着一起掉下去! 旭王注意到了,不停的用另一只脚去蹬,红眼道:“去死吧你!” 但他明显是低估了江淮的轻功,只见这人仰着头,露出一个精诡的笑容。 这铁链断的不干净,就说明凶手并没有彻底动杀心,既如此,她便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乎,孤注一掷般的蹬住那铁链的环扣处,大力上窜! 旭王的靴子和铁链坠地的同时,她也抓住了那人的腰带! 低头,瞧着崖壁下四散奔走的人,那铁链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将地面崩出无数个小坑来,崖底的石壁也被溅的伤痕累累。 江淮眉间紧皱,正好和宁容左投来的视线擦过,那人微扬下巴,她眼中深邃,伸手一把抓住旭王垂在背上的头发,在他哎呀呀的痛苦声中,蹬住那人的腰带,往上一跃,随即又踩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蜻蜓点水的意思,再然后,顺利的够到那个红色的绸花。 只是,那绸花里闪过一道银光。 江淮下意识的将手往右挪了下,抓到那崖顶的石块,再借旭王的脑袋跃了上去,电光火石间,她瞧见一个人影在那树丛间奔离,不过逃得太快,没看清脸,但光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必定是动了机关的那人。 伸手将那绸花取下来,下面果然横了一柄尖刀,江淮微眯双眼,若是方才把手探了过去,现在这五根手指头肯定是要搬家了。 正想着,被坑的不浅的旭王也爬了上来。 两人正面对视,崖壁下的喊声也只是充耳不闻。 旭王浑身疼的快要散架,挑着眉头,重重的喘着气,瞥眼那被动了手脚的机关,还有绸花下面的利刃,冷冷一笑:“江淮,你命挺大啊。” 江淮丝毫不惧,笑容不善:“反正比你命大。” 旭王活动了一下快要疼死的左腿,汗湿的发丝下露出一双盛满坏意的眼,低低道:“江淮,父皇到底是心软了,不过有慕容秋和李侃元,还有我,你别指望他能再心软一次。” 江淮笑的像是个臭流氓:“无妨,就算是不心软,我也死不了。” 旭王一瘸一拐的往下走,蔑视道:“放屁,等着吧,早晚叫你死我手里。” 江淮随在身后,慵懒道:“那咱们就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9章 君臣 “皇上,您这是妇人之仁。” 是夜,皇帝所在的营帐内,传来慕容秋不紧不慢的声音。 而那个当事者只是在静静的喝着茶,双腿盘在案几之下,有些酸麻,闻得此言,颇为懒散的瞥眼过去,瞧着一脸平淡的慕容秋,道:“怎么?” 对面那人稍微低头,轻声道:“皇上何必明知故问。” 皇帝放下茶杯,斜睨着他:“是你二儿子没能将那条铁链全全弄断,这才给了她救命的机会,干朕何事。” 慕容秋抬眼,眸光深邃:“他只是藏了刀,铁链是皇上命人去锯的。” 皇帝闻言抬头,和他对视,一秒不移:“爱卿何意?” 慕容秋一语中的:“皇上心软了。” 皇帝轻合眼,声音淡漠:“朕没有。” 慕容秋心内的死水微有翻覆,沉默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儿来,放进面前的茶壶里,拿起来晃了晃,确定已全融于水后,又放回桌上。 “皇上,叫侍卫将这壶茶送去给她,就说今日是那些下人疏忽,没能细心检查,这壶茶全当是抚慰,叫她必须当着侍卫的面,一滴不剩的饮尽。” 话音落了,帐内陷入死寂。 与此同时,那案几上的烛火开始疯狂的摇曳起来,光影斑驳,打在两人的脸上,神情看上去是那么的狰狞和可怖,好像忘川里爬上来的厉鬼,直要向对方索命。 皇帝隐在暗影中的眼睛轻微一眨,讲话挑眉:“你在试探朕。” 慕容秋微挺直脊背,淡淡道:“是。” 皇帝好像是在冷笑:“朕是君,你是臣。” 慕容秋于黑绰的光影中寻觅着那人的双眼,话里有话:“可臣是忠臣。” “那君是昏君?” “只要陛下不肯处死江淮。” “她可是你的亲外甥女。” “臣不在乎。” “那爱卿在乎什么?” “吾皇万岁。” 慕容秋说完,帐内的烛火突然熄灭了。 两人僵持在一片漆黑当中。 “她还不能死。” “何故?” “才需用尽,况且,她并无任何不轨之举。” “皇上,难道您忘了当初是怎么贬走四殿下的吗?” “她那时刚从江秦的手里接过旧臣大权,想要立威而已。” “不,她是在断您子嗣。” “为什么?” “因为她是长信旧臣之后。” 这回,两人谁也不说话了,黑暗中,唯思绪化为刀剑,于其中无形的交锋着,冥冥中,只觉火星四溅,崩进两人的眼睛里。 片刻,皇帝喊道:“秦戚,掌灯” 不一会儿,那个老太监从帐外走了进来,摸索着将案几上的火烛重新点燃。 皇帝微呼了口气,冷淡道:“把这壶茶给君幸送去,就说今日吓到她了。” 慕容秋双眼微眯,却听秦戚淡笑道:“皇上还记得御侍大人喜欢喝庐山云雾。” 皇帝目视前方,轻点了下头:“这丫头就爱这口。” 秦戚忽的轻笑。 慕容秋斜眼:“你笑什么?” 秦戚依旧自顾自的念叨着:“老奴是想起了御侍大人方出仕的那年,那年她才十二岁,成日老气横秋的围在皇上身边,旁人都喝糖水,唯独她,成日捧个茶壶不离嘴。” 他说着,慕容秋瞧着。 皇帝眼中泛光,也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旧臣的关系,慕容秋倒也很欣赏这个小外甥女,初出茅庐,身为不怕虎的牛犊,那股天性使然的傲劲儿,当真叫人爱不释手。 不过,现在可不是回忆往昔,顾念旧情的时候。 他瞥眼秦戚,眉梢微蹙。 这人的一番话说的还真是时候。 果不其然,皇帝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推开秦戚要去拿那个茶壶的手,摇了下头:“不必送了,你先下去吧。”再一顿,“都下去吧,朕乏了。” 秦戚连忙点头,连着慕容秋也一起出了帐子。 立于帐前时,后者忽然道:“秦总管,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他们江家的亲戚,是不是?” 秦戚应道:“是远亲。” 慕容秋朗声笑了笑,厚重的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远亲也是亲啊。” 秦戚眼中精明,只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慕容秋微敛笑意,心里结冰。 隔壁帐内,叶颂将一物交给江淮。 崔上眼,蹙眉道:“是袖扣?”抬头看那人,“你从哪儿来的?” 叶颂依言答道:“我方才去了那崖顶,在那里捡的。” 江淮将这枚袖扣拿到火烛前,仔细的打量着,心里却很明白,今日谁在那崖顶做手脚,这枚袖扣就是谁的,况且,她的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叶颂微抿了抿嘴,开口道:“江淮,我知道昨日是谁把你推” “今日多谢你出手提醒。”江淮蓦地打断她的话。 叶颂微怔,瞧着她那一脸了然的样子,心下悬空,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腰间的刺青,怎么来的?” “遮伤。” “那么大一片。” “是。”江淮笑了笑,举着手里的袖扣淡淡道,“云安公主,咱俩两清了。” 叶颂冗长的睫毛微微一抬,转身出去了。 崔见她走了,拿过那枚袖扣端详着:“君幸,今日可真够险的。” 江淮躺在床铺之上,双臂垫在脑后,淡淡道:“这算什么,明天就要回京了,自然有比这更险的在等着我。” 崔对她的态度十分不满,强调道:“什么?这算什么?”不快的抿了下嘴唇,“今日若是稍有差池,你当场毙命!” 江淮倒是满不在意:“这里的明枪易躲,宫里的暗箭难防。” 崔沉呼了口气,索性也躺下了,两人背对着,谁也没说话。 片刻,沉寂的帐内再次响起崔的声音:“君幸,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对付慕容秋?” 那人沉默几秒,然后冷淡道:“从未打算。” 崔猛地转过身来,万分不悦道:“为什么?”扳过那人的身子,再次蹙眉,“你难道忘了,这几次的杀身之险,全都是他一手所为,去年还差点送你归西。”微咽口水,忿忿道,“你这位亲舅舅,可比皇上更想让你死。” 江淮对视着她:“可舅舅也是皇上的心腹,我若是出手动他,便是找死。” “为何?” “他是皇上的底牌,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底牌,我若是豆腐,他便是点我的卤水,所谓一物降一物,只要舅舅还在,皇上就不会急着杀我。” “可你若是死了,想必慕容秋也不会好过吧。” “伴君如伴虎,谁又能好过。” “那他为什么还执意杀你?他难道不明白鸟尽弓藏的道理?” “舅舅是忠臣。” “你也是忠臣。” “择主不同,臣都是忠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0章 心甘情愿 翌日,春场撤营,一众禁军侍卫忙里忙外不得闲,江淮左瞧瞧右瞧瞧,也没有自己能搭把手的地方,干脆故地重游,又去了那处崖壁下瞧了瞧。 可巧,碰到了一人。 她笑意寡淡:“二表哥。” 慕容华刚从崖顶上绕下来,没想到江淮也在,面色登时变得有些僵硬,下意识的把左边的衣袖挽了上去,故作轻松道:“君幸,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反问:“二表哥方才上去干什么了?” 慕容华见没人注意,也不客气,冷哼一笑:“多管闲事。”说罢,转身离开。 江淮盯着他的背影,淡淡道:“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啊。” 慕容华浑身一凛,阴狠着神色转过头去:“你捡到了?” 江淮也不隐藏,将那枚袖扣直接掷在地上。 慕容华垂眸,又挑了下眉:“那又怎样?你能奈我何?” 江淮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浓烈,语气轻轻:“现在是不能,不过要你死,也是早晚的事。”过去帮他把那少了一颗扣子的袖子挽下来,“别忘了,你还欠青芜一家的命呢。” 慕容华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表哥等你,看那天是咱俩谁死。” 江淮学着宁容左的样子,微微蹙眉:“谁在说话?” 慕容华笑容敛回,瞪眼看着她。 江淮留下一个极致讽刺的笑容,负着手慢悠悠的往回走,路过皇帝大帐前,忽听身后有人轻唤,回头看时,原来是戎装已穿完备的慕容秋。 “舅舅何事?” 刚怼完慕容华,江淮的心情还算不错。 慕容秋面色平淡,伸手一指,两人不紧不慢的往前散着步子。 “听说三小子和陆颜冬在南疆已经成亲了?” 这种事没什么可隐瞒的,江淮索性点头:“是,都小半个月了。” 慕容秋斜睨着她:“怎么不同舅舅说一声?” 江淮目视前方,故意调笑:“让人推了一把,腰疼,忘了。” 慕容秋轻轻一笑,倒是很愿意和她打着机锋:“丫头,命挺硬啊。” 江淮转头看着他,眉间挤着古怪的笑意:“我说舅舅,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夸奖我的话,怎么就比登天还难啊。” 慕容秋没说话,眸光深邃的盯着她,有风袭过,吹散他眼前的杀意。 江淮也无畏的对视,只是旁边有侍卫匆忙掠过,她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舅舅,你可还记得,去年在麒麟殿前,你同我说过的那段话吗?” 慕容秋抬起下巴:“什么话?” 江淮心照不宣,重复一遍也无妨:“你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朝廷上的所有公卿都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把把尖刀罢了,就看谁能锋利到最后,半道钝了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停了一下,她笑意清淡:“既然舅舅如此懂得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道理,为什么还要把君幸我往死里逼啊。”故作轻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慕容秋听完这一席话,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你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舅舅既为汤臣,自然要皇上分忧解乏,快快的杀了你而以绝后患。” 江淮收不回笑意:“舅舅,你追随皇上多年,自然甚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皇上的贪欲有如巨浪,多疑且容易被愧疚控制,所以容不下我们长信旧臣却又舍不得杀。”稍微一停,长叹了口气,“舅舅,你心里清楚,你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旧臣,还有皇上的那份愧疚。” 慕容秋瞧着面前的女孩言之凿凿,嘴角微微勾起。 江淮见势,继续懒散的说着:“况且,长信王已经死了,而死人是没办法开口说原谅的。”轻拍慕容秋的肩膀,“这三个字,是皇上心头永远的锁,没人打得开,只要他对长信王的愧疚不减,我便永远都能紧攥着这根救命稻草,永生不死。” 慕容秋见她说的差不多了,轻笑着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淮声音淡漠:“舅舅,你是看着君幸长起来的,我想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稍微蹙了蹙眉头,“咱们舅甥二人在朝之上,犹如一架天平,君幸不求舅舅能高抬贵手,只求舅舅能考虑考虑自己,我死了,李侃元能留下,你却活不了。” 慕容秋眉眼含笑:“你如何以为,舅舅比不上那个莽夫?” 江淮笑出声来:“你瞧,舅舅都知道李侃元那个老贼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论起心计浅薄,恰似白纸一张,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话锋一转,“可是为君者,最怕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人,即便舅舅你无心,可皇帝有心,掌控不了你,便会杀了你,这才叫杀之而以绝后患。” 慕容秋何尝不明白,遂最后相问:“你就这么确定,舅舅会听你的话?” “听不听是舅舅的事。”江淮微扬下巴,“只是君幸一定要说,伴君如伴虎,可同甘,却不一定能同福,况且,皇上又是个最会文过饰非的主,百年之后,青史之上,怕是不会再有舅舅你的一划或是一笔。” 慕容秋忽眺远方,眼睛里有虽然黯淡但是永不消灭的光,他负手在背后,一字一顿的沉声道:“就算杀了你之后,皇上容不下我也无妨,翻脸无情,得鱼忘筌,只要皇上能千秋万代,永享江山,我慕容秋心甘情愿做他的垫脚石。”再转过头和江淮对视,语重心长的说道,“只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后又巧妙的化为笑意:“舅舅好胸怀。” 慕容秋斜睨着她:“你今日这一番话若是换了旁人,想必目的定会达成,不过妄图说动舅舅,亦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江淮笑得灿烂:“但勇气可嘉,不是吗?” 慕容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还算满意她的口才。 江淮看了他几秒,忽的又发笑,话语出口,化为细针扎破面前人的伪装:“舅舅,既然你如此置生死于度外,甘愿为皇上忘身,为何还要择主?” 果然,慕容秋的脸色又变得冷漠。 江淮眸光挑衅:“你还是怕了。”随即又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再者说了,旭王不比明王那般心机深重,筹谋更显浅薄,你辅佐他,不过是想等他继位之后,将朝政全部抓到自己手里,做个有实无名的摄政王而已。” 微停一秒,故意笑道:“亦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慕容秋面色铁青:“胡说八道。” 江淮挑眉:“我胡说八道?”又凑近了些,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蔑道,“还垫脚石,什么吾皇万岁,说的那么真诚,唬得我差点就信了。” 说罢,带着清淡的笑意款步离开。 慕容秋立在原地,胸膛里自有怒火生疼,不过消失的也快。 “君幸,舅舅对你真是又爱又恨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1章 大事不妙 銮驾回京的当天早上,江淮不等回侯府,便被太后一道口谕诏去了御景殿,正好江昭良也在那里。 她的身孕接近三个月,已经开始成形,望着那个小小的弧度,她心中感叹,这才是自己唯一且血统纯粹的外甥或外甥女儿吧。 又坐了一会儿,三人聊得还算不错,北堂突然进来说上御司有要紧事,江淮便行礼离开了,出了御景殿的院门,她转头问那人:“出什么事了?” 北堂一脸为难和无措:“这一句两句的,属下也说不清楚,大人还是快随我出宫去太师府吧。”左右打探两眼,“郭郎中已经在佛门备好车了。” 江淮眉头蹙起:“太师府?” 太师府,北院书房。 此时,那两个巨大的博古架被挪开,地下赫然两道灰迹,江淮复又抬头,摸了摸那道墙,是木制的,敲了两下里面,发现竟是空的,回头和郭绝对视一眼,那人多有愧疚的点了下头。 江淮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发力一推。 ‘吱’ 墙动了,原是一道机关的旋转门,后面藏着一间密阁。 郭凛也是初次得知这道门的存在,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您这是?!” 郭绝怅然摇头,低声道:“你们两个进去看看吧。” 江淮蹙眉,方才这门一推开,扑面就是一股子香烛的味道,她心下悬起,先郭凛一步跨了进去,而那人紧随其后。 这间密阁倒也不算太大,周围的墙上架满了长明灯,反而不觉得呛,估计是哪里安置了通风口,两人借着火光看到郭绝所说的那处,上眼一看,果然是个灵位。 倒不比一般的繁琐,只设了灵牌,上面写着:汤,长信王宁朔之位。 江淮眼睛眯了眯,语气多有无奈:“就是这个,被刘青浦和冯兖发现了?” 郭凛更是恨铁不成钢:“怕是。” 江淮看的头疼,和郭凛一同走出去,关上那门,两人合力把博古架移回去,确定旁人发现不了后,才纷纷落座。 郭绝见江淮不说话,并且一张小脸绷的厉害,心里多少有些局促,并非是他一把年纪惧小辈,而是这丫头发起火来,实在是让人承受不住。 片刻,江淮终于是忍不住切齿:“我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给长信王设立灵位,郭伯父您怎么就不听呢,如今被发现了,一旦揭举上去,必是诛九族的大罪过啊。” 郭凛也在旁附和:“就是,父亲您糊涂啊!” 郭绝被他俩这么一说,认错道:“你们说的是。”顿了顿,一拍大腿,十分怅然的叹道,“可老夫实在是于心不忍啊!王兄生前为人忠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孝义难得两双全,上能规天子,下能安百姓,得民心无数!如今枉死,皇帝嫉才,不叫他入皇陵,我若不为他设立灵位,难不成,叫他做孤魂野鬼吗!” 他这一席话说完,江淮也有些动容,瞥眼过去,郭绝的双眸闪烁,隐有晶莹,她虽没见过长信王,可这么多年还有人惦念,想必这人生前的确是个好人。 “罢了。”她话语沉重,“您也是性情之举。” 郭凛也不想再说,便道:“为今之计,是赶快亡羊补牢。”回头看江淮,“要不要先把这个灵位撤走,免得留下把柄。” 江淮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郭绝:“伯父,今日那刘青浦和冯兖前来,到底有无进了那个密阁?他俩到底看没看见那个灵位?” 郭绝回忆着:“这两人来的突然,说是要看老夫的藏书,我推脱不过,只好勉为其难的带他们过来,但我腿脚不便,不能随时盯着他们,但看这两人的架势,怕是猜到了。” “猜到了就是还没看到。”江淮呢喃着,随即嘱咐,“还是先别动这个灵位,免得打草惊蛇,刘青浦是个细心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应该不会发作。” 郭凛一直盯着那两个博古架,蹙眉道:“可这怎么看也发现不了啊。”回头,浑身茫茫发寒,“不对,旭王和君幸的关系一向不好,朝中人尽皆知,刘青浦和冯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过来向父亲讨要藏书,必是” 江淮也想到这里,谨慎道:“必是什么?” 郭凛一语中的:“必是已经知道了灵位的存在,而来故意试探的。” 江淮颔首,附和道:“不错。” 说到这里,郭绝的气的牙痒痒:“这个灵位只有老夫自己知道,就连青柠都没有透露,他们怎么会知道?”再一拍案,“难不成,这家里进鬼了吗!” 郭绝说完,江淮的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来。 她抬头,和郭凛对视一眼,那人也是聪明的,不到两秒,便已经心知肚明。 “老夫知道了。” 对面,郭绝怒目道:“肯定是那个程月如!”恨不得咬碎牙齿,“当初她就是被钱景春硬塞给老大填房的,怕是旧主已死,想给他报仇呢!” 他说罢,抬头看那两人,挥了下手。 江淮和郭凛方才想的也是这人,见郭绝下令去查,便起身出去了。 两人路上一言不发,很快就到了程月如所在的院落,江淮先行进了那偏房,推开门,瞧见程月如还没睡,正坐在床上看着什么东西。 她也未料到江淮会来,一下子愣住了,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掖在背后。 江淮双眸微眯,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瞧见郭凛到现在还没进来,肯定是让自己看着办了,遂走过去,也没说话,扬手就是一巴掌,直把这人打的倒在一旁,再扯过她藏在背后的那物,原是一件裙子,她翻了翻,发现裙摆处有些许的香灰痕迹。 将裙子扔在一旁,她伸手掐住程月如的下巴,眼神阴狠:“这香灰是在哪里蹭的?” 程月如心惊胆战,咿呀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江淮没了耐心,她最恨有人往自己的身边安插眼线,“在郭伯父的书房,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 程月如泪如泉涌,摇着头:“没没有” 江淮手上用力:“是你告诉刘青浦的,对不对?” 程月如的下巴没了知觉,口水淌的哪里都是,看的江淮直嫌弃,一把将她掷在床上,瞧着她那双惊恐混着绝望的眼睛,笑的精诡:“你这双眼睛,还真是机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2章 调虎离山 郭凛一直在外面等她。 寂静的夜里,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 他陡然寒噤,下意识的看向房门的位置,两秒后,江淮从里面出来,此人面色无异,只是衣衫之上溅了些许的血迹,那掩在左袖子里的手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指缝内有浓稠的红色液体往下滴着,溅在地上开出一朵诡异的花来。 郭凛有些心悬,低低问道:“你把她杀了?” 江淮冷漠的往出走:“没,别叫她死了,我还有用。” 郭凛咬牙,见她出去了院子,三两步冲进屋里,当推开那卧房的门,映入视线的一幕,叫他由内而外的抖了一下。 程月如缩在墙角,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哭嚎着,那张白净的脸上此刻布满了血污,顺着指缝往下流着,染湿了大片的雪白前襟,看上去仿佛打翻了朱砂在身上。 郭凛蹙眉,不敢叫程月如,他实在是不想看到那双黑色的窟窿。 回头,面色凝重,甚有后怕。 君幸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狠毒了。 待江淮回了留心居,发现北堂正一脸惊慌的站在正房门前,她心内生疑,将手里的那个香囊放进怀里,问道:“怎么了?” 那人横跨一步挡住她,脸色惨白:“大大人” 江淮从未见她怕成这样过,不由得不安起来:“出什么事了?”见北堂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她一把推开,三两步进了正房,却是猛地刹住了脚。 小厅里面一片狼藉,一类瓷器倒是完好无损,只是那些书架子空空如也,所有的书籍竹简全都散落在地,残页乱飞着,抬头,发现窗户也是开着的。 江淮的脑海霎时间翻腾,其中怒火化作的游鱼几乎要从眼睛里飞出来,她转头狠盯着北堂,那人瑟缩着,结巴道:“大大人” “怎么回事?”江淮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北堂交代道:“属下也不知道,方才从宫里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江淮眸光森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飞快地闯进卧房,发现那里要比小厅还要狼狈,书案斜倒,里面的一应物件全部散落纷飞,后面博古架上的东西也被掀翻了飘零在侧,床上的被褥被人用刀化开,棉絮飞得到处都是。 她的后脑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粗喘着气坐在旁边的圆凳上,思忖着这到底出了什么事,遂问:“母亲他们知道了吗?” 北堂摇头:“看样子,还不知道。” 江淮无力的点了下头,按理来说,自己的留心居在侯府本就偏僻而隐秘,除去北堂和流霜外,外人一概不许随便进出,突然遭此劫掠,家里人没有发觉倒也算情理之中,而且看上去这个贼人的武功 等下! 她思考着,视线瞥到床底。 江淮走过去,掀开那席到地上的床单,俯着身子往床底下看去,对面墙上的暗格果不其然的被人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唯剩一个锦囊孤零零的躺在灰烬上。 江淮伸手拾出,用力一攥,锦囊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她一下跌坐在地,急火攻心,丹田处有一股生硬之气直接顶了上来,逼得她嗓眼甜腥,好悬直接把血抿出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出现了极少有的慌乱,甚有绝望之色。 北堂自然知道那锦囊里装的是什么,微咽口水,也有些软了手脚。 那个锦囊里,应该装着江淮的命签。 那个命签是江秦在她出生的当日求来的,正面记录着她的生辰,背面则刻着四个大字:此生必反!若是被掉了包,落在别人手里,简直是灭顶之灾! “大大人。” 北堂小心翼翼的唤道。 江淮回头看她,眼中尽显颓废,轻咳一声,那惨白的薄唇间有红色的细线垂了下来,张了张嘴,嗓音衰哑的不得了:“原来,围猎是假的,不过是调虎离山。” “君幸” 院外,传来江焦急的吼声,而那人的动作到也迅猛,不过几秒钟后便走了进来,估计是看到了小厅的情形愣住了,那脚步声顿了一下,随后再次响起。 江淮抬头,瞧见站在卧房门口的大哥,眼角聚红。 江也不知所措,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了!” 江淮的嗓子好像被噎了一口棉花,仓促道:“大哥,郭伯父给长信王偷立的灵位被刘青浦和冯兖发现了,我的命签,也被人偷走了。” 江的心也瞬间颠簸,蹲着的腿脚也发麻发冷,他瞪着眼睛,强迫自己镇定:“没事,别怕啊。”他说着,把二妹搂在怀里安慰着,“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江淮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灭顶之灾。” “大人,您快看!” 北堂不知何时去了小厅,江淮也趔趄着走了出去,瞧见她把那堆在墙角的窗帘子掀开,下面埋着的赫然是流霜已经干硬了的尸体,可怜的丫头满脸铁青,脖颈上一道红印,明显是被那凶手活活掐死的。 临了,还攥着江淮最喜欢的那一只天青色的茶杯。 江淮见到这一幕,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过去抱住流霜的尸体,哽咽道:“好丫头,真是我的好丫头。”抽泣两声,“不愧是我的丫头。” 江面色沉似铁砣:“看来那人,是昨天晚上闯进来的,而且摆明了,就是冲着你的命签来的。”顿了顿,“可可到底是谁派来的?” 江淮咬牙,目眦欲裂:“除去舅舅,谁还知道我有这么一张命签。” 江身上窜冷,怒意一瞬勃发。 江淮慌乱过后,冷静如潮水一般覆了上来,她用手合上流霜的眼睛,抬头问江:“大哥,你方才进来,要和我说什么?” 江眉头紧皱,一字一顿道:“方才,秦戚传了话来,说皇上准备下诏,称宁容左春场围猎之时,护驾有功,着封为太子,迁居北东宫,已经交给礼部去办了。” 江淮闻言,终归是没忍住,一口血溅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3章 太子 宁容左的册封大典足足办了两天还多,皇上交给了徐丹青去办,也是叫这丫头在满门流放却独自苟活之后,重新上职的意思。 奉花观里,宁容左接过属于太子的宝印和册封玉诏。 那赤金色的玉石置在白净的掌心上,是那么的好看。 他笑了笑。 风轻云淡。 这北东宫,早就该是他的了。 同样,在皇城北边的醉云台里,旭王将花桌上的一类物件儿全部扫在地上,碎片和滚水淋漓满处,他暴喝着,双眼血红,旁边的明齐怕的厉害,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旭王大口的喘着气,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恨极了,抬腿一脚将那花桌整个踹翻,轰隆一声,碎裂成了两半,登时有白灰和木屑飞溅出来。 明齐大惊失色的退后两步,却瞧见半掩着的殿门被人推开。 是慕容秋走了进来。 明齐长舒了口气,低唤道:“御史大人。” 慕容秋面色沉肃,身形伫立犹如泰山,轻挥手叫他下去,自己走近扶起那张花桌,顺势也将旁边斜倒的椅子立起来,随后抖了两下衣摆,同坐在这片狼藉之中。 他伸手摩挲着桌面上的花纹,沉声道:“怎么?沉不住气了?” 旭王的胸口快要被怒火化作的利剑穿透,恨不得冲进奉花观将宁容左撕扯成碎片,但慕容秋的声音冷而沉,竟将他给压住了,微微直起身子,哑声道:“我恨!” 慕容秋垂眸,语调不变:“恨?” 旭王甩眼,语气万分不甘:“这太子之位本是唾手可得,几乎可以说是囊中之物了,如今却落入他人怀中,本王如何能不恨!” 慕容秋的心里自然也是百味杂陈,正如旭王所说,本来注定是自己的东西,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夺走,换了是谁都不会好受。 不过旭王鲁莽,他却不一样,遂劝阻道:“你先别急,日子还长着呢。”说罢,从怀里取出一物来放在桌上,“你先看看这个。” 旭王瞥眼,那是一枚褐色的长方形木牌,拿起来细打量一番,应该有些年头了,只见它正面刻着:端和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酉时二刻。 翻过来,四个大字闯入视线:此生必反。 旭王呢喃着,有些空茫:“这是?” 慕容秋眸光深邃:“这就是江秦当年给江淮所求的那枚命签。” 旭王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那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慕容秋不紧不慢的颔首:“江淮的骨相的确如此。” 旭王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有了这枚命签,再加上刘青浦从郭绝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咱们便可将旧臣一举除去!” 慕容秋却阻止了旭王,兴许是江淮那一席‘鸟尽弓藏’的话真的影响到了他,遂用另一种说辞搪塞道:“不可,要除去旧臣,需要等到太子和长欢双双落马的时候。” 旭王不解:“为何?” 慕容秋解释道:“事情未定之前,江淮这根搅屎棍,不能拔。” 旭王也逐渐稳下心绪,一切有慕容秋做主,他倒也放心,遂点了点头,将那枚命签越攥越紧,目光阴鸷如鹰:“好,且等着吧,日子还长着呢。” 断月楼里,望云瞧着坐在妆台前对镜贴花黄的长欢,那人纤柔的巧手拿着一只极其昂贵的翡翠玉坠在耳垂旁比了比,面色倒是平和而冷静。 望云不知道长欢如何变得这么好脾气,眼瞧着宁容左封了太子,听说旭王都快要把醉云台给砸了,她倒好,跟没事人一样。 长欢不满意这只玉坠,又放了回去,视线瞥到镜中望云的脸,好笑道:“你怎么了?” 望云逮到机会,连忙催促道:“公主,您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啊?” 长欢微敛笑意,又拿起一对宝石的来:“出手?”戴上一只,“我才不要出手。” 望云比自家主子更不甘心:“为何?四殿下已经封了太子了!” 长欢动作轻柔的戴着第二只,语气淡漠:“封了太子又如何,父皇如今四十还没过半,正值壮年,从北东宫到麒麟殿的这条路,还长着呢。”斜睨着望云,“除非老四弑君,和父皇当年一样夺位坐江山,不过我和大哥现在根基稳定,颇有人脉军力,他不会冒这个险。” 望云听长欢说完,稍微稳下心来:“可是公主,咱们现在没了钟映川,也没了仲牧之,国学院和黄山学院都没了自己人,光有一个沈萧,怕是会力不从心啊。” 长欢目光精明,轻轻道:“光一个沈萧?” 望云疑惑,却听她又道:“我有的可不仅仅是沈萧,更是他手底下那成百上千的寒门学子。”回头,眸中燃火,“望云,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时间,争储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望云垂眸,点了点头。 长欢笑道:“我就是要坐山观虎斗,眼下朝中竟是些豺狼虎豹,就算老六顺利登基,只怕这个江山也坐不牢固,非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空出缺位来,我再一一填补咱们自己的人,到时候渔翁之利收得,朝政也握得,岂不美哉。” 望云了然,笑道:“公主思虑周全。” 长欢瞥他一眼,忽的转了态度,厉声道:“只是可恨老六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望云肩头一缩,连忙扶着她站了起来:“公主息怒,成王殿下还小。” “还小?”长欢挣开她,气怒道,“大哥和老四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最会讨父皇欢心了,他倒好,成日围着佛祖菩萨转,难不成光靠念经,能把皇位念来吗!” 望云一咽口水,没再搭话。 长欢理了一下衣袖,望着窗外晴好的天,深吸一口气,干净的脸上怒意退去,尽是不可直视的美艳动人,她将鬓发别在耳后,低低道:“皇室后人,活着就是为了江山,他太糊涂。” 望云打量着她,微抿薄唇,小心翼翼道:“公主别气。” 长欢沉默两秒,轻声道:“无妨,日子还长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4章 刘阙 太后寿宴前夕,海棠府。 一大清早,花君还在卧床贪睡,慧珠便端着银盆准备打热水,刚出正房的门,却见一人在院中闲逛,虽然有些面生,但她还是认了出来,遂疑惑道:“刘阙?” 那人转过头来,倒也是个俊俏的小白脸儿,尤其那一双丹凤眼比女人还要娇气,上下打量慧珠一番,又懒散的转过头去。 慧珠蹙眉不快道:“不是叫你回去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刘阙摆弄着墙角的海棠树的花枝,嗅着那清淡的花香:“郡主可好久都没叫我们来了,外面实在无趣,便过来看看。”说罢,一指正房的位置,“郡主还没起?” 慧珠点头:“还没。” 刘阙大步流星的过去:“正好,我去服侍郡主起床。” 慧珠本就不喜欢花君豢养的这些男宠,也甚少踏足那什么逍遥阁,近来花君将他们遣散了,她本来还挺开心,自是不会叫刘阙再进去,遂横跨一步挡住那人。 “郡主睡着呢,醒了我自会服侍,你快回去吧。” 刘阙如何会将她放在眼里,只粗鲁的把她推开:“郡主醒了我就回去了。” 慧珠眼看拦不住他,忽听院门有人淡淡道:“慧珠,恭月郡主呢?” 她闻言歪过头,发现竟是江淮,欣喜上头忘了叫,直接答应道:“在里面睡着呢。” 刘阙听着这人的声音还挺清凉,索性回头瞥了一眼,好家伙,这一下便叫他再也挪不开眼,此女当真是千篇一律中的别具一格,美的十分有边蛮特色。 江淮今日未上职,只穿着一件鸭卵青的薄衫,她本身不喜欢那些艳丽浓重的色彩,又因是来见花君,所以穿的并不是很正式,甚至连头发都只是随便披散了就罢了,同时,一张瓷白的脸也未着粉黛,眉黑如碳自不必再描,眉下一双漆黑如曜石的眸子往上轻抬,登时流转出无尽的傲人风采,好像比这天上的骄阳还要惹人注视。 只是这些随性看在刘阙的眼里,代表着此人身份不高。 他倚仗自己父亲的势力,自诩长安城没有几个惹不起的,遂无礼道:“哎呦喂,这是谁家的俏佳人啊。”他边说边往下走,还以为江淮是哪个男宠的家世,来上门寻夫的。 慧珠见他对江淮如此放肆,即刻大惊失色,刚想开口提醒刘阙,却见对面的江淮轻摇了下头,示意她别出声。 这丫头也听话,连忙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心内还有些小窃喜,心道平常有郡主护着,今日终于有人来教训刘阙了。 而那个不知死活的见江淮的动作,也没往心上去,瞥眼瞧见她身后的北堂,却是微微一怔。 那人一张脸是石板的铁青色,壮似男子,此刻正怒视着自己。 刘阙眨了眨眼,自然不会因为这几眼就退缩,反倒越上越勇,笑嘻嘻的凑到江淮身边,竟敢伸手撩起她的一缕发丝,叹道:“真香。” 江淮斜睨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香?” 刘阙见她搭话,更是色胆包天,便又凑近了些,闻得如痴如醉:“似是梅香。” 江淮破天荒的笑了笑,嘴角勾的像是镰刀,伸出右手来放在他的肩膀上,刘阙有些受宠若惊,浑身舒服的颤栗,目视着她一点点的将手滑向自己的手,那葱白笔直的指尖灵巧极了。 可他哪里等得了,一时心急,直接攥住了江淮的手。 只是。 好像攥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随后,左手的无名指猛然受力,不到眨眼的时间,伴随着一道恐怖的裂骨声,那如海浪般的痛楚瞬间将他覆盖! 慧珠骇的捂嘴,还没看清,就见刘阙被江淮攥住手指,随后身子扭曲的跪倒在地上,而那人也没打算松手,面上有着淡淡的嫌弃,看向她,问道:“花君呢?” 正说着,花君也被刘阙杀猪一般的叫声喊醒了,披着外套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她站在门槛的后面,瞧见江淮,又瞧见刘阙,迷茫道:“你们干什么呢?” 江淮顺势将刘阙扔到一旁,而那人蜷缩着身子,露出来的整根无名指都撅的不像样,花君注意到了,蹙眉道:“君幸,刘阙怎么惹你了?” 江淮面无表情:“登徒” 说到一半。 她忽然抬头,眸光谨慎:“你说他叫什么?” 花君莫名其妙的走过来,瞧着地上打滚的那人:“刘阙啊。” 江淮微咽口水,再次确认:“这是刘青浦的二儿子?” 花君点了下头,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不过我早就叫他回家了,是他赖着不走。” 江淮由怒转笑,本来挺动人的笑容现下看上去有些诡异,她低头瞧着刘阙,那人也畏惧的看着她,遂又转头看慧珠,小丫头得意道:“这可是我们家江淮江御侍。” 刘阙一骇,内心抽紧,疼痛和紧张并行,一个没挺住晕了过去。 江淮满心厌弃,这个刘阙真就只有这张脸能将就着看看了。 花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顾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挽住她的胳膊往上靠着:“你今天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淮拖着她往屋里走,淡淡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花君切了一声:“你那么忙,哪有闲工夫来看我。”又打了个哈欠,“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肯定是有事要找我吧。” 江淮没有兜弯子,直接就说了:“郭伯父在太师府给长信王私自设立的灵位,就在书房后的密阁里,怕是被刘青浦和冯兖发现了。” 此话一出,花君登时清醒的不得了,回头瞪眼看着江淮:“你说什么?” 江淮抓住她的手臂,淡笑道:“不过别担心。” 花君整个心都悬着,她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遂不安道:“你有办法了?” 江淮笑意浓滚:“来的时候还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花君反应倒也灵敏,瞥眼院中的那个昏倒的人:“你要用他?” 江淮没有隐瞒,点了下头:“太后的寿礼你备好了吗?” 花君依言答道:“自然,就在后面的库房里,是柄玉如意。” “玉如意?” “你别小瞧,这可不是一般的玉料。”花君解释道,“那是从漠岭采的,有钱都难买。” 江淮见势,打了个响指:“那就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5章 秘密 傍晚,天空黑红,又是一场倾盆暴雨,侯府的门前,江淮并北堂从马车上下来,好悬被那黄豆一般的雨滴给砸趴下,后者用衣服帮她遮雨,埋怨道:“属下就劝您留在海棠府!” 江淮躲着那暴雨,不快的反驳道:“是她不留我!” 等候着的家丁早就将府门打开了,紧赶慢赶的迎那两人进去,扫了扫空无一人的街道,这才合上府门,抓紧回去下人院避雨去了。 而那两人一路狂奔到留心居,江淮慌乱中喊了一声:“流霜!” 话音落下,北堂也随她一同愣住了。 江淮伫立在原地,衣衫本就湿透了,这会儿再躲雨亦是多余,只瞧她低着头,冗长的发丝混了水融化在肩侧,乌漆漆一片,好像泼上去的浓墨,衬得她身型更消瘦了。 忘了。 这丫头死了。 北堂不安的看着她:“大人?” 江淮抬头,目光复杂的盯着正房门前的石台阶,往日这样的大雨,若是趁夜回来,那小丫头必定会举着把伞等在那里,一边唠叨着自己不爱惜身子,一边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奉上一杯滚热的茶来,亦或是煮碗姜汤,小丫头说最能驱寒。 北堂见她浇的睫毛眨个不停,劝道:“大人,咱们进去吧。” 江淮本不是个活在回忆里的人,只是近来事情多舛,她的情绪不是很好,遂点了下头,拖着沉重的衣服往前走,可巧刚踏上那石阶,视线却瞥到一人。 “百里” 她猛地转身,蹙眉盯着那个停在墙头的黑衣人。 百里一双眼冷俯视着她,以为有什么事要自己做,但站在雨中的江淮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不满百里的自作主张,好家伙,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拿自己的留心居当客栈吗? 可她也知道这人是个死脑筋,打骂无用,便问:“你去哪儿?” 百里没说话,固执的干站着。 江淮皱眉,眼尖的瞧见他背后的东西:“你手里拿的什么?” 百里掩在面具后的神色微微波动,好容易挤出两个字:“没有。” 江淮满眸不快,这人虽说是来保护自己的,可这几次的命悬之险皆寻不到他的影踪,甚至连贼人偷袭留心居都防不住,一个没压住火,厉斥道:“给我拿来!” 百里在执行命令的这点上倒还利落,右手一扬,一个纸包飞了过来。 江淮接过,发现为了防雨,还是用油纸包的,凑近鼻子前闻了闻,虽有雨水稀释,还是闻出了药草的味道,抬头发问:“你受伤了?” 百里破天荒的撒了谎,一本正经的点了下头。 江淮被雨浇的透彻,四肢百骸的骨缝里都嵌着冷意,无奈将纸包扔回去,再转身,北堂已经开好了房门等她,一步跨进去,再没出来过。 百里又在墙头上站了两秒,转身跃起离开。 侍郎府,南汀阁卧房。 骆完璧顶不喜欢下雨,这样潮湿的气候会让她不停的咳嗽,当初老郎中断言,说她必活不过二十五岁,算起来也只剩三年之寿了,而且那些汤药的效果逐年减弱,还不如百里送来的不知名的药物管用,好歹服下的第二天是神清气爽的。 脑海里闪过那人的身影,骆完璧瓷白的脸上闪过丝丝落寞,想来这人又是许久都没有来过了,尤其是这样的天气,怕是更不会来了。 又是一阵劲风贴着窗纸呼啸而过,骆完璧骇然,把被子拢的更紧了些,桌上的火烛摇曳的厉害,光影似鬼獠在屋墙上攀爬,她紧抿薄唇,实在是没办法入睡。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听着窗外的雨声减小,骆完璧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突然听到窗外传来轻扣的声音,她悄然睁眼,眸上浮着淡淡的水雾。 伸出雪白的藕臂将被子推到一边,她拢着外衫过去窗边,外面闪过一道轻微的闪电,掠过之时点亮那个伫立在屋外的黑影,单这一眼,骆完璧便认出了那人来。 她又惊又喜。 费力的拔开窗栓,风吹着那木窗要打在她身上,百里刹那间伸手把住,顺势转了个身型,不叫外面的细雨被吹进去,然后将那个纸包递到她眼前:“早晚皆服,温水吞送。” 骆完璧别过头来,细微睁开眼,瞧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手,修长而有力,手背上还有很多细密的旧疤,再一翻过来,掌心竟有一条一直蔓延到小臂的疤痕,像是淡粉色的蜈蚣。 她没接,而是侧身示意他进来。 百里没想到,愣了一下,见她再次点头,这才跃身进来,只是害怕弄脏骆完璧的闺房,亦或是潮气太重染到她身上,遂不停的往角落里躲,像是怕生的孩子。 骆完璧拿过他手中的纸包放在旁边的桌上,取了干净的帕子来,没办法让他换衣服,只得伸出柔夷素手要取下他脸上的银质面具,可那人却躲开了。 她蹙眉:“那你怎么擦脸?” 百里说的利落:“不擦。” 骆完璧见他这落汤鸡的样子,惊喜逐渐被担忧冲散:“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百里冷淡道:“半个时辰。” 骆完璧不解:“怎么不早些敲窗户?” 百里的解释也简单:“方才雨势太大,我想等雨小些再叫你开窗。” 骆完璧闻言,心跳忽然急了一拍子,脸上莫名其妙的红了些,倒显得气色更好了,只是她不想叫那人看见,便转过头去,伸手将零散的发丝别在耳后,动作轻柔如羽拂。 百里贪看两秒,转身要走。 “百里。” 骆完璧见势,忙叫住他。 那人停身,却没回头,只等着她再次开口。 骆完璧抬手扫过他的袖子,疲惫笑道:“谢谢你了。” 百里冷淡的点了下头,跃窗离开,顺势挥袖合上了那木窗。 屋内又恢复平静。 骆完璧目光定格,多有无奈和不舍,垂眸手里的纸包,十指不由得越攥越紧。 “百里,我要入宫了。” 大燕,六道阁。 贺子沉站在那密室的门口,瞧着黑漆的不远处有人走了出来,那人同百里一样,脸上戴着一块银色的半遮面具,不过露出来的下颚棱角更加立体些,手捧一个瓷盅,不难发现,他的掌心也有一道蔓延至小臂的淡粉色伤疤。 这是十字阴阳卫种情蛊时留下的痕迹。 流光将瓷盅递过去:“少宗主,这条母蛊快醒了。” 贺子沉接过瓷盅,打开来,里面装着一条指甲大小的虫子,是白色的,腻玉一般的身子隐约发黑,本该坚硬万分的躯体此刻有着细微的律动。 他蹙眉,这只是母蛊,只要它快苏醒了,就说明种在人体的另一只公蛊感到主人情动,也快苏醒了。 “这是谁的?” “百里的。” “流光,等这条母蛊彻底醒了,你亲自去一趟大汤,杀了他。”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6章 木雕 与此同时,驸马府的卧房。 苏绾于睡梦中醒来,因着被子盖的太厚,浑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了,疲惫的从里面抽出手,先是抹了一下额上的汗,再掀开被子透气,要不然真快被捂死了。 她抓着旁边的幔帐坐起来,盯着那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床被子,眸光有些复杂,她记得很清楚,入睡时只盖了一床,那这多出来的一床 苏绾瞥眼房门的方向,有些口渴的咽了咽,卧房里没有备水,她迟疑了几秒后,轻轻的下地穿上了鞋,推开房门进了小厅。 里面有光,江没睡。 这人正坐在软榻上,撑着小木几在鼓捣些什么,因着注意力都在手里的东西上,再加之窗外的细雨连绵,江并未察觉到苏绾的靠近。 苏绾站了一会儿,本意是不想和江说话,但怎奈茶壶就在那张小木几上,自己又咳得厉害,热过了头嗓子快要冒烟儿,遂道:“你做什么呢?” 江被这一声吓得浑身冒个激灵,左手的刻刀一下子擦过右手背,溅出滴滴血珠来,不过还好,没有伤到那个快要雕好的木像,遂拿到腿下压好,转头看她:“你怎么醒了?” 苏绾单穿着那件白色的绸制寝衣,被汗浸湿,隐露着里面淡粉色的肚兜,她不自然的伸手挡了挡,也不说话,直接斟了杯茶喝了,只是瞧见那木几上的木屑,蹙了蹙眉。 江生怕她发现,脸色便憋的十分不自然。 苏绾本打算回去接着睡了,想了想,似是猜出了什么,伸手道:“给我。” 江冷着一张脸,一口回绝:“没什么。” 苏绾薄唇微抿,两秒后再次强调了一遍:“给我。” 江不想她生气,只得犹豫着把东西给她。 苏绾接过,低头一瞧,原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像,还是用的黄杨木,而且整体形状已经雕出来了,只是还差最后的五官和一些微小的细节,她很聪明,却故意问:“这是什么?” 江满脸的不自然,躲避着她的目光:“我听司城说,这是你们家乡的习俗。” 苏绾听他说完,想起自己去年费尽心力做的那个百玉钏来,突然觉得这个木像太讽刺,遂扔还给他,冷淡道:“不必了,我不想要。”说罢,转身要回卧房。 “等下。”江从软榻上下来,又从怀中取出一物,“你看这个。” 苏绾转过身来,视线顺去,却是微微怔住。 江把那些百玉钏的碎料都收集起来了,还重新粘好了,并且将整体打磨了一遍,制成了个拇指大小的玉坠,里面五彩斑斓的,好看极了,底端有一个小孔,拴着一个黄色的珠穗。 “当日是我借给花君的,并不是送给了她。”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苏绾面色冷静,话音亦冷静:“我知道。” 江微微皱眉,再要开口,那人只寡淡一笑:“我不在乎。”眼瞧着面前的人面色转为沉重,苏绾这才又道,“不过是块石头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若是真心相爱,自不需要它来证明,若是不爱,便更不需要了。”再停了几秒,“你不必麻烦了,这两样,我现在都不想要。” 说完转身,却忽然被一双手臂环住,她低头,发现江交叠在一起的手背上有着些许的伤痕,还不等仔细看,整个人便被他抱去了软榻之上,那人挥手,小木几被掀翻在地,同时,那只带着血迹的手掌轻而易举的挑开她胸前的衣扣,带着火热的温度游走进来。 这软榻有些窄小,不足以两人并躺,苏绾不敢硬挣脱,怕和身上这人一同摔下去,可是不挣脱,便要任由他处置,况且她自诩体质敏感,不到片刻便已然情动。 “公主?将军?” 门外传来小桃的声音,这丫头该是被那木几给摔醒了。 江猛地转头,眼睛里斥满了不耐烦,苏绾最是怕那丫头进来,要是让她看到这羞耻过甚的一幕,那还得了,遂连忙说道:“没事,你回去睡吧。” 只是她此刻的声音浸染了**,听着是那么的缠绵入骨。 小桃也是个机灵的,听出苏绾的异样,赶紧说了声是,偷笑着跑回耳房睡觉了。 而江被她那诱人的语气撩拨的早就无法自拔,三两下褪去衣服,只准备利剑出鞘,忽听身下的苏绾轻唤,他低头,那丫头红着小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卧房的方向,并且很理智的要求道:“别在这儿。” 说完,伸手挽住江的手臂,有些刺凉。 江浑身绷的厉害,恨不得马上将怀中的佳人朵颐个干净,却还是听话的将她抱起来,一路至卧房,用腿合上门,与苏绾一同跌在那架子床上,压出吱吱的响动。 江回来的这些日子,仿佛要一饱从前之饥,几乎无时不刻的都在找补,而如此愉悦身心的事情,苏绾本来也拒绝不了,于是乎便任由他做主。 单今日,算上睡醒的这回,都已经是第三回了。 只是这次有些久,等结束的时候,桌上的沙漏都流尽了。 苏绾算着,居然有足足半个时辰还多。 耳边传来江的呼吸声,她转过头,这人餍足入睡,面庞仍是初遇时的那般英俊,只可惜她如今的心态早已是天翻地覆。 扪心自问,她不恨江了,只是也不爱他了。 一遇钟情而筑起的墙,果然禁不住什么时间的摧残。 苏绾将手探入被中,想要将腰上的那条手臂拿开,谁知身后那人一个用力,非但没能推开,还被搂得更紧了些,光洁的后背贴着江滚热而健硕的胸膛,她蹙眉:“你没睡?” 江枕着佳人散乱的长发,却没睁眼,嗓音慵懒:“你不是也没睡吗?” 苏绾咬了咬嘴唇,又想往出起身,江则故技重施,并威胁道:“你是想再来一次吗?” 果然,这句话的威慑力足矣。 苏绾没办法,只得往外蹭了蹭,除去那事外,不想跟他再有什么肢体接触,不过那人如何能肯,仍是固执的把她搂在怀里,握着爱人有些潮凉的小手,心里复杂万分。 他想要将苏绾的这颗心重新焐热,可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做不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7章 寿礼丢了 皇城,御书房。 刘青浦一边扶着乌纱帽一边小跑,老远就瞧见等在门口的秦戚,他不知皇上为何急召他入宫,这才刚刚复职,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 到了门前,秦戚蹙眉急切:“哎呦,刘府尹您怎么才来啊?” 刘青浦慌忙的检查着官服,无奈道:“太突然了,太突然了。”抬头,试探性的问道,“敢问总管,皇上作何急着召我入宫啊?” 秦戚一脸为难:“这老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您进去就知道了。”说罢,挥手叫内监开门,扬声道,“皇上,刘府尹来了” 两秒后,传来皇帝冷静的声音:“叫他进来。” “是。”秦戚应了,挤了下眉,对那人小声道,“皇上没生气,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刘青浦微呼了口气,拎着衣摆跨门槛而入,跪地道:“给皇上请安。”他小心瞥眼,余光瞧见一道淡粉色的裙摆,闪电般的抬头又低头,道,“给郡主请安。” 花君有些气怒,抱臂冷淡道:“请什么安,本郡主可一点儿都不安。” 刘青浦脸色讪然,依皇帝命起身,询问道:“不知皇上突然传微臣入宫,所为何事?” 皇帝的脸色十分平淡,叫人给花君再拿些糕点,遂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完,花君的眉毛登时倒竖起来。 皇帝见势,苦笑着改了口:“是大事,是大事。”轻咳了两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原是花君给太后备的寿礼在昨夜丢了,这丫头命人从海棠府一路搜到逍遥阁,皆无有那柄玉如意的影踪,派人去京兆府报案无果,一气之下告到皇帝眼前去了。 “刘青浦,今早本郡主派人去你的京兆府,你为什么避着不见!” 花君气不过,指着他鼻子诘问道。 刘青浦瞪大眼睛,局促的盯着地面,满心满腹挤满了委屈,苍天明鉴,他根本就没接到花君的报案,遂道:“郡主息怒,只是下官并未” “好你个刘青浦,你不但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还敢在皇上面前狡辩!”花君直接站起身来,左右瞧了瞧,抓起旁边的糕点糊在那人的脸上,“你再多嘴!” 刘青浦被那牛乳糕糊了视线,却不敢擦,也不敢伸冤,只得好言好语道:“下官有罪,郡主您别生气,小心动怒伤了身子。” 皇帝也叫花君不要冲动,要她注意身为一国郡主的形象,但那丫头严谨的执行着江淮所说的计划,故意把脸憋得通红,以示自己有多生气。 皇帝因着长信王的事情,素来溺爱她,便交代道:“刘青浦,这事你现在也听的差不多了,后日就是太后的寿宴了,朕命你两日内破案,把这柄玉如意找出来。” 刘青浦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然,不过是一柄玉如意而已,花君这人自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如此耿耿于怀吗? 但花君好像能听到他的内心想法,眼刀甩过去:“我告诉你,那柄玉如意十分珍贵,是在漠岭采的料,柄端嵌的玉石有钱你都买不到!” 刘青浦忙不迭的点头,安抚道:“郡主放心,下官必定竭尽所能,帮郡主寻回所爱。”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这点儿小事就如此大做,还真是太宠惯那人了,不过这也是他欠花君的,遂又嘱咐刘青浦,抓到贼人后直接绞了,给花君泄愤。 想来,也是哪个下人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待刘青浦带着巡城兵把海棠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时,花君把江淮也给弄来了,她瞧着满院子的侍卫和怯生着缩在墙角的众多下人,蹙了蹙眉,问道:“府尹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搜府吗?” 刘青浦颔首:“自是要先搜一下,万一是郡主随手放在哪里了,可怎么好。” 花君一听这话,火又窜上来了:“随手!这可是要献给皇祖母的寿礼,我即便再如何大意,也不会随手乱放!” 刘青浦没办法,又是作揖又是赔礼,那人才作罢。 江淮瞧着在一旁站着的慧珠,问道:“海棠府今日可有什么人出入?” 那丫头斩钉截铁:“回大人的话,没有。” 刘青浦闻言,摸着胡子说道:“那就好办了,若郡主的这柄玉如意当真是被人偷走了,既无人出入,想必那贼人肯定还被困在这里。”对花君拱手,“郡主若不介意的话” 花君不快:“我早上已经叫人搜过了。” 江淮则道:“恭月,这是官兵。” 花君想了想,万分不满之下点了头,刘青浦见势,松了口气,挥手叫那些守城兵开始搜府,并如老婆子一样嗦着:“郡主的正房不必搜,只搜那些下人的房间,院墙的边边角角都不要落下,切勿打碎什么东西,也不要掉下什么东西!” 花君瞧着那些甲胄齐全的侍卫在自己的府里耗子一般的乱窜,心里膈应的不行,但想着江淮所拟定好的计划,倒也忍了下来,回头瞧着身后那人,禁不住捂着帕子偷笑了一下,这事情的发展,还真是和她所料想的一模一样,连时辰都不差。 大抵是半个多时辰后,侍卫来报,并没有找到那柄玉如意。 花君脸色骤沉,看的刘青浦腿脚发虚,连忙呵斥手下:“可有仔细搜过!” 侍卫一头雾水,却还是听话道:“连府里的暗格都发现了,就是没有那柄玉如意。” 刘青浦只觉得火烧火燎的,心道这点儿小事还要折腾多久,抬头看着花君,埋怨皇上也是太能惯着她了,再瞥眼江淮,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遂道:“郡主,既然这海棠府没有,那您的逍遥阁” 花君对上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刘青浦心下得意,常闻这逍遥阁是花君用来豢养男宠的地方,只不过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具体位置,今日若是带人搜过去,无疑是能痛快的羞辱她一番,欣悦之际便再次强调。 花君眼珠骨碌一转,马上又蹙眉:“不行!” 她这一拒绝,刘青浦更是心痒:“郡主,咱们现在要以大局为重。” 花君微咽口水,和江淮对视一眼,那人回头:“可以。”顿了顿,“不过,只许你派两个侍卫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8章 丢人 只许派两个侍卫? 刘青浦心下微疑,不过转念一想,江淮兴许是猜出了自己的目的,遂不想太多人进去看花君的丑事,再者说了,今日来搜府,也是皇上的意思,谅这两人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他便随意指了两名侍卫,淡笑道:“郡主,您看” 花君桀骜的转过头去,绷紧的脸色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松泛下来。 江淮蹙眉,示意她别露馅。 花君轻咳一声,冷淡道:“慧珠,带他们过去。” 海棠府后院有一道圆拱形的月门,素日把守森严,眼下家丁都被调去了前院,倒显得有些萧索和冷寂,慧珠先行拎着裙子走了进去,刘青浦所遣的两名侍卫随后。 拐入一条小路后,三人的视线逐渐扩开。 两个侍卫心急,遂快走几步,出了那条用一人多高的花丛围成的卵石小路,扑面是湿热的水汽,他俩微眯了眯眼,待仔细看时,不由得惊愕这里的鬼斧天工。 这是一圈巨大的,圆弧形的木屋群,上垒着二楼,且入目的一切细节都精雕的十分用心,淡褐色的木墙之上绘满了各色各异的花朵,还有些天宫的彩云图案,而木屋的中间,有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碧色汤池,看上去是引过来的温泉,里面飘散着粉红色的海棠花瓣,四外圈都是用白砖铺的,常年熏烤之下,温度十分舒适宜人。 此刻,有一个仅着寝衣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懒散的躺在里面,好像是睡着了,而他搭在池边的手里,正拿着花君所丢失的那柄玉如意。 先前的侍卫脸上一喜,走过去把玉如意拿回来,再瞥眼那人的脸时,刹那愣住了。 “二公子?” 海棠府的前院里,刘青浦叫那些侍卫稍微往后几步,自己和江淮并肩而立,他刚和冯兖摸到了旧臣的命门,正处在人生巅峰,遂想说两句风凉话刺激一下这人:“大人” “闭嘴。” 江淮目视着不远处的那片粉色衣裙,利落的堵住他的话。 刘青浦被她怼的好悬咬了舌头,不甘的咂了砸嘴,仍是不死心:“大人,您和郭太师还真是胆子冒了。”又压了压声音,“那东西,可是要死人的啊。” 江淮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冷笑着挑眉:“死人?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刘青浦见江淮就这么认了,更加笃定了灵位的存在,遂不停的挤眉弄眼,小人得志的样子猥琐至极:“那是慕容御史疼您,您可是她的外甥女,这才没叫我立即发作,否则将这事捅到皇上那去,您还能活吗?” 江淮轻蔑发笑,却转移了话题:“听说二公子很久没有回家了?” 刘青浦微怔,却还是答道:“是。” 江淮眼中含笑,点了点头。 刘青浦被她弄的后脊发寒,心下有些不安。 这人作何突然问刘阙的消息,难不成,老二被她杀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慧珠并那两个侍卫回来了。 不过上前的只有其中一名侍卫,他的面色十分怪异:“大人,玉如意找到了。” 刘青浦满意的鼻孔都撑大了,扬手道:“丢在哪儿了!” 那侍卫一咽口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叫同伴将那还在蒙愣中的人带进院来。 江淮似笑非笑道:“府尹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刘青浦好容易来了如何会走,他瞥眼过去,瞧见一位只穿着湿透寝衣的男子,还低着头,似是不敢见人,可他脸上的戏谑神色还未褪去,就听花君道了两字的晴天霹雳。 “刘阙?” 刘青浦闻言一愣,只见对面那人也抬起头来。 和自己的父亲一个对视,刘阙也愣住了。 不止他俩,满院子的侍卫和下人也都愣住了。 这不是刘青浦的二儿子吗? 一片死寂中,花君想着江淮交代的话,连忙道:“我不是叫你回去了吗?” 刘阙也被这急转直下的事态弄得手足无措,莫名其妙的看着花君,心道不是你温声细语的叫我留下,还将这玉如意送我,叫我在逍遥阁等着你的吗? 怎么? 把我爹给弄来了? 还叫我出这么大的丑? 再看刘青浦,脸色铁青,像是淤血了一般,他此时此刻简直快要爆炸,不知道是该气刘阙给自己丢人现眼,甘愿去做人家的男宠,还是该气中了江淮和花君的圈套。 他眼前黑花,撑不住趔趄了两步。 旁边那个将噩耗带给他的侍卫连忙伸手扶住,胆颤道:“大大人。” 刘青浦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只是那双眸子越来越红,转头问那侍卫:“这逆子,你们是从那里抓来的?” 侍卫有些胆怯,自是想要帮他隐瞒,可同去的慧珠怎会给他机会,直接道:“是!” 江淮斜睨着这个小丫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而刘青浦听到她的笑声,颤抖着胳膊指着他:“你” 江淮不理会他,问慧珠:“到底怎么回事?” 慧珠伶牙俐齿:“回大人的话,方才奴婢和这两位官爷去了后面的逍遥阁,本以为没人,毕竟我们郡主已经把他们都遣散了,谁知道这刘二公子突然出现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咱们要找的玉如意。”顿了顿,有些故意道,“堂堂公卿世家,怎的生贼啊。” 刘青浦被这股怒气撞得胸口疼,怒斥道:“你个小贱蹄子!” 旁边那个侍卫要为主子出气,抬手就向慧珠打去。 不过这小丫头动作到快,一下躲去了江淮的身后,这侍卫追过来,好悬也撞在那位活阎王的身上,强行刹住脚,却听她冷淡道:“你要打谁?” 这侍卫浑身发寒噤,连忙道:“没,属下没想打谁。” 江淮将他推开,瞧着还在原地懵着的刘阙,他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了半天也没理清来龙去脉,沉默两秒,当着满院侍卫下人的面,质问道:“刘阙,这玉如意可是你偷的?” 刘阙被那数百条视线盯着,芒刺在背,却还是摇头道:“不不是。” 江淮接着问道:“那它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我” 刘阙说到一半,看了自家父亲一眼,那人恨不得生撕了自己,遂微侧过身去。 忽听对面有的笑声。 刘阙红了脸,他今日孟浪太过,未穿里衣,甚至连亵裤都没穿在里面,这白色的绸制寝衣过了水,根本遮不住什么,甚至与透明无异,这会儿跨间的一鸟两蛋受凉而形状凸显,全部被在场众人看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9章 就是阴你 女婢们羞涩的纷纷转过头去,倒是那些糙老爷们看得挺开心,他们虽是刘青浦的手下,但这种热闹一辈子难遇上一回,凑一凑还是比较愉悦身心的。 而花君怕长针眼,早早就转过身去了,反倒是江淮没怎么避讳,叫人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然后接着问道:“这玉如意,你哪来儿的?” 刘阙自然是实话实说:“是郡主送我的。” “胡说。”花君一口回绝,并且丝毫不脸红的扯谎道,“明明是你昨日来求本郡主将你收于裙下被拒,怀恨在心,才趁人不备偷了这玉如意,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本郡主送你的,当真是脸皮厚如城墙,都快赶上明王了。” 刘阙登时哑巴吃黄连,闷得胸口疼。 刘青浦此刻也稍微冷静下来,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眼那个不孝子,然后道:“既然郡主将这小子逐了出去,为何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慧珠继续咄咄逼人:“逍遥阁有一个通着后街的小门,郡主不喜有人看管,所以就没叫人守在那里。”一指成了众矢之的的刘阙,“这人必是从那里溜进来的!” 刘阙目眦欲裂:“你血口喷人!明明是郡主叫” “你住口!” 刘青浦狠啐一口,呵的那人连连缩肩,他瞥眼江淮,那人一脸得逞之后的淡然,知道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玉如意,而是刘阙的性命和名声,以江淮和花君的手段,想要栽赃几乎是易如反掌,而届时,阖长安的人也会知道,他刘青浦的二儿子,在给人家做男宠! 不多时,他深吸一口气,先叫人把那个闯了大祸的小子带下去看好,再叫那满院的侍卫退后,独自和江淮到屋内对峙,留下花君和那些下人在院中。 慧珠不安:“郡主。” 花君则一脸平静,说道:“无妨,刘青浦想要奈何君幸,再等上一百年吧。” 房门合上,刘青浦忍不住斥道:“江淮,你敢阴” “没错。” 江淮截过他的话,风轻云淡道:“我今天就是要阴你。” 她说着话,傍晚的夕阳从左手边的窗子中泻进来,像是满地的狗血,亦如今日之事般荒谬的溅在她的衣摆上,而逐渐攀爬片刻,停驻她在眉眼,便显得神色异常精诡。 刘青浦看的心下交杂如麻,怎么也没想到搜来搜去能把自己儿子搜出来,还是以一种极其‘简约’的方式搜出来,遂把话挑明了:“你要做什么?” 江淮负手而立,面对着房门:“替罪羊已经找好了,只消你把长信王灵位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今日之事全当没发生过,刘阙由你带回去,我绝不插手。” 刘青浦也猜出来了,他迟疑两秒,咬牙道:“可是这件事情,旭王殿下和你舅舅已然知晓,光我一个人瞒着,怎能瞒得住。” 江淮目光缥缈:“那是你的事情。”转过头来,“你不想叫你儿子活命?” 刘青浦只觉得一股生硬之气从头顶撺掇在脚底,难受的要命,沉默片刻,忍不住责骂:“江淮,你欺人太甚!” 那人闻言,破天荒的真心实意的笑了笑:“对,我还就欺负你了。”垂眸自己那纤细玉白的手指,她继续威胁道,“除非你不心疼你这二儿子,皇上可说了,抓到贼人则当场绞了,我这就出去吩咐” 说罢,伸手覆在那房门之上,作势要推开。 “别。” 刘青浦即便恨死了刘阙,却也不能亲眼看着自己儿子被活生生的勒死,在旁边扼腕一会儿,只得低下头来,认输道:“我答应你。” 江淮的手并没有收回,反倒开始用手指敲打着那木板。 刘青浦头痛欲裂,再次说道:“我答应你!” 江淮这才停住动作,目光沉冷:“刘青浦,这可是你说的,倘若这件事情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旧臣死不死另说,刘阙肯定是必死无疑,别以为他能跑得了。”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来递过去。 刘青浦狐疑满面,接过来打开一看,好悬喊出来。 是一颗人眼珠子。 白净的像是颗玻璃球。 手指发抖下顺势捏了捏,软硬倒还适中。 江淮瞧着他那不适的样子,笑容深邃,指了一下那眼珠,淡淡道:“刘青浦,这是谁的眼睛,想必你也心知肚明,这本是钱景春插在郭家的刀,如今他死了,你捡起来接着用,倒也无妨。”停了停,“只是现在,这把刀没了眼睛,算是废了,难得你细心。” 说完,笑着推门出去。 冷风一瞬卷进来,像是锁链一般缠上刘青浦的手脚。 愤怒驱使之下,他将手攥得极紧。 指缝里,有什么腥恶的液体流了出来。 江淮。 你够狠。 不过无妨,他冷笑两下,不用灵位的事情,殿下照样能扳倒你。 因着心情甚好,江淮索性步行回府,余下的事情自有花君处理,拐入南塘街的时候,迎面瞧见宁修所乘的马车,那人掀开窗帘和她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江淮轻颔首,目送他回去。 北堂在旁瞧着:“大人,这十三爷怎么还不搬出去啊?” 江淮冷眼:“这不需要你操心。” 北堂闻言,连忙低下头去。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正赶上街边的夜集,趁着热闹就放慢了些步调,快要到太师府的时候,北堂眼尖,忽然拉住江淮的袖子:“大人您快看。” 江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眯眼。 虽然天色已晚,但太师府门前的灯笼却异常醒目,而在那灯笼下的两人不是别人,一个正是郭绝的二儿子郭染,另一个是无恙? 江淮有些不能确认,穿过人群又仔细看了看,只可惜后者走的太快,几步便消失在人群里,到底是不是无恙也没有看清,遂呢喃道:“他娘的。” 北堂蹙眉,瞧见郭染万分不舍的进了太师府,自言自语道:“二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江淮抿了抿嘴唇,淡淡道:“谁又知道,成日竟会招蜂引蝶。”挥了下手,“你去太师府一趟,叫郭伯父把那个灵位撤了,一定要小心,切记别让人发现。” 北堂目光谨小慎微:“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0章 投壶 玉华殿,皇太后寿宴。 殿中座无虚席,热闹非凡,就连高阳王和安陵王都到了。 皇族人都是冷血动物,每年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好好聚一聚,遥望着座下的人,和那满殿的舞伎,太后伸手抚了抚额,皇后明察秋毫,连忙问道:“母后可是累了?” 太后本身和她一样,不喜欢这些靡靡音乐,更将那些衣着单薄的歌舞伎视为扰其清静的洪水猛兽,只是不忍心扫了众人的兴致,便道:“无妨。” 皇后见势,没再说什么,单瞥了一眼骆宛竹的方向,目光中有些责怪的意味,只叫这丫头办置一年就如此多的纰漏,当真是和江淮差远了,光是太后的喜好就拿捏不准。 又见她们张牙舞爪了一会儿,太后实在是头疼,挥手叫她们退下,单留下殿中的一行人闲聊家常,吩咐书桐,将大家的酒水换成茶水,倒也合了江淮的意。 她因着胃里受损,被崔明令禁酒,渴了一上午,连忙接过宫女奉来的茶水喝了,一杯不解渴,瞧见旁边花君的没动,拿起来一起喝了。 花君假装没看见,冲着上座的太后笑道:“皇祖母,君儿有好东西给您!” 她这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去。 邓淑妃懒散的理着袖口,淡淡道:“到底是恭月年年拔尖儿。” 太后闻得众人笑意,挥了挥手,脸上满是慈蔼,毕竟花君可是她的亲生孙女。 那丫头在众人的注视下脚步轻俏的走了过去,同太后一起坐在软榻上,伸手将一个金色的锦盒递过去,神秘兮兮道:“皇祖母,您先猜猜是什么。” 太后笑容平淡:“哀家哪里猜的出来,你若是有心,送什么皇祖母都喜欢。”说罢,将那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一柄玉如意来。 旭王在下面瞧着,心下鄙夷,嘴上冷淡:“我还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原不过是柄玉如意,恭月,你这寿礼也不怎么样吗。” 花君甩给他一个眼刀:“你懂什么,这柄玉如意可珍贵着呢,光是原料就极难寻觅,而且鲜有疗养的功效,在身上捶打过后,胜过药理百倍。”停了一下,“皇祖母贵为一国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光送些金银珠宝,你就是太俗气。” 众人哄笑,旭王也甚不在意的点点头,以示赔罪。 太后打量着这柄玉如意,通体脂白,微泛如月光泽,触手凉而不冰,表面打磨的异常滑顺,重量偏轻,两端雕刻着牡丹的样式,毫无残缺污迹,的确难得。 她伸手摸了摸花君的头发,淡然道:“恭月有心,这个寿礼哀家很喜欢。”再一指她的原座位,“快过去坐吧,一会儿茶都凉了。” 花君回去,和江淮又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笑。 片刻,殿中喝茶无趣,大家就打算玩儿投壶解闷,只是箭羽不能上殿,旭王便提议用花瓶和筷子代替,太后允准,叫书桐带人去准备。 谁知道这位老姑姑玩心大起,拿来投筷子的花瓶是个高颈小嘴儿的,那瓶嘴的大小还不足半个巴掌,旭王只瞧一眼便觉头疼:“没想到还有瓶口这么小的,不知素日拿来装什么花。” 书桐抿唇一笑,道:“既是殿下提议,便由殿下先来。” 说罢,吩咐人将那个花瓶拿到殿中央摆好。 旭王倒也利落:“好。”话锋一转,“不过我先领诗一句,谁能接着我的诗尾做诗头,才可投出下一筷,若没投准,罚酒一杯。” 恒王在旁也道:“不如一筷算一分,三轮过后,分数最多者,可讨皇祖母的赏!” 太后笑道:“哀家有什么可赏的?” 恒王嘴甜:“您是今日寿星,赏一句夸奖的话,孙儿也认。” 大家笑声片片,气氛融洽。 今日宴会男宾众多,最好看的歌舞被撤下,光喝茶都快要闷死了,这会儿见有东西玩,各个也提起了精神,纷纷拿起手边的筷子跃跃欲试。 旭王见大家都准备好了,拿起手边的银筷,嗖的飞过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的诗句一出口,众人只听叮铃一声脆响,遥见那根筷子顺利的扎进瓶口,咚的一下落到瓶腹之底,消失在密麻的视线内。 众宾客欢笑几声,忽听有人念道。 “月既不饮酒,影徒随我身。” 而与此同时,左右两方分别飞来一根银筷,同向那瓶口落去。 大家抬眼看的认真,谁料到这两根筷子撞到一起,竟都没进去,无力的落在地上。 殿中的气氛沉默了两秒,随后见花君一脸怒意的指着对面的宁容左:“臭狐狸!你会不会玩!投筷前要先吟诗的!你赔君幸的一分!” 众人看过去,唯见宁容左慵懒的斜靠着,投筷的手还没收回,他抬起漂亮的眼睛,对视着不远处的江淮,淡淡道:“我忘了,御侍大人,当真是不好意思。” 那人面色冷淡:“殿下客气,无妨。” 旭王瞧着,淡笑道:“你们两个,各罚酒一杯。”再一指宁容左,“还有老四,你都没吟诗,公平起见得多罚一杯啊。” 宁容左也认下了,将酒饮尽,再道:“既然是我抢了江御侍的,那这第二轮,便叫大人做诗头,请吧。” 江淮在众人笑意中拿起银筷,轻而易举的投了进去,并道:“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花君鼓掌:“君幸记一分!” 而江淮投完,众人忽然都不动弹了,一时竟也想不起来有什么诗是霄字开头的,可也巧了,在场这些人,知道的不会投筷,会投筷的,不会吟诗。 几秒后,遥见一只银筷飞来,落入花瓶中。 众人看去,原是皇帝。 他稍微坐直身子,淡淡道:“霄云雾雨夜忽晴,凉凉水畔招花行。” 可众人还不等为皇帝喝彩,花瓶又落入一筷。 再将视线拽过去,原是坐在亲王首座的安陵王,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保持着投壶的姿势,扬声道:“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1章 一封信 江淮蹙眉,这人非得把风头出在皇上的头顶,当真是找死。 如此,众人的表情也变得怪异起来。 倒是皇帝一脸淡然的说道:“老三,朕只知道你精通弓马,竟不知你也能吟诗做对。”饮了一杯酒,又补了一句,“倒还算工整。” 安陵王当年预谋逼宫的事情在皇帝的隐瞒下鲜有人知,平日也总是肆意妄为,今日这样的场合知道他没办法发火,便更加大胆:“臣弟自然得向皇兄看齐。” 说着,举起一杯酒对着他,然后悉数饮下。 ‘向皇兄看齐’ 旁人听到这句话也就罢了,殊不知听在江淮这些知情者的耳朵里,再联系到皇帝当年的兵变和安陵王三年前的逼宫,便觉得一股讽刺直接迎面扑来,让人浑身透冷。 正好,安陵王看了过去。 江淮和他对视一眼,面色万分平淡,似乎当年的事真的随风飘散了。 她灵巧的挑起另一根银筷子,利落的投了过去。 “头陀独宿寺西峰,百尺禅庵半夜钟。” 这人投完,众宾客才重新被拉回意识,恒王紧随其后的投了一筷,结果力道偏大,那筷子擦着瓶口滑到了对面的地上,那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还没念完,又引得大家哄笑。 宁容左侧头盯着自家二哥,心道这人难不成每次玩游戏前都踩了狗屎,运气简直是差到令人发指,催着他把酒喝了,飞速的投了一筷:“醒来还爱浮萍草,漂寄官河不属人。” 江淮接过花君的筷子再要投,忽听一旁的叶颂急切的念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话音落了,一筷出去命中瓶口,不偏不倚。 江淮斜眼:“怎么才出手?” 那人今日穿着大汤的服饰,看样子应该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花卷下摆的琉璃裙,这一套碧色在身,倒显得她整个人温柔许多,眉眼也不如初见时那般桀骜。 叶颂闻言,有些别扭的抿了抿嘴唇,这才道:“我们西昌玩投壶,才不念什么诗呢,酸死了。” 江淮哑然失笑,这如此喜爱争强好胜的人久不出手,原是不会念诗,这一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怕是她脑内诗库的仅存一句了吧。 话说回来,众人又玩了几轮,果不其然是旭王拔了头筹,太后将面前的糕点赏赐于他,又说了几句夸奖的话便罢了,宴席深了,江淮有些乏累的摸了下脖子。 这一扭头,瞧见不远处的邓昭锦,那人冲她使了个眼神。 江淮见势,和花君道了一句,再瞥了瞥众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便和邓昭锦脚前脚后的出了玉华殿,大门推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江淮略微酒醒。 邓昭锦始终低着头,声音微小:“大人,石渠阁说话。” 说罢,先行下了台阶。 江淮左右看了看,稍微散了散酒气,这才跟上。 等到了邓昭锦的石渠阁,那人挥手叫伺候的宫人退出院子,自己亲自把屋门打开,却不往里走,反倒是站在原地叫她进去:“大人,我叔叔在里面等你。” 江淮闻言,阔步进去,果然见到了邓回。 那人见她来了,稍微松了口气,也不多嗦,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那是一封通体呈灰色的信封,中间用金色的绸线勾了,手指捻了捻,稍微偏厚。 抬眼,邓回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大人,您瞧这个。” 江淮似笑非笑,她当真是第一次见到邓回如此开心,想来这封信的内容,必定正中她的下怀,于是乎利落的打开展平,视线扫过,也不自觉的咧开了嘴。 邓回收不回笑意,淡淡道:“大人,有了这个东西,旭王这回是真的完了。”想着,长呼了口气,有些凌于峰顶后的释然,“咱们费心费力这么多年,终于能够一锤定音。” 江淮看完那封信,心潮有着些许的澎湃,激动之际手指尖略微发麻,不过深吸一口气后,她猛然想起了那灵位的事情,笑容敛回,为难的摇了摇头。 邓回见她的情绪这样多端变化,有些不解的问道:“大人还在担心什么?”想了想,再问一遍,“难道大人是在担心皇上?” 江淮又摇了摇头:“皇上那边好说,若我不想引火烧身,把这封信透露给长欢或是明王都可以达到目的,只是”话锋一转,无可奈何的悉数说出,“郭太师在府里给长信王设立的灵位,被刘青浦和冯兖发现了。” 邓回闻言,犹如霹雳盖头,只不过惊愕之余竟有着些许惊喜。 这么大的事情江淮都能告诉自己,他抬头看着面前那个方至桃李的女孩儿,心下生出得意和雀跃,看来朝上兜兜转转一大圈,她的心腹还是自己。 还是他,刑部尚书邓回。 “那旭王为什么还没发作?”他蹙眉,“难道是刘青浦没告诉他?” 江淮道:“刘青浦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去向旭王邀功,至于那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发作。”眼珠微动,语气沉冷,“那是我的手段。” 邓回了然:“那这么说,这封信里的事,暂时不能提了。”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倘若提出来,旭王狗急跳墙,再道出那灵位之事,换来的也只是两败俱伤。”再一嘬牙花子,“还有,旭王现在隐忍不发,是不想折了刘青浦,若哪日他选择自断羽翼,大人也得防上一防。” 江淮颔首,盯着手里的那封信,忽然道:“这信你哪来的?” 邓回解释道:“我有门生在沧州,这件事一出,他就找到了我,想让我把这封信呈给皇上。”微微咬牙,“这都是民心所向啊,若是没那灵位之事做牵挂,旭王这回必倒无疑。” 江淮闻言,心头亦是万分复杂。 忽的一股劲风袭来,吹开旁边的窗户,卷着书案上的纸张,最后攀上江淮的鬓角,调皮的将那乌丝抬起又放下,而那人的目光也阴沉又斑驳。 这长安城的风,吹的越来越诡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2章 不搬了 傍晚,花君乘车回了海棠府,下了车,门口的侍卫把门打开,她拎着华丽的裙子刚迈步上了那石台阶,就听左边有人温声笑着喊她。 “君儿。” 她回头一看,原是一袭月白衣衫的宁修,抿了抿嘴唇,略微不快道:“你今日干什么去了,皇祖母的寿宴都敢不来,好在她老人家是个宽容大度的,追问一句也就罢了。” 宁修三两步走过去和她并行进了府门,淡淡道:“我去商行看房了。” 他话音一落,花君的脚步直接刹住。 宁修瞧着她,不解道:“你怎么了?” 花君转头看他,羽睫上下一扇,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喂,十三叔的这尊佛是有多大啊,我如此阔绰的海棠府都快盛不下了。”又做作的挥了下手,“殊不知,这长安城的哪座宅院,能比我的海棠府还好啊,竟如愿入了你十三叔的眼。” 宁修被她这挤眉弄眼的样子惹得忍俊不禁,一口洁白的牙齿裸露在外,像是初冬台阶上的净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笑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说话跟刀子似的。” 花君敛了表情,冷淡道:“为什么突然要搬走?”侧身抱臂,傲娇道,“我不同意!” 宁修似是故意逗她,一边往后厨房的方向走,一边懒散道:“搬不搬走是我的事,容不得你不同意。”又扬高声音补了一句,“你不同意不行!” 花君站在原地,背对着宁修,脸上一改方才的搞怪,变得落寞至极,折腾了一天,身体和精神双重疲累,只等着晚上回来和他说话解乏,谁知道这人却说自己要搬走了。 她伸手,隔着纱制的衣料攥了攥自己的小臂,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也没搭那人的话,自顾自的往正房走,过门槛后便合门不出了。 宁修闻得那关门声,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去,却发现那丫头不见了,心下一紧,生怕她生气,三两步的走到那房门前,轻敲了敲:“君儿?” 大抵是六七秒后,里面传来她累到沙哑的声音:“睡了。” 宁修苦笑:“可你还没吃饭呢。” 那人又沉默了,传来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知道她是进卧房了,宁修想着,总不能叫这丫头饿着肚子睡觉,抬头看了看天,这会儿大动灶火估计来不及了,况且今日太后寿宴,吃的满肚子油水,遂去给她煮了一碗黏糊糊的白粥。 等他煮好了粥端过去,过小厅推开卧房的门,发现那人正窝在围子床上生闷气呢,连被子也捂得极其严实,好像平白生出一个小山丘来,淡笑道:“君儿,看十三叔给你做什么了?” 花君略微律动,声音透出来闷闷的:“我不吃,我饿了自会叫乔妈妈做。” 宁修把粥放在旁边,一同坐过去,伸手拍了拍那个小山丘:“都二十岁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乔妈妈一把年纪了,你就别折腾她了,把这碗粥喝了再睡,听话。” 两秒后,花君从里面露出气鼓鼓的脸。 宁修失笑,将那已经晾好的粥递给她,花君没接,她此刻背对着窗外的夕阳,整张脸配合着垂在耳边的鬓发,实是美不胜收,犹如一块上好的璞玉般引人注目。 停了停,她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搬走?” 宁修闻听此言,稍微蹙了蹙眉头:“不是你叫我搬走的吗?” 花君瞪大眼珠:“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宁修笑了笑:“赏花宴的时候。” 花君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些眉头,遂无奈的低下头去,在心里责怪自己,早知道宁修这么听自己的话,当日不该那么莽撞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她问:“宅子选好了吗?” 宁修看着她,眸光平和却颇有深意,声音也沉了下来:“还没呢。” 花君也没抬头,只是接过他手里的粥打量了一下,抱怨道:“这白粥怎么吃啊?” 宁修又把勺子递给她:“里面放了糖,我的小祖宗。” 花君接过勺子舀了一口在嘴里,油腻了满天的舌头终于尝到了些清淡的,吧嗒吧嗒嘴,甜度正好,索性一口气全喝光了,把碗递回去:“我喝完了,你回九剑阁休息吧。” 说罢,拢着被子又躺下来。 宁修低头瞧着她,只能温温的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搬的时候你叫我搬,如今我要搬了,你又生气。” 花君心头复杂如麻,盼望这人能解风情,却又害怕他解风情,只好松开紧皱的眉,摇了摇头:“我不生气,你回去吧,宅子找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宁修嘴唇微动,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帮她收拾了一下妆台,温柔的将散落在面上的金钗银钗,玉坠手镯之类的放回抽屉摆好,并尽量小声不去吵她。 一通弄完,他回身,发现花君正紧盯着他,还是用那种负气的表情。 宁修被她看得不自然,讪讪道:“君儿?” 花君咂了砸嘴,不是滋味的服软道:“我没想叫你搬,我只是一时嘴快而已。”别扭的抿了抿嘴唇,“你搬走了,谁照顾我啊。” 宁修再次失笑:“我是你的皇叔,不是你的老妈子。” 花君很敏感的捕捉到了‘皇叔’这两个字眼儿,本来就紧绷的心登时上下颠簸了一下,她黯然的垂下头去,认输道:“那你搬吧,我不拦了。” 说完,似小兽一般重新缩在被里。 宁修微咽口水,欲言又止,几秒后,推门离开了。 过小厅,出正房,傍晚的冷风将他的思绪吹得更清晰了些。 上次在赏花宴,他在海棠树林被娄成昭和何嘉拦住去路,虽成功脱身,但那两人污秽且刺耳的言语他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并且铭记在心底。 若不是君幸报了仇,他非要生撕了那两人的嘴。 在门前的石阶上停了停,有下人关切相问:“十三爷,您还不休息啊。” 宁修勉强笑道:“这就歇了。” 他说完,对着满院的寒树,深呼了一口气。 叔侄。 不伦。 宁修想着,无论如何,他都得搬出去了。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花君,他的那颗心,竟然莫名其妙的难受,袖下的拳头紧攥了攥,几秒后,一次都没有回头的回了九剑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3章 螳螂捕蝉 与此同时,皇城醉云台。 夕阳过后,那窗纸也不再红似啼血,旭王站在原地,负在背后的手逐渐攥为拳头,剑眉间蹙着明显的犹豫,咬了咬牙,道:“这事准成吗?” 李侃元从凳子上站起来,态度十分斩钉截铁:“当然,殿下,您可要快些拿主意。” 旭王转过身来,道出心里担忧:“只是,老四和她不是早就一刀两断了吗?再者说了,这次武举,父皇力求过程透明,江歇的本事阖长安都亲眼为证,你从何下手?” 李侃元略微捉急:“殿下,现在最重要不是真相,而是除掉江淮。” 旭王垂眸:“可是上次在春场,父皇反悔了。”再抬头,难得谨慎,“若我现在急功近利的逼着他杀了江淮,岂不是惹火烧身,去触父皇的逆鳞吗?” 李侃元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两颗深邃的眸子转动了下,冷淡道:“殿下不知,对江淮手下留情的并不是皇上。”稍微停顿,再一口咬死,“而是慕容秋。” 旭王咻的转头看他,心头微疑:“你说什么?” 李侃元面色凝重,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后才道:“殿下,慕容秋摆明了舍不得杀江淮,再怎么说那人也是他的亲外甥女,就是看在慕容的面子上,也不会赶尽杀绝。”凑前一步,语气下沉,“殿下,您好好想想去年的那次,眼看江淮都要命归黄泉了,谁料到被江带回去便又死而复生了,笼中困兽能在刀剑下逃出生天,这不是慕容秋手下留情还能是什么?” 旭王被李侃元这么一说,心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回想着前两日的事,慕容秋拦着自己不叫他将长信王灵位的事情道给父皇,难不成真是为了江淮? 为了他这个外甥女? 毕竟刘青浦于他来说可有可无。 李侃元见旭王心态动摇,赶紧乘胜追击:“殿下,慕容秋是两朝重臣,又是当今的一品御史,皇上虽然想杀江淮,但也得顾虑顾虑他。”攥住旭王的小臂,微微用力,“只是,若您按我说的去做,就是借了一柄名正言顺的刀给皇上,他必欣喜之啊。” 旭王斜睨着他,咬了咬嘴唇的死皮。 李侃元长叹一口气:“殿下,旧臣这块心病耗的太久,是时候除根了。”抬头紧盯着旭王,视线锋利的像针,“难不成,殿下不想要这个头功?” 旭王闻言,顺势扶着桌边坐下,眼盯着那个缥缈的火烛苗,不禁陷入沉思。 正如李侃元所说,慕容秋的确可疑,不过那人经验老道,也许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只是近来宁容左风头偏盛,甚有超过自己的架势,更何况,这人当街射杀徐丹鸿,算是叫阖长安都知道他们一刀两断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只有两种结果。 宁容左除去旧臣,明王党崛起。 旧臣弄倒宁容左,江淮党崛起。 而这两个结果,于他宁容阳来说,都不怎么样。 那就只有主动出击旧臣,顺便牵扯上宁容左,争取一箭双雕,便是不能,也要叫他们都掉一块肉下去,反正这两人谁也跑不了。 旭王猛地拍案,震得茶杯翻到,水渍横流,他沉吸一口气,低低道:“这一次,势必要碰个血流成河。” 李侃元见他眸中的火焰越燃越旺,微微勾唇。 心中默道。 慕容老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旭王这个能随意摆弄的庸主,是老夫的。 驸马府,卧房。 院内的杜鹃树已经成型,夜晚凉爽,有鸟雀停在枝尖儿上,蹦蹦跳跳的好不自在,偶尔扑打着翅膀飞走一只,徒留着沙沙的颤动声,好像秋收时的簸箕在筛粮食。 而院中清爽,卧房内却余温滚烫。 一通缠绵后,云收雨歇。 阔大而凌乱的房间内,有属于男人的气喘声细微传来,那声音带着释放过后的痛快,还有三分不想外露的的隐忍,随着时间慢慢的冷静下去,再没了别的声音。 苏绾也逐渐歇下来,浑身酸软的不得了,今夜的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着急的像是只猴子,过程冲动到不行,仿佛初食甜果的毛头小子,没个节制。 这会儿这人趴在自己身上,好像一块巨大的石板,压得她快喘不过气,遂伸手将他推到一边去,把被子拉到腰间,心道傍晚的温水澡又白泡了,浑身都快被汗浸透了。 江的鬓发同样湿哒哒的,他见苏绾在自己面前无所顾忌的露着身子,心里既高兴又无奈,扯过被子重新给她盖上,嗓音沙哑:“小心着凉,等汗消了再说。” 苏绾一言不发,慢悠悠的背过身子。 两秒后,一条手臂伸过来将他搂进自己怀里,背贴那人胸膛,隔着两层肌肤都能感受到那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要穿透过来和她的那颗揉搓在一起。 苏绾没有挣扎,似是习惯了。 只不过今晚江的手臂太过用力,她被抱得不舒服,推又推不开像锁链似的,犹豫两秒后,苏绾稍微转头冷淡道:“勒到我了。” 江果然放开了些,而苏绾也顺势往外挪了下,见身后那人没有往回拦,她便撑着枕头坐了起来,扯过旁边褶皱的寝衣穿好,想要下床。 江攥住她的手,冷冷道:“你干什么去?” 苏绾面无表情:“去书房睡觉。” 江的口水还不等咽下便被怒火烤干,起身将她拽回来,两人目光交接,苏绾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委屈,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江当然觉得委屈,瞪眼不甘道:“苏绾,每次占完我便宜就想走。”气得咬牙,“你拿我当什么,给你解闷的玩具吗?” 苏绾一时寡言,见江的脸色稍微发白,好像还有些慌乱,再联想到他今夜欢爱时的猴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怎么了?” 江心里发闷,这些日子总觉得不舒坦,甚至会连夜从噩梦里惊醒,他抬头瞧着那人,语气难得服软,像自家弟弟看齐:“苏绾,我总觉得要出大事,这心慌的厉害,你就算可怜可怜我,多留一会儿都不行吗?” 苏绾闻言,更是冷漠的将他的手挣开:“可怜?那你从前怎么不可怜可怜我?数次电闪雷鸣的雨夜,你连一刻钟都不肯多留。” 说罢,也不穿鞋,赤着脚便推门出去了。 江留在床上,目送她离开,眼睛里的神色除了悔恨,没有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4章 黄雀在后 翌日,江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常朝会上,旭王一张奏折指名道姓的弹劾江淮,称其利用宁容左的权力为江歇在武举中保驾护航,为其弟买官。 登时满殿哗然,好似水溅油锅中炸开了般。 唯独李侃元满面的波澜不惊。 再看慕容秋,脸色青紫如铁,瞥了瞥旭王,那人没有回应,再瞥李侃元,这老贼倒是得意洋洋的和自己对视,他心下了然,心道这件事必定是姓李的出的主意。 糊涂啊! 这不是蒙着眼睛来撞皇帝的刀子吗? 他不想杀江淮! 再看那个被弹劾成众矢之的的人,她本来还在打瞌睡,这一下算是彻底清醒了,和同样一头雾水的宁容左对视一眼,当真是人在殿中站,罪从天上来。 她蹙眉冷淡道:“旭王殿下,您红口白牙的可不能胡说,这次武举是皇上亲自更定的规矩,力求公开透明,比赛也是当着阖长安百姓的面进行的,我三弟虽不敢说是锐不可当,却也在打斗中难逢敌手,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何来我偏私一说!” 旭王咄咄逼人:“御侍大人好灵巧的舌头。”再一冷哼,“不过这也只是你自己的片面之词,你敢说,这次武举你没动手脚吗?你敢说你没有买通其余选手放水吗?” 江淮斩钉截铁,丝毫不惧:“我当然敢!” 旭王眼睛微眯:“死到临头还嘴硬。”再一拱手对皇帝道,“父皇,这件事情您若是相信御侍大人,那儿臣心甘情愿作罢,此后再不提起。”话锋一转,“可您若是想给诸位公卿一个满意的交代,请允准儿臣带一人上殿。” 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皇帝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也不能说不准了,遂看了江淮一眼,有些疲倦道:“君幸。” 江淮扬着下巴,满眼桀骜:“微臣甘愿与那人对峙。” 皇帝沉呼了口气,挥手道:“带上来吧。” 旭王吩咐人出去,不多时有真龙卫的侍卫将一位绿衣男子架上殿来,并强迫他跪下,江淮蹙眉,这人她认识,是从锦州渭阳县来的,叫潘尘。 当日就是买通了他,才叫齐夺拿了榜眼的。 没想到旭王能把他挖出来。 而那人察觉到江淮脸上的细小变化,更加势在必得,他向皇帝解释道:“父皇,此人名叫潘尘,乃锦州渭阳人,您可还有印象?” 皇帝呢喃了句:“潘尘,倒是耳熟。”回头看秦戚,那人连忙帮他回忆,“回皇上,这潘尘是今年武举的考生,只可惜落名在殿考的门槛外了。” 皇帝这才恍然大悟,一时间将这些节点捋个明白,一指潘尘:“你说。” 潘尘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江淮,略带心虚的说道:“回皇上,当日草民考试的时候,御侍大人塞了银子给草民,叫草民放水给冯保。” 他说完,皇帝眯眼,旭王愣住,江淮也没想到。 潘尘这个机灵抖得太是时候了! 不过最愕然的还是冯保的父亲,都水监冯斛,这人死活没想到,其中还会牵扯上自己的儿子。 他上前一步,先行撇清:“启禀皇上,微臣犬子自幼习武,虽不及江守备,可即便在求胜之心的驱使下,也必不会行贿旁人。”他说着,瞥眼潘尘,想了想,还必须得维护江淮,遂又道,“只是其中缘由微臣不知,许是御侍大人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还请皇上饶恕。” 皇帝听闻,看着江淮,倒没多生气:“君幸,你怎么说?” 江淮此刻同样是波澜不惊,心头那点慌乱在潘尘的机灵下已全然不见,她想了想,既然现在旭王咬的死,而皇上明摆着是心明镜,再狡辩无异,只得走过去殿中,撩衣跪了下来,在众官卿的唏嘘下,能屈能伸的如实承认道:“回皇上,此事的确是微臣考虑不周,身为监考官,带头破坏武举规则,实是让您失望了,还请您责罚。”说罢,俯首听审。 皇帝稍微蹙眉,看向宁容左:“老四?” 那人已经想好了托词,拱手刚要开口,却听江淮道:“皇上,此次不干明王殿下的事,全是微臣一人所为,是微臣错了主意,只是没想到您明察秋毫,未能得逞。” 她说完,宁容左心中的草原奔腾过一群白色的似羊非羊。 这人不说还好,说了反倒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他无奈的咬了咬腮帮子,这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算是彻底把自己拉下水了。 臭丫头当真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果然,皇帝心里本来清楚的事,又有些疑惑了。 宁容左见势不妙,连忙走过去恭敬道:“父皇,武举的那段时间,儿臣的确去过云客来两日,不过也只是两日,也从未见过这位潘公子,至于御侍大人的事,儿臣确不知情。” 皇帝点了点头,又看向江淮,心中不想重罚,便道:“君幸,你这次是做了糊涂事,不过好在那冯保也不是个纨绔,你身为旧臣党首,稍微扶持一下倒也是情理之中,朕这次也不想作何教训,单扣你后半年的俸禄以儆效尤,你可受得?” 这本在江淮的意料之中,只是比意料中罚的更轻些,看来当日春场遇险,绝对是舅舅和李侃元的主意无疑,以如今的情况来看,皇帝根本不想杀自己,遂感激道:“多谢皇上高抬宽恕,微臣定当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皇帝颔首,稳定下众公卿的骚动,挥手叫人把潘尘带下去,想着如果有机会说不准还能用上,毕竟这是个寒门,然后打算下朝。 这下旭王和李侃元蒙了。 这是什么个局面? 江淮和宁容左,一个都没咬上。 光是克扣俸禄有什么用! 旭王瞥眼李侃元,那老贼也没想到自己会失算,谁能料想到皇帝如今对江淮这般宽容,遂低下头去,也不敢去看慕容秋的表情,必定是满眸讥讽。 旭王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和慕容秋对视一眼,察觉到他那‘万勿冲动’的眼神示意,也只好把跨出去的一步收回。 江淮心头冷笑。 你作罢。 我还没完呢。 回头,瞥眼邓回。 那人见势,上前一步厉声道:“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皇帝蹙眉:“邓卿何事?” 邓回从袖中掏出那封信来,一字一顿道:“皇上!旭王殿下和刘府尹勾结沧州长史袁太平,暗中加害沧州刺史郑通,合吞沧州府税款八十余万两!”将手中的信封举高高,“这是沧州百姓联合上表的万民书,还请陛下过目!”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皇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5章 事发 刘青浦呆愣在原地,一时无措,只是连滚带爬的至殿中跪下,高呼道:“皇上!皇上冤枉!微臣绝对没有行过此等大逆之事啊,皇上!” 旭王则浑身激颤,怒不可遏:“邓回,你血口喷人!” 皇帝的脑瓜子嗡嗡的,厉喝住他,让秦戚把那封信从邓回手里拿来,稳定两下心神,拆开展平,目光急速扫过,面色是越来越差,甚至鲜有抖动! 他抬眸,目光焦灼的看着邓回:“邓卿,这封万民书,你如何得来的?” 邓回依言答道:“回皇上,微臣曾收过一个门生,名为曹贤,三年前他回沧州侍奉老母,臣与他也从未断过书信,直到前两天,他亲自赶来长安,将这封万民书交于臣,委托臣转交到您的手上,称沧州的二十万百姓,愿以性命为保,替郑刺史讨得公道!” 皇帝蹙眉:“那人现在何处?” 邓回如实交代:“曹贤家有老母病重,连夜便赶回沧州了。” 皇帝拍案,怒意和欣赏一同迸发:“好!好一个忠义两全,一心为国的门生!”再一指旭王,眸子恨不得瞪出血来,“老大,这封信上的内容,你可招认!” 旭王如何能招,扑通跪地大声喊冤:“父皇!儿臣冤枉!这必定是拟造的!” 慕容秋见势,连忙帮着旭王求情:“是啊皇上,您痛恨贪官污吏,殿下可是您的亲生儿子,他是这大汤的皇长子!如何能背叛您的意愿,去做这大逆之事!” 江淮则乘胜追击,意有所指:“皇上,这万民书可不同于讨贼檄文,并不是会写字就能伪造出来的,既是二十万百姓联名上表,此般轰烈壮行,只需一查便知真假!” 旭王斜睨着她,眼睛里巴不得飞出刀子来一下刺死她:“江淮!别以为你区区几句话便能挑拨我和父皇!”拱手皇帝,“儿臣冤枉,儿臣是清白的!” 皇帝心头怒火中烧,他当真是越来越看不上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先是黎宋,然后是钱景春,现在又来个刘青浦,都是一个字,贪! 况且,若不是为主的贪,他们三个做鹰犬的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自己的一再宽容忍让,他们倒是得寸进尺不知深浅! 八十万两啊,足足八十万两啊! 皇帝深吸一口气:“宁容阳!你放肆”再次狂吼着拍案,明显已经相信了万民书上的指控,并且此等态度,绝对是不想留给他一丝一毫的反驳的余地。 再看旭王,长这么大,头一回被皇帝唤全名,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叩首:“父皇息怒!儿子儿子真的是被冤枉的,您要相信儿子啊,父皇!” 李侃元哪里想到事情会发酵成这样,想劝却又没敢劝。 皇帝动这么大的火,旭王明显是要栽了啊。 现在谁上去劝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果然,慕容秋也知道此事无回天之力,一同死寂无言。 旭王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见自己的左膀右臂纷纷弃主而去,登时心如死灰,脸上的血色尽数退去,眼中露出三分颓唐之色,直接无力的倒在地上。 旁边的宁容左不紧不慢的后退一步,而恒王早已掩不住眼中的欣喜。 大哥这回是真完了。 几秒后,稍微压下怒火的皇帝下令,撤去旭王的一条龙带子,幽禁在醉云台,无有皇命不许任何人探望,孟满来的很快,一通将如死尸般的旭王拖走了。 满殿公卿瞧着,衣衫都已经被汗给湿透了。 谁想到事情急转直下。 而刘青浦,皇帝瞧着他,眼中杀意乍现。 “至于刘青浦,你非但不能纠察主君犯错,反倒还纵容勾结。”他沉下语气来,“此次涉案数量巨大,你难逃一死!”唤孟满前来,“先给我把他拉去长街绞了!” 孟满这回倒是没有犹豫,和另外两位侍卫上殿,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刘青浦架起来,粗鲁的往外拖,谁知道路过江淮旁边的时候,那人对视到这双满含得意的毒蛇眸子,一下子挣扎起来,侍卫不察,叫他重新扑到地上。 “皇上!微臣有事要说!” 慕容秋猛地攥拳! 他自然知道刘青浦想说什么,不过是长信王灵位的事! 但在方才,他俨然明白,今日这些分明是江淮的激将计,她敢叫邓回拿出那封万民书来,就说明她不怕鱼死网破,也就是说,灵位早就撤走了! 情急之下,慕容秋没忍住,暴喝道:“刘青浦!” 那人回头看他,发丝凌乱在脸侧,眼底血红,心道你能苟活,我却要成为绳下亡魂,事已至此,那就临死也要给江淮添个堵! 皇帝瞧着他,先叫孟满等人住手,胸口气的起伏的像是波涛:“你还有什么话要狡辩!” 刘青浦双手撑地,咬牙道:“皇上,微臣有罪死不足惜。”停了停,激动之下呼吸都变得极其沉重,好像是那日猛虎的气喘,“只是微臣临死之前,得交代一件事情。” 皇帝蹙眉:“你说!朕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江淮面色怪异,猛地转过头瞪眼道:“刘青浦!事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说罢,拱手对皇上道,“皇上,这人说不定又要搞什么鬼,您还是快将他绞死以儆效尤!” 这一下慕容秋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既然灵位已经挪走了,刘青浦不会得逞,江淮还多说这一句做什么? 等下。 难不成,灵位没挪? 果然,刘青浦的眼里也燃烧出火般的希冀。 他不管不顾的往前扑了两步,孟满怕他死到临头做出什么荒唐事来,连忙一步冲到龙案面前挡住,左手握住刀柄往上微抽,露出那银色的冰冷的刀面来! 谁知道刘青浦全然不顾,已然是忘身于外,一把抓住那刀面,任由手掌割破也不松手,目眦欲裂的盯着皇上,痛心疾首的喝道。 “皇上!那太师郭绝胆大包天!违背您的命令!私自在府里给长信王设立了灵位,就置于太师府的书房当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6章 灵位 长信王? 灵位? 皇帝闻言,好像被一箭穿透了太阳穴,头痛欲裂! 而这麒麟殿中的近三十位公卿也纷纷哗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入目皆是一张张惊愕的脸,两秒后,众人一起看向文官列尾的郭凛。 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想要伸手去拿茶水,可激动之下手都在抖,将要碰到茶杯边儿的时候,硬沉下声音:“郭凛。” 那人垂眸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举着笏板阔步至殿中,跪地恭敬道:“微臣在。” 皇帝的眼角开始发红,眉尾也逐渐竖立起来:“刘青浦说的事,可是真的?” 郭凛波澜不惊,摇了下头:“回皇上,微臣从未听父亲提到过这个灵位。”瞥眼面容上愤怒和不安交杂的刘青浦,冷淡道,“想是府尹误会什么了?” “误会?”恒王横插一脚,想要落井下石,“你父郭绝可是长信王的表弟!” 宁容左斜睨着他,眸光一闪不快。 郭凛倒是不惧,只轻蔑的勾唇一笑,自当坦然。 江淮斜睨着恒王,桀骜的反驳道:“那殿下还是长信王的亲生侄子呢?”再一拱手敬右上方,猛地扬高声音厉斥,“当今太后还是长信王的生母呢!” 恒王一噎,气的满脸憋红,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震得众卿跪地,再一挥手,气喘吁吁的指着江淮,“君幸,朕要你亲口说,刘青浦所说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淮背脊挺直,面容冷冽:“回皇上,这分明是刘青浦不肯赴死,想要无中生有,蓄意报复旧臣!皇上明鉴!” 刘青浦用眼刀狠割着她,不屑道:“江淮,容不得你狡辩!”抬眼对皇帝恳切道,“皇上!此事并非罪臣无中生有!若是您不信,大可派人去太师府搜查,必定可寻一二!” 慕容秋跪在一旁,面色阴沉似土,恨不得把刘青浦的背看出个洞来 愚蠢! 鲁莽! 收买潘尘的事情,皇帝既然能如此轻罚,很明显,他在不想追究江淮的同时,也是在变相明示众人,他现在还不想动弹江淮,一样是警告在座,不要再在她的身上做文章! 刘青浦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争这最后一时意气有什么用! 若是再扣个诬陷当今太师的罪名,怕就不是抄家,而是诛三族了! 慕容秋在嘴里把牙齿咬碎嚼了,气的是浑身抽疼,从前只以为刘青浦鲁莽,看来这人不光沉不住事,更是愚蠢至极! 再看向李侃元,他唯有恨铁不成钢。 老狗贼,这都是你胡乱挑唆的下场! 这边,皇帝从震怒中冷静下来,挥手叫众公卿起身,锋利的视线从所有人的身上一一割过,最后用力的扎在江淮身上,道:“君幸,你说!” 那人低头,眼珠左右转动两番,心道自己不能太过自信,否则对手必然会心生怯意,从而不敢继续往坑边走,遂微咽口水,换了一种说法:“回皇上,微臣虽不知此事其中的详细,但郭太师的为人,微臣还是敢笃定的。”看向刘青浦,“灵位的事情,怕是刘青浦误会了。” 刘青浦打量着她,也略微思考起来。 他现在就是要赌。 赌的就是灵位还在不在。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转身对皇帝道:“皇上,空口无凭,这样在殿中唇舌争锋自然辨不出什么黑白来!还请您快快下令,让李统领带着禁军去太师府搜查!” 邓回看不下去,想要开口,但江淮忙示意他别为旧臣说话,随后自己出言厉斥道:“郭太师可是太后的亲侄子,又贵为朝中一品重臣,乃两朝元老,岂容你放肆!” 刘青浦顶风而上,势必要和她撞个山崩地裂:“放肆与否,只等郭太师清白已证之后再说吧!”冷冷一笑,“御侍大人,除非你们这些旧臣心里有鬼,私下的确给曾经的旧主立了灵位祭拜,否则,为何要千百般的阻拦?” 江淮面容凝冷,却没说话。 而她越是如此,刘青浦的心里就越笃定,灵位必定还在! 他抬眼看着皇帝,眼中期盼:“还请皇上快下决断!” 皇帝心下颇为茫然,况且,从江淮的反应上来看,灵位百分之八十还在太师府立着,若是当真派人去搜,朝上势必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当年的佛门之变,他明令禁止任何人祭拜长信王,更不允许他葬入黄土,命人当场火化,可眼下,郭绝也实在是性情之举。 只不过,他犹豫的是江淮。 若让灵位重现天日,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孩子受罚。 旧臣党首。 这个位置实在是难。 可要是不管,自己身为皇帝的威名何在? 皇帝想了想,还是得让人去查,不过查到之后,简单处理也就罢了,这样既能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还能卖旧臣一个好,更能让天下人知道,他宁历并不是那么心狠手辣,戕害手足后毫无怜悯之心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李侃元:“你去,朕命你带一百禁军前去搜查太师府,看看刘青浦所说的那个灵位是否是真的!” 刘青浦闻言,眼中一亮,紧绷的心也稍微松泛下来。 江淮则把头低得更深了,只是那抓在地砖上的手,也缓慢的松开了些。 刘青浦啊刘青浦,你这次是自掘坟墓,可别怪我。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脸上的笑意浓滚。 南塘街,糟乱异常。 太师府的门前,李侃元所领的一百禁军蓄势待发,各个屏气凝神手持长枪,不多时,那红漆的阔大府门敞开,迎面是门槛内,坐在木轮椅上的郭绝。 两人对视。 李侃元渗渗的打了个寒噤,虚汗从最高的一根发丝流到了脚跟。 不愧是曾经的汤朝猛将,便是被困在这轮椅上,郭绝的气势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得住的,单着素衣,却足以匹敌当世精甲。 旁边站着的是穆青柠,面色同夫君一样冷淡而沉静。 李侃元这个时候已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上,一拱手:“郭太师,得罪了。” 郭绝淡淡开口:“搜府可以,但不许弄乱老夫院中的一草一木,也休要碰坏了老夫妻子精心布置的一物一件儿,否则,你们别想活着出去。” 李侃元咬牙,蹙眉挥手:“给我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7章 输了 即便知道灵位被郭绝藏在了书房的密阁里,李侃元还是装模作样的地毯式搜查,站在阔大异常的院中,背后就是郭绝,他咬牙,没敢回头。 彼时阖府的下人都站的整齐,却无一人露出怯意。 郭绝冷眼盯着李侃元的脊背,不禁蔑笑,不过一旁的穆青柠却是满眼的不快,心里直怪夫君瞒着这天大的事,一把将郭瑾搂在怀里,心里倒是担忧宫中的情形。 不多时,有侍卫蹙眉来报。 李侃元一直是捏着把汗,连忙问道:“可有收获?” 侍卫为难的摇头:“并未寻到。” 李侃元的心这回算是狠狠的咯噔了一下,转身和郭绝对视一眼,干脆带人去了书房,叫人推开那个博古架,他伸手摸了摸那墙面,用手指敲了敲,登时色变! 里面是实心的! 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伸出两手用尽吃奶儿的力气去推,可是那个旋转的暗门早就不复出现,更别提里面藏着灵位的密阁。 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侃元浑身都快被汗浸透了。 傻子都想得到,灵位早就撤走了。 刘青浦这次赌输了。 他无力的扶着旁边的书案,整个人好似大梦初醒,头晕目眩的厉害。 没想到这次失手,不但没能弄倒江淮,还让旭王被反将一军,而最重要的是,刘青浦的死,并未给旧臣带来任何损失,这拼死的一口没咬上,可惜啊可惜。 穆青柠推着郭绝到了那书房门口。 前者在明知无事的情况下依旧大舒了口气,而后者见势,面无表情。 麒麟殿内,刘青浦听闻灵位不复存在的消息,瞬间化身行尸走肉,失神的瘫倒在冰冷的地上,眼前黑的模糊,耳边有断断续续的嗡鸣声,同时,胸腔里的那颗心在无形中爆炸,一切意识都残破的像是秋末的落叶,褐色的斑驳着。 朦胧中,皇帝的判决刁钻的灌入他的耳朵。 “刘青浦,贪银且加害郑通在先,污蔑诬告朝廷重臣在后,着,三族之内,无论男女老幼,一律处斩不容缓日。”一指他,“孟满,拖出去绞了!” “父皇。”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宁容左开口,淡淡道,“刘青浦临死还要这般针对旧臣,为难江御侍,可见此人居心歹毒,还十分不知悔改,不如就叫御侍大人亲手在这殿上了结了他,一来以抚慰旧臣之心,也好叫天下人知道,您对朝卿的一视同仁。” 皇帝此时脑仁生疼,不知听没听进去,直接挥了下手。 江淮瞥眼那只狐狸,心道他又耍什么花招,遂冷淡道:“皇上,自古就没有文员在麒麟殿上动刀的规” “大人谦虚。”宁容左截住她的话,似笑非笑,“御侍大人出身的六道阁乃中原七大宗门之首,想必杀人不用刀剑,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恒王的下巴往上一扬,意味深长的接着道:“大人还是早些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稍微一停,语气略微抱怨,“今日的常朝会真是够长的了。” 江淮回头,和殿中诸位公卿互看一眼,干脆不再犹豫,可刚想上前,就见本躺在地上犹如死人的刘青浦忽的扑腾着站起来,嘶喊着向江淮扑去! 满殿骚乱,人群一下子散了起来。 好在孟满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他的肩膀,抬脚踢在他的后膝盖窝处,强逼着他跪下,那骨头和地面活生生的相接,咚的一声渗极。 他蹙眉喝了一声,另有侍卫上来把住刘青浦的另一只肩膀。 刘青浦有些疯癫,喊破嗓子骂道:“江淮!你个贱人!你才是朝廷基柱的蛀虫!大汤有你才是万万不幸!你这个祸害!贻害千年的祸害!你心如毒蝎!令人发指!你妄为汤臣!你世食汤禄!却净做些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无情无心,无父无母的卑劣之事!江淮不死!大汤迟早要亡在这个妖女的手里!” 他这洋洋洒洒,骂的是酣畅淋漓。 众公卿不安的盯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各个心思活络。 宁容左掩不住笑意,道:“御侍大人,您还不快动手。” 江淮目光阴鸷,眼角微聚红意,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刘青浦,左手用力一挥,那一尺多长的官袍衣袂飞起,罩在他的头上,右手隔着衣料摸到他的下巴,五指发力。 满殿公卿听到一声极其清晰的骨骼脆响。 然后,刘青浦再没了声音。 眼见着他直了身子,然后挺挺的向后倒去。 江淮收回衣袂,刘青浦的脸顺利映入众人视线,仅一眼便看的他们胆寒,这女子出手当真残忍,竟然活生生的把刘青浦的整个下巴都掰断了。 那人的嘴巴合不拢,就这样张着,红色的舌头也无力的耷拉着,上面还挂着透明粘稠的涎水,再往上看,是一双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眸子,翻过去,死了。 江淮冷面如铁,理着袖子后退。 孟满也没有请示皇帝,赶紧吩咐手下将刘青浦的尸体带出去。 方才躲到殿门口的公卿连忙让出条路来,他们捂着胸口,一脸不安的盯着刘青浦那张还算是脸的脸,其中自然有邓回一份儿。 那人将视线拽回来,再投到皇帝身上。 他当日还不明白,江淮为什么要用万民书的事情,逼旭王一党道出灵位的事,既然眼下灵位已经撤走,皇帝又如此忌讳长信王和旧臣,提出来后,虽然不会获罪,但皇帝免不了心生芥蒂。 可是现在,他倒是看透了。 皇帝非但没因为灵位的事情而心生芥蒂,反倒在儿子和其余官卿犯错的时候,充分的感受到了旧臣的忠诚和心意,让他知道,长信旧臣完全在他的掌控当中,不敢行逆。 长呼了口气,邓回看向江淮。 心道,我真是选对人了。 而与此同时,慕容秋的心里也十分了然,他这个外甥女就是在故意逼刘青浦道出灵位的事情,他越想杀她,她便越向皇帝示衷心。 江淮啊江淮,你真是 他正想着,思路突然被皇帝的疑惑声打断。 抬头,龙椅上的那人经过这一早上,好像瞬间苍老了五岁,正重新打开那封万民书看着,然后抬眼掠过一众公卿,开口道:“沧州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8章 结义兄弟 沧州黄家? 听皇帝说完,众公卿面面相觑,心下都有些疲惫,今天的常朝会如何这么多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平白无故的,这个沧州黄家又从何来? 原来,那封万民书上,除去旭王和刘青浦,这二十万百姓还另外控诉了一位在沧州作威作福,鱼肉乡里的大恶人,此人姓黄名瑞,家族在当地颇为显赫。 皇帝将那封万民书合上,问邓回:“邓卿,这个黄瑞你可知道?” 邓回冥思苦想过后,摇了下头:“微臣不曾听说过。” 皇帝蹙眉,又问众卿:“你们可有知道这个黄瑞的?” 宁容左和恒王对视一眼,那人也示意自己不识,他本没放在心上,忽见旁边骆礼维的脸色霎时惨白,不安的后退两步,这狐狸心下生疑,可还不等细察,就听对面躲在人群里的沈萧,用虽然小声却足以听清的声音嘟囔道:“这黄瑞,好像是骆侍郎的结义兄弟吧。” 他说完,殿中寂静如死。 江淮不紧不慢的甩眼过去,脸色冷静。 龙椅上的皇帝横眉倒竖,点名道姓:“沈卿!” 那人被多道视线聚焦,有些尴尬,随即行至殿中拱手道:“微臣在。” 皇帝厉斥:“你方才说什么?” 沈萧是长欢的人,自然不会维护宁容左的麾党,遂又说了一遍:“回皇上,若是微臣没记错的话,这个黄瑞好像是骆礼维骆侍郎的结义兄弟。” 皇帝闻言,瞥向骆礼维,那人脸色局促,明显是做贼心虚。 “骆卿,沈卿所言,可是真的?”皇帝诘问。 骆礼维不久前死了发妻,失去了背靠的唐家,正担忧着宁容左会不会遗弃自己,谁知道今日飞来横祸,大汤开国最兴连坐,这个兄弟结的真是悔得他肠子都青了。 没办法,不认也得认。 骆礼维行至殿中,声音低微:“回皇上,微臣少时居住沧州,的确和那黄瑞较为投缘,一时兴起便结为兄弟。”说罢,倒也不急着脱清,而是道,“看来是微臣结人不察,未能看透黄瑞的真面目,实是微臣之辱。” 皇帝闻言,倒也没发多大的火:“你和他可还有联系啊?” 骆礼维低着头,恭敬道:“回皇上,自打微臣迁居长安后,也只和他通了一两年的书信,而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顿了顿,“还请皇上明察。” 宁容左脸色平淡,负在背后的手轻戳了下恒王。 那人了然,淡淡道:“父皇,那黄瑞弃旧友压百姓,实是自己作孽,本不该骆侍郎的事。” 骆礼维在朝人脉倒还算可以,恒王开了头,殿中诸位公卿纷纷复议。 “皇上,骆侍郎冤枉啊,黄瑞罪责不应牵扯无辜的人。” “骆侍郎刚失了发妻,正是伤心时,还望皇上秉公处理,切勿因为黄瑞怙恶不悛而无故牵连好人啊。” “还请皇上开恩。” “皇上三思啊。” 慕容秋看了看,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当初钱景春和徐九卿的远亲犯事之时,同为不知者不罪,可没骆侍郎这么好的人缘啊。” 宁容左瞥眼,那人同瞥过来,两秒后,悄无声息的错开。 皇帝挥手,叫大家不必多言,今日的常朝会上的实在是狼狈,遂道:“罢了,不过是结义兄弟,既然多年无有牵扯,朕自然不会连坐骆卿。” 骆礼维听着,松了口气,忙跪地行礼道:“微臣谢皇上开恩” 皇帝坐直身子,冷淡道:“沧州那边,既然郑通已死” 邓回忙不迭的纠正:“皇上,郑刺史只是病重,还未离世。” 皇帝闻言,稍微松了些精神,说道:“那正好,朕从前不知郑通,不过此人既然如此得民心,必定也是贤官,叫他好好养病,朕自会着重嘉奖他。”低头看着万民书,“至于那个联合旁人戕害上司的长史袁太平,就抄家吧,职位空出来,叫曹贤顶他。” 邓回应道:“微臣会尽快通知曹贤入京。” 皇帝疲倦的挥手:“不必看了,既然是邓卿教出来的学生,肯定差不到哪去。” 邓回听这话,欣悦道:“多谢皇上。” 皇帝颔首:“退朝。” 心揪了一早上的秦戚赶紧挥起拂尘,长声道:“退朝” 这一早上的波折太多,满殿公卿都不住的摇头叹气,听着旁人细密的交谈声,走在最后的慕容秋微微眯眼,他现在已经不想去追究李侃元了,此人当真庸莽。 视线落在沈萧的背上,他略微有了主意。 旭王倒了,就算日后能东山再起,怕也起不到哪去了,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另寻出路,毕竟想要日后控君,也得保证这位君主足够聪明,能顺利坐上皇位。 所以,比起宁容左,还是长欢更稳妥些,那位明王殿下的狡猾程度不亚于自己。 日后控君? 不存在的。 是夜,醉云台。 殿内漆黑未点烛火,月光偏斜映不进来,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而在这一片死寂中,旭王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被子好像比往日沉的多,像是在胸口上压了块石板。 他眼神直钩,却不知道在看什么。 皇帝将他幽禁,撤去了醉云台所有的宫人,如此冷夜,连个火盆都没人帮他点,大门和窗扇都被封死,说是宫殿,与监牢又有何分别。 沉寂了一会儿,旭王眼角一润,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锦被下,掌心的那枚命签,攥的更紧了些。 “江淮,咱们走着瞧。” 而与此同时。 侍郎府,汀兰阁。 骆完璧看着骆礼维,瞧见他那掩在黑丝下的苍老银色,伸手拢了一下单薄的纱制外衣,蹙眉低声道:“父亲。” 骆礼维满脸沧桑,自从唐芷云死了,他的状态一直不好,日夜殚精竭虑,生怕被宁容左抛弃,如今皇帝虽不因黄瑞的事情牵扯上他,但骆家眼看是岌岌可危了。 朝中争储,没了唐家的骆家,就是多余的废物,他受无奈驱使,不得不动用骆完璧这张最后的底牌了。 抬头,骆礼维打量着大女儿那张仙绝的容貌,哀求道:“完璧,算父亲求你了。” 骆完璧不知怎的,脑海里闪过百里的身影,但一个只知名字的陌生男人,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家族兴亡,万分无力之下,点了高傲的头。 “父亲,我会入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9章 叶征 上御司,天气晴好。 按规矩,大汤朝是三年一选秀,今年十一月便是三年之期,因着朝廷近来多事,皇帝本想取消,但被太后驳回,并亲自下令叫江淮的上御司和骆礼维的礼部一同负责。 选秀向来是从世家和官家中择选,要求是十五岁至二十五岁的适龄女子,也就是从前天开始,上御司的礼官便和如意馆的画师,满长安的挨家挨户登门,为这些小姐们临摹画像了,这才第二天,就有足足三百多张。 骆礼维负责考核仪态礼教,也就是得等到江淮看过长相,核实过实际年龄后,这批妙龄佳人才会脱颖出佼佼者,从而再召入新修缮的玫瑰园待选。 山茶瞧着江淮那丰富至极的表情变化,好奇的凑了过去,吓了一跳:“哎呦喂,这是谁家的千金啊,怎的生的如此” 江淮好笑的接过她的话茬:“随心所欲是吧。” 山茶附和:“大人瞧这下巴,三层还多,都快赶上糖卷儿了。” 江淮忍不住笑出声来,直摇头叹道:“没想到罗尚书府上的伙食这么好,你瞧给这二小姐吃的。”说着,将这封画像放到一旁淘汰掉的画堆里。 山茶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以为被淘汰掉的皆是罗二小姐这般的奇葩,于是乎又手快的翻了几张,寻思找找乐子,谁知道才翻过没几张,就见到了郭瑾的画像。 少女初长成,及笄万人求。 山茶还是第一次看到郭瑾的样貌,何为小家碧玉,出水芙蓉,如今也算是见识了,这般容貌不进宫实在是可惜,遂看向自家大人,刚要问,却也仿佛明白了什么,选择不去多嘴。 将画像重新放好,继续去擦花瓶。 正擦着,瞧见殿门处有人走进来。 一男一女,服装样式都区别于大汤,想来该是西昌的那对兄妹。 山茶机灵,赶紧上前:“奴婢给公主请安,给重王殿下请安。” 叶颂看她一眼:“你们家大人呢?” 山茶一指,然后脆声道:“大人,云安公主和重王殿下来了!” 叶颂懒得叫江淮出来相迎,自己三两步走了进去,站在殿中,瞥眼左侧的小厅,那人正在书案前看的欢,表情也是甚少有的欢愉,便问道:“江淮,你看什么呢?” 那人闻言抬头,见叶颂衣着齐备,明显是要回国了,稍微歪头,瞧见戎装飒爽的叶征也随后而来,淡淡道:“公主,殿下。” 叶征淡然道:“御侍大人,本王和小妹午后就要启程回西昌了,此刻前来,不过是想和您告个别而已。” 江淮轻笑:“哪里需要和我亲自告别。” 叶征眸光平静,虽然行事内敛,但绝对不是什么碌碌之辈:“我不过是帮清子看一眼罢了。”瞥了瞥由山茶陪着四处闲逛,始终不肯老实的叶颂,微压低声音,“当日在春场,多谢大人对小妹的救命之恩。” 江淮的眼睛离不开那些莺莺燕燕的画像,也不抬头:“无妨,殿下客气。”她说完,伸手取过另一张画像,看了两眼,稍微蹙了蹙眉头。 叶征注意到了,打量一眼:“大人怎么了?” 江淮眼中复杂,多有遗憾:“没什么,只是这张是骆完璧的画像。”递给叶征看了看,“没想到这中原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容貌平平泯然众人矣。” 叶征接过上眼,画上那人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相较其‘中原第一美人’的称号,就有些名过其实了,挑了挑眉,淡笑道:“看来是得罪哪位画师了,亦或是银钱没使足吧。。” 江淮闻言,放下手中的画像抬头,颇有些意味道:“难不成如意馆的那些画师还在乎这些蝇头小利?”稍微一停,“我还以为他们这些人都是心游山水,不为名利的呢。” 叶征的眼底泛出一抹精明来:“御侍大人说的倒也不错,有些妙手大家总是四海云游,以江湖为家,自然是心付山水,不为名利。”话锋一转,“可这宫廷画师便不一样了,自求为天子作画,自然是冲着名利来的,所以出手的画作,难逃庸俗,不成大器。” 江淮反问:“那齐蒙山齐大家呢?他也是宫廷画师,可是出手的画,却能做到每一张都被世人奉为稀世珍品,难不成这不是大器吗?” 叶征回答得倒也坦然:“可是这九江七山历经百年,也只出了一个齐蒙山。” 江淮微敛笑意,点头作为附和。 叶征瞧着,把骆完璧的画像放到淘汰的那一堆里,轻轻道:“骆小姐身子抱恙,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她真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张画像说是故意画丑了,却也没个真人做比照,画师贪财报复,反倒也是帮了大人个忙。” 江淮并没有把那张画拿回来,而是任由它淘汰,不过叶征说完,倒像是话里有话,她将那些画像推到一边:“殿下什么意思?” 叶征也不避讳,而是直接回答:“江家和骆家的关系,不是很好吧。” 江淮眼珠微动,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叶征继续道:“况且现在,骆礼维又是明王殿下的人。”顿了顿,又故作恍然,“说起齐蒙山齐大家来,大人那位过世的好友徐丹鸿,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就是他的亲传弟子吧。” 江淮眼眸溢冷:“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叶征发笑,不再咄咄逼人:“不过是一时嘴快而已,大人见谅。”唤了叶颂回来,又道,“想必回去的车马已经备好了,我们便不叨扰了,告辞。”说罢,先行离开。 江淮打量着他的背影,眼光深邃。 叶颂在上御司里逛了一圈,见到了许多西昌不曾有的稀奇玩意儿,也算是满足了,从袖中取出一柄顶端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压在书案上,冷淡道:“江淮,这柄匕首送你了。” 江淮垂眸:“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全当是谢礼。”叶颂语气傲然,“不过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是会记下,来日若得机会,定当报答。” 江淮语气慵懒:“怕是没机会了。” 叶颂嘴角勾着无畏的笑容:“今生报不了,那就下辈子报,我叶颂从来不欠别人东西。”说罢,冲她一拱手,转身阔步离开。 江淮微微蹙眉,这对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0章 天仙来了 傍晚下职回府,江淮已经在宫里用过了晚膳,遂叫北堂去慈心居和慕容说一声不吃了,然后径直回了留心居休息,推开院门,院里冷清如死。 江淮虽然喜静,但说实话,自打流霜那丫头死了,这份安静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孤寂,北堂是刽子手出身,也不爱说话,两人在一起时,气氛冷的能结冰。 虽然现在为了防止有人再偷溜进来,留心居里新调了许多下人,但也没几个活泼好动的,一个个成日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出岔子。 好在,宫里还有个山茶。 她进正房,刚要脱官服换常衣,就见厅里窗下的花桌边坐着一人。 是沉香。 他听到江淮的脚步声后,慢悠悠的转过头来,面色一改往日的狰狞,有着少许的落寞和失意,宽大的红色衣袂随风轻起,递过去他的话音:“回来了。” 江淮的手还停留在领口的扣子上,一个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沉香扶着桌边起身,眸光深邃:“怎么?不欢迎?” 江淮眼神警惕,过小厅进卧房,发现里外屋都没有饮半城的身影,整个心登时紧绷了起来,走过去对峙那人:“饮半城呢?” 沉香没说话,略微抬眼,那双眸子轻泛红光。 江淮的情绪猛地爆炸,也不管面前的人有术法在身,伸手粗鲁的拎住他的领口,玉白的手指拼了命的用力,在这晕红的夕阳下发出恐怖的骨动声。 “你个老不死的疯子!你把她杀了!” 沉香还是头一次见江淮这么激动,被迫扬着下巴,含笑道:“我要是真把她杀了,你能把我怎样?” 江淮眼中阴鸷溢红:“不能怎样。”气极反笑,“不过我会把你祖上十八代,在心里挨个的问候一遍。” 沉香笑着推开她的手:“那你就错了,我只有自己这一代。” 江淮目光阴冷的打量着他,又问:“你把饮半城怎么样了?” 沉香冷淡的背过身去,负手在后,眼睛里盛满了夕阳的红光,其中还有些复杂的东西,不过看不太清:“测试做了,她不是我的新娘。” 江淮微咽口水,不安的上前一步,影子一下拉得老长,直接遮盖了半个屋子的地板:“那你就把她杀了?” 沉香不愿再兜弯子,稍微转头:“我没杀她,既然她不是我的新娘,我也不会再管她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都由她去了。” 江淮再问:“那她人现在在哪儿?” 沉香如实相答:“不知道,总之还活着。” 江淮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斜睨着他,语气却满是逐客的意思:“那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瞧着沉香侧脸的嘴唇慢慢的勾成月牙:“想找人叙旧。” 江淮态度凝重下来:“找我?” 沉香透过窗缝看着院外的墙,视线攀爬在每一道裂纹上,忽的开口:“不过不是现在。”回头看她,意有所指,“你有客人来了。” 江淮不解,眉头稍微皱了皱。 沉香笑容神秘:“去院里看看。” 江淮面色仔细,灵活侧耳,院里的确有轻微的响动,一听就是北堂,不过其中还夹杂了另一道脚步声,遂和沉香谨慎的对视一眼,转身出去了。 推开房门,立于石阶上,瞧着院里北堂带了一人来。 是个女子。 她一袭精白色的纱裙,双叠的裙摆好像伫立在云端之上,纤长的臂弯搭着柔软的同色披帛,一直垂在脚边,随风而起类似初朝的雾气,迎面是昙花香。 不过她戴着帷帽,薄纱拂在前,看不清容貌。 沉香突然而来,江淮本在气头上,这一眼没看仔细,还以为是饮半城,遂三两步走过去,眉间聚着怒意,一把扯下那帷帽,脱口便道:“故弄玄虚!饮半城你跟我装什” 说到一半,她忽的刹住了口。 当她看清眼前女子的真容时,忽觉不适,仿佛浑身满登登的血都顺着脚尖儿流走了,心内遍布空悬,甚至有些想哭。 江淮自诩活了二十年,从未服气过任何人,可在这个女子面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墙角那一摊扶不起来的烂泥巴,何为自惭形秽,今日算是领悟透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化作渣滓。 她长发如汇墨而成的瀑布披散在背后,那发丝摇曳的每一分弧度都像是琴弦般撩动人心,视线颤抖着往上攀,抚摸过她纤美到窒息的身段,入眼是雪一般透白无暇的胸脯和脖颈,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洞庭峰顶的白莲瓣上,入冬后凝结的第一片晶花,那是自然馈赠的天然绝物。 接着是精巧的下巴和不点即赤如朱砂的唇瓣,轻微抿动,润的仿佛包了一层温泉水在里面,再掠过挺翘的鼻尖儿,最后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眼,那一双瞳孔亮澄好似圆月,散发的光芒神圣到凡人无法对视,魂儿都要随着她的动作碎了。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里有些紧张的怯意。 北堂没敢看那女子,而是瞧着江淮的表情由愤怒转为惊愕,又从惊愕转为贪婪,一副无法自拔的样子实在猥琐,遂轻咳示意。 江淮强迫自己挪开眼睛,恰似从海底浮上来般难受,这才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她便因为激动过甚而浑身大汗淋漓,快要窒息。 扪心自问,这女子的容貌,足以和死去的锦瑟比肩,怪道花君自愧不如,原来如此。 她们实在是俗物,这女子是仙人啊! 未经雕琢,亦如璞玉。 造物主对她的怜爱,必定是倾尽心血。 咽了下口水,江淮再次抬起头来,如今天下,能拥有凌驾于花君和苏绾之上的容貌,这人不是骆家大小姐又是谁,遂细微颤抖着嘴唇问道:“骆大小姐?” 骆完璧是第一次见江淮,方才被她一系列态度吓到了,闻得发问,这才屈膝行礼,声音柔若春风,钻入耳朵快能洗涤灵魂:“完璧见过大人。” 江淮被她的美貌震惊到了,伸手向正房:“快进屋。”想到沉香还在屋里,又忙不迭的改了口,“还是院中说话吧。”一指北堂,“拿软垫来。” 北堂连忙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1章 骆完璧 落座之后,骆完璧清淡开口:“完璧漏夜冒昧前来,还望大人见谅。” 江淮盯着手里的茶杯,没再抬头:“无妨,你且说是什么事。” 骆完璧盯着她刀锋一般的侧颜,小声道:“这次选秀,我的秀女画像,不知大人可否过目了?” 提到这事,江淮才想起来,微微蹙眉:“这群势利小人。”顿了顿,轻声道,“大小姐容貌一绝,那张画像连三分精髓都未捕捉到。” 骆完璧见势,稍微放下心来:“所以完璧想请大人帮帮忙。” 说到这里,江淮已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她,有些不解聚集在眉头间,试探性的问道:“你想入宫?” 骆完璧素手轻绞帕子:“是。” 江淮听完,不知哪里来了这么一句:“你该入广寒宫。” 骆完璧疑惑:“大人说什么?” 江淮轻咳一声,赶紧转移了话题:“宫门一入深似海,墙围内皆是波谲云诡,大小姐如此资质,余生单单以色侍人岂不可惜,世间有的是更好的出路。” 骆完璧决心已定,眸光沉重:“可是骆家俨然已经是只惊弓之鸟。”抬眼掩在云后的明月,“我没有选择,家族存亡之际,何来自由。” 她这一席话,江淮茫然想起了徐丹鸿,心下不由得复杂起来,咬了咬嘴角的死皮,她意味深长的问:“今日是你父亲叫你来的?” 是,但骆完璧撒了谎。 毕竟她不知道如何将‘父亲本想自己前来,但听闻你男女通吃,便叫我来,盼望几率大些’说出口,遂道:“是我自己要来的,父亲不想我入宫。” 江淮利落放杯:“听你父亲的。” 骆完璧倒也不慌,而是直接起身,撩裙要给江淮跪下,那人见势,急忙伸手架住她的臂肘,为难道:“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骆完璧眸子里好像有晶莹闪烁,只是深夜漆黑,光色稀薄,看不太清晰。 她执意要跪,语气决绝:“还请大人成全。”抬头,对上江淮驳杂如麻的视线,把话说开了,“大人,完璧知道,您若是不松口,我便入不了宫,那张画像故意将我贬低,就是因为画师在向您示忠啊。” 江淮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骆完璧性子硬起来也不是容易拿捏得,她紧攥住江淮的手,恳切道:“大人,就算完璧求您了,做女儿的,怎么忍心叫父亲为难啊,即便他现在投靠明王,和您作对,可当初洮州一行,也是他救了您一命,您难道不记得了吗?” 江淮蹙眉:“自然记得。” 骆完璧清泪落下,委屈和坚毅并行:“完璧不求大人滴水之恩当涌泉报,只求这次,放过骆家一马。”语气渐渐放低,“求求大人,让我入宫吧。” 江淮脸色沉重:“你这是何苦,有宁容左在,你父亲再为难也为难不到哪儿去。”深吸一口气,拒绝道,“大小姐还是回去吧,听闻你身子不好,漏夜寒凉,小心染了风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骆完璧不肯,面容凄凄:“大人为官多年,如何不懂得这其中道理。”抬头紧盯着她,“大人以为我久居阁中,便好糊弄吗?” 江淮面色多变,没再开口。 骆完璧则道:“大人,我父虽为官家,却是小户出身,如今能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无非是仰仗我嫡母唐氏的娘家,如今我嫡母仙逝,西昌唐家便不把我父亲放在心上,人去势去,我父亲现在亦如没了利爪和犬牙的困兽,朝廷为猎场,里面皆是豺狼虎豹,你叫我父亲如何在其中生存?” 稍稍停住,再次怅然:“再者说了,明王殿下的性子,想必大人最了解不过,论起狠心绝情,无人能出其右,他迎娶择善,说白了就是为了西昌唐家,可如今一切土崩瓦解,他便是出于气愤,也定不叫我父亲好过啊。” 江淮眸光深沉,没想到这个骆完璧待嫁闺中便有这般见识,想来骆择善和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于是道:“你直说吧。” 骆完璧撑着桌子起来,这副柔软的娇躯下暗藏着一颗坚强的心:“大人,完璧自诩美貌,这也是我们骆家最后的筹码。”加重语气,“还请大人成全。” 江淮还是有些犹豫。 一来,骆完璧如此仙人,入宫岂非暴殄天物,二来,骆家乃旧臣政敌,哪有帮对手的道理。 骆完璧看出她心中所想,干脆道:“大人,您的恩德,我们骆家必定会铭记于心。”攥住她冰冷刺骨的手,万分静寂道,“还有,如今父亲和明王相互弃之,那么择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江淮眼中微动,这倒是不假,比起现在无法牵制宁容左的骆择善,还是将要入宫的骆完璧更有用些,而自己卖她一个好,说不准日后她能反哺旧臣。 况且,长姐一人在宫中实在是孤单无依,骆完璧很聪明,说不准还能相互扶持。 她想了想,清冷道:“你回去吧。”又补了一句,“等消息。” 骆完璧眼中微露希冀:“什么消息?” 江淮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召你入宫考核礼教的消息。” 骆完璧微松口气,行礼道:“多谢大人。”说罢,转身欲离开。 “等下。” 江淮忽的叫住她,思忖道:“麻烦帮我转告你父亲,既然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别再给这棵树浇水施肥了,先匍匐着,过段时间自会有人把他带走。” 骆完璧心智如冰雪,登时了然,点了下头,露出一抹清绝的笑,脚踩冷地,却步步生莲,盛着满裙的仙缭离开。 江淮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抽出神来。 而与此同时,留心居正房的房顶上,有一个人踩碎了一片瓦。 百里盯着骆完璧离去的身影,面无表情,唯独胸腔里的那颗心发紧。 忽然。 手臂那道极长的伤疤处,传来一下针扎般的痛意,他低头,将手抬起来看了看,掩在面具后的眉头破天荒的皱了一皱,却不知那疼痛到底意味着什么。 冷风萧瑟,扑面亦如刀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2章 岐疆 送走了骆完璧,江淮拖着略为沉重的身子回了屋里,沉香还在窗前站着,傍晚结束,夕阳的红晕消失,整洁而空阔的小厅里,唯独他的身型一丝未变。 “送走了?”他问。 “走了。”江淮走过去和他并肩,道出了心中积压许久的疑惑,“沉香,这个新娘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如果一直找不到,会怎样?” 沉香似笑非笑:“你非要乌鸦嘴吗?”瞥眼看她,语气骤冷,“如果找不到她,我就永远都死不了,一直一直的活下去。” 江淮心下空荡,伸手推了推欲要大开的窗扇:“永生不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沉香转过身来,半张脸掩在黑暗中,半张脸被桌上的火光映的通红:“江淮,我在这世上行走了三百多年,生老病死,七情六欲,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就像是一个会说话的死人,你觉得永生不死是好事,可于我来说,这便是诅咒。” 江淮冷淡道:“人人都求长生不老,唯独你求死。” 沉香深吸一口气,半阖眼睛:“人活太久了,是会疯的。” 江淮不是滋味的咂了砸嘴:“话说,你当初为什么那么确定,饮半城就是你的新娘?” 沉香忽然陷入沉默,眺望窗外明月,江淮本以为他不会说了,谁知他又开了口:“因为她是岐疆的最后一代祭司。” 江淮茫然:“什么意思?” 沉香缓缓睁眼,幽幽道:“你所知道的边蛮四族,真正从千年前一步步繁衍来的,只有我们岐疆。”微微一停,“漠岭,鬼伐,天奴,族史皆不足两百年,他们不过是一些流浪在外的异民族,为了自保,选择在岁月的长河中抱团求生而已。” 江淮眉间稍蹙:“可是史书上不是这样说的。” 沉香嗤之以鼻:“历来的王朝,执笔的官员,所写的史书还不如野史记得真切,你这么聪明,还会听那上面胡诌?”冷冷一笑,“就连漠岭所奉的日神婆都是假的,那不过是为了仿造我们岐疆的月神,给自己族人平添胆力而已。” 江淮心悬:“然后呢?” 沉香继续道:“这片土地在数千年前,被称作光明之地,列分十四州,如今的中原在当初被称作中州,而边蛮也是其余十三州逐渐汇聚统一才形成的,我们岐疆就是天道运生之初的第一代王朝,大齐。” 江淮听着耳熟,猛然想起来,当初在长生教的时候,她曾经看到过一本书,名为岐疆秘史,上面便记载了关于光明之地的事情,只是不如沉香口述的真么详细。 那人自顾自的接着道:“我们齐皇祖挖峡海,收九婴,伏龙族,将异民族隔绝在峡海之外的十三州,坐享国泰民安数百年,谁知后来双王之乱,现任大帝想利用九婴一箭双雕,没想到弄巧成拙,致使十日并出,那畜生不受控制,又开始作孽中州。” “天道为解苍生,于峡海之上诞生月神,这才收服了九婴。”顿了顿,他有些扼腕,“只是大帝私放九婴出世,受到天道惩罚,并且连累了齐朝的无辜百姓,被一同赶到了蛮州,也就是日后的岐疆一族。” 江淮至此才全然明白,又问道:“所以现在,族内的气数尽了?” 沉香却否认了:“不是气数尽了,是龙迹要现世了。” 江淮瞪眼:“龙迹?” 沉香有些疲倦,坐在旁边的木凳上喝茶:“那都是你百年后的事情了,无需上心。” 江淮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哪里肯放过,遂追问道:“龙族不是在赵王朝末期就被屠戮干净了吗?何来现世的龙迹?” 沉香轻轻摇头:“不,那只是表象,我们齐王朝之所以能活下来,繁衍成当世的岐疆,就是受到月神指引,为了守护最后的龙迹。”稍微停顿,“我们每一代族长的新娘,说白了,都是龙棺的钥匙,我以为饮半城身为族内的最后一代祭司,也必定是最后那一把钥匙,结果我料错了,她并不是。” 江淮语气沉重:“那等你找到了这最后一把钥匙,会怎样?”眼中微泛光亮,“开了龙棺,龙族会复活吗?” 沉香微笑:“这不能告诉你,只是我们岐疆作为祭祀,会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江淮的内心一个剧烈的颠簸 是了,龙迹现世,他们的任务便完成了,天道也不再需要他们,而那千年前私放九婴出世的罪过,也终于赎完了。 不知为何,江淮联想到了自己,莫名有些堵心,好半天才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抬眼,眸光谨慎如针,“你该不会是想说,我就是这最后一把钥匙吧。” 沉香轻笑:“当然不是。”话锋一转,“不过和你有关,我得等。” “等多久?” “八年。” 江淮眼睛危险的眯了眯:“那也就是说,这八年,你会一直这样阴魂不散?” 沉香不紧不慢的靠近她,语气诡异:“当然。” 那人厌烦,用手肘粗鲁的推开他,沉香轻笑着,声音刁钻古怪:“你很有趣儿,我想看看结局是什么样的。” 江淮斜睨着他,冰冷道:“我的宿命?” 沉香颔首:“你想知道吗?” 江淮沉默两秒,眼珠上下咕噜一动:“我会死吗?” 沉香一下子敛了笑容,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细线。 江淮被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弄得悬心,往前逼近:“你倒是说啊。” 沉香换了一种说法,巧妙道:“人都会死的。” 江淮失去耐心,拎住他的脖领:“别跟我绕弯子,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沉香道:“不能多说。”推开她的手,“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醒儿。”拿起旁边的残茶喝了,却被苦的直皱眉头。 江淮往后退而一步,警惕道:“什么醒儿?” 沉香回忆了一下,语气轻轻:“江秦临死前,叫你记住的那四个字。” 江淮迟疑两秒,说了出来:“勿持本心?” 沉香点了点头:“就是这个。” 江淮思忖片刻,再次抬头:“还有别的吗?” 沉香笑意深深:“有这个就够了。”说罢,抬步往外走,“我先走了。” 江淮转身:“你去哪儿?” 沉香头也不回,大红衣袍比夕阳还艳丽:“出去转转,入冬的时候再来看你。” “那饮半城怎么办?” “随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3章 入宫 在江淮的安排下,入宫的不只是骆完璧,还有素来维诺的骆必恭,不过比起那位貌似天仙的大姐,她亦如地上无人理会的尘埃,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不起眼。 至秋末,秀女考核结束后,还有另外两人一并入选。 尚书令段槐序的长女,段迎风。 四门馆院首曾季安的嫡长女,曾令云。 前者因为段槐序被架空,实权落在各部尚书手里,所以段迎风身为二品官卿的长女,入宫也只是封了六品的宝林,入主明月楼。 后者容貌更胜一筹,在曾季安没有具体品级的情况下,也获封宝林,入主鹤首居。 至于那对骆家姐妹,骆必恭自然不用多说,只是从七品的御女,而骆完璧则因为这张艳冠天下的容貌,破例封为四品美人,还得了封号‘庄’,和妹妹一同入主相思阁。 要不是秀女入宫首月不能侍寝,怕是皇帝当真要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与此同时,相思阁里,骆完璧褪下厚重的礼服,交由身后的贴身宫女天竺。 江淮不许她带自己的丫头欢儿入宫,随后又拨了天竺等十数位宫女来侍候,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个必是用来监视自己的,不过好在天竺人机灵,话也不多。 眼下是入宫的第七天,骆完璧似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过首月的每日都要去昭阳殿听各宫主位训话,一坐就是一上午,下午又要在麒麟殿陪皇帝,这让她的身子倍感疲惫。 洗漱完毕后,她本想睡觉,忽听院外有纷乱的脚步声,再然后是天竺的声音,不多时,这丫头捧了两个锦盒进来,笑道:“美人,是贤妃和淑妃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骆完璧系好寝衣的带子,清淡的笑容里掺杂了些无奈:“又送东西。” 天竺笑着把那两个锦盒放在桌上,道:“美人您这是什么话,今年新晋的四位秀女,唯独美人您一枝独秀,剩下的三人想要平分春色都做不到呢。”稍微一停,“贤妃和淑妃都是后宫主位,见美人如此得皇上喜爱,自然得屈颜巴结啊。” 骆完璧瞧着她,心道果然是江淮教出来的人,遂问道:“那盒子里是什么?” 天竺先打开江昭良送来的那个锦盒,原来是一碟牛乳糕,遂笑道:“美人,贤妃娘娘又给您送点心来了,快趁热。” 骆完璧正想着她昨天那碟栗子糕,笑着拿起一块吃了:“贤妃娘娘的手艺还真是没的说。” 天竺从前是江昭良宫里的人,自然不避讳:“贤妃娘娘的糕点手艺,御膳房都比不上,就说御侍大人,她便最喜欢吃这牛乳糕了,灼华宫也每日备着。” 说完,又打开另一个锦盒:“美人,淑妃娘娘送来的是套茶具。” 骆完璧抬眼过去,原是一套梨山窑的影青釉的茶具,一个茶壶配五个小杯子,样式小巧并简单大方,她爱不释手的拿起来一个打量着:“还真是好看,不愧是梨山窑的手艺。” 天竺见她喜欢,便道:“那美人要拿出来用吗?” 骆完璧轻轻颔首:“越好的东西就越是要拿出来。” 天竺闻言,叫人来把这套茶具拿去用热水洗了,回身道:“美人,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您明日还要去昭阳殿听训,还是早些歇息吧,奴婢服侍您。” 骆完璧呷了口温温的茶水,冲去口中的甜腻,随后过去床上躺下,天竺细心的帮她掖好被角,放下两道纱制的幔帐,再将桌边的火烛拿起来,准备吹灭。 只是,这火光随着拿起的动作阔大,映出窗外一个黑影来。 天竺这一眼瞥到,心里咯噔一下,可还不等仔细看,那个黑影便不见了,她蹙起眉头,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亦或是哪个宫人刚好路过,遂吹了烛火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骆完璧睡得朦胧,忽觉的身边泛来一股凉意,她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床边站着一人,隔着两道纱帐,她还是认了出来。 不安的裹紧被子,骆完璧谨慎开言:“百里?” 那人站在纱帘后,语气冷淡:“是我。” 骆完璧微微咽了下口水,被他透过来的目光看的局促:“你怎么在这儿?”屋内气温降下来,怕是又跳窗进来的,遂道,“你快回去吧,这里不比侍郎府,太危险了。” 但那人无动于衷,语气中好容易多了一丝情绪,却还是命令性的:“我想听你弹琴。” 骆完璧垂眸,睫毛上抖着落寞:“琴没带进宫。” 百里一眼看透:“你带了。” 骆完璧薄唇微抿,谎话被揭穿有些不知所措,忽听百里又问:“为什么要入宫?” 她心下枯寂,亦如旱地,想了想,故作清淡道:“仰慕圣颜。” 百里沉默两秒,说出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来:“皇帝有我好看吗?” 骆完璧愣了愣,瞥眼过去,模糊的瞧见那人要摘面具,她回忆起百里的惊世之容,生怕自己再添不舍,连忙低斥道:“不许摘!我说的颜并非容貌,而是龙威,天子之势。” 百里动作一停,把手放下:“你不是这样肤浅的女子。”稍微一停,伸手撩开幔帐走了过去,立于床边,瞧着那个拘束的人,“是谁为难你,我帮你杀了他。” 骆完璧硬下心来:“莽夫。”口是心非的说,“进宫与否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 百里垂眸看她:“你以琴会友,我自拿你当知己。” 骆完璧心头微颤,抬头看他,两双眸子对视间,生出些许复杂来。 “京中,属云客来的艺伎最会弹琴,你以后想听,就去那听吧。” 百里充耳不闻:“我且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沉默两秒,“入宫为妃,你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骆完璧咬了咬嘴唇,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是。” 百里眸中情绪微漾:“我没看错你。” 说罢,转身跃窗离去。 听到那合窗的声音,骆完璧缓缓睁眼,瞧着锦被上绣的大片昙花样式,伸出纤柔的指甲在上面剐蹭而过,沙沙声响起,夜更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4章 唇枪舌剑 翌日,骆完璧按规矩和骆必恭前去昭阳殿听训,因着昨夜百里打扰,她今晨起的稍晚了些,柳宝林最恨她的脸皮儿,忍不住拈酸吃醋的说了一句刺儿话。 “哎呦喂,庄美人和骆御女来的好早啊。” 此话一出,性格软弱的骆必恭一下不知所措,倒是骆完璧充耳不闻,甚是大方得体的带着妹妹一同向皇后和各宫主位行礼,丝毫不把低她两级的柳宝林看在眼里。 皇后很满意她的作态,淡淡道:“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坐吧。” “谢娘娘体恤。” 骆完璧由天竺扶着起身,入座没再言语,只是这人容貌非常,未等侍寝便得皇帝每日相伴左右,自然成了众人的焦点,况且后宫女子善妒,自然是讥讽多于夸奖。 首当其冲的便是柳宝林,她入宫多年,生下寿王才是个六品宝林,而骆完璧一来便凌驾于她两级,心生不快,再加上方才被无视了,又道:“入宫不过几日,美人可还习惯?” 骆完璧淡淡道:“还好。” 柳宝林笑容轻蔑:“还好那便是不好,方才美人在给皇后行礼的时候,未行大礼。”故意摇了摇头,然后自顾自的轻笑,“这宫中礼仪繁琐,美人可有的学呢。” 对面的邓淑妃见势,冷淡道:“她是美人,按宫中规矩,晨醒面见皇后,膝礼即可。”微呷了口茶,“而你低她两级,位列宝林,自然要按规矩行大礼。” 邓淑妃说完,诸位皆面露不屑,挤兑的柳宝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但却不肯认输:“淑妃说的是,这才入宫就是美人,怕是侍寝之后,便能和韩姐姐并肩了。” 对面静静品茶的恒王之母,韩婕妤抬头,一句话把她的刀子甩了回去:“庄美人资质绝佳,依我看,位列美人都是委屈了,应该直接入九嫔才是。” 柳宝林一愣,冷哼轻笑。 骆完璧见韩婕妤帮自己说话,遂清淡道:“婕妤言过了。” 韩婕妤也不看她,低头摆弄着茶盖子,冷嘲热讽着柳宝林:“并非我言过其实,而是美人你实在是上佳,这宫中位分高低,便取决于此,资质高者享高位,而那些资质平平却总爱惹是生非,成日闲声碎语的,活该位列宝林。” 柳宝林闻言,登时攥紧拳头:“你!” 皇后缓缓抬眼,声音稳重:“好了,都别吵了。” 众人歇言片刻,闻听江昭良淡淡道:“庄美人,昨夜本宫送去的糕点,可用过了?” 骆完璧轻轻颔首,面露微笑绝伦:“多谢贤妃娘娘关怀,娘娘手巧,这糕点实在美味,臣妾本不喜甜食,但娘娘的这个却甚合口味。” 江昭良笑道:“你吃着习惯就好。” 邓淑妃在一旁看着,连忙也说了一句:“庄美人,昨夜本宫遣人送去相思阁的那套影青釉的茶具,你瞧着可还喜欢?” 旁边一同新入宫的段迎风和曾令云瞧着,纷纷侧目,心生不快。 这骆完璧刚一进宫,便一迹绝尘而去,皇帝整日陪着,诸宫主位争相巴结,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皮糙肉厚,再看那人容姿,到底是有些自惭形秽。 这边,骆完璧也回应道:“已经在用了,娘娘的眼光极好,这套茶具臣妾很喜欢。” 邓淑妃点了点头,故作挑衅的看了一眼江昭良,那人不理。 凤座上的皇后见势,面上微露满意:“瞧见你们这么和睦,本宫也就放心了。”转头看向骆完璧,“庄美人,你这脸色可不是太好啊,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就先回相思阁休息吧。” 骆完璧摇头:“臣妾不碍事。” 皇后微微蹙眉:“瞧你唇色苍白,还说不碍事。” 骆完璧清淡道:“皇后娘娘不知,臣妾从小就因体虚而肤白,这唇色并非病症,而是自然之态。”停了停,“再者说了,臣妾不喜胭脂水粉,所以没有涂口脂。” 皇后点了点头,这骆完璧的确肌肤胜似冰雪,脖颈处露出来的皮肤更甚,阳光若是强些,几乎能看到血管,遂道:“白是好事,诸位姐妹求都求不来呢,只是这唇色过于苍白,便显得气色不好,正好宫外新贡来一批口脂,本宫不爱用就都收起来了。” 说罢,叫兰挚取来给骆完璧。 那是一个青花瓷的小盒,半个巴掌大小,打开来,里面是膏状的红脂,带着淡淡的昙花香,她用指甲挖了些许,轻轻的点在嘴唇之上。 这一抹红涂上,整个人愈发惊艳。 对面的邓淑妃看着,眉头蹙起,从前宫中数她容貌最佳,如今这个骆完璧来了,自己便成了那墙角的泥巴了,深吸一口气,心里开始有无意识的盘算起来。 皇后看着骆完璧的画龙点睛,淡淡道:“本宫这里还有几盒,待会儿叫兰挚都给你送去相思阁,平日总要涂一涂的,脸色不显憔悴,皇上也不必太过担心你的身子。” 骆完璧没有推拒,温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她说完,殿外传来秦戚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嫔妃连忙起身跪地,而皇上进来,径直走到骆完璧面前,伸手托住她的手臂将其扶起,瞧着她那唇上一抹赤色,眼中晶亮,恨不得现在就丝丝舔去。 “这颜色好像是朕赐给皇后的口脂。”他说着,走过去坐在凤椅之上,皇后则和一众嫔妃坐在一起,淡笑道,“臣妾不喜这些,所以就送给庄美人了。” 皇帝斜靠着,指了一下笑道:“皇后大方,完璧涂着的确好看。” 骆完璧闻言,神色平淡的低了低头。 这女子一举一动犹如世上名画,皇帝越看越喜欢,心道江淮这次还真做了一件好事,本以为她和骆家不合,是该公报私仇的。 又说了几句话,皇帝起身道:“罢了,都散了吧。”走过去骆完璧身边,“朕瞧你今日气色不错,想必身子也好些了,朕陪你去上林苑逛逛,如何啊?” 骆完璧没有推辞:“多谢皇上。”皇帝抄住她的手,一同起驾离开了。 柳宝林忍不住,冷哼道:“狐媚子,皇上一见到她,眼里便跟没人了似的。” 邓淑妃瞥眼:“嫉妒有什么用,有本事,你也长张天仙的脸。” 柳宝林从前是邓淑妃宫里的丫头,面对以前的旧主子,她从来不敢顶嘴,倒是一直没有开口的秦德妃说道:“这丫头真是会投胎。” 皇后站在最后方,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脸上浮出一抹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5章 万民塔 入秋以来的天气总是干燥的凉,宫人不得不拿了热水来放在书案上,那漂浮出的白热气缭绕在江淮的手指,倒也不至于在书写时略显僵硬。 山茶从院里进来,小丫头脸上的神色很不自然,走到江淮身边,帮她把写好的书法纸张拿起来晾干,只是动作较素日有些粗鲁,带着怒气。 江淮斜睨着她,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叫你去浴堂殿送两本折子,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将毛笔放回架子上,“以后我自己去还不行吗?” 山茶摇头,道出缘由:“大人,方才奴婢去浴堂殿,贤妃娘娘也在,还有那个新入宫的庄美人,皇上只顾着她,根本不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只当是个使唤丫头呢。” 江淮稍微敛了笑容:“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庄美人容姿出众,皇上怎会不喜。” 山茶赌气:“大人当初就不应该帮她入宫,这个庄美人一来,扰的阖宫都不安生,皇上日夜都围着她转,冷落了整个后宫。”低了低声音,“听说太后也挺生气的。” 江淮挑眉淡笑:“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声音垂低,“何况那人并非英雄。” 山茶眼中含怒:“可是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江淮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行了。” 山茶也懒得再多说骆完璧,而是凑近一步,小声道:“大人,方才从浴堂殿出来的时候,秦总管偷着让奴婢给您捎句话来。” 江淮道:“什么话?” 那个小丫头谨慎道:“听说皇上想要重新修缮万民塔。” 江淮双眸微眯,先帝朝时,曾经修缮过一座万民塔,当时正值和大燕的交战之际,烽火连天不断,弄得大汤上下人心惶惶,先帝又连月多病,为了祈福,听从了司天台的话,修了这座集黎民之福的九层古塔,里面供奉着当代帝王的金像。 可也奇了,这塔修好的第二天,先帝便不药而愈,隔日就传来大燕惨败投降的消息,登时举国大喜,只是数十年已过,江山更替易主,这座塔便在岁月中荒废了。 近几年大汤内忧外患,皇帝想要重新修缮此塔也是情理之中。 江淮遂道:“这是好事。” 山茶眨眨眼:“大人,听秦总管说,皇上想把这件事交给旭王去做。” 江淮重新执笔的动作一停,侧过头蹙眉道:“旭王?” 山茶认真点头,无奈道:“看来皇上是想放大殿下出来了。” 江淮落笔在宣纸上,垂眸冷淡道:“放出来是迟早的事,怎么可能软禁一辈子。” 话音刚落,北堂从外面匆促走进来,道:“大人,听说皇上” “山茶都告诉我了。”江淮抬起头来,懒散的截住她的话。 北堂一路气喘而来,微咽了下口水,走过去迫切道:“那您还有心思在这里写字?” 江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写字怎么了?” 北堂蹙眉:“旭王要被放出来了。” 江淮挑眉冷笑,蘸起墨汁笔走蛇龙:“那就把他再关回去。” 山茶在一旁看着,机灵道:“大人想好办法了?” 江淮写完最后一笔,所视之处略微发寒,低低道:“这回我要一锤定音。”说罢,将写好的这封信装好,轻唤道,“百里。” 三秒后,那人自殿门处而入,眸光冷冽,带着不易察觉的江湖杀意。 江淮不曾多疑,将这封信递给他:“马上用乌雀送去六道阁。” 百里接过,盯了她两秒,随即离开。 三天之后,醉云台。 邓淑妃拖着冗长的华丽裙摆站在门口,不停的催促着宫人开门,那生了铁锈的铜锁梆的一声掉在石阶之上,两扇殿门自是缓缓而开。 扑面是一股极其腥冷的味道,旁边的端王和曹太医下意识蹙了蹙眉。 邓淑妃爱子心切,不顾海莲的搀扶,拎着衣裙跨门槛而入,转到里面,瞧见仍躺在床上,浑身直挺亦如死尸的旭王,眼泪夺眶而出:“容阳!” 端王同样担心自家大哥,连忙叫曹太医过去。 被自己父亲活生生的软禁在这里,再加上急火攻心,旭王是吃不下也喝不下,很快就消瘦如柴,那锦被盖在身上,快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不盖却冷,浑身发抖的冷。 邓淑妃将他摇醒,瞧见他深陷的眼窝和大片的乌青,心疼道:“容阳,你怎么样了?” 旭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母妃的出现是幻觉。 邓淑妃用帕子拭去眼泪,攥住他的手:“容阳,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旭王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好容易看得更清楚了些,语气中有着些许的激动:“父皇肯放我出出去了?” 邓淑妃用力的点了点头,挥手叫曹太医过来诊脉,那人手指按压三次,稍微舒了口气,回头对一脸担忧的那人道:“淑妃娘娘还请放心,殿下只是过于体虚,并无大碍,待老臣开过药剂服下,三日之内,必能调节过来。” 说罢,吩咐随来的内监:“灶上的药什么时候能熬好?” 那人答道:“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曹太医闻言,对邓淑妃道:“那老臣现在就回太医署熬药。” 邓淑妃颔首,多问了一句:“灶上的药是谁的?” 曹太医没有隐瞒,如实回答:“是庄美人的。” “庄美人?近来总不见她。”邓淑妃挑眉,眼中闪过丝丝不屑,“她怎么了?” 曹太医说到她,面露惋惜:“说来也是,这眼看还有三天就能侍寝了,谁知道前天晚上一下子就病倒了,而且难缠难医,老臣和崔太医绞尽脑汁,也没见多少效用。” 邓淑妃闻言,轻轻颔首,倒是没多表态,只叫曹太医回去。 一旁的海莲见这老太医离去,忍不住幸灾乐祸:“娘娘,这个庄美人还真是有福享却没命受啊,还有三天就能侍寝了,病的真不是时候。” 邓淑妃一边帮旭王调整枕头,一边冷淡道:“初入宫就是美人,若是侍寝过后,怕是真要一跃婕妤位列九嫔了,若是再诞下一两位皇嗣,阖宫便没她的对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6章 凋零 床上的旭王听到邓淑妃的话,强撑着力气问道:“母妃这个庄美人是谁?” 邓淑妃摸了摸他微热的额头,叫海莲去打热水来,顺便传醉云台的宫人全部回来伺候,伸手心疼的帮他掩了掩被子,低低道:“就是骆家的那个骆完璧。” 旭王闻言,浑身抽紧,眼睛一下瞪得巨大。 邓淑妃知道他倾慕骆完璧已久,所以至今仍不肯娶妻,素日常用的书案之上也叠满了那人的画像,赶紧出言安慰道:“你别激动,好好休息。” 旭王干涩的眼角聚集红意,两秒后融为泪珠从脸侧滚下,嗓子哑的好像吃了干土:“母妃完璧怎么会入宫儿臣等了她许多年啊。” 邓淑妃握住他的手,无奈道:“骆礼维如今势微,老四怕是要将他弃之,他不把骆完璧送入宫来,还哪儿有保命的把柄啊。” 旭王万分不甘,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和皇帝抢,绝望和愤怒交织,刺激的他剧烈的咳嗽几声,然后抿出一口血来,单薄惨白的唇瓣间像是缝了一根红线。 邓淑妃大骇,连忙对端王道:“快去叫曹太医!” 端王忙不迭的点头要走,却被旭王猛地攥住手臂,那人眼睛血红,呲牙咧嘴道:“老三,不必去了我歇歇就好了。” 邓淑妃见势,也只好作罢,随即对旭王道:“老大啊,你父皇想要修缮西城的那座万民塔。”化开一抹欣慰的笑,“他说,这事交给你了。” 旭王满眸震惊,激动之下竟然撑起身子:“当真?” 邓淑妃赶紧将枕头竖起来垫在他的背后:“当然是真的,否则放你出来做什么。” 旭王接过手帕擦了嘴角的鲜血,凌乱的发丝随着门缝吹进来的风微微摇曳,同时,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颤抖着手从被子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来,往前递了递。 邓淑妃自然记得,包住他的手指攥成拳头,低冷道:“别冲动。” 旭王现在理智稀薄,满脑子都是复仇:“江淮算计我,邓回原是她的走狗!” 邓淑妃咬牙,手指细微用力:“命签的事,你现在还不能发作。” 旭王恶狠道:“母妃,如今我倒了咳咳。”稍微停顿两下,“慕容老狗和李侃元那个老贼皆弃我而去,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邓淑妃到底是在后宫倾轧多年的老人,遇事不比儿子莽撞,细心劝导:“正是因为这张命签是最后的底牌,所以才要在最正确的时间出手。” “什么时候是正确的时间?” “至少不是现在,你要吃一堑长一智,若是现在还去找江淮的麻烦,怕是你父皇要彻底禁你的足了。” “儿子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留着她?” 邓淑妃眸光暗中显精,往上给他拉了拉被子:“因为慕容秋。” “慕容老狗?” “你父皇是要他俩在朝中互相牵制,以求平衡。” 旭王思忖着,因病痛而空白的脑子好容易转过弯来:“那我现在怎么办?” 邓淑妃道:“先把病养好,尽心去办万民塔的事情。” 旭王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轻轻点头。 养精蓄锐,只待时机。 相思阁,苦药味飘溢的老远,在院子就能闻到。 骆完璧躺在床榻之上,冗长的发丝凌散在身侧,那墨黑的颜色显得脸颊更加苍白,犹如冬初结在石头上的霜晶,她睫毛颤动,气息稀薄,仿佛随时能归天。 皇帝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握着她冰冷刺骨的手,脸色憔悴亦狼狈,而同样是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的,还有旁边还有皇后,瞧着夫君如此失意,她难过非常。 “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皇帝抬眼,两颗眸子上织满了血丝,回头吩咐秦戚:“叫老大的动作快些,那个万民塔月底就要成形,修缮的越快越好。” 秦戚点头哈腰的应了,转身出去,正好碰见过来的江淮,那人问道:“崔呢?” 秦戚摇头道:“崔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正在太医署里焦头烂额呢。”回头不安的看了看殿门处,放低了声音,“听他们说,美人这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先天恶疾根本没办法医治,大家心里都是明镜的,可谁又敢来复命呢。” 江淮蹙眉,挥手叫他离开。 径直走入殿中,拐进寝殿瞧见床上那个魂欲离去的人,登时换上满面愁容,但不得不说,骆完璧即便是病了,也是这么的动人心弦,怪道皇帝寸步不离。 “皇上。”她担忧道,“您和皇后娘娘还是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微臣照顾。” 皇帝充耳不闻,生怕床上那人被吵醒,谁知骆完璧睫毛一动,果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是那两颗黝黑的眸子上好像浮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虚弱道:“水。” 不等在旁的多数宫人动手,江淮赶紧取过花桌上的水壶来,好在里面的水还是温的,拿起旁边的茶杯,是梨山窑的影青釉,边沿儿有着些许的口脂印记。 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拿新的了,赶快斟了一杯递过去。 皇帝接过,扶起轻飘如纸的骆完璧,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将手中的水杯小心翼翼的递到她的嘴边,一点点的喂了进去:“完璧?” 那人喝了半杯便推开了,顺势握住皇帝的手,气若游丝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要死了。” 皇帝心如刀绞:“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 一旁的皇后也连忙伏了伏身子,心酸道:“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说罢,素手搭上皇帝的肩膀,轻声安慰,“皇上,您彻夜未眠,臣妾去给您煮碗粥垫垫肚子。” 皇帝也不看她:“去吧。” 皇后起身往出走,兰挚随后,前者修长的尾指扫过她的手背,这丫头趁人不注意,拿过方才骆完璧喝水的影青釉的那个茶杯,将上面干涸的红色口脂印,一丝不留的擦去。 然后,重新放了回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7章 一曲肝肠寸断 骆完璧的病情日趋加重,皇帝的火气也越来越大,近来的常朝会亦是心不在焉,退朝之后便没日没夜的守着那人,人都是肉做的,很快他也病倒了。 朝政由宁容左暂领,算是没乱了大阵脚。 太医署的数十位医官彻夜不眠,还是没能瞧出骆完璧的毛病,江淮那日去看崔,这人整个瘦了一大圈儿,和诸位医官米水不进已有两天两夜了。 若是骆完璧死了,他们怕是得陪葬。 阖宫气氛凝冷,终结在霜降的那天。 相思阁的阔院里,墙角的干枯树枝上结着透明的霜晶,满地的褐色残叶飘零,随着深夜的冷风细动,发出的响声。 片刻,有一双脚落在上面,将层层枯叶碾碎。 百里是一往如常的黑袍银面,他见相思阁里空空如也,便没跃窗,而是径直从正殿大门走了进去,一路慢步穿行到寝殿,拨开眼前的水晶帘,立于原地。 架子床外围着两层轻薄的纱帐,云雾般的层层叠叠中,一条玉白如藕的手臂探了出来,想要去够旁边小桌上的帕子,可指尖扫过,却见那月白的帕子滑到了地上。 百里走过去拾起,顺势撩开幔帐,入眼是骆完璧惨白的脸。 那人似是料到他会来,接过帕子捂唇轻咳几声,震得耳边发丝零落在颈侧,那极黑的发丝和雪白的肌肤相衬,美的有些凄凄。 好久,她才跌手在侧,抿了抿嘴唇,气若游丝的说道:“你来了。” 百里眼尖,即便她飞快的攥紧帕子,还是瞥见了那一抹红,遂道:“你的病” “胎带顽疾,无药可医。”骆完璧话音轻轻,似柳絮般疾瞬消散,“劳你费心许久,我怕是不行了,看来那个老郎中当真是一语成谶了。” 她说罢,伸手向百里,笑容稀薄:“扶我起来,给你弹琴。” 百里没有动作,冷冷垂眼:“我不想听。” 骆完璧低下头颅,发丝倾泻如瀑布,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冗密黑润的睫毛颤抖如筛,强压下抵不过天命的恐惧,苦笑道:“今日不弹,再无可期。” 纤柔的小臂无力垂落,被一只手掌接住。 娇嫩的肌肤剐蹭过那坚硬的薄茧,骆完璧的心内忽然空荡,她一手抓着百里,一手撑着床柱子,赤脚下了地,那白嫩的脚指在寝裤口处若隐若现,好似云中白鸽。 长阙琴她带进宫了,就架在不远处。 轻步走过去坐在木凳上,骆完璧小心翼翼的掀开上面的绸布,露出那架通体古棕色的古琴,它光泽微泛如腊,上绷着七根直直的弦丝,像是倒竖起来的刀锋,触手冰冷,仿佛一下便能割开人的指肉。 骆完璧转头看着百里,眸光微亮:“高山流水?” 那人面具下的薄唇轻启:“高山流水。” 骆完璧挽起袖口,脂玉般的手指缓缓抚上琴身,按住那琴弦,再用指尖一拨弄,一道音调缓缓流出,在这冷寂的夜里异常突兀,化作箭矢扎入左边那人的心脏。 百里就那样站着,眸光一秒比一秒黯淡。 左手追上,骆完璧自知命不久矣,便拼尽心血弹奏着这最后一曲,而这长阙琴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心境,素来干脆的音调竟然生出些许连绵,一个音调流出,回音百转不散,于寝殿之中四面攀爬,织出一张又一张泠泠的网来。 清冷的月光从不远处的窗子里打进来,像是在铺就一匹白色的锦缎,百里站在上面,寒风打卷儿化作密麻的虱子,顺着他的裤腿上爬,不一会儿就灌满了全身,咬的好痛。 他往左挪了一步,骆完璧的发丝便不在飞扬了,她弹到动情之处,不自禁的合上了那双如世间明窗的眼睛,手下指法变换飞速,却一个音都没有弹错。 只是那乐曲越来越凄婉。 百里蹙起眉头,被这交织沉重的音乐带的迷茫,它起起伏伏,仿佛一双无法拒绝的大手,拉着自己穿梭在从未体会过的红尘百态之中,朦胧中,他似乎闻到了昙花香。 鲜血,白骨,腐肉。 花朵,藤枝,泥土。 他顺着这乐曲回到了过去,却是不一样的童年,那里有鸟语,有花香,挥手无垠蓝天为盖,脚踩大好山川为庐,一切自得,没有百里家族的勾心斗角,也没有血肉至亲的冷言冷语,更没有六道阁里的拼死密训。 他可以笑,可以哭,他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木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依然记着十二岁那年,独自回到东晋,回到百里家族,亲生父亲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那眼中无尽的紧张和厌恶,还有那浓滚的杀意。 他会难过。 回去宗内,说给贺荣听,换来的只是这道神秘的伤疤。 他抬起手臂,瞧着那道近一尺长的粉色伤疤,丑陋而无法消除,亦如他今生的身份百里家的族外私生子,这是大家族的耻辱,是他身上拔不去的钉子。 ‘崩’ 百里猛地抬头,发现骆完璧弹到三分之二处忽然停了手,冰冷的视线往下顺着,瞧见那架长阙琴,那最中间的一根琴弦,断了。 骆完璧胸腔起伏,浑身被虚汗浸透。 这长阙琴可是中原神器之一,与藏仙铃齐名的宝物。 巨鳄的鳞甲为身,抻七根龙筋做弦,刀割不断,火烧不化。 传承了近千年,至今一朝崩断。 她颤抖着拿起自己的左手在眼前,那指甲的缝隙中,有腥涩的液体溢出来,顺着指身缓缓汇入掌心,呈如一块鲜红色的玉坠。 嗓中腥甜,她忍不住,一口血甩在那琴身之上,而那古棕色的木头像是活物,触到香甜的血渍,还不等看清,便疯狂的往其中渗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唯有琴弦之上,留下如露珠般的几滴。 骆完璧被痛楚穿透,有如肝肠寸断,无力的伏在长阙琴上,身子就像是方才她要去够的那张帕子,软软的,轻轻地,滑落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之上。 那净白的轻薄衣袖扫过一只黑色靴面,犹如温泉周遭,从黑色暖石上掠过去的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8章 天涯何处觅知音 窗外月掩云后,天地间一片寂寂。 相思阁内,血气渐浓。 百里藏在面具后的眸子稍稍动了动,蹲下身子,伸手将那人抚在怀里,好像抓着一团将要飘逝而去的云彩,而那人得眉宇间满是清高的孤冷。 骆完璧这一口血吐出去,胸口堵得没有方才那般闷窒,但意识却是越来越薄弱,她抬起重如千斤的眼皮,瞧着百里,笑的惋惜:“我要死了吗?” 百里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骆完璧疲惫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犹如擂鼓:“百里我昨晚梦到你了你说要让那昙花遍野百里连绵不绝直到我的脚下。” 她说着,口中又涌出鲜血来,全部淋洒在百里的黑色衣袍上,那人不嫌不弃,却仍是无动于衷。 骆完璧生生咽下另一口血,笑的欣慰:“你如何知道我喜喜欢昙花。” 百里淡漠:“昙花只出现于夜晚,你和此花一样,我也从未在白日里见过你。” 骆完璧脑袋垂低,好像是笑了笑:“是是吗?” 百里轻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骆完璧浑身白的发光,轮廓也变得模糊,好像真的要羽化成仙而去,那可双眸子里,包裹着落落的神情,示意她仍然留恋着人间:“百里我想现在你可以把真正的名字告诉我行吗?” 百里道:“百里。”重复一遍,“百里。” 骆完璧无奈:“你还是不肯说。” 百里眼中黑沉,最终道:“百里策。” 骆完璧的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笑容疲倦:“你没骗我?” 百里轻轻摇头:“百里策。” 骆完璧沉默一瞬,柳眉忽然痛苦的蹙起,随之而来的是大口喷涌的鲜血,她眼中亮出久违的澈澄,伸手拼尽全力的攥住百里的衣领,呼吸剧烈倒抽,听着是那么的让人心惊胆战。 两秒后,言语出口,字字和死亡的镰刀你追我赶。 “百百里我生来病重卧床不曾游览过这俗世的繁华三千咳咳人生苦短宵宵漫长我曾尝试着游走画中却总是在隔靴搔痒自欺欺人从来不能真正的一饱眼福。” 哆嗦着伸手去触碰百里脸上的面具,欲将其取下。 “莽莽山川悠悠云海春花烂漫夏雨如丝秋风裁鬓冬雪如玉。”她声音哽咽,忽高忽低的摸不准,“只是我福气太浅不能亲眼得见此般美景唯有一愿此夜若能重见你面具下的全容就当做是残生心愿彻底了结可以吗?” 百里先是寂不出声,随后点了一下头。 骆完璧笑容勉强,抚在那银制面具上的右手五指微微用力,却在最后一刻失去控制,像是乘云都起不来的风筝,刮过百里光洁的下巴,指缝的鲜血在上面汇出一道红色的痕迹,随即,轻巧的跌坠在地砖之上,有细微的咚声响起。 骆完璧合上眼睛的两秒后,那半块面具,自那人脸上脱落,掉在她的胸口。 月光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映照着百里的全容。 大好河山,尽数在你眼中。 我只看着你,就是看见了。 他的双臂被枕的麻木,而那人的尸身却在怀中飞快的变冷变僵,冷冽的视线扫过骆完璧美似仙人的容颜,便是死去,她也是这样的完美无缺。 完璧,完璧。 无憾,无憾。 本是镜中仙,却偏要游凡间,在尘世中辗转腾挪二十年,最终还是要归入九重天。 彼此相识相知相通相惜的点滴闪回在脑海,可不知何时,月色化作飞雪,一羽一羽的将他们掩埋,也将那琴声掩埋,更是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掩埋。 等到他也死了,再没人会记得。 如此想着,百里伸出手指抹去她薄唇下的血迹,拿起面具重新戴在自己的脸上,却发现手臂上的那道粉色伤疤不知何时变得通红鼓胀,青紫的血管显出,蜿蜒似蛇,整只小臂红色一片,疼痛像是一只青蛙,在里面胡乱的跳动着。 故作不见。 他抽出手臂,将骆完璧静静的放回地砖之上。 明天一早,天竺就会发现。 骆完璧的死,将轰动整个中原,皇帝会震下天子之怒,而百姓则无辜同受。 面无表情的起身,将面具正了正,目光却始终不肯移动。 片刻,百里走过去将那架长阙琴拿在手里,撩开那道水晶帘,走了出去。 站在殿门口的石阶上,他脊背汗透。 耳边有入了秋季后的虫鸣,像是夏天最后的挽歌,它们匍匐在墙根的杂草之中等死,忽然,有虫扑向百里那双冷寂的眼,却在其中意外地发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 知音不在,人去弦断。 世间再无这样好的琴声,也再无这样好的人,而正是因为有了骆完璧存在,他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体温,知道那不是冰凉刺骨。 只可惜,太美的东西到底是假象,虚化被岁月淘汰,留下来长存人间的,唯有真实的丑陋。 夙夜寒星,风萧萧起。 他被这霜降的冷气贯穿,步步踏血往前,却在临出殿门时,在那墙角发现了一朵白色的昙花,它仿佛栖息在那里的层云,只等着明日回归天蓝,又像是一盏明灯,想为他照清脚下的行路艰难,花瓣层叠晶润,亦如水晶,仔细看时,中间的花蕊上还有结的霜露。 朦胧中,花香清淡,无声的爬上衣袍,遮掩住上面的血味。 百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那雪白色的花瓣稍微失去生机,这才捧好长阙琴,信步出了相思阁的殿门,并且一次都没有回头。 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那昙花掉了一片花瓣,不多时,就全都落了。 寝殿之内,床榻之上。 那人周身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顺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指尖流走。 空阔的殿里,只剩下那原本盖着长阙琴的绸布,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昙花落了,骆完璧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9章 弑主 与此同时,侯府留心居。 卧房窗户开着,江淮伸出手去,接住那只黑羽金颈的乌雀,它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却生来没有眼睛,嗅到那熟悉的味道,像是抓树枝一般抓住她的食指。 江淮走去书案旁边,从房门处进来的北堂赶紧把窗子合上,瞧着那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窗户纸,蹙眉道:“今晚上可真冷啊。” 江淮漫不经心的应声,解下那乌雀脚上拴着的小竹筒,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来,她促狭心大起,递给北堂:“你瞧瞧。” 北堂不解,听话的捻开来看了一眼:“金像?”她抬头看着那人,“大人为什么要让宗主铸金像啊,还是旭王的金像?” 江淮拿回来打量一眼,随意的用桌上的烛火烧了:“还行,这几个月跟着檀儿读书识字,总算是没白费功夫。” 北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却又没敢生气。 江淮想了想,觉得应该在那金像后面刻些字,适时效果可能会更震撼些,于是又写了张纸条塞好,重新拴在那乌雀的腿上,出去院中将它放飞。 冷风突袭袖管,激的肌肤颤栗,江淮不快的蹙了蹙眉,刚想转身回去,左边忽然闪过一道银光,带着比北风还要冷上三分的寒意破空而来,直接抹向她的脖颈! 江淮瞳孔聚缩,在这样无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她根本敌不过那人的速度! 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绝望。 没想到她今日会命绝于此。 ‘叮’ 像是有飞针袭来击在了那刀刃上头,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下! 而同时,身侧有劲风扑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居然是许久未曾见面的贺子沉,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颊掩在黑暗之中,一双眼里斥满了鲜红而清晰的怒意,低沉道:“百里,你要做什么?” 江淮闻言,惊愕的转过头去。 那个持刀而来要杀自己的贼人,居然是百里! 他意识到自己失手了,眸光凛然,转身想要离开。 可是贺子沉如何能遂了他的愿,左脚乍然蹬地而起,飞溅的泥土迸在江淮的裙摆,力道之大,犹如钢钉横穿脚踝,逼得她连连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贺子沉准确无误的抄过百里飞扬起来的黑色衣袍,那人眉头紧蹙,旋风般转身想要脱下,前者见势,抡着那衣袍用力兜转,缠住他未能完全脱出去的右臂! 贺子沉冷哼一声,攥着那转成麻花的衣绳往上一扬,再猛地往下一垫! ‘咔嚓’ 冰冷的院子一下被这恐怖的断裂声斥满! 百里咬牙,大股的虚汗从额间流入眼里,他自知逃不过去,索性要和贺子沉死战,但断裂的右臂禁锢了他的动作,一剑刺出没能命中,反被那人抓住,迎面是坚硬的膝盖! 贺子沉没想要直接杀他,所以这一膝盖撞向了百里的肩头,冷冷月色笼罩之下,又是一道渗人的骨裂声漫出,等那人趔趄着后退的时候,左肩头比右边低了一寸还多。 江淮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几乎是眨眼之间。 她虽然知道贺子沉的武功高绝,但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日宁容左和百里在皇城的官道上交手,费尽浑身力气才换来两败俱伤,而眼下,招数如此变幻莫测的百里尚且在他的手下走不过一招,可想而知,幼年玩闹时他让了自己多少力道,和宁容左对峙时,又敛了多少杀意。 况且,这样的武功,在中原榜上还只是榜眼。 那迄今为止仍然稳居榜首的皇后,得有多厉害。 正想着,贺子沉不知道何时夺过了百里手中的刀,利落的抵在他的脖颈,剑眉挑着可迸溅山岳的怒意,一字一咬牙的说道:“你要弑主?” 江淮谨慎的走过去,将那刀拿的稍远一寸,一双毒蛇的眼紧盯着百里脖颈上的伤口:“他没想杀我。” 贺子沉斜睨着她:“他拿刀对着你。” 江淮淡淡道:“他若是真想杀我,方才也不会拿刀背对着我。” 贺子沉把刀又抵回去,面色冷寂:“别替他狡辩,他今夜必死无疑。” 江淮狐疑:“为什么?” 贺子沉震袖,一个白色的瓷盅扬在空中,江淮眼疾手快的接过,打开来一瞧,里面是条白色的母蛊虫,律动的正欢,看样子是完全醒了。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下意识的看向百里的手臂,黑袍脱下,内衫碎裂,小臂上的极长伤疤暴露在空气中,红肿之下粗了一圈,隐有青筋胀动。 江淮眼眸暗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百里居然动情了。 而身为十字阴阳卫,是绝对不能动情的,这是六道阁的铁律,违者必死。 江淮瞥眼贺子沉,低声道:“大师兄,难为你亲自来杀他。” 那人目视前方,道出缘由:“师兄是来看你。”说罢,将手中的银刀扔在地上,也不怕百里逃走,“顺道来杀了他。” 江淮皱眉,陷入冥思苦想,看着百里:“你不会是对我动情了吧?” 那人丝毫不给面子:“当然不是!” 江淮莫名其妙的吃个了闭门羹,脸色有些鄙夷:“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百里不指名不道姓:“她死了。” 江淮仍是不解:“谁死了?” 百里冷眼看她:“若不是你,她不会死。” 江淮已经不想为了个死人争辩,她活了二十年,手下性命无数,有罪的,无罪的,说不准哪句话没有说清楚,就让百里的心上人枉死了,遂道:“如果是我杀的,我向你赔礼。” 百里的眸光稍加闪烁,虽然骆完璧入宫是江淮的手段,但那人的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想来他怨恨的,不是骆完璧的死,而是江淮将她这朵昙花,置入了淤泥之中。 将她送入宫,便是在出手玷污。 贺子沉不愿再拖下去,拿过那个瓷盅扔给百里:“这是母蛊,当日父亲割开你的手臂,将公蛊藏了进去,如今这两条蛊虫都醒了,你也该上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0章 七情六欲 剑锋所指百里咽喉,而那人并没有反抗,他冷静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只是脸前突然扑来一道微风,朦胧中有开扇的声音,意识中的刀剑并没有扎进自己的脖颈,百里缓缓睁眼,瞧见一只玉白的手背,正是它攥着的那柄两仪扇挡住了致命一击。 贺子沉将剑放低,严肃道:“盲儿,你知道这是咱们六道阁的铁律。” 江淮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自然知道。” 贺子沉低斥:“知道还这么不懂事。” 江淮疲惫的放下扇子,回头看了看百里,他那对红尘无所留恋的表情,像极了沉香,可后者是无所求而欲求死,他却是有所求而不能求。 深吸了一口气,黑夜月冷,她的情绪被结结实实的触碰到了,遂维护道:“人都有七情六欲,凭什么他要像尸体一样活着。” 百里闻言,一点点的抬起头来。 贺子沉也并非薄情寡义之人,既然都是年少时一同在六道阁长起来的孩子,没有趁着发怒时下手,如今理智重新归回高地,手里这把剑当真是举不起来了。 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凭他是十字阴阳卫。” 江淮不肯松口:“那又如何?” 贺子沉剑眉微皱:“盲儿,别为难师兄。” 江淮自然知道铁律不能破,但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百里死在自己面前,思忖片刻,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现在就走。” 贺子沉气怒:“盲儿!” 百里略显迷茫满头:“走?你叫我走?” 江淮冷眼:“你现在就走,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逃亡,明早辰时,我便以六道阁五步蛇的身份下江湖追杀令,到时候中原所有的宗门联手斩草除根,你自求多福吧。” 不知为何,百里的心里久违的生出一丝激动来,死亡逼近眼前,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但也心知肚明,宗门铁律不能破,反正如今弦断人去,干脆道:“我不走。” 江淮眼眸阴鸷:“走。” 百里稍微侧过头去,已是一心求死。 江淮终是劝不动了,垂眸无奈道:“师兄。” 贺子沉手腕转动,攥着的长剑在空中腾挪翻转,灵巧极了,不过他并没有出手,而是将剑利落的收回剑鞘,啪的一声准确无误:“你走吧。” 江淮眼睛微眯,百里更是不可置信。 贺子沉冷淡道:“就按盲儿说的做。” 但其实他和江淮都是心照不宣,以百里的身手和名号,这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要了他的脑袋,也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胆子,今日放他离去,就是无视宗中铁律。 百里沉默片刻,取下脸上的面具扔在地上,示意自己放弃十字阴阳卫的身份,从今以后不再是六道阁的弟子,再一伸手,由掌心显出一柄小刀来,冲着左臂利落划去。 鲜血喷涌而出,皮肉贴骨割下。 那掉落在地上的血腥秽物中,有一条黑色的,拇指大小的蛊虫,正是那只被贺荣埋进去的公蛊,瓷盅里的母蛊感召到它的气息,在里面不停的激烈扭动着。 百里和除去流光之外的其他阴阳卫一样,不知道埋蛊虫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这蛊虫埋了多深,所以他选择将整条小壁内侧的皮肉削下,已表此心。 贺子沉面无表情,旁边的江淮亦是如此。 但百里没有停手,他右掌合并,想要击在自身,废去这一身武功。 “够了。”贺子沉拦住他,“你走吧。” 百里倒也固执:“我的这身武功承自六道阁,如今人要走,它得留下。” 贺子沉冷冷一笑:“嗦,废去这身武功,你丹田气散,筋脉尽断,与死人无异,还怎么逃?”挥了下手,不满的催促道,“快些离去,别等我后悔。” 百里和江淮对视一眼,两秒后,跃墙离开,消失在这冰冷的夜晚,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地上的血肉和撕碎的黑袍,证明过他的存在。 江淮有些失神,视线抓着那平整的墙头不肯松。 贺子沉静静的看着她,忽然在她的左侧脖颈处瞥见一抹红,蹙眉担忧道:“怎么回事?”走过去撩开她的发丝,果然是一道伤口,只是血量不多凝固了,“百里这个混蛋。” 江淮倒是没怎么在意,淡笑道:“我就说了,方才他要是真心杀我,你拦不住。”见到贺子沉气态威严,知道他生气了,遂眼珠一转,“师父那里,谁去交代?” 贺子沉居高临下:“你放走的,你去交代。” 一提到贺荣,江淮立刻成了怂包,后怕道:“我不去,以师父的脾气,会杀了我的。” 贺子沉见她如此,面色一点点缓和过来:“那就你不怕他杀了我?” 江淮挑眉:“你是他亲儿子,师父他老人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弑子的吧。”用手背拍了拍贺子沉的胸脯,“再者说了,百里的确是你放走的。” 贺子沉不快的拿开她的手:“没大没小。” 江淮轻笑:“谁像你,假正经。”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什么时候来的?” 贺子沉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瓷瓶来,小时候江淮眼睛看不见,总是受伤,他也由此养成了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夙夜疾驰,本想杀了百里再来找你的,没想到他却先动手了。” 他说着,将药末倒在左手食指上,用右手托着江淮的下巴,小心翼翼的把伤药涂抹在患处,再将那淌出来的血迹擦拭下去,只是淌的有些长了,一直擦到了锁骨。 望着那白皙娇嫩的肌肤,他恍然迷茫。 江淮见他久未动作,轻唤道:“师兄?你发什么呆呢?” 贺子沉倒也波澜不惊,收好伤药:“我在想,你为什么要铸旭王的金像?” 江淮无视他方才的古怪,将衣领重新扯好,神秘兮兮的笑道:“我当然是要布置一台好戏。”又不长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时候的热闹,我要请全长安的百姓,一同看。” 贺子沉拿开她的手,极慢极慢的放开:“叫北堂给我准备客房,明天一早我再去给老夫人请安。”说罢,转身出了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1章 被毒死的 骆完璧的死还不等天明,便被人发现了。 大抵是寅时三刻,天竺被冻醒了,想着骆完璧身体孱弱,就灌了个汤婆子给她送去,本意是不想打扰她的睡眠,谁知道一进寝殿,就见到这人已经死在了地上。 汤婆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热水并着残片一起打在脚上,天竺亦是毫无知觉,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两秒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连滚带爬的往出跑,凄厉的喊道。 “来人啊!美人出事了!” 皇帝等一众后宫妃嫔来的迅如闪电,太医署的百位医官也如实到场,以崔和曹太医为首的几人上前检查,在确定骆完璧的死后,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皇帝抱着骆完璧的尸身,说什么也不肯从地上起来,他的手颤抖的掠过那人依旧如此完美无缺的脸颊,大滴眼泪滚烫落下,忍不住呜咽道:“完璧。” 皇后和邓淑妃陪在旁边,满脸凄凄不忍谈,而秦德妃见宫中又一位姐妹离去,捂着帕子掩面抽泣,江昭良扶住她,面色自是难看,虽知道骆完璧活不了太久,但死的确实突然。 不多时,江淮和骆宛竹等女官也赶入宫中,见到了这一幕。 后者见自家大姐悄然离世,登时双腿软弱,失神的向后跌去,惊慌和尖叫中,江淮眼疾手快的将她接在怀里,转头再看皇帝,这人痛哭流涕之下竟如丧考妣, 她面如沉重而复杂。 骆完璧进宫不满一月,何谈如此深沉的伉俪情深,皇帝哭成这样,她估计,无非是骆完璧临死之前,那人没有将这盘饕餮盛宴享用了,觉得可惜而已。 江淮盯着骆完璧那双紧闭的眼,倍感遗憾,骆礼维和自己的这一遭心血算是全都白费了,遂过声问崔:“怎么回事?” 崔和曹太医对视一眼,为难道:“这是胎中顽疾,并非后天杂症,庄美人的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今夜冷风冷雨。”低低头,“没熬过去。” 正说着,听皇帝怒斥道:“崔!” 那人肩头缩了缩,赶紧跪了过去:“皇上。” 皇帝紧搂着骆完璧的尸身,恨不得咬碎牙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完璧的病能治好吗!那现在又为何不治而死!” 崔无可奈何,她抬起头颅,想要如实相告并且请罪,却忽然眼中一惊,在众人的注视下伸手探向骆完璧的嘴巴,皇帝没有阻拦,好像也发现了什么。 崔掰开骆完璧的嘴巴,有淤血流到她的手上,将要凝固。 曹太医见势,在心里咒骂自己的不细心,既然骆完璧的衣襟上有血,那嘴里也必定有血,遂知趣的递了银针过去,崔接过,一试,针身发黑。 她大骇:“皇上,血里有毒!” 闻言,寝殿众人忽生骚乱,皇帝更甚,目呲欲裂:“怎么回事!” 崔微咽口水:“皇上,庄美人并非灯油枯尽而死,她是被人毒死的!” 皇帝头痛欲裂,发出的怒火快要将整个寝殿焚烧,他强迫着维持理智:“什么毒?” 崔吩咐宫人拿了碗清水来,将毒血融了进去,瞧着那分离而出的淡黄色液体,心头发紧:“皇上,是慢性毒药,只是剂量太小了。”咬咬牙,“不过用来杀死本身孱弱的庄美人,足矣。” 皇帝急火攻心,好悬吐出一口血来,盛怒之下将那碗水摔在地上:“是谁” 皇后见皇帝太过激动,连忙劝阻道:“皇上息怒。” 皇帝瞥眼看她,随即道:“天竺呢!” 那小丫头被内监拖过来时,哭得眼睛红肿,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匍匐在皇帝身前,哀嚎道:“皇上!皇上要给美人做主啊!我们家美人死的太冤了!” 皇帝见她如此,也不忍心责骂,问道:“完璧临走之前,可吃了什么东西?” 天竺仔细回忆着:“美人病重,昨天水米未进,只吃了块贤妃娘娘送来的糕点。”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那个无辜的人身上,仿佛刀子一样想把她穿透,江淮蹙眉,伸手把还在疑惑当中的江昭良往身后一拉,厉声道:“糕点呢!” 天竺抽噎道:“还在桌子上。” 皇帝迟疑两秒,这才吩咐人拿来,原是一盘已经凉掉的芸豆糕,崔按照吩咐要以针试毒,却见江昭良推开江淮,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抬手掐住一块塞进嘴里,以证清白。 皇帝暗惊:“昭良!” 众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小者出言:“贤妃!” 江昭良咀嚼完最后一下,冷淡道:“臣妾没有下毒。” 皇帝也不愿她如此受委屈,无奈道:“朕知道。” 一旁的邓淑妃不甘心的落井下石,言之凿凿道:“这话说的太早了吧,崔太医可说了,庄美人是中慢毒而死的,光是这碟芸豆糕是干净的,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江昭良怒视着她:“那你的意思是,是我把庄美人毒死了!” 邓淑妃由兰挚扶着起身,回应她的质疑:“难道不是吗?自打庄美人入宫以来,你三天两头的给她送糕点,我与你在宫中同行近十年,深知你不是这样热心的人,肯定是别有恶图!” 江昭良生平最恨无辜受冤,她不过是为了江淮而善待骆完璧,因为她知道自家妹妹要用她,既如此,容不得邓淑妃如此构陷! 她一把抓住那人的右手,两人腕上的玉镯相碰出声,在这冷寂的殿里异常清晰。 “庄美人被病痛缠身,素来口中无味,我担心她腹中无食,病情会恶化加重,恰巧她也喜欢我的手艺,我这才日日做了派人给她送来充饥,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别有恶图!你自诩心肠歹毒,便以为我和你是一类鹰犬吗!” 邓淑妃被辩的满脸通红,见众人目光甚异,而韩婕妤又忽然开口:“听说邓淑妃也给庄美人送过东西,既然如此,你怎的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邓淑妃挣开江昭良的手,江淮忙将后者接在怀里,再抬头看向那人,她极其胸有成竹的说道:“本宫只不过给庄美人送过一套茶具而已,这东西又不入口,怎能毒死她。” 一旁久未开言的皇后轻声道:“茶具不入口,茶水入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2章 杯身有毒 皇后一开口,大家的目光又随之挪了过去,邓淑妃更是气的激烈,事态紧急,眼见着这杀人之火要燃到自己身上,也顾不得尊卑:“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皇后挑个头便不说话了,她握住皇帝冰凉刺骨的手,安抚下那人心头的所有恐惧和不安,亦如二十年前,佛门的那夜般沉稳。 这时,韩婕妤再次出言:“淑妃,你口口声声的说是贤妃用糕点毒死了庄美人,殊不知你自身也有嫌疑。”冷冷一哼,“保不齐,是你嫉妒庄美人抢了你的风头和宠爱,便在那茶具上动了手脚,想要毒死庄美人。” 邓淑妃气得浑身发抖,用鲜红的指甲指着她:“你血口喷人!”说罢,叫人把桌上那个茶杯拿了过来,里面还有昨天骆完璧喝剩的残茶。 她当然不会喝别人剩下的东西,遂递给崔:“验吧!” 崔没接,一脸为难的看着皇帝:“皇上,这” 皇帝被她们胡闹的头疼,遂低声不快道:“淑妃,朕知道不是你。” 皇后眸光微深:“皇上,淑妃是火爆的性子,韩婕妤这样说了,她必定生气,不如就叫崔太医验了,给她一个交代,再叫韩婕妤亲口道歉,总不能平白冤枉人不是。” 邓淑妃听皇后这么说,气焰更盛:“皇上,韩惠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冤枉臣妾,您得给臣妾做主,臣妾从未想过毒杀庄美人啊!” 江淮也适时说道:“皇上,方才微臣长姐受疑,可是亲自证明白身了。” 皇帝眉头皱的极紧,挥了下手:“崔。” 那人听令,将银针探入那半杯残茶之中,邓淑妃还在一旁自信斐然,殊不知那根银针在浸入茶水的十几秒后,悄然变黑了。 崔拿出那根银针,不可思议道:“皇上,茶水里有毒!” 众人骇然! 邓淑妃一脸震惊的转过头去,瞧见崔双指间的那根银针,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直接夺在手里,她如论如何也不相信,遂争辩道:“皇上!皇上冤枉!肯定是这茶水有问题!” 皇帝蹙眉,叫崔试了其余凉掉的茶,结果是没毒,唯独这杯有毒。 韩婕妤热闹看的在兴头上,冷笑道:“果然如此,是你在杯身上做了手脚吧。” 邓淑妃甩眼过去,恨不得直接杀了她:“你血口喷人!”再回身跪地喊冤,“皇上!皇上臣妾是清白的!臣妾从未在这茶杯上涂毒!你要相信臣妾啊皇上!” 皇后拿过那个茶杯来瞧着,目光凌厉:“杯身涂毒,再融到水里,好歹毒的法子!” 邓淑妃无言可辩,瞧见皇帝满脸通红,已然是相信了,遂上前抓住他的袖子,眼泪如雨落下,狼狈不堪:“皇上!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入宫二十余年!对您的心天地可鉴!臣妾怎么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呢!皇上!” 韩婕妤厉声道:“淑妃,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做的还少吗!”上前一步,终于道中多年的委屈,“你别忘了!当初常淑妃是怎么死的!” 邓淑妃叫喊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捕捉到其中的敏感,抬头红眼道:“常素?” 韩婕妤恨死了邓淑妃,扑通跪地道:“皇上,臣妾自入宫以来,唯有已故的常淑妃待臣妾亲如姐妹。”瞥眼邓淑妃,“谁知这人见常淑妃有孕,便在太后面前挑唆,您被流言蒙蔽耳目,一道禁令下去,常淑妃她又气又惊,这才被打入冷宫后当天见红,一尸两命啊!” “常素当日有孕了?”皇帝心头颤动,看向邓淑妃的目光满是惊骇,“你!” 邓淑妃成了众矢之的,辩驳的苍白:“你!血口喷人!” 皇帝沉重的合眼,复又半睁道:“朕素知你悍妒。” 此一言如晴天霹雳,邓淑妃一下跌坐在地上,眼中惶恐:“皇皇上?” 皇帝将骆完璧的尸身搂得更紧了些,切齿道:“淑妃邓氏,戕害无辜嫔妃,心思狠毒令人发指,着收回四妃印章,降为才人,关在五凤楼自省,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探望。” 邓才人本就百口莫辩,犹如笼中困兽,如何抵得过这四周的把把尖刀,闻得皇帝旨令,登时失神,被迫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皇帝挥手,孟满将人带走,随后,他低头瞧着怀中已然仙去的佳人,心痛的下令道:“追封完璧为庄贤妃,以贵妃仪制下葬陵墓,秦戚,你亲自送消息给骆礼维,叫他节哀。”顿了顿,又想起来,“再追封常素为常贵妃,重修陵墓,是朕冤枉了她。” 秦戚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是。” 一众女眷见势,都面露颓唐之色,互相扶持着不知所措,唯独皇后垂下头去,眸光深邃如石,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将那个茶杯用力的攥成齑粉。 江淮察觉在眼里,却始终没有言语。 只是她记得,那日在给骆完璧喂水的时候,那个茶杯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口脂印,通红的像是干涸的朱砂痕迹。 今日事发,却不翼而飞了。 此后,骆完璧的死非但没有帮到骆礼维,反而让其备受连累,吏部侍郎何靖当朝参了他一本,称他家祖坟私占民田。 皇帝想都不想,直接下令将那人贬为沧州长史,不复召回,而那个被封为御女的骆必恭,大姐死后,更没人在乎她,终成皇城一魂。 至于宁容左,骆礼维被贬之后,他好像更自在了些,唯独对待骆择善愈加冷漠,在朝之上的三党,旭王势微,长欢不作为,身为太子的他聚拥趸无数,终于是东山再起。 还有旭王,自打邓淑妃被降级贬禁在五凤楼后,他日夜跪在浴堂殿前,只求皇帝能将自己的母妃放出来,可惜他现在人微言轻,皇帝连见都不见,单叫他赶快修缮万民塔。 而后,不知是谁见他可怜,劝了几句母以子贵的话,旭王这才不再胡闹。 十月尾,骆完璧入陵。 江淮不是傻子,骆完璧死去的那日,她便琢磨出了些名堂,但人既已去,什么话说出来都已无意义,只是合棺的时候,将那半块银质面具放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3章 有喜了 随着最后一场秋雨,日子很快来到了十一月中,大汤的天气向来偏暖,所以就算飘了薄雪也不必裹得很厚。 侯府的慈心居里,绿真也只吩咐人点了一个炭盆,它散发出来的热量足以温暖整个小厅,连着地面的砖石都是暖洋洋的,鞋子上的雪花也很快消失不见。 慕容坐在软榻之上整理彩线,隔着右手边的小木几,江檀正趴在上面写字,北堂也认真的在旁边看着,对面的地上,江淮歪靠在椅子上看书,旁边的江摆弄着叶颂送给她的匕首,绿真在旁看的欣慰,真是难得一片祥和。 慕容又整理了一会儿,到底是年迈眼花熬不下去,便将那一团彩线放到木几上,回头瞧着右手边的苏绾,这人早就靠在软垫上睡得迷糊了,她慈笑着推了她一下。 苏绾半睁开朦胧的眼睛,咕哝道:“母亲。” 慕容接过绿真手里的茶递给她:“喝了解解乏,你白天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苏绾接过,心道正是因为晚上没的睡,才要白天多睡呢,遂把茶水一饮而尽,伸手了那个软垫,靠上去又要睡。 慕容拿过江檀写好的几页字递过去,淡淡道:“检查一下。” 苏绾被迫再次转醒,打量着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更想睡了,耍赖似的把那几张纸塞到屁股底下,仍旧合眼靠过去:“没有错字。” 慕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倒是旁边的绿真笑道:“公主近些日子可是太贪睡了。” 苏绾轻轻一应,朦胧中听到椅子吱嘎,有人起身的声音,随后手腕上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她一个激灵睁眼,瞧见江淮正站在眼前,好像在帮自己把脉。 江淮这么一动,江也抬起了头,瞧着自家二妹那谨慎的表情,也有些摸不准,难不成真是自己夜夜操劳,把这丫头的身子给弄出毛病了? 到底是过来人,慕容一下便看出症结所在,盯着江淮:“是吗?” 江淮虽不如崔他们专业,但孕象还是大抵能摸出来的,不过苏绾的脉象不太明显,她没办法确定,只是蹙眉道:“差不多。” 江剑眉微挑:“差不多什么?” 江淮回头看他:“嫂嫂好像有喜了。” 她说完,整个屋子都没了声音,唯听那炭盆里传来火星的炸响。 江檀抬起脑瓜,一双大眼睛眨啊眨,举着手里的毛笔兴奋道:“真的吗!檀儿要有弟弟妹妹了吗!”身子往前探了探,险些趴在木几上,“真的吗真的吗!” 苏绾一头雾水,事情来的突然,赶紧收回自己的手:“才不是呢。” 慕容看着江淮,也有些激动:“真的?” 江淮点头:“差不多。”吩咐绿真,“去请济世堂的老郎中来。” 那丫头更是欣喜的过了头,连外衣都忘了穿,急匆匆的就跑出去了。 苏绾见她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心里莫名生出一份不安来,往后缩了缩,嘟囔道:“我才没有喜呢。”下意识瞥眼江,“你们才有喜。” 慕容笑着看她:“傻丫头,这是好事。”说罢,转头看那个未有动作的木头,呵斥道,“老大,绾儿有喜了,你快说两句啊。” 江没抬头,倒是摆弄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等确诊了再说吧。” 江淮垂眸看他,心道嫂嫂冷落你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不一会儿,那济世堂的老郎中来,上手搭了一脉,当即凿定了苏绾有孕的事实,只是这老爷子还不等说第二句话,就被身后的江推开,那人扯过旁边的外套遮在苏绾身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在众人的注视下,疾步走了出去。 老郎中一捻胡子,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慕容了然于心,无奈的笑道:“他这是太高兴了。” 江淮问道:“嫂嫂这肚子有几个月了?” 老郎中据实回答:“回老夫人的话,一个多月了。” 绿真从外面赶回来冻得直哆嗦,却还是满脸欣喜:“怪道公主这段时间食欲不济,总是贪睡,说话也是懒哒哒的,原是有喜了。” 江淮闻言,面色轻松的点了点头:“太好了。”说罢,拔脚要过去,却被慕容拦住,那人一脸温和道,“让他俩单独待一会儿吧。” 江淮回头看她,深觉有理。 老郎中满脸慈祥,拱手道:“给老夫人和大人道喜了,也给将军和公主道喜了。” 江淮利落挥手:“赏!” 驸马府的院里,高伦从偏房出来,瞧见江抱着苏绾冲散洒扫的婢女,行色匆匆的往正房走,他还以为是大将军生龙活虎,在白天就忍不住了,遂挑着眉要回去。 江叫住他,蹙眉道:“高伦!多取一个炭盆来点在房里!” 那人一个激灵,开口答应了,伙同几个下人紧赶慢赶的去了后面的库房。 这边,小桃开了房门,江利落的过小厅进卧房,将苏绾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又以迅雷之势合上窗户,生怕冷风吹伤了她,吩咐那些一脸迷茫的婢女取些柔软的寝具来,想起苏绾今天早膳没吃多少,再叫小桃去熬些清粥,还特地嘱咐多加糖。 小桃仍在鼓里,不知江抽什么风,还以为苏绾病了:“公主这是怎么了?” 江破天荒的笑了:“绾儿有喜了。” “公主有喜了!” 和另外两位家丁赶进来的高伦闻言,也欣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说罢,飞快的将新拿来的炭盆点上,江怕有呛味,叫他把小厅的那架小屏风取来挡好。 苏绾被折腾的不知所措,低低道:“这太麻烦了。” 江回头看她一眼,根本收不回脸上的笑意,回头又骤然冷漠:“还不快出去!” 高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这一大群人往出走,顺便将房门合实。 江坐到床边,用被子把苏绾包裹的十分严实,俊朗的面上有着清淡的笑意,剑眉之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恨不得直接盯出一个洞来。 苏绾不适,别扭的躲了躲:“你别看我。” 江听话的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小桃将稍微温乎的清粥送来,他接在手里,用白勺舀了一勺递过去,轻轻道:“快喝了它。” 小丫头见状,抿唇笑着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4章 尽心尽力 苏绾瞧着面前的那勺子粥,有些下不去口:“我不喝。” “不喝孩子怎么办。” 江说着,把勺子直接抵在她的唇边:“张嘴。” 苏绾见这碗粥非喝不喝,索性抢在自己手里闷头喝光,江听她不断的抱怨着粥太甜了,又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服下,随即靠着她坐在床头处。 接过苏绾手里的杯子放在旁边,他顺势又往里挤了挤。 苏绾蹙眉,不悦道:“别挤了。” 江听话的停住动作,迟疑两秒,小心翼翼的伸手进被子里,隔着衣服摸着苏绾的小腹,一想到这里面孕育着两人的小生命,他激动到胳膊都有些哆嗦。 苏绾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拘谨,语气古怪道:“把手拿出去。” 江怕她不高兴,赶紧将手拿了出来,帮她拢了拢被子:“还要吃什么吗?” 苏绾方才吹了一小路的冷风,困意稍减,但她实在是不想和江单独待着,便道:“我困了,你出去吧。”说罢,侧身缩在床角,合眼不理人了。 江当然不想走,冷淡道:“我陪你。” 苏绾闷声拒绝:“我不需要你陪。” 江再道:“我陪孩子。” 苏绾自知拗不过他,干脆也不说话了,逐渐睡去。 江侧眼看着她,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近一个时辰,卧房的窗户关着,门也合着,炭盆又燃的极盛,不一会儿就闷的浑身大汗,他无奈褪下外袍挂好,发现床上的苏绾眉头蹙着,额前的刘海儿已经被汗浸透了,睡得不太舒服。 江将炭盆浇了,出去轻唤小桃拿湿毛巾来,还特地嘱咐要用热水浸湿,随即拿着回卧房,轻轻解开苏绾有些勒的领口,探进去帮她擦窝在身前的汗。 苏绾本身睡得不熟,被他这样擦两下就醒了,迷迷糊糊的抬眼看他:“我不想做。” 江闻言,一下子呛到了,转过头去咳了好几下,这才蹙眉道:“我自有分寸。”说着,一手将她扶起来,一手帮她解衣服,“你这衣服都湿透了,换干净的。” 苏绾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把衣服脱了下来,两人都已有了孩子,她也不在乎在他面前裸露身体,顺便把同样湿乎乎的肚兜解了下来的,捧着胸口擦汗。 江看的浑身发紧,皱眉夺过她手里的毛巾,三下五除二的帮她擦了背,拿过旁边新的衣服给她套上:“磨蹭下去容易着凉。”又伸手理了理她方才被弄乱的头发。 苏绾推走那双手,沉默地盯着他。 江虽然不喜她这样,却又不敢多强迫,毕竟她现在有孕了,只好抱臂坐着不语。 苏绾和他僵持片刻,又偷懒的睡去。 日子流水般的过,苏绾的身子也越来越沉,并且开始了极其严重的害喜,成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口味糟的什么都吃不下,喝口水都能呕上半天。 崔来看了,也甚少见有这么大反应的,后再把脉得知,苏绾这具消瘦软弱的身子里,居然孕育了一对双生胎,这便喜的全家找不着北,成日祖宗一般的供着她。 江更甚,平日不许她吹风劳累,来回走路都是抱着,崔和慕容无可奈何,告诉他有孕的人也要适当活动,否则来日会难以生产,他这才稍微收敛些,但也是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像是盯贼一般看着她。 苏绾本就烦他,这回就更烦了,好容易逮到一夜没那么难受,便坚持自己一个人在卧房里睡了一会儿,只是半夜里又开始恶心,根本躺不下来。 朦胧中,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 江一直在门外守着她,这会儿见她平躺着不舒服,赶紧走过去坐在床头,轻轻将她抱到怀里靠着,那人头被撑起来,稍微舒服了些,只是胃中恶意不减。 忽的,鼻腔内钻进一道清淡的橘皮香,犹如一双大手,瞬间抚平胃中呕意。 听着耳边的声音,她半睁眼,原是一个装着半干橘皮的香囊,怪道白日看见江把那些吃剩的橘子皮收了起来,原是为了做这个。 迷迷糊糊的,她道:“谢谢你。” 江低声道:“你我是夫妻,有什么好客气的。” 苏绾因为是孕中,脾气焦躁,一听到他说夫妻,反感的去推他胸口,一个劲儿的往旁边凑,江连忙搂住她,顺便往回带:“小心孩子,小心孩子。” 苏绾又烦又困,挣了两下又要睡着,左手无力的往下一放,却不小心碰到了江裤间的异样,浑身冒出激灵,她猛然清醒,抬眼看那人,美眸含怒:“不要脸。” 江看着她,脸皮厚的不显红意:“是你总乱动。” 苏绾气怒,撑着胳膊往前凑了凑:“你说什么?” 江垂眸,帮她不紧不慢的扯着被子:“都半个多月没在一起了。” 苏绾一听这话,更是切齿,用手指着自己:“是我的错?” 江忙服软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苏绾被腹中的两个孩子弄得不舒服,脾气全都发在了江的身上,“要不是你前段时间我能这么快就有喜吗?”面色稍加狰狞,“我要变胖了。” 江扑哧一笑,将下巴垫在她的头顶:“我不嫌弃。” 苏绾嘟嘟囔囔的:“轮到你嫌弃我。” 江笑意轻轻,搂着她往床里面蹭了蹭:“我也困了,你给我让让。” 苏绾浑身乏力酸软,只得任他摆弄:“不许动我。” 江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但怀抱如此佳人,他如何舍得松开半刻,隔着那两层薄薄的寝衣,体内温度迅速升高,犹如火山迸发的岩浆,止都止不住。 苏绾被他吹在耳侧的呼吸弄得焦虑,用手肘他:“你起开。” 江扛不住,翻身撑在她上方,吻住那柔软的唇道:“绾儿,我向崔打听了。”难耐的伸手探进她衣内,呼吸捉急,“有喜也无妨,我只轻些。” 苏绾抵不过他,又被撩拨的燥渴难忍,一时无话,半推半就的由那人去了。 大抵是小半个时辰,云收雨歇。 江瞧着怀中熟睡的苏绾,激情过后,那人的睫毛微颤着,惹人心生怜爱,伸手将她搂的稍微紧了些,拢了拢被子,满足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5章 掉包的金像 傍晚,江淮自宫中下职回府,过北院时下意识的往里瞥了一眼,正巧见苏绾在院里的石桌前坐着,这寒夜冷星,又没人侍候,连忙进去道:“嫂嫂,怎么单你一个人在这儿,小桃呢?” 苏绾轻轻抬头,她今日未梳高髻,黑发流云般的披在背后,加上有孕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比从前和顺了许多,遂道:“我没叫她陪着。” 江淮歪头看向连接驸马府的月门:“大哥呢?” 苏绾的手在小腹上摩挲着:“我说冷,他回去拿披风了。” 江淮一听有江陪着,稍微放下心来,想要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来给苏绾先披着,却见她寡淡一笑,推拒道:“我不冷,我只是不想看见他。” 江淮动作一顿,面色讪然:“嫂嫂,你这是” 苏绾别过头,声音逐渐冷下去:“锦园修缮的怎样了?” 江淮顺势坐下来,目光迟疑:“嫂嫂,你和大哥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就别再怪他了,他那日也是无心之言。”咬咬牙关,“你就当他是狗放屁还不成吗?” 苏绾充耳不闻:“你说初冬就能叫我住进去的。” 江淮闻言,神情无奈的落寞下去:“快了,正在晾漆。”伸手攥了攥桌面上的茶杯,劝阻道,“等你生完孩子再说吧,别动了胎气。” 苏绾颔首,视线落在前方一动不动。 江淮知道她现在不似从前那么好摆弄,正犹豫着要不要多劝两句,忽听头顶传来江的怒斥声:“君幸,不知道你嫂嫂身子不方便吗?” 江淮闻声抬头,一脸蒙愣:“知道。” 江将拿来的披风罩在苏绾身上,这披风在炭盆上烤了许久,里面的绒毛暖呼呼的,好像是贴着狐狸的软腹一般。 他说完,伸手扶苏绾起来,那人孕肚已经显露,加之身型娇小撑不太住两个孩子,所以动作稍有蠢钝,江见势,直接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回头对江淮道:“知道还拉着你嫂嫂说这么久的话,当真没眼力见儿。” 说罢,过月门离去。 江淮被无缘无故数落一顿,有些茫茫然,两秒后转身出了北院,正好碰见要去留心居找她的贺子沉,那人见她从北院出来,道:“你大哥和苏绾怎么样了?” 江淮苦恼的摇了摇头:“老样子。” 贺子沉的言语间倒也不再维护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相反开始指责:“自作自受,这都是他活该应受的。” 江淮附和着点了点头,随即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贺子沉这才道:“父亲已经把金像送过来了。” 江淮眼中亮出精光,略带兴奋道:“太好了。”伸手拍了拍贺子沉的肩膀,“待会儿就麻烦你了,用这座把万民塔的那座换出来。” 贺子沉挑眉轻笑:“那座金像足足两百多斤。” 江淮回以同样的笑容:“对你来说呢?” 贺子沉取下她扶在自己肩膀的手,在掌心轻轻握了握:“小事一桩。” 翌日清晨,皇帝銮驾起,去往西城。 后宫诸妃,满朝文武,同行。 长安城上万条街巷空无人烟,连一声狗吠都没有。 大抵是巳时三刻,一行人马终于到了万民塔前,说是塔楼,其实就是一座变相的寺庙,只是里面供奉的并非佛祖菩萨一类,而是皇帝的金像。 孟满所领的真龙卫将这里包围,并亲自前去叩门。 片刻,里面传来卸锁的声音,一位七旬老人走了出来,正是这座万民塔的方丈旬真,他吩咐小僧将寺门打开,里面恭敬的站着两排僧人迎驾。 皇帝并皇后从銮驾中走出,合十手掌行了一礼,荀方丈回以合十礼,伸手指向里面,沉稳道:“陛下请。”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先行一步跨门栏进入,皇后领着剩下几位后宫主位随在那人两步以后,其余官卿则跟在最后侧,江淮和邓回即是。 众人过了院子,进入奉堂中,荀方丈已命人置好了蒲团,皇帝扶着皇后跪在最前方,众人也找准位置跪坐好,这一来二去不知道要听多久的经。 旭王跪在皇帝的左后方,抬头瞧着木台上的那座金香,足有六尺高还多,上面罩着金黄色的绸布,按规矩拜首之前是不能掀开的。 皇帝瞧着这里的精雕细琢,简而不鄙,华而不奢,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开言道:“老大费心了,这里比修缮之前华美百倍。” 旭王连忙垂首道:“父皇过奖了,这都是长安百姓的心之所向。” 皇帝面露笑意:“这都是你母妃教你的吧。” 这话中暗藏陷阱,旭王想了两秒,试探性的说道:“母妃在五凤楼自省,儿臣没去看过她。” 闻言,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回。 皇后转过头,低低道:“皇上,庄美人已逝,您就别再生气了,淑妃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尝到教训,您就网开一面,叫她出来吧。” 秦德妃也适时开口:“是啊皇上,就当是看在旭王的面子上,淑妃又是个容易激动的,这样关着,别出什么事情啊。” 长欢跪在自家母妃身侧,见势,伸出右手搔了一下她的手背。 秦德妃稍稍蹙眉,只好住了口。 再看皇帝冷哼,语气丝毫没有宽恕:“她敢,毒妇蛇心害死了完璧,不叫她面壁自省几年,非能解朕心头之恨。” 旭王脸色难看,瞥眼时正好和幸灾乐祸的恒王对视,一时不解他为了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遂冷淡的别过头去。 “阿弥陀佛。”荀方丈出言提醒,“罪过罪过。” 皇帝连忙住了口,几秒后吩咐道:“掀开吧。” 老方丈点头,走到木台旁,伸手攥住那金黄绸布的一角。 江淮目光锃亮,身子渐渐直起来。 一攥,一扯。 绸布落地,金像映入众人眼。 旭王脸上的血色一瞬退去,惨白如纸。 皇帝更是满眸震惊,呼吸停滞。 江淮最是如遭冷水盖头,眼珠瞪大着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奉堂中的所有人,都开始唏嘘骚动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金像有异?” “这人是?” “这不是陛下的金像,这是长信王的金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6章 黄雀后的猎手 这金像是旭王铸好后运来的,一直罩着绸布,就连荀方丈也是第一次见,闻听众人疑惑,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这金像的五官可不是和长信王一模一样! 就连左眼角下的那颗黑痣,都分毫不差! 老方丈看向那人,无措道:“殿下?” 旭王呼吸凉薄,连滚带爬的起身扑过去,他把着那金像的腿部,抬头盯着那金像的五官,从发根到眉目,从鼻翼到唇角,当真是和长信王的画像吻合如真! 皇后也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皇帝,那人面色阴冷如铁砣,像是暴雨欲淋时的长空,诡异而可怖,周身都散发着滚烫的杀伐气。 他扶着膝盖站起身,一言不发,却足以震撼在场的所有人。 江淮眉间皱极,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 她叫师父铸的,分明是旭王的金像,怎么如今变成长信王的了? 难不成是有人在昨夜,趁着贺子沉将金像调换后,又故技重施? 她耳闻自己牙关打架的声音,心下紧绷欲炸,四面目光聚集而来,她猛然瞪回,那些人浑身寒噤,赶紧将目光挪开。 慕容秋瞥眼,目光凝重。 这边,皇后见皇帝起身,暗道不好,连忙扶住他的手臂:“皇上?” 那人随手将她推得趔趄,宁容左蹙眉,直接起身将皇后扶在怀里:“母后。”他说着,面上担忧,心里却是不停的在冷笑。 这时,堂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他们可以跪天子,却没有理由跪长信王,但这种情形,无疑给了前面那人巨大的压力。 旭王见皇帝站起身走过来,吓得浑身冰凉,出口没了气息,四肢百骸连着腹中五脏都在凄凄颤抖,嘴唇合不上:“父父皇。” 皇帝眼底黑如浓墨,伸手推开他,径直走到那金像之后,遥见上面的大片刻字,原本该是歌颂他生平功绩的话,眼下全换成了指责。 而内容,正是去年的那封讨贼檄文,只是筛减了旧臣的部分。 谨奉百花神君眷顾,先皇有九子,八子贤德,均为能才,唯一人不类不伦,是为六儿,安阳王宁历。 其母卑贱,无能贤训,致使其幼时顽劣,少时纨绔,至弱冠而强乱,未能承一国之重,却心生谋逆之念,与朝中逆臣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私图社稷,二十年前于佛门之下残杀手足,独登帝辇。 此行如王莽胡亥,国功却远逊朱棣,实为无智无能。 误国殃民,怙恶不悛,罪大恶极! 如此猪狗不如之人怎能为一国之君! 呜呼哀哉,贻害无穷! 皇帝将每一个字都细细的读完,浑身已是气的大汗淋漓,发抖如筛,眼角猩红溢血,所视之处皆要被怒火焚烧殆尽,灰烬不留。 他指着旭王鼻子的手不停的哆嗦着:“这是你铸的?” 旭王吓得快要哭了,疯了似的想要辩解,可腰间忽然受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股酸麻之意潮水般的散开,原是被人用袖扣点了哑穴。 皇帝气息渐浓,切齿紧绷道:“作何不说话!” 秦德妃不顾长欢阻拦,扑过去劝阻道:“皇上息怒,事发突然,老大不是这样的孩子,您要相信旭王的孝心啊!” 皇帝正在气头上,挥手将她推搡到一边,再一指旭王:“你说,这东西哪来的?”忍不住拎住他的衣领,“哪来的!” 旭王头脑杂乱,好像是装了一壶米粥,这金像可是他亲自命人铸就的,他日夜兼顾了半个月还多,也是他亲自护送来的,绝对不会出错。 他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攥着皇帝的裤脚,但无论如何嘶喊,也只能发出类似气息的无奈声响,绝望之下,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皇帝快要被怒火吞噬,金像不提,单说那封讨贼檄文,这封檄文除去他自己,旭王和江淮,还有秦戚,应该无第五个人知晓。 可是宫中耳目众多如蚁蚊,消息不免也会流露出去。 他抬眼看向那个女孩儿的方向,那人也在看他。 一双蛇眼精明遍布,却是无比坚定而赤诚。 皇帝心下茫然,在江淮的眼中,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而这个影子和金像完全重叠,遂微咽口水,打消了脑海中的念头,回头瞥眼荀方丈。 那人见状,连忙跪地道:“皇上,这座金像自打旭王殿下亲自带人送来后,老衲和寺内小僧日夜不离的看守,绝对不会出错!” 火上浇油。 宁容左微微眯眼,出手解开了旭王的哑穴。 但见旭王猛烈的咳嗽两声,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后狰狞的抓住皇帝的脚,难耐道:“父皇!儿儿子冤” 皇帝气怒更甚,一脚将他踹翻:“作孽的东西!” 但是他心里明白,旭王和江淮不会自掘坟墓,金像的事,无非是长欢做的,亦或是宁容左的手段,虽然粗劣,可自己一旦冲动,便会上当,从而一箭双雕。 如此看来,是有人想要诬陷旭王,再利用上面鲜有人知的讨贼檄文,将屎盆子扣在江淮,这个当日知情者之一的脑袋上。 他瞥眼面色凝重的宁容左,又转过去看低头不语的长欢,心下复杂如麻,看来这两人在御前都有自己的人,还都离自己不远。 江淮察觉到他的古怪,静悄悄的低下头去,脸上的血色重新浮上,麻木的四肢也逐渐缓过来,心道好险。 江昭良也松了一口大气,腹中有些难受,攥了攥袖下冰凉的手。 慕容秋一直在看着江淮,却无法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变化,难得她如此濒临险境,还能始终都保持冷若冰霜的镇定。 但他心里清楚,这件事这丫头逃不了干系,如此慌张,无非是做久了吃螳螂的麻雀,第一次做被吃的螳螂而已。 这边,皇帝无力的喘着气,他不想也不能为了保住旭王一人,再去追查另外两人,这个大儿子不上心许久,莽撞而心机浅博,实是不适合储争。 想了想,当着满堂的人说道:“皇长子宁容阳撤去所有的龙带子,贬去寿州,降为廉郡王,永世不得入京。” 旭王如遭霹雳,大喊道:“父皇!儿子是被冤枉的!父皇明察!儿子对您绝无异心!儿子是遭人暗害啊!父皇您要明察!” 余下官卿也纷纷劝谏。 “皇上明察秋毫!旭王殿下何其无辜!他怎么会做此等天道不容之事!还望皇上冷静下来,好好彻查一番啊!” “是啊皇上!旭王是皇长子啊!他不能做这种糊涂事!” “还请皇上网开一面!明察此事!还旭王殿下公道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7章 鱼死网破 慕容秋见势,也疲惫的跪了下来,为曾经的旧主最后求了一情:“还请皇上明鉴旭王孝心,还他以公道。” 但他心里何其清楚,皇帝怎会不明白旭王的无辜,但事态已定,阖长安很快就会传遍旭王的不孝之举,那人不可能在此情况下保一罚二,更何况是个不争气的一,是个彻底失去民心的一。 果然,皇帝充耳不闻,他见满堂公卿都在为旭王那个‘不孝子’说话,气急之下,直接走到孟满身边,一把抽出他的佩剑,举高喝道:“你们谁再敢为这个孽子求情!朕立刻砍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再不敢开言。 旭王跌坐在地上,浑身抖似筛糠,不可思议的看着高举佩剑的父亲,一双眼里颤动如波,整个人的天都快要坍塌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要杀了自己。 而且自己还是无辜的。 他微咽了咽,嗓中过涎水犹如刀割,对视着皇帝的眸子,却在其中发现了极其细微的泪意,似是不舍,也似是愧疚。 父皇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 他无措之下,一把抓住皇帝放下来的佩剑,掌肉被活生生的割开,翻出白骨来,而鲜血淋漓满地,滚烫到不能直视。 “父父皇。” 旭王眼泪大股流下,于绝望之中看到曙光:“儿子是清白的。” 皇帝嘴唇颤抖,强忍着咬了下,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的鼓起来,像是在皮肤下蜿蜒的细蛇,强撑着硬下心肠:“逆子!” 旭王一下子重新跌坐回去,失神到不能控制表情,眼泪流着,嘴角却是不断的上扬着,他无法去想,父亲会放弃自己,容忍旁人。 宁容左在旁看着,面色谨慎,转头和恒王对视一眼,那人神情得意,似是在向自己邀功请赏,但他只是皱起眉头,回以一个十分不悦的眼神。 恒王不屑挑眉,这人无非是在生气他的自作主张,也就是在这金像背后刻了檄文的事情,毕竟皇帝一旦相信是江淮做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懒散的咂了砸嘴,心道二哥这是在帮你。 那女人早晚得死。 这边,皇帝看着旭王,满心的不忍难以下咽,却还是冷面挥手道:“孟满!把这个逆子给朕带出去!” 孟满蹙眉颔首,没有去强迫:“殿下。” 旭王浑噩的看着他,硬撑着地面站起身来,遥望堂中的一众公卿,神情残破且不知所措,他此刻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浑身皲裂也无力求救,可话说回来,谁又会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来帮自己? 眼神掠过一众无奈的官卿,他瞧见一人,那人躲在最后方,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瞧她那做贼心虚的样子,旭王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 “江淮!这都是你的手段!” 事发突然,旭王不比皇帝想得多,只凭借讨贼檄文的事情就咬死了是江淮在捣鬼,他的疯癫冲开一众人群,直逼江淮而去! 孟满大惊失色:“殿下!” 江淮也吓了一跳,直接扯过旁边的沈萧挡在自己身前,那人面露惊慌,本身年老体衰,又被旭王撞得七荤八素,嘴里面也在嘟嘟囔囔的念着什么。 好在孟满及时赶到,和另外两个侍卫抓住旭王:“殿下!” 旭王目呲欲裂,恨不得化身春场那日出现的吊睛白额虎,将江淮一寸一寸的撕扯成碎片,若不是这个女子,自己落不得这样的下场! “江淮!你不得好死!” 旭王被孟满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口中血沫飞溅,看的一众人心惊胆战,兵部尚书卓贤率先开口:“殿下,您可千万别冲动啊,成文太后留下的规矩,文官女史打不得啊!” 工部尚书罗三春也万般无奈道:“殿下,大势已去,您就别再冲动了,您这样放肆下去,受苦的可是您和淑妃娘娘啊。” 门下侍中孙云昌见势,不得不道:“是啊殿下,您可得想想淑妃娘娘啊,切勿让她因为殿下的一时冲动,再受软禁之苦啊。” 旭王已是案上鱼肉,哪里顾得上什么成文太后,切齿道:“我和母妃落得如今的下场,皆是这歹毒女子所为!”剧烈的咳嗽两声,从胃中呕出些黄色的污迹来,应该是早膳,“我只恨自己不能生啖江淮皮肉!咬碎她的骨头!让她灰飞烟灭!” 江淮蹙眉,遥见一只手臂伸过来,原是江昭良将她护在了身后,并且厉声呵责道:“邓才人悍妒,挑唆常淑妃之死在先,下毒谋杀庄美人在后,罪罪骇然当诛,皇上将她软禁起来还是轻的!” 旭王更加怒不可遏,拼尽全力挣脱开孟满的手臂,扑向江昭良,可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在一众公卿妃嫔的尖叫声中推开旭王打来的拳头,再出手将他推倒。 可这一摔,好像摔出了什么东西。 旭王瞧着从怀里摔到眼前的木牌,那是江淮的命签,他眼中骤亮,今日事发迅猛,他的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茫然间忘记了命签的事情,此刻犹如将要溺毙却又得一草在手,嘶喊道:“父皇!” 他这一声喊太过撕心裂肺,惹得皇帝侧目,径直走了过去。 慕容秋这也才想起来命签的事情,微呼了口气,静等事发。 皇帝过去,瞧见旭王用割锉到不能看的手捧着那枚命签跪地,不停的往上举着,眼中希冀横生,却谨小慎微,情绪癫狂:“父皇您看!” 皇帝垂眸,取在手中,只见这枚木牌正面写着:端和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酉时二刻;背面写着:此生必反。 “这是什么?”他见到后面的四个字,强迫着稳下心绪。 旭王一语中的:“江淮的命签!”拽了拽皇帝的袖子,“就是当年豫国公给她求得那枚命签!就是父皇您心心念念的那枚命签!” 皇帝闻言,整个人好像被罩在铜钟里,然后有人在外面用力敲击,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和穿透皮肉的麻意叫他猛地涌出口血来。 全全喷在了旭王的脸上。 那人呆愣一瞬,惊骇的大喊道:“父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8章 偷天换日 皇帝这一口血算是让在场众人彻底乱了阵脚,皇后尖叫着扶住他,掌心运力外翻抵在他的背上,不停的往里渡着滚热的内力:“皇上!” 皇帝被今日诸事弄得堵心,这命签算是让他彻底忍不住了,颤抖着抬头瞧着江淮,那人脸色煞白,扑通跪地:“皇上明鉴!这命签不是我的!” 周遭的官卿纷纷退开,唯有江昭良陪在她的身旁,她攥住江淮的手,好像握着一坨捂不化的冰,并且鲜有微微战栗。 宁容左蹙眉,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命签的事情他鲜有耳闻,也知道此物一出意味着什么。 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被恒王拽了回去。 他回头,那人皱眉看过来,轻摇了摇脑袋,示意他不要插手。 皇帝生生咽下一口血,复又低头瞧着掌心的命签,接过皇后递来的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擦干,那木牌是用乌金木制成的,一上眼就知道得有十数年的岁月在面前流逝过了,他声音干涩:“君幸,那你的命签呢?” 江淮膝盖生疼,垂眸不能言语。 皇帝往前走了走,眼中满是悲愤:“这就是二十年前,江秦在你出生的第二天,求来的那一注命签,对不对!” 江淮知道这一劫注定躲不过去,抬头,面色颓唐:“是。” 这一字简短,却重如泰山。 堂中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门口有冷风疾驰进来,准确的钻入每一个人的袖管里,冷的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此生必反。 这四个字足以要了江淮九族的命。 丹书铁券? 无力回天。 皇帝攥着那木签的手隐有发抖,声音脆弱浮冰:“君幸,你要反谁?你难道是要反朕吗?你是要造反朕的江山?” 他说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语气里满含着不甘和委屈。 江淮咬牙,恳切俯首,冰冷的十指恨不得将地面划出道道痕迹来:“皇上明鉴,微臣对您绝无任何不臣之心!” 旭王咬死不松口:“江淮,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再一抬头对皇帝道,“父皇!旧臣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否则她怎会一直留着这枚命签!” 江淮眼里阴狠:“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 旭王痛快反击:“遗物?江秦怎么会不知道这枚命签一旦昭示天下,将是多么大的罪过!如此还要强留给你?除非他想借着这命签所昭,顺势造反!” 江淮咬碎牙齿,痛恨道:“你放屁!” 皇帝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脑仁欲裂,无可奈何的吼道:“都给朕住嘴!” 江昭良见状,搂住江淮的肩膀,隐有泪意:“皇上,君幸虽然平素骄狂,不守规矩礼节,但她对您一向是忠心耿耿啊!这不过是一张命签,不能作数!” 皇帝将命签摔在地上,指着道:“此生必反!此生必反!”俯身过去,抄过江淮的后脑,五指钻入发丝间用力按下,立即确认了那人的骨相,愤怒和惊恐交织在脸上,遂气极反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慕容秋蹙眉,恨中带着久违的快意。 这片大地上,自有史记载起,后脑呈反骨相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千年前,篡位林王朝的摄政王,姜毓。 而后,林王朝的四皇子林朝,辗转腾挪于十四州,咬着牙关,披着血雨,踩着骨路,历经二十余年,终究一朝复得国家雪得仇耻。 姜毓彼时被直接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散碎的尸首扔在屠台上被刽子手鞭挞了整整三年,直至他完全化为干脆的齑粉消散在天地间。 史书所记。 拥有反骨骨相者,天定必反。 事在天定,非人力可以违背。 皇帝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心尖儿颤如弦丝,随时可以绷断,再一伸手将江淮甩在旁边,痛斥道:“忠心耿耿?那这命签上写的此生必反又是怎么回事!你和江秦在联手骗朕,想为长信王报仇是不是!” “皇上!”江淮声嘶力竭,“微臣的衷心天地日月皆可见证!微臣对您绝无二心!这命签上所刻字迹悉数是胡诌!您贵为天子,难道还看不透吗!” 皇帝再次拎住江淮的脖颈,切齿道:“朕还真看不透!” 江昭良把住皇帝的手,费力道:“皇上息怒,君幸是什么样的孩子,您最了解不过了,这八年的鞠躬尽瘁,她怎么会反您呢,她效忠您还来不及呢!” “效忠?”旭王势必要置江淮于死地,“只怕效忠是假,适时谋反才是真呢!” 江昭良的泪水夺眶而出,指着他斥道:“空口无凭!你这是血口喷人!旧臣在朝衷心可鉴!倒是你手下的人各个贪银鬻官!不知是谁不忠!” 旭王回头,怒目满盈:“后宫中人不得干政!” 江淮眸光凛冽,浑身的倒刺竖起:“你再吼我长姐一句试试!” 旭王愤恨的咬牙,不甘的转过头去。 皇帝今日的情绪被整个搅乱,见心尖儿上的人梨花带雨的求情,登时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来,稍微稳定心绪,重新将那枚命签拾在手掌,不停的打量着正面的字迹:端和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酉时二刻。 二月二十七日? 酉时二刻? 皇帝眼中突亮! 这个日期怎的如此眼熟,是佛门之变的那天没错,只是,思忖两秒,皇帝恍然醒悟,二十七日酉时二刻,这不是花君的生辰吗? 江淮晚她两个时辰出生,应该是亥时二刻才对! 那为何这个命签上所记载的是 皇帝低头看着江淮,这人的五官轮廓好像真和那人有几分相像,两秒后,心脏登时抽紧,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攥住,他体力不支的趔趄了几步,宁容左眼疾手快的接住他,眸光担忧的喊道:“父皇!” 皇帝腿软的倒在宁容左怀里,耳闻众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朦胧中双眼前覆上层白雾,透着那层白雾,他的脑海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可怕到,他都不敢再想第二次。 长信王妃,映蓉。 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难道真的偷天? 换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9章 自作聪明 皇帝那日晕倒,不过傍晚便已经醒来,力排众卿异议,到底还是下令将旭王被贬为廉郡王,迅速启程去寿州了。 一来,金像的事情闹得阖城皆知,罪无可恕。 二来,皇帝偏好迷信,又多疼骆完璧,听了司天台庞密的几句谗言,总觉得她的死,和这没弄好的万民塔有关,是皇室的民福没祈到。 而旭王贬去寿州的那天,恒王在自己的桐叶台大肆庆祝,丝竹歌舞一直持续到傍晚,随后带着酒去了北东宫,却发现宁容左正坐在书案前闷声不语。 彼时夕阳映衬,天地间存着一片血红,那颜色仿佛真的在流动,一直淌到宁容左的脚下,他闻到扑鼻的酒香,疲惫的抬起脸庞,一双眼里凝重得很。 恒王打了个酒嗝,顺势坐在那书案上,笑道:“老四,大哥走了。” 宁容左斜睨着他:“谁让你喝酒的。” 恒王挑眉:“我高兴,多了两杯你还管。” 宁容左的凌眉也逐渐皱起,劈手夺过他的酒壶掷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犹如一盆冷水,直接将恒王浇了个透心凉,一下子醒酒不少。 他无措的瞧着地面的碎片:“老四,你这是做什么?” 宁容左站起身来,抱臂伫立:“父皇现在病着,大哥又被贬走了,阖宫的气氛如此紧张,你却这样丝竹夜宴,生怕没有把柄给人家攥吗?” 他这么一说,恒王才反应过来,抖了抖酒气:“那二哥不喝了,不喝了还不行吗。” 宁容左仍是放松不下来,事情越到最后越不安,摆弄着袖子上的袖扣,抬眼问道:“二哥,那金像后面的字,是你着人刻上去的?” 恒王承认的到也利落:“是哥哥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这是在帮你,人家江淮早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就你跟个二傻子似的,成日把她放在心尖儿上,我可告诉你,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切勿冲动,休叫咱们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宁容左抿唇不语,手捻袖扣,视线却变得极其斑驳。 恒王见势,沉下语气来劝阻道:“老四,别看你现在是太子,住在这奢靡无数的北东宫,只要父皇还没宾天,就一定会有变数。” 宁容左充耳不闻,转移了话题:“二哥,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教训我?你说的这些难道我心里不清楚吗?”顿了顿,扼腕道,“是你大意了。” 恒王微怔:“我大意?” 宁容左眸光凛然,将袖扣掷在一旁:“换了金像就足矣了,你何必自作聪明在上面刻字?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愤恨的咬咬牙,“纯粹是多此一举!” 恒王有些不解,下意识的逃避着他的视线。 宁容左继续道:“江淮那么精,若真是她换了金像,刻在上面的字也不会是讨贼檄文,这样做岂非是引火烧身?”稍微怅然,“这下好了,父皇非但不会怀疑江淮,还会怀疑到我和长欢身上,御前的人怕是要大换血了,咱们辛辛苦苦埋得那些眼线,全白费了。” 恒王被他点醒,半张了张嘴:“那怎么办?” 宁容左眉间越皱越紧:“罢了,父皇既然贬走了大哥,就说明他心里有数,到底还是选择了保护我和长欢,事已至此,硬着头皮装作不知道吧。” 恒王这会儿不在谆谆教诲,反倒心生丝丝愧疚:“都是二哥莽撞。” 宁容左瞥着他,忽的冷淡轻笑:“知道自己莽撞还好。”复又看向前方,“就怕有些人莽撞还不自知。” 恒王看着他:“谁啊?” 宁容左云淡风轻:“无妨,都已经贬去寿州了。” 恒王眼珠一转,反应过来后蔑然一笑。 宁容左深吸一口气,傍晚的余晖荡入他的眼里:“只是一个睡了,另一个就要醒了。”脚碾地上的那枚袖扣,语气缥缈。 恒王自然清楚他说的是谁,遂道:“无妨,说一千道一万,她就算是公主,也终究是个女人,无论怎么蹦,也都是秋后的蚂蚱了,更何况,老六不想做皇帝,难不成,她要牝鸡司晨?” 宁容左神色谨慎而阴冷:“逼急了,狗都会跳墙呢。” 是夜,浴堂殿。 皇帝驱散了所有宫人,独自披了寝衣坐在龙案前,笔架和砚台的旁边,放着一本金黄色的册子,板正干净,却不是用纸做的,而是用绸布缝的。 左侧写着:汤皇室宁姓族谱。 这是骆宛竹不久前送来的,那人被父亲连累,自昨日才重新上职。 皇帝的脑袋还有些木讷,垂眸盯着那个册子,好似手坠千斤,说什么也抬不起来,也不知桌上的沙漏来回颠倒了几次,他这才小心翼翼的翻开。 汤王朝至此,四百三十一年,历经二十七帝。 这本‘汤皇室宁姓族谱’记载了汤朝开国以来,足足三千余的皇室族人的一切,翻到这一代的最后面,皇帝瞧见了一个极其刺眼的名字:宁朔。 再往下。 嫡长女宁花君,王妃映蓉所出,诞于端和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酉时二刻,封恭月为号,位即郡主。 端和元年,也就是长德三十六年,是佛门之变的那一年,而后皇帝登基,改端和为新的年号,迄今已有整整二十年。 皇帝沉默片刻,从袖子里面掏出江淮的那枚命签来,果然,上面记载的出生时辰和花君的一模一样,并未如江秦所说,晚了两个时辰。 他痛苦的半阖眼睛,心头好像被锥子扎透了一般,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那么这二十年来受愧疚驱使的一切弥补,原来都是错付了。 “皇上。” 秦戚在殿外小声通禀:“王妃来了。” 皇帝闻言,瞥眼过去,顺手合上桌上的册子,沉声道:“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从门槛外面信步走进来一位女子,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袍子,虽然简朴但却十分干净,垂眸至殿中,双手合十置在身前。 皇帝盯着她,眼神谨慎:“把头抬起来。”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没了出家后的淡然,反倒多了三分俗世中的愤恨和不甘,甚至还带着些挑衅的蔑意,松开合十礼,以俗家身份道:“宁历,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0章 质问 别来无恙? 皇帝笑容溢冷,看向映蓉的目光却又多有怜爱,想当初他身为安阳王时,极度倾心面前的这位女子,没想到二十年未见,再见时心仍会痛。 “映蓉,你不老,是朕老了。” 皇帝说着,视线贪婪的在映蓉的脸上攀爬,多年未见,她仍然如二十年前初遇般姣姣动人,素衣简衫也难掩分毫。 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模糊,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前两步,情不自禁的去拽她藏在袖袍里的手。 映蓉平生情忠于长信王,眉间闪过一道厌恶,并且同时侧过身去。 皇帝动作微怔,面色艰涩,他抬头看了一眼映蓉那坚决而冷漠的侧颜,好似大梦初醒,浑身上下如托出海面般虚脱无力。 “一时大意,竟没能控制。”他说着,走回龙案前,将上面的册子递给她,“朕派孟满把你从善缘寺接来,是有事要问你。” 映蓉脸上的神色难以描述,仿佛太过高深莫测,上眼一瞧,接在手里。 皇帝问道:“花君的生辰,你可还记得?” 映蓉沉着道:“长德三十六年,二十二十七的那个午后,酉时二刻。”微微抬眼,眼睑的部分微微溢红,“你问我?你不记得了?” 皇帝难以面对的别过头去,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扑面而来,满鼻满嘴都是黄沙和血腥味,压抑的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朕自然记得。” 映蓉的话追击的又狠又厉:“你当然记得!你必须记得!” 皇帝眸光颤动,袖中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劈手一掷,一张木牌从他的掌心脱出,狠狠的摔在冰冷的白色地砖上:“你看看这个!” 映蓉面色严谨,看了两秒,这才俯身拾在手里,上眼之时,她那双如古井般深不可测的眼睛忽然爆炸出一抹深意,随即瞬间敛回:“这是?” “江秦给江淮求的那枚命签。”皇帝道。 映蓉忽然发笑,好像明白了皇帝为什么叫她来:“你怕了?”往前两步,步步逼问,“你当初有胆子弑兄夺位,如今却怕了这枚小小的命签?”稍微停顿,“此生必反,这四个字难道就足以震动你了吗?” 她满嘴讥讽,像是钩子一般。 皇帝咬牙,整个浴堂殿都灌满了他的怒意,他本来是一个不太容易被激怒的人,但映蓉对他的伤害,永远都是成倍的,于是乎,声音难掩颤抖。 “旁的不要紧,朕要你看的是江淮的生辰。” 映蓉却不再看了,直接把那枚命签扔回龙案之上:“有话便直说,我悉数作答。”伸手捂住胸口,“我向部族的日神婆起誓,不会骗你一个字。” 皇帝敛眸,语气试探:“你有没有” “没有。”映蓉的话截得十分干净利落。 皇帝眼露狐疑:“你知道朕想问什么?” 映蓉再次泛出冷笑来,是夜漆黑,烛光摇曳犹如狂海,她屹立在其中不倒,亦如铁塔般镇定如往常。 “这两个孩子的生辰相同,并非坊间传言中差了两个时辰。”笑容稍加苦楚,“你无非就是想知道,佛门惊变的那一晚,我到底有没有将这两个孩子身份调换,不是吗?” 心内的想法忽然见了阳光,皇帝便极其脆弱:“告诉朕,你有没有?” 映蓉瞥眼看他,眼里的坚毅化作钉子:“没有。” 皇帝看着她,恍然透过她的身子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已经成了亡下鬼魂二十年的人,他难耐的合上眼睛,手拄龙案,陷入沉思。 二十年,他依旧不能忘记长信王的模样。 而花君,和他并无一分该有的父女相像。 至于江淮,她那极度具有边蛮血统的五官映蓉就是边蛮四大部族之首,漠岭部族的长公主这一切怎么可能是一场巧合? 事实的真相快要浮出水面,随之而来的寒意像只蜇虫,悄无声息的爬上皇帝的肩膀,肌肤上掠过一阵又一阵针扎般的痛楚,他失意的靠在龙案旁。 映蓉站在他的身后,面色沉如泰山,忽的发问:“你不信我?” 她说完,桌上那一只火烛嗖的一声熄灭,徒留一缕白色的呛烟,周遭都被昏暗的火光笼罩,唯独这充满了颠倒磨折气氛的一隅。 映蓉拿起旁边的一只火烛走过去,将桌上熄灭的那只点燃,光芒重新黯黯燃起,照亮皇帝失神的眸子,他抬眼,映蓉再道:“你不能怀疑我。” 皇帝瞧见那滚烫的蜡泪要流到她的手上,飞快的夺了下来,顺势攥住映蓉温温的手不肯松开,好在那人也没有挣脱,而是垂眸道:“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皇帝心尖儿颤动,对视着她,眸光荡漾着期盼:“映蓉,你看着朕的眼睛,朕只最后问你一次,这回你说什么,朕便信什么。” 映蓉眼睛一下不眨:“没有。” 皇帝闻言,攥着她的手猛然用力,但映蓉面色岿然。 皇帝怅然的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强迫她和自己靠近,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缝隙中交缠,却都是冷的:“阿蓉,当年你初入宫,在这皇城里见到的第一位皇子,分明是朕,不是吗?” 映蓉睫毛微颤,也陷入到回忆当中。 皇帝苦笑不止:“那日你淘气,甩掉了引你面圣的嬷嬷,迷路在朕的星月楼前。”他的视线变得迷离,呼吸逐渐沉重,“你穿着那套黑金色的百褶筒裙,披散着头发,发丝下面染成了金色,宫里不允许穿黑色,也不许散头发,但这两样放在你身上,都特别好看。” 皇帝说着,扣在她后脑的手逐渐往下滑去,只隔着衣服捧住她的腰,泄愤一般的用力,指尖哆嗦着:“我送你去麒麟殿,你对我三笑留情,长空暖阳,一笑一停一回首。”微咽口水,“你后来也是喜欢我的吧,却嫁给了大皇兄。” 映蓉耳闻他不再自称‘朕’,遂瞥眼过去,皇帝现在也不老,才四十四岁,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只是时过境迁,他们谁也回不去了。 想着,她卸开他的手,将他残酷的拽回现实:“我只是爱笑而已。” 皇帝的鼻尖儿蹭过她白皙的脖颈,轻声道:“那你能不能再对我笑一次。” 映蓉推开他的胸膛,步步后退,面色却是冷漠的。 “宁历,我可以对任何人笑,除了你。” 说罢,转身离开浴堂殿。 但和二十年前不同的是。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1章 山雨 与此同时,五凤楼的院门前这里长街荒芜,人烟稀少。 皇后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轻推开兰挚扶着自己的手,独自一人走入院中至殿门前,邓淑妃被软禁,门上挂着一个极其坚硬的锁头,没人擦拭已经上了一层厚重的锈,是两只手掌合在一起都包不住的大小。 后背上有冷风偷袭,像是一只大手,但皇后岿然不动,挥袖而上,还不等看清动作,只听‘咔嚓’一声响动,那个铜锁竟然从里面四分五裂开了,随风摇晃两下,狠狠的砸在了石阶之上。 殿门吱嘎的开了,里面有很强烈的烛火光。 邓淑妃跌坐在桌角旁,她将整个五凤楼的火烛都拿到了周围,然后一个一个的将它们点燃,火光浓郁,却是冷的。 闻听响动,不必抬头就知道是皇后,她已是落了势的凤凰,不如草鸡,阖宫上下除了皇后这个睚眦必报的女人,没人会在意她的存在。 皇后伫立在门槛外,垂眸看着邓淑妃。 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她还能珠翠罗绮,画鬓描眉,并且一切细节仍然按照淑妃的制度作为标准,冷冷轻笑:“邓芷,本宫来看你了。” 邓淑妃抬眼,里面斥满了血丝:“看我?只怕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皇后跨门槛,负手合上殿门,扑面的烛火味呛得鼻腔酸涩:“邓芷,你现在位即才人,理应褪去淑妃服制,休叫人再奏你一本。” 邓淑妃仰头笑了几声,扶着桌腿站起身来,目光蔑然:“卓华,现在除了你,谁还会踏足我的五凤楼。”声音压低,挑衅不止,“况且,身份高贵可不取决于服制头饰,我即便在这大汤被贬至才人,可我依旧是大秦国一等国公邓茂的嫡女,而你呢?虽尊为国母,却是布衣出身,贱如蝼蚁!” 她说着,气怒之下挥起了手掌,皇后的武功如何高深莫测,只轻轻一躲便叫她扑跌在了地上,并且万分同情的叹道:“贱如蝼蚁?可你现在正屈尊于蝼蚁脚下,好汉不提当年勇,眼前的处境才是真的。” 邓淑妃四肢百骸都酸楚的要命,旭王被贬去寿州,此事于她来说可谓晴天霹雳,怅然叹了叹,知道现在永无回天之力,遂枯寂一笑:“皇后,别以为老大倒了,皇位就一定是老四的,长欢和江淮都不是善茬,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皇后俯视着她,冷静道:“总之不会死在你和老大的手里。” 邓淑妃闻言,像是被踢了一脚的猫,整个人死死地抓住皇后的裙摆,目眦欲裂:“常素是你害死的!是你教老四在太后面前说的那些话!何时将这罪名压在了我的头上!你居心歹毒!比我可恨十倍!” 皇后沉默不语,看着她做垂死的挣扎。 邓淑妃再次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冥冥中,她望着那耀眼的火光,恍然想起了什么,咬碎牙齿般恶狠道:“皇后,骆完璧是你杀的!” 她说着,抬头不甘道:“不是贤妃的糕点,也不是我的茶具,是你的口脂!是你那日在昭阳殿送给她的口脂!你在那里下了毒!” 皇后眉梢微动,语气冷淡:“邓芷,你蠢钝了一辈子,难得临死还能聪明一回。”伸手探向袖子,“是我在口脂里动了手脚。” 邓淑妃心脏快要爆炸,却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敏感字眼儿:“临死?”身子警惕的直了起来,不安道,“你要做什么?你难不成要杀了我吗?” 果然,皇后从袖子中扯出一条白绫来。 邓淑妃浑身滚血倒流,她惊慌失措的从地上爬起来,皇后的武功位问鼎原榜首,想杀她可谓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果不其然,她往寝殿跑不到还三步,身后有风声响起,那条白绫便像活过来似的,蛇一般缠住她的脖子! 皇后见势,将手攥的另一端扔过房梁,再重新接在手里,狠狠一拽! 邓淑妃的身子整个腾空而起! 皇后目视前方,良久没有松手。 期间,邓淑妃在半空中拼死的扑腾着,她的脑海中像是有火山喷发,随即耳边响起刺痛的割锉声,分明是黑夜,但她的眼前却浮现出了煞白的光,四肢的感官逐渐模糊发胀,手脚还在下示意的划水,而随着她的动作幅度减小,直至消失且身体绷僵的同时,一股恶臭味从她那奢华的裙摆中传出来。 皇后抬头,邓淑妃死了。 那素日美艳不可方物的脸现下看来是那么可恶,一双被皇帝夸赞会说话的眼睛外凸到快要蹦出来,上面盘桓着蚯蚓一般的血丝。 皇后冷漠如常:“邓芷,这二十余年你处处欺我一头,若不是看你愚蠢好摆弄,我早就留不得你了,庆幸你蠢,如今死了,仍能在我的头上。” 松开手,邓淑妃的尸体坠在地上,她僵直的腿将那一排蜡烛扫倒,有细微的火光从裙下显出,看样子大火烧起来,得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皇后慢慢后退,冷淡道:“你永远都学不会秦德妃的明哲保身。”说罢,转身推开殿门,“至于骆完璧,自古红颜多祸水,宫里有一个你就够我烦心得了。” 出了五凤楼的院门,兰挚见皇后的袖中空空如也,知道邓淑妃已经成了绫下亡魂,遂松了口气,随着那人往昭阳殿的方向走。 只是出了长街口,兰挚眼尖的瞧见一人。 “娘娘,您看那边。” 皇后闻言瞥眼过去,原来是太后身边的书桐,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步履倒是比同龄人矫健,面色并非素日的慈蔼,很是严肃冷凝,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兰挚不解道。“她急匆匆的,这是去哪儿?” 皇后眉梢微蹙:“那是浴堂殿的方向。” 兰挚往前走了两步,见书桐飞快的消失在黑暗中:“她去见皇上做什么?” 皇后眼眸深邃,却也没猜出几分缘由来,只是道:“回宫。” 说罢,先行一步。 兰挚又抬脚看了看,随即跟上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2章 骸骨 映蓉走后,皇帝独自一人坐在浴堂殿的龙案前发呆,桌上的沙漏又颠倒了两个来回,忽听殿外秦戚通禀道:“皇上,太后身边的书桐来了。” 皇帝疲惫的抬眼,彻夜未眠已经有些筋疲力尽:“让她进来。” 殿门打开,书桐捧着那个盒子从外面走进来,行礼道:“给皇上请安。” 皇帝伸手擦了把脸,语气倦怠:“这么晚了,姑姑怎么过来了?” 书桐将手里的盒子放在龙案上,冷静道:“奉太后口谕,把这个盒子送来。” 皇帝瞥眼,那是一个黑色绒面的盒子,关节处有着同色的机关,上手轻轻一模,竟是温热的,以为是参汤类的,遂平淡的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书桐停顿了两秒:“长信王的骸骨。” 此话一出,万籁皆寂。 皇帝放在那盒子上面的手闪电般的拿开,随即手背之上青筋暴起,颤抖的连着袖子都开始摇摆,他抬头看向书桐,脸色煞白如案上纸。 书桐后退一步,泰然自若的说道:“这是二十年前,太后命人收起来的。”说罢,伸手打开那个盒子,“里面只有一根腿骨,还有一根左手的尾指骨头,其余的,全部烧干净了。” 这一晚上的事情迅疾而繁琐,皇帝的意识快要爆炸,他不安的低头看着那个盒子,里面的两样骨头被擦拭的十分干净,像是新的。 果然是太后的亲儿子。 皇帝微咽了咽口水,脑海里满是二十年前,自己说的那行话。 ‘至于他本人,尸首就地焚烧,不许下葬,也不许任何人为他设立灵位,违者,诛九族’ 他强迫自己稳定下情绪,问道:“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书桐答道:“太后说,她知道您在怀疑什么,会稽先贤传和南史孝义传中均所记,若是为亲,可以将鲜血滴在骸骨上检验,千年前,林王朝的小公主林央,也是凭借此法,才证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皇帝蹙眉,心下还是有些紧张,却并非因为这两样骸骨,而是太后的眼线,他素知这人在监视自己,却不知能够如此缜密。 书桐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皇上若是怀疑,大可叫御侍大人过来滴血检验,太后说了,皇室血脉容不得任何差错。” 皇帝坐回椅子上,目视着那个盒子,心口闷窒,良久才道:“不必了。” 书桐眸光微敛:“皇上不是怀疑御侍大人和恭月郡主的身份吗?眼下骸骨取来,只消一验即可,否则您日思夜想,终究没个定论。” 皇帝摆了下手:“不必验了,你取回去吧。” 书桐却没动作,而是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浴堂殿里,皇帝将空了的沙漏重新颠倒过来,瞧着那细沙缓慢流逝,眸光也一分一毫的黯淡了下去,随即开口道:“孟满。” 漆黑的角落里,那人走了出来:“皇上。” 皇帝伸手取出长信王的那根左手尾指骨,静静的放置在掌心:“你速去江家族陵,取江秦棺内的一根尾指骨来,越快越好。” 孟满不安且不解:“皇上,您不是说不验了吗?” 皇帝将那跟尾指骨放回盒子里,重新盖上,目光垂低,语气缥缈的像是桌上的烛烟,似笑非笑道:“朕想验,太后更想验。” 孟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刚要离去,就听殿外秦戚喊道:“皇上!不好了!五凤楼走水了!” 待大火被扑灭,已经是翌日卯时,比起女官殿试时玫瑰园的那场大火,五凤楼的这场要更骇些,整个殿院烧个精光,阖皇城的天都是淡灰色的,空气中有着刺鼻的烧焦味,伸手接,掌心满是扑出来的灰埃。 等齐夺带着十六卫进去搜寻的时候,邓淑妃的尸体已经烧干净了,只有少量的骨茬埋在灰烬里,还有就是她那一头玲琅玉饰,致死的白绫也不见了。 皇帝烦心了一整晚,头脑发胀,不由得发出抱怨:“一脖子吊死也就罢了,非要纵火**,扰的阖宫不安,重新修缮五凤楼不知道又要花多少心力。” 赶来的皇后蹙了蹙眉:“廉郡王贬去了寿州,她在宫中孤苦无依,又被软禁,一时没想开,才走了这糊涂的路。”回头求情道,“皇上还是许她厚葬吧。” 皇帝瞥她一眼,眸光复杂,吩咐秦戚再拿一件衣服来给旁边的江昭良披上,眼下快要入冬,清早是最冷的时候,遂道:“你有孕在身,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江昭良面色难看,却摇了摇头。 皇帝攥住她的手,一点点的捂着,回头对皇后道:“嫔妃自戕,大伤宫中祥和之气,扰皇族之尊,还想厚葬,做梦去吧。” 江昭良握了握皇帝的手,抬头怜惜道:“皇上,您就看在廉郡王的面子上,赏邓氏一个哀荣吧,毕竟她也侍奉了您二十多年。” 皇帝闻言,深吸一口气,那湿漉漉的烟味呛得他极其头疼,遂道:“也罢,仍以淑妃仪制葬她。”一指皇后,“此事交由你办。” 皇后瞧着躲在皇帝臂弯下的江昭良,眸光冷静:“臣妾知道了。” 自打万民塔的事情一出,江淮便被停职了,眼下也有半个月,不过真正让她担忧的并不是这个,昨夜秦戚的密信到了,她知道了皇帝在怀疑她身世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的边蛮长相,还有长信王妃的边蛮身份,她心里便没有一丝的底气,那种源于心底的恐惧萦绕在她周身,像是抓血挠肉的钩子。 更何况,南疆十天前传来快报,边蛮出现战乱,漠岭和天奴以鬼伐不忠为由出兵讨伐,因大汤与鬼伐签订了条约,不得不派遣溪水关的江歇前去增援,而修养了半年的东晋再掺一脚,司城也只得南下出兵。 由此一来,南疆新城就只有何麓一人镇守,而西疆华城的守将慕容峤又是慕容秋硬塞进来的,多半纸上谈兵,实质百无一用,面对西昌的挑衅,根本无力还击。 而西南方,虎视眈眈已久的大越也伺机蠢蠢欲动,只等着西昌先挑起这场中原疆土的大战,江正十万火急的离京赶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彼时国危当头,家事又扑面而来,她还因为停职而不能参加常朝会,遂极度心烦意乱且彻夜无眠。 黎明时分,江淮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窗前,拄着脑袋无话,而窗外打进来的光却越来越浓,有风挤开窗子,桌上落了雪。 江淮抬头,无措的看着窗外的薄雪,忽听左边有脚步声,她瞥眼过去,却是暗惊,“母亲?”语气不安,“您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充耳不闻,只看着方才从地上拾起来的那张纸条,那是秦戚昨夜送来的密信,上面详写着江淮和花君的身世之谜,叫她速速想办法。 慕容上眼,久久不能挪开视线,闻得江淮二次轻唤,这才抬头,目光从她的五官上轻轻扫过,那独具边蛮特色的容貌,使得她脸上的血色霎时间如潮水般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3章 朝争 翌日在麒麟殿的常朝会,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放下手里的茶盏,面无表情的目视着文武两排公卿争执不休,他们一方认为应该放弃援助鬼伐,将江歇从寿水调回南疆新城,以防止西昌和大越趁机偷袭。 另一方则认为,放弃鬼伐等同于坐视漠岭扩大势力,毕竟他们伐尽鬼伐的同时,极有可能一起吞并天奴,岐疆避世多年,不参与任何战争,到时候边蛮有三族统一,就不能利用他们的矛盾从而控制边蛮,即是养虎为患。 眼下江火速赶回南疆,其名号震动中原,威慑力足以迟缓敌人动作。 还有一些零散的意见,皇帝听来听去,事情倒也简单,只不过是西疆华城和南疆新城同时受到危机,还要出手援助鬼伐,大汤兵力不足无法兼顾罢了。 “罢了。”皇帝开言打断他们的争论,问李侃元,“寿水那边怎么样了?” 寿水乃九江之一,位于大汤东疆的边防和大秦国中间,两边各自相距离近三千里,上接襄水共汇于扶摇江,下接南门江绕过平梁东侧,此次漠岭正是从北方厮杀而来,往东绕与天奴汇兵,一同刀锋所指位于南方的鬼伐。 江歇正是从南疆往东杀,半路在寿水截住他们,力挽鬼伐于狂澜。 李侃元依言答道:“回皇上的话,江守备初生牛犊不怕虎,所领的榆林军在去年大挫东晋和鬼伐,又同在寿水江边,故地重游,气势正盛,漠岭大军虽然数量颇多,但一路从北方奔袭而来且无有休息,军力必然疲累,天奴那边的后勤又供应不上,已呈劣势,只消乘胜追击即可。” 皇帝闻言,脸色稍加缓和,一夜未眠,好容易听到个好消息,遂道:“朕果然没看错江歇这个臭小子,传令下去,升守备为从四品,以振军威。”稍微松了口气,“等他此役获胜,再封他轻车都尉,好好守在溪水关。” 李侃元面色略显复杂:“是。” 慕容秋在旁道:“皇上,中原和边蛮建交多年,咱们插手此事本就不妥,叫江歇前去游说几句,做个和事佬也就罢了,作何还要真的出手救援鬼伐?岂不是带头破坏条约?那上面可是明令禁止,不能私自掺和边蛮的战事。” 皇帝冷眼:“朕前脚和鬼伐签订了南穴条约,后脚他漠岭就带兵联合天奴讨伐鬼伐,说是为了并争边蛮疆土,可出师之名却是不忠?鬼伐不忠于谁?不忠于他漠岭吗?”挥袖冷笑,“一个族史刚过百年的异民族部落,当真是放肆。” 慕容秋闻听,点了点头。 沈萧上前一步,恭敬道:“皇上,正如您所说,边蛮这些部落再如何折腾,也不过是些宵小,根本不足为惧,您就别担心了,江守备必定防得住。” 邓回反驳道:“沈祭酒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沈萧不悦:“邓尚书此话何意?” 邓回道:“如今的边蛮已经不是百年前的边蛮,这些年他们飞速扩张,早已不是祭酒印象里的茹毛饮血,夜宿原野,他们也居住在城镇当中,况且常年游野放牧,体力要比中原的士兵强壮很多,耐力也是一样,尤其是漠岭耗费百年时间吞并周遭小族,立足于如今的四大部族之首,此次出兵近数七万。”拱手于皇帝,“皇上,寿水那边实是不容小觑,江守备不能随调回南疆,牝鸡失雏啊。” 沈萧听着,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头。 慕容秋道:“皇上,您只叫江歇退敌就好,无需直接下力剿灭,咱们中原和边蛮建交不久,正处于脆弱之际,您若是将漠岭剿了,正好给了其余野国出兵伐汤的理由,尤其是正对着北疆的大燕,当初建交的提议可是燕王出的。” “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帝道,“不过大燕这些年国内纷争的厉害,不一定会顾及此事。” 李侃元道:“谁让燕王一口气生了二十多个儿子,还没一个是王后嫡出的,如今年老体弱,不知何日宾天,储位实在是让人眼红啊。” 久未开口的孙云昌也道:“正是,咱们北疆的边防和大燕国中间横着一条景江,听说燕国的士兵是出了名的旱鸭子。” 李侃元面色稍加严肃:“正是,还真得感谢这条大江,否则三十年前的那场耗战,当真要覆国了。” 邓回也低头轻笑了下,随即复又抬头道:“皇上,听说大越已经在童子峰屯粮了,那里又是扶摇江和南穴江的交界处,左右天然为险,难以攻克,再过些时间,越王必定会在那里屯兵,看样子是要和咱们大汤来真的了。” 皇帝眉间皱着,他一直是低着头,忽的下意识道:“君幸你说。” 话音一落,满殿公卿愣住,面面相觑。 江淮不是停职了吗? 皇帝眼睛微眯,意识到自己的脱口,在桌上点着手指:“她停职多久了?” 片刻,是秦戚开了口:“回皇上的话,加上今天,正好十四天。” 皇帝疲累的揉了揉眼角:“上御司不能空着,如今朝上诸事繁多,她又是个鬼灵精,主意就属她最多,叫她明日重新上职吧。” 秦戚稍微松泛下来,低低道:“是。” 慕容秋抬眼,正好和邓回对视,那人平淡的错过去。 忽的,殿外有人高呼道:“启禀圣上,南疆疾讯” 众人回头,瞧见一甲胄整齐的信使盛着一封信,低头快步进来,跪地道:“属下给皇上请安,南疆鞭马,大将军呈信” 皇帝问道:“江呈来的?” 信使微微迟疑,这才实话实说:“回皇上的话,这封信不是将军写的,而是西昌的使臣在三日前送去南疆的,大将军转交而已。” 皇帝又问:“信上内容是什么?” 信使道:“属下不知,将军嘱咐,须由陛下亲启。” 皇帝挥手,秦戚连忙接在手呈过去。 皇帝拿过来端详了两眼:“江看了吗?” 信使摇头:“没有。” 皇帝思忖两秒,将那封信启开,取出里面的信展开读完。 众公卿只见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还不等他们反应,皇帝猛地拍案而起,将那信和龙案上的一切物件儿全部扫在地上,暴喝道:“反了!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4章 索要质子 天子之怒勃发,无数公卿跪地。 皇帝向来是雷霆之怒顷刻收,见他们扑啦啦的跪地,烦心的挥手:“都给朕起来!成日有事没事就会跪朕!还不快起来!” 众人见势,只好各自撑着膝盖起身,唏嘘的猜测信上的内容。 慕容秋瞥了瞥身侧的人,大胆的走过去将那埋在狼藉中的信拾在手里,看完之后脸色也甚是难看,周遭的人询问,他这才道:“昌王自称国内躁气太重,暴戾恣睢以至不能平心安国,甚是向往大汤的安稳国态,想要请成王殿下亲自去住些日子,说他自幼礼佛,带有禅性,最能传道解惑。” 他说完,阖殿骇然。 昌王的话中含义很明显,他居然在向大汤索要质子! 千古奇闻! 百无一例! 光明之地自出水到延续迄今,足足三千余年,就从未有藩王独立为帝,已为野国,再向主国索要人质的,这是阴阳颠倒,不自量力! 沈萧忍不住,厉斥道:“这个叶承实在是放肆!” 一行公卿都沉浸在愤怒之中,对于沈萧直呼昌王名讳不予追究,遥望皇帝面色,终也能理解皇帝作何如此失态,这种以下犯上,以卑犯尊的事情,放在谁的身上,怕是都会大发雷霆。 沈萧是酸文出身,最是在乎国尊,忍不住道:“皇上,昌王以质子之事羞辱于您,必须叫大将军出兵严惩,重击西昌,以儆效尤!” 慕容秋瞥眼:“西昌现在按兵不动,大汤师出无名。” 沈萧夺过他手里的信,气的满脸紫红:“昌王如此得寸进尺!这不是出兵最好的理由吗!难道要坐视他们继续变本加厉吗!” 定远将军陶作甯终于附和道:“沈祭酒说的不错,昌王既然蹬鼻子上脸,咱们就不能坐视不理,不能叫他放肆到咱们大汤的家门口!” 慕容秋看了他俩一眼,又瞥了下皇帝,这才道:“可一旦叫江发兵西昌,南疆就会成为空壳子,至时大越就会伺机而上。” 邓回接过话茬:“御史大人所言极是,若是先行征讨大越,西昌就会趁机攻犯,如今摆在咱们眼前的,就是西南两疆不能兼顾。” 李侃元抱臂点了点头:“正是,倘使江歇那边没有出兵寿水,西南两疆皆有人镇守倒也无妨,可是现在有个空缺,而昌王正是看到了咱们的自顾不暇,才选择这时候出手,他心里清楚,只要他们西昌按兵不动,那么大越必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两方眼下僵持着,无非是因为一旦其中的一方出兵大汤,另一方就会偷袭空巢,到时候就会杀的两败俱伤,让渔翁得利。” 皇帝皱眉开口:“大越现在屯粮备兵,战事逼近,昌王这是在逼朕啊。” 沈萧无奈的咬了咬牙:“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伸手扶额,心下焦灼。 说实话,遣送质子去往西昌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一来可以稳定昌王,叫越王挑起混战的计划落空,二来可以顺道探探西昌的国情国力。 只是,这样一来,无疑是在无形中承认了西昌为中原首国的地位,况且其国内混乱,是闻名中原的‘皇权架空,世家掌政’的局态,若真的将成王遣送过去,以他的性格,休说刺探国情,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主国遣送质子去野国,这种事,屈辱太甚,古往今来无一例! 大汤国的尊严往哪里放! 至时他宁历会成为阖中原的笑柄,笑他是懦夫! 众公卿见他无言,谁也不敢开口,唯独慕容秋打量他片刻,心里清楚皇帝已经妥协,只不过一国之尊需要个台阶来下,遂道:“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邓回看过去,想了想,也道:“是啊皇上,大丈夫能屈能伸,要忍常人之不能忍,眼下中原事态十万火急,昌王立于不败之地,咱们不必力求国尊,有时候稍微委曲求全,未必是坏事。” 正议大夫周景儒也道:“皇上,慕容御史和邓尚书说的不错,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昔日勾结卧薪尝胆,问疾尝粪,而韩信也曾受胯下之辱,这一切屈尊侍人的背后,不过都是为了日后一鸣惊人,不如咱们先从了昌王,待到日后雪耻不迟啊。” 余下公卿见势,也纷纷附和起来。 “皇上,咱们大汤近年来征战不断,去年与东晋交锋还未完全修整过来,此刻实在不宜再次交战啊,倒不如低一时之头,切勿争一时之气啊。” “皇上,西昌近些年国力强盛,又新开了三座金矿和九座盐矿,富裕天下,更是养兵无数,听说光一个洛阳城就屯兵不下三十万,且各个精如钢铁,以咱们现在的兵力对抗,虽不至于以卵击石,但安能不败啊!” “皇上,一时意气不可争,万事要从长计议啊!” “皇上,昌王既敢如此放肆,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越王已经在童子峰下屯粮,说不定昌王的兵也在路上了,您要快下决断啊!” “够了。”皇帝抬眼,面色复杂的起身,“左右现在并非火烧眉毛,朕再考虑考虑,朕累了,先行退朝吧。” 余下的公卿再想劝,却见秦戚一挥拂尘:“退朝” “恭送皇上” 一行人起身,沈萧问邓回:“你说,皇上会同意吗?” 那人目视前方,语气有些三分江淮意思:“能用一个人平定的战乱,为何要动用千军万马,皇上是最知轻重的,不会为了所谓的国尊而意气用事。” 身后的慕容秋耳尖,闻言微蹙了蹙眉。 眼下事态紧急,没有比遣送质子去西昌更好的解决方法,可一旦将成王送去那个虎狼之地,一往三年难归,即便他能活着回来,至时朝中必定都是宁容左的麾党,那他登基后‘控主掌政’的计划可就要全盘落空了。 单一个长欢,不足以聚拢人心。 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个总喜欢自作聪明的女子。 没办法继承皇位,心狠手辣便皆是白费。 慕容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那里一蹦一蹦的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5章 滴骨验亲 三日后,南疆传来捷报,位置临近寿水的平梁给江歇所领的榆林军提供了大量的供给,士气愈盛,漠岭和天奴见势,联合迁营百里,战事暂缓。 四日傍晚,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二场薄雪,江淮伫立在浴堂殿的门前,低头瞧着石阶上整齐的脚印,殿内的未知让她倍感紧张,落在肩上的雪花似有千斤沉。 深吸一口气,江淮跪地俯首:“上御司从二品掌外御侍江淮求见” 几秒后,殿门被人推开,秦戚在里面露出半个身子,他近来的头发全部白了,估计是被身世的事情扰的,遂一脸憔色:“大人,皇上要您进去。” 江淮这几日内心磨折,吃睡不好,体力和精神都达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她由秦戚扶着起来,面色复杂的和他对视一眼,跨门槛而入。 素日见面,基本都是在麒麟殿和御书房,江淮甚少来浴堂殿,这里的空间倒是比太后的御景殿还要阔大,亦可能是装饰不多而凸显的空间过多。 此刻,皇帝端坐在软榻之上,左手边是面无表情的太后,书桐陪伴在册,孟满摸着佩剑站在不远处,视线再往右移,避世已久的映蓉居然也在,她坐在一张紫红色的木质椅子上,目光冷漠的看着前方,倒真有几分问心无愧的样子。 江淮见势,至殿中跪下:“给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太后闭嘴不言,皇帝自然开口:“君幸,你可知今日,朕为何召你过来?” 江淮话音轻若浮尘:“微臣不知。” 皇帝攥拳轻咳,将那枚命签扔在她的手边,又挥手叫秦戚将那册‘汤皇室宁姓族谱’用金制的盘子呈过去,已经翻好了页数:“你看看这个。” 江淮心知肚明,却还是紧张的咽了咽涎水,她上眼这两样东西,目光从那两个重合的分毫不差的日期上扫过,猛地蹙眉:“皇上?”复又看向太后,“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满面沧桑:“君幸,朕不相信巧合。” 江淮眸光闪烁如云后繁星:“那您的意思是,我和花君” 太后漠然道:“君幸,你要清楚,哀家既疼你也疼恭月,但是身为先帝遗孀,哀家不得不绝情一次!皇室血脉不容有差!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哀家必须要全部知道!” 映蓉在旁语气平冷道:“我没有对这两个孩子做手脚。” 太后甩眼过去,厉斥道:“住口!”再斥,“撤了她的椅子!” 孟满道了一声是,却见映蓉自己站了起身,他轻声咕哝着得罪了,再伸手将她身后的椅子拿走,而那人站在原地,颜色冷而静,只是不甘的抖了抖睫毛。 江淮迷茫的看着面前的几人,又低头仔细的看了看那皇族册子,恨不得将这本册子直接撕碎了吞进胃中,心内颠簸如浪中翻船,满腹生机淹覆海底,她不停的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怎么会是长信王的女儿! 皇帝面对着长信王的生母和妻子,满心都是愧疚,他其实不想知道,但心中的某一处又在好奇着,若当初映蓉真的掉包了这两个孩子,那这二十年,花君所受的,都应该是江淮所受的。 “孟满,把东西拿上来。”他开口,嗓音有些衰哑。 那人颔首,飞快的拿上来两个盒子,轻轻的放置在江淮的面前,随即面容迟疑的看了她一眼,这才伸手将盒盖打开:“大人,您看。” 江淮闻言抬眼,瞳孔突缩! 这两个盒子里分别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碟,上面各呈着一只尾指骨! 二十年过去,这两根骨头依旧完好如新剔。 她浑身的寒芒像是刺猬一般乍起,眼中的血丝铺天盖地的聚集,傍晚的夕阳从窗子外打进来,红如一盆滚血迎面,此刻的她挺直脊背,当真像是一条被逼急了,立起半条身子想要用毒牙攻击的五步蛇! 孟满微骇,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御侍大人!” 江淮硬被他按了回去,膝盖和冰冷的地砖相接,可怖的寒意锥子一般刺透她的肌肤,在骨缝里面肆意的窜梭着,她咬碎牙齿不安道:“这是?” 孟满无法隐瞒:“御侍大人,这左边的,是太后收起来的长信王的骸骨,右边的,是卑职奉皇上之命,昨日从江家族陵取来的。” 江淮心骇到牙关都在打颤,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两根尾指骨,又抬头死盯着孟满,伸手抓住他的双臂,拼命的用力:“你开了我父亲的棺椁!” 孟满双臂疼得快要失去知觉,汗溢满额:“大人恕罪,卑职也是无可奈何。” 江淮直接将他推开,急速的膝行两步至皇帝脚下,她冰雪聪明,这很明显是会稽先贤传和南史孝义传均有记载的古法,滴骨验亲! 千年前的林王朝传世的野史上也曾经出现过,摄政王姜家篡位之后,小公主林央为了逃命,误食洗髓果更替容貌,后也是通过此法才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皇帝不惜重开江秦陵墓,取出小指的骨头,无疑是为了滴骨验亲! 江淮只觉得凭空悬身在井口,满心满腹都在宣诉着不能验! 她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验! 伸手扯住皇帝的衣摆,江淮双眼极红:“皇上!君幸秉承父命服侍国君,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足足八年!龙案一侧!龙椅一侧!皇上!您要相信君幸!君幸对您绝无异心!一张命签不足以说明什么!那都是假的!您身为国之九五,庙堂帝王,不可能被它蒙蔽!这都不是真的!” 皇帝见她如此,不禁心生恻隐之意,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这件头疼的事情,正如太后所说,皇室血脉绝对不能有假! 他扶着江淮冰凉如铁的手,皱眉道:“君幸,不是朕不相信你。”为难的叹了口气,“只消验过,你和恭月的身份便可大白,若是无差最好。” “若是有差呢!” 江淮声音微颤,攥着皇帝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而那人闻言垂眸看她,发现这个孩子的眸中满是后怕,嘴唇惨白的不像样子。 她是真的怕了,如果仅仅是旧臣之女就要背负这些痛苦行走人世,那身为长信王的遗女呢?岂非要被往事和酝酿了二十年的恨意生吞活剥? 皇帝不能回答,若真的要他回答,就只有一个字:死。 他不会留着她,也不会留着旧臣,更不会继续留着花君,这柄刀子他在枕边放了二十年,直逼己身,如今得除,他不会任机会溜走。 江淮察觉到他眼底的异样,心头陡然悬起,皇帝狠下心来将她推开,一指那两个锦盒,用不可置否的语气命令:“还不快去!”再瞪眼,“孟满!” 那人闻言,抽出腰间的匕首呈给江淮,她的发丝凌散在侧,掩在层叠黑发后的视线透出来,是那么的阴鸷狠辣,她奋力挥袖将匕首打飞:“我不验!” 孟满不察,任由匕首飞出去,磕在地砖上留下一个丑陋的痕迹。 太后不满的蹙眉:“君幸!休要胡闹!” 江淮跪坐在地上,倔强如顽石:“我不验。” 皇帝瞥眼一旁的映蓉,心下已经有了三分揣测,江家祖上并没有和边蛮结亲的记载,自然生不出江淮这般的眉眼来,二十年前,必定发生了什么。 “孟满。”太后微微合眼,语气冰冷,“取血灌骨。” 那人得令,飞快的取回匕首在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淮,她浑身无有气息,像是一具尸体,孟满单膝跪下来来,犹豫道:“御侍大人,得罪了。” 孟满伸手去拽她撑在地上的手,但如何拽得动:“大人,请您不要为难卑职。” 江淮寂静几秒,稍微侧首,目光斑驳且坦然:“皇上,君幸可以如您所愿,不过是两滴血而已。”劈手夺过匕首,照着左掌心狠命一划,鲜血登时如河流般喷涌而出,将洁白的地砖染的通红,“但君幸只求一事。” 皇帝瞧着那血似小溪一般蜿蜒在砖缝里,道:“你说。” 江淮缓缓的跪直身子,再俯身下去:“若事情的发展当真如预料般的那般,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恭月郡主的性命,也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只赏她金银田地,让她去扬州安度余生。” 再深吸了一口气,立场坚定:“否则君幸今日就算逼宫,也绝对不从。” 皇帝转头看了一眼太后,那人轻抬眼皮:“哀家答应你,只要你验了这两根骨,澄清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哀家什么都答应你。” 皇帝闻听此话,眉梢微微竖起,眼中的杀意也逐渐浓滚起来,不可能,他不可能遂了太后的愿,这是欺君之罪,绝对不可饶恕! 二十年前,他毒杀了长信王,二十年后,他也留不得余孽。 任由愧疚填心,只会功亏一篑! 江淮微咽口水,抬头看了一眼映蓉,那人侧身而立,面对这一晚上疾驰的事态,仍是不苟一词,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枯败如碾碎的秋叶。 这不是镇定。 这是无力回天的绝望。 江淮是杀手出身,这种神色她看过数千遍,事情的真相欲如巨石拍来,如此身陷囫囵之际她终于控制不住表情,破天荒的笑了笑,讽刺至极。 抬起鲜血汹涌的左手,如挥毫般肆意扬了扬。 验吧,终归是要验的。 随着腥味浓厚起来,那两个锦盒里的两根尾指骨也被这液体浸染个透彻。 皇帝的心一瞬绷紧,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激动之时甚有重喘,而太后坐在他身旁,面上是永远的波澜不惊,只是手里的佛珠越拨越快,声音点点敲心。 江淮跪在那两个盒子前,视线却变得模糊,她不想也不敢去看最后灌骨的结果,遂无力的垂下头去,发丝摇曳在冷风中,失魂落魄犹如鬼魅。 孟满站在她的身侧,帮她挡住偷袭来的风。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夕阳落下,夜晚的黑暗笼罩天地,浴堂殿里呛满了烛火的味道,无数火光聚拢,四周却依旧冷彻骨,秦戚上前蹲下年迈的身子查看,登时瞪眼,他怪异的动作让余下几人都不安的骚动起来。 只见这个老太监仔细的检查着这两个盒子,然后脸上的肉猛地松散下来,眼中泛出劫后余生的光,颤抖着嘴唇和声音:“太后!皇上!血没渗骨!” 皇帝霍的起身,而随着他的动作,太后手里的佛珠也受力断裂,那些淡褐色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散落在黑暗的犄角旮旯里。 孟满见势垂眸,发现左边长信王的尾指骨上仍然浮着那半干涸的血滴,而右边江秦的尾指骨已经将那上面的血水吸收殆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不知为何也大松了口气,连忙将那两个盒子呈过去:“太后,皇上。” 太后没有抬眼,只是挥手叫他拿开。 而皇帝则多瞥了两眼,心中大石落地的同时,又有许多不解和不甘重新涌上心头,他不解江淮那边蛮容貌之谜,又不甘没能利用此事致他们于死地。 但还有一丝释然,一切还是原本的一切。 江淮的身子仿佛冻僵后重新融化,她撑着冷地起身,踉跄着走到孟满捧着的盒子前,视线在扫过其中情形后,终于浮出一抹希冀来,丹田紧绷着的一股气冲上嗓间,她抿住那口甜腥的稠血,哭笑不得的重新跪在地上:“太后,皇上,君幸按照你们的命令滴血灌骨,如今身世已证,你们大可以放心了。” 话音刚落,太后疲然起身,书桐连忙扶住她:“太后?” 那人将手中串着佛珠的绳子扔在旁边,声音多有彻夜未休的颓累:“回宫。”轻叹着气迈步,浑身的珠饰华服看上去那么的孤寂落寞。 书桐握着这人的手,她侍候了太后一辈子,甚了解她的心思,知道太后这么多年,还是多向着江淮,她到底还是希望,殿中这个出落的如此优秀睿智的孩子,能是自己的亲生孙女,毕竟江淮和先帝的性格是那么的相像。 待这两人离开,皇帝满面憔悴:“君幸,今夜为难你了。” 江淮捧住盛着江秦尾指骨的盒子,垂眸不语,好像一具石象。 皇帝往后殿走去:“只当是彻夜噩梦,勿要外传。” 孟满和秦戚异口同声:“是。” 话音落了,江淮也轻轻道了一句:“君幸遵旨。” 秦戚回头关切江淮几秒,回去寝殿服侍皇帝去了,孟满留下,对她道:“御侍大人,让卑职送您回上御司吧,然后去传崔太医来给您包扎伤口。” 江淮没有推拒,捧着那个盒子往外走,孟满眼疾手快的推开浴堂殿的殿门,缝隙露出,有鱼肚白的光芒洒进来,他愕然,以为是天亮了,结果是月光。 江淮停步在门槛内,心下狼藉,躲避着光芒就像是只能活在黑夜中的野鬼,她魂不守舍的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站着的映蓉,那人双目寂败,满脸颓唐,其中还搀着一抹莫名其妙的笑。 这不是放松。 这是死里逃生的侥幸。 孟满见江淮不动作,轻声道:“大人?” “这就走了。” 江淮的声音脆若枯叶,回身迈腿,却在那高耸的门槛上狠狠的绊了一下。 心内的波浪复又掀起,她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依旧另有玄机。 映蓉,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6章 尘封 必看 这章不看,整本书就白看了(严肃的说) 停职了半个多月,上御司依旧一尘不染,江淮叫孟满留步,独自一人回去院里,墙角的枯树被薄雪掩盖,旁边还架着两把扫帚,偏殿的门口有紧密的脚印,她转头看过去,这么晚了,山茶那个丫头应该睡得很熟了。 彻夜的悬心让她快要窒息,伤口的痛楚和胃中的寒意一齐袭满全身,江淮不得不蹲下来,她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血色则越来越稀薄。 忽听一道轻微的推门声,随之而来的是沉稳的脚步声,蹲地的江淮闻到一股怪异却十分好闻的味道,胃里的痉挛随之平复,她一动不动的视线内出现了大片的红色衣摆,意料之中的抬头,果然是沉香。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沉香伸手,面色淡然:“我说了,入冬来看你。” 江淮笑的自嘲:“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抓住沉香的手顺势起身,可那和他手指接触的左掌心忽然闪出些暗金色的光,与此同时,伤口处的肌肤微微发热,她闪电般的抽回手,却发现上面完好如初,连淤血都不见了。 她粗喘着气,忍不住瞪眼:“你这个老妖怪。” 沉香不置可否,轻笑道:“随你怎么说。” 江淮抬头看他,猛地将他推到一边,三两步冲进殿中,在一片漆黑中寻到桌上的残茶,仰头饮尽,灌入胃里犹如寒泉,刺骨颤栗。 沉香就站在门槛处,笑意吟吟的看着她:“你去哪儿了?” 江淮背对着他拄着桌沿儿,侧脸冷眼道:“明知故问?” 沉香被戳穿了也不局促,坦然的笑着:“验了?” 江淮略微敛眸,语气垂冷:“验了。” 沉香继续诘问:“结果?” 江淮皱眉,将话音逼出牙关:“我不是长信王的女儿!” 沉香忽的发笑,甚至笑出声来,他款步走过去抚住江淮的背:“听听你这语气,连你自己都不信的事,又如何奢求皇帝会相信?” 江淮厌弃的打开他的手,双眼如鹰:“这不需要你来插手!” 沉香挑眉,往后退了退:“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在你和宁花君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不想!”江淮回答的斩钉截铁,阔步就往外走。 沉香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浓郁,举手打了个响指,那殿门轰的随声合上,江淮被拦在门内,惊愤之下不及反应,眼前忽然被一双修长的手遮住,耳边同时响起沉香低沉的笑声:“无妨,我可以带你回去那个晚上。” 江淮张口却失了声,袖口内忽然有狂风在里面撺掇,摇曳起来的发丝代替了沉香的手遮住大片视线,耳畔的声音被凄厉的风声和哀嚎声掩盖,她茫然无措的后退两步,却隔着靴底感觉到了土地的变化,她已经不是踩在地砖上,而是踩在了石砖之上,与此之际,鼻翼下掠过大股的血腥味 “睁开眼睛。”身后响起沉香的声音。 江淮闻言,小心翼翼的张开眸子,却发现自己仍然处身于皇城之内,这里好像是连接着咸水门的长街,它是皇城五门中,唯一一个仅通奴隶的城门,抬头,上面挂着白色的灵花,趔趄着转过身来,有阴风扑面,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长街的墙头扯满了白色的布条,飘摇似是大片霜雪。 “这是?”她眯着眼睛呢喃道,“佛门之变?” 沉香淡淡颔首:“这就是皇帝弑兄囚嫂的那天。” 江淮登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她上前抓住沉香的袖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沉香一指灰沉的长空:“酉时三刻。” 江淮脑海中思绪杂乱,按照石渠阁中的古籍记载,长德三十六年,端和元年二月二十七日的酉时三刻,先帝宁舜宾天不久,也就是说皇帝这个时候还没有发起兵变,而按照命签所记,自己在一刻钟前刚刚出世! 佛门弑兄,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 她仓皇的想跑去凌霄殿,那是长信王生前的居所,如今已经被皇帝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了,可刚跑出去没几步,就见到长街的不远处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跄踉着跑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手中同样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当然,她们看不到沉香和江淮的存在。 江淮霎时间停住脚步,这个跑在前面的女子她再熟悉不过,姣姣容姿,那分明有据的五官排列,不是映蓉又是谁! 那这两个孩子,就是当日诞生的龙凤胎? 酉时二刻出生的,花君和江彦? 江淮下意识的回头和沉香对视一眼,映蓉和那个宫女则飞快的从她们身边跑过去,那快要飞起来的染了血的衣摆从江淮手腕处穿过去,那人蹙眉,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遂急速的跟了过去。 到了渺无人烟的咸水门下,那里停着一辆马车,映蓉顾不得旁的,凄厉高呼几声,里面飞快的跳下一个人来,江淮哑然失色,不是别人,正是江秦。 她认得,这就是那个将扶统大任交给自己的父亲。 彼时的江秦还不是豫国公,也没有更名,而是名动中原的镇远将军,秦易,他甲胄未卸,亦或是知道今夜险境,故意穿戴完全,他皱眉环视一圈,确定无人发现,这才伸手将映蓉和那个宫女带上马车,然后迅速转到前面,赶车离开。 江淮想要追上去,但腿脚忽然无力。 沉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凑到她耳边:“不想去看看吗?” 不等回答,那人在后面猛地推了她一下,江淮不察,直接摔倒在地上,臂骨欲裂的同时,忽听耳边风声变化,周遭的气味也不对劲儿了,是浓厚的中药味,她满心骇然的抬起头,发现处身之地已经从长街转移到了一座府宅里! 沉香依旧在身侧:“这是镇远将军府,也就是后来的豫国公府。” 江淮强撑着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淤泥和杂草,心道这格局果然眼熟,她抬头望了望长空,压抑着吹不开的深灰色,预示着今夜的危险濒临。 “夫人!夫人大口喘气!” “我!我使不上使不上劲儿。” 屋内突然有急切的催促声,江淮立即抬头,微咽了下口水,她虽然没有听出头一句是谁说的,但后一句却再熟悉不过,是慕容。 她快步迈步屋中,兴许是今天计划着要将江彦偷送进来,整个镇远将军府都空空如也,转身进了里屋,那里有湿热的血气扑鼻,被风吹起的薄纱后面,年轻的慕容正躺在床上,她姣好的五官拧在一起,分娩的痛苦调皮的袭击着她,大股的鲜血浸湿了身上盖着的被单。 旁边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有条不紊的助产。 江淮不认识她,却在她腰上的那串珠穗上寻到了些端倪,原是绿真的娘,她在生下绿真的第二天便撒手人寰,徒留下这串珠穗,绿真是从让它未离身。 “啊” 床上的慕容再次发出痛苦的喊声,然后一下泄尽了浑身的力气,汗湿的发丝将视线遮住,只见她张着嘴喘着粗气,已然虚脱。 绿真的娘掀开床单,纠结的眉梢微微松开:“夫人,夫人用力啊!”拿着用热水浸湿的毛巾探进去擦拭腿间的血,“已经能看见头了!” 慕容无力的摇了摇头,声音颤索:“秦秦易呢?”随着她的动作,那单薄的被子粘着汗水被一齐卷起来,几乎能拧出血滴来。 绿真的娘换了新毛巾帮她擦汗,忙不迭的安慰道:“将军去接王妃了!很快就能回来!”抓住慕容的手,被攥得生疼也不松开,“夫人用力!快用力啊!” 慕容瑾咬碎牙齿,伸手拽住旁边的纱帐,耗尽浑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在纱帐被扯成碎片的同时,诞下了腹中的那个女婴。 绿真的娘将女婴接在怀里,将脐带处理好后,十分温柔的用湿毛巾擦拭了一下,随后放置在旁边的软毛巾堆上,转身发现慕容早已经因为过度劳累而昏迷,连忙扑过去喊道:“夫人!” 江淮被那一声尖叫吓得哆嗦,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 戌时一刻。 如果这个女婴是自己,那么她就是戌时一刻所生。 可命签上记载的,是酉时二刻。 沉香轻笑道:“看看这个孩子的左手。” 江淮双眼血红,抽了口凉气,太阳穴的青筋一根根的鼓起,她艰难的维持着理智上前两步,低头看着那个小脸皱皱的女婴,她似是不习惯这个新的世界,不安的扭动着小手,当那小小的左手张开,掌心赫然有着一枚海棠花的胎记。 一股生硬之气窜上,江淮狠抿一口鲜血。 是花君! 这个女婴是花君! 满世界都是骇人的铁铅色,光彩从江淮的眼中一瞬消失! 她撑不住后退两步,裤腿宽松,却还是能看到双腿颤动的幅度,与此同时,院外传来江秦的喊声,她颓废的转过身去,只见那人顾及不上刚出生的花君,直接奔向床前,焦急的查看昏迷过去的发妻,绿真的娘去换新的热水,映蓉也吩咐身后的那个宫女,叫她将怀中的江彦抱去里面好好的藏起来。 而映蓉本人,则抱着那对龙凤胎中的女婴,也就是江淮,趁没人注意,不紧不慢的走到刚出生的花君的旁边,面色冷漠至极。 江淮站在她的身后,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映蓉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和花君进行了调换,这两个女婴出生的时间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且都是血水未净,脸庞皱紧的样子,绿真的娘没有看到花君手上的胎记,更何况事态如此紧急,她也根本来不及记住花君的模样。 如此天大的事情,映蓉做的悄无声息。 鬼不觉人不知 不对! 如果江秦不知道映蓉调换了女婴的事情,那么他在明日一早给自己求的命签上刻的日期应该是二月二十七日戌时一刻,而不是酉时二刻! 他如何会将自己孩子的出生时间,平白无故的提前一个时辰? 江淮转过头去。 果然。 江秦在慢慢的斜眼过来。 他手捧着爱妻脸颊轻唤的同时,也在把视线一点点的斜过去,映蓉那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手段,全部被他看在了眼里。 这场惊天秘密,其实有两个知情者! 江淮的脸色霎时间惨白如纸,她半张着嘴,泪水疯狂的蓄在眼眶里,江秦这是咬牙瞒下了,他活生生的把这件事情给瞒下了! 要知道,一旦皇帝动怒,很可能连没有威胁的女孩也不留,也就是说,江秦很有可能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皇帝以长信王余孽的身份处死! 但是他瞒下了。 他为了保护长信王的一对儿女! 好一个赤胆忠臣! 江淮咬住嘴唇,舌根里遍布腥味,她看着江秦抵住慕容的额头泪流满面,她知道这眼泪在心痛什么,能让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刀剑穿骨都不觉痛的一代将军落泪,无非是父女之情的割舍,亲生的小女儿,连抱一抱的机会都没有。 她控制不住的后退,浑身战栗像是在徐丹鸿死后的连天高烧,抱着臂膀缓缓的转过身来,迎面是一道强有力的劲风,像是一记重锤,她被吹得跌坐在地,双手掌心被砂石磨得血肉模糊,无力抬头,却再次愣住了。 处身之地换成了连接着佛门的长街口,无数叛军山呼海啸的将这里围住,他们个个手持长刀利剑,泰山般而立,犹如铁质的囚笼,江淮的脚尖儿被那刀锋渗出来的冰冷穿透,明知道这些甲胄整齐的士兵看不见自己,却还是胆战心惊,彻夜的颠沛,她终究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愤怒的流在脸上。 天色也随之沉下来,风缠血气疯狂的肆虐着她,好像有人掰开她的嘴巴,往里面灌着泔水,胃中收缩贴紧,江淮干呕不断,嘴角垂着涎水。 沉香垂眸,面色平静:“要过去看看吗?” 江淮嘴唇颤抖的合不拢,恐惧的无法说话:“不不” 沉香眼中一闪冷意,伸手拽住她的衣领,眸光勃然:“二十年了!你应该知道些什么!”说罢,撕扯着将她带过去,一路穿透无数士兵的身躯,终于到了那正大的佛门之下,猛地挥手,将哭喊着的那人狠狠的摔在地上。 清晰的小臂断裂声响起,江淮疼的却是心,她不敢抬头,也不想抬头,天气阴沉快要下雨,但她的泪水却已经如雨般透彻淋漓,被尘封了整整二十年往事,亦如酿造了二十年的老酒,喝下去的不是液体,而是火辣的尖刀。 真相被藏得太久,久到让人无法接受。 沉香居高临下的神色十分寂然,他轻轻的蹲了下来,伸手抚住江淮颤抖的肩膀,慢慢的探到她的下巴,强迫她把头抬起来:“好好看着。” 江淮抬眼,一道闪电悄然袭过,那剧烈的白光几乎要将天色照亮成白天,而那一切情形都变的清晰的时刻,她看见年轻的皇帝手持长剑指着一人。 那人无畏,扬着世间最为无双的俊容,饮尽手中毒酒。 他和那座金像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长信王。 她的亲生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8章 慕容华之死 绿真被慕容吓坏了,那人面色惨白,眼睛却是通红,嘴唇颤抖着余怒,从禅房内出来后一言不发,只脚步飞快的往寺外走。 出去院门时,她低声提醒:“老夫人,小心脚下。”她说完,却发现慕容停住了,绿真疑惑的抬起头向前看,心下茫然:“大人?” 江淮就站在不远处,她发丝高竖,身穿一件月白色的薄衫,腰间挽着红珊瑚穿着的锦带,面容憔悴而不安,上前一步:“母亲。” 慕容脸上的肌肤在颤抖,眼中再次落下清泪,心内有异样的情绪在沸腾,低头咬牙,直接掠过她向官道远处的马车走去。 绿真焦急道:“老夫人!老夫人!” 江淮就这样看着她从自己的身边直行过去,一时情绪天崩地陷,双行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过身,瞧着母亲的背影,声音轻弱试探:“母亲。” 慕容闻言没有停下脚步,反倒越来越快。 江淮被泪水糊住眼睛,又扬声唤了一句:“母亲!” 绿真忐忑的往回看,为难的停住身型,反观慕容,她人已年迈,却是用意识撑着双腿在走,步步如锥,追追刺进江淮的心。 她忍不住,嘶喊道:“娘” 这一个字,包含了太多的不舍和慌乱,她不舍这二十年的母女情,又慌乱那人在真相面前的最终选择,禁不住双肩的冷风,无力的跌跪在地。 绿真骇然:“大人!”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她已然停下,遂赶紧跑到江淮的旁边,伸手扶住她的左臂,抽噎道,“大人小心身子!” 江淮皱眉推开她,不顾膝盖被石子硌的那细密的痛楚,手撑地面,发丝被吹进嘴里,和舌尖缠在一起,比中药还苦:“您还认我吗!” 抬头再看慕容,在这萧瑟的冷风中,她慢慢的挺直被岁月压得有些伛偻的背脊,迎着浮上来的夕阳,叹了一口冗长的气:“认。” 绿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头疑惑的看向江淮,那人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眼中的颓唐却久久没有消去,反倒随着时间愈演愈烈。 一切如常? 傍晚的阳光很红,像是火,却也很冷,像是冰。 江淮孤零零的坐在官道旁设立的十里亭里,石桌上是小僧换过三次的凉茶,她瞧着杯中水面的自己,落寞颓废,犹如离群的伤雁,心下烦躁,伸手抄起茶杯掷在旁边,那铺如地毯的薄雪上甩过一道碧色的痕迹。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不远处传来北堂的喊声,江淮疲惫的回头,那人跑的太快,喘的也很厉害,冷风呼啸着灌入她的嘴里,嘴角有些血丝:“大人!老夫人被慕容华带走了!” 江淮轰然站起:“你说什么!” 北堂同样焦急如火烧:“方才老夫人回府的路上被慕容华带去御史府了!说是御史大人有些体己话想谈!大将军和三少爷都不在!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啊!” “体己话?” 江淮眼中溢满了讽刺,厉声道:“笑话!”说罢,跑回去吩咐善缘寺的老方丈备好马马匹,并北堂一齐赶去御史府,一路横冲直撞,等到了那里,发现慕容的马车果然停在门口,跃身下马,不顾一切的往里闯。 门口的家丁有些畏惧她的愤怒,却仍是咬牙执行着慕容秋的命令,伸手拦在那人身前,可劝阻的话还没出口,江淮凌眉倒竖,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那裤腿鞭起的劲风还未消散,就直接被一口鲜血浸满。 家丁的身子向后飞去,顺势撞开了未及合上的府门,那两扇红漆大门轰隆的打开,慕容一家除去慕容清,全员在场,慕容正被慕容华拽在手边,她瞧见江淮这样闯进来,欣慰和担忧并行,生怕这里有埋伏:“君幸!还不快退出去!” 慕容华不顾规矩礼节,扯着她的手臂往后拉了拉,慕容颇有些年迈,被他这样折腾,腿脚软弱险些倒在地上,满头银丝飞舞,脸上尽是痛苦。 “慕容华!” 江淮被怒火侵吞,疾驰两步逼到那人身前,慕容华没料到她的身型这么快,更没料到旁边的大哥不帮着挡一挡,一个愣神,脸上狠狠的挨了一拳,他趔趄的扑倒在一边,头昏眼花之际,嘴唇里缓慢的蠕动出两颗牙齿。 “华儿!”穆青柠泪流满面的扶住他,“你没事吧!” 江淮则将慕容接在怀里,赶来的北堂抽出腰带剑护在她们身前,慕容华狰狞的冷笑,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开,厉喝道:“来人!” 话音刚落,有激烈的脚步声从院中的四面八方传来,是御史府的府兵,正如去年秋末的那次一样,不过几次眨眼,这里就已经是水泄不通。 看着周遭明晃晃的箭矢,那锋利的精箭只要脱弓便能置她于死地,江淮沉呼了口冷气,脱下外衫将慕容拢在怀里,切齿道:“放肆!” 穆青柠也没料到,胆战心惊的哭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把箭收起来!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住手!”痛心疾首的拽着慕容华的衣袖,“华儿!够了!还不快叫他们把弓箭拿开!莫要伤了君幸和你姑姑啊!” 慕容华充耳不闻,将她推入大哥慕容榭的怀中:“看好母亲。”伸手抹干净嘴角的鲜血,看着江淮,讽笑道,“你今天别想活着出去。” 江淮将慕容交给北堂,接过她的腰带剑,再将这两人一同挡在自己身后,笑意森寒,大有背水一战的架势:“我偏要活着出去。” “君幸!” 闻言抬头,江淮遥见慕容秋从正房的门口走进院中,他如泰山般的身型伫立在院中,面色沉稳,看了一眼得意满面的慕容华,知道这全都是他的谋划,遂明知故问:“君幸,你这是做什么?” 江淮的笑容越发蔑然,不愿再兜弯子,干脆抬起腰带剑指着慕容秋:“舅舅,这么多年过去,事到如今,你就别再和我假意惺惺的了,你将我母亲掳来,故意引我入巢,又精心设了埋伏,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有本事,就自己来拿。”敛回笑意,说出条件,“放过我的母亲,叫她们先离开。” 慕容泪水汹涌:“君幸!” 江淮没有回头,而是对视着慕容秋,那人本身也没想对自己的亲妹妹如何,遂轻轻笑道:“好,舅舅答应你。”说罢,吩咐堵在大门口的府兵散开,“走吧。” 江淮飞快道:“北堂,带母亲离开。” 那人担忧:“大人!” 江淮回头看她,目光深邃:“我让你带她离开!”说着,伸手点在慕容的穴道上,那人登时昏迷过去,“北堂!快带母亲出去!” 北堂只得照做,徒留江淮一个人在这虎口狼窝。 而慕容秋见势,懒散的抬起手,刚想要下令,忽见穆青柠再次扑了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哭得快要晕厥:“老爷!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你不能杀君幸!她是咱们的亲外甥女啊!你是她的亲舅舅!你不能这么狠心!” 慕容秋抬眼,夕阳的光聚齐在其中好像鲜血:“妇人短见。”将她推回到慕容榭的怀里,再要挥手,却听慕容华道:“父亲,让我来亲手了结了这个贱人。” 慕容秋放下手,算是默认。 慕容华从后面走出来,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接过府兵扔来的长剑,笑的猥琐不堪,暴喝着,迅疾如虎般冲过去,一剑刺中江淮心脏! 那人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靴底和地面擦出巨大的尘埃,但那箭尖却没有扎进去,甚至连血都没有,好像扎在了石壁上。 慕容华瞪眼,不明所以。 江淮伸手掐断那箭尖,轻咳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那是一枚木牌,背面却是用黑铁覆盖住,因着方才中招,有块小小的凹痕。 慕容秋双眼微眯,果然,江淮将那枚令牌举起,清冷道:“太后手令在此,谁敢动我一根汗毛,九族得而诛之。”刹那,夕阳退去,黑幕如水瀑般落下,尽数砸在她的肩上,然后零零散散的留在地上,又开始下雪了。 慕容华红眼切齿道:“江淮!”再要执剑而上,慕容秋飞快的喝住他,这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却见自家父亲面色浓黑至极,隐怒要突破眼眶,“让她走。” 慕容华如何肯:“父亲!” 慕容秋没在开口,负手转身,款步向正房走去。 “二少爷!” “二少爷小心!” 还不等过门槛,身后有喊声响起,慕容秋浑身激灵,下意识的转身,见到满院府兵乱成一团,江淮不知何时消失,而方才言之凿凿要杀她的慕容华却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前赫然插着那柄腰带剑,鲜血汹涌!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瞬间,穆青柠反应过来,直接昏了过去。 慕容秋额前的血管快要破出肌肤,他如暴风般冲开人群卷到大门外,左右看了看,根本寻不到江淮的影踪,愤怒的回首慕容华,忽然发现了什么,疾步过去,身子难得踉跄两步,脸色发白发僵:“收天剑。” 去年他雇佣六道阁的金丝雀去灭口,没想到她非但没能杀死江淮,佩剑还被她抢走了,更没想到这柄带着剧毒,触之即亡的宝剑,江淮交给了北堂,如今又用它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快去传太医!”慕容榭大喊。 “不必了。”慕容秋垂眸着慕容华,眼睁睁的看着他不停呕血,心如刀绞却也知道回天无力,可恨的咬了咬牙,骂道,“自作自受!” 慕容华将这四个字灌入耳中,又咳了两口血,胸口猛地沉了下去,眼皮也无力的垂了下来,血涸融进薄雪中,彻底死了。 江淮逃进宫,奔跑在去上御司的长街之上,她遥望着漫天的红光,脚步却在该软弱的时候越来越坚定,硬咬着一口气不肯松。 “大人!大人留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江淮担心的回头,原是气喘吁吁的秦戚,老总管用拂尘拄着地面歇息两秒,遂才抬头:“您没事吧?” 江淮面对这个知情者,也没什么隐瞒,摇了摇头:“无妨,总管何事?” 秦戚端详着她的面色,也有些心疼这个看着长起来的孩子,但事态紧急,他来不及多做安慰,便道:“皇上口谕,要您去浴堂殿一趟。” 滴血灌骨之后,江淮对这个梦魇般的地方有了本能的抵触,无意识的皱起眉头问道:“浴堂殿?难不成又要重新灌骨吗?” 秦戚脸上写着窘迫:“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江淮面上露出些许的冷笑,话音轻薄:“那就走吧。”。 说罢,拂袖欲阔步往外走。 “等下。”秦戚忽然叫住她,老太监为难了几秒,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只六孔的陶埙,上面有些磨损,但依稀可以辨出图案,好像是两只对颈的白鹤。 江淮眸光疑惑,小心翼翼的接过手里轻轻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梅香,抬头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什么?” 秦戚有些怅然道:“这是长信王的遗物。”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纸张黄旧的册子来,“还有这个,这是王爷生前拟写的所有对句,大人您收下吧。” 江淮全部收好,谨慎的问道:“他的东西,不是早就烧光了吗?” 秦戚左右看了看,这才道出实情:“王爷生前待人和善,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因着和江家有远亲,老奴没少受他的接济,所以这是我偷偷留下” 江淮叫他不要再说,心下感激他的低谷不弃,一时有些鼻酸,:“多谢总管。” 秦戚回忆起那个如玉般的人来,二十年的光阴流水般的度过,却依旧掩盖不住长信王一丝一毫的风采,记忆中的那人仍是鲜活而生动且令人敬佩的。 “大人。”他轻声道,“走吧。” “不。”江淮摇摇头,眼神浓黑,“我得先去个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9章 鲜有的卑微 必看 感谢扭秤的月票 黑夜,冷风在云侧结冰,天地万物齐齐瑟索。 北东宫,宁容左躺在殿中的床上,病态奄奄,他已经许久没有去上朝了,崔给他下的金乌素入冬后重新复发,体内像是有个疯子在跳跃,尽可能的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不舒服。 病痛之下没办法入睡,宁容左半撑起身子,修仁这几日在旁边照顾,好容易去休息了,他不忍心打扰,遂想自己下地取水来喝。 忽然,殿门随着吱嘎的声音被人推开,月光渗进来一条直线,而与那光线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双黑色的蛇纹长靴,视线逐渐攀爬,掠过那月白色的衣摆,珊瑚玉石串的腰带,起伏着的前胸,最后是一张冷漠却清秀的脸。 宁容左警惕的转过头去,一张俊颜惨白如霜,却在见到江淮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来,扫视过她袖口的血迹,又蓦然敛回:“怎么回事?” 江淮嘴唇抿成一条细线,阔步迈进来,负手合上殿门。 宁容左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担忧所致遂猛烈的咳嗽了两声,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赤脚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臂弯下是江淮愈发冰冷的身躯,这让他是在难安,不停的虚弱的问道:“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江淮还是不说话,伸手推开他,伫立着沉默两秒,牵住宁容左有些细微颤抖的手,将他拽回床边坐下,然后突然俯身轻吻住他唇瓣。 宁容左浑身紧绷,茫茫然觉得是梦,江淮当日因着徐丹鸿的死恨死了自己,如何会深夜前来探望?可不知不觉间,他也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亲吻的力道。 梦中的江淮身躯极其柔软,力气也不比现实中那么大,动作最是轻柔而不敢蛮横,像是有什么在桎梏着,宁容左于这个深吻中回过神,呼吸沉重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病重如锁链,他极力克制着体内的**:“盲儿?” 江淮在这个梦境中是个哑巴,连个笑也不会,宁容左怜惜的捧住她的脸颊,唇瓣若有似无的掠过,语气都变得复杂且缱绻:“你是真的吗?” 江淮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的眨了下眼睛,睫毛如羽扇。 宁容左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用力的摄住她的唇,丝毫不顾及的品尝着她牙关内的血气,伸手一挥,床边的幔帐悄然落下,他轻柔的解开那人的衣扣,不紧不慢的往下试探,却在掀开那肚兜的时候,动作怔住。 那起伏的平稳的胸脯上,有一小片红印,好像是陈旧的,又好像是刚出现不久,痕迹隐有青紫,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的。 宁容左抬头看她,那人沉默不语。 “这是怎么”话问一遍,他猛然记起这是个梦,遂轻笑着吻了吻那个发红的伤痕,江淮的身躯悄然颤栗,听他又道,“你终于肯入我的梦了。” 说罢,手往下探,准备继续攻势。 可那人听到他的话,突然有了动作,却不是迎合,而是开始慌乱的系着敞开的衣服,江淮挣开他起身子,犹如躺地游鱼般下了床,疾步的往殿门的方向走。 宁容左莫名其妙,激动之际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远处有轻微的翻身声,怕是修仁被吵醒了,但他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狼狈的追过去,一把抄住江淮如冰锥般刺骨的手,急切的失落道:“梦里也不肯多留一刻吗?” 江淮用力的挣脱着,但宁容左拼尽全力的阻拦,顺势将她重新带入怀里,身上的冷意在衣衫间撺掇,他痛苦且急切道:“盲儿!我求求你了,你就多留一刻不!一分钟也好让我抱抱你让我再抱抱你!” 江淮无论如何也不肯,清晰的折磨下,她的眼中同样压抑着难以言喻的苦楚,用手肘硬顶开宁容左的胸膛,再次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宁容左又一次扯住她的衣袖,却因为病痛不支而倒在地上,他苍白的手背有青筋暴起,刺耳的骨骼移动声出现,抬头,望着江淮那掩在黑暗中而单独露出来的下巴,他难得卑微,干涩的嘴唇微颤着:“盲儿求求你我是真心我是真心对你我不能没有你你别走千万别走。” 他抬眼定格,几秒后,江淮那白皙的下巴上,有明显的泪迹浮现。 宁容左眼中浮现大片希冀,已经分辨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仿佛流浪般的伏在她的腿侧,眼中红意乍现,仿佛在乞讨:“盲儿” 江淮再也留不住,她狠命的往前走,衣袂在两人的撕扯间化为残片,宁容左慌张的像是失去了心爱宝物的孩子,强迫着膝行几步追赶,却还是没能留住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最后的布条在五指间溜走。 “盲儿别走!别走!我求求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重的合门声,让人扼腕的无力感瞬间将宁容左包围,他伏在冰凉的地砖之上,只穿着白色的寝衣,病症所致,两道肩胛骨凸显的十分可怖,微微抬起脸颊,发丝倾落,那凌于众生之上的无双容貌敛着求而不得的恨意。 昏暗的角落里,站着刚刚醒来的修仁,他将最后那一幕全部看在了眼里,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好久才问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宁容左犹如离魂般浑噩起身,将视线垂入黑暗中,话音无情:“我是想叫她知道,为了她,我到底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我其实可以卑微到什么程度。” 修仁的心里难过,又道:“可是御侍大人没有留下。” 宁容左无瑕考虑江淮的出现,只是失意的笑了:“那这就是一场梦,我亦只在梦中卑微。”沉默几秒,语气复又淡漠,“等天明了,我依旧是这大汤朝,无人能攀的皇太子。” 修仁闻言,心下怅然,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子不能低头,也没办法低头,更是不想低头,他也永远都不会低头。 浴堂殿内撺掇着看不见的血腥气,无形的刀锋将寸寸肌肤割裂,疼痛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四处,而江淮跪在殿中,听完皇帝方才的那席话,面无表情的瞥眼旁边软榻上的太后,那人也同时抬眼过来,声音冷淡:“你可受得?” 江淮脑中嘈杂,好像有人在她耳边狂吠,一时无言。 皇帝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可受得?” 江淮抬起黑邃的眸子,忽然无畏的反问:“若我不受呢?” 太后拨弄佛珠的动作停下,扬声叫书桐从院内进来,那老姑姑的脚步异常的沉稳,江淮平静的转头,发现书桐的手里端着一个银盘。 上面盛着三样物件儿:毒酒,白绫,匕首。 江淮哑然失笑:“不得不受?” 太后对视着她:“不得不受。”随即轻轻挥手,书桐见势,神色严谨的将手中的银盘放在江淮的手边,低低劝阻道,“大人,您可要想好了。” 太后语气缓慢:“想好了,就都能活,选错了,一个都留不得。” 江淮牙关紧咬,口腔内瞬间溢满了腥味,她瞥眼那个银盘,不紧不慢的伸出左手,面容释然且清冷,刺骨的手指从那绸制的白绫上掠过,这样吊死太过费力而狼狈,又点了点白瓷的毒药瓶身,回忆起当初被慕容秋下毒的那次,五脏分离的痛楚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遂停手在匕首之上,猛地攥住,然后向自己扎去! 皇帝骇然,震惊的站起身来:“君幸!”随即眼前一黑,脱力的往后踉跄几步,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后脊撞得生疼。 书桐也心惊的尖叫:“御侍大人!” 可是为时已晚,江淮已经将那柄足足七寸长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锋利的刀尖儿从她消瘦的背部透出,鲜血淋漓如珠洒在白色的地砖之上,她的脸上浮现出风轻云淡的笑,嘴角弯弯似镰刀,好像在嘲弄皇帝和太后的偷鸡不成。 他们想让她如何,她却偏不如何,生平二十年,她已经受够了桎梏。 别想再继续摆弄,还其本该的自由。 江淮眼中的光芒亮如灯烛,盛满了初入宫时的桀骜不驯,好似未打磨过的曜石,随后呛出一口血来,和衣衫上的液体融合向下蜿蜒,犹如红色的河流。 她撑不住的向后倒去,视线也蓦地躺平,她瞧见立在不远处的那个巨大的白釉花瓶,足有半人高,上面绘着寒梅图案,那褐色的梅枝插在半雪中,有花瓣飘零,像是初夜的落红,旁边还附着一首诗。 ‘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徒有霜华无霜质。 好一句徒有霜华无霜质。 想来她江淮是霜华和霜质并行,既能在冬日开花,亦能在冬日存活,奈何北风太寒,一人终生浮萍飘摇,不必执意摧残,一刀就败了。 只是可惜,没能抱得大仇,原是含恨而死。 还有,她在乎的那些人,到底是连累了他们,不过,请一定一定要原谅她的自私,这二十年的难以自持,就只任性这一回。 手脚失血麻冷,江淮很快失去意识,心甘情愿的合上了眼睛。 皇帝瞧着那滚血流到自己的脚下,却没有躲,只是浑身激颤,回首太后,她满脸的波澜不惊,伸手进袖子里,像是要拿什么东西。 皇帝一时茫然,想要阻拦:“别” “别?”太后回头看他,眼神令人畏惧,“你要反悔?” 皇帝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从小沐浴在她的严厉教导之下,被这样一看,有些慌乱的侧过身去,心下乱嗡嗡的:“没没有。” 太后望着他的侧脸,低冷道:“为了你的安全,这件事情,得让两个人知道。” 皇帝微咽口水,转头对视:“哪两个人?” 太后无言两秒,然后才开口说道:“贺荣,江。” 她说完,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扶住江淮半压在血泊中的脸颊,用袖子擦净她嘴边的鲜血,将方才拿出来的一丸药喂了进去。 “他们一个是六道阁的宗主,一个手握南疆十几万大军的兵权,并且都将江淮视作性命,若不让他们知道,他们必定会逼宫,你江山不保。” 太后将‘逼宫’二字说的异常清晰,皇帝闻言,失魂落魄的合上眼睛,脑海里闪过长信王的身影,当初夺位弑兄的愧疚逐渐溢满胸腔,他久积的愤怒和对江淮的杀意悄悄被掩埋,两秒后,沉默着点了下头。 太后手按江淮的胸口,掌心下有沉稳的心跳,遂道:“下旨吧。” “太子殿下!殿下不好了!” 院中有人大喊,随即殿门被人粗鲁的推开,北东宫新调来的小宫女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她浑身颤栗如筛,茫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 宁容左高悬的心一下子被束紧欲裂:“怎么了?” 小宫女心惊胆战的抬头,又忙不迭的低头,咬牙横心道:“是御侍大人!方才从浴堂殿传来的消息!御侍大人被皇上和太后重审关于武举收买潘尘的事情!御侍大人为证为证旧臣衷心竟然竟然” “竟然什么!”宁容左目裂眦的问。 小宫女犹疑两秒,蓦地放声哭丧:“御侍大人举刀自尽了!” 宁容左浑身冻僵,理智在此刻凝成冰冷被风击碎,北风拼命的撞击着窗纸,扑啦啦的刺耳得很,他停了片刻呼吸,胃中翻覆着难以形容的痛意。 修仁更是大惊失色,疾步上前,拎住她的衣领,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小宫女怕得要命,颤巍道:“御侍大人没死只是圣前犯血是大忌,御侍大人已经被孟满拖出去,押入暴室了。”剧烈的喘息两声,“皇上刚刚下旨,明日午时,在南塘街和青园街口,要将御侍大人处以绞刑!” 当小宫女的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宁容左再也压不住嗓中的那股血,一下子被逼了出来,随即身子如崩塌的山脉,乍然跪倒在地。 修仁连忙扶住他,惊慌道:“殿下!” 宁容左眼中的光亮慢慢消失,他浑噩的含着这口血,仿佛塌了一层天,无数的碎石轰隆隆的捶打在他的身上,说出来的话音轻若棉絮。 “杀了徐丹鸿,她临死都不肯原谅我。”他抬眼看着修仁,面容恐怖,“今夜的事情,就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还好,还好。” 停了停,他的嗓间研磨出细碎的笑意,诡异的很。 抬头往外望去,天色黑沉像是烧黑的铁。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0章 未知 必看 端和二十年冬月初七,宜祭祀。 正午时分,天空薄雪细密,漫天白羽漂浮,垂下来的阳光温和不刺眼,风冷却不似尖刀割面,种种迹象表明,今天还真是个适合绞刑的日子。 “快些!快开始了!” “监斩台上立绞刑架了!” “我我不敢。” “怕什么!” “就是!这种事八辈子都难遇一回!” 长安城人潮汹涌,全部聚集在了南塘街和青园街的交叉口,多的犹如舔舐糖液的群蚁,他们肩膀碰撞,鞋脚相叠,对着监斩台上的那人指指点点,有惋惜唏嘘她桃李早逝,哀呼天妒英才的,也有痛斥其自作自受,活该被绞死,大汤妖孽得除的。 硕大的绞刑架立得极稳,木柱将近两尺宽,几乎要扎进台面,江淮的双手腕被分别拴在两侧的桩上,冬日的麻绳结着层霜,直把她的肌肤磨得血肉模糊,隐隐露出皮下的白骨,这细密的痛楚和嘈杂的喊声将她吵的睁开眼睛。 这一瞬,周遭寂静的连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还不算狼狈。 这身月白色的衣袍被血浸透,干涸过后像是一幅画,画里掩着昨日的刀伤,她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力极狠,匕首插的穿透身体,到现在还疼的不敢用力呼吸。 想起昨夜那一幕,她遥望着满街的人潮,在里面看到了来监视行刑的书桐,忍不住露出抹讽笑,死一次不够,还要把她救活后再死一次。 看她死,就那么有趣吗? 老子去你们娘的。 “大人!” 正在她绝望自嘲的时候,人群中挤出来一人,赫然是泪流满面的北堂,她拼死冲开守在台下的禁军,扒住台边儿哭喊道:“大人!北堂来了!” 江淮面色欣慰,嘶喊时冷风灌肚:“母亲呢!” 北堂摇头,泪水飞溅:“老夫人在府中哭的晕死了过去!我不敢带她过来!”说着,就要跃身上去,不管不顾道,“北堂来接您回家!” 江淮瞧见她的背后有禁军举剑而来,瞳孔骤缩:“北堂!快退下!” 话音未落,那柄银晃晃的长剑瞬间贯穿了北堂单薄的身子! 百姓的惊呼声四起,滚热的鲜血飞溅至众人脚下。 江淮浑身的寒毛霎时间激起,她的眼眸在呼吸间赤极,身子拼命前挣,眼瞧着那麻绳要栓不住他,旁边有禁军焦急的上台,将她的手臂抵在头顶的木板上,再掏出腰间的匕首,咬牙穿透她的骨肉扎进木板,实实钉住! 江淮痛苦闷哼,一脚将他踹翻,但她专攻指法,腿法单轻功较好,力道并不强劲,几个禁军合力将她的双腿抱住,亦是十分无能为力。 她泪噙眼眶,眼睁睁的看着北堂欲要消弭,那人临死也扒着监斩台,伸手颤巍的探到她的靴子,手指无力的敲了敲,泪流结冰:“大人北堂这辈子只认您一个主子。” 鲜血涌出嘴巴,她无力的跌倒,消失在视线中。 江淮四肢颤栗,愤怒和悲伤同行:“好!不愧是我的丫头!”瞥眼左边那个孤单站立,亲自来监刑的慕容秋,不得不切齿道,“动手吧,别等他们来。” 慕容秋自然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无非是花君崔等人,索性她今日难逃此劫,好歹舅甥一场,遂清冷道:“行刑” 话音落了,响起花君的惊喊声:“君幸!” 江淮茫然转头,见崔满脸悲怆的扶着那人,花君心痛难耐,倒在地上不能多前行一步,周围的百姓甚识时务的让开位置,她凄然失声,如败势的海棠花瓣般扑倒在监斩台的下方,艰难起身,同北堂一样伸手握住江淮的靴子。 “君幸!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现在就去求皇上!我去求他们!求他们放你一条生路!”花君嘶喊着,想往回跑,却被崔拦住,她将那人的身子搂在怀里,抬头看江淮,那人苍白的面色鲜有无奈。 江淮目光深远,扫过四处,却忽的愣了愣,方才在人群中,她好像看见安陵王的身影了,只不过消失得太快,不能确认。 安陵王怎么会在这里? 他又为何一脸悲痛? 不过刻不容缓,江淮已经来不及思考:“动手吧。”她转头对慕容秋道,“舅舅若是再拖下去,我说不定就死不成了。” 慕容秋也是这么想的,但出乎意料的是,终于要处死江淮了,他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瞥眼四处,他有些担忧贺家人的出现,可蹊跷的是,最可能出来劫刑场的几方势力都没有出现,好像就这样默认了江淮的赴死。 罢了,猛地挥手:“行刑” 慕容秋后退几步,负手而立在流言蜚语中,有两位禁军上前,他们的手上拿着团麻绳,两头系着木棍,二人合作将那绳子套在江淮的脖颈上,然后各自一端,手持木棍,逐渐旋转用力,那麻绳拧转,缓慢的逼近那人肌肤。 慕容秋面色沉肃,将粗布袋套在她的头上。 花君尖叫着,眼睛血红,她发了疯似的抓着监斩台,纤长的指尖硬生生的划出数道痕迹来,崔亦是痛心难忍,她克制的抓着花君,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无声落泪,同跌坐在地上悲凄奄奄。 水泄不通的百姓寂静无声,瞧着被行刑的那人身子突然绷直,钉住的双臂不停的往外挣着,另有禁军上来按住她的身子,好在施行者慈悲,没有慢腾腾的折磨她,而是利落的转动手中木棍,不到十几次呼吸,江淮的动作幅度便减缓下来,她的双腿不在需要人抱着,手肘也失力弯曲,有清晰的血迹浸湿了粗布袋和麻绳交接的地方,冷风吹袭,很快就凝结成了血涸。 慕容秋眼中沉重,又扫了扫四周的人群,总觉得这一切顺利的不像是真的,江淮就这么死了,死的风轻云淡。 他的心病一下子除了,头却更疼了。 这人挥手,那些禁军取下扎在她手臂上的匕首,松开她腕上的麻绳,江淮的身子像是手帕一样凋零在台上,抬脚踢了踢,一动不动。 花君见势,不顾一切的冲上台子,将她毫无生气的尸身搂在怀里,却不敢取下她头上的粗布袋,她害怕看到江淮的死相,她没有勇气去面对。 因为她知道,江淮死了,屹立在她身前整整八年的山脉便倾塌了,她将如壤中之蛆般暴露在烈日之下,她要独自面对余生所有磨难,至死方休。 想着,她颤抖着握住江淮冰冷的手,瞧着那修长笔直的骨节,冷风吹裂伤口,却换不来那人丝毫的回应。 现实如锤,快要砸碎她的脊背。 君幸,没有你。 我如何才能活下去? 俯身,终于失声恸哭。 随着那哭声加大,落下的雪花也在成倍加大,苍茫天地间,寒风瑟瑟,监斩台逐渐被白雪覆盖,那大片的鲜血也复而不见,百姓们也疏散开来,回家取暖,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该喂孩子的喂孩子,无人在乎续集如何。 那个以金钗之年走进皇城,又二年入主上御司,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女官品级的记录,惊艳了整个汤朝八年岁月江山的王佐之才属于江淮的历史,彻底湮没在这个飘着大雪的晌午。 与此一同消弭不复的,还有那份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的,终生渴求的蜉蝣般的自由。 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而暮死,而尽其乐。 自此以后,无人坚守。 一朝陷落,终究陷落。 京中江淮被绞死的那一刻,皇城北东宫的宁容左又吐出一口血来,他面色颓唐憔悴,双眼望着房顶几乎无法呼吸,微张了张嘴,有人递了杯水来。 “老四,喝口水吧。” 宁容左闻言怔住,转过头发现原是皇帝来探望了,那人见他病得厉害,本来就烦躁的心愈发难受,扶着他靠在软枕上,将水递给他喝。 宁容左接过,润湿干涩的嘴唇,却发现杯中有血丝,原是嘴角撕裂了。 皇帝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江淮的死于他来说乃一记重创,身体孱弱的同时精神又再次受损,看样子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老四,你好好休息,朕先回去了。” 皇帝不忍心多留,生怕自己勾起宁容左的伤心处,谁知这一站起来,右脚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这孩子的床底下好像藏了些东西,瞥眼宁容左,他无力到睁不开眼,遂小心翼翼的掀开席地的床单,有一物滚了出来。 那是一只砖红色的陶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是少见的六孔,上面刻着白鹤交颈的精致图案,只是有些细节处磨损的厉害。 皇帝浑身僵硬,面色骤沉。 他认得,这是长信王生前随身不离的爱物,压抑着疑惑的怒火蹲下来,将那只埙拾在掌心,迎面一股清淡的梅花香,再俯身看了看,床板底下竟然还有一本暗黄色的册子,不用打开来看,皇帝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将这两物拿起来,随即站直身子。 床上的宁容左虚弱的睁开眼睛,见皇帝不但没走,反而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视线挪到他手中的东西上,宁容左不解的哑声道:“父皇?” 皇帝的双手轻微哆嗦着,他面色铁青,扬手将这两样东西摔在地上,登时碎片四溅,纸张飞舞,他受愤怒驱使抓住宁容左的领口:“这东西是你藏的?” 宁容左根本没见过这东西,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床下,想要辩解,嗓间却又痛痒难耐,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有血迹溅到皇帝的手上。 那人丝毫不心软,将他掷回床上,厉声道:“秦戚!” 两秒后,那个老总管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他瞧着满地的狼藉,依稀分辨出那是什么来,脸色一瞬间煞白,他死活也想不到,江淮昨天执意要来北东宫,居然是要把这两样东西藏到宁容左的床底下! 皇帝瞧着奄奄一息却依旧想要喊冤的宁容左,咬了咬牙,只要牵扯上长信王,他便存不得任何理智,遂道:“秦戚,传朕口谕,太子于圣前失德,暂停太子宝印,收回册封玉诏,软禁在北东宫,无令不得出入,也不许任何人探望。” 宁容左如被五雷轰顶,惊愕至极又连吐两口血出来,他余下的话音被咳嗽声震碎,胸口有如被钢钉穿透,茫然想起一个人来。 一个临死都不肯原谅自己的人。 皇帝见他无力的伏着,冰冷道:“做回你的明王吧。” 说罢,震袖离开。 秦戚不安的看了一眼宁容左,又扫过地上的碎片,在心中长长的哀叹两声,随即跟上皇帝,吩咐人将殿门合上,免得风雪吹入。 而宁容左倒在床上,面色是苍白的好看,他的眼睛掩在发丝后面,露出来的视线落寞且寂寥,即便知道这是江淮在算计他,也不生气,相反缥缈道。 “活着,是我,死了,也是我。” 沉寂片刻,笑声渐渐。 “真好。” 端和二十年冬月初七,上御司从二品御侍江淮于京中处以绞刑,罪臣卒逝,不许入家族陵墓,着埋于城西荒郊,林立哨位看守,禁止任何人接近。 当这个消息传遍整个长安城的时候,也顺势传遍了整个中原,天下百姓无不震惊,一时间,街边巷口无处不谈,满满登登全是江淮的死讯和死因。 去年秋末,江淮在御史府也死过一次,不过很快就死而复生了,可这次,大家白天等晚上等,到底是没能等来想等的,于是乎他们终于相信,江淮死了。 因着皇帝下令,江家没有给江淮置办任何丧事,只是侯府的大门许久没人进出,听闻慕容老夫人在里面哭昏复醒好几轮,却始终盼不来二女儿的尸首。 随后很快,南疆传来江捷报,西昌稳定,大越无奈从童子峰撤兵,漠岭和天奴被江歇所领的榆林军逼退至鹿山修整,中原复而安宁。 海棠府,花君闭门不出,但却私自为江淮挂上了白绸,皇帝平素很是宠让她,但这次却没有任由她放肆,很快,那白绸就被撤了下来。 常朝会一日复一日,并未被此事耽搁,而女官之中,徐丹青和骆宛竹皆受父亲所累,无法翻身,邓回的侄女邓昭锦则迅速崛起,成为顶替江淮的存在。 至于其余旧臣,犹如海中石,或是活着,不过已经没人在乎了。 长安城内,瞬息万变,不到七天,一切纷乱的事情都将将消止,没人再去关心他人的生死。 热闹过后的萧索。 才真正让人胆寒。 冬月冷彻骨。 人心更冷。 (卷一完)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小结 冗长的第一卷,132万字,人生的第一本百万诞生啦,想和大家说说完成第一卷后的心得,还有接下来第二卷的安排。 江淮死不了,这无关于剧透,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某晾要按照大纲开新的地图,咱们的御侍大人也要开始一段崭新的旅程。 溜号去看了摩登家庭第九季的季终集,实话实说,真是越来越无聊了,看了三次才看完 言归正传,这本书因为种种原因(书名不抓眼,无穿越重生,非时下流行类型,主角不爽憋屈,新作者没名气bababa)成绩一直不是很好,可以说是扑街中的战斗机,战斗战斗战斗机。 关于书名,多解释一遍,改革开放有句话,女子能顶半边天,换到本文设定,女子能顶半壁江山。 顺便再解释秦晾晾这个作者名哈,本身较宅,洗衣服来的灵感,谐音勤晾晾,希望能和衣服一样,多拿出来晾晾,也就是多出去走走(结果更宅了) 昨天看了一圈,发现同期的作者都早早开新书了,半壁图却才刚写完第一卷,按理来说,这么惨的成绩应该切了,但某晾没有,原因很多,究其一点,想将一个故事讲的完整。 不想对不起大家的抬爱。 又溜号看了一集脆莓公园,数刷下来还是最喜欢denzel 再言归正传,这两天研究了下第一卷,发现之所以这么长,说来也简单剧情点多,人物多,副cp多,伏笔埋得远(这是好事,某晾是不会改的,哈哈哈哈哈) 而第二卷的安排也很粗暴,就是两个字:紧,快(有点污哈)控制在五六十万字内,争取在两百万以内结束(当然,第二卷的剧情大概需要二十章才能展开) 其实想把书写出质感,虽然不太清楚这两个字的定义,可能是年岁较小的原因,总觉得写出来的文字浮着,沉不下去,这点某晾会细细打磨,争取呈现给大家的,永远都是力所能及的最好的。 想考据来着,但这是架空,最后还是放弃了,毕竟想写的不是历史,而是人,是夹在爱恨情仇中,活生生的人,是面对选择时,一个个真实的灵魂。 所以注定不会是爽文,也注定不会是主角升级传,而是佛门之变对两代人的影响,国恨家仇下,下一代人的复杂的人生。 半壁图想写出来的,是初心和**的碰撞,当然这是文后期要强调的主题,现在是初心的迷茫,和成长的伤痛(正经的说) 绕了一圈,最想说的,还是江淮和宁容左的感情线(两人不可能是堂兄妹,身世梗永远玩不够) 感情安排曾经在作品相关里说过,后来觉得太草率,就删了,现在来细说说。 两人都不是为情而活的人,这点可以确定,因为某晾的观点很坚定,那就是要江山不要美人(这句话不分性别,男女都一样) 某晾始终认为,帝王就应该放眼九州天下,切记儿女情长! 不过,虽然某晾的观点很硬,但也不是一棒子打死,保证不会把个人三观带入文中,只是强调角色在当下的选择,贴合人设即可。 说起人设,江淮不用再提,在她身上已经用了大量笔墨,主要是咱们的男主角,宁容左。 有时候写完,只要人设没崩,大体再读一遍,某晾都不太确定这条狐狸在想什么,可能这就是相爱相杀的魅力所在。 (我要永远这么写哈哈哈哈) 身为皇嫡子,宁容左的待遇远不如旭王,皇帝为了能让江淮在旧臣中立威,就把他贬走四年未归,如今当了太子,又被那人给拽下来了,可以说是出门连踩两泡狗屎,再坐一屁股鸟屎了。 这个角色,某晾尽可能的写的复杂,让他立的鲜活。 说实话,自打从长生教回来,两人就开始离心了。 而提起长生教,这段是某晾最不满意的,赶上修文,写的急,错字连篇还进展太快,但作为专门写给沉香的上场情节,现在看来还是看过得去的。 bababa说了这么多,那就再说点儿,反正这章不收钱。 朝堂上的争斗,某晾现在只能写成这样,但会不停进步,只要大家不走,还能看正版哈重点 再者就是副cp太多这一点,悔的某晾肠子都青了,本来加上男女主是十对(我可能是疯了) 现在的进展是,取消了一对,正式结局了两对,进行中是五对,还有一对没开始,在第二卷里,主要写花君和宁修,饮半城和宁纪,还有新上场的那对。 在此发誓,娘子留步可不写这么多了,太累 最后,最后了哈。 写文的这大半年,我收获了很多,戒了手机,也不熬夜了,多余的时间基本在看书,从爱看书,变成了更爱看书,感觉头脑很充实。 关键的是,你们在看。 有点抒情,但是我的诚心和用心程度摆在这里,这不算什么。 分享两个好玩的,和老爸老妈去隔壁小区的夜市,看到个水果摊,牌子上写着:不甜,赔一万。 结果近视眼。 看成:不甜,赔一刀。 我想,这老板可以,水果不甜,你当场捅我一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我笑点太低。 再一个,就是看到了我们小区的新广场舞,真的好难啊,队形变换的十分复杂,比我初高中所领的广播体操,舞动青春还复杂,估计到我们这代,要做托马斯全旋。 也做回俗人,关于加更。 一万起点币,加更四千。 卷一名为:杀机初现。 在卷一里,江淮死了三次,受伤无数次,从头到尾没消停过。 于是乎。 卷二名为:杀机四伏。 希望大家喜欢。 明天见。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青山缭绕疑无路 端和二十年冬月二十二,卯时天明。 入冬后的天色亮的很晚,至此才将将露出鱼肚白,行进的车轮不紧不慢的压过一片崎岖的卵石,江淮在车厢内被颠簸的醒来。 这半个月,她每日睁眼都要摸一摸自己的脖颈,确定伤口已经愈合。 “醒了?” 车厢外有道底气很足的男音传来,江淮推开轩窗,掀开遮挡的帷裳,瞧着坐在马上的贺荣,他身型宽硕,神色和气态皆昂扬,一双眼睛铜铃般奕奕,丝毫没有彻夜赶路的疲惫。 她用口型问了问:“几号了?” 贺荣目视前方,沉稳道:“二十二号了,再有三天就能到达西昌的国境了。”扯缰下马,“到时候师父可就不能送你了。” 江淮闻言放下帷裳,轻敲了敲车厢板,赶车的高伦连忙停下马车,回身掀开车帘子扶着她下来。 江淮眺望四处,这里是山涧边的草地,怪道颠簸,瞧见贺荣牵着爱马去不远处的溪边喂饮,遂伸手拍了拍高伦的肩头,示意他歇歇,然后过去并行。 这是冬日,那溪水不深,却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江淮蹲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俯身看着冰面上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张不属于她的脸。 那是,六皇子成王宁容远的脸。 冰面下有红色游鱼打转,江淮眸光深邃,回忆之风迅速回卷到冬月初七,也就是半个月前,她被绞死的那个晌午。 彼时她被痛楚和绝望侵吞,香消玉殒,谁知道竟还能醒过来,她非但没死,还被带回到了浴堂殿,书桐在帮她处理伤口,近百瓶的药液倾洒在脖颈之上,那血肉愈合飞速,这具身子虽然残破,好歹是挺下来了。 那一刻,她除了骂娘,什么都不想多说。 派遣质子去西昌的事情迫在眉睫,于是乎她被推上了案板,她将要代替那个天真软弱的人,在西昌那个虎口狼窝待上四年。 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活着回来。 江淮冷笑,前一夜她将匕首插入胸口,就是为了拒绝这次交易,也是在故意报复太后和皇帝的步线行针。 你算无遗策,我便死给你看。 谁知道,死不成,又死一遍。 可死是假死,疼是真疼。 于是乎,她只得听从安排,死了两次后,人基本的求生本能在她的体内溢满到了极致,她得活着,她要保护挚爱亲朋,和一切她放在心上的人。 而这一记偷天换日,没想到师父也知情,他从宗里带来了那张人皮面具,名为千蛛面,乃中原神器之一。 它与当日去长生教所戴的那张不同,这张千蛛面是活物,它会和她自己的脸皮长在一起,不必摘下,也不用担心被揭穿。 当然,这辈子也取不下来。 除非,她把它连着自己的脸皮一齐割下来。 冰面如境,江淮仔细端详着现在这张脸,虽然和成王的一模一样,不过因着她本身的眉骨过于立体,现在的五官要更深邃些,恍惚比那人要硬朗些。 伸手扯开高立着的衣领,脖颈上的伤口愈合的很好,那犹如数条蜈蚣相互交缠的疤痕随着呼吸律动,看上去可怖且令人胆寒。 本来是准备服哑药的,想以此来遮掩她本身的女音,没想到这一道绞刑算是弄巧成拙了,那麻绳不偏不倚的绞断了她的喉咙,现在的声音哑的正好,虽然干涩难听,可好歹分辨不出男女,只是不知道恢复好了会怎么样。 还有衣衫内,那件覆在束胸外的精制软甲。 三十斤沉重,并且限制呼吸。 这是江连夜遣人送来的。 若不是江淮的臂力惊人,整个人都会被摔到冰面上,她伸手敲碎了那层薄薄的冰面,鞠了一捧冰凉刺骨的溪水扬面,登时困意全无,打了个激灵。 贺荣在旁边缕着马鬃,清淡道:“看来面具已经长好了。” 江淮摸了摸脸颊四周,果然没有了任何缝隙的突兀感,这千蛛面薄而透气,舒服是舒服,只不过一想到它本身是活着的虫子,就有些不寒而栗。 贺荣见她一脸怪异,破天荒的打趣道:“行,清俊的小后生。” 江淮也失笑两声,然后道:“以后怎么办?我不可能一直戴着它吧,到时候要把我的脸皮也割下去吗?这东西可没有再长出来的。” 贺荣胸有成竹:“山人自有妙计。” 江淮挑了挑眉,却不小心被冰面上的倒影给惊了惊,好家伙,现在这张脸还真是犯极了桃花,光挑个眉毛就能把自己给撩住了,看来以后要克制下。 贺荣瞧着她注意力集中的样子,心内有些复杂,但是事已至此,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办法,总归要活着,就算是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走吧。”他牵马回去马车旁,瞧着高伦靠在车板上睡得正熟,江淮走过来,瞧见这一幕,也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这次去西昌,她只带了高伦一人随行,这人反应快又有眼力,况且现在自己身为男子,也没办法带丫头在旁边。 只是一想到这人得知自己没死时的表情,便忍俊不禁。 “罢了,我来赶车。” 江淮伸手将高伦推进车厢,那人是真的累了,头撞到木板都没醒,贺荣笑了笑,跃身上马走在前面,似能劈开沿路的混沌迷茫,为身后的爱徒保驾护航。 而江淮慢悠悠的坐直身子,转头微扬眺望,从大汤西疆华城出来已经很多天了,再有三天就能到进入西昌国境,而自古以来的质子派遣一向是要隐秘进行,以防有不轨之人偷袭,造成两国之仇,莫要得不偿失。 望着来时的路。 冰溪雪丘,碧冷蓝天,上有开始飘摇轻细的薄雪,她透过那层层如白羽的花朵,茫然看到了另一个人,嘴角勾笑,却是极苦的味道。 依稀间,她回忆起曾经和那人所拥有的时光,春日窝在软榻上读书,伸手摆弄着鬓边的青丝,卷着一圈又一圈,夏季挨着溪边乘凉,探入其中挑拨游鱼,感受它的亲吻。 秋季倚靠在廊下晒太阳,数着院中的落叶被风吹起,又孤零零的落地,冬日躲在窗侧搓手取暖,将鞋子伸在炭盆之上烘烤,昏昏欲睡。 他就在旁边拄着下巴看着自己,从春看到冬,又从白看到黑,他的眼里满登登的都是倒影,她在其中看到自己,却也快要不认识自己。 宁容左,咱们两个果真没有缘分。 我们都被老天爷骗了。 你我生来就是敌人。 也是可笑的亲人。 只可惜忘了告诉你。 我心里有你。 我也曾付出过真心。 十二岁到二十岁,这最美好的八年,万幸都是你。 她轻轻张嘴,一声叹息在冷风中百转难回,有虚白的雾气从唇瓣中浮出,飘渺的很。 轻轻甩鞭,驱车随上。 身后是大汤的万里江山,她不肯回头,那原是一座禁锢了她二十年的围墙,只是与痛苦并行的,还有难得的快乐和平静。 依稀想起和徐丹鸿攀爬过的洞庭峰,和花君绕盆烤红薯的檐廊,不小心打翻的崔的药壶,用来捉弄江歇的大白鹅。 还有上御司的那只,永远放在阳光下照着的毛笔。 那是她升为掌外时,一只喜欢穿藏蓝色衣袍的狐狸送的。 她垂眸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拇指,清冷且平静的说道。 “等我回来,要变天了。” 话音落了,风消雪止。 深夜浴堂殿,皇帝看着龙案上的那封玉诏,上面写着: ‘大汤钦昌:今有上御司从二品掌外御侍江淮,目达耳通,敏而好学,着晋封为正二品掌外御侍,赏黄金五万,白银十二万,钦此’ 这是早在一个月前就拟好的,只等着万民塔的事情结束之后,就立即昭知天下,以宽慰她的心,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看来,一切都晚了。 皇帝负手而立,眺望着西边的方向,眸光深冷。 孟满从外面走进来,低低道:“皇上,江淮已经过檀溪了。” 皇帝颔首:“还有多久?” 那人道:“再有三天,即可进入西昌国境。” 皇帝深吸一口气,半阖眸子:“剩下的一切,且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伸手扶住额头,略显疲惫,“你先退下吧。” “皇上。”孟满忽然道,“卑职听说” 皇帝转过头看他,面露狐疑:“你听说什么了?” 孟满有些为难,但出于忠心,还是将自己所听来的全部说出:“皇上,卑职听宫里的小丫头说,映蓉王妃当日来见您之前,好像去过御景殿。” 皇帝微微皱眉:“她去母后那里” 说到一半,他的瞳孔急速缩小,脑海中的所有杂乱一下子被梳理清晰,事情的真相扑面而来,几乎窒息,皇帝轰然坐回椅子上,撞翻桌上茶水。 江淮。 正是长信王的女儿。 他被蒙蔽了。 映蓉早就将真相告诉了太后。 这两人联手设局,把江淮从必死之境救出,借着质子之机,将她即刻送往了西昌,有西昌皇室作为威胁,他不可能将江淮召回,也不能去拆穿她的身份。 正是这样,太后当时才会让书桐送来长信王的骸骨,说什么滴血灌骨,就是想要将自己的疑虑打消在萌芽之中,想必那两根指骨也早就做好了手脚,无论他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任何真相。 有她为江淮保驾护航。 何人能破。 皇帝失意,那可是她的亲孙女。 孟满瞧着皇帝,有些谨慎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面色颓唐,精神好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他疲累的挥手,语气犹如霜降后的花草:“没怎么,你退下吧。” 孟满虽有些心悬,却还是依言照做。 皇帝独自坐在龙案前,目视前方,恨不得将视线化作钩子,一下子将西昌国境边的江淮拽回来,将她千刀万剐以此泄恨。 他居然,被戏弄了整整二十年。 犹如尖刀嵌入骨缝未拔。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皇帝伸手摸着那桌上的茶杯,五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碎片割入掌心,水渍横流落地,冷夜寂静,他的声音也同样荒芜。 声音落了,桌上的烛火也落了。 空荡大殿,唯存杀意。 “四年,四年之后,杀你不迟。” 江淮死后,皇帝下令封禁上御司,如同当年长信王的凌霄殿一样,这本来是皇城为数不多的繁华角落,成日人来人往,眼下却极尽荒凉。 院门微微敞着,偶有路过的宫人偷看几眼。 院中有人。 山茶拿着扫帚在一丝不苟的扫雪,听闻江淮死讯,她没有意料之中的嚎啕大哭,也没有随其余宫人重新分配,而是自请守在这里。 秦戚见她忠仆不事二主,也较为感动,索性就由她去了。 放下扫帚,山茶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过去合上院门,回身进了殿里,里面和素日一样简单整洁,就好像江淮还活着一样。 说实话,小丫头直到现在也不肯相信江淮是真的死了,这也是她执意留在这里的原因,她要替江淮守着上御司,等那人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 山茶将江淮往常爱用的笔墨纸砚全都细心封好,并且一张一张字帖看着,尽可能的多识字,至少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山茶。 瞧着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字,再转头看着江淮风流至极的草书,山茶不满意的瘪了瘪嘴,嫌弃的晃了晃手腕,又重新写了一次。 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 烦躁的团皱了那张纸,她又拿出一张新的,只是她觉得那笔尖儿太软,书写的力道极其不好控制,一个不小心就会晕出片墨云。 好家伙,这下倒真像山茶花了。 她咬牙,再次重新开始。 这回还像点样子,山茶端详着那两个字,忽然,两行清泪从眼角咻的滑落,吧嗒的滴在纸上,她慌乱的擦拭,却不小心弄破了那张纸。 她瘦小的身型跪坐在地上,和空阔的大殿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有冷风从窗缝里闯进来,一瞬间冻僵了她的脚踝,像是冰凉的枷锁。 罢了,伤心无用。 山茶倔强的抹干泪水,将那些东西都装进盒子里,然后恭恭敬敬的放在博古架上的空格处,再将上面的存书一本本的拿下来摆好,用抹布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心道自家大人最不喜欢书上落灰了。 ‘吱嘎’ 有人从殿门处走进来,山茶诧异的回头,竟是江昭良。 江淮的死对她打击不小,整个人都泛着憔悴二字,况且现在孕肚明显,步态笨拙而困难,肩膀也疼得厉害,天葵在旁边扶着她,眼圈通红:“娘娘。” 山茶鼻酸,连忙搬了椅子扶她坐下。 江昭良握住她的手,环视殿中,低声道:“这都是你拾掇的?” 山茶用力的点了点头。 江昭良闻言,颇为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略微哽咽道:“好孩子。”又摸了摸她的脸颊,赞叹道,“不愧是君幸的丫头,忠心耿耿。” 山茶态度坚决:“山茶要等大人回来。” 江昭良心酸至极,难过的嘴唇都在颤抖:“回来?”泪珠滚落,溅在桌上留下片片孤寂的痕迹,忍不住呜咽道,“她不会回来了。” 山茶的眼泪汹涌,却仍是咬牙道:“山茶要等大人回来!” 江昭良至此,只是握紧她的手。 “好,等她回来。”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面圣 还有两个月就是年节,长安城的气氛很快就活络了起来,宫中更甚,行走在长街之上,随时能欣赏到歌舞升平,百般繁华美景。 长欢公主从御景殿出来,她刚给太后请过安,在那里烘烤的十分热乎,这会儿出来被冷风偷袭,忍不住打寒颤,望云见势,连忙把手里的披肩给她穿上。 “公主当心,年前这几月最冷,真是冻坏哎呦!” 她说到一半,忽然叫嚷出来,这一声震的长欢耳鸣,她不适的往后退两步,恨不得掴她一巴掌,厉声呵斥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望云十分畏惧长欢气势,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见一只老鼠从墙边溜过去,这才吓了一跳。” 长欢理着披风,眼神蔑然:“老鼠?冬天怎么会有老鼠?你糊弄鬼呢!” 望云委屈不已:“公主不知,这祸害春冬皆有。” 长欢瞧着她,忽的眼中一亮,随即换上笑容:“无妨,你起来吧。” 望云怯生生的站起来,伸手扫净膝盖上的雪。 长欢又问她:“你怕老鼠?” 望云如实摇头:“奴婢不怕,只是那东西跑的太快了。” 长欢瞥眼四处,御景殿外的长街本就甚少有人行走,生怕扰到太后轻净,她此刻也不怕有人听到,遂再问道:“敢捉吗?” 望云满头雾水:“敢。”眨了眨眼睛,“公主要那东西做什么?” 长欢闻言,风轻云淡的笑了笑:“我要它做什么。”继续往前走,催促望云赶紧跟上,“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望云低头紧随其后,却总觉得不安。 如今旭王被贬走,明王病重,被撤太子之位,江淮也被绞死了,朝堂之上,成王好容易能一枝独秀,谁知道天公不作美,竟一下被遣送去西昌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成王不在的这四年,长欢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又要作到什么程度。 西昌,京都洛阳。 皇权架空,世家控国。 皇城不如大汤的三分之一,但单个宫殿拿出来也倒还算是阔气,长街交错纷乱,后宫和前朝混淆为一体,最关键的是,内监不必净身,妇孺皆可干政。 纷乱,却实在富强。 宣政殿内,未设龙椅,而合该放置龙椅龙案的地方,居然置着一张阔大的金丝楠的软榻,皮料柔软,鎏金嵌银,围边满镶着珠宝玉石。 前方,有一道长宽近皆十九尺的水晶帘,掩住软榻上的两个人影。 昌后林虞斜靠在软榻左侧,她面容绝美,羽睫半掩,而昌王叶承则横躺在她的腿上,那千金贵重的红袍被压的褶皱,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昏昏欲睡。 帘子外面,左右两列的文武百官也是席地而坐,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珍馐和美酒,可稀奇的是,位列前排的并非朝中重品官卿,而是两位世家族长。 唐家族长,骆礼维正妻,唐芷云的亲生哥哥,唐亭。 穆家族长,穆雎和穆玟的亲生父亲,黎泾阳和恒王的岳丈,穆云。 不多时,有内监在殿外传报。 “启禀大王!大汤皇六子成王宁容远阶下拜见” 昌王好像真睡着了,那内监连喊三声都没反应,反倒是咕哝几句,转身埋进美后怀中睡得更沉了,昌后见势,冷淡道:“宣。” 内监如释重负,又扬声道:“宣成王上殿” 两侧公卿闻听,都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宣政殿的大门很阔,像是吃人的虎口,那少年从九十九层台阶下步步而来,身型也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到比想象中的稳重多了。 这少年身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袍,虽然消瘦却难掩潇洒风流,银制的镂空发冠高竖,中间横着一根银钗,有风撩起他的鬓发,待落下时,露出那张脸来。 他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颜,五官分明,棱角有致,尤其是那凌厉的眉梢,还有那双深邃的眸子,目光流转过众人,犹如寒风轻轻拂过,气势敛的不卑不骄,跪地行礼道:“见过大王,给王后请安。” 穆云微微眯眼,他从前去大汤做客,曾偶然见过成王一面,那时的他懦弱不敢见人,是个拿不出手的孩子,如今倒是落落得体,丝毫不惧生猛气息。 只是这声音,实在是沙哑极了。 西昌乃野国,官员制度不比大汤严谨,除去固定的几十个职位,余下的只有文武和品阶高低之分,谁有本事,谁就在朝会时坐在前面。 文员列正中间有一人,耳闻江淮声音,忍不住调笑道:“六殿下这嗓子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诵经太多,又不沾油水,给念哑了?” 他说完那,周遭百官纷纷扬声发笑。 江淮瞥眼过去,视线锋利如刀,看的那人略微怔住,遥见殿中少年缓缓挺直脊背,不紧不慢的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怎么称呼?” 有人巴结着开口:“这位是四品文员,董真董大人。” 江淮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道:“董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而淮北则为枳,我这嗓子亦是如此,处山清水秀则如莺啼雀鸣,反之,便会突生病症,哑涩如乌鸦嚎叫。”微微一笑,“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董真有些蒙愣,西昌民风粗莽,文员不比大汤的寒酸,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会儿被江淮的软刀子一反驳,登时哑口无言。 武将列有位将军听出江淮的言外之意,举杯不快道:“宁容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西昌的国貌不如你们大汤吗?” 江淮淡淡道:“将军解析过甚。” 那位将军眉头皱起:“你说什么?” 江淮不屑于他的无知:“我说你想多了。” 对面文官列有人轻笑:“瞧瞧扈九。” 另有人附和着笑道:“又听不懂话了。” 扈九见势,脸色被羞的通红,瞧着殿中那个桀骜少年,不快道:“宁容远!你胆敢羞辱我!你是不是皮子痒痒了!” 江淮懒理:“没有。” “既然没有的话”扈九的视线扫过案几上的酒壶,挥手叫内监递过去,“你把这壶酒喝光,我就信了你的话,否则就是出言在羞辱我!” “扈将军,休要胡闹。” 一道熟悉的话音从左侧传来,江淮下意识的抬眼过去,那坐在小榻上方,用帕子擦拭着心爱银枪的女孩,不是叶颂又是谁。 她身穿一件精白色的戎装,外罩水绿色薄衫,刚柔并济的十分恰当,抬头看过来,正好和江淮对视,见那人目光直钩,她清美的脸颊上闪过丝丝不悦。 江淮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慢悠悠的别过头,然后道:“无妨,不过是一壶酒而已。”说罢,从内监手里接过,打开盖子,尽数饮去。 扈九略有惊愕,这人还真是厉害,这可是西昌最烈的烧酒,他喝都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这臭小子居然连壶灌,还能如此面不改色。 江淮当然也觉得辣,但这千蛛面贴在脸上,浮红也看不出来,待最后一滴入口,她将酒壶放回去,却见扈九兴奋的又拿起一壶:“有意思嘿,来来来,把这壶再喝了。” “扈九。” 水晶帘后传来昌后的声音:“胡闹什么,这可是远来贵客。” 扈九一听昌后发话,连忙道:“扈九鲁莽,王后恕罪。” 江淮没想到昌后的威望如此之大,心下好奇,却又没敢抬头看,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多惹麻烦的好,遂又冷淡的低下头去。 文官列又有人道:“听闻六殿下自幼礼佛,合该是清心寡欲,戒酒戒肉。”稍微停了停,意味深长的笑道,“可刚才这壶酒,喝的倒是十分利落。” 有人接茬:“也不知这佛经都念到哪里去了。” 他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完,殿中又响起细密的笑声。 江淮依旧不惧,依言答道:“二位大人难道不知,这俗世间有句话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这世上的念佛之人有两种,一是诚心礼佛,生于俗世却仍能静心律己的真君子,还有一种,即是佛前小人,他们口口声声的说着心地清净,少生欲念,背后却将五荤三厌都尝了个遍。” 转头过去,笑意轻轻:“与他们相比,我这一壶酒又算得了什么?” 那两人无言可辩,都轻咳着转过头去望天。 “哈哈哈,有趣有趣。”又有人朗笑,挑衅道,“那听殿下这言外之意,是说自己是念佛的真君子了?” 江淮稍微抬眼:“那大人以为呢?” 那人被讥讽却不生气,而是继续摇头笑着,道出话中钢针:“我无话以为,只是觉得有趣儿罢了,汤帝如此小人,竟能生出殿下这般的真君子。”执起酒杯来抿了一口,话意甚浓,“可叹老天爷不长眼啊。” 这人说完,周遭哄笑成一片。 另有人似笑非笑,和身旁人凑合:“可不是,汤帝生平做过那么多丑事,乃七大国君中的真小人,生出来的儿子却满嘴君子道义,哼,是想让他像今天这样列国游说,用这张嘴来文过饰非吗?讽刺,真讽刺啊。” 江淮笑意泛冷,十分有把握道:“丑事?我身为汤帝生子,且不知他有何丑事传世,怪道在座几位却凿凿有据,殊不知,流言止于智者。” 刚消停一会儿的扈九又道:“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天下谁人不知你们大汤的那点儿糟心事,别以为年头久了就没人记得,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旁边有人继续:“扈将军的话糙理不糙,你父奸妒,身为安阳王时就暗怀狼子野心,当年弑兄夺位,鸩杀长信王于佛门,惹得中原震动,天下百姓无不叹惋,不过此事不表,单说半月前,你父又容不下那个御侍江淮,不过是桩小罪,便处以绞刑,全然不顾八年侍奉龙案之情,依我看,治罪是假,瞒愧是真吧。” 再有人接茬:“不错,江淮出身世家名门,又身为长信旧臣之首,势力虽不算滔天,却也不可小觑,只怕是汤帝心胸狭隘,多疑自卑,见江淮屡立奇功,担心百姓想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丑事,从而缅怀长信王,以长信后人为景仰,遂快刀斩去乱麻,又以权力掩之。”伸手捋胡子,可怜那位王佐之才,成也长信王,败也长信王。” 江淮微咬嘴唇,置身处地的说道:“大人此言差矣,江淮恃才放旷,素来骄狂,在朝之上眼高于顶,是以谁人都不放在眼里,岂不知,辅君之臣,才学高明为次,礼德教养为主,才可后习,德却不能再修,我父每每退让,她却愈发不开头脑,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实乃当朝遗祸,在场诸位只知她功如明月,却不知她背后也罪如繁星,收买考生一事不过是九牛一毛。” 那人又道:“屈屈小罪。” 江淮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小罪亦如溃病,不治恐将深!” 她说完,心内好笑,这样痛骂自己的感觉还真有点儿小刺激。 “宁容远,你不必在这巧舌如簧。”又有人蔑然道,“全中原谁人不知,你父宁历是庶子坐江山,当初弑兄囚嫂,兵变夺位,如今天谴降临,大汤外忧内患,你身为求和质子,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和我们言之凿凿。” 远坐的叶征稍微直起身子,看向江淮的目光越来越有趣儿,回首旁边的大哥叶堂,他身为昌王长子,最看不上这些嚣张的庶子,此刻已经开始皱眉了。 只听江淮答道:“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那人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我乃三品文员何济。” 江淮遂笑道:“没想到何大人的见识,和我来时路过的檀溪一般深浅,瞧瞧您这席话,当真令人汗颜。” 何济凌眉倒竖:“初出茅庐,自以为是。” 旁边有人轻笑,乃二品文员程焕,他是如今西昌的朝臣中,唯一一个能和世家抵抗的官员,他一说话,众公卿无一人敢插嘴,遂道:“汗颜,此话怎讲?” 江淮冷静道:“依诸位所言,皇位就只是皇位吗?” 程焕微微眯眼:“那依你之见,皇位又是什么?” 江淮扬起下巴,不驯道:“依我之见,皇位即是百姓。”轻呼了口气,道出心中所想,“千年历史纵横,四代王朝盛衰,江山于岁月中更替,帝位轮流坐,可无论如何,朝纲皆以百姓为基,执政者是庶出如何?而嫡出又能怎样?外有贤臣相佐,内有贤妻为辅,朽木也可雕,可惜何大人只看到我父未登基前的劣迹斑斑,却从未看见过他登基后的兴盛国态,可谓鼠目寸光。” 稍微一停:“至于外忧内患,江淮既死,则内患得除,外忧却也无妨,君子也有困顿之时,小人也有张狂之日,天道轮回,可有的瞧呢。” 说罢,心下自嘲,看来只要口才不错,站在哪边都有理,这一席厥词放完,反倒给皇帝正了名声,弑其亲父,囚其亲母的罪过也算不了什么了。 程焕话音试探,对这个小后生很感兴趣:“兴盛国泰?”轻笑两声,“其实是你父在粉饰太平,自欺欺人吧。” 江淮冷冽道:“我方才说了,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有人怒斥:“宁容远,你可知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容得你放肆!” 江淮根本不理:“目光短浅之人。” 那人再斥:“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身为汤帝六子!就可以在我西昌为所欲为!殊不知你现在已经是笼中困兽!愚莽挣扎只会伤及自身!” 江淮坚定:“困兽如何!只要我脊骨不倒,肉身横挺又算得了什么!” 叶征眼前一亮,笑意浓深。 方才怒斥江淮的那人无言对答,直要起身,却被程焕拦住,他缓缓坐下,面上浮现出欣赏的笑,挑眉点了点头,将桌上那杯酒递过去:“好孩子。” 江淮将酒从内监手里接过,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舅舅:“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海涵。”说罢,将杯中酒饮尽,一滴不剩以示尊重。 “说得好。” 水晶帘后,昌王悠悠转醒,又或是从来没睡,只见他撑着昌后的腿坐起来,伸手撩开前面的帘子,露出一张困倦的脸:“说的挺好,深得孤王的心。” 江淮俯身:“多谢皇上夸奖。” 昌王又道:“起来吧,别跪着了。”喝了杯酒漱口,又道,“赶了这许多天的路,又被孤王这满殿公卿刁难许久,想必是精疲力尽了。” 叶征忽的起身,拱手道:“父王,您前些日子赏给儿子的外宅刚修缮好,又空出了许多房间来,不如就先请成王殿下简居于此,殿下远来是客,常年礼佛想必也是身娇体贵,还是得先安顿下来,然后再行安排。” 昌王看了他好几秒,这才点了点头,再一挥手:“都退了吧。” “恭送大王” 众卿散去,唯独江淮立于殿中,大家表情各异,文员对她方才的张扬跋扈嗤之以鼻,路过时纷纷投以白眼,武将则更直接,撞得她肩膀好疼。 叶颂瞥她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单以为这个宁容远是个只会耍舌头的绣花枕头,毕竟前些日子去大汤,宁容左和旭王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叶堂更是不屑一顾,轻声道:“小妹,咱们走。” 叶颂颔首,和亲生大哥一同离开。 而叶征缓步过来,大气的拱手向江淮:“六殿下。” 江淮也不紧不慢的抬起手回礼:“殿下。” 叶征笑道:“我素来不得父王喜爱,所以居所较为简陋,怕是得委屈你了。” 江淮摇摇头,寡淡的笑道:“非也,就冲刚才殿中的架势,殿下已经是雪中送炭了,不过是处容身之所,奢华与否都无妨。” 叶征看着她这双黑邃的眼睛,微笑颔首:“请吧。”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西昌的花君 出了宣政殿,步下那高耸的九十九层石阶,叶征却要把江淮往城门处领,那人稍微缓下脚步,问道:“你要出宫吗?” 叶征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恍然解释道:“殿下不知道,我新修缮的外宅不在皇城,却也距离皇城不远。”一指不远处的北昌门,“马匹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殿下可否习惯骑马,若不习惯,我命人换了车轿。” 江淮轻笑道:“无妨。”阔步向前,又道,“只是没想到,你已经离宫开府了。” 叶征闻言,面色闪过丝丝讪然:“殿下误会了,并非是我独自离宫开府,而是我的居所在半年前被一场大火焚尽,宿星台的那些人说是我冲突了神贵,不宜再居住皇城之内,这才搬了出去。” 江淮见他为难,大抵也猜出来些缘由,他和叶颂游访大汤的时候,听后者的言中之意,西昌的储争也十分激烈,况且叶征很明显不得昌王喜爱,这场大火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何人。 康王叶堂。 江淮回忆着方才退朝时的场景,看来叶颂和康王关系很不错,和这个二哥就不是很对付了,遂转头问道:“恕我冒昧,康王和云安公主都是王后所出吗?” 叶征摇摇头:“并不是,母后未出子嗣,大哥和小妹都是颖母妃所生。” 江淮有些愕然:“原是如此。” 叶征又道:“不过母后虽然未出子嗣,却在民间收养了一位女儿,听说早年间母后曾经不幸小产,落胎后是个女婴,仅此作为念想罢了。” 江淮闻言颔首:“那你” 叶征没有顾虑,只眼中有些伤感:“我的母妃当年难产离世了。”抬头望着碧澄蓝天,却不觉得轻松,“这也是父王不喜欢我的原因。” 江淮连忙道:“怪我多嘴,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叶征倒是释然:“这与你无关。”犹豫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掩盖不住言语中的欣赏之意,“不过方才在朝之上,你可是出尽了风头。” 江淮道:“不敢当,只怕是吓得手抖。” 叶征笑了两声,继续道:“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舒了一口冗长的气,“这话说得可真漂亮。”停了停,“那些老臣在朝之上,多为跋扈,甚少被这样激烈的辩白过,你今日这么做,也算是帮我们皇室出了口恶气。” 江淮转头看他:“怎么说?” 叶征淡淡道:“阖中原无人不知,我们西昌乃是世家控国,不说被架空起来的父王,就连我们这些皇嗣都要处处忍让那些世家纨绔,每每被他们凌于头上,当真是不爽至极。”话锋一转,“只是你这样争锋,好坏参半啊。” 江淮也露出苦笑:“谁说不是。” 叶征道:“不过你这样来个下马威也好,古往今来,质子的生活无不水深火热,休要叫一开始就被人欺负了去。”垂眸怅然,“想我小时候就特别害怕我那个大哥,每每被他欺负也不敢言语,如今被他烧了” 说到一半,他忽然警惕的住了口,笑着转移话题:“我这才想起来,备好的马匹未置马鞍,不知殿下可否习惯?” 江淮笑着应了,却对叶征颇多看法,这人的心计不浅,叶堂烧了他居所的事情,以这人的严谨作风,定不会随意脱口,除非是故意说给自己听,怕是以为自己所扮演的成王也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觉得同病相怜,想要先行拉拢。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北昌门下,还不等叶征拿出腰牌,就见外面的官道上有一女子下了马车款步而来,她身穿一件淡粉色的袍裙,外面罩着颇为厚重的狐裘披风,发髻高挽精致,繁琐却不累赘,闻得叶征的声音抬头,于暖阳之下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来,当真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 江淮愣住,下意识的呢喃道:“花君?” 叶征没听到她这一句嘟囔,单对那女子笑道:“儿。” 江淮猛地转头,蹙眉道:“你叫她什么?” 叶征没见过花君,自然也不知道江淮眼下在震惊什么,见她一头雾水,连忙放低声音解释道:“殿下,这位就是母后收养的那位小妹,名为叶,封号大名。” 江淮恍然:“原来这位就是大名公主。” 我的老天爷,怪道自己会认错,这个叶和花君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年纪较小些,顶多十五六岁的样子。 叶征回身对叶道:“儿,这位是成王殿下。” 谁知叶看也不看,对江淮和叶征同是不屑一顾,羽睫轻掀,转身向自己的宫室走去,身后的侍女也是一个德行,趾高气扬比主子更甚。 叶征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头:“不懂事。” 江淮哭笑不得:“心气儿真高。” 叶征同他一齐跃上备好的马匹,无奈道:“母后宠她,比我们这些亲生的皇嗣更甚,阖宫里没有人敢惹她,也就云安,颂儿看不惯会说两句。” 江淮闻言点头,心道真是各个是奇葩。 西昌的街市也很繁华,而且是比大汤更加无所束缚的繁华,大街小巷,女子袒胸露肩,玉白的大腿就这样暴露在冬日,身侧的男子化身章鱼,手脚游弋在佳人身上,到处都是刺耳的哄笑声,委实不怎么正经。 到了新修缮好的重王府,两人翻身下马,自有侍卫将马匹牵走安顿,叶征则伸手客气道:“府中已经备好酒席,殿下请吧。” 江淮道:“这太客气了。”说罢,和等候多时的高伦一起入府。 这座重王府倒还算宽敞,虽然没有其余府宅那么精雕细琢,格局和风水却是一顶一的好,冬暖夏凉,据说还有天然药用温泉。 叶征指了一下左院墙上的月门,淡淡道:“过了那里,再往左走,穿过两个花园,就是给殿下备好的居室,要先去看看吗?还是先用午膳?” 高伦瞧着他,眸光古怪,看来这个重王早就准备好了,只把自家大人当成囊中之物来对待,而江淮腹内不是太饿,便道:“先去安顿一下吧。” 叶征为了自在些,屏退左右,独自带着江淮和高伦一路过月门,穿花园,最后停在了一处院门前,亲自上前推开,笑道:“就是这里了。” 江淮抬头,只见上面写着:听雪堂。 恍然失笑,当初住在舅舅家的时候,那间房也叫听雪堂。 她先一步进去,这院内阔绰,正经房室却只有两间,左右两侧布置了巨大的凉亭,下面流着脆凉的溪水,不过已经结了冰,上架着弧度弯弯的石拱桥,有微风吹袭而过,实在是风流得很。 叶征对高伦道:“府中下人都宿在后院,不知” 高伦机灵道:“小的同宿即可。” 叶颂满意颔首,然后对江淮道:“殿下可还喜欢?” 江淮没说话,瞧见右边那间房的门前有脚印,薄雪尚未化,黑黑两排十分明显,遂指着问道:“这里可是有人在住?” 叶征点头,略显东道主的局促:“是,我这宅子不是太大,有一个朋友最近来西昌游玩,也住在这里。”语速加快,“若是殿下介意,我即刻叫他搬出去。” 江淮连忙拒绝,自己身为质子,能有如此待遇就已经很不错了,想当初大燕和大汤刚刚签订景江条约,为了平息先帝愤怒,燕王也遣了三皇子为质,只是那人不比自己好运,花了七年时间才逃回燕国,彼时已经沦为马夫了。 叶征见江淮没有介怀,稍微放下心来:“他去穆家的马场看马了,看样子也快回来了,殿下不着急的话,等他回来一起吃如何?” 江淮一下子精神:“穆家?” 叶征点头:“对,穆家。” 江淮连忙掩下心中激动,她真是愚蠢到家了,居然忘记了穆雎和黎泾阳也在西昌,看来自己的保命符又多了两张,紧迫的心情稍微得解:“听说穆家的良驹是中原数一数二的好,有时间还真想去看看。” 叶征复又笑道:“这当然好了。” 言毕,江淮将高伦留下,同叶征去了正厅,落座之后才道:“方才你说的那个来西昌游玩的好友,到底是谁啊?” 叶征吩咐侍女先上酒,随即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肯定认识。”又给她斟了一杯放在手里,“就是慕容家老三,慕容清啊。” 闻言,江淮浑然怔住。 是了。 她怎么把这个三表哥给忘了。 可也巧了,叶征刚说完,就听厅外有人扬声道:“殿下,三公子回来了!” 叶征欣喜:“叫他进来!”说罢,凑到江淮耳边小声嘀咕道,“你不知道,这小子近来因为江淮的事情,水米不进,直接惊到吐血,可把我吓坏了,好歹这两天心情还算不错,只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快皮包骨了。” 江淮心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只是讪笑着回应:“原来他钟意江淮啊。”尴尬的将那杯酒饮尽,“真是没眼光。” 叶征挑眉点头:“好在你们一起长起来的,劝劝他也就罢了。” 江淮刚刚点下头,那人便自己走进来了,数月不见,慕容清依旧是印象中的那般清俊绝伦,刀刃般飞扬的眉,溪涧曜石的眼,气质如月般疏朗,仿佛南海底沙中,一颗在蚌身中孕育了千年的珍珠。 不过正如叶征所说,他瘦的厉害,却也不如皮包骨那么夸张。 他穿着最爱的那件鸭卵青的长袍,被冷风吹的脸色有些苍白,跺了跺靴子上的积雪,利落的将长袍脱下来扔给身后的侍女,然后转头。 整个人在看到江淮时,蓦然皱眉。 那人略有不安,却见慕容清的眼中微漾,一股极其复杂且诡异的情绪不紧不慢的涌出,他微张了张嘴,面色尽是谨慎,随即静静坐下。 “宁容远?”他良久才道,“还真把你遣送来了。” 江淮表面波澜不惊,心内却是大舒了口气,她还以为慕容清一下将自己认出来了,遂回以虚惊一场的笑:“当然是把我送来了。” 慕容清坐在她旁边,也不生疏,催促道:“快些摆膳吧,这位可是远道来的千金贵客,万万不能怠慢。”说罢,又给她斟了杯酒,“一路辛苦了。” 江淮淡淡道:“没什么辛苦的。” 叶征瞧慕容清没什么大碍,问道:“怎么样?今日去马场可有什么收获?”又呷了口茶,“改日你带六殿下过去转转,感受一下我西昌的风土人情。” 慕容清一拍江淮手背,笑道:“那感情好啊。”待午膳摆好,他首先夹了一筷子麻婆豆腐给她,“快吃,你这肯定饿了。” 江淮也不拒,索性大口肉大口酒起来。 三人本身都不生疏,午膳吃了一会儿气氛就活络了起来,天南海北闲聊起来,竟然直接把午膳吃成了晚膳,眼瞧着天色沉下来,江淮倒是酒力甚好,却见那两人各个东倒西歪的,遂笑道:“你们两个,还不赶快起来继续?” 叶征是真喝不下了,他说什么也想不通,江淮的酒量怎么这么好,上午宣政殿喝了一壶,这会儿又喝了半坛子,还一点儿醉意都没有,甚至脸都没红。 不是说汤帝六子弱懦无能吗? 这他娘的是念经的吗? 这他娘的是吃素的吗? 这人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说道:“宁容远,我实在是扛不住了,恕我不能继续招待了。”打了个酒嗝,“叫清子送你回听雪堂吧,明日带你去马场。” 慕容清也是半清醒半迷糊,笑着对身后的侍女道:“还不快扶你们这位重王殿下回去。”回身搂住江淮脖颈,露出满嘴白牙,“走,咱们先回去。” 江淮折腾了一天,也甚是疲惫,扶住踉跄的慕容清回去了听雪堂,这人一路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是笑个不停。 高伦已经回去后院歇息了,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处理,遂将慕容清先推进院子里,回身将院门合上,待重新转身,整个人意外的闯进一双极其温暖的臂弯里。 慕容清此刻丝毫没有醉酒之态,双臂犹如铁链,禁锢的江淮动弹不得,他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嗅着那股熟悉的梅花香,一言不发。 江淮满眸的不可思议。 良久。 用力的回抱住慕容清。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被认出来了 慕容清抱得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江淮的肩膀都没有知觉,她伸手推了推身前的那人,无奈道:“行了吧,你有完没完了。” 慕容清忽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江淮想直接动武挣脱开他,谁知肩头蓦地发湿,这人居然哭了,她心下好笑:“你哭了?” 话音刚落,她被那人用力推开。 慕容秋背对着她仰着头,鼻音很重:“没有。” 江淮揉了揉酸麻的左手臂,颇为无力的说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慕容清深吸了口气,这才疲惫的转过身来,他眼中情绪急速交织,竟比这天色还要黑沉三分,凑近两步,淡笑道:“你这双眼睛,我怎的都会认得。” 江淮心下微颤,忍不住鼻腔微酸,数日的殚精竭虑已然让她虚脱,下意识的重新环住慕容清的身子,轻声说道:“三表哥。” 慕容清怜惜的将她搂进怀中,伸手揉了揉她冰凉的发丝,一点点的守护着她的脆弱:“别怕,三表哥在这里。”语气五味杂陈,“没人能欺负的了你。” “行了。”江淮推开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想必她不用解释,慕容清也能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遂抽了抽鼻子往另一间屋子走,“认亲到此为止吧,我得回去休息了。” “别!你不能睡。”慕容清一把抄住她的手,想留却一时没什么理由,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煞有介事的说道,“你瞧这天气多好。 两人抬头,是黑天。” 江淮拽回视线,一脸怪异:“天气是挺好,都没有太阳。” 慕容清摇头,硬拽着她走到那凉亭里坐下,顺便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她穿上,江淮坦然的将手穿进袖子里,谁知那人好巧不巧的看见她手腕处的伤口,这还是当日被绑在绞刑架上时,被麻绳勒出来的。 冬日风冷,那结痂青紫干硬。 慕容清眸光斑驳,拿过她的手腕仔细的观察着,江淮倒也不拒绝,而这人再瞥眼,也不知眼神怎么就那么好使,伸出另一只手分开江淮高耸的衣领,那大片蜈蚣交缠般的疤痕露出来,他皱眉怜惜道:“痛吗?” 江淮撂话:“不痛。” 慕容清天真的信了,低低道:“不痛就好。” 江淮累的连白眼儿也不想翻,却忽感一阵湿热的风拂过脖颈处的伤口,原是慕容清在帮她吹气,痒的缩了缩肩膀:“已经愈合好了。” 谁知慕容清非但不把脑袋收回去,反而愈发得寸进尺,他鼓足勇气,伸手扳过江淮僵硬的身子,眼中澄亮而欣慰:“小表妹,你知道梦想成真是什么滋味吗?” 江淮闻言,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什么滋味?” 慕容清伸手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她的后脑,低喃道:“我也说不上来,知道你果真没死,我浑身都舒坦了。”说罢,轻轻俯身。 江淮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冷眼道:“我现在这样子,你也下的去嘴。” 慕容清挑眉,选择用实际行动说话。 结果被江淮用手指把嘴唇夹住了,她笑意精诡:“你敢。” 慕容清心斥不服,把自己的嘴唇从她的指缝中揪出来,趁着那人不注意,捧住她的左脸狠狠的亲了一口,含糊道:“我怎么不敢。” 江淮沉默两秒,然后冷冷道:“慕容清,你亲的这张脸皮,是千蛛面。” “那个中原神器?” “对,活的虫子。” 慕容清听完这话,缓缓的把嘴巴挪开。 几秒后。 “呕” 翌日清晨,叶征出来用早膳,见慕容清脸色憔悴,蹙眉打量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微微眯眼,“你这眼睛让谁给打了?” 慕容清甩屁股坐在椅子上,江淮则接过话茬:“喝多了,磕门框上了。” 叶征并未多疑,昨天喝的太多,好像伤了胃,遂叫后厨准备了清粥小菜,细细的喝了一口,这才道:“待会儿去马场之前,咱们得先进宫一趟。” 江淮抬眼:“怎么了?” 叶征道:“云安也要去。” 江淮放下粥碗,懒散的剥着鸡蛋壳:“你什么时候和叶颂关系这么好了。” “她才不是冲我。”叶征瞥眼慕容清,意有所指道:“有人犯桃花。” 江淮立刻换上一副促狭的笑意:“原来如此。” 慕容清当然没注意到,只皱眉道:“你笑什么?” 江淮将那枚鸡蛋整个吞进嘴里,又干又噎,忍不住去够水,然后抬头对他解释道:“没笑咳咳”然后喷了慕容清一脸白黄交杂的残渣。 皇城,风月阁。 江淮等人站在楼下,瞧着这天色都快到晌午了,叶颂还是不下来,心烦至极又开始催促,有宫人下来一脸愧疚道:“殿下,公主还没醒呢。” 叶征倒是好脾气,淡淡道:“无妨。” 江淮一把拉住欲走的宫人,双眼紧盯:“有没有说,慕容清也来了。” 宫人被她这双眼睛看的汗毛倒竖,怯生生的说道:“公主向来睡得熟,醒来之后火气又大。”为难的抬头看了看,“奴婢不敢啊。” 慕容清在后面不解的问:“提我做什么?” 江淮回头瞥他一眼,随即松开宫人的手臂,又随着等了一会儿,眼瞧着日头都过了晌午,实在是耐不住性子,干脆扬声道:“叶颂” 叶征瞪眼回头:“你做什么?” 江淮不管那么多,厉声喊道:“叶颂!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们可就先走了!” 她这一喊,院中洒扫的宫人纷纷将视线聚焦,并且报以同情的意味,他们看着院内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呲了呲牙,在心里念道了句阿弥陀佛。 而叶征又挑了挑眉,往后退了几步:“祝你平安。” 江淮不解这话中深意,忽听头顶传来叶颂的声音,都不用看,光凭声音就知道这人的怒火有多大,恨不得杀了他:“你喊什么!找死吗!” 江淮抬头,瞧见这人刚穿好衣服,听见自己喊,便跑到这二楼栏杆处,一边指着自己破口大骂,一边去够旁边挂着的长枪:“宁容远你这个王八蛋!看我不好好教训教” 话说一半,紧接着是一声尖叫。 眼下正是太阳猛烈的时候,四处积雪半融化,二楼栏杆堆积的也是,叶颂冲的有些猛,那栏杆本就脆,竟咔嚓一下子断了,而她的身子也顺势跌了下来! “颂儿!” 叶征喊出声来,却没动作。 慕容清更是没把注意力放在这边,等他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只有江淮下意识的冲了出去,这二楼并不是很高,但叶颂没有准备,若是这样坠在地上肯定要断胳膊断腿,遂踏地手接,这丫头本身很轻,可冲击力还是撞得她胸口生疼,惹得她轻咳了好几下。 叶颂更是花容失色,事发突然,她害怕的不得了,等到了那人怀里的时候,半个身子都麻掉了,慌乱中只知道紧紧的搂着江淮的脖颈,手肘重重的抵在她的胸口,却是硬邦邦的,好像一张铁板似的。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那杆长枪扎在不远处的雪堆里。 周遭寂静。 “可以下来了吧。” 叶颂闻得那人声音,谨慎的睁开半只眼睛,映入视线的是江淮清俊的脸,茫茫然间,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说可以下来了吧。”江淮重复了一遍。 叶颂这才反应过来,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抱着,还这样大言不惭的,她的羞耻心彻底爆炸,手脚并用的从她怀中挣脱下来。 江淮本身是女子,一时着急忘记了现在的处境,也没顾得上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被叶颂扑腾的感觉像是抱了只兔子在怀里。 而这丫头着地之后,寻回自己的长枪,满脸通红的举起对着江淮道:“宁容远!你这个王八蛋!谁叫你碰本公主的!” 江淮抬起双手,无辜道:“摔个狗吃屎你就高兴了?” 叶颂被噎了一句,更是怒不可遏,愤怒和羞涩并行,她百分百确定,方才江淮接住自己的时候,碰到了胸前的那两坨,她本身就觉得自己这东西发育不好,不如大姐和母后,这下是彻底爆发了:“放肆!” 说罢,执枪而上! 江淮如何会惧她,躲也不躲。 慕容清见这人又忘了成王不会武功的事实,赶紧出言提醒道:“快躲开!你打不过她!”说罢,将叶征往后拽了拽,以免被误伤。 而江淮被这么一提醒,也霎时间恍然,闪电般的往左侧身,叶颂一击击空,仍不肯罢休,直追着她满院子的刺,弄得阖宫鸡飞狗跳。 江淮虽没有出手,但轻功超绝,行步之时犹如蜻蜓点湖水,叶颂怎么也撵不上,气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大骂一声,将手中的枪掷了过去! 江淮躲开,那枪扎进了旁边的雪堆里。 她转头看叶颂,轻笑道:“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叶颂咬牙,满眼怒火升腾:“谁用你救了!” 江淮也不知哪来的闲心,一指那断裂的二楼栏杆,似笑非笑道:“那你自己上去再摔一次不就行了,缠着我做什么?” 叶颂怒的快要翻白眼儿,她生平哪里被这样的顶撞过,干脆抡着拳头再次冲过来,到底是常年习武的身子,动作迅猛的可圈可点。 ‘刺啦’ 只是还没等冲到江淮面前,她的衣服忽然被伸出来的树枝给刮坏了,这长衫比较薄,她气急之时也没有多穿,这下是彻底不用穿了。 眼瞧着叶颂那水绿色的肚兜要露出来,为了避免伤其自尊,江淮飞快的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蹙眉道:“还不快回去!” 叶颂哑口失言,扯着她的衣袍狼狈的站在原地,竟然被气得破天荒的红了眼睛,声音也略带鼻音:“宁容远!我和你没完!” 说罢,风一般的卷了回去。 江淮一脸无奈,回头看那两人:“这不关我的事。” 叶征道:“你摊上事了。” 慕容清道:“你摊上大事了。” 深夜,北东宫。 宁容左躺在床上,水米不进,不眠不休已有两天,他直勾勾的盯着房顶,面色惨白且极致冷漠,听着吹在窗纸上的风声,缓缓合眼。 ‘簌簌簌簌’ 角落里有细微的动静,可能是这北东宫太安静了,这声音便异常的清晰,扰的宁容左重新睁开眼睛,蹙眉撑身看过去,入目只有一片黑暗。 炭火早已熄灭,从未这么冷过。 宁容左见没了动静,直接把自己摔在床上,谁知身子被这样撞动,胸口霎时间发闷发痛,忍不住转身咳了两声,那干净的床单瞬间湿了片片。 伸手捻了捻,借着月光用力看,原是血。 宁容左有些见怪不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江淮的死还郁结在他的心口,想要化解,可需要大把的岁月。 想起那个人来,他痛苦的合上眼睛,牙关内窜满了冷意。 良久之后,久违的困意终于如潮水般涌上,宁容左逐渐睡去。 ‘簌簌簌簌’ 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不过这回他没有醒来,而是继续沉沉的睡着,片刻过后,那的声音重新发出,有什么东西顺着床腿爬进了被子,在他的裤腿处停了停,然后一路突袭至袖口。 “嘶!” 左手掌传来一道搅碎般的痛楚,宁容左皱眉惊醒,他咳了咳,费力的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却有什么东西‘嗖’的窜了出去! 他浑然清醒,跌撞到桌边将烛火点燃,然后举着它四处照了照,并未发现方才窜出去的东西,随即放回桌上,将自己的左手递过去。 那净白的掌心此刻被鲜血盛满,有指甲大小的伤口狰狞着破开,那皮肉翻卷出来,很深,也很疼,像是有锥子直直穿了过去。 拿起旁边杯里的冷水将淤血冲干净,宁容左瞧着那个咬伤的痕迹,心内暗觉不妙,想要过去殿门处,叫看守的侍卫传太医来。 可是还不等走到殿门,他便觉得头晕目眩,这几日没吃没喝,休息的不够,本身又病着,这会儿起来的猛了,撑不住,倒在地上。 大抵是两个时辰后,临近天明的时候。 宁容左的身子滚烫起来。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鼠疫 宁容左被发现时,已经是翌日清晨,有宫人来送早膳,发现他倒在地砖之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遂传讯阖宫。 皇帝在上朝,皇后则来的迅如疾风,她瞧着床上憔悴的儿子,忍不住心酸落泪,回身厉喝道:“太医署的人呢!” 崔和一众太医闻讯前来,先叫兰挚将皇后扶到旁边休息,再然后全部围在床边,曹太医伸手试了试宁容左的额头,发现他烧得厉害,单以为是体虚乏力,加之天气骤冷造成的发热,便道:“快去煮退热药来。” 曹太医是太医署的元老人物,他盖棺定论后,余下的太医也没有多异议,只是崔还不肯走,她伸手按在宁容左的脑门,发现他不但发高热而且还浑身冒虚汗,这不太像是单纯发热,遂道:“等下。” 曹太医皱眉看着她:“怎么了?” 崔预感强烈,她掀开宁容左身上的被子,果然发现了他袖口处的血迹,拿起他的左手来看了看,正好瞧见那被咬后的伤口。 曹太医凑得近了些:“不过是个坏口,敷了药就行了。” 崔到底谨慎,不肯罢休:“曹太医,你仔细看看,这个伤口像是被什么咬的,你回想一下,认不认识这个痕迹。” 曹太医又看了两秒,恍然瞪眼,激烈的后退一步:“这是鼠”抬头对崔不停的点头,“是!就是这个!八年前的那场疫病!我见过!” 崔被证实了心里的想法,连忙起身将北东宫的所有人驱散,又叫其余太医一同出去,皇后不解,厉斥道:“崔!你这是做什么!” 兰挚心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崔气喘吁吁的将殿门合上,满头汗水,她伸手扶在旁边的廊柱上,脑海杂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良久才道:“娘娘,您还记得八年前的那场疫病吗?” 皇后如何不记得,当年那场浩劫险些让大汤覆国,两秒后,她猛然从崔的话中回神,不支的趔趄两步,震惊道:“你是说” 崔回头,满脸难色:“十有**。” 曹太医也艰涩的点了点头:“只怕是鼠疫。” 这两个字一出,兰挚也吃惊的瞪大眼睛,看了看一脸沉重的皇后,万分慌张道:“皇后娘娘这这可怎么办那!四殿下岂不是要” ‘啪’ 皇后眸光凌厉,狠掴了她一巴掌:“住口!” 兰挚惊骇,下的跪在地上求饶。 崔见事态紧急,只好道:“娘娘,至少得先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谁知皇后摇头,利落道:“不行,没有什么事比朝政更重要。”说罢,思忖两秒,开始不慌不忙的下命令,“传本宫旨意,将这两日所有伺候过老四的宫人全部处死烧尸,封锁整个北东宫,连着外面的长街都要严格把守。” 崔蹙眉:“所有宫人?” 皇后所答非所问:“崔,曹仝,你们赶快在太医署准备好熏药,置满整个北东宫,切勿将此恶疾传染出去,再寻治病方法,当年肯定留有古籍。” 停了停,环视整个北东宫庭院的围墙,她谨慎道:“还有,给本宫将这墙角的所有孔洞塞上,洒好驱鼠的药物,免得那畜生再钻进来。” 崔见皇后如此凌厉风行,只好和曹太医照做,两人与一众太医回到了太医署,将装着陈年古籍的箱子取出来,席地展开,当初鼠疫消失的又快又狠,谁也没有想到时隔八年还会卷土重来。 曹太医看的眼花缭乱,心急之际忍不住抱怨道:“北东宫怎么会有老鼠!” 另有人焦急道:“冬日里照样有老鼠,只是平时都躲起来而已。” 曹太医累的跌坐在地上,摊手道:“我是说,北东宫怎么会有老鼠!” 他重复了一遍,余下众人这才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翻书的声音顿时减小许多,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是心照不宣,满面尴尬。 崔瞥眼皱眉:“还不快找!” 众人闻言,连忙继续忙碌,忽然有人道:“找到了!” 崔直起身子,直接将书从那人手里夺过来,众人聚在她身侧,瞧着那本鼠疫汇编被翻开,多双眼睛寻觅,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 曹太医面色微缓,紧赶慢赶的吩咐道:“这疫病致死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指着后面的药库,“快!现在马上抓药煎了!要不然来不及了!” 崔照着上面所记大声念道:“连翘、柴胡、葛根、甘草各二钱!生地五钱!当归钱半!赤芍三钱!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川朴一钱!” 有人疾呼:“最后两斤桃仁被秦德妃宫里的听云取走了!” 崔无可奈何的喊道:“那就取回来!” “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曹太医在这边喊道:“起灶!快些起灶备砂锅!”再夺过那本鼠疫汇编来飞快的翻着,“准备熏药!所有去过北东宫的人都要熏!把炭盆放在北东宫的长街口烧!越多越好!快点!” “知道了!” 至傍晚,北东宫的近百位宫人,都被孟满所领的真龙卫押至火场杀死焚烧殆尽,犹如那日五凤楼大火,阖宫都是刺鼻的烟味,随处可见飘散的灰尘。 北东宫被全面封禁,近半里长的长街把守森严,太医署的人足足在这条街上放置了近千个炭盆,里面烧着防传染的熏药,呛得人眼睛流泪。 皇帝得知此事,险些晕厥过后,脑子中满是八年前的那场噩梦,旋即下令,不许后宫中人随意出入,又叫人将煮沸的烈酒和醋倾洒在宫墙之上,但愿不是杯水车薪,太后则在御景殿中闭门不出,跪在佛像前不停的祈福。 而后,崔和曹太医带着煎好的汤药到了北东宫院前,前者劝皇帝避开,谁知那人眉头倒竖,朗声拒绝,更要和他们一同进去。 众人见势,慌乱的跪坐一团,皇后更是泪流满面:“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进去!您是一国天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啊!” 秦戚快要磕破脑袋,皇帝却一意孤行,煞有赴死的架势:“八年前,朕能将这疫病赶走,八年后也不例外!”说罢,厉声道,“还不快去!” 崔见皇帝拦不住,只好用药酒浇湿了手帕递给皇帝,并细心嘱咐不要靠近病床,也不要碰触任何东西,然后连同曹太医一起进去。 正殿内冷如冰窖,崔让皇帝留在原地,自己和曹太医走过去,宁容左仍是烧得厉害,眉间紧皱,苍白起皮的唇瓣哆嗦着,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垫着帕子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再解开衣服,露出来的肌肤上有大片的红色淤痕,硬如坚石,用银针刺探,掀开红痂,是粘稠的血。 “鼠疫无疑。”崔隔着遮脸的帷帽说道,“药呢?” 曹太医赶快递过去,低低道:“这病来袭之快,犹如猛虎,不知这药能否见效啊?”又将勺子递过去,“再者说,殿下本就在病中。” 崔动作微顿,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当初给宁容左下金乌素的就是她,如今这人旧病复发,身子状态本就是强弩之末,鼠疫又来摧拉枯朽。 但这时候,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 崔接过药碗:“把他扶起来。” 曹太医从怀中掏出带进来的干净床单,隔着它将宁容左扶起来,那人烧得迷迷糊糊,病痛如刀一下下的割在他的身上,素来清俊的脸惨白消瘦,眼关紧闭如铁门,睫毛抖似筛,唯剩细碎的话音传出。 皇帝冷冷道:“他说什么呢?” 曹太医稍微附耳,听宁容左呢喃道:“盲盲儿” 他不知道盲儿是谁,抬头看崔,那人脸色慎重的可怕,嘴唇动了两下,这才回道:“回皇上的话,殿下说疼。” 说罢,将碗里的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宁容左的嘴里,抬起他的下巴强迫着咽下去,然后两人合力,小心翼翼的将他放下躺好。 崔目色严峻:“只看明日会不会退烧了。” 曹太医同样是殚精竭虑,这药按规矩得煎两次,往里再添温水咕嘟,但崔却没有,只以原汁喂之,虽然治病要循序渐进,但宁容左这种情况没办法一步一步来,唯有破例先下猛药。 这一下,若是能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最好,若是拉不回来,只能感叹生命脆弱,天灾**无法避免了。 出去北宫东,合上院门,遣散围在外面的所有人,嘱咐皇帝将今日所穿的所有衣物全部烧毁,自己和曹太医也是,再准备草药入浴,必须泡够两个时辰,连脚趾缝到头发丝,分毫都不许落下。 他们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救治宁容左,更要将这场疫病扼杀在摇篮之中,避免八年前的那场覆国浩劫重新席卷大汤。 深夜,崔泡在木桶里,瞧着掌心的瓷白小瓶,里面装着满溢的绿色药液,那是她按照广陵仙的配方研制的仿药,不过缺少传说中的龙鳞,想必药力也只能达到两成,若是用来救宁容左,说不准也能力挽狂澜。 只是,她有些犹豫。 “崔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屋外有人大喊,崔连身子也来不及擦干,套上外衣便跑了出去,那漆黑的发丝像是墨鞭,抽的她脸颊好痛。 是崔小溪,他面色极其难看:“孟首领派人带话来!说四殿下怕是不行了!” 崔来不及等曹太医,和传话的侍卫飞也似的赶去了北东宫,听闻宁容左开始咳嗽吐血,赶紧止住所有人在院外,独自换上熏好的衣服,将用烈酒泡过的帷帽戴在头上,攥着手里的那个白瓷瓶步入殿中。 合上殿门,紧接着是宁容左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崔不等靠近,就见那人将半个身子探出来,扶住床板,剧烈的喘息着,然后停了两秒,又是一口血喷在地上,是最不想看到的红黄相间。 救不活他也是死,崔索性也顾不了会被传染了,踩着满地狼藉走过去,来不及用什么东西隔离,直接将那人身子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宁容左!” 那人好像是回光返照,竟有力气抬眼,瞧见戴着白色帷帽的崔,朦胧中还以为是江淮回来看自己了,遂沙哑无力道:“盲盲儿?” 崔皱眉:“真是对冤家。”伸手打开那个瓷瓶,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这药液灌入胃中,当真是舒爽的四肢百骸都开始颤栗,随后踌躇几秒,掰开宁容左的嘴巴,将余下的药液全部倒进去,一边倒一边嘟囔,“宁容左,我救你,全都是看在君幸的面子上,我想她活着,也不会希望你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说罢,将他放平回床上,从怀中掏出针具,扳过他的左手,上面的伤口已经溃烂的不像样子,遂取出刀片来放在火烛上烧了烧,直要下手。 “轻些,我怕疼。” 床上那人缥缈开口,看样子是被折腾的清醒了。 崔冷冷笑道:“我恨不得把这柄刀扎在你胸口里。”说罢,用银针挑起那化脓却僵硬的腐肉,用刀片利落割去,然后扔进脚边熏香的炭盆中。 宁容左闭着眼,话音气若游丝:“方才还说要救我,这会儿又要杀了我,和江淮待久了,说话做事也总是这样出尔反尔吗?” 崔见他病重如此还能侃侃而谈,不禁对他的身体机能感到侧目,于是乎出于报复心理,手上力道加重,那人果然嘶出声来。 “你方才给我喝的什么?”宁容左问。 崔处理好伤口的腐肉,为了保险,又削了一层下去,眼见着再有薄薄一层就是骨头了,这才停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能治病。”拿来草药和纱布,仔仔细细的缠着,“可我也只有三分把握而已,死了别怨我。” 宁容左好像笑了,他轻轻道:“若是死了,我还要谢谢你。”咳了咳,抿了口腥甜的血,“正好到了下面,能和盲儿重逢。” 崔系好纱布,冷冷道:“不管有没有转世投胎这一说,还请你放过她吧。” 宁容左又笑了笑。 空旷而冰冷的殿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宁容左的声音越来越有力。 崔则越来越后悔将如此呕心沥血的灵药给他服下。 破晓之时。 宁容左的烧退了。 得知这个消息,断月楼里,长欢公主将望云备好的早膳全全扫在地上,大红色的衣袍上淋洒着汤汁,目眦欲裂,恨不得咬碎牙齿。 望云道:“公主?” 谁知一个转身,长欢的表情便恢复如初,怪异的笑道:“算你命大。” 望云怯生生得看着她,心里却隐隐不安,汗湿手掌。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流氓腔 “宁容远!你给我出来!” “你个胆小鬼!快出来迎战!” “懦夫!胆小鬼!” 翌日,慕容清被听雪堂院内的叫嚷声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扯了外衣罩在身上,走到厅中推开对着庭院的窗子,瞧着外面那人:“云安公主?您怎么又来了?” 不错,站在庭院石桌旁,一身水绿色飒爽戎装,发丝银冠高吊,手持长枪扎在雪地中的女子,正是叶颂。 她面色冷漠,隐露怒意:“宁容远呢!” 慕容清趴在窗框处看热闹不怕事大,伸手指了一下院子对面的另一间房,淡笑道:“在那里面睡觉呢,你过去敲敲门,指不定就醒了。” 叶颂将银枪扎进地面,伸手拢了一下纤长的发丝,阔步到了江淮所居的正房前,踏上那三层台阶,用力的砸着房门。 “宁容远!你给我开门!你有本事和我作对!怎么没本事开门那!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屋!” 慕容清在对面,手执热茶轻笑道:“你再大点声,她睡觉沉。” 叶颂气在心头,便依言放大了声音,咣咣砸门:“宁容远!你快给我把门打开!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个清楚!” 正房厅内,江淮放下茶杯,按了按裹胸布,不紧不慢的穿着外衫,闻得叶颂喊声,懒散的回应道:“新账不提,咱们两个才认识几天,哪里来的旧账。” 门外的叶颂见她醒了却不搭话,气怒更盛,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那个窗框处看好戏的慕容清,不知如何说出,只得小声切齿道:“初来那日,你盯着我看。” 怪道江淮听力超群,挑眉轻笑了笑,她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到了西昌之后,接触的必定都是世家小辈,若想要迅速融入这个大而乱的群体,正经人是肯定吃不开,遂学流氓地痞腔:“好看还不叫人看啊。” 叶颂一听这语气,当真是火上浇油,气的在原地踱了两步,遥听对面的慕容清指了指那杆插在地面里的银枪,笑道:“公主,用那个。” 这正合叶颂心意。 屋内的江淮重新执起茶杯,可还没递到嘴边,就见旁边的窗纸被一杆长枪猛地刺破,然后力顺千斤,直接扎碎了手边的花桌,溅的木屑飞溅。 江淮如兔子般跳脚到旁边,手里的杯中茶水也扬的满地都是,她瞪眼瞧着那杆长枪,动了动嘴巴,不可思议道:“这个疯女人。” 话音未落,正房门处又传来激烈的撞击声,这回好像是换成了脚。 三下过后,忽然停了。 叶颂的脚力太重,房檐上的积雪被震落了,顷刻压了她满身,对面的慕容清见势,一口茶水喷出来,笑着把窗户关上,免得被无辜伤及。 而屋内的江淮听着外面没了声音,还以为叶颂自行放弃,回宫去了,这两日她早晚来堵着自己,非要再交手一次,若不是记性好,还以为日子又回溯到了春场围猎的那几天。 一开始以为她是仅仅针对自己,原来对谁都这样要强。 可也倒霉。 当时的江淮是她。 如今的宁容远也是她。 又站了几秒钟,江淮伸手将房门推开个缝,好家伙,这丫头根本没走,只见一只玉白的手闪电般的探了进来,用力的拎住她的领口。 江淮颇为失色,然后失笑,只得把房门打开。 叶颂头上顶着一小坨雪,气怒鼓鼓的走进来,瞥眼厅内四处,发现自己方才扎进来的银枪,推开江淮,将枪拾在手里,回身指着她:“和我去武场!” 江淮往后退了退,慢吞吞的系上衣带:“不去。” 叶颂利落的将枪并在手臂外侧,上前几步,因着江淮个子有些高,她不得不扬起头颅看她,眼睛黑而亮:“为什么!” 江淮斜眼,又斟了杯茶润嗓子:“我不会武功。” 叶颂皱眉:“不可能!” 江淮见势,沉默两秒,然后自信的挑了挑眉,结果这十分撩人的动作,对面的叶颂却分毫不为所动,心内鄙夷,怎的这招到了叶颂这就不好使了,殊不知昨日她还把府内的婢女挑的春心荡漾。 不死心,又挑了挑眉。 叶颂厉声不解道:“你昨夜没睡好吗!眉毛总动什么!” 江淮伸手抹了把脸,侧过身坐在椅子上:“我不会武功。”瞥眼看那人,淡淡笑道,“你若是非要比,咱们可以比打坐,比念经。” 叶颂咬牙:“那太无聊了!” 江淮摊手:“可我就会这些。” “你撒谎!”叶颂重新将银枪举起对着她,“快和我走!” 江淮敛回笑意,漠然无言。 叶颂用贝齿咬了咬嘴唇,想要直接逼江淮出手,索性将长枪刺出,谁知这人毫无动作,她骇然,立刻停住力道! 枪尖距离眼球不到一寸。 江淮被那冷风逼的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伸手将那枪尖儿推开,冷漠道:“闹够了吧,闹够了就回宫去,我要去前院用早膳了。” 叶颂被她这爱答不理的态度弄得心焦,气恼至极眼圈又红了,她叶颂生平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从小到大,她说往左,众人就不敢往右,她说上天,众人就不敢入地,她说登山,众人就不敢下海。 到了江淮这里。 她说往左,那人不往。 她说上天,那人不上。 她说登山,那人不登。 按照以往的恶俗套路,自己合该喜欢上她,但事实恰恰相反,她越来越讨厌这个宁容远,却并非她乃礼佛之人,而是因为她正是自己所说的那类佛前小人。 先是在接住她时偷偷揩油,然后视自己的愤怒为无物。 不过看样子,今天是没机会了,叶颂眼珠一转,轻唤一声,江淮闻声抬头,迎面是一杯茶水,那丫头得逞的笑了笑,拿着枪终是走了。 江淮坐在原位,任由茶水横流满面。 慕容清拄在门框上,抱臂笑道:“谁叫你没事招惹她。”回头看了看那被叶颂用来出气的院门,已经裂了缝子,“这丫头可不是好摆平的主。” 江淮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慕容清瞧着她这架势,忍不住赞叹道:“你知道吗?你和我们这些纯爷们就差一个裆中老二了。” 江淮笑着扯了扯裆部裤料:“你怎么知道我真没有。” 慕容清瞬间黑脸。 质子在京的日子不是很容易,安顿下来后,四处刁难如刀片般袭来,为了避免遇上些心眼儿蔫坏的世家后生,江淮索性不出门,成日和慕容清待在府里,顺便从他的嘴里了解些西昌国情,发现世家控国的局面远比她想的严重。 而叶颂自打那日走后就再也没来过,江淮本以为能躲开这冤家,谁知道昌王一道旨意,将她召进宫中,将紧邻风月阁的浅秋亭赏给她住。 这下可好,和叶颂比邻而居。 在她第四次上门请战之后,江淮决定出手会会她。 西昌皇城的武场不比大汤,没有打擂的木台,满是遍布砂石的土地,只旁边放着两排武器架子,并非木制,而是实打实的铁器,且全部开了刃。 真生性,江淮心想。 慕容清和叶征站在栏杆外看热闹,笑道:“就说她放不过你。” 叶征笑而不语,只是和他寻得石椅坐下。 江淮这些日子被叶颂缠的有些烦,脸上也没什么笑,只冷漠的看着那个意气勃发的丫头,她抡着自己的配枪,趾高气扬道:“你也选一件。” 江淮不能展出自身所学的断骨**,遂也挑了一杆重量较轻的银枪,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冰冷:“就这个吧。” 叶颂见她兴致不高,也觉得自己可能过分了,但事已至此,她不把这场架打了,实在是心难受,遂道:“你若是害怕,我可以让你。”说罢,将手中银枪扔到旁边,让侍卫拿来一柄木枪,“这样公平了吧。” 话音落了,遥见江淮踏地而来,脚蹬满场尘土,手持长枪如霹雳闪电! 叶颂大惊,自是没料到她的身型这么快,遂踱步后退,再用掌心握住枪头,迎击而上! 江淮眸间泛冷,手腕颤动,那枪头势如破竹,直接对上了叶颂的枪头! 她手里的是木枪,一下子炸裂开来! 叶颂惊骇,那飞溅的木屑将她的右衣袖刮成碎片! 江淮知道自己不收手,这丫头的右手怕是不能要了,遂轻巧收力,枪尖儿再一挑,卷住她破碎的袖子条,再往地下利落一扎! 枪尖整个没土,只留半截红缨条。 叶颂惊呼,失力斜倒,直接被那枪带的摔在地上。 场外的叶征见势,微微皱眉:“她不是不会武功吗?” 慕容清清了清嗓子,帮她扯谎道:“皇室后嗣,怎么可能没两手。”正了正坐姿,然后又道,“这就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再看场上,叶颂从地上不快的爬起来,揉了揉通红的右臂,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接过侍卫心惊胆战递过来的银枪,倔强道:“再来!” 江淮冷眼,举枪疾步跃身,叶颂眯眼,甩枪想要将它击开,谁知对面那人手腕翻转,那银枪在她手里好像活过来般,直勾住她枪上的红缨,只听刺耳的剐蹭声响起,银枪脱手飞出! 叶颂瞪眼,一时忘记动作。 江淮旋风转身,一枪逼近她咽喉,然后戛然停住! “你输了。” 她冷冷的将枪扔给旁边的侍卫,直要往武场的大门走,慕容清和叶征在那边也起身准备离开,有侍卫拎着一木桶走了进来,想要洒洒地上的灰。 叶颂粗喘着气,一时接受不了自己在江淮手下走不过一招的事实,心气极高的她不肯放弃,扬声唤她的名字,肉拳轮风而上! 那粉拳将要打在江淮背上的前一秒,那人忽的似陀螺般转了个身,毒蛇出探般的抓住叶颂的手腕,尾指照着她的腕筋一弹,疼得那人眼泪逼出! 叶颂抽回自己的手,瞧着那淤血的手腕,更是不服气,恨不得化身野兽把江淮放在牙关内拦腰嚼了,再次疾冲而上! 她赌着气,步伐乱的很。 江淮面色漠然,轻而易举的抓住叶颂的手,拎住转了个圈固定在她胸口,再稍微屈身将她抱起来,趁着这丫头惊愕之际,往前干脆一扔。 只听扑通一声,叶颂被扔进了侍卫拎来的水桶里。 那水凉刺骨,又是冬日,叶颂身子娇小,整个被淹了个透,狼狈的像是刚出壳的小鸟,气的胸脯起伏的厉害,旁边侍卫来扶也被她斥走。 木桶中,叶颂将双臂探出来撑在边沿儿,却说什么也使不上力气,江淮在旁边看着,心情稍微松泛了些,伸手拎住她的领口,直接给提溜了出来。 远处的两人看着,一头雾水。 叶征坐回椅子上,淡笑道:“云安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亏。” 慕容清挑了挑眉,附和着道:“丢人那。” 果然,叶颂趁江淮松懈不备,绷直脚尖踢在她的手腕上,那人犹如火中取粟般猛地缩手,眉头慢慢的皱紧。 叶颂撑着湿哒哒的衣服,胸前美景稍微暴露,周遭的侍卫赶紧转过身去,江淮无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扔给他,淡笑道:“我让你?” 叶颂咬牙:“不用!” 江淮挑眉:“可我不让,你也赢不了。”说罢,转身欲离。 叶颂裹紧那衣服,气呼呼的拽住她的手:“宁容远,我跟你没完!” 江淮见她被掩在湿发下的眼神仍是不肯放弃,一时心烦,甩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怒斥道:“叶颂!” 这丫头被喝的微怔,恍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江淮深吸一口气,十分冷漠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围着你转。”说罢,不留情面的扯回自己的衣袍,搭在手腕处阔步离开。 叶颂盯着她修长的背影,胸口聚集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不少,也有可能是被水淹灭了不少,不快的将银枪掷在旁边,有侍卫递了毛巾来:“公主殿下。” 她伸手夺过来擦了擦头发,随后恶狠狠的扔在地上。 “宁容远,我和你没完!”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救人 感谢137******02的打赏 翌日清晨,叶颂并一位蓝衣女子走在风月阁前的长街上,她仍是百年不变的水绿色戎装,而这位蓝衣女子则是寻医馆老板高止的长女,高明庭。 西昌天气偏冷,又很干燥,到了冬天人的手上容易生冻疮,且发酵的厉害,一般药物涂抹过后不见疗效,高止当年推出了个方子,涂完即愈,卖的火爆,一下子发家致富不说,还被召进宫里做太医,一做就是二十年。 西昌最稀奇的,就是皇室比世家还要亲民,向来不摆高架子,叶颂更是不屑宫廷规矩,和高明庭成日待在一起,情同姐妹。 高明庭见她气鼓鼓的样子,莞尔笑道:“你还在生气啊。” 叶颂摆弄着左手护腕,面无表情的点头。 高明庭温声安抚道:“你就别生气了,本就是技不如人,再者说了,他可是大汤朝的皇六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要再冒犯了。” “一个质子还如此嚣张。”叶颂冷眼,攥了攥拳头,“早晚让他知道本公主的厉害!非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高明庭笑而不语,和她继续走着。 两人本是约好了要去穆家马场帮叶颂挑选一匹坐骑,谁知刚走到北昌门,却被一人拦住,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华服锦带,入目满是说不出的奢华,只是那张脸虽然清俊,却是铺满了戏谑,让人十分不舒服。 此人名为蒋豫新,乃郑国公蒋瀚的长孙,也是他唯一的孙子,身为世家后辈中的翘楚,更是出了名的顽劣,今日陪姐姐入宫,顺便多留了一会儿。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蒋豫新笑着拦住她们,视叶颂为无物,径直走向高明庭,促狭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伸手拽住她的袖子,转身往停在门下的精细车轿走去。 门下侍卫惹不起这位活祖宗,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明庭从前被他揩油不少,可奈何他身份太高,就连叶堂都不放在眼里,自己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如何抵得过,遂哭着拉叶颂:“云安!” 叶颂更是气怒上头,粗鲁的推开蒋豫新,将高明庭护在身后:“姓蒋的!你别太过分!这城中花楼遍地可寻,你干什么总找明庭的麻烦!” 蒋豫新蔑然轻笑,又去拽高明庭的手:“她爹开的方子,我大姐服了,险些把胃水呕出来。”用力将她拽回身边,“父债子偿。” 高明庭吓得泪流满面,辩解道:“那药就是清胃的!” 蒋豫新凌眉倒竖:“谎话连篇!”说罢,拽着她继续往车轿的方向走,叶颂再想挽救好友,殊不知又窜出个人来,笑嘻嘻道,“公主留步。” 叶颂定睛一看,原是凌郡王的二儿子凌层,他素来和蒋豫新狼狈为奸,阖洛阳城无人不晓,偏偏又练一身好武艺,她自知敌不过。 凌层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公主,豫新和我想要的人,还没人能抢的回去。”微舔嘴唇,想要伸手在叶颂肩头偷腥,却被那人打开,“放肆!” 凌层挑眉,丝毫不惧,淡淡道:“豫新,带明庭回燕伶坊,咱们和她还有兄弟们,得好好算算账。”说罢转身,也不怕叶颂跟来。 高明庭深知此事的回天无力,蒋瀚和凌郡王皆是西昌首屈一指的大世家族长,前者连昌王都要礼让三分,后者更是以布衣身份获得郡王爵位,无人能及。 她犹如狼窝虎口的白兔,怕是真的要被吃干抹净了。 叶颂满面捉急,却也知道好友逃不过这一劫,想要去搬救兵,可谁又会为了一个高明庭而得罪蒋家何凌家,一时心焦如焚,在原地跺脚。 干脆,先找大哥帮忙。 叶颂转身往叶堂的居所跑,却得知大哥不在,想来叶征那个二哥更不会有法子,于是准备先回风月阁拿武器,单枪匹马去闯一闯燕伶坊。 结果在半路,刚好撞见吃完早膳,拿着酒壶想要去找慕容清和叶征解闷的江淮。 那人被她纠缠的后怕,本能的要躲,殊不知这丫头一见到自己,好像欲言又止,眼圈急的泛红,沉默几秒,她这才扬声道:“你怎么了!” 叶颂闷声走过来,知道江淮也没办法,但当务之急,她也不知道能找谁了,只得火烧火燎的说道:“明庭被蒋豫新和凌层带走了!被带去燕伶坊了!” 江淮在西昌待了些时日,自然听说过这两位的大名,更对燕伶坊那个地方鲜有耳闻,据说任何女子进去,都不可能整身的出来,遂蹙眉道:“明庭?” 叶颂忙不迭的点头:“是我的好朋友,高太医的女儿!” 江淮不想再和叶颂有什么瓜葛,更不想去惹那两位活阎王,便转过身无情的说道:“人各有命,待她被抬出来时,多安慰安慰吧。” 叶颂本身就担心,被她这么一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伸手倔强的抹了一把,背过身去,鼻音极重的说道:“我才不要你帮忙!” 江淮脚步停住,回头皱眉看着她的背影,迟疑两秒,利落的往北昌门的方向走,顺便拽住她的袖子,冷冷道:“带路。” 叶颂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要帮我?” 江淮面色冷漠,态度却是模棱两可,直到叶颂又问了一遍,她才说道:“再磨蹭我可就反悔了。” 叶颂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担心道:“可以你的身份,他们也不会给任何面子的!” 江淮面无表情:“记住,到了燕伶坊,千万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叶颂不解:“为什么?” 江淮冷言道:“照做就是了。”又多嘱咐一句,“叫我六爷。” 说罢继续往城门的方向走,她目视前方,视线冰冷,拿着手里的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口,停了几秒又灌了一口,那火辣刺鼻的味道刹那间蔓延周身,将她包围。 燃眉之急,叶颂不再多问,瞧着江淮锋利的侧脸,逐渐稳下心来。 燕伶坊,那是伫立在城北的一座巨大的木制宫殿,中间灌着一个极其阔大的水池,里面是常年温热的泉水,呈碧色,周围是连成一片的坐榻和案几,珍馐美酒,伶人美姬无数,一眼望去,不下百万金。 此刻,蒋豫新坐在最前方,捏着怀中美妾的翘臀,对着殿内数十位世家后辈好友笑道:“各位!看看我和凌层把谁带来了!” 他说完,众人转过头去,遥见门外凌层拖拽着高明庭走进来,那美人洁净素雅,一副梨花带雨的受惊样子,惹得他们哄闹:“扔水里!扔水里!” 凌层眼中微深,却不想失了面子,遂伸脚大力的踹在高明庭的身上,将她踹翻进池子里,那水不深,也就刚到胸口,可是高明庭不会水,吓得扑腾个不停。 周遭笑声不断,丝毫没有廉耻和恻隐之心。 蒋豫新搂着美姬跨坐在自己腿上,那女子妖娆如蛇,不停的扭动着,他眼见着高明庭被淹的差不多了,笑道:“拽上来!” 凌层蹲在池子边,抄手拽着高明庭的头发,将她粗鲁的拽上池岸,高明庭被淹的脸色惨白,眼睛有些睁不开,这样跌撞过后,侧着身子不停的咳嗽着。 二楼台上有人嗤之以鼻的喊道:“凌层!你今天不做了她算你没种!” 蒋豫新哈哈带大笑,毫无同情心的附和道:“就是!凌层,你不是惦记她好久了吗?现在就做了她!”抿了口美姬递来的美酒,“快啊!” 凌层沉默几秒,这才伸手去解高明庭的衣扣,谁知这人恍然活了过来,开始手脚并用的挣扎,惊乱中竟然用指甲划伤了凌层的左脸。 见到这一幕,周遭的人完全哄笑起来,还有摔酒杯助兴的。 凌层眼中愠怒,心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被旁人讥讽的笑声一刺激,索性上手扯碎高明庭的衣服,那大片娇嫩的肌肤映入视线,他按住那双乱蹬的的腿,浑身滚着燥热,想要解裤带。 鼻翼下掠过一股浓重的酒味,他转头,余光瞥到一双黑色的蛇纹靴子,手上动作停住。 凌层向右抬头,发现有一个陌生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他有着一张清而俊的脸,眉黑如碳,眼邃如窟,此刻正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江淮冷眼,将手中白瓷瓶内的烈酒饮尽,随即利落的砸在凌层的脑袋上! 那人闷哼一声,捂着流出来的血倒向旁边,半个身子都滑进了池子里。 左手边的软榻上有人见势,想要站起来,江淮眸光轻蔑,伸手抄过他的脑袋猛地扣到案几上,直接砸碎了满桌的杯碟,破碎声止住了殿中的歌舞。 蒋豫新皱眉,站起身来警惕道:“什么人!敢到小爷的地盘上撒野!” 江淮环视周遭蠢蠢欲动的人群,浑身上下寻不到一丝惧意,反倒是凑前几步,蹙眉厉斥道:“谁是蒋豫新!给老子站出来!” 哎呦喂。 这人还真不怕死。 凌层踉跄着起身,脑门还流着血,见江淮来者不善,而且看样子丝毫不害怕自己和蒋豫新,估计来头也不可小觑,遂谨慎道:“你到底是谁!” 江淮厌恶的看着他,伸手扣住他的脑袋抄进池子里:“老子是你爷爷!”继续沿着池岸往前走,挑衅道,“你们谁是蒋豫新!给老子站出来!” 蒋豫新见江淮这么有底气,十有**是硬茬,遂脸色难看的走过去:“我就” 可‘是’字还没出口,就见江淮眼角闪出刺骨的凛光,直接抡拳打在他的脸上,只把他打的向后倒去,几位美妾瞬间慌了神色。 可江淮不解气,拎住那人的领口又是一拳,指骨移动声极其恐怖,刮耳啸过,干脆把蒋豫新打的没了声音。 这一下算是彻底炸开了锅,二楼并一楼的所有世家后生全部聚了过来,稀奇的是,谁也没敢出手阻拦,西昌很看身份,江淮看起来不像一般人。 “这该不会是秦二公子吧。”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余下的人登时骚乱起来。 “是秦二公子吗?他可从不露面。” “这么大的架势,还能是谁。” “在西昌敢动豫新的,也就是秦家那对兄弟了。” 他们说着,江淮三四拳已经抡了下去,手背上沾了血,似是不过瘾,又是一膝盖撞在他的下巴上,蒋豫新不察,险些把舌头咬下来,立即满嘴失去知觉。 江淮晃悠着起身,扯着桌布将案几上的酒菜全部摔在蒋豫新的身上,旁边躲在角落里的美姬花容失色,泪流汹涌,不停的瑟缩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江淮眼珠咕噜一转,随即邪邪勾唇,凑过去抄住她的脸,重重的亲了一口,再拎起一个酒壶回身,照着刚爬上来的凌层的脑袋就是一下,又把他给砸到了池子里面。 旁边有人惊呼:“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江淮冷屑道:“我儿子。” 那人指着他:“你!” 江淮皱了皱鼻子,一脚将他也踹翻,随后听到叶颂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这小丫头满脸惊错,上前推开疑云满头的众人,扯住她的袖子为难道:“六爷!六爷您别生气!是我不好!咱们带上明庭先回去吧!” 江淮怒极的甩开她:“你不是说把高明庭送到我那去吗!”回身又踹了半死不活的蒋豫新一脚,微扬下巴,“怎么让这王八给带到燕伶坊了!” 叶颂一脸难色,简直要哭出来:“六爷您别生气!我本想带明庭过去!”回身找了找半死不活的蒋豫新,“谁知道让他给带走了。” 江淮旋风回身,一记鞭腿又踢在蒋豫新的身上:“我去你大爷的!” 蒋豫新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猛地倒了过去:“你!” 江淮眯眼,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脸上,险些踩断他的鼻梁骨:“我日你姥姥!” 周围人见状,纷纷后退几步,思忖着这个六爷到底是谁。 连云安公主都不敢得罪,一口一个您的称呼着。 难不成。 是庄老爷家的六公子? 年龄好像对不上。 白家新上门的六姑爷? 可他不是回大燕去了吗? 叶颂见他们对未知的江淮唯唯诺诺,稍微放下心来,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人临时想出来的办法,轻轻道:“六爷?” 江淮闻言,阔步走过去,他们忙不迭的让出条路来,那人正在气头上,不管逮到谁,抬手就是几拳头,恶狠狠的说道:“敢和老子抢女人!”拎住那人衣领甩到旁边的池子里,“不他娘的想活了!”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道:“新来的!报个名号!” 江淮舔着嘴唇,狠啐了口吐沫,抄起旁边的案几就向那人砸去,只听刺耳的碎裂声响起,那人哀嚎着倒在一旁,她拾起地上散碎的木刺,在手里掂了掂,露出抹不屑的冷笑,利落出手,犹如箭矢般扎进蒋豫新的左大腿。 “啊” 那人在疼痛中清醒,眼睛血红,气怒上头:“给我揍他!” 话音落了,殿中无一人敢动,大家站立在白色的雾气中,互相面面相觑,厮混了这么多年,原来皆是塑料兄弟情。 蒋豫新见到这一幕,急火攻心,直接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叶颂见状,险些笑出来,深呼一口气,三两步的跑过去扶起蜷缩在池边的高明庭,她被连吓唬带水淹的,哭都喘不上来气,只惊慌失措的抱住好友的身子颤抖起来:“云安云安救我救救我。” 叶颂蹙眉搂紧她,转头看着那个月朗风清的人,见江淮独闯虎口狼窝却仍面不改色,心内的风雨瞬间消止,低低道:“别怕,明庭别害怕啊,六爷会带咱们离开的。” 江淮见好好一个姑娘被糟践成这样,牙齿左右锉了锉,言语如刀:“敢动我的人!”说罢,回身拎住蒋豫新的领子,这人居然装晕,她心内鄙夷,按住姓蒋的脑袋就往水池子里淹,“你他娘的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老子的女人都敢碰!” 旁边有人拦着:“公子!公子饶命!” 另一个人也上前拉扯:“公子!您要是杀了蒋豫新!可是要摊上大事啊!就算您家大业大!可也是个不小的摊子啊!” 江淮不以为然:“蒋豫新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说罢,随意将他扔给那帮人,伸手要解裤带子,看样子是想尿他身上。 叶颂瞪眼,见她有些玩过头了,赶紧哭笑不得的喊道:“六爷!” 江淮入戏太深,猛然想起了自己没有老二的事实,遂抓住一人,扯下他身上的衣服,走到高明庭身边给她盖上,抄手从叶颂怀里将她抱在臂弯处,掌心下是这女孩颤栗的背,于是她气的更甚。 抬脚将旁边一人踹翻,泄愤的狠厉道:“日你娘的!” 那人被踹的生疼,却不敢多嘴,只是怨恨的看着又咬了咬牙,江淮挑眉:“怎么?你还不服!”说着又要抬脚,旁边的人连忙拦住。 “公子消消火,消消火气。”有人拿杯茶来,“喝口水消消火。” 江淮看也不看,眼里斥满了讽刺,利落的用肩膀撞开他,径直向殿门口阔步走出,青白色的身型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叶颂在原地故作无措两秒,瞧着余惊未退的蒋豫新,小巧的切齿道:“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六爷。”大大的叹了口气,“你这不是找死吗!” 说罢,拎着被水浸湿的衣摆紧跟着出去了。 他们一走,众人皆是松了口大气,慌乱的去查看受伤的兄弟,蒋豫新气得快要爆炸,忍不住咳出口血来:“这男人到底是谁啊!” 大家踌躇几秒,有人道:“估计是秦将军的弟弟吧。” 蒋豫新呲着满嘴的血牙,瞪眼道:“秦凉?” 众人点头:“恐怕是他。” “孟行呢!”被人三次扶上池岸的凌层切齿道,“孟行在不在这儿!” 有个气质颇为儒雅,面容俊朗的男子被推搡了出来,他正是朝中四品文员孟逸云的长子,孟行。 这人被大家集中火力,疑惑道:“我也不知道这男子是谁。” 凌层推开旁边的人,一手拎住孟行的领子,恨不得生吞了他:“你成日缠着叶颂!却不知道叶颂缠的这人是谁!你他娘的骗谁啊!” 说罢,抡拳打在他脸上。 砰地一声重响,孟行捂着嘴巴跌到一旁去。 周遭的人赶紧拉扯凌层:“二公子息怒!” 凌层恶劣的推开他,今日奇耻大辱岂能不报,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怒不可遏的蒋豫新,气喘吁吁道:“他娘的,给老子查!” 回头剐了一眼被扶起来的孟行,拂袖离开。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冤家路窄 出了燕伶坊的殿门,有冷风扑面,叶颂猛地打了个寒噤,看见停车在前面等着的侍卫,瞪眼挥手道:“快!快上车!” 江淮也被冷风吹得醒了些酒,将怀中的高明庭抱得更紧了些,身形飞快的上了马车,叶颂紧随其后,侍卫扬鞭,众人急速向宫里赶去。 直到出了街口,江淮才稍微松了口气,将高明庭送到叶颂身侧,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那燕伶坊里面实在是太热了,又怕被认出来,遂有些紧张。 叶颂坐在对面,高明庭靠在她的肩头,她又惊又吓,意识有些懵,只攥着好友的手不肯松开,良久才缓缓合眼,好像是睡着了。 江淮瞧着高明庭苍白的脸色,眼神复杂,心道蒋豫新这帮畜生活剐都不足以泄愤,拄着膝盖低头沉思,到底还是被这些世家后生的势力给震了个不清。 世家控国,世家后辈连皇室中人都不放在眼里。 她心中冷笑,自己怎么不生在西昌,日子怕是要比在大汤容易的多。 叶颂搂着高明庭在怀里,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江淮,一想起她方才在燕伶坊内的独裁霸道,冰冷的面色迎上抹轻笑,眼睛也不知不觉的弯成了漂亮的月牙。 江淮闻声抬眼,靠在角落的垫子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你笑什么?” 叶颂害怕惊扰好友,遂飞快的敛回笑容,冷漠道:“我还从未见过蒋豫新和凌层出过这么大的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你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旋即努了努嘴,伸脚在江淮的脚踝处狠厉一踢,低声不快道,“还说你不会武功,骗子。” 江淮轻嘶出声,忍不住道:“你还真是以怨报德。”懒散的收回脚,靠在软垫上阖了眼睛休息,“帮了你两回,每次都是狗咬吕洞宾。” 叶颂撇嘴,趁着江淮闭眼便偷着端详了她一会儿,心道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五官抓眼至极,尤其是那双眼睛,总觉得熟悉。 通过今天的事情,她倒也不觉得这人有初见时那么可恶了,不过在自己胸前揩油的事情还要清算,遂冷冷的别过头去,极小声的嘟囔道:“我才没有,是你每次都要得寸进尺。” 江淮闻言,轻轻勾唇。 日子飞快的过,眼看快到了年节,宁容左的疫病好了之后,身子还需要细细调养,好在他底子不错,两三日便能下地走动,只是他精神颓唐,不愿出门。 皇帝下令烧了北东宫以绝后患,他便又搬回了千秋阁。 冬日里有老鼠不是稀奇事,但这北东宫有老鼠可就奇怪了,宁容左不傻,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做的,可眼下追究亦是徒劳,就让她得意一回。 宁容左斜靠在椅子上,净白的牙齿咬着拳头的骨节,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博古架,干脆起身过去,伸手从上层取出一个册子来,上面写着:一州九城制。 这是先帝朝时,准备施行的国政,只是后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曹延出手干预,没能修缮完全,待到除去曹延时,又天不遂人愿,先帝宾天了。 而后一再搁置,到现在已经二十余年了。 可还不等翻开,修仁便从外面赶了进来,他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蹙眉道:“殿下,方才恒王府传来消息,说穆侧妃要生了。”顺手合上殿门,一脸无奈道,“可二殿下还在绣阁和那群绣娘胡闹呢。” 宁容左放下那本册子,用砚台压上,算着日子奇怪道:“怎么现在生?不是还有两个月吗?”边往出走边责怪道,“二哥这个不长心的。” 恒王府正房,血气湿热。 宁容左和恒王坐在厅里,听着屋里面穆玟一声接一声的哀嚎,他转过头去,眼神似是能看透一切看,直接质问道:“二哥,你是不是又对她动手了?” 此话一出,旁边的仆人立刻低下头去,在看不见的地方神色怪异。 恒王目光阴冷,想起昨夜,他微醺过后略有情动,加之穆玟和穆雎又有三分相像,便想要她,但那人以有孕在身为由推拒,遂一气之下出手打骂。 他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却还是不耐烦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宁容左冷脸道:“可她肚子里好歹怀着你的孩子。” 恒王挑眉,和他对视几秒,却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气势,微微直起身子对里屋喊道:“要是大人保不住就算了!孩子得给我留下!”补了一句,“记得先看看是男是女!是儿子本王可有大赏!” 宁容左见他这样不上心,刚想开口数落他,就见花君从外面赶进来,她一袭粉裙不如素日张扬,款式平整大方,迈门槛而入,正在急头上又听见恒王这么句话,气的拿起他手里的茶杯就泼在恒王脸上,皱眉切齿道:“宁容卓!我可警告你!若是穆玟有什么闪失!我和你没完!” 说着,将茶杯嗖的摔在门槛处,碎裂满地,惊得旁边仆人跳脚。 恒王不耐烦的抹了把脸,却理亏的没有言语,随后指了一下里屋。 花君又看了宁容左一眼,这才拎着裙子急匆匆的跑到里屋,扑面是难缠的血气和汗味,崔和一众接生婆围在穆玟的床边,那人哀痛声连天不绝,她不安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往前凑了凑:“穆玟?” 床上那人闻得花君声音,犹如浓云中得见曙光,谨小慎微道:“恭月?” 花君连忙凑过去抓住她汗湿的手,却见她已经瘦得皮包骨了,整条手臂上满是淤青的伤痕,锁骨和下巴上也青肿难消,肚子高鼓着,强烈的反差有些骇人。 花君心头颤动,心酸道:“这都是宁容卓打的?” 穆玟痛苦的闭上眼睛,眼窝陷得像是口井,乌青遍布,大滴的汗水浮现在苍白而憔悴的脸颊,却是无力回答,只摇了摇头。 花君咬碎牙齿,回头剐了一眼房门处:“恒王这个王八蛋!” 崔瞧着穆玟腿间的青紫伤痕,同样怒不可遏,附和道:“若不是他昨天对穆玟动手,惊了胎气,她也不会这么早临盆。”抬头焦急道,“用力!” 穆玟自嫁给恒王之后,成日饱受毒打,吃睡皆不好,怀了孕后营养跟不上,消瘦的过分,眼下又是难产,她如何使得上力,只会无力的凄凄:“不不行了我生不了这孩子了。” 花君握着她的手缓缓用力,一点点的帮她舒缓着紧张:“别着急,慢慢来,你千万别害怕啊,阿医术高超,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俯身用袖子帮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你往下用力往下用力。” 崔抬头看她,心焦道:“深呼吸!” 穆玟算是豁出去了,她松开花君的手攥住身下的床单,用力之际指肚都开始发白,接生婆连忙用白布条缠了筷子塞进她的嘴里,生怕她咬了舌头。 崔仔细道:“看见孩子头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腿肚子,穆玟现在的出血量有些危险,她不得不抓紧催促,“最后一下!最后一下!” 花君稍微歪过身子看了看,登时被那血刺呼啦的场景吓得闭眼,微微呼了口气,回头看着穆玟,倒真有些理解了‘妇人弱也,为母则强’这句话。 穆玟额上的青筋暴起,竟将那三根筷子咬断,白布条一下子被血沫浸透,随着她脱力的躺倒,孩子整个脱出身体,落进了崔的怀里。 她剪了脐带,将孩子交给接生婆处理,赶紧吩咐人把熬好的止血药拿来给穆玟服下,那人因着失血过多有些意识不清,只得让花君在旁边絮絮的说着话。 厅中,众人闻得一道婴儿啼哭的声音,犹如久违的破晓。 恒王疲惫的抬眼,不甚在意的喊道:“孩子呢?” 几秒后,接生婆抱着已经擦拭干净的孩子出来,是用红色的襁褓包着的,她年迈的脸上有着些许欣喜,笑道:“殿下,您瞧瞧这孩子。” 恒王分毫不为所动,坐的懒散。 宁容左声音颇重:“二哥,那好歹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恒王无奈,只好起身走过去,他瞧着那孩子皱皱的脸,略有蹙眉,粗鲁的解开包着孩子的襁褓,视线在扫到这孩子的女性生理器官时,瞬间满脸铁青。 抬头和不知所措的接生婆对视一眼,拂袖决绝的离去。 宁容左起身,扬声道:“二哥!”片刻,微愠的转回身来,轻声吩咐接生婆道,“抱进去给王妃看看吧,她不会嫌弃这是个女儿的。” 又几日,风波将将过去,在叶颂和叶征等人的隐瞒下,蒋豫新和凌层等人到底是没能查出江淮的真实身份,择日无事,她去了穆家马场,这里地貌不变,仍是印象中的那个宽阔的山头,上千匹良驹皆是放养,性子要比家马野些。 因着瞒下身份,穆家人不知道是成王莅临,一样是下人招待,江淮随着这位姓周的小厮去了马厩,眼下正值晌午,大批的马都回了厩里吃草料。 江淮见小周笑的开怀,收都收不回去,遂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小周扶着栏杆,连忙道:“是我们家大小姐生了。” 江淮微怔,穆玟居然生了,正常应该是一个多月之后,遂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生了位公子还是小姐啊?” 小周笑道:“是个女儿,汤太后赐名宁绮,封了元仪县主呢。” 江淮稍微放心,随后转身看了看,居然发现了那匹流云驹。 当日穆渔送给了她,而后又被黎泾阳带了回来。 江淮难得的笑了笑,凑前两步,那马灵性十足,一下子认出她来,打着高兴的鼻鸣将头探出木栏,一个劲儿的往她的手边凑。 小周眼中锃亮:“真是稀奇,这匹流云驹原是见谁都不亲,难得认你。” 江淮捋了捋流云驹的马鬃,还是熟悉的柔顺手感,遂问道:“怎么卖?” 小周刹那换上满脸难色,拿开她的手:“这位公子,真是不巧,我们家二姑爷交代了,这匹流云驹谁都不卖。”往右边继续引她,“您再瞧瞧别的?” 二姑爷? 原是黎泾阳交代的。 江淮站在原地不动,清淡道:“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小周啧了一声,笑意颇浓:“公子,您这可就俗气了。”抓把草料递给那匹流云驹,继续道,“谁不知我们穆家老爷富可敌国,不缺这匹马钱。” 江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小周见她衣着不菲,生怕得罪贵客,便道:“若是公子实在喜欢,可以骑上试试,过把瘾也没什么。” 江淮本也没想强求,遂往后退了两步,小周顺势把那栏杆打开,牵着那匹流云驹慢慢的走出来,取了马鞍绑在上头,踢了踢那马的后腿,笑道:“公子请吧。” 江淮接过那马缰,刚想上马,却听身后有人道:“宁容远?”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又是叶颂,索性没有回头。 叶颂见她不理自己,一股闷火窜出来,上前两步拽住那马缰,趾高气扬的说道:“咱俩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江淮轻笑,挑眉道:“我看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吧。”回身看着她,颇为懒散道,“你老跟着我做什么?你就没别的事情要做吗?” “谁跟着你了!”叶颂仰脸,阳光洒在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叫嚣,“你要把本公主的马牵到哪儿去!” 江淮闻言蹙眉:“你的马?什么叫你的马?” 叶颂颔首,一把将马缰扯回来:“当然,我今天就是来看这马的。”伸手随意的指了下小周,“我早就和他们说好了,要不是蒋豫新和凌层那两个王八蛋,我前几天就该来了。” 江淮不快的看向小周,那人被戳穿谎话,讪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面前这位男子虽然面生,但敢和云安公主这么不客气,想必身份也是凌于云端,而无论如何,这两位他谁都惹不起,索性溜了。 江淮瞧着他一步三绊的样子,无语的笑了笑,她想这匹流云驹想的紧,干脆趁着叶颂不注意又将马缰夺回手里,闪电般的跃身跨上:“借我骑一圈!” 说罢,扬鞭蹄疾,飞快的驰向那片广袤的山头。 叶颂瞪眼,在原地气得跳脚,扬声叫回小周,让他新放出来一匹白马,跃身骑上,气势汹汹的去追赶那人。 小周站在马厩前,瞧着远处你追我赶的两人,苦笑着转身。 抬头微愣。 只见那不远处,有一气质儒雅,面容却异常冰冷的男子款款行来,他穿着一件重紫色的长袍,底端用金线绣着大片流云图案。 是孟行。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报复 小周认识孟行,况且阖洛阳城都知道,只要云安公主出没的地方,一定会有孟行的身影,他痴迷那人多年,怎奈一直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上前两步,他招待道:“孟公子看马?” 孟行不理他,眼睛紧盯着远处的那两人,面色冷漠:“那男子是谁?” 小周为难的摇了摇头:“小人不知道,是生脸。” 孟行认出江淮是那天私闯燕伶坊的那人,微微蹙眉:“没说姓什么?” 小周想了想,恍然道:“对了,方才小人听公主叫他”沉吟两秒,一拍巴掌,“宁容远,对,就是宁容远。” 孟行眼睛猛地眯住,回头看他:“宁容远?” 小周听说过成王,却不知道成王的真名就叫做宁容远,但孟行了解,他的脸上浮现出清淡的蔑然,心道这回可算是抓到你了。 当日如此张扬跋扈,唬住满殿的人,一口一个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货色,原来是个求和质子,他笑的阴冷,转身拂袖准备离开。 小周连忙跟上:“孟公子不看了?” 孟行难得心情好:“不看了。”眼中微深,“我有要事要做。” 小周停住脚步,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宁容远!你给本公主站住!” 叶颂在江淮身后费力追赶,怎奈流云驹乃天下良驹,自己胯下这匹又没吃饱饭,被她一通三喊,干脆发了脾气,停下不走了。 叶颂瞪眼,双腿夹了夹马肚子,气的将马鞭扔在旁边:“废物!” 江淮挑眉回头,驱马不紧不慢的停在她身侧:“什么事?” 叶颂抬头看她,忽然面色僵硬。 是啊,她根本没什么事的。 但沉默两秒,叶颂还是凌厉道:“把流云驹还给我!” 江淮语气慵懒:“不是说借我骑一圈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叶颂纤长的手指对着她的鼻尖儿:“我根本就没同意!” 江淮瞧着她,风轻云淡的笑了笑,遂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她:“还你。” 叶颂接过,利落的跃身至流云驹的背上,也不管原地的江淮,将它掉转了个方向,厉声道:“驾!” 话音落了,这良马飞也似的奔出去数百米! 江淮盯着那渐行渐远的一人一马,眼露狡黠,将右手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用力一吹,登时有悦耳且高昂的哨声传出去! 那流云驹和她默契十足,不听背上的那人指挥,又闪电般的奔了回来! 叶颂有些惊乱,却也很好的稳住身形,待重新回到江淮身边,她一跃而下稳稳落地,随即用力的拎住江淮的脖领子,恶狠狠道:“卑鄙小人!” 江淮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轻而易举的推开她的手,牵着流云驹慢悠悠的往前走去,想要散散近来有些郁闷的心情。 叶颂跟上她,蹙眉道:“我和你说话呢!” 江淮答应着:“我听着呢。” “你!” 叶颂无言可对,伸拳打在江淮的背上,却伤了自己,她捂着自己的右手,痛的小脸皱在一起,心道这人的身子怎么跟钢板似的,硬的很。 江淮被这一拳怼的咳嗽了两下,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步行款款。 叶颂无趣,跟在她身后踢着草皮,半晌才闷闷道:“那日谢谢你。” 江淮懒得兜弯子,直接问道:“高明庭怎么样了?” 叶颂见她开言就问高明庭,心下没来由的不高兴,却还是乖乖答道:“已经没事了。”抬头又有些怅然道,“不过吓坏了,近来都不敢出门了。” 江淮遥望着漫天澄蓝,声音轻轻:“真是可怜。” 叶颂没听清楚,疑惑的嗯了一声。 江淮摇摇头,眸光深远。 “没什么。” 傍晚,两人从穆家马场回来,步行在回重王府的路上,宫门马上下钥,而西昌民风向来奔放,叶颂打算宿在二哥府里,遂道:“你出门不带随从吗?” 江淮道:“高伦怕马,我没带他出来。”随后问她,“你没备马车?” 一提到这事,叶颂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实话告诉你,本公主打算骑马回去。”咬了咬牙,“谁知道那匹流云驹只听你的话。”声音复又淡漠,“再者说了,我们西昌皇族可没你们大汤的金贵。” 江淮轻笑:“是,还没有世家后生金贵呢。” 叶颂走在他前面,闻此言回头,可骂声还没出口,面色忽的发紧,然后转过身来,和江淮谨慎并行,压低声音:“有人跟着咱们。” 江淮皱起眉头,想要回头。 “别回头。”叶颂目光复杂,“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江淮稍微加快脚步,问道:“冲谁来的?” 叶颂鄙夷:“当然是你,阖洛阳城还没人敢动我。” 江淮没有回应,眼看着还有两百米就到重王府了,谁知左边的巷口忽然涌出一股浓重的杀意,眨眼间奔出来十多个人,他们各个身穿黑衣,手持长剑,还蒙着面。 江淮脚步刹住,看了看四周的街口,看来西昌果真如传言中所说,一到了晚上,立刻呈杳无人迹之景,治安是真有够混乱的。 叶颂语气狠厉:“大胆!”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眸光冰冷的说道:“公主后退,此事与您无关。” 叶颂不肯,伸手拦在江淮身前:“放肆!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那个黑衣人丝毫不惧,反而抬眼对江淮道:“成王殿下,属下有事情要和您商量。”用手中的长剑指了指巷口,“还请您赏脸,不要为难我们。” 叶颂再想说什么,却被江淮拽住,既然这个黑衣人都点名道姓了,那背后指使也很明显,不是蒋豫新就是凌层,否则她初来乍到,哪来那么多仇人。 叶颂不安的看着他:“宁容远?” 江淮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冷冷交代道:“你先回府,我随后跟上。”说罢,将她又往后推了推,利落甩袖,阔步向那个漆黑的巷口走去。 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叶颂,飞快跟上,身后十几位同伴也举刀相随,势必要在这里将江淮了结,以报当日燕伶坊的仇恨。 叶颂悬着心,却又迟疑着不敢进去,这哪里是巷口,这分明是虎口。 ‘叮’ 忽然! 一道刀剑碰撞声响起! 叶颂茫然瞪大眼睛,不由自主的前进两步,又听那黑漆漆的巷口里传来拳脚碰撞的骇人响动,还掺杂着震袖的声音,再然后,有冷风兜着浓厚的血气扑面!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江淮必是寡不敌众。 叶颂即是正常人,她认定了江淮会输,而这血气也百分百是她传出来的,心焦之际,遂往前又赶了几步,谁知那黑暗中,好像有人走了出来。 叶颂当真以为江淮被他们杀了,怒不可遏的冲了过去,谁知临近看清那人容貌,又登时停住,不可思议道:“宁容远!” 正是江淮。 她浑身上下无有伤口,衣服是白日的平整,上面竟然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拿过叶颂掖在左胸口处的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你要过去看看吗?” 叶颂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对江淮更加佩服,但这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她只是夺回自己的帕子,上下打量她几秒,然后道:“算你命大!” 说着,转身往出走。 结果刚出巷口,不知哪里伸来一双手,还带着股怪异的**香,一下子捂在她的脸上,这丫头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睫毛只颤抖两下便晕了过去。 江淮面色突变,厉斥道:“凌层!你这是以下犯上!” 凌层笑意讥讽,顺势将叶颂打横抱在怀里,是夜漆黑,他阴狠的像是来索性的黑无常,瞧着怀里熟睡的美人,轻轻笑道:“六爷?” 江淮的眼神十分小心,看来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这个四处冲撞不留名的六爷算是装不下去了,遂过于和他对峙:“放了云安。” “跟我走,我自然会将公主平安送回皇城。”凌层坦然开口。 江淮冷漠:“她可是一国公主。” 凌层挑眉,甚不放在心上:“那又如何?” 江淮眸光闪烁出不屑的光,往后退了退:“是啊,那又如何。” 凌层未料到她会撒手不管,却也不慌,而是故意道:“宁容远,你若是走了,我不会放过叶颂,想必你也知道我凌二少的手段。” 江淮微微停步:“云安公主的生死与我无关。” 凌层笑容淡漠,继续道:“可是穆家马场的小周可是看到她和你走了。”将叶颂的身子搂的更紧了些,笑意深深,“到时候大王可不会找我算账。” 他说完,随行的数十位属下也纷纷发笑,犹如忘川鬼咽。 江淮在袖中攥了攥拳,冰冷回身:“去哪儿?” 凌层得逞一笑,半张脸掩在昏暗中:“斗兽楼。” 江淮闻言,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变得阴鸷:“好。” 斗兽楼在西昌洛阳城的名气丝毫不亚于燕伶坊,相反,这里要比后者更加脍炙人口些,且都是世家后生用来取乐的地方。 而一听名字,就能联想到其中的格局。 很简单。 一个圆形的深坑斗兽场,上面的栏台坐满了围观的人群,江淮被拽进去,抬头环视一圈,发现还都是那日在燕伶坊见过的熟脸。 看,那人的脸上还有自己打过的淤痕呢。 蒋豫新身为世家纨绔之首,额头上还缠着纱布,左手也被兜着系在了脖颈,估计是那日被江淮给踹折了,他这次搂着一个新的美姬,见到江淮被带进来,笑着站起身,不怀好意道:“哎呦,这不是六爷吗?” 他说完,周遭哄笑声四起,有斑驳的烛火影子摇曳在坑壁上。 江淮满脸冷漠,这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遂毫无保留的反驳道:“哎呦,这不是我孙子吗?”得意的笑了笑,探出右脚来,“下来给爷爷舔舔靴子。” 蒋豫新面色一变,直接抄手个酒壶扔下去,谁知江淮稳稳接住,将壶中酒液悉数饮尽,随即扔在脚旁,态度变得严肃起来:“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 蒋豫新久积的怒火骤起,探出半个身子来:“宁容远!别给老子装蒜!前些日子你在燕伶坊大闹!伤了我这么多朋友!今日咱们得算总账!” 江淮毫无畏惧的扬着下巴,笑容平静:“那就来吧。” 蒋豫新不屑于她的淡定,靠回软椅上:“看你还嘴硬到几时。”说罢,扬手快意道,“放我的乖儿子出来!” 他的话音落了,满殿寂静无声,遥见那通着斗兽场的楼梯口,有人牵着个东西过来,那东西说人像是野兽,说是野兽又长着个人的样子,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肌肉横生颤动,险些能看到油花,头发披散着,目光鲜红,张大嘴巴狂啸几声,有恶臭扑面而来,他挣脱开绳索,顺着木头扑下来! 江淮谨慎的后退几步,那人也聪明,用四肢行走,绕着她转了转。 蒋豫新兴高采烈道:“好儿子!”随手将案几上的鸡胸脯肉扔过去,只见那人乍然跃起,足有八尺还高,张嘴准确无误的咬住那肉,一口吞下! 江淮蹙眉,光看着就觉得嗓子好痛。 她淡淡垂眸,发现那个酒壶就在自己脚边,遂轻巧的踮上来接在手里,另一只手拂过,那只酒瓶的尾端咔嚓一声掉了,露着锋利的瓷片。 有人大喊:“谁叫你拿武器的!” 凌层从旁边走过来,他已经安顿好了叶颂,随即坐在蒋豫新旁边,张嘴吃了美妾递来的果肉,眯眼得逞的笑道:“就让她拿,料她也打不过咱们儿子!”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暴起,直接扑向江淮,浑身的肉抖个不停! 立刻有叫好声响起! 江淮知道自己不能用断骨**,这样一下子就会穿帮,但好在她轻功很是不错,遂凌身躲开那人的袭击,与此同时,手持那没了底的酒壶用力划过! 那人哀嚎一声,腹部顿时血迹斑斑! 蒋豫新一下子站起身,厉喝道:“儿子!给我生撕了她!” 那人呼哧着热气,眼睛比方才更红了,再次跃身的扑过来! 江淮不动,只轻巧俯身便躲过那人的重拳,她腕力极强,将那还带着血的酒壶狠厉的扎进那人的肚皮,只听噗呲一声,几乎要把她的手腕给整个吸进去! 四周瞬间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 蒋豫新破口大喊:“儿子!” 江淮瞥眼过去,随即回头看着那人,他面色极其痛苦,涎水掺着淤血从他的嘴角大股流下,复又垂眸,硬将那酒壶从皮肉间拽出来。 随着那令人作呕的咕叽声响起,大量肠血从那人的伤口处挤出来,零零散散的落在脚下,江淮厌弃的退后,瞧着他倒地身亡,血流成河。 头顶上传来蒋豫新的嘶喊:“给老子把那只狼放出来!”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狼口脱生 随着蒋豫新的命令,凌层从案几上拿起一只筷子,嗖的飞出来,击在那坑壁上的一个半人高的甬道门栓上,上面的锁头吧嗒一声掉落,几秒后,有什么古怪的声音从漆黑中传来,不用多想,必是狼呜。 江淮抬头看了一眼蒋豫新,那人得意斐然,轻松的呷着杯中酒。 随后,那铁质的小门被顶开,入目是一只粗钝而有力的前爪,随后是灰黑色的坚硬毛发伴着高竖的耳朵一起露出来,这只凶狼足有半人多高,身型律动时那贲起肌肉也随之流淌,当那双硕大的狼眸缓缓睁开,竟然是鲜红色的! 它闻到血气,慢慢的咧起嘴角,尖牙随着湿热气龇出,上面挂着粘稠的涎水,粘在前迈的腿上。 蒋豫新冷笑道:“宁容远!小爷这匹狼可是喂人肉长大的!” 江淮不看他,咬牙反驳道:“拱开你老娘坟头吃死人肉的野狗,也是红眼睛。” 蒋豫新一下子好悬气过去,跌坐在椅子上,暴喝道:“给我咬死她!” 话音落了,那匹狼不去吃旁边的一坨死人肉,而是嗷的一声的扑向江淮,看来是经过专门调教的,性格残暴,生来就为战斗。 江淮身穿三十斤的软甲,如论如何也灵活不过这匹狼,所以这个时候只能智取,不可用蛮力,但说实话,以现在手无寸铁的情况,没办法智取。 周遭人看着她仓皇逃窜的样子,不由得讽笑连连,心道这个宁容远也不过如此,倒是凌层面色始终很严谨,他自幼习武,看得出那人的步调不简单。 江淮被那狼撵的绕着坑壁跑,却始终没有扔下手里的酒壶,她回头飞速的瞥了一眼那只发了狠的畜生,蹬住坑壁猛地跃身,手腕利落一甩,那瓷片准确无误的扎进了它的眼睛里! 这狼发出一声狗般的哀嚎,在原地滚了两圈,粗粝的尾巴扫的坑中尘土飞扬! 蒋豫新见势,怒不可遏:“给我咬!” 怪的是,这狼每次听到‘咬’这个字,都会不管不顾的发疯,而江淮见这畜生又撑着地面而起,仅剩的一只眼睛里灌满了对血腥的渴望,张了张嘴,粗长的犬齿挂着涎水散发着热气,往前小心翼翼的伏了伏,又瞬间扑了过来! 江淮利落躺身,从那跃起的狼腹下擦地而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反正有这畜生挡着,使用六道阁的武功也不一定会被看到,遂伸手钳住那狼的左后腿,想要从中间直接掐断,谁知那东西猛地卷过身子,张口将她整个腰腹咬住! 蒋豫新瞪眼再次起身,兴奋道:“咬死她!” 四周无数世家后生也纷纷起身,盼望着江淮死马分尸的场景! 可谁知,那獠牙没能穿透江淮的身子。 关键时刻,软甲救了她一命。 江淮被那巨大的咬合力两面夹击,五脏六腑欲裂,眼睛一瞪,猛地抿出口血来! 那畜生的嘴巴也被硌的出血,可还不等松开,就被杀意浓滚的江淮抓住了嘴,她左手抓着那狼嘴的上颚,右手抓着下颚,缓缓用力,直到那腥臭的獠牙从身侧缓缓起开。 那畜生被掰的生疼,想要挣脱开,但江淮背水一战的手劲儿大的骇人,她眼中凌厉,右膝盖狠劲儿前顶,只听一道恐怖的断裂声,那狼的肋骨折了,倒在地上。 江淮用尽生平力气压着它,双手的却越来越用力! 蒋豫新暗道不好,瞥眼示意凌层,那人又飞出一根筷子,不偏不倚的击在江淮的右腋下,她一下子松了些力道,这畜生则趁势合上了嘴巴! 结果,就在众人以为江淮被咬断右手的时候,却见那狼哀嚎一声,它痛苦的张开嘴巴,左边的犬牙居然绷断了! 再看那人的手,皎白如玉石,泛着月光般的辉华,犹如海底蚌中孕育的珍珠,万物不可摧! 蒋豫新懵了,不自觉的往前伏着身子,眼中惊叹! 而江淮则趁势伸出麻木的手再次掰住那狼的上下颚,指尖几乎快要陷进皮肉里! 这畜生濒死反抗,涎水滑腻的往出涌,她眼看要脱口,心一横,抓着上颚的手猛地抓进那狼眼中,那眼珠被她咕噜的挤开,再一用力,闻听那渗人挤爆声,有粘稠作呕的东西崩到她的脸上! 众人惊愕,说不出话来! 凄厉的呜嚎像是镰刀刮蹭在坑壁上,江淮咬牙狠命用力,眼见着那狼嘴角的红色肌肉被逐渐撕开,就像是撕开一匹锦缎,在场众人只听咔嚓一声,遥见那畜生的身子猛地僵直摔在地上,脑袋随着裂声像是盒子般被打开,方才还如劲鞭般的尾巴也不再动弹,抽搐两下,死了。 地上留下一片狼藉的痕迹。 登时,惊恐的唏嘘声环绕整个斗兽楼,大家皆是目瞪口呆。 蒋豫新狠狠的坐在椅子上,回头看着同样有些吃惊的凌层,呢喃道:“这怎么可能?”又回头看江淮,“宁容远!你个王八蛋!” 江淮闻言转头,此刻她的气态和方才截然不同,浑身斥满了暴戾和阴鸷,不再收敛曾经做杀手时的戾气,倒是骇的蒋豫新说不出话来。 她回头,瞧着满地的狼头残骸,脑浆像是白粥一样洒在脚面,还冒着蒸馒头般的热气,踢了踢那混成一团的污秽,江淮俯身伸手抓住那连着脑袋整个裂开的上颚,用脚稳稳蹬住,另一只手攥住那还有些湿热的舌头,慢慢的往外扯! 足有五六寸长,比手背还厚,上面淋洒着令人难忍的血水! 江淮用右手攥着它,来回甩了甩,起身走向通往栏台的木质楼梯,周遭的人哪里见过这架势,都匆忙避开,任由这位活阎王手持郎舌走向惊慌失措的蒋豫新。 那人不停的往后缩,刚要开口,江淮手腕一转,一舌头如鞭子般抽在他的脸上! ‘啪’ 一声重响。 蒋豫新被扇的不分东南西北,半张脸上黏腻不堪,他摔倒在旁边的案几上,菜肴美酒掀翻满地,四周的美妾登时成鸟兽散,这人气喘吁吁的撑起身子,头一回道:“我是真服你了。” 江淮目光阴冷,愠怒至极,甩舌头又是一下! 蒋豫新倒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额头的伤口又开始瘀血,却还是伸出手臂来哆哆嗦嗦的说道:“给给六爷上酒!” 江淮不饶,一想到方才的悬命之险,又甩下了第三下! 那人忙不迭的改口:“上好酒!” 话音刚落,第四下接踵而至。 那人抹了把脸,险些吐出来:“拿我珍藏的酒来!” 正在众人迷茫无措之际,轰隆一声,殿门被人大力踹开,江淮同他们转头看过去,那个伫立在门框内,沐浴在月光下的冰冷男子,正是慕容清。 他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从众人让开的路上走过来,忽然停住,斜睨着旁边的凌层,用右手肘轰的将他逼到墙上,威胁道:“是你?” 凌层自诩武功不错,此刻却丝毫反抗不了慕容清,背脊也被撞得生疼,好像快要裂开了,而那人看了一眼满身斑斑血迹的江淮,最是怒火中烧,眼睛都急红了,不管不顾的加重手肘力道,只听‘咯咯’声从凌层的前胸肋骨处传来。 江淮不想让慕容清惹麻烦,低低道:“慕容。” 那人停了两秒,冷冷的松开手,再拽住江淮:“咱们走。” 凌层瞧着蒋豫新被收拾的服帖,又被慕容清羞辱,不甘道:“慕容清!你” 话音未落,慕容清旋风般鞭腿,犹如龙卷风,抽的凌层狠撞在墙面,硝烟四起,墙面隐有裂痕,两秒后,有刷好的漆皮从上面纷纷跌落,像是下了场雨。 周遭有人想要上前,却在对视到慕容清的眼睛时,悄悄后退。 江淮当然想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她记得叶颂也被带了过来,遂顺着栏台寻了过去,发现另一道楼梯,步行下去,竟是燕伶坊。 原来这两处是连着的。 叶颂正睡在那柔软的榻上,上面盖着轻薄的毯子,江淮晃了晃疲惫的肩膀,忽觉的胸口窒闷,当真被方才那狼给伤了,舔尽嘴角抿出来的血,弯腰将叶颂抱在怀里,走过那池岸,顺着燕伶坊的大门出去了。 慕容清正在外面等着她,面色有些单薄的怒意:“没事吧。” 江淮见他好像生气了,有些为难道:“今天” “罢了,你没事就好。” 慕容清这才长呼了口气,一双眸子皆是死里逃生的后怕,他方才看到那场中的两具尸体,一人一兽,担心的手脚都凉了,生怕其中有江淮。 回头盯着燕伶坊的招牌,要不是江淮,他非要将这里屠的干净,以泄心愤。 居然敢伤小表妹! 殊不知我都舍不得动她分毫! 江淮看出他心中所想,满心满腹都是感动,却没直言:“谢了。” 慕容清轻轻摇头,伸手细致的擦了擦她脸上的血痕,指尖不舍的从她下颚处清风般掠过,随即接过叶颂,两人乘上备好的马车,回了重王府。 眼看快到年节,宁容左还是没精神。 常朝会不上,成日把自己关在千秋阁里,除去修仁外,一个宫人不留,有时会起身提笔画些女子的肖像,然后站在书案前,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难为他的身子刚刚恢复,还不算痊愈。 皇后来看过,劝也不听,皇帝更是不愿来,一提起他便变了脸色,不只是生气还是愧疚。 恒王这日清晨前来,修仁正在洒扫院子,他便自行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左右瞟了瞟,发现宁容左正坐在书案前,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藏蓝色长袍,将两腿搭在桌边,椅子半悬空的往后靠着,纤长白净的五指间,持着一本有些泛旧的册子。 旁边的窗子开着,种在墙根的梅枝伸进来几根,有淡粉色的小瓣迎着冬日的阳光悄然绽放,宁容左缭绕在花香之内,他未束银冠,乌黑的发丝懒散的铺在身后,有风调皮的将它拂起又放下,露出那张清俊绝世的容颜,他低着头,时间从那好看的眉骨静静流淌到分明的下颚,最后融入双眸,平淡而静谧。 好一幅冬日梅景的美男图。 听到有人推门,宁容左并没有抬眼,好像真的定格。 恒王见势,回身合上门,走过去敲了敲书案:“看什么呢?” 宁容左充耳不闻,只是轻轻的翻了一页手中的册子。 恒王索性甩屁股坐在书案之上,顺便把他的腿往里面挤了挤,这才抱臂不满道:“看样子,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怪道你底子厚,鼠疫都救得过来。” 宁容左嘴角勾着动人心魄的笑,低低道:“听说长欢气坏了。” 恒王也冷笑,拧着身子瞥他:“你也听说了?” 宁容左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她总是这样沉不住气。” 恒王见状,深呼了口气:“我说,你既然已经痊愈了,为何还不上朝。”拿过他的茶杯要喝,却被宁容左接了过去,那人谨慎道,“以防万一,我还没痊愈。” 恒王只好作罢,接着道:“你既然好了,就快些上朝去吧,你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沈萧他们有多得意,眼下江淮死了,以她为首的世家渐呈颓态,寒门这回算是彻底崛起了,满哪儿都是长欢的麾党,我连句话都插不上。” 宁容左又翻了一页,云淡风轻道:“挺好。” 恒王气极反笑:“你说什么?” 宁容左懒散的重复道:“从前世家秉政,满朝都是乌烟瘴气,谄谀献媚之臣不计其数,眼下寒门风骨林立,正好能净一净这大汤的风气。” 恒王下来,伸手用力的拍了拍书案:“你胡说什么!等着这帮寒门把你的人都给净光了,你就舒服了!”伸手夺过他的册子,“看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读书!” 说罢,垂眸一看,猛然愣住:“一州九城制?” 宁容左不紧不慢的把册子拿回来,淡淡道:“我不去上朝自有我的原因。”抬眼看着恒王,“父皇可有纳这些寒门的谏,动咱们的人?” 恒王摇头:“这倒没有。” 宁容左微微轻笑,又开始翻那本册子:“这不就得了。” 恒王思忖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浮笑:“行啊你小子。”伸手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是在利用父皇对你的愧疚啊,他杀了你最心爱的江淮,你这样浑噩度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正叫他愧疚充心,对你更好了。” 宁容左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收回去,冷淡轻应。 恒王瘪嘴:“你看,我一提江淮的死你就这样。”又坐回书案上,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可她现在已经死了。”伸手抄过一张画像,那上面的女子坐在窗下,迎着暖阳沉思,侧颜如山脉,美的不寒而栗。 “你就只会睹物思人。”他放下画像,笑的狡黠,“不如二哥给你物色几个美姬充房吧,你现在这样伤情,父皇和皇祖母一定会同意的。” 宁容左垂眸,漠然道:“不必。” 恒王紧追不舍:“给你找几个像江淮的,成日和你温声细语,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吗?”笑了笑,“怎么样?二哥现在就给你安排。” 宁容左冷冷抬眼,语气无情:“我只要她。” “好好好,你只要她。”恒王服软无奈道,“可你也得往前看。” 宁容左合上册子,面色冷静,语气更冷静:“我已经往前看了。” 恒王蹙眉,盯着那本册子,恍然大悟:“你要推行新的国政?”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思念 恒王不可思议的瞪了瞪眼,把手中的册子递到宁容左眼前,用力的晃了晃,险些晃散了那本身就有些残旧的纸张:“你要把这件事重新翻出来?” 宁容左皱眉拿回册子,用修长的手指细致的抚平:“是。” 恒王左右看了看,跑到旁边的花桌前拽了把椅子过来,然后问道:“这件事都压了几十年了,怕是都没人记得了,你现在要提出来?” 宁容左抬眼,一对漆黑的眸子漂亮的不像话:“怎么?现在怎么了?” 恒王难得这么认真:“这件事情在当年闹得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在书案上敲着手指,“先帝朝时,尚书令童城和门下侍郎崔巍联合拟定了此本国政,皇爷爷看后大喜,立刻召集满朝文武,想要将此法修缮过后,推行下去,谁知那摄政王曹延从中作梗,虽然后来除去了这个国贼,可因着皇爷爷宾天,这一州九城制也就作罢了,但那场动乱不可小觑,这也是大汤朝自那时起,再无摄政王的原因。” 轻轻叹了口气,恒王坚决道:“现在正值兵荒马乱时期,还是不要提了。” 宁容左见这个二哥还真是凿凿有据,不由得刮目相看:“你居然知道。” 恒王一听这话,哭笑不得:“我怎么不能知道。”拍了拍胸脯,“你以为二哥一点底子都没有,就敢推你为皇储吗?” 宁容左笑容瞬间敛回,然后警惕的看了看殿门处,而恒王被他这架势骇住了,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极小声的说道:“怎么了?有人偷听?” 宁容左沉默两秒,然后摇了摇头:“没,不过警惕些是好事,就算现在整个千秋阁就只有你我并修仁三人,还是要多注意些,长欢的眼线太密了。” 恒王闻言附和着点头,随即道:“话说回来,你不是心血来潮的性子。”又将那本册子拿起来翻了翻,“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宁容左清淡发笑,这才道:“你只知道,这一州九城制是童城和崔巍的翻陈出新,却不知道百年前,开国皇祖宁举,才是真正拟定此本国政的人。” 恒王果然是初次听闻,好奇的瞪眼:“这我倒不知。” 宁容左平静道:“只不过,皇祖当年是要将整个中原并分十四州,尽量效仿林王朝时的鼎盛时期,可惜到了第十一代纵帝,其昏庸无能,为平战乱,割地封王,致使如今野国为患,那么这个一州九城制,眼下也就只能在汤国境内推行了。” 恒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倒更容易些。” 宁容左将那本册子放在桌上展开,提笔准备再抄一本新的,并继续分析道:“此国政倒也简单,将汤国境并分十四州,一州下辖九城,一城下辖数县,一县五万户,各列两镇,取消乡制,然后是村。” 停了停,又继续:“州为刺史,城为太守,县为令,镇村不变,一往如常。”他抬眼看恒王,“此国政算是好坏参半,好的地方在于,刺史太守独立行政,皇权所不能及的地方,百姓也能够吃上饱饭,而坏处就显而易见了。”宁容左的笑容无奈,“皇权削弱,中央的势力减少,全权都在地方。” 恒王道:“既如此,那当年摄政王曹延带头力拒此政,甚至不惜和皇爷爷兵戎相见,怕也是这个原因,此政一旦实行下去,他的权力就会被稀释。” 宁容左颔首,舔笔沾墨,一丝不苟的抄写着:“不错,这也是我所担心的,父皇可不是能轻易放手政权的人,想要推行此政,他是第一难关。” 恒王略微皱眉,有些不解道:“我说老四,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一州九城制了,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切勿要费力不讨好啊。” 宁容左垂眸不言,只是轻轻笑了笑,唇角弯弯美不胜收。 恒王看不透,连连啧了好几声:“我问你话呢。” 宁容左又笑了几声,这才抬眼说道:“你以为,我当真会放任长欢的麾党在朝中肆意崛起吗?”复又低头继续抄写,“这叫厚积而薄发,你不懂。” 恒王往后靠了靠,将靴子搭在书案边沿处:“那你说说,你这样费心费力的考证修订一州九城制,到底是为了什么?”挑眉故意道,“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普度黎民,解救苍生,二哥我最不信这个了。 宁容左将他的腿拿开,目光淡然:“我当然是为了普度黎民,解救苍生,大汤开国四百余年,此政只被推出来两次,一是皇祖开国,局势不稳,二是皇爷爷当年被摄政王曹延所挟,迫在眉睫,眼下大汤刚刚解了外困西昌,而内忧江淮以除,不也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恒王呲牙:“老四,这两种情况可不一样,不说皇祖,就说皇爷爷,当年那曹延几乎垄断了所有朝纲政权,若不是最后一枚虎符在皇爷爷手里,咱们这宁汤指不定要改朝换代成什么呢。”清了清嗓子,“而皇爷爷之所以推行此政,就是为了从曹延手中将政权打散,即便夺不回自己手里,也要分散下去,可现在呢,父皇正值壮年,朝上又无曹延之辈作为威胁,怎么可能推行此政。” 宁容左眉尾挑起,话里有话:“现在是没威胁。”又沾了下浓墨,不紧不慢的落笔,“可是已有威胁在萌芽之中,父皇不会看不见。” 恒王倒也不傻,几秒后思忖出那人来,放低声音:“你是说,江淮的那个亲生舅舅,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慕容秋?” 宁容左点头,复又摇头:“还有一人。” 恒王这回想破头也没想出来,遂问道:“还有谁?” 宁容左抄写完毕,放在窗侧晾干,回头冷凝道:“江。” 恒王面露疑惑:“江?” “不错。”宁容左面色沉静,“现在大汤一半的兵权全在他的手里,四疆百姓已经是只知江家,不知父皇了,加之这次外敌逼近,国危之时,他和江歇又威震四方,退敌护国,立了大功,而父皇偏偏在这个时候处死江淮,若是还政不亲民以抚慰百姓,怕是要真是失去民心了。” 恒王听完这一席话,深觉有理,不得不佩服他的思虑深远,刚想开口接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将这背后的一切合理的理由唤出。 宁容左见他欲言又止,奇怪的问:“你想什么呢?” 恒王终于笑出声来,一脸狡黠:“事到如今,我才反应过来,就说你不可能突然将这旧国政翻出来,还要出新,原是如此啊。”说罢,长呼了口气,“如今大汤国境并分十道,而这十道总督,有四个都是你的人吧,到时候父皇一旦推行新政,这十四州刺史的位置,立即就顶了四个,我说的没错吧。” 宁容左面色古怪,含着一抹‘你居然看出来了’的笑意。 恒王也笑开了,甚至出了声:“果然!果然!”伸手激动的拍了拍宁容左的肩膀,“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啊!这哪里是放权地方,这分明是放权给你啊!” 宁容左忽然皱眉,示意他小声。 恒王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乱转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坐正身子,搬着椅子往前挪了挪:“你这个主意倒是真不错,既能拢权在手,还能真正解决问题,眼下就是父皇这一关,你总不能太唐突,小心打草惊蛇。” 宁容左也严肃起来:“正是如此。”话锋一转,“我之所以敢动这个念头,是因为父皇和我提起过这件事,只不过他担心会被削弱的不是政权,而是兵权。” 恒王恍然大悟:“果然如此,政权往往建立在兵权之上,能够决定国家生死的,不是文人嘴上的政策,而是士兵手里的刀剑,父皇担心的有道理。”抬头看老四,“你可有什么办法?” 宁容左坦然:“办法很简单,不放兵权。” 恒王不解:“不放?怎么个不放?” 宁容左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不是不放,而是不真放。” 恒王更听不明白了,追问道:“你接着说。” 宁容左淡淡道:“只要将这十四州的兵权分为两”说到一半,他的眼睛忽然瞥到了不远处的衣架,那层叠的衣服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红彤彤一片,不知不觉的住了口,然后起身走过去。 恒王侧过身看他,不满道:“你倒是接着说啊!” 宁容左充耳不闻,他拿开衣架上的衣物,发现那里挂着一条红珊瑚宝石穿成的腰带,眸光逐渐变得深邃,他认得这条腰带,是江淮常配的那条。 想必她前去北东宫,往自己床底下藏长信王遗物的时候,顺便把这个也留了下来,只不过自己当时没注意,而宫人又以为这东西是他,遂收了起来。 自己这段时日不出门,没动衣架,也就没发现。 恒王走过来站在他身后,莫名其妙道:“你看什么呢?” 宁容左不作回答,伸手取下那条腰带,有什么东西从夹缝中掉了出来,他闪电般的接在手里,原是一张折了三次的纸条,隐约有些干涸的水痕在上头。 恒王凑过来,却被他用手把整张大脸给推了回去。 宁容左轻轻展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用极其风流的草书写着十四个字。 余生多舛,愿君披荆斩棘,事事如意。 ‘余’字开头那一撇,字迹很粗,墨迹快要晕开成一团,足以证明那人在下笔时,停留了多久,又思考了多久,直到快要将这张纸完全殷透,才将胸中的千万句话凝结成这言简意赅,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十四个字。 恒王到底还是偷看到了,不屑轻笑:“还真虚伪。” 宁容左一言不发,只面色越来越冷,他将那张纸重新叠好,停了停,然后贴着心窝子放好:“二哥,推行新国政的事情我自有办法,改日再和你详谈。” 恒王见势,也不想打扰他伤情,遂轻轻道:“也罢,穆玟还在太后那,想必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去带她回府。”又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宁容左望着那关紧的的殿门,不紧不慢的侧过身,那清俊的面颊笼罩在阳光之中,唯露出那如玉般的下巴。 良久,滑过极淡极淡的水痕。 心如刀绞。 没有你,我怎能如意。 出了御景殿的门,穆玟抱着元仪县主走在长街之上,忽听身后有人轻唤,疑惑的转过身去,原是从对面来给太后请安的长欢公主。 她的妆容艳而不妖,衣着华而不奢,笑意吟吟道:“这不是二弟妹吗,快,给我抱抱元仪。” 旁边的丫头连忙行礼:“给公主请安。” 长欢视若不见,亲昵的从穆玟怀里接过元仪,这孩子还没出满月,但小脸已经圆润起来了,水嘟嘟的可爱至极,她抬头笑道:“怪道皇祖母成日要看,这孩子可真是太招人疼了。”停了停,“随你了。” 穆玟还没出月子就被这样来回折腾,面色渐有憔悴,但却不敢对长欢抱怨什么,遂附和道:“多谢公主夸奖。”拢了拢襁褓,“还是像殿下多些。” 长欢闻言,皱眉抬头看着穆玟,遂将孩子交给身后的望云抱着,然后拉住她的手关切道:“哎呦,你这嗓子是怎么了?怎么哑了?” 穆玟轻咳两声,摇头道:“无妨。” “还说无妨。”长欢不满道,“你瞧瞧这哑的,都怪二哥那个不长心的,这冬日天寒,也不嘱咐多穿两件衣裳。”眼露责怪,“你也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穆玟轻声道:“是我自己疏忽,不怪殿下。” 长欢啧了一声,唏嘘道:“瞧瞧,都这样了还帮他说话。”随后对穆玟身后的随侍丫头交代道,“回去给你们家王妃煎些甘草茶来喝,最能止咳了。” 小丫头很听话:“奴婢记住了。” 长欢见势,又煞有介事握住穆玟的手,仔细道:“对了,喝这个茶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吃鲤鱼。”放低声音,邪乎道,“吃了要死人的。” 穆玟不解的抬了抬眼:“什么?” 长欢轻轻颔首:“这两样东西相克,吃了要死人的。”说着,还似故意非故意般的捏了捏穆玟的手背,“记住了啊,甘草和鲤鱼。” 穆玟眸光闪烁,茫然的点了点头。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断袖 西昌皇城,浅秋亭。 这里的所有床榻都是地榻,还临着落地的木窗,倒是冬暖夏凉,江淮躺在小腿高的床上,面色苍白,薄唇翘着干涩的死皮,睡得很沉。 她被绞刑后的病还没好利落,冬日里又动气太过,从斗兽楼被慕容清带回来后就病倒了,虽然没什么大碍,却依旧需要卧床静养些日子。 慕容清抱臂站在床榻边,瞧着江淮被那窗外迎进来的阳光照的直皱眉头,遂伸手落下窗前的帘子,回身,瞧见叶征来了, 那人担忧道:“她没事吧?” 慕容清轻轻摇头:“没事,她休息几日就好了。”略微呼了口气,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蒋豫新和凌层这两个畜生,当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叶征也为难的笑了笑:“世家控国,没办法,谁也扭转不了这样的局面。”瞥眼床上的江淮,若有所思道,“若不是六殿下,云安怕是也难逃一劫。” 慕容清蹙眉抬头:“你是说,这两个王八蛋当真敢对一国公主动手?” “他敢!” 话音刚落,就有人厉声叱道。 叶征两人回头,遥见叶颂站在门槛处,她穿着那件素日最爱的水绿色戎装,发髻梳理的难得俏皮,听见慕容清的话,便扬起小脸桀骜道:“敢动本公主一个手指头,看我不直接生剁了他!” 她说完,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正是高明庭。 被蒋豫新一行人凌虐过后,她被吓坏了,身子也倒下了,索性躲在府里不肯出门,今日好容易被叶颂带出来透透气,谁知这人执意要去看江淮,说是要谢谢那日她的救命之恩,再者也很愧疚,因为自己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叶颂的声音太大了,高明庭蹙眉道:“云安,小声些,成王殿下还在休息。” “不必休息了。” 床榻处传来沙哑的声音,众人回头,只见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因着里面没穿软甲,只束了胸,遂下意识的把被子往上拢了拢:“你们怎么都在。” 叶颂抱臂,居高临下道:“你醒了?” 江淮被她脆生的嗓音吵得皱眉,靠在软枕上,瞥眼旁边的高明庭,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好像比当日在燕伶坊漂亮多了,她挽着精致的发髻,身穿一件淡蓝色的衣袍,气质仙绝,见自己看过来,有些怯生的低下了头。 江淮倒是没什么拘谨,直接问道:“不用担心,蒋豫新那里已经处理好了,想必是不会再找你麻烦了。”轻咳两声,“只是还要小心凌层,这人是条狼狗。” 高明庭点了点头,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个纸包来,犹豫片刻,走过去温柔的递给她:“六殿下,这是滋补身子的药,我已经托父亲制成了口服的药丸,晨起和入睡前服下一颗即可。” 江淮接在手里,打开来,一股浓重的苦味拂面,她微蹙了蹙眉,拿起来一颗黑色的药丸直接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接过高明庭手里的水喝了。 “有劳你费心了。”她将杯子递回去。 高明庭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没再说话,倒是叶颂冷冷道:“这是晌午,不是早上,你没听方才明庭说嘛,这药是晨起服下才好。” 江淮想起从前在崔的医书上看到的东西,开了一个黄腔,故意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然后煞有介事的说道:“是晨起啊。” 几人沉默两秒,是慕容清先带头笑了起来,叶征也侧身哈哈大笑,高明庭是太医之女,对这些事甚有了解,但毕竟是大家闺秀,遂脸红的不行。 唯独叶颂不明所以,她看了看那两人,又回头看脸红欲滴血的高明庭,撇了撇嘴,瞪着一双澈澄的大眼睛小声问道:“你们笑什么呢?” 对面那两人笑的更欢了,而高明庭拽住叶颂的袖子,极小声的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别问了。” 叶颂冷眼扫过那三个男人,不屑道:“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吃了高明庭的丸药,江淮觉得浑身松泛多了,也不觉得困累了,遂想要起身换身新的衣服,咂了砸嘴:“那个,你们要不要先出去一下。” 慕容清和叶征笑着往外屋走,叶颂也拽着高明庭随后。 江淮到也利落,取过床榻底的软甲套在身上,又取来衣架上的那件月白色衣袍穿好,伸手系着腰间的带子,恍然想起那条红珊瑚宝石的腰带来。 眸光逐渐黯淡, 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字迹。 千言万语汇聚,最后还是只留了十四个字。 只是再抬头,江淮的目光又转为冷漠,自顾自的呢喃道:“就让你先如意四年,等我回去,咱们谁都别想余生如意。” 叶征和慕容清走去院中闲聊,而叶颂第一次来浅秋亭,好奇的四处乱窜,这丫头总是这样,四人中,只有高明庭娴静的坐在花桌旁,她低头搅着手里的蓝色帕子,瞧着上面绣的小片花朵,陷入回忆当中。 当日她被蒋豫新和凌层带去燕伶坊,连打带骂淹的半死,还险些**,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想到江淮出现,拯救她于濒死之际。 自古美人爱英雄,何况是如此清俊的男子。 而她今日执意来探望江淮,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犹豫几秒,高明庭将那枚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压在白瓷茶杯下,然后冲后屋喊道:“云安?” 那人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了?” 高明庭心内紧张,声音有些细碎:“我去院里透透气。” 叶颂依旧道:“好” 高明庭闻言,起身走了出去。 院中,叶征的目光穿过半掩着的殿门,将高明庭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瞧着她心虚的走出来,遂笑意深深的问道:“云安呢?” 高明庭像是揣着一只兔子在怀里,低头小声道:“在里面呢。” 叶颂从后屋出来,手里拿着江淮的那柄两仪扇把玩着,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扇子,听到叶征在外面喊自己,应了一声,将那柄扇子放在花桌上。 刚要抬步出去,却眼尖的看到了一物。 那压在白瓷茶杯底下,绣着小花的蓝色手帕。 叶颂脸色突变,她认得这方帕子,这小花一看就是出自高明庭的手艺,以贴身手帕相赠,这人的目的很明显,她难不成是要勾搭宁容远? 一时无措,叶颂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来。 沉默几秒,她见着里屋没有动静,遂小心翼翼的将手帕抽出来,谁知刚抽到一半,叶征便推门进来了:“云安,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叶颂慌乱之下打翻了那个白瓷杯,还不小心烫了手,好在叶征没有发现,她便将那方帕子塞到了袖子里,然后故作轻松道:“没做什么。” 叶征和她关系一向不好,遂侧身道:“那就出去吧,叫六殿下好好休息。” 叶颂拿出通红的手在嘴边吹了吹,却有些愧疚自己的行为,极慢过了门槛,瞧着在院中等着她的高明庭,有些难安道:“明庭,咱们走吧。” 高明庭一无所知,点了点头:“好。” 叶颂不想多留,赶紧拽着高明庭离开了浅秋亭,至院门口回望了一眼,瞧见叶征那一脸了然的样子,略有惊慌,眼神闪烁的厉害,两秒后才转身离开。 而院中,慕容清看着叶征那促狭的面色,好笑道:“你脸抽筋了。” 叶征摇头,两人又回去殿内外屋歇息。 慕容清吩咐人来擦拭了被叶颂碰倒的茶杯,随后又斟了一杯热茶,抿了还不到一口,却听叶征突然道:“把云安和六殿下撮合到一起怎么样?” “噗” 慕容清一口老茶喷的满哪儿都是,随即一脸怪异的回头看叶征,脑海里闪过那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咬了咬嘴唇,憋不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叶征蹙眉:“你笑什么?” 慕容清揉了揉酸涩的脸颊,对视叶征一眼,登时暗道不好,江淮在这人的眼里可是纯爷们,况且他也不喜欢开玩笑,遂道:“你说真的?” 叶征的表情果然很认真:“当然。”侧头看了一眼里屋,随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六殿下一表人才,我小妹更是女中巾帼,这很般配啊。” 慕容清严肃的皱起眉头,思忖着如何劝阻叶征,只是江淮把宁容远这个角色塑造的太好了,也挑不出什么缺点来,好半天才稍微靠近那人耳畔。 他小声道:“宁容远是断袖。” 叶征瞪眼,疑惑道:“不像啊。” 慕容清点头,咬死这个事实:“就是。” 叶征深思:“原来如此。” 几日后,慕容清的肠子悔青了。 江淮是断袖。 投怀送抱的女人少了,毛遂自荐的男人多了。 瞧着浅秋亭和听雪堂的人来人往。 慕容清抱臂皱眉。 他娘的。 日子转眼到了年节,皇宴在玉华殿布置的盛大,一行皇室宗亲再次聚集在这里,大家欣赏着歌舞,饮尽杯中美酒,欢笑声不停。 皇帝遥坐在龙椅之上,视线扫过众人,宗亲首座的安陵王面无表情,手持酒杯一饮而尽,只是那左手的尾指上缠着白纱,遂问道:“老三,你的手怎么了?” 皇帝此言一出,殿中舞曲的声音逐渐减小,众人的视线也聚焦在安陵王的身上,只见那人放下酒杯,漫不经心道:“不小心断了。” 皇后语气偏冷:“断了?怎么断的?” 安阳王深吸一口气,好像耐不住性子要发火,谁知他话锋一转,打趣道:“在此奉劝各位,不要在府邸养狗,小心你们的手指头。” 他说完,殿中气氛沉寂两秒,随后都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 皇帝也轻笑了笑,再抬眼看向宁容左,那人衣着淡雅,摆弄着手里的银筷出神,遂开口道;“老四,你的病怎么样了?可还咳嗽?” 宁容左回头,淡淡道:“多谢父皇关心,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咳嗽,”放下筷子,“崔太医用药如神,再过几日便可无恙。” 一旁的秦德妃也道:“是啊,就连疫病都能治好,崔这孩子当真不简单。”回头看着皇帝,淡笑道,“皇上,这孩子不逊于她父亲当年,您可要重赏啊。” 皇帝这才恍然道:“是了,当时只顾着老四,竟把崔给忘了。”随后扬声对秦戚交代道,“升崔为太医署的副院首,全权行使为八品,你去库房寻些稀奇的药材珠宝,看她喜欢什么就赏什么吧。” 秦戚连忙低头道:“是。” 太后环视一圈,忽然开口:“恭月呢?” 秦戚又道:“回太后的话,郡主这些日子染了风寒,在府里静养。”停了几秒后,这才又补了一句,“十三爷在照顾她。” 太后如今得知花君和宁修没有血缘,非叔侄关系,一时间没有深究,倒是对面坐着的长欢闻言冷笑道:“十三叔还没搬出海棠府啊。” 众人听出她话中的倒刺,有人冷脸,有人附和着说些风言风语。 太后有些心烦,这才道:“老十三已经布置好了新的府邸,只是想等着年后再搬过去,如今恭月病了,做皇叔的,照顾照顾也是理所应当,你们休要多言。” 众人见太后开口,都不敢再多嘴多舌。 倒是恒王看着得意洋洋的长欢,心道先容你舒服几天,到时候老四将新政呈上去,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遂故意给她添堵道:“想来大皇妹也有二十余岁了吧,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了,不知秦母妃可物色了什么人选?” 他这一说,众人果然提起了兴趣,眼见着长欢的面色变得冷淡,她晃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呆的太久了?” 众人哄笑,恒王懒散道:“二哥不是这意思,只是想你到了适婚的年岁,若是有什么心上人,就趁早提出来,叫父皇成全岂不是美事一桩?” 正说着,一旁的恒王生母,韩婕妤淡淡道:“听老五说,长欢你昨日去国学院,见了那院首郑徽的二儿子郑青,可是真的啊?” 她说完。 长欢立刻敛回脸上笑意。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看光光 众人见恒王母子一唱一和,又素知长欢公主不是吃亏的性子,遂都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果然,那人羽睫轻抬,柔声相问:“何时?” 韩婕妤挑起话题,又很快甩给旁人:“是柳宝林同我说的。” 于是乎,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在柳宝林身上,她拿着手里的橘子瓣准备吃,没想到韩婕妤就这样把自己卖了,遂讪笑道:“是老五那个孩子同我说的。” 而韩婕妤这个时候又不适时宜的插了句话:“老五昨日也去国学院了?” 她说完,皇帝便挥手叫殿中歌舞伎退下,阖殿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而皇后坐在凤椅之上,细细的端详着这位韩婕妤。 这人还真是长了一张巧嘴,短短两句话就把长欢和寿王推到了前锋,要知道,皇嗣是不许私下结交朝臣的。 虽然国学院的院首郑徽没有实品级在身,但去年科考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正是风口浪尖之时,现在谁私自去国学院,便是自己往刀俎下放脑袋。 秦德妃开言替女儿澄清道:“昨日是那郑徽之子郑青的及冠生辰,老六从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相谈甚好,如今他人在西昌,不能及时送礼祝贺,臣妾遂叫长欢代劳,也是不枉他们相交一场。” 柳宝林见势,也忙不迭的附和:“对对对,老五也是去贺喜的。” 皇后轻拂袖上褶皱,漫不经心道:“皇贵亲临,郑徽也算是挣足了面子。” 皇帝沉默,饮尽杯中酒,挥手再斟满。 一旁久久无言的宁容左笑意深深:“好一个郑青,人脉实在是广,不过是个及冠生辰,就能惊动两方皇嗣前去恭喜,有意思至极。”他说完,拿起面前的酒杯来轻抿一口,转头对着长欢一笑,而那人面无表情。 这死狐狸的话很明显,是说郑徽借着儿子生辰拉拢皇嗣,遥看龙椅上那位,面色已然有异,他最忌讳皇子私下结党,只怕是当着满殿的人不能发作。 长欢傲然转过身,举起酒杯,身后侍候的宫人连忙把酒斟满,她扬首饮尽大半杯,冗长的睫毛轻挑着不屑,瞧着对面沉静如常的韩婕妤,又看了看旁边得意洋洋的恒王。 放下酒杯,冷冷笑了。 在我面前蹦,找死。 大汤的皇宴进行的热闹,西昌同样是如火如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皇宴设在玉清殿,阔奢至极,君臣后妃皇嗣座无虚席,殿内是衣着清凉的歌舞伎,她们摇曳身姿如柳,绽放笑颜如花,一举一动都极尽扣人心弦,偶尔抛个媚眼过来,看的江淮浑身冒激灵。 她身为求和质子,今日场合理应出现,只不过地位较低,坐在了尾座,本以为会同初来那日般备受刁难,谁知根本没人注意自己,倒也自在。 江淮手拄着案几,瞧着那些灵动的舞伎,面色淡然,忽然,前方的一位舞伎侧开身子,那粉红色衣袂落下之时,她不小心和对面上座的一人对视,他一套赤金色的华服着身,气冠冲天,正是康王叶堂。 只是这人眼高于顶,满心自负,最看不上江淮,遂蔑然转头。 江淮不恼,以她现在的身份,叶堂没冲自己吐口水都算是好的了,话说,从叶征口中可以得知,叶堂乃叶颂的亲身哥哥,皆是颖贵妃所出。 而经她打听,这位颖贵妃原名梅舒,是川军总统领梅玉珏的次女,江淮眼力倒好,借着殿中舞伎的遮挡,成功的偷窥到了这位昌王爱妾。 她坐在皇帝左边,稍微后于右边的昌后,身着一袭华贵粉衣,到真如殿中寒梅般,举杯含笑,面容却也不算绝伦,略显平淡,只眉眼平和,气质温润,好似岁月长河中的一枚卵石,打磨的毫无伤人棱角。 视线右移,掠过不修边幅的昌王,是大名鼎鼎的昌后,她既无所出,又是卑贱的戏门出身,按理来说连做宫女都不够资格,昌王是个贪美色的,怕是昌后容貌出众,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稳坐王后宝座二十年。 当目光投到昌后脸上时,江淮有些愕然。 昌后很美,美得倾国倾城,可那眉骨眼窝,很明显是边蛮人! 那人感到有人在紧盯自己,遂冷淡的看去左边席位的尾座,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上面的珍馐佳肴分毫没动,只有半杯热酒未饮完。 昌王见她无辜发呆,举着空酒杯道:“虞儿,你在看什么呢?” 昌后轻摇头,拿起琉璃案几上的酒盏,斟给昌王。 左侧坐在叶堂旁边的叶征见江淮离席,眼中微深,也趁着众人全心贯注的欣赏歌舞之际,悄然起身离开。 掠过叶颂的座位时,发现那里也空无人影。 江淮绕到了后殿歇息,这里撺掇着大量的繁忙的宫人,她们盛着美酒美食急速穿行,江淮拿着手里的酒壶躲得灵巧,只是今日软甲束得太紧,肋骨有些不舒服,她干脆走到后面的暖阁处,这里是专门用来临时更衣的。 江淮贴着门听了听,里面没有声音,这才推开走了进去。 这里面就是个正方形的暖室,中间架着个巨大的屏风,上面的图画正是春日百花齐绽的图案,看的江淮当真有些春意盎的意思迎心。 屏风旁边满地都是衣服,男女皆有,上眼一瞧,面料各个不菲,怪道西昌是金矿大国,富甲中原,这么金贵的衣服说扔就扔。 江淮放下酒壶,一边解着衣带一边向屏风后面走去,伸手拉开那一人多高的屏风,阔步要进去,抬眼却是愣住了。 里面有且有两个人。 有个专门伺候更衣的宫女。 还有叶颂。 她方才在宴席上不小心打翻了酒盏,正好拿着备好的衣服来这里更换,谁知道江淮突然走进来,她这件水绿色的衣服刚褪至腰间,上面还挂着绣着风信子的肚兜,而那纤润修长的上半身空无一物,大片的姣好光景瞬间完完整整的暴露在她眼前,小丫头惊愕之时竟然忘了遮掩,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光了。 到底还是小宫女先反应过来,直接抱住叶颂:“殿下还请避嫌!” 江淮毕竟做了二十年的女人,这突然做男人有些不习惯,遇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用心欣赏,闻得宫女声音,这才退出去,顺便推回屏风。 气氛尴尬,江淮转身要走。 叶颂已是满脸血红,生平哪里被人这样轻浮过,眼瞧着屏风外的那个黑影要离开暖阁,她无奈咬牙,却不得不闷声道:“你现在不能出去。” 江淮的脚步戛然而止,背过身去。 不错,这暖阁外面人来人往,她若是这样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叶颂的名声怕是不太好听,想了想,江淮这才说道:“这样吧,待会儿你先出去,反正也没人看到我进来,我等等再走,免得抹黑你的名声。” 叶颂被看光,一时也没了脾气,只小声催促宫女快些给自己更衣,只是新换的是条裙子,这就需要她整个脱光,可一想这屏风后面站着个男子,还是曾经占过自己便宜的江淮,她便羞得不能动作。 小宫女看出她心中所想,犹豫片刻,把头探出屏风边,小声道:“殿下,麻烦您往旁边站站,再背过身去,这可不是小事。” 江淮依言照做,反正她对这女体也没什么兴趣。 叶颂见屏风上的黑影走远了,稍微松了口气,三下五除二的更换好了新的衣服,然后推开屏风走了出去,再看江淮,这人正抬头观赏着暖阁墙壁上的大片五颜六色的画作,遂冷声警告道:“不许往出说。” 江淮学起宁容左的无赖,抱臂不看她:“你什么都没有,我说什么。” 叶颂自然听出了她的话中深意,无非是在说自己发育不好,但这是皇宴,满朝重臣皆在,她也不能发作,遂赌气出去了。 只是这重新回去玉清殿的一路,心跳飞快,几乎要蹦出来。 叶征和她擦肩而过,连一句话都没说上,不过这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只是稀奇这丫头的脸怎么红的跟苹果似的,又寻了一会儿,这才在暖阁门口瞧见刚从里面出来的江淮,遂道:“怎么跑这来了?” 江淮见这人好像故意再找自己,问道:“怎么了?” 叶征道:“这皇宴无趣,玉清殿又太过闷窒。”伸手拍了拍江淮的肩膀,好似两人是陈年好友一般,“不如回我的王府吧,咱们和清子去找点乐子。” 江淮本身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便同他一齐回去了。 因着今日过年,街上人烟较往日稀少,马车很快就赶到了重王府,两人从车上下来,江淮瞧着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和满地的爆竹屑,那红色的纸屑散落在雪地中,好似当日溅在地上的血,于是勾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这繁华过后的萧索还真让人不由得唏嘘,茫茫然有些思乡,她的笑容泛苦。 叶征见势,轻笑道:“想家了?” 江淮眼露怅然,把满鼻腔的烟竹味呼了出去:“还好。”顿了顿,又莫名其妙的呢喃了一句,“不过是四年,忍得了。” 说罢,先行入府。 叶征听到她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个不友善的笑容,紧随其后。 到了会客厅,侍女已经备好了一桌佳肴,且清淡居多,叶征屏退左右,对江淮笑道:“你既然自幼礼佛,合该喜欢清淡,皇宴上的都太荤了。” 江淮本身很喜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但现在人设更变,她也只得顺从成王的饮食习惯来,看着满桌青菜,挑眉点头道:“当然。” 两人落座,江淮执筷吃了一口青菜,本也不饿,索性杯杯饮酒,待酒过三巡后,恍然问道:“慕容呢?不是说他在府里等着咱们呢吗?” 叶征沉默两秒,然后一拍额头:“我忘了,他回大汤过节了。” 江淮闻言微微一怔,酒到嘴里也不知道咽了。 叶征道:“你怎么了?” 江淮摇头示意无妨,但心里已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慕容清回去,必定会得知自己杀了慕容华的事情,若他一时气怒,把自己没死,反倒冒名顶替成王来西昌的事情告诉了舅舅,后果不堪设想。 叶征又帮她斟了杯酒,眸光深邃:“想什么呢?” 江淮垂眸,把玩着酒杯:“没什么。”抬头轻笑,“你不是说有乐子吗?乐子在哪儿呢?寡酒难饮,还不快弄上来。” 叶征眼中含笑,拍了拍手,只听一道推门声传来,江淮斜眼过去,却是蹙住眉头只见一条光裸而雪白的腿迈进来,足尖轻轻点地,而那腿的主人也背着身子缓缓出现。 那是个单着淡蓝色薄纱的曼妙女子,她周身只有这一条薄纱,那些禁密之处也若隐若现,窈窕回身,容貌姣姣,媚眼如丝,轻声唤道:“六爷” 江淮微咽口水,回头看叶征:“这是什么玩意儿?” 叶征轻笑,对那美人道:“律儿,过去伺候。” 那个叫律儿的女子微微欠身,步步生莲一般凑到江淮身前,这人不紧不慢的往后仰着身子,目光攀爬在律儿的前胸上,轻咳道:“姑娘自重。” 律儿一愣,随后笑的花枝乱颤,是浑身什么都在颤,然后抬腿跨坐到江淮的身上,往她的裆间探手,却被江淮一手抓住不能动弹分毫。 江淮蹙眉别过头,冷冷道:“叶征,我是正经人。” 叶征挑眉,面色已与素日有着天壤之别,那薄薄的唇瓣抿着笑意,却是促狭而得逞的,伸手打了个响指,那律儿便挣开手去解江淮的衣扣。 “殿下,让律儿伺候你。” 江淮又一把握住律儿的手,满脸淡漠:“我不喜女色。” 叶征眼中古怪,似是在冷笑:“不喜女色?” 江淮见叶征的态度如此,暗觉不妙,可这律儿又像蛇一般缠着自己,咬了咬牙,干脆打横将她抱起,然后阔步向门口走去。 律儿还以为是她急色,暧昧的咬着手指,笑道:“假正经。” 谁知江淮用脚踹开房门,当着屋外满堆侍女的面,直接将她扔了出去。 伴随着律儿的尖叫声,江淮平静的合门,再回身。 视线内突然闪过叶征的脸! 还不等江淮反应,只见那人眸光冷冽,用右手肘狠厉的将她抵在门上,轰隆的重响,隔着软甲背痛欲裂,皱眉道:“你做什么!” 叶征像是变了个人,眼底阴冷,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所有人的真面目 “你到底是谁?” 这一声如锥,直扎的江淮脑中神经快要爆炸,两次呼吸过后,她握住叶征的手往外推了推,留得喘息空间,然后艰涩的笑道:“别闹了。” 叶征眼神如刀,又把她逼回去:“你不是宁容远!” 江淮面无表情,眼中慢慢结出冰霜来:“我是宁容远。”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侍女的询问:“殿下?” 叶征回应无妨,叫她们先退出去,随即谨慎的把江淮往墙边拽了拽,语气蔑然道:“我实话告诉你,当日和云安去给汤太后送西昌国礼时,我曾经去望仙台拜访过成王,你根本不是他,别以为容貌有几分相似便能搪塞,快说!” 江淮疼的皱起鼻子:“说什么?我就是宁容远。” “嘴真是硬。”叶征冷笑,“成王根本不会武功,那日我见他,他软弱的连个茶杯都接不住,更别提能和豺狼虎豹相争斗,那日你初在宣政殿亮相,不出三句话我便知道你是假的,若是真的成王,怕早就被骇的哑口无言了!” 江淮闭嘴不言,眸光凝成墨涸。 叶征眼珠上下滚动,伸出左手想要揭开江淮的人皮面具,谁知指尖从额头掠到下巴,并没有寻到缝隙,微微蹙眉:“你没戴面具?” 江淮咬死:“我是宁容远。” 事到如今,叶征哪里会信,凑的极近,一边吞吐着她的呼吸,一边在她这张脸皮上端详,片刻忽然发笑,意味深长道:“原是如此。”松开抵着江淮的手肘,了然道,“原是千蛛面,你还当真豁的出去。” 江淮没想到这宗中宝物会被认出来,一时有些不安。 叶征则胸有成竹道:“你说了,我饶你不死。” 江淮轻咳一声,仍然固执道:“我是宁容远。” 叶征眼睛微眯,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剑,持剑出鞘,用那锋利的剑尖抵在江淮的脸皮上,再一点点的往下移,停在胸口处,猛地前刺! 江淮一把握住,血流喷涌! 她丝毫不觉痛,目光是烧过的铁碳色:“我是宁容远。” 叶征微扬下巴:“证据。” 江淮冷笑:“这要什么证据。” 叶征眼底敛过一抹银光,笑意寒渗:“别以为你衣领高,我便不知道你没有喉结的事实,即便慕容那个家伙想帮你遮掩,我也认出你的女儿身了。”把剑往前递了递,滚烫的血珠霹雳扒拉的落地,“把衣服解开。” 江淮眼中轻掠杀意,可迟疑了几秒之后,这才放开叶征的剑,伸手在自己的衣领口停了停,解开一个扣子,两个扣子蓦地开口:“我是徐丹鸿。” 叶征剑眉倒竖,将手中的佩剑掷到一旁,上前粗鲁的想要扯开那衣领,江淮挣脱,两人扑通的倒在地上,到底是叶征手快,软甲还是被发现了。 叶征满眼的不可置信,咬牙卸下那三十斤沉的软甲,扔在地上,再低头,发现了那用来束胸的布条,起伏剧烈,足以证明她的愤怒和慌乱。 江淮双眼血红,切齿道:“现在你信了吧。” 叶征被她攥住的手快要折断,却执意将那束胸的布条往下拽,意外的在江淮胸口发现了一道可怖的伤痕,像是刀伤,遂厉声道:“徐丹鸿早就死了!” 江淮阴冷道:“我没死成,这便是那日的箭伤。” 叶征对视她两秒,忽然讥讽的笑出声来,意想不到的说道:“想骗我?徐丹鸿来西昌游历的时候,我有幸见过她一面。” 江淮眼如倒钩,咬牙至牙龈出血:“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叶征继而又道:“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再者说了,徐丹鸿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哪里抵得上你。”说罢,又往下扯束胸。 江淮脑海思忖飞快,转瞬间又道出一人来:“我是陆颜冬!” 叶征很明显不信,两人撕扯间,大片衣袍粉碎在掌心,江淮急在心头,又要道出个替身来,却见叶征猛然停住,似笑非笑道:“果然是你。” 江淮眸光难安,往下探看,登时心如死灰。 叶征拿开散落在她腰腹间的束胸布条,入眼是大片的梅花树枝的刺青,雪白肌肤为布,针为笔,游走下如此一幅绝世的美图,自是过目不忘。 那日春场围猎,叶征见过。 他抬头,眼中鲜有欣喜:“你是江淮?”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瞧着脖颈上那道绞刑留下的狰狞疤痕,难以相信道,“你居然没死?” 江淮眸光死寂,却在无形中默认,一脚踹开叶征,也不再顾忌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扯过布条没有先束胸,而是将手掌的伤口缠好。 叶征被踹得生疼,踉跄着起身,见势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来扔给她。 江淮接过裹在身上,斜眼看他:“你想要我的命?” 叶征轻笑:“当然不是。”不紧不慢的抱臂,“若是我想要你的命,当日便会戳穿你,可这对谁都没有好处,更会挑起两国战乱,父王还不想打仗。” 江淮气极反笑:“那为什么现在又戳穿我?” 叶征坐回桌前,斟了杯酒:“自然是要将你擒在手里。”将酒仰头饮尽,笑意深沉,“没想到我叶征终于盼到了出头之日,上天顾我啊。” 江淮警惕的起身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叶征急切的站起身,竟有些歇斯底里的前兆,上前一把抓住江淮的双臂,“你可是汤帝亲指的王佐之才!我要你帮我拿到这西昌的储位!” 江淮皱眉:“我觉得你不需要我。” 叶征往前一拽,抵着她的鼻尖:“眼下你也看到了我的真实面目,不妨实话告诉你,宫里的居所是我自己放火烧的,但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大哥故意害我,包括父王和母后,就连叶颂也是如此。” 江淮道:“你有手段。” 叶征笑意轻挑:“我是坏,但我不够聪明。” 江淮冷淡道:“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叶征松开她,甚是严肃道:“眼下西昌的国情你也了解,世家把控朝纲,就连父王都说不上话,更别提我和大哥。”深吸口气,眼露不甘,“但这个储位,不出意外,绝对是大哥的无疑。” 江淮不解:“既然都非王后所出,为什么一定是叶堂。” 叶征转过身来,语气含恨:“我都说了,母妃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父皇迁怒于我,所以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我!” 江淮往后退了两步,盯着那被鲜血浸满的绷带:“你的母妃是谁?” 叶征痛苦的合上眼睛,低低道:“越贤妃。” 江淮一个激灵,心道果然是她,传言此女艳绝天下,是西昌第一名伶,后被昌王充入宫廷为妃妾,自此君王不早朝,可惜第三年就死了,原因不明。 原来是难产。 江淮再转过身:“你既知自己不聪明,为何还要争夺那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冷冷一笑,“你不知道,那龙椅之上竖满了尖刀。” 叶征侧着身子,斜睨着她:“不帮我,就是死。” 江淮不屑一顾:“以你的身手,怕是杀不了”话说一半,丹田内忽然传来一阵极致的绞痛,她猛地跌跪在地,嗓口腥甜,甩出抹黑红色的血来。 她目眦欲裂,切齿道:“你给我下毒!” 叶征变戏法般掏出颗药丸,奸诈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江淮接过,那原是一颗小指盖般大的黑色药丸,上面有闪着光芒的金纹,顾不得多想,直接服下,气喘道:“你就不怕我反悔?” 叶征摊开右手,上面也有一颗同样的药丸,他得逞的笑道:“江淮,你这么狡猾,我当然也要留有后手,这解药同服七颗才会彻底解去毒素,你服下一颗只能暂时保命三个月。”利落的收回袖中,“想活命,必须听我的。” 江淮舔净嘴角的淤血,艰难的扶着墙站起身,气的双眼极红,却道奇怪,丹田处那被饮半城埋进去的九筋蛊应该帮着滤毒,可此刻却悄无声息好像死了,难不成真是这毒太烈,滤不出去? 叶征淡漠道:“想好了?” 而江淮沉默着,她锋利的视线扫过一众狼藉,最后停留在那徐徐燃烧的火烛上,那火光闪烁在她的眼眸中,是对权术的无尽的渴望。 本以为到了西昌能避开,谁知天道难违。 良久,她点头。 又是一夜的风雪,翌日,天地一片银装素裹,九重宫阙掩在下面,却依旧藏不住那腐朽的味道,西昌这个国家,当真是奢靡烂到骨子里。 太医院向来人手不足,高明庭经常来这里帮忙,顺便学习些药理,父亲和几位长辈都出去请脉,她便独自在屋里捣药。 忽然,屋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高明庭拢了一下散在耳边的发丝,淡然抬头,那清澈的瞳孔在看见来人时化出一抹淡然的笑意,轻轻捣着药臼:“你来了。” 叶颂跺了跺靴子上的薄雪,过门槛合上房门,捂了捂被冻得通红的耳朵,眉间一蹙,用力的咳嗽两声,声音微哑:“我的药弄好了吗?” 叶颂出生在冬日,两岁生辰那日忽然发高烧,咳嗽不断,后来虽然治好了,但因着年岁太小,留下了冬日咳疾的毛病,需要用温药舒缓。 从前是高止负责,后来就交给了高明庭,她每到冬日都会给叶颂准备,只是今年有一味药材贡来的慢,所以延后了。 她动作熟练,淡淡道:“就快好了,待会儿就给你煎。” 叶颂咳得嗓子痛的如刀割,连口水都不敢咽,只点了点头坐下来,伸手摆弄着上面的医书,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回头看着高明庭,用气声道:“你累不累啊,我帮你捣吧。” 高明庭手腕正有些酸,闻言轻笑:“好啊。”说罢,将那个颇有些重量的药臼搬过去,把木杵递给她,“你可要慢些,千万别把我的药臼给弄坏了。” 叶颂眯眼睛笑了笑,接过木杵用力的着。 高明庭见势,去后屋倒了杯温水,随后出来递给她:“先喝口水润润吧。”有些担心道,“这样咳了好几日,嗓子一定很疼吧。” 叶颂怕好友担心,摇头轻笑道:“还好。” 她举起水杯将其中的温热液体饮尽,却不小心露出一个蓝色的帕角在袖口,上面用线绣着精巧的花样,正是高明庭那日私自留在浅秋亭的那一张。 那人自然看见了,眼中微怔,下意识的抽了出来。 叶颂见状,一时无措,却也不好往回收,只是紧张的看着她。 高明庭心内杂乱,眼中也杂乱,讪笑着问道:“这不是我的帕子吗?” “是我捡的。” 叶颂回答得干脆,两秒后,眼珠在眼眶内乱转了转,又鬼使神差的改口道:“不是我捡的,是宁容远捡的。” 高明庭半信半疑:“六殿下捡的?” 叶颂做了亏心事,不太敢对视好友的眼睛,垂眸乱翻着手旁的医术,故作漫不经心的违心道:“对,就是宁容远捡的,他问是不是我的,我认出是你的,他便叫我转交给你,方才咳嗽的厉害,我给忘了。” 高明庭眸光逐渐暗淡,在叶颂看不见的地方无声苦笑,不知是落寞江淮的绝情绝义,还是看透了叶颂的把戏,随手塞进袖子里,低低道:“怕是那日去浅秋亭的时候失手落下了。”停了停,“我可要去谢谢他。” 叶颂猛然抬头,面色僵硬复又故作笑意:“不过是一张帕子而已,捡了东西自然要还给人家,这有什么好谢的。”说罢,晃了晃根本不酸的手腕,将话题尴尬的转移,“这个木杵还真是沉啊,真不知你平日哪来的耐心。” 高明庭睫毛轻颤,轻笑着将那药臼拿在手里:“差不多了,我去帮你煎药。”说罢转身,面色一瞬冰冷下来,只眼中失望和不甘不减。 云安。 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 根本说不了谎话。 而叶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坐立不安,手指交错的捏着,不多时,后屋里传来浓厚的中药味,一下一下的袭击着她的神经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面子or里子 江淮也是这个时候才睡醒,昨日被叶征揭穿身份,又被这人接连威胁,还被骗吞了毒药,遂一觉睡的十分漫长,朦胧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耸动。 窗边的木帘没有放下,大片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江淮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被子整个鼓起来了,微蹙了蹙眉,这才反应过来,原是有什么人趴在自己身上,伸手掀开来一看,竟是律儿! 她浑身未着一物,大片美好的光影暴露在视线中,光洁的躯体缓缓前探,像是在抻懒腰的野猫,见江淮醒了,眼角含笑:“律儿来帮殿下起床。” 江淮见她笑着往下挪,且探手向自己腿间,浑身抖满激灵,那日原是开个玩笑,她本身可没有晨起,连忙将律儿连被子一起推下了床,冷冰冰道:“不用。” 这床榻不高,也就一尺多,律儿裹着被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着江淮,她从前在花楼为妓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她,今昨两日在江淮这里连连碰壁,她忍不住委屈道:“难不成,殿下不喜欢律儿?” 江淮自来到西昌之后,为了保险一直是和衣睡觉,伸手摸了摸后背,好在软甲穿的整齐,遂起身过去拿了茶喝,想了几秒回答道:“我不喜欢被动。” 律儿闻言,眸光一闪狡黠,翻身之时顺便推开了被子,像是灵蛇一般在江淮腿边缠弄着,不依不饶的往她腿间伸手道:“那律儿让殿下主动还不行吗?” 她说完,屋里忽然走进来一人,是高伦。 他掐算着时间,估计江淮快醒了,遂端了温乎的水来给她洗漱,谁知道这一进来见到的是如此香艳的一幕,险些把水盆摔了。 律儿果然是见过大世面,如此也不觉羞涩,而是咬着手指笑眯眯道:“这位小哥哥是谁啊,长得还怪好看的。”说罢,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江淮。 那人微微挑眉,清淡道:“这是我的随从。”一手执茶杯喝着,一手将律儿拽起来往前一推,这人便像没骨头一样跌进了高伦怀里。 “高伦,赏你了。”江淮放下茶杯淡淡道。 高伦一脸错愕,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律儿,这丫头很有职业操守,见江淮把自己赏给了他,立刻又开始缠弄,笑意吟吟:“律儿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高伦鼻嗅着久违的女儿香,刚刚压下去的晨起又勃了起来,微咽口水,又惊又喜的问道:“殿下?” 江淮颔首,将旁边的衣架上的青色袍子扔过去给律儿穿。 律儿利落穿好,笑着伸手勾住高伦的腰带往出走,而那人还处于蒙愣之中,就这样被傻乎乎的带走了,江淮眼中露出丝丝笑意,不知这人能不能受得住。 而那两人刚走,又有人进来,是身型笔挺的叶征。 他现在已经知道江淮的真实身份,遂也不再用假面具示人,冷脸而来,见到院中情形,又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不喜欢律儿?”瞧见高伦放在旁边的水盆,顺势帮她端了过去。 江淮接过放在桌上,冷眼看他:“你是故意的。” 叶征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脱口便道:“你不是男女通吃吗?”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润喉,“律儿这样的尤物你不喜欢?” 江淮见怪不怪的解释道:“那都是恭月郡主胡诌。”掬水洗脸,冰冷的温度缠上肌肤,刺激的稍微清醒些,“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拿过毛巾擦了擦脸,复又自嘲:“还是说反悔了,来杀我灭口的。” 叶征扬声笑了笑,又瞬间敛回表情道:“我是想问你打算怎么办?” 事到如今,江淮也不愿意兜弯子,遂思忖道:“我且问你,你是想要执政的里子,还是想要身为昌王的面子。” 叶征略有不解,拿过茶杯摩挲着:“此话何意?” 江淮走到墙边的木架子前,将手上缠着的纱布解开,瞧着那稍微愈合的整条伤口,取下一瓶伤药来轻轻撒上,疼痛灵巧的往里钻着:“你若是只想要这个王位,只想做这个昌王,那便什么都不必做,继续维持原状,并且怎么荒淫昏懦怎么来。”回头看他,“那么这个位置就一定会是你的。” 叶征眯起眼睛,语气古怪:“怎么说?” 江淮拿出新纱布来,一端递给叶征,慢慢的缠着:“世家控国,控的其实是主,亦是手中可以随意摆弄的傀儡。”抬眼看他,“你以为你父王是昏主,其实他才是最会明哲保身的,若他显出什么治国经世之才,活不到现在。” 叶征被她这么一说,有些醒悟的点了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江淮见他明白了,遂又道:“所以,你就要想好了,若只想要这个王位,便随心所欲的来,事事都叫康王出头,至时不等你出手,这些世家族长就会先行把他除掉,想要继续控国,必须立一个好拿捏的君主,你就是他们的不二选择,这么看来,你被压迫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塞翁失马了。” 系好纱布,她又自顾自的接了一句:“幸好昌王就你和康王两个儿子,若是再有一个小的,便也轮不上你了。”挑了挑眉,“世人都知,立幼更保险些。” 叶征面色变的严谨,声音垂低:“若我想要执政的里子呢?” 江淮轻轻啧声,笑意蔑然:“那可就难了。”摇着头坐回床榻上,“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皇位足矣,人总不能贪太多。” “可我就是想贪多。”叶征眯眼冷笑,将茶杯放好,“你得帮我。” 江淮抬头看他,用指腹摩挲着嘴唇:“若想要执政的里子,你可就要看明白了,以西昌如今的国情来看,皇室最大的敌人不是自身,而是世家,你想将政权夺回来,就是在狼窝里抢骨头,岂非以卵击石。”伸手去够茶杯,“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学学你父王,别费力搬了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叶征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将那个茶杯拿到自己手里,思忖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执意道:“我两个都要。”冲着她不怀好意的笑,“无论如何,你都得帮我。” 江淮眉蹙冷冽:“贪婪无厌,忿类无期。”想了想,言语果断狠厉,“既然如此,那就要先将康王除掉。” 叶征皱眉又问:“为何?你方才不还说” “这是两种情况。”江淮冷冷的截住他的话,往后靠了靠,“你若想要执政的里子,就要先着手瓦解世家的联盟,可一旦你走到他们的眼前,便是悬头在刀俎之下,而只要还有另一个儿子作为替补,昌王是绝对不会出手保护你的,反之,杀了康王,只剩下你一个王储,他们便不敢做的太过分,事事都有喘息之机,我也好帮你想办法。” 叶征若有所思,然后又问:“那怎么杀康王?” 江淮眼神波谲:“这件事以你的手段怕是不难。”投眼窗外,“我必须置身事外,外人面前,你也休要提我一词,免得让他们盯上我。” 叶征眨着眼睛颔首,又在这里坐了些时辰,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忽听门口处有人跌撞进来,两人回头,原是高伦。 这人面色绯红,气喘吁吁如牛,头发凌乱飞舞,一边拢着衣衫一边飞速的说道:“殿下,眼下快到晌午了。”停了停,“属下这就着人备午膳。” 江淮见他裤腿抖得厉害,心下好笑,这个律儿还真是个吸血虫,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把高伦榨成这样,遂挥手道:“不必,你先回去吧。” 高伦微咽口水,扳着门框:“殿下当真不饿?” 叶征挑眉,语气轻浮:“我看是你饿得不行了吧。”摸着下巴笑了笑,“律儿怎么样?这丫头可生猛着呢,是我花了大价钱从百艳阁赎出来的。” 高伦面露苦涩,忍不住道:“殿下还是把她送回去吧,小的怕是消受不起。”他说完,瞥眼院中,好像看到了什么吃人的妖怪,面色惊恐,“你走!你走!你走走走!” 江淮透过窗子看过去,原是那律儿又跑出来了,她衣着片缕,光着白嫩的脚丫,兴致高昂的将高伦像是拽死猪一样的拽了出去,面色毫无羞赧,笑声爽朗。 江淮眉梢扬起,慢慢的呷了口茶:“这丫头还真是奔放。” 叶征淡淡道:“当然,百艳阁调教出来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她们自小就在身子里用药,便是交欢千万次,仍能和未出阁的姑娘一样紧致有力。” 他最后四个字说的很重,眼中的光也略微浓郁。 江淮摸了摸嘴唇,适时将话题拽回来:“可想好了? 叶征严肃道:“还没,不过我打算用火灾的事情再咬他一口。” 江淮眼神凌厉:“不行,昌王如何会为了你而动他!”随即在那人疑惑的表情中解释道,“再者说了,你绝对不能和叶堂的死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你要让那些世家族长将视线远离你,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自保。” 叶征咬咬牙,虽然被其训斥多有不爽,但理智之余还是庆幸有这人在自己旁出谋划策:“那怎么办?你既然选择帮我,就总要帮我想个好办法。” 江淮凭借着从前在大汤的经验,想了个周全办法,遂道:“你可知道,有时候流言可成杀人刀,不见血,却十分见效。” 叶征反应过来,坏笑道:“你想造什么谣?” 江淮不喜他的表情,更是有些唏嘘这人从前的伪装,便道:“我想借世家的手除去叶堂。”瞥眼窗外,考虑道,“在你们这洛阳城,哪里最热闹,最能滋生闹剧,咱们就在哪里下手。” 叶征想都不想:“城东的琉璃园。” “那是什么地方?” “听戏的地方。” 江淮微微停顿,试探性的说道:“不会是顾家戏班吧。” 叶征点头:“正是。” 江淮舔了舔上牙堂,轻笑道:“也好,能在那里听戏的,怕也不是什么布衣平民,借他们的口,这流言便可传的更快些。” 叶征道:“我去安排。” “别。”江淮眼中精诡,“这事我和高伦去就行,你得避嫌,不过我有一件事要你办,且必须办。” 叶征问道:“何事?” 江淮停了停,这才浅笑道:“去百艳阁,再买些女妓回来,越多越好,最好能让昌王知道,顺便以此事为由,当朝责罚你。” 叶征了然,讥讽笑道:“就算想要凸显康王的贤明,也不必把我塑造成这样的纨绔贪色之徒吧。”放下茶杯,“谁人不知,我本身可不是这样的人。” 江淮笑意不屑:“现在的情况,就只需要你贪恋女色。”说罢,将衣架上的外衫取下来穿好,阔步往出去,“我和高伦现在去城东的琉璃园。” 叶征轻笑:“这么急?” 江淮头也不回,语气寡淡:“我去琉璃园,不过是想见一位旧友而已。”到门口稍微慢下脚步,“这件事情需要慢慢发酵,且得等些日子才能引起注意。” 叶颂眼露危险:“多久,四年?” 江淮猛地停住,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叶征抱臂扬首:“江淮,你千万别以为,这样搪塞拖延四年,就能等到归国之期后顺利回去大汤,脱离我的掌控,我告诉你,我虽然不聪明,但我比你想的坏的多。”邪邪一笑,“特别坏,坏到你能捏出水来。” 江淮扪心自问,她还真有这样的思虑,眼下被戳穿心思,也不局促,只极其冷静道:“我看你是脑瓜子坏了。” 说罢,拂袖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院中, 叶征看得透彻,冷淡轻笑:“这么好的人,我如何舍得放啊,”他说着,又懒散的坐了下来,执茶抿了口,细品有股梅香。 只是有道异味掺杂进来。 他瞥眼桌上换下来的纱布,上面满是血涸,散发着薄弱的腥味。 江淮啊江淮。 总算是把你弄到手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顾无瑕的桃花 洛阳城东,琉璃戏园。 西昌是戏班窝子,满地都是唱曲的,但好在顾家从前就闻名中原,又有顾无瑕这么个台柱子,加之慕容清暗中帮衬,很快就立住了脚,并且生意红火。 顾班主是个很会做生意的,深知什么叫做‘吃饱则厌’,所以不管顾无瑕再怎么红火,也只是每隔两日叫她出来唱一出,平常不露面。 于是乎,物以稀为贵,琉璃戏园每日皆是人潮人海,阔大的院中坐不下便站在角落里,总之为了看到顾无瑕,连站到对面房顶上的都有。 高伦和一群朝臣太太坐在一起,唏嘘道:“你们听说了吗?” 这些如狼似虎的妇人见到高伦这样的小白脸,自然是当小情人来疼,你上手摸一把我上手抓一下,但见高伦面不改色,又道:“听说大王想要立康王殿下为王储。”把胸前的手拿开,“这可是大事啊。” 这些妇人中不免有世家出身的贵小姐,闻此言,连忙问道:“谁说的?” 高伦压低声音,凑过去:“听御前的人说的,我有亲戚在那当差。” 那妇人恨不得生吞了高伦,按住他的腿道:“当真?” 高伦见那妇人的大红指甲快要隔着裤子和自己的两蛋握手了,稍微往后靠了靠,硬沉住气,皱眉认真道:“当然是真的。” 这时,又有位夫人凑过来道:“我可听说,前几天重王因着赎妓的事情,让大王给好一通教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还扇了个大耳刮子呢!” 高伦见势,连忙接了一句:“当真不如康王殿下。” 那夫人颔首:“怪道大王要立康王殿下。” 经过他们这样一说,周围的人也都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高伦夹在里面趁机扯几句,让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昌王立储的事情上。 江淮坐在角落里,静静的斟了杯茶喝,瞧着高伦那个妇女之友口若悬河的说着瞎话,遂笑而不语,这一个多月,他二人每日都要来,听戏的轮番更换,高伦便每日都这样演戏,只为了将昌王准备立康王为储的消息扬出去。 看样子效果还算不错,听叶征回来说,这几日下朝能听到那些世家出身的朝臣在议论此事,果不其然,这消息已经打透了,只等着他们随后的动作。 正喝着,右前方传来一声轻笑:“立储?康王?” 江淮闻言瞥眼过去,那是一位衣着极其不菲的男子,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后背,却是健硕犹如江,他好像每日都会来,出手也极其阔绰,估计身份也不会太低。 这男子右边坐着的好像他的仆人,遂道:“公子,今日可有顾姑娘的戏?” 那男子手持茶水饮尽,声音清朗:“我从来都是为她而来。” 江淮耳朵尖,闻听此言,面色平淡,低低道:“原是个戏迷。” 正说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高伦大松了口气,众人抬眼,原是顾无瑕出场了,她依旧是印象中的清冷,便是戏妆浓郁五彩,也掩盖不住那双狭长眼睛里的漠然,只是这人上台后,先瞥向左边。 也就是众人的右边。 江淮看过去,方才那名男子也轻轻颔首,这两人难不成认识? 随后,顾无瑕开嗓,满园子都不再有人闲言,高伦也好容易歇下来,喝了两口水润喉,只是那些遍布皱纹却还擦脂抹粉的手,不停的在他身上爬。 浑身打激灵。 这人实在是欲哭无泪。 一曲毕,顾无瑕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下了场,去后台卸妆,她取下头饰交给伺候的小丫头,遂独自坐在妆奁前,沾湿毛巾擦拭着戏妆。 顾木香过来帮她褪下沉重的戏服,又将一件石青色的袍子递给她,随即引进来一人,正是方才在台下和她问好的男子。 这人的通派气质倒真有些像江,只不过要比那人潇洒,他身穿一件苍色的交领长袍,腰间杀着条黑色的玉石腰带,冬日也不觉冷,目光上攀,是张不算出众的脸,但眉眼却如水般温柔,微微轻笑,似春花绽放。 顾木香道:“无瑕,这位公子想见你。”说罢,去旁边忙了。 顾无瑕扶着桌边起身,淡淡道:“见过公子。”停了几秒,“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淡笑道:“秦凉。” 顾无瑕微怔,有些不可思议的抬眼:“您是秦二公子?” 秦凉颔首,撩衣坐下来:“怎么?姑娘听说过我的名号?” 顾无瑕也同坐下来,她摆弄着旁边放着的钗子,轻声道:“二公子名号如雷贯耳,无瑕不能不知。”抬头平静对视,“您可是秦尧大将军的弟弟。” 秦凉笑出声来,眼中温和:“这么说,我之所以闻名西昌,是因为我兄长是秦尧的原因?”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想到连姑娘也是如此。” 顾无瑕轻笑道:“非也。” 秦凉眼中略带希冀:“真的?” 这人自打自己来到西昌,入主琉璃戏园后,便日日都来捧场,顾无瑕拿他已与别的戏迷不同,加之两人对视时,总有东西在其中碰撞,遂颔首道:“真的。” 秦凉笑的很好看:“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顾无瑕略微思忖,浓密的睫毛轻抬,一双眸子暗含欣赏:“当然是因为二公子的一双妙手可绘天下美景,无瑕很喜欢那副百花图,尤其是那朵茉莉。” 秦凉笑道:“既如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答应。” 顾无瑕抿唇,示意他继续。 秦凉迟疑两秒,还是有些无奈道:“罢了,这个请求有些冒犯。” 顾无瑕眉梢蹙起,语气略带迟疑道:“你且说。” 秦凉于是道:“是这样,我久画山水,想画些人像。” 顾无瑕微微一怔,秦凉这话很明显是想请自己做比照,见他面色期盼,不忍心拒绝,在袖中攥了攥手指,这才小声道:“那你可要快些,待会儿我还要去妙衣坊裁新衣裳呢,这可耽误不了。” 秦凉松了口气,笑道:“姑娘若是帮我完成这幅画,我大可将整个妙衣坊买下来给姑娘做谢礼。”又有些为难,“只是这里不好,可否和我去一个地方。” 顾无瑕不知怎的,打心里信任他,便点了下头。 顾无瑕同顾班主打了招呼,和秦凉乘车来到了城东边的一片梅林,这里因着临近城外流民,人迹素来稀少,不过景色却是难得的极美,若是江淮看到这样一大片梅林,定要在这里住下来,过这种草地为铺,梅香为盖的日子。 顾无瑕瞧着百米外的高耸城门,虽有千里城墙相护,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听闻洛阳城外的流民如野兽,饿到极处甚至会啃自己的腿肉。 她轻声道:“那些流民不会闯进来吧。” 秦凉道:“当然,这城墙高十三丈,厚九尺,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如何闯的进来。”说完,自顾自的笑道,“还真是有趣。” 顾无瑕不解,歪头看他:“你说什么有趣?” 秦凉抬头,面容平和:“我是说,你不担心我会把你如何,反倒担心那些城外流民会不会闯进来。”接过小厮递来的纸笔,坐到林中石桌前。 顾无瑕脸色悄然浮红,因着皮肤过于白皙,所以十分明显。 秦凉打趣儿道:“姑娘,你的眼睛下怎么开了梅花了?难不成你是梅花精吗?” 顾无瑕素来讨厌油嘴之人,但面对秦凉却不是与众不同,只低言两句作为责怪,随即漫不经心的走在这片阔大的梅林之内。 眼下正值晌午,太阳透过梅花枝子照进来倒也不觉的热,倒是那光影被拆散的斑驳,再映在顾无瑕的裙摆上,好像浑然一体的图案,她微扬着脸颊,沐浴着这美好的岁月,伸手接了瓣梅花在手,眸光流出欣慰。 许久没有这样安定的过日子,顾无瑕静静的闭上眼睛,阳光稳稳的停在她的睫毛上,好像金色的蝴蝶,她手负背后往前走,那如柳枝般的身姿在其中窈窕,犹如桃林中的仙子,看的那位仆人直要流口水。 秦凉瞥眼,那人连忙收回视线,随即瞧着主子手里的画纸,那画的哪里是美人沐阳,分明是猴子摘桃,遂为难的小声道:“我说大将军,您若是不会画画,为什么还要在顾姑娘面前装成二公子,这不是迟早要穿帮吗?” 秦凉,不,是秦尧皱眉道:“你给我住口。”用毛笔在画纸上越描越黑,“我可是一国大将军,按照王命,不应该在坊间露面,左右老二也是常年不出门,洛阳城的百姓皆不认识我二人,借身份玩玩又能如何。” 仆人鄙夷:“您那不过是从老将军那里袭来的将军位,连战场都没上过,有什么不能露面的。”撇撇嘴,“您还真把自己当大英雄了。” 秦尧皱眉,咬牙道:“你想找死吗?” 仆人缩缩肩膀:“冬四不敢。” 秦尧扬了扬下巴:“回去官道,看你的马车去。” 见冬四万般不情愿的走开了,他这才不紧不慢的把头转回去,但见顾无瑕突然消失了,面色突然,直接站起身来,站在石桌上一望,松了口气。 却说顾无瑕闭眼直走,听着耳畔的落花声,还有脚踩枯枝的声音,一时静心把身后那两人给忘了,茫茫然不知走了多久,忽听有人轻笑:“小心。” 她久违的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只干净的掌心,上面有着让人心安的薄茧,该是常年拿画笔所致,待秦尧的手掌放下,顾无瑕这才发觉,原来是自己快要撞到树上,这人才上前阻止的,遂回头淡淡道:“多谢二公子。” 秦尧道:“无妨,走路要小心看路。” 顾无瑕见他一脸认真,禁不住轻笑,往左边走了走,瞧着那探出来,犹如手臂般拦她停留片刻的梅枝,上面白雪堆积,粉色半显,好看极了。 她嗅着那寡淡的香气,轻声道:“柳絮飞来别洛阳,梅花落后到三湘。”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身后那人也附和了一句。 顾无瑕转过头去,半张脸掩在花海之中,美不胜收:“柳条弄色不忍见,梅花满枝空断肠。” 秦尧没有迟疑,又道一句:“从今克己应犹及,颜与梅花具自新。” 顾无瑕多有兴致,继续道:“梅花似雪柳含烟,南地风光腊月前。” 秦尧轻笑着:“可怜范陆分襟后,空折梅花寄所思。”伸手扫掉上面的薄雪,“惆怅人间多离别,梅花满眼独行时。” 事实证明,秦尧是个最能破坏气氛的人。 这用诗句搭架起来的氛围瞬间坍塌,可那人却不自知。 顾无瑕被这两句诗弄沉了心:“我不喜欢梅花。”冷面往前走了走,甩掉衣袂上的残花瓣,“我喜欢茉莉,纯白色,似这雪般的茉莉。” 秦尧算是文武俱佳,诗句满腹,随口又道:“短髻乌蛮簪茉莉,轻衫白绣桃花。” 顾无瑕是个很注重氛围的人,不忍心断在这里:“百万珠帘卷凉,茉莉花阑木犀发。” “手拈茉莉腥红朵,欲插逢人问可宜。” “忆曾把酒泛湘漓,茉莉球边擘荔枝。” “光摇珠箔梧桐月,香透纱橱茉莉风。” “旅程一见错欢喜,仿佛吾香茉莉花。” “深从茉莉香有余,浓李争春俗不除。” 傍晚,在将军府院里看书的秦凉见大哥回来,并且一脸满足,遂面色冷淡的问道:“又冒充我的名号去哪儿玩了?” 秦尧摇摇手,从怀里取出那副‘猴子摘桃’递过去:“帮我重新画一张。” 秦凉冷眼,并没有接:“这是什么?” 秦尧回道:“顾无瑕。”说罢,硬塞进他的手里。 秦凉不屑一顾的掷开:“原来那个名动天下的第一女旦,长这个样子。” 秦尧笑而不语,只撑着冬四的后背回房歇息。 秦凉坐在原位,眼神逐渐沉下去,回身瞥了一眼自家大哥,心中复杂,不知不觉小声切齿道:“这个将军位置传给你,倒还不如传给我。”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是个乐子 千秋阁,多半轩窗半敞,有冬日的冷风从缝隙中挤进来,只不过殿内炭火太旺,不得不驱驱缠绵的热气。 宁容左坐在书案前,静静地喝着茶。 恒王坐在对面,手持一本新册子看着,正是宁容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重新修订好的一州九城制,不等看完便递给了旁边那人。 那是一个满眼精明的中年男子,四十五六岁上下,乃娄成昭之父,太仆寺卿娄玉,他是为数不多的明王党,垂眼册子,疑惑道:“一州九城制?”抬头有些迷茫,“殿下想要做什么?您难道是想重启这个三级制的国政?” 宁容左放下茶杯,轻轻颔首。 修仁搬来椅子,娄玉坐下来,仔细的看着手里的册子,瞧着上面罗列的条条款款,不由得佩服宁容左的心细如针,每个方面都考虑的十分周全,就算是想要寻纰漏也无从下手,遂赞不绝口道:“殿下当真是神人。” 恒王冷眼看他,不屑一笑。 宁容左视而不见,只是问道:“娄玉,说说你的意见。” 娄玉果然十分聪明,很快识破宁容左的身后之意,将册子板板整整的放在书案上,淡淡道:“如果皇上肯推行此国政,那么殿下手里所控的四道总督便会顺利升为四州刺史,到时候,地方自己做主,整个大汤将近三分之一的政权就都是殿下的了,至时中央权力被稀释,那么长欢公主的麾党算是黔驴技穷。” 宁容左目光淡然:“你觉得怎么样?” 娄玉满意的点头:“这倒是个极好的办法,怪道殿下在中央无人,原是在地方安插人手。”又摇头蹙眉,“可是此政推行后,被稀释的不仅仅是中央政权,更有皇上最忌讳的兵权,怕是蜀道之难啊。” 恒王笑道:“这个老四已经想好办法了。”瞥眼看宁容左,“你现在也别瞒着了,说给我们听听,到底有什么好办法能打消父皇的顾忌。” 宁容左往后靠在椅背上,徐徐道:“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兵权大于政权,刀剑底下出人伦,不过都是这个理,既然父皇忌讳兵权脱手,那咱们就顺了他的心意,不叫兵权分散到地方,只需要再多设一层机构,独控兵权便可高枕无忧。” 娄玉若有所思:“殿下是想同四百年前的赵王朝一样,将兵权分为领兵和调兵两种?”眼珠转的飞快,“实质的调兵权不动,单将虚质的领兵权派下去?” “正是。”宁容左眼中含笑,“两百年前,纵帝就是将实质的兵权派给了各地藩王,这才许了他们后来立国的基础,眼下刺史虽为州官,但同样不可小觑,不放手兵权即是最好的防范。” 娄玉点头,随即又提道:“可是请令上达中央,待皇上抉择后再下派回去地方,可是要耽误很多时间的,总不能这样没效率。” 宁容左了然:“所以我才要在州刺史上再设立一个关卡。”起身到后面的博古架上取出一物来,“这十四州的位置和名字我都已经拟定好了,你们看一下。” 娄玉接过,和恒王一同上眼。 那是一张大汤疆域地图,上面标记好了分域,以穿国而过的景江为对角界限,将这十道合并的合并,分割的分割,倒是比从前更加均匀合理。 分别是景江以北的:广昌、奉怀、河泗、沂北、抚州、吴鹿。 景江以南的:锡平、鲁阳、绍州、新远、饶川、汾南、信州、宜州。 宁容左道:“这十四州,每七州刺史往上设立一位掌兵总督,由皇室宗亲亲自领权,但凡有事,鸡毛蒜皮无需上达天听,直接下派,大事便和从前一样,仍由父皇做主,你看怎么样?” 娄玉摸着下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说是掌兵总督,其实兵权还是在主君手里,没有变。”抬头看他,“只是这两位掌兵总督,由谁来担任呢?当年的那两件事,可是让皇上忌讳死了宗亲。” 宁容左心中有数,娄玉说的那两件事,无非是佛门之变和安陵王逼宫,遂笑道:“既是掌军傀儡,也不必骁勇贤能,七皇叔和十三皇叔,就正好。” 娄玉闻言思忖:“高阳王和平宣王吗?” 恒王冷笑:“七皇叔畏惧于父皇,十三皇叔又年纪尚小,倒是正合适。” 娄玉颔首,复又道:“只是,这件事情一旦拿到前朝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若有知殿下心思的,必定拼力反驳,况且,眼下国情刚稳,不太适宜推行新政,殿下可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宁容左坦然道:“我正是想抓住这个节骨眼,想要推行新政难上加难,就算过了第一关,执行下去也至少需要三年,而彻底推行则又需数年,这一通下来少说十年,二三十年都有可能。” 恒王颔首:“你这也算是为了日后登基做准备了。” 娄玉也不避讳的说道:“是啊,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现在铺垫好一切,日后执政才能更轻松些。”又道,“不过殿下也要留有后手。” 恒王有些迫不及待:“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上疏此政?” 宁容左却意外的摇摇头:“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得先去探探父皇的口风和意思,然后再拿出来,我顺便打磨些时日。” 娄玉倒是破天荒的笑了笑:“我倒觉得殿下的这个新政有点眉目,实际上它并不是更改,而是在精修当下的三级制,不需要很大的动静就可以推行,只是在放权地方这一点上,需要好好打通皇上的思想。” 恒王又意味深长道:“父皇倒不难,难的是长欢。” 娄玉苦笑而不语。 宁容左咬唇颔首,瞧着桌上的册子,上手轻轻摩挲:“一定要成啊,” 话音刚落,风一瞬止。 那半敞着的轩窗一下合上,吧嗒一声。 重王府门前,叶颂从马车上下来,她未携侍女,穿着那条水绿色的戎装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无视周遭向她行礼的仆人,正好碰见从后院急匆匆出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赶去听雪堂服侍江淮的高伦,遂扬声道:“高伦!你家主子呢!” 高伦回头,见到叶颂连忙先行一礼,这些日子他被律儿快要榨干,面色憔悴不说,眼窝也是乌青遍布,语气无力道:“回公主的话,殿下正在听雪堂睡觉。” 叶颂闻言冷笑,抱臂道:“日上三竿了还在睡!她是属猪的吗?” 高伦挺直身子,憋笑道:“不知公主大驾前来,所为何事?” 叶颂瞥了一眼叶征所处的院落方向,这人因着纳妓为妾的事情被昌王惩罚闭门思过,不能出来,而大哥叶堂又无心玩闹,遂道:“去穆家马场跑马。” 高伦轻咳两声:“那这可就不巧了,殿下待会儿要去琉璃园看戏,怕是不能陪公主去了。”抬手无奈的试探道,“公主还是请回吧。” 叶颂一听这话就来了脾气,柳眉皱起:“她怎么日日都要去琉璃戏园!”在原地自言自语两句,她撩衣阔步往听雪堂的方向走,仍是气鼓鼓的道,“不就是咿咿呀呀的戏曲吗?听的有什么趣儿!” 可也巧了,正要过那院墙月门的时候,江淮从里面走了出来,叶颂步调实在太快,猛地和她撞到一起。 这一下好像撞在了石板上,等叶颂稳下身子,发现手腕都磕红了。 江淮倒是无妨,瞥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往出走。 叶颂揉了揉手腕,赶紧跟过去:“你做什么去!” 江淮利落的绕过她:“听戏。” 叶颂紧追不舍:“那戏有什么好看的!我要你陪我去马场跑马!” 江淮蹙眉,有些不耐烦,她这些日子正因为西昌世家对叶堂无有动作而急躁,回头满眼凌厉的看着叶颂:“你是自己没长腿还是找不到路,休要再缠着我!” 叶颂被骂的一怔,大眼睛眨啊眨的:“谁缠着你了。” 江淮冷漠:“那就快离开这里。”说罢,挥手叫高伦跟上,两人大步流星的往府门口走,叶颂被训了两句,也满脸狰狞的随后,“宁容远!” 可话说一半,她又猛地咽了回去。 府门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人脸来,是个容貌清秀的妇人,叶颂一眼认出来,不解道:“二夫人?” 江淮不认识,遂道:“敢问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叶颂则直言相告:“宁容远,这位是庄老爷家的二儿媳妇,董兰珠。” 江淮遂道:“二夫人可是来拜访重王殿下的?” 董兰珠轻笑着摇头:“非也,我是来找六殿下您的。” 叶颂蓦然瞪眼,随后听江淮淡淡道:“找我?” 董兰珠颔首:“听闻六殿下自幼礼佛,我公公也是如此,而我冒然前来,正是受他派遣,想请六殿下去府上喝杯茶,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江淮听说过这位庄老太爷,据说是西昌首屈一指的大善人,乃世家中为数不多的清白身,自己现在身为求和质子,不得不给面子,加之想要摆脱叶颂,遂道:“这是好事。” 叶颂在后面气的更狠,也不顾董兰珠在场,伸手拽住江淮的袖子:“好你个宁容远!本公主叫你去跑马!你说要去看戏!怎的她请你!你就去啊!” 江淮无趣的甩开她的手,冷冽道:“本王要去哪儿,还需要知会你吗?”说罢,对着董兰珠点头,那人掀开帘子,她便踩着马夫的背也坐了进去。 探出头来,对高伦交代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高伦听懂她话中深意,认真的点了点头,见那马车走得远了,这才对面色铁青的叶颂低低道:“公主,您” 叶颂就这样被无视了,心中自然不爽快,咬咬牙:“那个琉璃戏园的台柱子叫什么来着?”回头指着高伦,“你说!” 高伦不安的如实答道:“顾无瑕。” “好个顾无瑕。” 叶颂切齿,极其低声道:“敢和本公主抢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谁?” 身后传来叶征的声音,叶颂微微侧身,眼神不驯,一个字都不说就要离开。 叶征似笑非笑道:“你这样大摇大摆的闯进我的府邸,见到二哥,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吗?”顿了顿,又接了一句,“小心我在宁容远面前说你坏话。” 叶颂猛地停住脚步,冷傲道:“你说什么?” 叶征冷笑道:“高明庭留给她的帕子,是你拿走的吧。” 叶颂眸光闪烁,心道这人果然看见了,语气略显局促,否认道:“明庭的什么手帕?”背过身去,拙劣的掩饰着,“我才没拿她的手帕。” 叶征眸光讥讽,这人被从小宠冠到大,竟连说谎都不会,转头看见高伦,有些不解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和宁容远去看戏了吗?” 高伦依言答道:“方才来了个庄老太爷的二儿媳,说是想请殿下去府上坐坐。” 叶征浑然紧绷,凑前一步:“你说什么!” 叶颂也被他这反应给弄的微怔,旋即冷淡道:“宁容远去庄老太爷的府上做客去了。”又不快的瞪了瞪眼,“不和我去跑马,却去和人喝茶。” 叶征面色极其难看,切齿道:“坏了坏了!” 高伦不安道:“殿下?您说什么?什么坏了?” 叶征咬牙,瞥眼看见叶颂,一指她:“你现在就去那里,把她给我带回来!” 叶颂从未被他使唤过,一时不快:“你抽什么风?” 叶征踌躇片刻,这才皱眉道:“那庄老太爷是个”搜肠刮肚好几秒,这才实话实说,“是个乐子!宁容远到了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叶颂不可思议的瞪眼,不肯相信:“你说什么?你是说庄恭是个乐子?” 高伦也没听懂,疑惑道:“什么是乐子?” 叶征来不及解释,催促叶颂:“还不快去!” 叶颂第一次从这个二哥身上感到如此强的震慑力,加之担心江淮,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跑出院门,跃马而上,疾驰向庄老太爷的外宅。 高伦同样忧虑江淮,又问了一遍:“殿下?” 叶征回头,面色铁青道:“庄老太爷喜欢玩弄幼男。” 高伦愕然,满脸血色退去,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可怕 和皇室的无力。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立下flag 这件事闹到了宫里。 太医署中,崔和曹太医等余下几人连夜为元仪制药,好在那蜡泪只是烫伤了孩子的肩头,并未伤及脸颊,只不过婴儿肤嫩,已经狼藉成一片了。 皇后等人也被惊动,连着花君都匆忙进宫来看望,恒王站在太医署的门口,被自己的母妃狠剐了一眼,颇为局促的低下头来。 韩婕妤先行进去,瞧着元仪肩头的伤痕,忧心道:“这肯定是要留疤啊。” 崔也无奈的说道:“婕妤说的不错,这孩子这么小,皮肤还这么嫩,被蜡泪烫了肯定是要留疤了。”接过曹太医的纱布,包裹着捣好的药液轻轻敷着。 太后也走了过来,瞧着好容易入睡的元仪,这孩子太小,又不会说话,疼痛袭来必是比大人还无助百倍,有些怜惜道:“没事就好,不过是道疤。”恍然想起来某个人的遮伤刺青,淡淡道,“等她及笄的时候,请个会刺青的老手艺匠来,挑个花样遮遮就是了。” 话音清冷,缓缓送入一人耳朵。 宁容左初闻此言,静静的停在了门口,彻夜寒冷,便是有星子放进眸子里也亮不起情绪,他想起那人,胸口似有重锤袭击。 恒王斜睨着他:“你怎么了?” 宁容左稳定下心绪,摇了摇头,随即抬眼斥责道:“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恒王抱臂冷淡:“那又如何?” 宁容左气极反笑:“你舍得拿蜡泪伤他?” 恒王甚是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丫头,你若是想要,过继给你啊。” 宁容左闻言皱眉,愠怒道:“这么多人在场,别逼我动手。” 恒王冷笑,复又垂下笑意:“父皇那边怎么样了?” 宁容左深吸口气,压住心头怒火:“口风探过了,父皇对新政倒还算满意,只是真拿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恒王眼神谨慎:“什么时候拿出来?” 宁容左的眸光逐渐汇聚:“明日。” 恒王颔首,刚要开口,忽听屋内皇帝道:“老二和穆玟这两个毛躁的,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还能干什么!”一指韩婕妤,“罢了,元仪先放在你的随安堂里养着,等长大些再交给他们吧。” 韩婕妤连忙道:“臣妾遵旨。” 穆玟虽然心有不甘,但眼下也不得不从。 太后冷眼,瞧着穆玟蔓延出袖口的手臂淤青,微微蹙眉。 正说着,外面院门口又走进来一人,是衣衫不整的长欢,她无视房门口的恒王和宁容左,挣脱开望云,三两步跨门槛而入,先是和太后皇帝打了声招呼,随即过去瞧着睡去的元仪,满眼的心疼:“这可怜的孩子。”回头又压低声音训斥穆玟,“粗心!” 穆玟低头,委屈的应道:“公主说的是,都是穆玟大意。”说罢,起身要跪,结果又被长欢接住膝盖,这人扶起她坐下,叹道,“你这嗓子怎么又哑了,好像比那日病得还厉害,我叫你喝的茶,你没喝吗?” 穆玟摇了摇头:“还没喝。” 许是长欢的指甲有些长,穆玟轻嘶一声,那人低头查看,果然又在她的手臂上发现了大片淤痕,但这么多人在这儿,长欢也不能发作,遂掩盖好,低声道:“恒王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忍忍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记恨他。” 忍忍? 不记恨? 宁容卓如此待她,如今又伤了爱女,岂能不狠! 穆玟心中泛冷,面上却没表,只垂头沉默无语。 长欢握着穆玟冰冷的手,感受到她那锋利的指甲因着愤怒而在搔刮自己掌心,斜睨着她那微微咬住的嘴唇的动作,长欢眼中的精光越聚越浓。 翌日常朝会上,宁容左果不其然的将所更订好的新政推出,整个麒麟殿瞬间陷入死寂,龙案前的皇帝微微抬眼,声音清冷:“老四,你说什么?” 宁容左倒不紧张,从袖子里取出那本册子,交由秦戚呈上。 皇帝接过,眼睛一直盯着宁容左,而那人无畏对视,几秒后,他将视线重新投到册子上,翻开来细细看着,呢喃道:“一州九城制?” 这麒麟殿虽大,但架不住众人耳尖,从开始的唏嘘一下子炸开了锅。 但事情还未敲定,他们也不敢先行开口。 皇帝的目光在那册子上停留了许久,将宁容左的每一字都烙印在眼中,并且在脑海中织出一张细密的网,细密到毫无错漏,这人将所有能想到的,没想到的和可能出现的问题,全部列举出了解决方法,并且不下三种。 皇帝抬眼看过去。 看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准备周全。 只是此事突然,皇帝本想先行退朝然后再进行深究,谁知瞥眼看到武将列首的李侃元,想着他手里还有十万禁军的兵权,遂轻咳一声,又坐正了身子:“老四说,想要重启一州九城制。”将册子递下去传阅,“你们先看看吧。” 这册子像是掉进狼窝的白兔,众官卿争抢的厉害。 大抵是一刻钟后,大家又各自散开来,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只是说不好的被宁容左的心细如发给为难住,一时不知从何处下嘴。 皇帝瞧着满面各异的满殿公卿,淡淡道:“推行新的国政可不是什么小事,老四这主意虽好,但就怕不周全,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话音刚落,尚书令段槐序横跨一步,举着笏板道:“启禀皇上,推行新的国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少说也要十年,而放眼我大汤国史,也只有纵帝之后的文帝推出过新的国政,也就是如今仍在施行的道州县制,既然此制度能延续两百年不倒,那么微臣以为,再延续两百年也不是不可以。” 娄玉冷哼,这个段槐序是长欢的人,察觉出新政推行后的劣势就立刻出言阻止,遂也上前一步,举起笏板道:“启禀皇上,微臣倒是觉得此新政不乏精良,说是新的国政,其实就是在旧国政上进行修补完善。” 顿了顿,又重新梳理道:“当年文帝推行的国政不比如今周全,之所以如段大人所言,能延续两百年,正是因为这百年间,数代国君对其的补正,才使得它走到了今天,眼下有更好的进行弥补,此乃难得好事。”拱手,“还请皇上纳之。” 段槐序微微侧身,皱眉道:“新的国政犹如治国猛药,一经推出受益受害的皆是百姓,若能成自然是好事,倘若不成呢?至时汤国境内民不聊生,动乱惊扰四疆,消息漏至其余野国,这个责任又有谁来承担?” 娄玉不屑道:“段大人,下官方才说的一清二楚,这新的国政实际上是旧国政的修正版,乃是推陈出新,扬长而补短,将利处精益求精,寻弊处加以完善,这样才能将我大汤国祚再绵延两百年,而不是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以固步自封。” 沈萧站在文官列,瞧着殿中你言我语的两人,心道宁容左绝对不会突然推出什么新的国政来,必定是有他自己的谋划,而在这份谋划里,必定是利己而折损长欢,他身为其麾党重员,不得不为主子尽忠。 上前一步,他举着笏板道:“启禀皇上,此国政虽好,但以微臣短见,仍是百利而唯一害。”停了停,道出一州九城制最重要的一点,“若是真的将汤国境分为十四州,那么州官刺史的权力就不亚于一地藩王,适时地方官员的权力猛然加大,那么中央的皇权就会分散,此事不可小觑,还请皇上三思。” 好在沈萧找到了致命的一点,余下反对者纷纷出言。 先是御史中丞许琉灰道:“皇上,放手中央政权无疑是在养虎为患,不说新国政推行之后,就说这两年,各地刺史屡屡冒罪,先有通州刺史苟良卖官鬻爵,哄抬米价鱼肉百姓,后有洮州刺史常密,伙同前奉天府尹黎宋倒卖长安货物谋私利充囊。”停了停,言辞愈烈,“皇上,这些人还是只二级便如此放肆,若升了直属一级,怕是真的要脱离控制,祸乱大汤了!” 有人反驳,乃工部尚书罗三春,他则道:“许大人看的太过片面,苟良和常密不过是十道百州中的星点败类,殊不知也有新上任的通州刺史谢云霄,还有那沧州刺史郑通这样的清正廉洁之辈,不能单以苟常二人以偏概全。” 正议大夫周景儒又站出来道:“可话又说回来,人心行欲,以政权为剑,手中握有银针,便只想着缝线,倘若换了一柄长刀在手,可就一定要见血,从前各州刺史只是皇权以下的二级官僚,眼下要升为直属一级,必定会有人心生恶念,以全权行恶,四殿下的新政虽好,但这样许权实在是太过冒险。” 皇帝闻言,若有所思。 人心行欲,以政权为剑。 这话说的可真好。 若手中握有银针般的政权,**再大也只能是徒劳,反之则不同。 想他宁历在二十年前不正是如此吗? 好在他**如洪湖的同时,手中又刚好握有慕容秋和李侃元这两把利剑,此后披荆斩棘,篡权夺位,弑兄囚嫂进行的无一不顺利。 周景儒说的不错,当人手的权力增大,**也会随之增大,况且新政许给地方的权力还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是脱离皇权,可以说是完全单独行政了。 恒王瞧见皇帝眼底的迟疑,连忙瞥眼吏部尚书唐亦风,这人自打旭王贬去寿州做廉郡王以后,不止一次露出想投靠宁容左的意思,遂连忙道:“皇上,周大人说的不错,可新政推行需要大把的时间,那大可用这些时间来循序渐进。” 看向段槐序:“正如段大人所言,治国犹如治病,新政既然是猛药,那便稀释后再下手,此法亦如治人,先养身,再除根,最后固本培元。”稍微停了停,“再者说了,现在国态平稳,又非病入膏肓,怎能不思虑新政益国。” 皇帝缓缓抬眼,没有表态。 片刻,中书省侍郎范仇道出那个致命点:“唐尚书说的不错,可是放去地方的不仅仅是政权,还有最重要的兵权,要知道,一州兵权与人头成比例,并小州为大州,也是将兵权集中,但掌权者只有一人。” 光禄寺少卿齐宏衫也道:“正是,岂非叫他们为所欲为?” 许琉灰也接着话茬:“这和西昌放权世家有什么区别?” 恒王见局势僵持的厉害,瞥眼旁边的宁容左,谁知这人自打上疏新政后便一言不发,笑眼观瞧殿中口舌纷争,于是开口道:“诸位方才难道没有细读老四的新政吗?上面分明有对兵权” “老二。” 久未开言的皇帝截住了他的话,然后转头看着宁容左:“老四,诸位爱卿意见相左,新政热闹,你可有什么话说?” 宁容左不卑不亢,不争不抢:“回父皇的话,儿子已经尽力了,新政的推行与否,还得由父皇定夺。” 皇帝闻言,又瞥眼一直寂静无声的慕容秋:“怎么不说话?” 李侃元紧紧的盯着他,心道这人是肯定不会让政权下放地方,以稀释中央集权的,遂在袖中握住拳头,直等着他说完自己再开口。 谁知道慕容秋沉稳轻笑,道:“微臣觉得此新政很是不错。” 他一说完,满殿寂静。 李侃元的眉头皱的像是沟壑,可左右思忖片刻,也大抵摸出些一二。 皇帝也颇为意外,淡淡道:“你说。” 慕容秋娓娓道来:“这新政好就在于,它并非是单独推陈,更是要出新,扬长补短才是治国根本,眼下大汤最根本的,也是最该重视的,便是政不下基,很多时候不能顾及到底层百姓,而新政则彻底解决了这个情况,如今战乱刚平,正是民心散乱的时候,推行新政,一来可以稳定民心,二来还能广撒陛下恩泽,在江家镇国后重新立威,所以微臣认为这是好事。” 他说完,又有长欢麾党想要反驳,却见皇帝挥手,不可置否道:“罢了,此事非朝夕能解,今日就先议论到这里,朕自会思虑。” 秦戚见势,扬起拂尘尖声道:“退朝” 百官跪地:“恭送皇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采红 午后,断月楼。 冬日的阳光不带温度,从轩窗透进来皆是冷的,长欢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宫服坐在绣架前,手持银针,刺穿那白色的绸布,牵出根红色的绒线来。 听闻沈萧的话,长欢微抬凤眸:“新政?” 沈萧点头:“就是那个一州九城制。” 长欢手上动作不停,只冷笑道:“能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老四还真是煞费苦心。”掐住针尖缓缓往出拉,“怪道他这两年没什么动静,原来一直是在地方做文章,这十道总督里必定有他的人。” 沈萧面色严谨:“公主,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长欢头也不抬,针脚飞快的绣出一朵芍药花来:“父皇怎么说?” 沈萧如实答道:“再议。” “那就是同意了。”长欢冷笑,“既如此,那个慕容秋呢?既然是要分散中央皇权,他这个百官之首肯定是不同意吧。” 沈萧为难的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慕容秋倒是力推此政。” 长欢的动作停住,将那针扎在芍药花的正中心,起身接过望云递来的茶,一边思忖着一边往软榻走,落座之后,眼中露出轻浮的笑意,不紧不慢道:“看来父皇和慕容秋已经离心了,他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父皇忌讳他,先行断尾。” 沈萧站在一旁,也不屑轻笑:“正是如此,自打江淮死后,这个慕容秋便把尾巴夹起来了,生怕皇上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长欢目光蔑然:“夹起来又不是没有。”思虑着新政的内核,忽然道,“那下放到地方的兵权怎么办?朝会上可有提及?” 一提到这事,沈萧面露疑惑:“说来奇怪,这件事情恒王殿下刚要开口就被皇上止住了,随后就退朝了。”微抬眼睛,“不过下官看过那本新政,四殿下的意思是,要在州刺史上新设两个掌兵总督,由宗亲担任,只将最没用的领兵权派至地方,大部分的调兵权仍在中央,在皇上手里。” 长欢面色变得凝重:“哪两位宗亲?” 沈萧回忆着,利落道:“七爷和十三爷。” 长欢了然:“原来是这两个废物。”将茶杯放下,一句道破,“看来父皇是想用新政来除去李侃元。”抬头看沈萧,“他是想将禁军的兵权打散去地方,然后再用掌兵总督这一层全都收回到自己手里,还有那些以慕容秋为首的世家公卿手里的政权,父皇是想用同样的方法一齐收回,巩固手中的皇权。” 沈萧也有些寒芒在背:“的确,皇上这两年大力打压世家,偏心扶植寒门,若是新政真的推行下去,朝上日后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长欢笑意冰冷:“老四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这个新政正好解决了父皇的心腹大患,怕是再走几个月的场面,就要施行下去了。” 沈萧眼睛微眯:“还有南疆的江。” 长欢摇了摇头,道出最主要的一点:“江虽然是江家的人,可与他那个妹妹截然相反,是个一心忠君为国的呆木头,从前有江淮在,父皇还会顾虑,眼下那人死了,无人吹邪风,他大可放心,倒是李侃元这个老狐狸需要防范。” 沈萧认真颔首:“那咱们该怎么办?” “先看看风头再说。”长欢将喝完的茶杯递给他,“赏你了。” 沈萧接过,受宠若惊道:“多谢公主。” 长欢走到那绣架前,瞧着那栩栩如生的大团芍药花,眼中的不满越来越浓烈,干脆拿起旁边放着的剪刀狠厉的扎进去,再用力一划。 只听刺啦声响起,沈萧不解:“公主如何毁了自己的心血?” 长欢攥着那剪刀,冷笑道:“我自己的心血,只有我自己能毁。” 沈萧见势,微咽口水,行礼离开了。 西昌,皇城祥华宫。 午后用过膳食,昌后坐在正殿软榻上编织,她今年才四十岁出头,与卓皇后一般大的年纪,但皮肤却不如那人保养的好,只不过那眼角微微的细纹不足以掩盖她的美貌,加之边蛮人要比中原人抗老,抬眼时,仍能惊艳这流长岁月。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精美宫装,裙摆盘桓了大片的细密花样,那是绣堂里上百位绣娘呕心沥血半月才绣出来的成品,几乎比拟实物。 内殿传来昌王沉重的鼾声,昌后轻轻抬头,她有着和江淮一样挺立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两颗眸子里带着些许的冷,像是檀溪冬日被打散的片片浮冰,那挺翘的鼻翼是由内而生的骄傲,嘴唇微张,上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滴出粘稠的血来,视线往下,是抹胸过低而露出的大片洁白肌肤,只是在左胸口处,有一道很淡很淡的疤痕,像是刀伤,看样子有些时日了。 如同卓皇后一样的卑微出身,让她们在这个年岁便看透世间百态,面对袭来的世事,永远都能做到处变不惊,仿佛死水一潭。 昌后将编好的花样递给一旁的宫女,嘱咐道:“放去大王枕下。” 侍女接过,刚要去内殿,忽然那水晶帘被人大力掀开,发出霹雳扒拉的碰撞声,遥见昌王自己光着脚走出来了,他满头大汗,寝衣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面上有着被噩梦摧残后的疲惫,眼睛血红:“虞儿。” 昌后见势,蹙眉走过去扶住他:“大王您这是怎么了?” 昌王同她一起在软榻上坐下,他不安的像是个孩子,忙不迭的横躺在她的腿上,隔着那奢华的布料,他越抓越用力,眼神飘忽:“孤王做了个大噩梦。” 昌后闻言,笑意轻轻,挥手叫侍女们都退下,自己拿着手帕帮昌王擦着额头的汗,低低安抚道:“大王可不是小孩子,不过是场噩梦而已。” 昌王不甘的闭上眼睛,紧攥着昌后的手:“可是他们要孤王做小孩子。” 昌后的眸光逐渐黑冷下去,她修长的指尖划过昌王的下巴,像是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意味深长道:“无妨,臣妾会帮大王,臣妾会帮大王杀了他们。” “不不!”昌王猛地睁开眼睛,他把着昌后的肩头,“在梦里,有个女子要杀我,她穿着一身白衣,拿着一把白扇。”他不敢再说下去,直咬牙闭紧了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的身影,惊乱的好悬掉下床榻。 昌后赶紧抱住他,心道这人不会是被世家族长给压抑的神经错乱了吧,遂冲着外面吩咐道:“去请卦台的命官来。” 那命官来的很快,先是给两人请安,然后按照昌后的嘱咐,小心翼翼的观瞧着昌王的面色,轻声唤道:“大王?” 昌王闻言抬眼,一把攥住他,好像看见了救星:“萧晃,萧晃你可来了。”他坐直身子,急促的说道,“方才孤王梦见有个女人要杀了孤王!你快帮孤王破一破!” 萧晃按住他,眼神精明:“什么样的女子?” 昌王依稀道:“是个白衣女子,她手持一把用叠刀做成的扇子。”再次瞪眼,扬高了声音,“她要杀了孤王!” 萧晃叫他别激动,作势掐了掐手指,忽然笑了。 昌后淡漠道:“萧晃,怎么回事?” 萧晃道:“大王,王后,这位女子不是来杀大王的,她是好人,是来辅佐大王的。”随即娓娓道来,“天降贵人解西昌困顿,这是好事啊。” 昌王被那人吓得不轻,哪里肯信:“你胡诌什么!” 萧晃笑道:“敢问大王,在那梦里,您可瞧见了这女子的长相?” 昌王回忆着摇头:“这倒没有。” 萧晃煞有介事道:“这就对了,此乃消祸神女。” 昌后见势,开口相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萧晃徐徐道:“既然神女给大王托梦,便是暗示她已经到了西昌,那咱们应该把她给请出来,充入王庭镇祸,以保我西昌国祚啊。” 昌王已经被绕迷糊了,还是昌后冷静道:“这西昌之大,如何去找?” 萧晃一缕下巴上的小胡子,眯了眯眼睛,起身在轩窗前站了几秒,随后略带玄机的说道:“看来采红的贵客也到了。”回身道,“需要个采红人。” 昌王不解:“采红人?” 萧晃点头道:“正是。”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将里面的三枚年头甚久的铜钱倒在掌心,扬手掷在地上,他也顺势趴了下来。 那三枚铜钱直直落在地上,也不乱滚,呈直线排列。 昌王稍微直起身子:“怎么说?” 萧晃又眯起眼睛,分析着:“东北方,主远客。”换了个位置观察,“采红人现下就在洛阳城中。”又挪了挪身子,“就住在皇城里。” 昌王不敢相信:“就在孤王身侧?” 萧晃点头,将那三枚铜钱拾起来又掷了一遍,这回他问:“皇城以北的宫殿有哪几座?”接了一句,“院中放置了梅树的。” 昌王本想吩咐人去查,却见昌后轻声道:“西昌的东北方,乃大汤皇城,主前来远客。”顿了顿,一语中的,“现下正住在浅秋亭的成王。” 昌王瞪眼:“宁容远?” 萧晃将宁容远的名字拆了拆,万分确定的点头:“正是此人。” “采红人?” 卦台屋内,江淮瞧着手里的王诏,不解道:“什么采红人?” 萧晃将一切解释了,江淮甚觉无趣:“天降神女,真是可笑。” 萧晃看着她笑道:“殿下可千万别有岸不上啊。” 江淮将王诏放回桌子上,冷眼相问:“什么岸?” 萧晃捻着胡子:“大王肯用你是好事,历来的质子可就属你最有运气了。”一指西南方,“越王送来的小儿子,穆王,现在就在皇城等死呢。” 江淮眸光泠然,轻轻一笑,随即道:“这个神女怎么找?” 萧晃从身后的架子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纸来,用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然后交给江淮,谁知半路探来一双手,将其给拿走了。 江淮两人回身,瞧着不请自来的叶颂,那人也不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只打量着纸上的字,低低的念道:“秦家女。”抬头问道,“什么秦家女?” 萧晃如实相告。 叶颂的态度同江淮一样,蔑然轻笑:“救国神女,真是笑话。” 萧晃笑而不语。 叶颂问他:“这要怎么找啊?” 江淮拿回册子:“将整个西昌姓秦的女子捋一遍。” 说罢,阔步出了卦台。 叶颂站在原地,眼珠骨碌一转,微扬起下巴来。 萧晃轻声道:“公主想起什么来了?” 叶颂眼露得意,没有说话。 恒王府,出云阁。 穆玟躺在床上休息,忽听厅内有脚步声响起,伺候的丫头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里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苦味,走到床边轻声道:“侧妃,方才长欢公主遣身边的望云给您送东西来了。” 良久,穆玟才睁开疲累的眼睛:“什么东西?” 丫头把纸包往前拿了拿,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包甘草。” “甘草?” 穆玟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接过那包甘草:“她送这东西来做什么?” 丫头回答道:“公主说了,这是她特地从太医署要的,比外面的坊好得多,也更有疗效,您的嗓子不好,这个最能去痰止咳了。” 穆玟笑意寡淡:“难为她还记得。”递给丫头,“只是我怕苦,还是算了吧。” 丫头笑了笑:“药哪有不苦的,奴婢劝您还是喝了吧,这毕竟是长欢公主的一番心意。”顿了顿,“再者说了,您这样总咳嗽,也不好去见元仪县主啊。” 一提起爱女,穆玟登时来了精神,只得点头:“那好,你明早就帮我煎了吧。” 丫头颔首,回身轻笑,看来望云说的真没错,一将县主搬出来什么都好使。 恍然想起来件事,小丫头又连忙回头道:“对了,那明早的早膳就不能吃红烧鲤鱼了,奴婢待会儿和厨房说一声,别叫他们做了浪费。” 穆玟蹙眉:“为何?” 丫头笑道:“侧妃您忘了,公主可交代了,甘草和鲤鱼不能一起吃,这两样东西相生相克,会吃死人的。” 穆玟眼底漆黑:“做了,我不吃殿下得吃。” 丫头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做。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兄弟,稳住 自打天降秦家神女的消息放出去之后,卦台在城内设立的选院每日都挤满了毛遂自荐的秦姓女子,江淮身为采红人,和萧晃一起负责筛选,两人自是看遍了整个洛阳城的奇葩。 门口的侍卫瞧着选院内的汹涌人群,看了一眼手里的册子,扬起疲惫的声音念道:“秦三娘走没走呢” “在这儿呢!没走没走!” 侍卫定眼一瞧,好悬笑出声来,只得开门让她进去。 江淮和萧晃两人饿着肚子看了一上午,心情和体力都降到了最低谷,前者又灌了两壶茶,这才抬头,随即和后者一同愣住。 那是一位膀大腰圆的妇女,身上散发着浓厚的腥臭味,瞧着那腰间系着的围裙还有头上的抹巾,该是个猪肉贩子,女子做屠夫,还真是稀奇。 江淮往后仰靠,尽力避开那味道:“这位大姐,您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请回吧。”呷了两口茶压住胃中恶心,“可别耽误了你的生意。” 萧晃也用袖子捂着鼻子,忙不迭的挥手道:“快去快去。” 谁知那妇女闻言,瞪着牛眼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按住那桌边往前探身:“谁说的!我看别人都要写写画画的,怎的到了我这儿就直接撵人那!” 萧晃一脸为难,瞧着那妇人倍儿足的胸脯子,回头和立于旁边伺候的数位侍女对视一眼,嘬了嘬腮帮子,嘴唇都熏白了。 这味道真是太膻了。 不知道是羊肉还是这大姐的咯吱窝。 江淮歪着脑袋,心道这西昌民风果然大气,以这大姐的脾气,随意搪塞必是不行,遂挥手叫侍女拿过纸和笔来:“大姐,把你的生辰八字写上。” 妇人接过纸笔,面上露怯:“可是我不会写字啊。” 江淮拿过手帕擦着汗,无奈道:“你直说吧。” 妇人掐着腰,认真的想了想:“我还真不记得了。” 萧晃受不住,一个劲儿的喊道:“打出去!快给我打出去!” 立即有侍卫上前拉扯那妇人,她再怎么粗鲁也不敌正规军,便是费力的往出拖拽,临了还扳着门框不肯走,喊道:“我爷们儿三天前病死了!这不是正好腾地方吗!我肯定就是你们要找的神女!你们瞧我这体格多壮实啊!瘦的跟麻杆似的有什么用!连通水都拎不起来!你们要擦亮双眼!” 萧晃拿着扇子疯狂的扇着味道:“我恨不得戳瞎双眼。” 江淮失笑,轻咳了几声,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立于屋中,慈蔼的笑道:“给殿下请安,萧大人好。” 萧晃摇扇子的动作微顿,有些急火攻心,一下子靠在椅背上。 两秒后,江淮皱眉解释道:“婆婆,我们找的是秦家女,不是秦家奶奶。”挥手对那侍卫道,“快扶出去!这还得回家看孙子呢!” 侍卫好笑,只好将这位年迈的婆子扶出去。 萧晃粗喘着气,眼盯着房顶:“这都哪来的乐子。” 江淮也极其倦怠,问道:“还有几个?” 侍卫看了一眼,回头道:“还有一个。” 萧晃大松了口气,坐直身子:“带进来。” 侍卫点头,招手让那人进来。 闻得那轻柔的脚步声,两人一起抬头,倒是终于来个顺眼的,这人穿着一件深褐色的常服,发髻简单,面容清美,眼神媚如丝,对视的人心神荡漾。 萧晃略有欣喜,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微微侧头,万分羞赧道:“小女子秦岩。” 萧晃再想问生辰八字,忽听旁边的江淮冷淡道:“秦岩,你那喉结哪来的?” 萧晃一愣,甩眼看去,犹如遭受雷劈。 扬声怒喝:“给我打出去” 这是个女装大佬。 直到傍晚,江淮才回去重王府,一边揉着肩头一边往听雪堂的方向走,心中暗叹,这样一个一个的看下去,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进了听雪堂的院门,刚要往左边走,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靠坐在溪水上的拱桥边,透过那鸭卵青的衣衫,有难以察觉的落寞溢出。 江淮见慕容清回来,心内犹如刀绞,紧张的口水都干了,在原地踌躇片刻,这才轻声道:“慕容清,你回来了。” 那人背对着她,似是早就有所察觉,闻言将手中酒壶里的液体仰头饮尽,傍晚的夕阳光打在他白皙的脖颈处,有着均匀的律动幅度,待饮尽后,将酒壶扔进溪水里,也不理江淮,起身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江淮心内难过,声音愧疚:“慕容。” 那人脚步不停,眼看着要开门进屋,她咬牙,眼神浓黑:“三表哥。” 话音刚落,慕容清要去开门的手蓦然攥成了拳头。 他一点点的转身过来,面容是印象中那般好看动人,只是神情却不似从前潇洒,难得显出惆怅和犹豫,垂眸开口:“睡了。” 说罢转身。 江淮胸口闷得好像压了块石头,轻微上前两步:“对不起。”咬了咬嘴唇,用力之际留下血红的痕迹,“我那日,本可以饶了慕容华一命。” 慕容清痛苦的闭上眼睛,有冷风卷起他的衣摆,也顺势吹乱了他的心,此一行回去大汤,回去御史府,他才得知父亲和江淮的仇结的如此之深。 甚至还将二哥的命搭了进去。 一个是血肉至亲。 一个人挚爱之人。 他于两难中折磨。 江淮见他肯听,却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抬头,有晕红的夕阳光照进眼睛里,遮住那将要逼出来的红意,自责道:“这件事情我本应该早就告诉你。” “罢了。” 那人声音冷清,转过身来:“二哥作恶,不管结局如何,那都是他应该应受的,没有你还会有别人。”停了停,落寞道,“只是与其是你,我宁愿是别人。” 江淮心内的风浪稍微平静,垂下头颅:“对不起。” 慕容清笑容寂寥,摇了摇头,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揉着她冰冷的发,声音清淡:“你本就是对不起我。”稍微松开手臂,“这样,你许我三个心愿。” 江淮抬头,不解道:“三个心愿?” 慕容清笑着点头,眼中又泛出些光彩:“三个你不能拒绝的愿望。”侧过身抱臂思忖道,“我可得好好想想要许什么心愿。” 江淮哭笑不得:“谁说我答应你了。” 慕容清斜睨着她,瘪了瘪嘴,眼睛里瞬间闪烁出晶莹,委屈的哽咽道:“我想我二哥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你把我二哥还回来。” 江淮见势,连忙道:“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慕容清的情绪像是小孩子一样,变得极快,转了脸就又笑道:“那好。”打量她几眼,关心道,“话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儿了?” 江淮将‘秦家女’的事情告诉他,那人想了想,道:“我知道还有一个女子姓秦,很出名的,就是品花楼的那个花魁,人称秦家娘子。” 江淮微微蹙眉,却听慕容清又忙不迭的解释道:“我是陪叶征去的。”了衣角,面色严肃道,“我平日可不去那种风月场所,俗气。” 江淮冷眼:“那个怀儿” 慕容清连连接过话茬:“那是朱衍胡说,你别听他的。” 江淮似笑非笑,忽然道:“叶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谁知慕容清丝毫不愕然,而是同样敛回笑意,声音低沉道:“他方才和我说了。”回头看着江淮,神色凛冽,“无妨,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样。” 江淮笑容苦涩,想来他也没有把自己和宁容远偷天换日的事情告诉慕容秋,遂道:“多谢。” 慕容清见她面色憔悴,知道她最近肯定是因为秦家女的事情没休息好,遂轻声道:“好了,快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和叶征陪你去品花楼逛逛,说不定能有些眉目。” 江淮颔首,转身往回走,上了门前台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回头发现慕容清还站在原地,微微一怔,旋即道:“宁容” “第一个心愿。”慕容清一脸严肃的打断她的话,“不许在我面前提那个人,还有贺子沉,都不行。” 江淮失笑:“你就这样随随便便的用掉了一次心愿?” 慕容清微扬下巴,桀骜轻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淮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问了句:“宁容左,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慕容清眸光微深:“亲王。” 江淮闻言,也不知是得意还是失落,只是复杂的笑了笑,回去屋内。 待那房门合上,慕容清的面色登时变得极度孤单,他转身往自己的房走,心内却像是插了把刀,每动一下都痛的流血,快要溅在地上。 他可以在人前掩饰,但心内的困顿却是最真实的。 父亲。 君幸。 他总要背叛一个。 注定要背叛一个。 翌日,品花楼一层。 叶征和慕容清瞧着遨游在花丛中的江淮,那人被群芳环绕,围的水泄不通,不时传来欢愉的笑声和美姬的娇嗔,闻听者无不心醉。 叶征饮尽一杯酒,不可思议道:“她还真是神了。”回头看旁边的那人,“你说,是不是因为是生脸,所以这些姑娘觉得稀奇啊。” 慕容清看的心内复杂,不停的安慰自己,被女人围至少比男人围强,不自在的转过头去,问路过的曹妈妈:“秦姑娘呢?” 那曹妈妈露着面团似的胸脯子,瞧见慕容清,笑着搭上他的肩膀揉了揉:“哎呦喂,这不是三公子吗?可是好久都没有见到您了呢?” 慕容清连忙道:“小声点儿。”瞥了瞥江淮的方向,那人好像是没听到,和周围的美人聊的开心,转过头来,“怎么不见秦姑娘?” 叶征也转头找了找,他们今日可就是冲着秦娘子来的。 曹妈妈甩着手帕,面色多有无奈:“我们家娘子正在楼上午睡呢,三公子和二殿下来的还真是不巧,她近日心情不好。”亲自斟了杯酒,“二位不如改日再来。” 她刚说完,楼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喊声:“曹婆子!秦娘子呢!” 这一声喊完,整个品花楼的声音都小了下来,江淮也听到了,她推开旁边美人递来的香吻,冷眼抬头,那将头探出栏杆外的人,不是蒋豫新又是哪个王八犊子。 他自然也瞧见了这几位熟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哎呀,这不是六爷吗?”说罢,身边围过来几个跟班,各个壮如牛犊子。 阖长安城谁人不知这两人的恩怨,曹妈妈也是鲜有耳闻,生怕这两人在这里动手砸了自己的生意,连忙快步上楼梯去哄蒋豫新:“公子别急,您在这儿等一下,咱们家娘子这就来了。” “慢着!” 江淮皱眉扬声,顺便拿开腰带上的那只柔夷素手,起身泠然道:“曹妈妈,你不是说,秦娘子今日不见客吗?怎的姓蒋开口,就又能见客了?” 蒋豫新歪过头来,冷笑道:“怎么?六爷不服?” 江淮回以同样蔑然的笑意:“老子什么时候服过你。” 慕容清笑意清淡,看热闹不怕事大:“既然都不服,那就比比。” 蒋豫新和江淮一齐看过去:“比什么?” 叶征接过话茬:“今日是曹妈妈的场子,砸了也不好。”用筷子指了指面前桌上的酒壶,淡笑道,“就比谁的酒量大,谁赢了,秦姑娘今日就归谁。” 曹妈妈稍稍松了口气,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遂小心翼翼的问身边的蒋豫新:“蒋公子,您看这” 蒋豫新倒是意料之外的挑眉笑道:“好啊,喝酒谁怕谁。”说罢,撩着衣袖大摇大摆的下了楼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江淮也走过去坐下,伸手招了个美人坐在怀里,冷淡道:“那就来吧。” 这下子,品花楼里的客人便全都聚集了过来,一时间热闹非凡,他们鼎沸的声音如同烧开的水,又有押赌的,银票撒的四处都是。 曹妈妈让人上了一大坛子好酒,又拿来十几个瓷白的玉碗摆好,叶征捧起酒坛子挨个倒过,笑道:“一轮三百两银子,输得当场结算。” 这点银子对于蒋豫新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将右腿搭在桌上,不停的抖着,伸手从怀中甩出千两银票,眼睛不眨一下。 谁知对面的江淮也毫无惧意,也抄出两张银票来。 慕容清斜靠在旁边,一手搭在她背后的椅子上,咬了一口手里的大苹果,含糊道:“千金难买美人一笑,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蒋豫新拿起一碗便仰头饮尽,分毫不剩。 周围立刻有捧臭脚的。 “蒋公子好酒量。”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众人闻言抬头,各个屏气凝神。 只见秦娘子拄靠在栏杆处,她着一身粉色的纱衣,白嫩如藕的四肢就这样暴露在视线内,羽睫轻抬,精美的脸上尽是娇媚姿态。 “二位今日谁赢了,娘子我陪他过夜。” 这一句话说完,登时狼叫满天。 一想到如此美人能在身下承欢,大家的眼睛都红了。 秦娘子在众人的起哄中缓缓瞥眼,落在江淮的脸上,那人也冲她轻笑,然后端起手边的玉碗,将其中火辣的酒液一滴不剩的饮尽。 蒋豫新玩过更好的,自然对秦娘子的邀约没什么兴趣,他主要是想将江淮喝趴下,这人砸了自己两次场子,必须得好好教训教训,遂又拿起一碗饮尽。 论起喝酒,江淮自问还没怕过任何人,于是也又喝了一碗。 慕容清在旁边看着,倒也没多担心,只是时不时的给她夹口菜。 叶征却有些侧目。 江淮这酒量太狠了。 蒋豫新不服,连饮三碗。 江淮则不急,始终紧追着蒋豫新的节奏,那人喝一碗,她便喝一碗,很快桌上十几个玉碗便空了,叶征起身又斟满一轮。 因着两人谁都不认输,银票没动。 江淮打了个哈欠,缓缓的坐直身子,似笑非笑道:“现在才是开喝。” 对面蒋豫新的嘴里吐出一口酒来,像是看着怪物一般看着她,只是他这一停,周遭看热闹的人不干了,一个劲儿的催促快喝快喝,他只得继续闷喝。 江淮盯着他,一碗一碗似无底洞般喝着。 终于在第二轮快结束的时候,蒋豫新甩开酒碗,扶着桌边狂呕起来,看客唏嘘着摇头,有压他身上赌输的,直接甩袖就走了。 再抬眼看江淮,那人将最后半碗喝完,冷笑道:“我赢了。” 慕容清用筷子将桌上的银票夹回来,挑眉数着:“自己找死不怨别人,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啊。” 蒋豫新想发火,可是满肚子的酒一说话都往外漾,只好招手叫身边的跟班扶自己起身,连一句狠话都没撂便走了。 人群稍微散开来,遥见秦娘子摇曳着曼妙的身条走下来,她将自己那带着女儿香的丝帕甩过去撩在江淮脸侧,随即挽着她的脖颈坐进她的怀里,那白嫩的脚趾隔着衣料抚摸着江淮的小腿,这人不察,秦娘子的脸忽然放大,有冰凉的唇吻过来,江淮微微眯眼,还蛮享受的挑了下眉。 慕容清浑然紧绷! 叶征连忙按住他,低声道:“稳住兄弟。”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甘草和鲤鱼 翌日,江淮自听雪堂醒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瞥见在旁边一脸幽怨的站着的慕容清,霎时间被吓的清醒,还不小心磕到了脚趾。 但这样一动,最疼的并非是脚趾,而是她的胃,去年在宁容左大婚之后,她日夜饮酒,硬生生的将胃给喝和伤了,昨天灌得太猛,看来是又犯疼了。 慕容清见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略有担心道:“你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伸手晃了晃她的肩膀,“别是喝醉了,你哪里不舒服啊?” 江淮从被子里探出脸来,有些苍白:“下午?” 慕容清见势,伸手拉开旁边的木窗帘子,午后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她瞟眼院内洒扫的丫头,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慕容清闻听此言,撩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然后语气十分严肃的说道:“说吧,你昨天晚上对秦娘子做什么了?” 江淮哈欠没收回去,还张着嘴,以表疑惑。 慕容清则道:“我和叶征上午又去了一趟品花楼,连着秦娘子在内的十多个女妓围着我们俩打听你的下落。”稍微瞪了瞪眼,看向江淮腿间,“你不会真有什么秘密是瞒着我的吧。” 江淮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然后一本正经的将被子扯过来遮了遮,娓娓道来:“你知道的,她们这类女子,身体空虚,但是,精神也很空虚。”摊手很严肃的继续道,“在一起时,你不一定要做些什么,两个人坐下来,看雪看星星看月亮,探讨一下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这不是很体贴吗?” 慕容清一脸心如死水,也不再纠结:“秦娘子可是那个神女?” 江淮挠了挠脖颈:“不是。”掀开被子起身,“她是被一个姓秦的贩子卖到品花楼,所以曹妈妈给她取名叫秦娘子,她原来姓常,叫常宝儿。” 两人正说着,叶颂从外面走了进来:“咱们不用麻烦了,方才卦台的萧晃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这个神女已经找到了。” 江淮微微眯眼:“谁啊?” 叶征面色略显古怪,淡笑道:“就是那个琉璃园的顾无瑕。” 江淮闻言一愣:“她不是姓顾吗?” 叶征答道:“没进顾家班之前姓秦,叫秦云。” 江淮微舔了下嘴唇,伸手将上面的死皮猛的扯下,有丝丝的血味缭绕在口腔里,眼望窗外,莫名多了一丝惆怅在心中翻覆。 巧。 还真是巧啊。 自打元仪县主被送到韩婕妤的膝下抚养,穆玟便不怎么爱说话了,成日瞧着给孩子缝制好的衣服发呆,时不时还会偷偷抹眼泪。 而恒王被周遭的人指责,终于也生出点愧疚来,为父者到底还是要心疼一下妻女。 推行新政的事情进行的有条不紊,恒王便没有在千秋阁多留,乘车出宫回了王府,他不想见穆玟颓废的样子,索性要去高莳君那里,谁知半路上被穆玟的丫头截住了,称侧妃备好了晚膳,相邀他过去一起享用。 恒王有些不愿意,但想起宁容左临走的嘱咐,如今骆礼维倒了,那他们能倚仗的就只有西昌穆家了,遂不情愿的随丫头去了出云阁。 小丫头推开屋门,穆玟正坐在一桌佳肴前等着他,恒王脱下外衣回身,却是微微一怔。 今日的穆玟打扮的极其美艳动人,她一袭浓紫色的华服着身,袖口处缝着细密的花样,半露出莲藕般的净白小臂,柔荑素手执酒杯,轻点朱砂红唇,狭长的双眼往上抬,目光流动间布满了风情万种。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他问道。 穆玟叫丫头退下,自己走过去将恒王的外衣接在手里,然后挂在衣架上,回头用眼神勾住那人的注意力,笑意轻轻:“殿下忙了一天累了吧,妾身备好了晚膳,可等了好久呢。”说罢,用食指抓住他的腰带,一点点的走向桌子。 她素来是唯唯诺诺的,今日倒给恒王一个新鲜,这人难得没有动怒,走过去坐下,可还不等说话,穆玟便递来一杯酒,笑吟吟道:“殿下且先饮尽此杯。” 恒王挑眉,接过来喝了:“你今日心情倒是不错。” 穆玟偏头一笑,角度像极了自家妹妹,看的恒王心神荡漾,加之月色浓郁平添暧昧气氛,他忍不住抚上她白嫩的手,却发现满是汗湿,还有些细微的颤抖。 穆玟面色微冷的抽回来,转头温声细语道:“从前都是妾身不懂事,总叫殿下生气,殿下教训也是应该的。”又斟了杯酒,“这杯酒便当是赔罪了。” 恒王接过,手背上有那人尾指刮过的瘙痒,抬头和穆玟对视,她眼中媚情流动,是从未出现过的顺从和温婉,看得他小腹滚热。 将杯中酒饮尽,他抓住穆玟的手,想要同她去卧房行事,谁知那人竟然推开了,然后拿起筷子咬在白净的牙尖处,笑道:“妾身可还空着肚子呢。” 恒王整个人被勾搭起来了,破天荒的笑了笑:“这都是谁教你的。” “想要伺候好殿下,自然得好好学啊。” 穆玟声音缠绵,递给恒王一双筷子,撒娇道:“殿下也吃。”说罢,将筷尖儿伸向面前那道红烧鲤鱼,眸光忽然变得古怪。 恒王见她悬筷在鱼上,问道:“怎么不吃了?” 穆玟这才又化开一个笑容,夹了一大块鱼肉给恒王,还细心的挑去鱼刺,那人刚要张嘴,却瞧见那鱼肉盘子里有几片类似生姜的东西,却不是生姜,遂问了一句。 穆玟垂眸,复又抬眸:“这是甘草切的厚片。”顿了顿,底气没有那么足的说道,“用来去腥的,殿下不是不喜欢姜味吗。” 恒王不懂药理,又被她一同唬便信了,张嘴要吃,谁知穆玟的手竟然狠狠的抖了一下,鱼肉没吃到,蹭了嘴角一片汤汁。 穆玟打心眼里怕恒王,这一下又慌乱起来,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白,赶紧拿过帕子要给他擦,说话语气瞬间打回原形:“殿下对不起妾身不是故意的您快擦擦擦。” 恒王本来要动火,结果见穆玟这样害怕,一时间难得反思己过,伸出舌尖将那小片汤汁舔去,拿起筷子来安心吃饭。 穆玟面色谨慎的打量着他,见他甚是喜欢吃这道掺了甘草厚切片的红烧大鲤鱼,心内遍布五味杂陈,夹了一块拌莴笋吃了,几乎是味同嚼蜡。 她嚼着嘴里的东西都紧张的不会咽了,低头复又抬头,将恒王的五官印刻在脑海里,蓦地鼻腔微酸,想来这人也是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情郎。 恒王忽的看她,见穆玟眼眶泛红,冷淡道:“你哭什么?” 穆玟这才知道自己流了眼泪,轻轻的擦去,破涕为笑道:“没什么,妾身是高兴,对,高兴的。”又夹了一大块鱼肉给他,“殿下喜欢妾身的手艺吗?” 恒王颇为纳罕的笑了笑:“这是你做的菜?” 穆玟颔首,放下筷子给他斟了杯热酒:“当然,这可是臣妾的心意。”递到他嘴边,轻轻道,“殿下可要吃光,才算不辜负。” 待恒王饮尽,她伸出白嫩的手指在他嘴角温柔一抹,然后慢慢的放进自己的嘴里,笑着吮了一下,眼睛里像是有钩子似的,看的那人呆愣。 恒王终于是忍不住了,邪笑着将她打横抱起来,裆中铁棍叫嚣,恨不得马上将她吃干抹净,呼吸微重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恩?” 穆玟眼珠一转,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不行,殿下必须得把这条鱼吃光了,才可行事。”凑过去舔了下他的耳垂,又用牙齿轻咬,“殿下若是吃光了,今天晚上,妾身在上面服侍您。” 恒王这个时候自是唯命是从,风卷残云的吃光那条鱼,又被哄着喝了杯甘草泡的苦茶漱口,抱起怀中美人快步进去屋子,一通颠鸾倒凤。 只是他今夜开心,也是只顾着自己快活,穆玟虽没有挨打,但依旧没有任何欢爱的快意反馈到自身,她搂着那人的背,复杂的视线死咬着房顶,脑海里满是从长欢那里求来的御夫之术,只可惜,她不是用来御夫,而是要毒夫。 说来,她还要感谢长欢,要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借用鲤鱼和甘草,这么快的摆脱掉恒王,至时虽然做成了寡妇,却能把女儿带回身边抚养。 宁容卓,你这个王八蛋。 穆玟咬牙横心,翻过来将恒王压在身下,那人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眼中多有惊喜,伸手扶住她的腰,语气稍加虚弱:“小浪蹄子。” 穆玟回应道:“殿下,妾身说了,要在上头。” 恒王怎会不答应,正好他也有些疲累,不知怎的,今夜的汗好像出的也比往常的多,只是他粗心,全当是动情太过,遂任由穆玟摆弄。 那人趴在他的胸膛着,动作青涩却诱人。 一次结束。 又是一次。 两次结束。 三次开始。 两人抵死缠绵。 恒王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但不舍也无法抽身。 穆玟嘴角扬着,眼中却是含泪,只是深夜漆黑,那一颗晶莹滑落耳畔,落至枕头上被吸干,亦无人在乎。 宁容卓,这都是你逼我的。 当初我有多痴迷你。 如今便有多恨你。 深夜,恒王被胸口的燥闷给弄醒,四肢百骸都发虚发热,他疲累的抬手揉了揉额头,心道以自己的体质,彻夜奋战应该不会有问题。 拿开眼前的手臂,穆玟正坐在旁边死盯着自己,她发丝垂散在后脊,眼眶泛红,一双眸子里好像有鬼厉的挣扎,未着衣衫,露出来的大片肌肤上满是自己啃咬过后的痕迹,有些还青紫淤血了。 恒王陡然一个激灵清醒,心跳加快之余,无力感愈发浓烈,以至情绪恶劣也无法动手打人,只皱眉厉声道:“你做什么!” 穆玟听出他声音中的沙哑,知道毒素催逼的差不多了,她今日哄得这人吃了那么多的甘草和鱼,又大量饮酒并交欢,保住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再有两个时辰。 就两个时辰。 恒王见她不说话,神态还如此怪异,有些不安道:“你说话啊?” 穆玟太过紧张,无法扯出安慰的笑意,只是微咽口水,拿过旁边的一杯温茶来递给他:“殿下,喝杯茶润润喉吧。” 恒王狐疑的看着她,艰难的撑起身子,接过茶水来刚要喝,扑面一股火辣辣的苦味,借着旁边明亮的火烛,他瞧着那飘着甘草的水面,脑海中一团乱麻,回想起今夜穆玟的反常,瞳孔缩小,将那茶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 “你个贱人!说!你在晚膳里面放了什么!” 恒王说罢,伸手想要去抓穆玟,那人慌乱的下了床,扯着被子将他也给带到了地上。 这一摔,直摔得他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喘不上气,血液里面好像有沸水注入进来,烫的他咳嗽的快要出血,嘶喘着:“你个贱人!” 穆玟见他脸上的血色尽数聚集到了眼睛里,心跳愈发激烈,那人抓挠着匍匐而来,犹如从忘川河里爬上来的冤魂! 穆玟双腿拼命的打颤,害怕的耳边嗡鸣不断,好像坐晕了沙船,她扶着身后的门框,手指用力欲断,用尽最后的理智打开了房门出去,从外面反锁上。 做完这一切,她跌倒在地,浑身战栗如筛,月光凝成石板压在那消瘦的脊背上,耳闻那骨骼移动的声音,牙关也随之打架个不停。 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面洒出,她用力的捂住耳朵,却还是挡不住恒王在里面的叫骂声,蓦地,传来一道磕碰的声音! 好像是烛台倒了。 穆玟愕然的望着那卧房门,先是寂静无声,随即传来恒王疯狂的砸门声,他一边砸门一边痛骂,说出来的话也从破口大骂转变为苦苦哀求,最后变成了被火烧灼的哀嚎,像是秋末的蝉鸣,听起来极尽寒渗! 穆玟捂着嘴巴,从指缝里传来细微的呜咽,她伏在地上,眼泪汹涌如河,猛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原是里面的烟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穆玟见势,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竟然磨烂了手指的肚肉,在原地站了两秒,似是离魂般踉跄了出去! 而那大火在她离开的瞬间撞开房门,疯狂的肆虐在出云阁,救不了,最后吞噬了整座恒王府。 翌日清晨,皇城断月楼。 当望云将恒王府失火的消息告诉长欢时,那人正坐在绣架前静静的观赏自己的作品。 她伸出手指抚摸着细细的线,瞧着那活灵活现的芍药花,轻笑道:“绣好了。”抬眼,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终于绣好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到底谁才是秦家女 顾无瑕因着‘秦家女’的事情被江淮带去面圣,结果昌王不喜欢她这种清汤寡水的长相,也不想将她充入后庭为妃,就在他想着如何推拒的时候,萧晃又急匆匆的传来消息,说天象有差,顾无瑕并非要找的那位神女。 而真正的神女,正是白家刚刚守寡的二儿媳,秦玉妍。 当这三个字从萧晃口中说出的时候,一旁静坐的叶堂猛地瞪眼,右手五指无意识的攥紧,而其中的茶杯受力,咔嚓一声碎裂割伤手掌。 叶颂闻得秦玉妍的名字,面色也有些紧绷。 几人回头看着神态怪异的叶堂,他将手里的碎片扔开,接过叶颂递来的手帕擦着流出来的血,眼中讪色闪烁:“是儿子粗鲁了。” 昌王被这‘秦家女’的事情弄得头痛,根本顾不上他的异样,反倒坐直身子对萧晃极其没有耐性道:“这回可是说准了!” 萧晃吓得哎呦一声,忙不迭的跪地:“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江淮本来还对自己的爱莫能助感到惋惜,这会儿得知顾无瑕并非神女,稍微放下心来,转头看着跪在殿中的那人,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交领长裙,面料并不是很厚,但她好像很抗冷,面色毫无惧冷之意。 昌后斜靠在软榻上,羽睫轻掀:“那这位顾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萧晃在袖中掐了掐指,这才无可奈何的解释道:“回王后的话,按照天象所显,这位顾姑娘也是秦家女没错。”眉间皱起,“只是她是要嫁入秦家,而并非皇家。” 昌王斜眼:“嫁入秦家?” 江淮也抬眼过去,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而萧晃则依言答道:“正是如此,此女当嫁入”掐指算了算,一本正经的说道,“城东秦家。” 西昌姓秦的世家不多,城西一户,城东一户。 城西的这位秦家族长乃是当朝二品文员秦顺文,而城东的这户秦家就更出名了,两百年前,大汤朝的东藩王之一,也就是昌王祖,他伙同亲弟弟晋王祖率兵发动巫江之战,当时的汤文帝派秦家,也就是后来的江家族长前去迎战,焦灼半年还多,勉强胜利,昌晋兄弟无奈逃去西边,开国称帝,自立西昌,与大汤并分中原。 而十四年后,晋王祖谋杀亲哥哥失败,带着余下兵力逃往南边,借着南门和南穴两江为天险,开国称帝,自立南晋,又五年,被外戚高家篡位,改为东晋。 这便是西昌和东晋的百年国史。 而秦家家祖秦艋,便是当年帮助昌王祖开国的大功臣,他身负的大将军之位也破例同爵位般可以由下一代继承,如今落在第五代长子秦尧的头上。 顾无瑕听到城东秦家这四个字,眼中狠狠的闪过复杂的光芒。 昌后则淡淡笑道:“话说回来,秦家那两个小子还都没许妻。”素手搭在昌王的肩膀上,轻轻道,“这还真是巧了,那大王便做主吧。” 昌王早年见过那个白家的二儿媳,和叶征的生母越贤妃有着几分相像,他思念佳人,早就想将她纳入后庭,怎奈白家势大,他无能为力,如今秉承天意,终于能抱得美人归,他兴奋的笑了笑。 这回,也不把秦家和顾无瑕太放在心上,只是道:“那便送过去吧。” 顾无瑕立刻挺直背脊,看样子是想反驳。 “顾姑娘。” 江淮适时开口,待那人看过来,她这才话里套话的劝阻道:“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这回进了秦家,你们顾家班也算是长脸了。” 顾无瑕听完,心内骇然,是了,这件事情不光牵扯到自己,还关系到整个顾家班子的死活,她今日若是抗旨,按照昌王的性子,后果不堪设想。 可她也不想就这样嫁了,低头思忖之际又没有理由拒绝,昌王明显对萧晃的言辞深信不疑,二来便是以自身卑贱之由推塞,但这样无疑是将昌后也给骂进来了,这位王后能以戏子之身嫁入皇家,她又如何不能嫁入秦家? 江淮见她犹豫之时,昌王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儿了,这人被世家打压那么多年,必是一肚子火气,如今来个顾无瑕也敢反抗他,遂催促道:“顾姑娘,还不快叩谢大王恩典。”语气加重,“这可是你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顾无瑕如何不知此事的严重性,抬头之时,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一个人来,想起他每日坐在台下的微笑,还有一起在梅林散心的时光,下定决心道:“无瑕叩谢大王恩典。”咬了咬牙,“只是无瑕深知自己浅陋,只求能入府服侍二公子,绝不敢妄奢大将军之妻的位置。” 昌后浅笑:“还真是懂事。”回头看昌王,“大王还不快下令?” 昌王咂了砸嘴,漫不经心的点头道:“送去给秦凉填房吧。”转头看向萧晃和江淮,面色略带兴奋,“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把秦玉妍给孤王带来!” 两人连忙行礼离开。 临出殿门,江淮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原地的顾无瑕,她那修长的背影孤零零的难安,抬头,又不小心和叶颂对视了一眼。 那人眼中有着难掩的局促。 叶堂更是面色如冰。 江淮见势,微微眯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晃和江淮乘车去往白家,车厢里,后者索问‘秦家女’的人选突然变更的事情,前者面露为难,被逼问了三次,这才道:“原本是秦玉妍不错,谁知道有人动了我的卦盘,这才算错了人选。” 江淮面色谨慎:“有人动了你的卦盘?”往后轻靠了靠身子,“是谁?” 萧晃抬头,和她鬼窟般的眸子对视,又不寒而栗的低下头去,而江淮端详着他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了不肯说,遂又问:“是谁?” 萧晃抿了抿嘴唇,咬牙闭眼道:“卦台这几天,只有你我二人往来,还有云安公主来过。”摇头叹气,“怕是她动了我的卦盘。” 江淮猛地抬起眼皮,半信半疑道:“叶颂?” 萧晃颔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江淮想接着问,但马车已经停在了白家府门口,她只好随着萧晃一起下去叩门,有管家出来相迎,看样子昌王的旨令已经传过来了。 她与萧晃掠过乱迷人眼的繁华,到了极其宽阔精致的会客厅,立刻有人上了圆凳供他们落座,而白家族长白聘坐在上座,却是一袭玄色的厚袍,伸手一缕下巴上的瀑布胡子,微眯眼睛道:“二位脚力倒是快。” 萧晃为臣,江淮为君,白聘是民。 按理来说,白聘应该以礼相迎,就算不迎萧晃,也至少该起身迎一迎江淮,但他仗着自家势大,连正眼也不拿,好在江淮见怪不怪,没多在意。 江淮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她偏爱这口,本想尝一尝,毕竟白家滔天势力,说不定会有什么没见过的稀罕物,谁知竟是再普通不过的花茶,还是陈了两年的。 她瞥眼过去,瞧着白聘手里的庐山云雾,皱了皱眉头,但人在屋檐下不能要茶喝,况且她在燕伶坊暴打世家后生已是人尽皆知,还是快些带秦玉妍走为妙。 江淮瞧见白聘手旁的谕旨,遂道:“白族长,想必您也知道我和萧大人今日前来的目的,还请叫二夫人出来,我们也好交差。” 白聘轻笑,眸光却是高傲:“老夫本不想为难。”说罢,挥手冲管家,那人严肃点头,脚步利落的出去了,回头道,“这就来了。” 江淮轻颔首,也不再说话。 只是低头琢磨着白聘的名字,忍不住轻笑几声。 萧晃回头看她,白聘同样:“殿下笑什么?” 江淮不紧不慢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趣事来。” 白聘饶有兴趣:“什么趣事?殿下不妨和我们分享一下。” 实际上哪有什么趣事,但江淮眼珠骨碌一转,遂淡然道:“我从前在大汤的时候,听闻长安一位富户娶妻,千两金银,百匹绫罗做聘礼,谁知道后来这家姑娘和媒婆卷了聘礼跑路了,人再也找不到。”停了停,道出其中玩笑,“后来我们就说,这人是白聘,白聘了。” 萧晃反应极其快,先是想笑却强硬憋住,后为江淮的冒失捏了把汗。 谁知白聘反应过来这人原是拿自己的名字开了个玩笑,倒也不生气,而是大度的回以爽朗的笑声,瞧见江淮执茶不喝,轻挥手,立刻有侍女换了茶端来。 江淮坦然接过,轻抿过后唇齿留香。 而这时,管家也带着秦玉妍进来了。 江淮和萧晃同时上眼。 这女子不过三十岁,漂亮的不像话,却非青春俏皮,而是岁月带给她的耐人风韵,即便为死去的夫君带着孝,也迷得人如痴如醉。 她步态端庄,一看就是名门闺秀,抬头看过来时,一双温柔的眼里还有着爱人离世的悲痛,江淮和其对视,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但对她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昌王那边还要复命。 萧晃将来龙去脉给秦玉妍说了,那人果然不太愿意,但却没用言语反驳,而是先看向白聘,那人微皱眉颔首,她这才落下两行清泪,哽咽道:“玉妍遵旨。” 江淮对于这事情的顺利程度抱有一丝错愕,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勾起抹苦笑在唇角,随即轻声道:“夫人请吧,大王还在皇城等着您呢。” 秦玉妍微叹了口气,面色憔悴道:“身着孝衣不能面圣,还请殿下和大人稍等片刻,玉妍换过衣服就和你们走。” 江淮如何会回绝这种请求,忙道:“当然。” 说罢,继续低头抿着那茶。 耳畔秦玉妍的脚步声稍微一顿,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几秒种后才重新迈步离开,而又是一道有力的脚步声重叠过来,并秦玉妍说话那人进来了。 江淮以为是白家人,没有立刻抬头。 白聘见到那人,立刻拿出了从未见过的热络态度,起身走过去笑道:“这不是蒋兄弟吗?”挥手叫人备座,“快来坐快来坐。” 江淮闻言,略带谨慎的抬头,那是个生脸。 蒋明堂认识萧晃,却没有见过江淮,询问才得知,这人原来就是那日在燕伶坊将自己爱子蒋豫新打成重伤的那人,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江淮也是冷着脸,气氛随之降到了冰点。 白聘听说过这通恩怨,好心好意的打了圆场:“蒋兄,你不是说老爷子溺爱豫新,你想教训都没办法吗?”伸手向江淮,“人家六殿下好心出手,我看豫新这些日子果真老实了许多,还不快谢谢人家。” 江淮无所动作,丝毫没有歉意和愧疚。 蒋明堂本身也没想将江淮如何,这毕竟是大汤遣送来的求和质子,和越王送来的儿子穆王不是一个等级,再者说了,今日她奉大王旨意来带秦玉妍入宫,无论如何也不能肆意寻衅,更别提,这是白家,不是蒋家。 拿架子也没有底气。 想到这里,蒋明堂也勉强笑了笑,随即道:“这人怎么还没进来。” 白聘见今日的客人不光是蒋明堂,便问:“还有谁?” “老夫来迟了,方才和玉妍多说了几句。” 蒋明堂的话音刚落,江淮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虽然年迈却浑厚有力的音调,让她浑身的汗毛登时倒竖起来,手中握着的茶杯也发出细动。 江淮艰难的扭头看过去。 果然是庄恭。 那个以为自己是断袖,还险些被他糟践了的变态老蹬子! 庄恭也没料到江淮会在这里,先是挑了挑眉,随后会心一笑,和蒋明堂并白聘客套两句坐下,那两人不知其中故事,还各自帮忙引荐一番。 江淮心中恶心这人,但面子上还要过得去,遂拱手道:“晚辈久闻庄老太爷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谁知庄恭非但不领江淮的情,还故意对蒋明堂道:“名堂,这不就是那日打了豫新的臭小子吗?”冷下脸色,“一个求和质子,敢在西昌世家的后生面前耀武扬威,今日正好碰见了,怎么?不帮豫新讨回点公道吗?”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药酒咕咚咚 公道两个字从庄恭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恶心呢? 好像在看老鸟拉屎。 江淮微微蹙眉,她知道是这老蹬子想要报复自己,遂瞥眼蒋明堂,那人的脸色果然有些古怪,庄恭比他和白聘高了一辈,又是西昌世家之首,在他面前丢了做老子的尊严,实是有些难看。 庄恭见蒋明堂无所动作,仍是不依不饶道:“前些日子豫新去我的外宅,我见他胳膊上还有伤。”回头看江淮,“这毕竟不是小孩子间的玩闹。” 白聘见气氛不对,想要调和,谁知庄恭立刻截住他的话,势必今日要在白府好好教训一下当日之仇,遂道:“再者说了,这里又不是大汤,既然远来是客,哪有对主家动手的道理,更何况,打的是你们家豫新。” 庄恭这几句轻轻,却直戳蒋明堂的肺管子,这人在白府见到江淮,就是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本来不想在白聘面前耍威风,可庄恭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得不起身道:“老太爷说的是,豫新被欺负了,我自然要替他报仇。” 闻得此言,江淮也谨慎的站起身来。 白聘还算明事理,虽然江淮已是笼中困兽,但汤帝是出了名的护短,若真的让她死在这里,怕是会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便道:“蒋兄弟,事出有因,而这个因在豫新,六殿下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了?”庄恭冷笑,一双眼睛里满是蔑然,“这小王八犊子是哪里来的六殿下?不过是个求和质子,敢到咱们地盘撒野,还打伤豫新?” 他猛地拍案,一口咬死:“今日不教训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恨!” 蒋明堂眼中深邃,他现在被庄恭架到了一定高度之上,自己的儿子受罪,总不能让别人做主,为老子的袖手旁观,这才道:“老太爷息怒,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理。”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江淮,“六殿下,你出手打伤我儿,我本想看在白族长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但今日庄老太爷发了话了,你难逃此劫。” 江淮双眸眯起:“那你们要拿我如何?” 旁边的萧晃见三大世家的族长同时针对江淮,吓的屁都凉了,往后退了退,却不小心碰倒了自己的凳子,咣当一声惹得众人侧目。 蒋明堂停了停,这才说道:“豫新是个混小子不假,但做错了事情,自然有我和他爷爷管教,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殿下出手,况且此事已经闹得阖洛阳城人尽皆知,如此沸沸扬扬实在有辱我蒋家门楣。” 江淮丝毫不惧:“那又怎样?要我登门赔罪吗?” 蒋明堂的眼光泛出精明,没有立即回话。 不怕大汤来的求和质子。 就怕这个质子是个硬茬。 大汤毕竟是中原主国,况且江淮此来的目的是求两国之和,并非越王所派的穆王那般来示弱的,二来,他们世家势大,却也只在西昌国内,引火烧身太不明智。 回头看了一眼得意扬扬的庄恭,这人名望太过,面子不能不给,想了半天终于寻得一个折中的法子:“听豫新说,六殿下酒量甚好。” 江淮闭口不言,眸光轻慢。 蒋明堂胸口憋闷淤火,心道小王八羔子别得意,等过段时间逮到你再好好收拾你,便道:“既然能喝酒,便饮尽一壶,全当是给我们蒋家赔罪。” 白聘见蒋明堂还算理智,赶紧叫人上了一壶酒来。 那酒壶不高,但也有八两多。 蒋明堂不满,白聘只好再叫人拿来一壶,这就有一斤半多了。 萧晃暗道不好,西昌的酒是出了名的烈,别说一斤半了,就是零头二两下肚怕也够受,今日江淮若是倒了,他怕也出不了这个白家门,硬着头皮笑道:“蒋族长,六殿下自幼礼佛,不喜饮酒,这偶尔猛灌岂非为难啊?” 庄恭又插话:“老夫做主,你把嘴闭上。” 萧晃面色铁青,却屈服于他的淫威不敢再开口。 蒋明堂瞧着一脸冷静的江淮,淡淡道:“敢不敢喝。” 江淮垂眸那两壶烈酒,若是全盛状态,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她前些日子胃痛病犯了,再灌一斤半怕是得横着出去。 抬头看那三人,也是各个表情迥异。 但江淮敢肯定的一点,这三人今日在这里将自己杀了,犹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想来,还是将酒喝了,向蒋明堂服了软先脱身为上。 “好,当日是我莽撞,伤了蒋公子,若这一斤半的烈酒进肚,能消了蒋族长心内火气。”她答应的不拖泥带水,“我喝就是了。” 白聘见势,眉头皱起:“来人,倒酒。” “不必。” 江淮说完,拿起其中一壶,好在是已经热好的,握住那弯弯的把手,仰头将那透明还冒着白气的酒液悉数饮尽,一滴不剩。 萧晃在旁边看着,那人的衣领太高,看不见喉结律动,四周无人敢说话,只听到那强烈的吞咽的声音,好像是在擂鼓,怕是在生往胃里灌。 这一壶酒足有八两,也就是三次呼吸间便见了底。 江淮将空酒壶放下,对着蒋明堂轻笑:“好酒。”说罢,伸手拿起另一壶,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但此刻头皮也硬,同样一饮而尽。 待两壶酒喝完,江淮舔了下嘴角,因着千蛛面的原因,丝毫没有酡红浮现在脸上,好像真的千杯不醉,遂道:“族长可消气了?” 蒋明堂这个时候不但没有怒火,反倒还有些兴致,似笑非笑道:“六殿下还真是好酒量,这两壶酒喝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聘也道:“果然是好酒量。”撩衣坐下,以为此事到此结束,“蒋兄弟看到了六殿下的真心实意,该消气了吧。” 蒋明堂见江淮在另外两位族长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满意的颔了颔首,刚要说话,忽见庄恭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玻璃瓶来,巴掌大小,里面盛着浑浊的橙色液体,他笑道:“既如此,殿下若能将这瓶酒喝了,我庄恭也既往不咎。” 所有人都以为庄恭是在替蒋豫新出头,可满厅中只有江淮知道,他嘴里所说的既往不咎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她瞥眼那瓶酒,看上去好像家酿的药酒,便问了一句。 庄恭点头:“正是老夫我自己酿制的药酒,价值连城,多少人向我讨要我都不舍得给,今日赏你了。”伸手递过去,“不到二两,你有何惧?” 萧晃在后面急的脸有些红,他分明看见江淮那掩在袖子里的手在出汗,在不停的发抖,这一斤半的烈酒已经是强弩,再来一瓶药酒? 量不是问题,问题是里面的东西。 圈内人都知庄老太爷是个乐子,就喜欢弄些刁钻猎奇的东西,谁知道这瓶药酒里面放了什么,万一掺了点恶心人的东西,江淮这辈子怕是都吃不下饭了。 当然,这也是那人心中所想。 索性也不开口问,接在手里打开盖子,扑面却是一股极其清淡的香味,好像未出阁的少女的怀中女儿香,一时蹙眉。 白聘看了一眼庄恭,想要阻拦,但却被蒋明堂示意住口,得罪了庄恭,就是将脑袋架在他那十三万川军的大刀之下。 江淮瞧着那浑浊的酒液,没办法,只好一口灌了。 正当她举起来要喝的时候,厅外忽然进来一人,直接走向庄恭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而这人闻言,面色突变,竟然直接甩袖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但好在他走了,白聘便将江淮手里的酒瓶给拿了下来,然后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有阳光打下来,他清晰的看见那酒液中漂浮的发丝,足有一指甲盖还长。 胃里犯恶心,他转身过来,众人也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只当是药酒的事情不存在,然后听白聘道:“玉妍怎么还不出来?” 吩咐一直在旁冷眼的管家:“你去看看。” 那人闻言照做,腿脚利落的出去了。 白聘和蒋明堂坐下,又回头看江淮,客气道:“殿下也坐。” 江淮整个胃里在着火,疼痛蔓延在每一个毛孔,她轻轻一笑,随即也坐了下来,只是那抚在椅子把手上的手,缓缓的攥成了拳头。 谁知几秒后,那管家踉跄而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声道:“不好了!二夫人悬白绫自缢了!” 闻言,白聘眼前一黑,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江淮最是骇然,瞪起血红的眸子,胃里猛地传来一阵刀绞般的痛,沿着嗓子涌来一股液体,却不是方才喝下去的酒,而是血。 她硬生生的抿在唇瓣处,好像点上去的红朱砂。 城东秦家,大将军府。 有昌王谕旨来府,但秦尧还在洗澡,遂没有及时出来,待他懒散的擦干净身体,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边擦着头发边出来时,传旨的公公已经走了。 秦凉自宽敞的院中起身,冷眼看他:“大白天的洗澡。” 秦尧的发丝还滴着水,遂轻笑道:“大王说什么了?” 秦凉面容沉冷,将那谕旨卷起来放在手旁的石桌上,顺便伸手斟了杯凉茶入肚,有些不耐烦道:“这不需要你来插手。” 秦尧素来无视弟弟的无礼,走过去想要将那封谕旨拿起来看看,谁知秦凉劈手先夺过,然后嗖的扔在了对面的墙角,登时裂的稀巴烂。 秦尧稍微敛回笑意,有些意味深长道:“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凉满不在乎的冷笑:“这是大王封给我的谕旨,和你无关。” 秦尧彻底冷下脸来:“我是你大哥。” 秦凉缓缓起身,与他一边高的身型却略显消瘦,对视着那人的眸子,他丝毫不惧其中的怒意,反倒话里有话道:“是,你还是秦家的长子呢。” 秦尧一把拽住他欲离开的身子,沉下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凉知道他怒了,沉默两秒,冷淡道:“大王赏了一个戏子给我填房。”嘴角勾着讥讽的笑意,挣开他的手,“一个戏子,下贱的东西。” 秦尧微微眯眼:“一个戏子?”他的心里一阵没来由的不安,“谁?” 秦凉见他这样严肃,恍然想起来什么,自家大哥好像挺喜欢那人的,遂心生出一丝得逞的意味,微扬下巴:“就是那个中原第一女旦,顾无瑕。” 话音刚落,外面有侍女的传唤声:“新夫人到了” 秦尧的面色忽然僵住,瞥眼过去,遥见那院门处有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因着常年唱戏走台,顾无瑕的步态十分轻盈曼妙,此刻更有些小心翼翼,她穿着那日在梅林时穿着的裙子,雪白飞舞犹如行走在云雾当中。 她始终是低着头。 秦尧的面色复杂如蛛网,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得轻唤三个字:“顾姑娘?” 顾无瑕闻得那熟悉的声音,心口猛地揪在一起,她慢慢的转头看过去,就在她以为这是自己未来夫婿的时候,忽听旁边的侍女道:“二夫人,这位是大将军。” 一道晴天霹雳! 顾无瑕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因着太过错愕,她忍不住踉跄两步,侍女连忙扶住她,关切道:“二夫人,您没事吧?” 顾无瑕眼珠颤动,有清晰的红意翻覆在其中。 怎么回事? 他不是二公子秦秦凉吗? 而这时,真正的秦凉已经看透其中猫腻,似笑非笑。 “你是?”她茫茫然清醒,“你是秦尧?” 秦尧伫立在原地,已然是僵住,但却没有过于激动,毕竟他和顾无瑕也没有私定终身,只是出去密会过一次而已,算不得情人。 但他欣赏,喜爱顾无瑕,却是真心切意。 顾无瑕同样是震惊,也无太多心如刀绞,垂下头去,浑身的皮肤都被骇得发麻,说实话,她之所以自请嫁给秦尧,就是因为当日的一面之缘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与其嫁给生人,倒不如嫁给一位懂得戏曲的知己。 没想到,造化弄人,阴差阳错还是错过了。 秦凉在旁看着大哥吃瘪,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快意过,俊朗的脸上有着刁钻的笑意,他走过去,无所顾忌的牵住顾无瑕冰凉的手,那人也不敢挣脱。 他没见过顾无瑕,初次得见,倒有些满意她的容貌身段。 西昌多是可爱娇小,一双眼睛汪汪如水般动人的姑娘,很少有顾无瑕这种,单眼皮,狭长眼睛,浑身皆是东方神秘清冷气息的女子。 秦凉肆意的打量着她,调笑道:“我很满意。”说着,轻轻凑去顾无瑕耳边,闻着那沁人心脾的女儿幽香,故意道,“是了,我大哥总是冒用我的身份出去,我就说会出岔子。”瞥眼那人,笑的得意,“这不,报应来了。” 说罢,牵着仍处在错愕中的顾无瑕,一步一步的回去了正房。 那人微微侧眼,遗憾和凄楚居多。 而秦尧站在原地,心内嘈杂,瞧着那破碎的谕旨孤零零的散落在墙角,忍不住苦笑,满眼都是荒唐和懊悔,还有那股久久不散的无能为力。 “真巧,又真不巧。”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耳光响啪啪 恒王府失火,恒王必死无疑,而高莳君和穆玟皆幸免于难,只是后者当时摔断了腿,到现在一直在韩婕妤的随安堂养病。 皇帝下令,追封恒王为五带亲王,下葬皇陵,至于还在襁褓中的元仪,过继给了宁容左抚养,改封号为永仪,提为郡主。 自古以来,皇太子之女封郡主,亲王女应封县主。 而以亲王女封郡主的,除去花君,就只有永仪。 皇帝此一举,安抚永仪是真,侧面扶持宁容左也是真,将皇太子之女的规格用在永仪身上,岂非是在暗示这只狐狸些什么。 朝中又是一片骚乱。 至于韩婕妤,自己的亲儿子死了,她并没有以泪洗面,她本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心痛之余更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火是从穆玟的出云阁烧起来的,遂突破口就在这人身上。 只是穆玟被这大火吓坏了,有些神志不清,听说元仪过继给宁容左,改封号永仪后更是日夜哭闹,好容易今日午睡醒来,难得消停些。 韩婕妤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寝殿里陪着穆玟,这人单着寝衣,发丝披散,苍白的脸上有着歇斯底里的前兆性苍白,一双大眼睛蹬着,好像要冒出来。 韩婕妤坐在旁边,抓住她的手握紧,那人浑身又开始颤栗,不停的往回抽着手,眼泪大股流下,嘴里嘟囔着:“别碰我别碰我。” 韩婕妤的眼里闪过精明无限的光,见势,她缓缓的站起身子,走到花桌前斟了杯茶在手,回身,毫不留情面的泼在穆玟的脸上。 滚烫的茶水烧灼肌肤,穆玟尖叫一声,捂着脸伏着身子埋进被子里,她四肢颤抖如筛,好像被索命不成,惧怕阳光的孤魂野鬼。 韩婕妤冷眼看她,低冷道:“别装了,本宫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失心疯。” 话音落了,穆玟的颤栗戛然而止,但却没有余下动作。 韩婕妤见自己说中了,更加有了底气,将茶杯放在旁边:“穆玟,现在恒王一家只剩下你我,永仪在宁容左膝下,而高莳君的父亲卫国公不比你父亲穆云势大,我自会向着你说话,但你也要告诉我实话。” 穆玟闻言,终于抬起头来,她大片左脸被那茶水烫得通红,粗喘着气,泪水横流至下颚,双眼血红,多有不甘在其中辗转腾挪。 元仪非但没能要回来。 还被过继给了宁容左。 自此以后不再是她的女儿。 “什么实话?”穆玟也不再装疯,而是坦诚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韩婕妤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中尽是不可置否:“你这话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我,我可是恒王生母!”上前一步,恶狠狠的扇了她一个嘴巴,“说!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穆玟又是一声尖叫,随即脱力的倒向旁边,她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韩婕妤,心下有些恐慌,只摇头瑟缩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韩婕妤上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薅拽起来,严肃的视线化作钢钉扎在穆玟的脸上,“那为何火是从你的出云阁烧起来的!为何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来!为何老二明明有武功傍身却还是葬生火海!” 穆玟见她满脸狰狞,泪水更加汹涌:“我不知道!” 韩婕妤满眼怒火,用力更狠,眼瞧着有淡薄的血色从穆玟的额头处留下来,咬碎牙齿继续逼问:“休要说你不知道!”停了停,猛地扬高声音,“还是说这火就是你放的!是你厌倦了老二的毒打!想要谋害亲夫!” 掩藏的目的被人一语道破,穆玟彻底崩溃,她大力的推开韩婕妤,扑倒在被子上失声恸哭,那声音蕴含着愧疚和心酸,还有为骨肉分离的凄厉。 而韩婕妤始终冷眼旁观,蓦然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玟摇头,与其说是不想说,更多的是不敢说,今日领教了韩婕妤的凶狠,她如何能承认自己毒杀亲夫的事实?岂不是自寻死路? 韩婕妤见势,眯眼冷语:“以你的胆量和脑子,怕是做不来这种事情。”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说,是不是高莳君教你的。” 穆玟抬头,满眼怯懦:“不不是她。” 韩婕妤瞳孔微缩:“那是谁?” 出了随安堂的门,韩婕妤打算去太医署帮穆玟弄些烫伤的药膏来,谁知刚刚步入长街,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 她锦服华冠,赤色的衣衫犹如扑来的烈火,饶是这般热情,却终也暖不化冬日的一颗雪花,心是歹毒的,外表再如何也没有用。 长欢面色担忧,眼睛在看到韩婕妤时,立刻漫出三分松泛,扔下望云三两步的走过去,刚想开口询问穆玟的情况,谁知那人抡起手掌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声重响仿佛炸开的烟花,却实在不美。 有路过的宫人见到这一幕,吓得呆愣,随后匆忙跑开。 而望云见自家主子被打,骇然的同时跑过来关切:“公主!” 长欢也被韩婕妤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她歪着头,发冠松开,有大片鬓发垂散在脸侧,那不可思议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宫墙之上,上面有细碎的雪霜散落,稍微一动,肌肤似被火烧,韩婕妤那锋利的护甲在上头留下了一道极重的红印子。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如此羞辱,长欢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抬头刚想说话,谁知韩婕妤扬手又猛地掴了一巴掌,却比第一下更狠。 这一下,长欢彻底怒了,愤恨的抬起脸来,想要挥手。 未料到,韩婕妤轻松的接住她打来的手臂,另一只手在她狼藉的脸上又狠狠的抽了一下,这汇聚了杀子之痛的愤怒的三巴掌,犹如粗粝的鞭打,长欢到底是身娇体贵没受住,狠狠的跌坐在地上。 望云惊恐的扶住她,这三巴掌打的又快又狠,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韩婕妤俯视着她,眼眶边沿漫出无尽的黑暗:“宁容姬,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当日你挑唆长春自缢,逼死贞才人,如今又敢指使穆玟烧死恒王,这两笔账,本宫迟早会和你算个清楚。” 长欢捂着脸颊,眸光阴冷而愤怒,隐有血红溢出。 韩婕妤抬头,目视前方:“且等着吧,报应不爽,你跑不了。”说罢,同着身后的随侍宫女小遥继续往前走,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而望云见韩婕妤走远了,连忙扶着长欢起来,那人气息散乱,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如刀子般的视线割在不远处的随安堂的院门处,胸口被怒火焚烧,剧烈的起伏着,低声呢喃:“好个穆玟,一句两句就把我给卖了。” 她粗喘着气,听得望云心惊肉跳,害怕道:“公主,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长欢闻言,转头看向望云,伸手撩开散落的鬓发,那血浓的目光投在她的脸上,暗含杀意和快意,冷笑着抹干嘴角的血:“留不得了,都留不得了。” 望云胆寒:“公主,您是要?” 长欢啐了口血吐沫,声音垂低:“不过是三个巴掌,我受就受了,至少现在二哥死了,老四受到重创,新政的事情也能延后了。”复又发笑,声音尖细,“我都说了,在我面前蹦,找死。” 望云伺候了长欢许多年,而近些年,她是越来越摸不透这人的性子了,阴鸷譬如江淮,浑身劣迹斑斑,满手人命鲜血,迟疑两秒:“公主,那您现在” 长欢推开她的手,虽然有些不堪,但掩不住眸光中的皇族傲然:“你去一趟国学院,通知院首郑徽,叫那些学生来反对新政的推行,势必要闹得越大越好。” 望云抬眼,悄悄点了点头。 长欢垂眸,瞧着方才那被积雪染湿的袖口,往上挽了挽,可刚到手腕,她瞥见那小臂处,原本在肌肤上犹如红樱桃的守宫砂,早已消失不见。 咬碎牙齿,浑身寒芒。 猛地放下袖子! 为了这个皇位,我付出了那么多,它必须是我的! 出了太医署的院门,小遥拿着药瓶跟在韩婕妤的身后,两人很快就拐进了长街,她犹豫片刻,这才问道:“娘娘,您这样当街为难长欢公主,不会惹麻烦吧。” 韩婕妤没有回头,依旧冷冷的往前走:“麻烦?什么麻烦?” 小遥替她担心:“若是公主她蓄意报复怎么办?” “她敢?”韩婕妤话音冷屑,“谅她也不敢再往前探脑袋。” 小遥见自家主子这么有底气,也稍微放下心来,可转头又问了一句:“可是您今日如此大张旗鼓的,若是被别人看见,说到了皇上或者是秦德妃的耳朵里,那可如何是好啊?” 韩婕妤冷笑:“那又如何?皇上和秦德妃难道不知道,他们生的这个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吗?本就是个没有良心的贱人,还不许人教训吗?” 小遥点头,没有继续搭话。 倒是韩婕妤忽然自顾自的说道:“老二死了,本宫没有儿子了。” 小遥蹙眉,也有些难过:“娘娘节哀。” 谁料韩婕妤又道:“本宫还会有儿子的,就连永仪都过继给老四了,本宫如何不能再有一个儿子呢,亲生与否都无妨,重要的是在本宫膝下。” 小遥一听这话,从里到外打了个寒噤,不知不觉也放慢了脚步,她瞧着韩婕妤那挺拔无畏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片黑暗,一片泥泞的沼泽。 她的獠牙是一点点龇出来的。 秦玉妍死了,‘秦家女’的预言没有兑现,昌王自是大怒,当即要下令杖毙萧晃,好在他仍有片面理智,在昌后的劝说下,这才放手作罢。 临近傍晚,江淮回了浅秋亭,在案板上被那刀俎威胁了一整天,她整个人已是疲惫不堪,烈酒在腹内发作,每走一步都疼的直颤抖。 高伦出来迎她,见她面色与平常无异,但眼睛里已是血丝遍布,料到她不舒服,赶紧扶着她往里走,谁知江淮受疼痛所锢,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宁容远!” 院门口有人轻呼,高伦一边扶着江淮起身坐在石桌前,一边回头,原是隔壁风月阁的叶颂,她见江淮如此,忙过来帮忙:“你没事吧?” 江淮此刻得知顾无瑕的事情是叶颂在其中做了手脚,再有,生理的疼痛加深了心里的烦躁,一把将她推开,眼神厌恶:“滚开!” 高伦瞪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殿下?” 叶颂也被这一推给弄懵了,踉跄两下站住身子,一脸被训斥后的无辜:“你说什么?”伸手呆呆的指了指自己,大眼睛里满是委屈,“你让我滚?” 江淮剧烈的咳嗽两声,嗓子里好像有砂石刮过般疼,瞥眼高伦,那人这才反应过来,三两步的跑去屋里躲起来了。 江淮这才一语道破:“你动了萧晃的卦盘是不是?” 叶颂不是撒谎的好料子,尤其是面对江淮的时候,眼睛眨了眨,不太敢和这人直视,微侧过身去,硬撑着头皮道:“我才没动。” 江淮冷眼看着她:“你没动,如何会查到顾无瑕的头上。” 叶颂不安的绞着手指,心道自己真不该过来,遂转身想要回风月阁。 江淮撑着桌子猛地站起身,厉声道:“你给我站住!” 叶颂听话的刹住脚步,咬着嘴唇转过身来:“什么事?” 江淮当日在洮州承恩于顾无瑕,除山匪那日算是利用,清算下来,至今还没能报答她的恩情,眼下她又送去给秦凉填房,一时间心烦气躁填满胸口。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件事牵扯到顾无瑕的身上?”她问道。 叶颂睫毛微颤,眸光闪烁着不甘,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姓顾的女子!”上前两步,占于上风,“不过是一个戏子,你为什么总是向着她说话!” 江淮一时无言,皱眉转身往正房走。 叶颂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泛红,猛地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母仪天下 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话一下子把江淮给问住了。 而对面的叶颂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的失言,脸色猛然憋红,但想来想去,以现在情况来看,完全可以解释成气红的,遂微咽口水,又道:“你说话啊!” 江淮智商很高,情商也不低。 当初和徐丹鸿偷着去看的那些鸳鸯戏,还有花君拿来的明令**,再加上崔成天不离手的医术,上面的尺度丝毫不亚于春宫图,所以对于这种事,她一上眼便能看得**不离十。 好家伙。 这丫头八成喜欢上自己了。 江淮本身是女子,首先反应是迷茫,随后又站在男子的角度上,觉得这无疑是天上在掉馅饼,缘由后表。 她端详着对面那无所适从却还要硬装轻松的叶颂,停了好久,直到被风吹的脸疼,她才露出一脸不耐烦:“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叶颂被噎了这么一句,脸色红的快要滴血,却还是咬牙道:“她是戏子!” 江淮歇了这么一会儿,胃里稍微舒服了些,漫不经心道:“我喜欢戏子。”撩衣坐下,又侧过脸来,“你别在这里没事找事。” “你!” 叶颂哑口无言,瞧着对面房门旁边的轩窗,高伦正戳个小洞在偷看,一时更是无地自容,俯身捡了颗石子稳准狠的打了过去,只听一声哀嚎。 她打完,将视线重新投到江淮脸上,沉默两秒才道:“求和质子配戏子,都是一样的不中用的身价,正好!”说罢,气呼呼的离开。 待她离开的几秒后,有一人挑着眉毛走了进来,正是慕容清,他趁着宫门下钥之前过来凑个热闹,也不知从哪里顺来根黄瓜,吃的脆响。 江淮斜睨着他:“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这人是明显沉浸于黄瓜的脆甜口感之中,无法自拔。 江淮眼底无语,伸手冲他,慕容清掰了半根递过去,随即一同坐下。 “叶颂怎么了?”他问道。 江淮咬了口黄瓜,大口的嚼着,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说,又咬了下,这才问道:“叶征呢?回重王府了?” 慕容清点头,淡淡道:“早就回去了。”回头看她,“对了,他还让我告诉你一声,说世家那边已经在对叶堂动手了,你和高伦前些日子去琉璃园散的立储谣言,果然起作用了。” 江淮闻言不解:“已经动手了?” 慕容清点头,放低声音:“你不知道,那个白家的二儿媳妇秦玉妍,是叶堂私底下的情人。”又咬了口黄瓜含糊道,“说不准她爷们是怎么死的呢。” 江淮放慢咀嚼的动作,思忖道:“也就是说,其实真正的秦家女就是那个顾无瑕,而之所以变更成了秦玉妍,是因为世家为了教训叶堂?” 慕容清摇头:“非也,卦盘到底还是被叶颂给动了手脚。”想了想,“看来真正卦出来的那位秦家女,还流落在外呢,顾无瑕和秦玉妍,都是个赝品而已。” “不对。”江淮道出重点,“真正的秦家女就应该是秦玉妍,否则叶颂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动手脚,她肯定是想为她大哥叶堂打掩护,留住秦玉妍而已。” 回想起当日在殿上,当萧晃说出秦玉妍的名字时,那对兄妹的反常表情和举动,江淮便更能笃定,举着黄瓜道:“必是如此。” 慕容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自顾自的念叨着:“话说回来,叶颂动了手脚不假,那为什么要把秦家女的头衔安在顾无瑕的头上?” 江淮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他,明知故问道:“你猜猜。” 慕容清话要出口,无意间捕捉到她的异样表情,心内一悬,将要说出来的答案换成了憋了好久的一句话:“这丫头是不是看上你了。” 江淮立刻冷下脸来:“你也看出来了?” 慕容清见势皱眉,恶狠的咬了口黄瓜:“傻子都能看出来。” 江淮没有提醒他对自己的评价,只是分析道:“难不成是因为我救了她,所以她才看上我的?”顿了顿,“而我前些日子将注意力全都放在顾无瑕的身上,这人以为我喜欢她,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从中截胡?” 慕容清煞有介事的点头:“恐怕如此。” 江淮摩挲着下巴,目光悠长:“别的不说,叶颂在西昌的名望倒是不错,想来这几次遇险,那些世家子弟恨不得杀了我,却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慕容清在西昌生活了很久,甚是了解这里的情况,遂道:“一来,她是昌王最宠爱的小公主,叶不能算,她不是亲生的,二来,她当年在开阳关一战肖猛成名,在中原颇有名声,所以那些世家不敢拿她如何。” 江淮怎么听都不像是在说叶颂,遂冷淡道:“这哪里像是巾帼,依我看,分明就是个只会胡搅蛮缠的野丫头。” 慕容清眸光鄙夷的看着她,一语道破:“和她认识了这么久,我也只看她如此烦缠过你一个人,要不是她喜欢你,就冲这种三番两次的得罪,你的下场怕是比穆王还要凄惨。” 江淮嘬了嘬腮帮子,首肯道:“这倒也是。” 慕容清又咬了口黄瓜,忽的发笑道:“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好了,若能把叶颂勾搭到手,叶征指不定有多高兴呢。”停了停,继续笑道,“咱们本是个孤寡阵营,多了这么一个大靠山,做什么都能轻松些。” 江淮停下咀嚼的动作看着他:“我是个男人。” 慕容清狠狠的咬了下舌头,极慢的转过头看着一脸一本正经的江淮,也瞪大眼睛,非常慎重的点了下头:“是了,你是个男人。” 不过两秒后,他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样子,打趣道:“别闹了。” 江淮摇了摇头,表态道:“这话不怕你听到,我一直觉得叶征靠不住,至少不稳妥,若不是有把柄在他手里,我倒真想投靠叶堂。”漆黑的眼珠咕噜转动,“况且这段日子也看出来了,他这张盾牌太不结实,而世家的矛又太硬,我倒不如寻一张新的盾牌,关键时刻保命,还能留有退路。” 慕容清严肃的转头看她,两秒后,将嘴里没嚼完的黄瓜渣滓全都吐了出去,瞧了瞧手里的半根黄瓜,赌气似的狠扔出去,摔了个稀巴烂。 江淮不安的往后仰了仰身子,却见这人拄着腿,极其不快的说道:“你说说!怎么想和你在一起就这么困难!前有宁容左,后有贺子沉!现在又来个叶颂!” 江淮挠了挠鼻梁,淡淡道:“别说,你刚才撒泼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 慕容清怒视着她,把那最后一口黄瓜夺在手里:“去你的!” 说罢,起身迈步向正房走。 结果半路又停住了,转回身质问道:“怎么?我这坨牛粪就那么不好吗!” 江淮被问傻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慕容清指着自己,严苛的问道:“我这坨牛粪不好吗!”来回踱了踱步子,呕心沥血的继续道,“你这朵鲜花怎么就不能插在我的身上!” 江淮被他这鸡飞狗跳的样子弄得一脸迷茫:“插什么?” 慕容清头脑一热,大声的重复道:“插我!插我!我让你插我!” 话音落了,万籁寂静,静的能听到北风刮墙缝的呼呼声。 几秒后,响起叶颂的声音。 她疑惑道:“我来的不巧了?” 江淮转过身去,瞧见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鱼汤的叶颂,她被慕容清那一套插我的理论给镇住了,小小年纪懂得太多,遂满脸通红。 江淮又看了一眼慕容清,那人已经彻底石化,她起身走过去:“那人羊癫疯犯了,不用理他。”将鱼汤接在手里,“这是给我的?” 叶颂乖巧点头,然后颇有愧疚的说道:“我刚从萧晃那里听来今天的事情,都是我和明庭连累你了,这碗汤是养胃的,你快喝了吧。” 江淮喜欢喝汤,也喜欢喝鱼汤,遂抿了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 叶颂见她喝了,眼中澄亮:“好喝吗?” 江淮颔首:“这是你熬得?” “不是。” 叶颂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我去御膳房抢的,大哥今天没有汤喝了。” 江淮轻轻一笑,温声道:“谢了。”想起方才和慕容清争论的那席话,她沉默了几秒,遂道,“刚才那些话我不是故意的,你多担待。” 叶颂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生气也是就是一会儿,遂笑道:“无妨。” 江淮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清,那人好像一瞬间沧桑了十岁,无奈一笑,又转回来对叶颂道:“你不是一直想去马场跑马吗,我明天陪你。” 叶颂闻言大喜,瞪眼道:“真的?” 江淮道:“不骗你。” 叶颂又化开一抹可爱的笑意,伸拳对着她的肩膀轻轻一:“这才像话。”说罢,步履轻快的出院门回去隔壁的风月阁了。 待她走后,慕容清才冷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淮挑眉:“适当的欲擒故纵。” 慕容清一听这话,又把黄瓜摔在地上,还用脚狠命的踩,一边踩一边咬牙切齿道:“勾搭人也就算了,还有我教的方法勾搭” 江淮就这样端着鱼汤喝,默默的观赏着面前这一出好戏。 冬夜有些冷,但这两人却都是一身的虚汗。 翌日千秋阁,崔按时来给永仪郡主换药,那个小婴儿在骆择善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看来这人虽然心眼不怎么善良,待孩子却是十分的好。 崔接过孩子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掀开她的襁褓,将那幼小肩头上的纱布掀开来,当日烫伤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很好了,只是疤痕难看得紧。 骆择善看得心疼,不自觉的责备道:“恒王和穆玟真是太不小心了。” 崔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为了不让孩子受凉,动作飞快的更换好药液和纱布,而骆择善早已经等不及,挤开她熟练的裹好襁褓,将永仪抱在怀里。 崔见势,倒是稍微放下心来,至少这人是真疼孩子。 只是方才骆择善伸手,她顺着这人宽大的袖袍看到那洁白的小臂,上面那颗守宫砂红的刺眼,苦涩一笑,原来至今还没有和宁容左行房。 那人还当真要为江淮守身如瓦了。 崔直起身子,正好看见宁容左从外面进来,遂行礼道:“给殿下请安。” 宁容左轻轻颔首,掠过她们就往里面走。 骆择善上前两步,轻声道:“殿下。” 那人回头,没有言语。 骆择善脸上有着为人母的喜悦,连忙道:“您给这孩子起个乳名吧,叫着也方便,总是称呼封号亦或是绮儿,总觉得太生分。” 宁容左看了看,忽的道:“芒儿。” 崔猛地抬眼看他。 骆择善也觉得这个乳名奇怪,遂重复道:“芒儿?” 宁容左冷淡道:“这孩子从小吃苦,刀锋曰芒,就叫芒儿吧。” 骆择善不知这乳名其中的意义,还很兴奋的对着元仪郡主轻唤道:“芒儿,芒儿,以后就叫你芒儿好不好啊。” 而崔站在原地,瞧见方才宁容左转身时,那眼里浓浓的伤感,自己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任谁都要悲痛。 更何况,是最心爱的人。 她又站了几秒钟,这才行礼离开。 片刻,宁容左从里面出来,骆择善想要将永仪给他抱抱,他却摇头拒绝了,瞧着那孩子熟睡的脸,心内自是郁闷难忍。 耳边依稀还记得恒王的话。 “不过是个丫头,你若是想要,过继给你啊。” 没想到这个二哥不光是运气差,还是个乌鸦嘴,他被一场无情的大火给烧死了,这孩子果真过继给自己做女儿了。 正想着,修仁忽然跑了进来,他来不及歇口气,扬声道:“殿下不好了!新政出事了!国学院和四门馆的学生闹起来了!” 宁容左眉头一瞬皱极:“你说什么!” 修仁脸色煞白:“这两院的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您要推行一州九城制,便都聚集在一起,要联名反对新政!” 祸不单行。 又有宫人扑进来通禀:“殿下!穆侧妃碰柱身亡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西昌流民 “驾” 辽阔的穆家马场上,叶颂着一身水绿色的戎装,胯下骑着那匹可以脚踏飞燕的流云驹,疾驰在江淮的视线里。 那人抱臂不语,旁边是一脸坦然的叶征,再然后是蹦了一晚上,两个黑眼圈极重的慕容清,他自是一脸冰冷,还有着三分怨妇的味道。 叶征瞥眼江淮,良久开口:“你是想把这丫头弄到手吗?” 江淮倒也不掩饰,清冷道:“跟你不能保命。” 叶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要是真能把她拉到我的阵营,得父王之爱,你就是我步行储位之路上的大功臣。” “不敢高攀。” 说罢,江淮跃身上马,去追在场上飞奔的那人。 而原地处,叶征瞥眼慕容清,依旧是那句话:“兄弟,稳住。”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而在江淮的忽冷忽热的攻势之下,两人的关系算是打得火热,虽然在明面上不表,但叶颂这种把任何心情都放在脸上的人,也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午后,叶颂骑着流云驹绕着马场又是一圈跑完,瞧见江淮正坐在下坡溪边饮马,她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曲着左腿,好像已经睡着了。 叶颂怕打扰她,便在老远处就下了马,小心翼翼的步行过去,半弯着身子端详着闭目养神的江淮,话说这人的五官还真是让人不忍移目的好看,忍不住蹲下来捧着脸颊看她,嘴角尽是收不回去的笑。 “别在我旁边傻笑。” 那人忽然开口,好像没睁眼也看的一清二楚。 叶颂脸色一变,被她吓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顺势也不起来了,整理了两下衣摆,然后环着双腿,将下巴垫在膝盖上,望着那溪水出神。 江淮半睁眼睛,清冷道:“想什么呢?” 叶颂难得语气惆怅:“我在想,我们西昌皇室什么时候可以回归正途,将政权从那些世家无赖的手里抢回来。”为难的摇头,“硬碰硬怕是不行啊。” 江淮合眼泼冷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硬碰硬的话,我想他们不介意推翻你们叶家的统治,重新立一位君主。”再睁开一只眼睛,话音戏谑,“没想到你还有这治国之心,我以为你就只会每日缠着我胡闹呢。” 叶颂本就烦心,被她这么一说更烦心,抓了把薄雪就扬在她的脸上,得意洋洋的说道:“旁人想要本公主缠,本公主还懒得缠呢。”说罢,又自顾自的嘟囔了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远处走来的孟行听到这句话,脚步猛然停住,恍然觉得这溪边的一对璧人是如此的刺眼,比这冬日的太阳还要刺眼,胸口一阵嫉妒刀绞般的传来,他花了些许时间整理好情绪,这才走过去道:“公主,殿下。” 江淮一听这人声音就没来由的厌恶,撑坐起身子抹掉脸上的雪,起身牵住饮饱水的马往回走,路过时清冷道:“孟公子,好巧。” 孟行见这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素日被蒋豫新他们讥讽也就罢了,一个求和质子还敢无视自己,他忍不住皱眉道:“宁容远!” 可这三个字说出来,先开口训斥的却是叶颂,那人举着马鞭对着他,一脸不快道:“放肆!六殿下的名讳可是你能直呼的!” 自己喜欢的人却再为别人说话,孟行猛地皱眉,对江淮道:“宁容远,我可警告你,以你的身份可做不了这西昌的驸马。” 江淮冷眼,笑容蔑然:“我的身份不行,难道你就行了?” 孟行凌眉倒竖,手臂侧忽然闪出一道银光,赫然是一柄匕首,气急至极,猛然向江淮的脸上割去,那人轻巧躲过,手中马鞭一甩,没有误差的打在孟行的手背,那人吃痛松手,匕首也飞了出去! 江淮再一出手,那马鞭富有灵魂一般卷住孟行的手,随后往旁边狠厉甩动,那人便轰的一声整个扑倒在地上,脸埋进了薄薄的雪地里,痛苦的挣扎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叶颂反应过来交手已经结束,明明受伤的是孟行,她却先去关心江淮,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宁容远,你没事吧。” 江淮瞧着地上那人,满眼不屑,牵住叶颂的手:“咱们走。” 待这两人走远了,孟行才从这一摔中缓过来,他痛苦的撑着地面翻了个身,瞧着那蓝天白云,心情却是跌倒了谷底。 正当他思忖着如何对付江淮的时候,陪同前来的孟府管家从远处一路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少爷,城东墙那边出事了。” 孟行瞪眼,浑身的汗毛倒竖:“怎么回事?” 管家无奈如实相告:“怕是偷运走了太多砖块,要塌了。” 西昌在中原最出名的,不仅仅是‘世家控国’,还有一个说法,叫做‘一城一国’,这个城指的就是洛阳城,所谓‘一城一国’说的就是西昌国土面积在中原七国中较小,而这洛阳城直接占去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两分,一分是矿土和崎岖到无法居住的寒北地域,另一分就是洛阳城外,数十万暴戾的流民之所,俗称贫土。 有这样一句话,洛阳城是个四面长墙围起来的牢笼,里面是人,外面却是野兽,也就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流民,百年的饥饿和排挤让他们于传承中变得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无有道德人伦,为了活下去,不惜茹毛饮血。 当然,这也是世家控国造成的悲剧。 城里的人吃饱撑死,城外的人活活饿死。 这凶险的贫富差距。 只有一墙之隔。 当初江淮乘车遣送至西昌的时候,就是从宽广无边的北城门进去的,那里是四面城墙中唯一一面没被流民霸占的入口,由庄恭的十三万川军负责驻守。 至于其他三面广至无边的城墙,分别由三位世家族长负责,既然手握国内最重要的兵权,就要做好保家卫国的本职工作,孟家即是如此。 他们主要负责的,乃是那面高十三丈,入土十三丈,厚九尺,全长三百余里的城东墙,共计烧造青砖三千多万块,用的是当初挖建墙外三十米宽,三十米深的护城河里的黄泥,可谓一举两得。 这四面城墙伫立了近百年,刮风不倒下雨不毁,闪电雷鸣也无法撼动表皮分毫,尤其是孟家负责东墙,最为坚固稳牢,家族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可能是最近十年西昌国情大好,内无忧患,外无强敌,只有这手无寸铁的流民在无用狂吠,孟家族长孟良便懈怠下来,眼见着庄恭修缮了一座外宅,自己便也心痒,想给自己建立一座温石堂,以作晚年疗养之所。 但是既然要内置温泉,普通的木料肯定不行,怎奈青砖较贵,一座温石堂建立下来怕是要百万金还多,孟良拿不出来,又实在眼馋庄恭的外宅,遂动了歪脑筋,偷着在自家负责的城东墙上做起了文章。 也就是说,东墙连接着南墙的那两里拐角处,已经被削薄了一半还多,里面是用来掩人耳目,搪塞视听的木板和木料,外面再用少许青砖作为掩饰。 脆弱到不必外敌强攻,数十万流民举起来同时一推,就能坍倒。 这座温石堂用了五年时间才建好,而孟良在其中也享受了五年,如今好日子到头,后遗症接踵而至,连这两场暴雪侵袭,现已是摇摇欲坠。 只等着被那些流民发现,这百年防线将毁于一旦。 纸里包不住火,这么大的城防出现问题,昌王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先是力排众议将孟家抄了,一众小辈流放至寒北地域挖矿,再将抄来的东西变卖,换成青砖重新去亡羊补牢,至于那个温石堂,砖块重新割了大小,已经不能再用了。 好在还有那三十米宽的护城河作为第二道防线,燃眉之急渐缓,但流民闯进来是迟早的事情,昌王遂下令,叫正好居住在城东,手持七万兵权的秦尧严加防守东南墙的两里拐角,一旦发现流民踪迹,格杀勿论不必留情。 傍晚,重王府正房。 叶征冰冷道:“这可是我立功的好机会。” 江淮在旁边毫不留情的泼着他的冷水:“简直是白日做梦。”说着,呷了一口手旁的庐山云雾茶,“你能用这件事情立什么功?将流民引进来的功?” 慕容清理智的附和道:“是了,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叶征微眯眼睛,声音垂低:“我若是真将流民” 江淮面色登时变得警惕,立刻阻拦道:“你想做什么!” 叶征被她吓了一跳,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淮盯着他,双眼如鹰:“叶征,我可警告你,流民进城可不是玩笑,那可是放了一群野兽进来,在他们眼里,可没有身份之别,只有生死之别。” 慕容清甚了解叶征的脾性,生怕他一个冲动做出什么没脑子的事情来,遂敛回表情,有些严肃的说道:“叶征,想当初大汤在十三年前爆发的那场鼠疫,险些覆了国,我想流民进城的威力不会亚于这场鼠疫,更何况,你的手里没有川军的兵权,就算流民进了城,你也毫无招架之力啊。” 叶征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错,到时候肯定又是世家立首功。”瞥眼江淮,见这人许久不说话,好像在考虑着什么,“你想什么呢?” 江淮将手里的茶放下,眼中精明:“如果咱们有兵权呢?” 叶征闻言,微微扬起下巴:“你说。” 江淮思忖几秒,则道:“首先,流民进城是迟早的事情,大王现在聚拢世家的兵权去严防墙角坍塌也只是一时之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顿了顿,将那茶杯上的盖子换了一换,“康王的手里好像也有一万五的川军兵权。” 叶征颔首:“是,整整一万五,用来守皇城的。” 江淮挠了挠鼻梁,冷静道:“现在要紧的,不是独自揽功,而是将功劳从世家手里抢回来,由此削弱世家势力,以固皇室族势。”停了停,伸手道,“庄家,蒋家,秦家,现在还有这三份兵权分散在外面,这就好办了。” 叶征不愧是自诩的心眼儿坏,一下子就明白了话中含义:“你的意思是,咱们先行除掉其中一个,将兵权重新归还到父王手里,至时流民进城,按老规矩由王嗣领兵,那这一份兵权,就自然而然是我的了?” 江淮冷眼:“你也挺聪明。” 叶征在脑海中将这件事情过滤了一遍,到没发现什么漏洞,不得不佩服江淮的头脑,随即道:“那咱们现在就动手?” 江淮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得等事情再发酵一些,到了燃眉之急,大王才会不顾一切的用你,否则一旦有余地思考,就只剩下叶堂的份了。” 叶征颔首,又问:“那先动谁?” 江淮道:“用最简单的办法,拿最多的兵权。” 叶征眼珠骨碌一转:“庄恭?” 江淮眯眼:“首当其中就是这个变态老蹬子。” 叶征见她如此态度,自然知道其中缘由,遂笑道:“你又要结冤家?” 江淮冷冷一哼,眼中的杀意缓缓漫出眼眶:“我从不留冤家活口。” 谁知叶征狡黠一笑,语气颇有深意:“既是庄恭,我有个办法。”拿过茶杯来呷了一口,于昏暗中露出抹小白牙来,“我只消送一个人给他,自有一万兵权主动送上门来,无须耗费一刀一剑。” 慕容清久未开口,眸光复杂:“有这等好事?” 叶征往后靠了靠,怯意的笑道:“这是庄恭两年前和我提的条件,只不过我没答应而已。”摊手道,“眼下时机正好,那是个乐子,为了玩乐什么都可以不顾。” 江淮瞧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 翌日,风月阁。 日上三竿,叶颂刚刚转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耳畔有宫女的轻唤声:“公主?公主您醒醒,方才重王殿下派人传话来了。” 叶颂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 那宫女道:“说是六殿下约您去城东梅林。” 叶颂一听到江淮的名字,犹如鲤鱼打挺一般坐了起来,瞪大眼睛道:“真的?” 小宫女见她这样,有些迷茫的点了下头。 叶颂欣喜的不得了,光着脚便下地了:“快给我更衣!” 小宫女为难道:“公主,孟良的事情您不是不知道,城东那边现在很危险,再者说了,康王殿下昨天才嘱咐您,叫您离那个六殿下远点儿。” 叶颂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咬了咬嘴唇,两秒后还是执意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还不行吗?”回头催促,“你快些!快些!”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武力解决问题 梅林在城东,好像流民的危机让它们开的更盛了,加上昨夜那一场暴雪,天地满是银装素裹,那嫣红的花瓣点缀在上,犹如白纸欲滴的鲜血,伫立在官道上还未走近,便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扑面而来。 叶颂穿着那身水绿色的戎装在原地踌躇,这股寡淡的梅香当真是和那人的味道一模一样,想起当日她从风月阁跌入江淮怀中时,入鼻即是如此。 不知这人约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叶颂伸出柔夷的小手捂在自己的胸口处,那里好像揣了个兔子,跳的剧烈以至她无法呼吸,周遭的气氛都变得紧绷,她的脸色也悄然浮红。 “该死的宁容远,我的靴子要湿了。” 她嘴上抱怨着,脚底下却走的飞快,恨不得马上就见到那人。 脚下的踩雪声吱吱随行,周遭却不见江淮的身影,这片梅林又好似没有尽头般,叶颂的视线撺掇在白红相间的梅枝中,哈了哈被冻得通红的手指,不快的抱怨道:“这人跑哪儿去了?约了人家却不现身,等我找到你,非要好好收拾你。” 她正说着,突然脚下踩空,不及反应,右脚踝处猛地被绳索勒紧,伴随着尖叫声响起,叶颂整个人被甩了起来,倒挂在了那颗巨大的梅树上。 迎面是一张温湿的帕子,带着怪异的味道。 叶颂不过吸进一口,便觉得头晕目眩,睫毛颤抖两下,那双如曜石般的眸子变得迷离,像是要化开的墨珠,两秒后,闭眼晕厥了过去。 九牧从那树后走出来,手腕翻转,掌心出现一柄小刀,嗖的割断了那绳子,顺势将叶颂轻如云朵的身子接在怀里,然后面无表情的向庄恭的外宅走去。 随着时日的加长,国学院和四门馆的学生闹得越来越厉害,对新政推行的反对声也愈发激烈,皇帝本想不作为,谁知道这帮学生不肯罢休,还联名写信上疏至邓昭锦的石渠阁,言辞如刀,扎的宁容左浑身是洞,甚有不堪入目, 无可奈何之下,皇帝只好动用武力,命令齐夺带领十六卫内随调的神龙卫前去镇压,谁知道五院之中,国学院和四门馆的学生身份最正,皆是名门出身,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嘶喊连天,便是举着长枪逼近喉咙,也丝毫不后退。 瞧着那些张牙舞爪,任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学生,齐夺皱眉:“这群读书读傻了的疯子,本统领还不信管不了你们了。” 旁边的副将见齐夺动怒,连忙道:“总统领可千万息怒,这一个个都是世家少爷,各家老爷的掌上明珠,您若是把他们动个好歹,怕是担待不起啊。” 齐夺怒火自胸中升腾,眼盯着院中的混乱一团:“那也不能叫他们这么胡闹下去!”说罢,阔步上前推开横档成一排的侍卫,拎住为首的那个学生领子,恶狠狠道,“臭小子!本统领叫你们退回屋去待着!” 谁知那人丝毫不惧,扬着不更事的脸颊不屑道:“我就是不回去,你能拿小爷怎么样?”说着,挣开齐夺的手,指着他鼻子嘲讽,“别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谁不知道你这个总统领的位置是买通江淮弄来的!” 齐夺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条条鼓起:“把嘴闭上!” 另有人拥挤过来,附和道:“齐夺!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不过就是明王殿下和江淮的一条狗罢了,你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待我家里要你的脑袋!” 再有人道:“说的不错!什么狗屁新政,那不过是宁容左敛政的手段!不就是想把汤政从我们父亲手里收回去吗!我告诉你!他休想!有种叫他来和我们对峙!容不得你这只狗在这里和我们狺狺狂吠!” 这人道破暴动原因,周遭上百名学生皆蜂拥而上,甚有将齐夺等人反包围起来的架势。 他被那潮水般的喊声弄的头疼,眼睛里的血丝也越来越重,有青筋从肩头蜿蜒至小指,停留在手背,那被握着的枪杆咔嚓裂出缝隙。 当被推搡到院角,又被那为首的学生啐了一脸口水的时候,齐夺再也忍不住心头怒意,抄手就是一拳,打得那人轰倒在学伴的怀里。 当初他在和江淮谈条件的时候,那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和武人争吵,直接动武解决问题,和文人争吵,也直接动武解决问题。 眼下的情况,正是施行此理论最好的时机。 而他是个武夫,虽不及江歇和冯保,却也有着正儿八经的真功夫在身,这些学生中也有些有武功底子的,但和他动手,仍是以卵击石。 但动手这一拳,相当于捅了个马蜂窝,余下的学生各个化身吃人的老虎,恨不得生剥了齐夺的皮。 副将见势不好,赶快带着侍卫上前拉扯,一时间两方打作一团,满院子都是吵闹的人,弄的那树上无有鸟雀落脚,墙头的积雪也纷纷震落。 齐夺眉间皱极,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干脆伸手扯过那名为首学生的衣领,撞开旁边的人,狠命将他拖拽至院中的石桌上,轰隆一扔! 院中登时没了声音。 那些学生见势不妙,厉声道:“齐夺!你想造反吗!这可是曾院首的儿子!” 齐夺充耳不闻,将曾君诚摔在那石桌上,脚踩其背,这人是个软柿子,出乎意料的好捏,便是奋力挣脱,也无法撼动齐夺分毫,只得痛骂道:“齐夺!你个孙子的!你敢动小爷一根手指头!小爷要你全家的命!” 齐夺锋利的视线环顾四周,手自背后腰带处一模,掌心赫然出现了一柄将近七寸的匕首,那银光闪烁着冰冷,余下的学生皆不敢再言。 这人。 来真的了。 旁边的副将大惊失色,赶紧过去拉住他的手:“总统领!您切勿动怒啊!” 曾君诚也是个没种的,见齐夺动真格的了,赶紧服软道:“齐统领!齐统领饶命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 齐夺冷笑:“小王八羔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俯身捏住他左手的食指猛地往后一撅,众人只听咔嚓一声,然后是曾君诚的嘶喊声,他被迫转过身子跌坐在地上,因着手指被攥着,只得把脸放在石桌上,面前三寸就是变形的手指。 齐夺的手像是把钳子,他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手指,急的是满头大汗,转头看着旁边的同伴们,凄厉道:“你们还不快帮帮我!” 谁知齐夺猛地甩眼:“还有谁不想要手指头了!尽管站出来!” 这话一出,还有谁敢迈前一步,那些学生微咽口水,眼睁睁的看着齐夺拿着的那柄匕首横在曾君诚的手指上,缓缓逼近 副将咬牙再次劝道:“总统领!这可是四门馆院首曾季安的大公子!您可要三思啊!您这一刀下去!断的不仅仅是他的手指!更是您的前途啊!” 齐夺红了眼睛:“那也值了!” 他的刀素来用的很好,更何况是一柄匕首,只见突然动作,那刀尖便嗖的扎进了曾君诚的手指肚中,再一转动,有清晰的十字伤口伴随着红玛瑙般的血珠出现,而那刀刃割锉在骨头上,犹如磨石一般让人寒渗,再从中横截,半截指骨从伤口的破肉中挤出,刀剑一挑,飞入众人视线,再无力的落在桌上。 再看那匕首,滴血未沾。 速度太快。 只是眨眼间,曾君诚便失去了食指的一节小骨,而肉还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包括曾君诚。 他的眼珠几乎快要凸出眼眶,汗水滴进去却让红血丝更密集了,浑身战栗如筛,颤抖的将手拿在眼前,稍微放开呼吸,疼痛如虫蚁般啃食着他的神经,加之恐惧袭心,曾君诚再也忍不住,坐地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 那声音缭绕在院中,击在众人耳膜上,犹如猫抓! 齐夺的气稍微消减了些,正准备叫所有学生都回去堂内,忽见曾君诚发疯似的扑了过来,他手里的匕首还没收回去,况且多年习武养成的习惯,叫他下意识的将武器递了过去,曾君诚没躲过,直直撞在那刀上! 副将登时瞪大了眼睛,心道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齐夺也处在震惊当中,他对视着曾君诚那满含不可思议的眼睛,握着匕首的手被股粘稠的滚热液体包裹住,蹙眉后退,那人从刀中抽身,仰躺死了。 这一下,事态彻底失控了。 正当所有学生准备集体暴走,杀了齐夺给曾君诚报仇的时候,正堂门口有人走出来,立于那布满积雪的三层石阶上,乃国学院院首郑徽。 他左不过四十余岁,身形颀长,眉目泰然,一双眼睛厉而且厉,举手投足间皆布满了庄肃之气,让人一看就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立即有人告状:“老师!齐夺把君诚给杀了!” 郑徽瞥眼那具死尸,然后沉稳开口:“都给我回来上课。” 国学院闹得这么热闹,麒麟殿也丝毫不逊,以沈萧为首的,反对新政的朝臣借此机会重新造势,势必要皇帝放弃一州九城制,驳回宁容左的谏书。 可事实上,皇帝和朝臣两方都心知肚明。 这件事同去年的‘陷害韩渊’一事相同,皆是世家联合,和皇权对抗争权,只不过那件事没有眼下这件事激烈,毕竟这一州九城制推行下去,首当其冲受影响的便是世家,有着极其明显的利害关系。 宁容左站在旁边,冷眼瞧着殿中狂吠不绝的那些人,却是心无所动,因为他知道,新政推行是必定的事情,皇帝打心眼里是同意这件事的。 “皇上!”沈萧言辞恳切,“新政不可取!您还是驳回四殿下谏书为妙!” 事已至此,余下朝臣也纷纷道:“臣附议!” 而恒王这么一死,宁容左首当其冲没了对抗的前锋大将,面对这些人的义正言辞,他不能自己去唇枪舌剑,又不想暴露娄玉,干脆转头不言,静等皇帝开口。 谁知那人没有先说新政的事情,反而开口询问那些学生暴动的状况,沉吸了口气,背靠龙椅,意味深长道:“国学院和四门馆那边怎么样了?” 秦戚连忙俯身道:“回皇上的话,齐统领还没有回来,不过看这架势,估计那边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皇上大可放心。” 皇帝颔首,随即抬头看向众人:“这新政的事情,怎么会传到这些孩子的耳朵里,既然还未敲定,所有人都应该守口如瓶。”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面面相觑。 几秒后,那尚书令段槐序扭曲事实道:“回皇上的话,说不定是有人想要先斩后奏,先将新政的事情散播出去,等到消息传开了,再逼您就范。” 宁容左清寡一笑:“怎么听段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说这新政的事情,是本王私自谣传去坊间的?” 御史中丞许琉灰冷哼:“难道不是吗?” 宁容左垂眸,似笑非笑道:“当然不是,但说来说去,谁谣传去坊间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些本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怎么突然关心起国政来了?”瞥眼众人,话里有话,“难不成真得是忧国思君?还是另有背后主使。” 许琉灰眼睛微眯,思忖着没有开口。 沈萧也是皱紧了眉头,心道这人要不然不说话,一说话便能揪到根本,前些日子的皇宴也是,险些戳穿了郑徽和长欢的关系。 再看向皇帝,那人半垂眼皮,无所言语也无所作为。 正议大夫周景儒见势不妙,皇帝很明显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势必要力排众议推行新政,干脆上前一步,再想开口。 “启禀皇上!十六卫总统领齐夺求见” 皇帝这才抬头道:“叫他进来。” “宣齐夺上殿” 内监通传的声音未落,就听一人脚步声匆促逼近,齐夺到了殿门处将腰间佩剑卸下扔给随侍的宫人,然后迈门槛而入,跪至殿中:“末将叩见皇上!” 他身上还沾着曾君诚的血,众人厌弃的后退两步。 皇帝蹙眉:“齐夺,这是怎么回事?朕不是叫你去国学院镇乱了吗?你这一身的血又是哪来的?” 皇帝一说完,周遭的官卿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儿子旁亲几乎都在国学院和四门馆念书,今日暴乱,必定也在其中,赶紧相问。 齐夺也不隐瞒,将来龙去脉说了,最后道:“那曾君诚冲了过来,末将收刀不急,叫他撞上来,死了。” 他说完,满殿骇人无声,忽听有人惊呼:“曾院首!” 闻声瞥眼过去,原是那曾季安听说自己的独子死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倒在了地上,周遭的同僚帮忙架扶。 他血丝满眶,颤抖着手指着殿中有些不安的齐夺,恨不得咬碎牙齿:“你你个王八蛋!你竟然敢杀我的儿子!” 说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旁人,不管不顾的扑向齐夺! 殿中登时慌乱,奔走声四起。 可曾季安毕竟是个老腐儒,别说抡拳打人,就是快走两步都是问题,这下可好,没能打到齐夺,反而自己扑倒在了地上。 齐夺想要扶,却没敢上前。 周遭有人劝阻,可曾季安充耳不闻,就连龙椅之上皇帝的话都不听了,他此刻没了儿子,亦是没了顾忌,扬着手目眦欲裂道:“齐夺!你无故杀了我唯一的儿子!你不得好死!” 回头看皇帝:“皇上!您若是执意推行新政!那这样的动乱将会绵延无期!连未入仕的幼子都知道此事不妥!您身为九五之尊!难道还看不透吗!想要继续坐稳龙椅!就要斟酌行事!切忌一意孤行!” 沈萧闻言,厉声道:“曾季安!这可是御前!容不得你放肆!” “吾儿已死,吾也不愿留世苟活!”曾季安粗喘两口气,“皇上!新政万万不妥!万万不可推行大汤!吾为汤臣,势必为国尽忠!唯有以此身证明心意!” 曾季安最后喊完这句话,拼尽全力撞向了不远处的柱子。 寂冷的殿中响起恐怖的断裂声! 他的脑袋整个九十度斜倒在左胸口,倒地身亡。 齐夺瞪眼,没料到此事会发酵到如此地步,环视同样惊慌失措的众人,他迟疑着上前两步,扳过曾季安软塌塌的身子,凑手到鼻翼之下,道:“没气了。” 见势,周景儒抓紧机会,上前道:“皇上!曾院首以此性命为劝诫!您可千万不能视而不见啊!新政不妥!新政不妥啊皇上!” 光禄寺少卿齐宏衫也道:“皇上明鉴!曾院首卫国之心天地日月可昭!” 这两人说完,余下众公卿也纷纷附议,并无人去管曾季安的尸首。 皇帝被这些人咿咿呀呀的吵的头疼,瞥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慕容秋和李侃元,这两人面色冷漠,眼中的神色却各有各的思忖。 “罢了。” 皇帝冷言道:“齐夺,你先和孟满带人将曾季安的尸首处理一下,朕不会追究你的过失。”再看向一众官卿,“新政的事情暂时搁置,过些时日再议。” 再一指宁容左:“老四,你同朕来。” 说罢,先行起身回了后殿,宁容左面无表情,紧随其后。 秦戚瞧着再次骚乱起来的官卿,扬起拂尘:“退朝” 众人只得对着空荡荡的龙椅叩首:“恭送陛下” (ps:真的是非常感谢卡文迪许的扭称)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我在这儿 四千 当叶颂苏醒过来之时,浑身是五马分尸的痛,她疲惫的睁开双眼,乍然还以为自己失明了,几秒后才得知自己被困在了一处密室中。 被绑来时,吸了那**的药味,到现在还头疼欲裂,想要起身,却发现整个人好像被绑在了一张冰凉刺骨的玉石板上,根本使不上分毫力气。 她粗喘着冷气,因着周遭黑暗,人被迫陷入警惕当中,其余的感官便异常灵敏,耳朵动了动,叶颂好像听见了丝丝的水声,还有莫名的呜咽声,鼻腔内灌满了古怪的药味,肌肤上缠的皆是湿热的蒸汽。 叶颂被这气氛弄得害怕,壮着胆子喊出来的声音有些颤抖:“是谁!是谁冒了胆子敢掳本公主!小心本公主脱身之后!要了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推门的声音,那应该是一扇木门,再然后,响起擦火的声音,随之亮起来的,还有密室墙上的上百只明烛,周遭立刻亮如白昼! 叶颂一下子不太习惯,赶紧闭上眼睛,待到被刺激出的泪水润湿了眸子,她才又缓缓张开眼睛,因是躺着,稍微转过头,登时浑身抽紧! 石室,池水,女人。 巨大的石筑密室中,满墙的石砖缝隙里皆是凝结的水珠渗透,还有探出来的金制烛台,上面晃着刺眼的火光。 她身处一个巨大的玉石板上,四肢用麻绳捆的极其严实,旁边就是还在沸腾的池水,这便是水声和水汽的来源,竟是浓稠的绿色,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香味。 而在那水池对面的池壁,光线灰暗处,有一整墙的女人,她们各个垂着头,发丝散落在脸侧或是漂浮在水面,双手拴在头顶,胸口没在池水中,略有起伏,荡出波纹,竟然还活着! 叶颂微咽口水,已经吓得说不出来话。 头顶漫来一片阴影,她僵硬的转回视线,那个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人,他有着一双精明且癫狂的眼睛,皮肤苍老还遍布皱纹,咧嘴笑了笑:“你醒了。” 叶颂不可思议的瞪眼道:“庄恭!?” 庄恭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背着手站在池边,他单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光脚吧嗒着那岸边的水,望着那些泡在绿色沸池水里的女子:“都不行了。” 叶颂狠命的往上起身,结果只是把手脚磨得出血,而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扒光了,身上只盖着一张半透明的白色绸布,幽密处着眼可见! 她这时也不顾上羞赧,只切齿道:“庄恭!你个变态!你个杀人犯!” 庄恭被骂丝毫不在意,他只是轻笑咧嘴:“你骂吧,等老夫把你也泡进这池子里,你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他灌了一瓶那池子里的水,因着光线的原因,拿到亮光处一看,那水又变成了橙色。 和那日险些被江淮喝下去的药酒一模一样,只是少了根多余的头发丝,浑浊如河水。 庄恭拿到嘴边轻轻一抿,那池水过舌有些干涩,随即皱眉:“当真是越来越差了。”抬头叹了口气,“都不能用了,可惜啊可惜。” 他将那瓶子扔进池子里,回头看着玉石板上的叶颂,伸手掀开她上半身的绸布叠在腰间,望着那完美无缺,两侧线条有如鬼斧神工般的年轻**,轻笑着发出诚心诚意的感叹:“真是一对漂亮的东西,就是小了些。” 说罢,又把绸布给她重新盖好。 庄恭不喜欢女人,他喜欢十五岁以下的幼男。 但他也喜欢用年轻女人的身体,混合草药泡出来的药酒。 最能延年益寿,弥补精阳之气。 叶颂见这人又说自己胸小,顾不得生气,红着脸怒斥道:“是谁!”眸光闪烁着不安,下意识的放低声音,“是不是宁容远?” 庄恭走过去墙对面,上面挂着生锈的一排长刀,取下一柄来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掂量着,又回身扎进池水里涮了涮,漫不经心道:“是叶征。” 叶颂浑身颤抖:“你说什么?” 庄恭笑着不屑:“别吃惊,老夫只是送了他一万川军而已。”把刀放在一边,他蹲下年迈的身子,脑袋与玉石板呈水平高度,端详着叶颂的身子,“这个划得来的交易,他不做,就是你大哥叶堂的。” 叶颂心骇不止,双眼血红如兔:“你胡说!我大哥才不会弃我!” 庄恭再次掀开她身上的绸布,那腻玉般的肌肤近在咫尺,他闭眼轻嗅,沉沦于其中的样子让人作呕:“上好的女儿香,没想到你还是完整之身。” 说罢,凑过去,坚挺的鼻尖滑过她左肋骨上的皮肤:“你这具身子,老夫可是想了好久。” 叶颂浑身冒激灵,好像爬满了虫子,目眦欲裂:“你个变态!你休想碰我!” “谁要碰你。” 庄恭冷笑着起身,伸出枯槁的手握住她胸前的玉白香软,面上又转为严肃,还有着些许的专业和经验,然后掠过她的周身肌肤,点点按按,面对叶颂就像是面对着一案板的猪肉,满足道:“习武之人的身子就是不一样。” 叶颂牙关割锉:“庄恭!休要碰我!” 庄恭充耳不闻,在她几近崩溃的状态下继续淡淡道:“你知道,这药酒要用最好的女体来泡,池子里的这些好是好,但挺不了太久,你这具身子我可是惦念了很久,终于是弄到手了。” “你知道我最想要谁的身子吗?”他回身捣着什么东西,就在叶颂的脑袋不远处,那咕叽咕叽的黏腻声听得她颤栗,“武人榜上的那几位,汤皇后卓华,还有那个江淮,再加上个陆颜冬,只可惜太远了,实在是鞭长莫及,老夫曾经派人去找过江淮的尸体,结果无所收获,想来用她们的身子泡药酒,那才是真正的美味。” 庄恭说着,忘情的舔了舔嘴角。 叶颂被那浓浓的危机感和无力感包围,忍不住酸了鼻子,而在她的脸侧,庄恭的脑袋缓缓的探出来,笑意可怖狰狞:“云安你千万别怕,庄爷爷是看着你长起来的,庄爷爷疼你,不会让你多受苦的,一刀就完事,一刀就完事。” 叶颂手脚麻冷,不停的尖叫道:“庄恭!你要是敢动我!我父王绝对不会饶了你的!我会亲手杀了你!” 庄恭笑眼眯眯:“先是你,再是云黛那丫头,然后是大名公主,最后是你母后和颖淑妃,庄爷爷会让你们在这池子里面团聚,别急。” 说着,将那柄锈刀伸向云安瞪着的眼睛。 重王府,正厅。 叶征仰靠在椅子上,闭眼无言,新赎来的美姬坐在他的腿上,探手在他的裆间鼓弄着,那人轻轻一哼,半睁眼瞧着她,嗓子喑哑:“你这双手真是宝物。” 那美姬莞尔一笑,横跨在他的腰间,伏在他的胸口,娇声道:“殿下。” 叶征刚要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忽听一道极其沉重的脚步声从厅外传来,不到两秒,一双玉白的手如铁钳一般抓在那美姬的肩膀上! 她疼得尖叫,同时,身子像是张白帕子般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摔在那花瓶上,碎裂流血,晕厥过去。 叶征还没反应过来,入目是江淮面无表情的脸,她一把拎住他的领口,直接将这人拽起来狠狠的逼到左边的墙边,对视其眼,似是鬼窟招魂。 江淮将要说的话研磨出口,字字都含着隐怒:“你把叶颂弄哪儿去了?” 叶征眼珠转的飞快,扯笑道:“你说什么?” 江淮拽住他的领子又是狠厉一撞,直撞得他后脊受创,唇瓣抿出丝血来。 她攥拳对着叶征小腹猛然一击,眼神阴鸷,杀意翻滚在其中:“风月阁方才派人传消息过来,说为什么我把她带出去,到了晚上还没回来,是你搞鬼是不是?” 叶征咬死不承认:“不是。” “不是?”江淮的愤怒化作锥子刺入他的眼,“不是你早上派人传的话,说我在城东的梅林等着她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叶征扬着下巴,轻笑了笑,那血丝悄然滑落,溅在江淮鞋上:“你说呢。” 江淮死盯着他的眼睛,脑海里莫名浮出他那日的话来。 “既是庄恭,我有个办法,我只消送一个人给他,自有一万兵权主动送上门来,无须耗费一刀一剑。” 她犹如被蜇虫爬满骨缝,眼中结冰:“你把她送给庄恭了!” 叶征仍是笑着,却没言语。 江淮恨不得杀了他,但当务之急是将叶颂从那个变态手里救出来,遂又耗尽浑身力气挥了一拳在叶征的肚子上,随即甩袖转身,扬声道:“备马!” 对面的人是庄恭,事情不能闹大。 江淮骑着胯下骏马,趁着黑夜人烟稀少,一路杀到了庄恭的外宅,那里在白日看是山清水秀,可比隐居仙境,但到了这个时辰,却类似阎罗殿般可怖。 跃身下马,府前的侍卫伸手拦截:“何人拜访,报上名来。” 天地一片漆黑,在月光照耀下隐有两尺可视范围,那侍卫只见来人的左袖轻轻一抖,有道银光闪出,再从自己眼前掠过,随即脖颈一凉,没了知觉。 江淮随意推开那两个侍卫,一脚踹开面前的红漆大门,轰隆一声如雷鸣,震得满院枝头积雪纷落,她有如来取命的阎罗,仿佛又回到了做五步蛇的岁月。 深夜是她的伪装,匕首是她的第十一根手指。 鲜血为披,白骨为路。 九牧在房门前守着,见江淮突然闯入,立刻拔刀道:“宁容远!你别找死!” 江淮的眼尾闪烁着银光,从不停步,九牧见势提刀而上,却见那人手腕用力一甩,那柄匕首犹如疾驰的云燕,无误的扎进了他的脖颈! 鲜血遮住了眼前的视线,九牧倒地而死。 “废物。” 江淮无情的说了一句,随即在旁边的院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日不停给她报信的彤儿,那孩子招手道:“跟我来。” 说罢,他推开那房门,先行进去。 江淮心内复杂。 叶颂居然真的被叶征送来了! 她匆忙赶至那房内,依旧是印象里的布局,只是那碧色的池水冷了。 彤儿大眼珠咕噜转了转,跑到庄恭坐的软塌下,纤瘦的手臂探进去鼓弄着,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池边居然凭空出现了个类似井口的机关口,里面是不知多长的石梯。 彤儿道:“我只知道这一个地方,若她不在这里,那就是被带走了。” 说罢,不等江淮说话,飞快的跑出去没影了。 江淮现在还哪里顾得上彤儿,探身看了看,扶着旁边走了进去,那石梯的坡度很抖很窄,四周的空间又很小,蹭的浑身潮湿,却是冷潮的水珠。 大概有十几米下去,终于能活动开来,人也下到了密室中。 江淮望着这里,回忆回溯到了赵殇的那个墓穴。 这里和那里一样,石梯直接下到空间的正中心,一股浓厚的古怪香味扑面而来,肌肤上纠缠着潮湿气,脚踩粘稠的腥土,周围是十几个环绕呈半圆形的的石筑密室,都是用厚木做门,门上面架着烛台,火光亦如鬼火。 江淮恨得咬牙,忍不住凌声道:“叶颂” “叶颂” 当那生锈的刀尖逼近叶颂的眼珠,忽然这一声破空而来! 庄恭浑身绷紧,叶颂更是听出江淮的声音,眼中露出希冀,刚要开口大喊,那人却用绸布将她的嘴巴满满的塞住,甚至噎到了嗓子眼,剌的小舌头都出了血的味道。 庄恭又紧了紧她身上的绳子,确定她弄不出什么响动,然后才瞪着眼睛,提心吊胆的凑到那厚木门旁,用耳朵听着。 他和叶颂在第七间密室里,江淮的砸门声从左边逐渐加大,最后终于敲到了这扇门,她的力气很大,手如重锤,但这厚木门也不是吃软饭的,任凭她如何敲击,连欲开的痕迹都没有。 “叶颂!” “叶颂你在这里吗!” “你回应我一下!” “云安!” 叶颂闻言,犹如溺水之人看到河边稻草,可这草近在咫尺却死活够不到,她用尽浑身力气也弄不出分毫声音,急的她眼睛血红,挨着绳子的皮肉蹭出血来! 庄恭回头盯着她,耳闻江淮的敲门声逐渐停止,露出得意且猥琐的笑容来。 叶颂无力的仰着头,眼泪大股的从耳侧滑落。 那晶莹的泪水存在耳蜗里,像是汪池塘,里面游着绝望。 终于,江淮的敲门声消失。 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庄恭大松了口气,自己在外面有着数不清的密宅,江淮怕是找出去了,毕竟按照正常思维来说,抓了一国公主,不可能还在原地等着被捉。 俗话说,狡兔还三窟呢。 而叶颂躺在那玉石板上,落泪无声。 那双眼睛死寂如灰。 宁容远。 我在这儿。 我就在这儿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带你走 庄恭确定厚木门外没有声音,这才慢悠悠的走回那玉石板前,低头瞧着那神情不甘的叶颂,故作怜惜的皱了皱眉:“瞧瞧,她走了。” 叶颂浑浊的眼睛轻眨了眨,睫毛上尽是无力的晶莹。 庄恭伸手抹干那眼泪,语气讥讽:“别怕,有庄爷爷疼你。” 谁知话音刚落,那脚步声再次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江淮的砸门声! 先是试探性的砸了几下,随即越来越快,犹如秋末的暴雨,眼见着那厚木门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快,锁门的铁链甩动声也骇人心弦! 门外无有人言,阔大的地下机关内,尽是江淮狠命砸门的声音,恰似彻夜的雷鸣闪电,又像是攻城的冲车! 叶颂的眼睛猛地澄亮,开始拼命的挣扎。 而庄恭此刻已经完全慌了手脚,江淮那一下下的砸门声好像石锤砸在了他的心上,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又折返回来了! “咔嚓!” 那厚木门裂开了个缝隙,江淮所砸上去的力道终于找到了个突破口,开始塌坝的潮水般奔流至那个裂缝,随着那四溅的木屑崩开,外面那人越砸越凶狠有力,好似滂沱海啸无休无止,一声接着一声砸开地狱之门!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地下空间万籁俱静。 庄恭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轰隆” 那厚木门被一记鞭腿彻底损毁! 木板掺着铁钉崩裂四散,遍眼狼藉的刹那间,那被震开的铁链子狠狠的向一只手抽去! 谁知那只手翻做掌心,接住铁链,将其一下攥成齑粉! 再看那垂在身侧的手,手背上满是稠腻的鲜血淋漓。 这可是修炼了断骨**的手。 入油锅毫发无损。 狼牙咬也坚不可摧。 此刻却满是伤口,血如泉涌。 庄恭的心好悬跳出来,趔趄着瞪眼后退:“宁容远?” 叶颂艰难的转过头去,瞧见那人伫立在遍地残片的石室门口,弥漫的尘埃裹着她的身型,仿佛浓雾中的一方灯塔,指引着余生的希冀方向,不曾迷路。 好像在哪里见过。 眼泪再次滑落,她眼中含笑。 宁容远。 你回来了。 你是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江淮瞧见这满屋的情景,惊恐在两秒内被愤怒代替,她瞥见那玉石板上的叶颂,还有旁边瑟缩的庄恭,凌眉紧皱,急冲过去! 庄恭见她过来,猛地抓了把东西扬过去! 江淮从来不是在一个陷阱处跌两次的人,掌中匕首旋转而出,只听庄恭的惨叫声响起,那半截手掌啪嗒落地,随即被踢进池子里消失不见。 江淮见庄恭跌倒在地疼的打滚,赶紧回身将叶颂嘴里的绸布拿出来,那人娇嫩的嘴角有血迹浮出,猛地呼了几口气,语气哽咽欣慰:“宁容远,我以为你不会回来救我了。” 江淮蹲下来去解那个复杂的绳结,指肚上的皮肉被磨得发麻,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散落在眼前,目光亮而焦急:“胡说什么!” 而庄恭趁着她去解那个绳扣,脚步慌乱的逃了出去。 江淮自然察觉到了,但没办法,她不能拿庄恭如何,那十三万的川军兵权不在这里,而在他那个大儿子手里,杀了庄恭,自然会有人来寻仇。 只是这绳结怎么就解不开,干脆用匕首割开。 这个匕首还是当初叶颂送给自己的,上面嵌着漂亮的红宝石,为了不被这人发现,她收的也快,三两下拆了绳子,随即被这丫头猛地抱住! 江淮的衣服上满是鲜血和破口,但叶颂却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她当真是吓坏了,眼泪大股而出:“宁容远!你来了。” 江淮没有犹豫,用力的环住她还在颤抖的身子,咬牙无言。 恍然深思。 想来那日她再快一些,就像今日一样,徐丹鸿也不会死。 叶颂眼眶被染的通红,心酸道:“宁容远,带我走,我不想待在这儿。” 江淮颔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连着那雪白的绸布一起裹在她的身上,叶颂的脚腕受伤不能走,干脆抄手抱她起来,阔步欲离开。 “等下!” 叶颂忽然想起来什么,搂着江淮的肩膀道:“那些女子。” 江淮甩眼过去:“她们已经死了。” 叶颂疑惑:“你说什么?” 江淮见势,只好抱着她走过去,伸腿卷住拴着那些女子的铁链,把她带上岸来,随着那脱水而出的声音,那女子整个身子露出来。 叶颂瞪眼低呼,只见那女子的四肢柔软似面条,肚子整个被掏空,是个漆黑的大窟窿,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 但诡异的是,她的胸口确确实实在浮动,就像活着一样。 方才一进来,江淮便认出了此法。 是岐疆的药偶术。 人已死。 养着身子药用。 她不由得咬紧牙关,没想到庄恭除去喜爱幼男这一点,竟然还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延年,殊不知这根本不能延年,而是在耗费自身本来的精力! “别看了。” 叶颂说着,拽着她想赶紧走,庄恭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 谁知江淮无意间瞟到那女子的脸颊,微微蹙眉,不嫌脏的用脚撩开这死尸脸上的头发,那精美的五官露出来,江淮眼眶内的瞳孔瞬间缩小一倍。 “秦玉妍?” 她没想到,秦玉妍的尸体居然被庄恭拿来泡药酒了! 西昌世家的黑暗让江淮有些不寒而栗。 因着秦玉妍和叶堂的不正当关系,叶颂也认出来了,她微咽口水,又拽了拽江淮的袖口,低声道:“咱们快走吧。” 江淮咬牙点头,带着她出了地下的机关,再出了房门,瞧见躲起来的彤儿,上次没能将这孩子带走,她十分后悔,这次赶紧道:“彤儿,快和我一起走。” 谁知道彤儿摇了摇头,又跑开了。 江淮蹙眉,只是她耳尖,听到后院传来的脚步声,暗道不好,怕是庄恭带人来杀她们了,遂飞快的冲出院门,跃身上马,往城东的那片梅林逃窜! 路上,叶颂搂着江淮的腰,心内是无与伦比的安稳,只是一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她便不寒而栗,忍不住又流出泪来。 江淮扯着缰绳,疾驰快马如风,面前好像顶着一堵墙,已有些强弩之末的意思,听见她的抽噎声,冷冷的启开苍白的嘴唇:“再哭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环着自己腰的手臂一紧,那人嘟囔道:“我没哭,我是用你的衣服擦鼻涕。” 江淮冷淡轻笑,忍不住又快马加鞭。 终于到了那片梅林,江淮下马,将叶颂接在怀里,深夜又开始下雪,掩盖住她们往深处走去的脚步,只是周遭的气温越来越冷,四处伸探来的梅枝结着晶莹的冰霜,无形中加重了漏夜的寒意,让人颤栗不止。 叶颂浑身僵冷,这两件衣料单薄,抬眼瞧着江淮青紫的嘴唇,担忧道:“宁容远,咱们为什么要来梅林啊,为什么不回二哥那去。” 江淮目视前方,好在这白雪反光,看的清楚:“你想回去?” 叶颂闻言微怔,一想到就是叶征将自己卖给了庄恭,有些低声心酸道:“不想。” 江淮严肃道:“庄恭现在肯定带人去重王府抓咱们了,只要咱们在梅林熬过这个晚上,就没事了。” 叶颂瞧着那皑皑的白雪和粉红的梅花,不安道:“怎么熬?” 话音未落,江淮被什么东西绊倒,两人一起跌在地上,好在遍地是雪,摔了也不疼,但江淮却捂着膝盖,疼的浑身如筛子般颤抖。 叶颂见状,伸手在那雪地上乱划拉着,逐渐露出一个类似石板的东西,想必江淮就是摔在了这东西上:“这哪儿来的石头?” 江淮眼中一亮,抬头瞧着那石板,松了口气:“这是矮石阶。” 叶颂当然也认识,有些疲惫道:“那又怎样。” 江淮瞥眼看她,似笑非笑道:“傻丫头,这就是说附近有寺庙。” 说罢,扶着旁边的梅树站起身,晃了晃磕麻的膝盖,再将她重新抱起来,顺着那些矮石阶一路寻过去。 大抵是半个时辰后。 就在叶颂绝望,江淮体力快要耗尽的时候,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类似寺庙的房子,前者不可思议道:“这里居然还真有寺庙!” 后者也不可思议道:“这梅林还真是大。” 说罢,咬牙坚持着走了过去,将叶颂轻轻放下来,打量着那破庙木门上的铜锁,这里偏僻难行,西昌又不信佛道,看样子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了,若不是无意间发现那好几里长的矮石阶,今晚当真是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一脚踹碎那生锈的锁头,木门咯吱一声徐徐敞开了。 扑面一股腐朽的陈年味道。 就像是庄恭的呼吸一样。 江淮推开木门,里面空间还算充足,只置着一张没有佛像的桌子,上面的灰尘足有一寸厚还多,外罩着一个红色的带着珠穗的桌帘子,旁边还有三四个用来打坐的蒲团,还有一个木鱼,旁边支着一根木棒。 江淮回身把门合上,顺便瞧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任何脚印了,抬头看着那漆黑的天,嘟囔道:“这雪还真是大。” 叶颂一瘸一拐的走到那蒲团前坐下,谁知江淮一合门,庙里瞬间漆黑不见五指,没办法,这门还是要半敞着,但风雪也无情的进来肆虐着。 江淮回身到那桌子底下摸索,既然那桌上的香都完整没用,就肯定有用来点火的火折子或是打火石,果然,她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摸到了后者。 她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扯下那桌帘子,叫叶颂往后躲一躲,一个鞭腿弄碎了那个本就有些不结实的木桌,将那些散碎的木头弄到一起,再撕了条衣服放在上头,按理来说,这打火石微潮,怕是打不出什么火星子,怎奈江淮手劲儿惊人,两三下蹭下去,还真的把那个布条给弄着了。 叶颂瞪眼,生怕那个火苗灭了。 江淮用那干木头慢慢引火,总算是烧起来了,她大松了口气,回身把庙门合上,接过叶颂递来的蒲团坐下,靠近灼热的火光,将扎在掌心内的木屑一根根的拔出去,那木屑沾着鲜血而出,带的肉皮翻起来。 叶颂看的揪心:“你没事吧。” 江淮摇了摇头,攥了攥破碎的衣服擦血:“没事。” 叶颂被冻僵的手脚逐渐缓和过来,瞧着江淮累的已经躺下了,不忍心开口打扰,遂把身上的衣服裹紧,拾了拾散乱的木板添火,再将那个木鱼连着敲棒也放进了火堆,尽量让火势持久一些,能多取暖一些。 但有件事她实在憋不住,问道:“那匕首你怎么会有。” 江淮背对着她烤火,冷淡道:“江淮死了后,我和我大姐去过上御司,这柄匕首就放在桌子上,我见着挺好看就拿来了。” 叶颂倒也没有怀疑,这火烤的暖洋洋的,困意也飞快的袭来,她从前在军营里听说这种情况下不能睡,遂小声道:“宁容远?” 江淮没应,一动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 叶颂稍微歪头,小心翼翼的凑身过去,又唤了一声,见她牙关闭的很紧,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想到这人连夜奔袭劳累,居然发烧了。 叶颂有些慌张的晃了晃她的肩膀,谁知那人忽然低冷道:“我睡一觉就会好了,你别动我,快回去休息,明早我带你回宫。” 江淮说完,本以为叶颂会乖乖回去,谁知道背后突然贴上来一个柔软温热的躯体,胸前的玉白香软被挤得变形。 她知道叶颂在用身子给自己取暖,眉梢轻轻挑起,有些头疼道:“你不要你的清白了吗?” 叶颂抱着她的身子有着些许的颤栗,硬咬牙道:“你冷得像冰一样,比起我的清白,我更不想让你死。”顿了顿,“本公主可不想和一具死尸睡在一起。” 江淮闭眼不言,头疼欲裂的情况下终于昏迷过去。 叶颂发觉她的不对劲儿,便搂的更加紧了些,不多久,那些稀薄的木板被烧完,周遭复又冰冷和黑暗,她用瑟索声音不停的念道着。 “宁容远宁容远你醒醒啊。” “你个王八蛋你要是敢睡死过去我非打死你不可。” “你要是死了我就生吃了你的肉喝光你的血嚼碎了你的骨头。” “我还是不喝了你的血肯定特别难喝。” “” “” “你还能陪我去跑马吗?” “我喜欢那匹流云驹。” “” “” “宁容远?” “宁容远。” “” “” “我喜欢你。”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我就是她 海棠府正房,有冬日的阳光透窗而入,那里的布置和从前一样,只是和后屋寝室的连接处,多了一架绘着海棠花的巨大屏风,将那光亮挡的严实。 慧珠端着半温的药碗走进去,花君自打江淮死后,足足痛病了两月还多,直到这几日才好转过来,转过屏风至床前,那人已经醒了。 “郡主,这药已经晾好了。”她轻声道。 花君穿着一套淡粉色的丝绸寝衣,乌发流云般的披散在后,绝美的五官未擦拭胭脂却依旧夺目非常,坐起身接过药碗:“几时了?” “这才辰时一刻。”慧珠道,“奴婢去给您拿蜜枣来。” 花君道了声不必,从来怕苦的她竟然将那碗极苦的汤药一饮而尽,又用手指将余下的药渣抹进嘴里,淡淡道:“十三叔的东西都搬出去了?” 慧珠接过药碗:“昨晚就已经搬好了,新宅子就在青园街。” 花君颔首,取了茶水漱口,忽听外面有仆人道:“郡主,明王殿下来了。” 慧珠回头不解:“四殿下?” 花君也不知这只狐狸来做什么,只得道:“叫他在会客厅先待着,我更过衣就过去。” 虽是冬天,但这半开放式的会客厅依旧温暖如春,宁容左瞧着那四处架着的精致火炉,心道花君什么时候这么怕冷。 有仆人上了杯茶给他:“殿下稍后,郡主马上就来。” 宁容左知道她大病初愈,遂道:“无妨。” 正说着,花君从左边花坛后的月门处走来,她裹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仍是不胜风力的憔悴样子,冷淡的瞥了一眼座上那人,随后过去坐在旁边,挥手摒退了左右,直接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宁容左被她的直来直去弄得哭笑不得:“作何和我这样生分。” 花君目光垂低在掌心的胎记上:“明王殿下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个大忙人,怎么会有闲心来看我的死活,你且说,若是不说,我可就回去了。” 宁容左笑意深深:“你这样子,倒是越来越像她了。” 花君怎会不知宁容左口中的她是谁,抬眼过去,神情冷而且冷:“你不是喜欢君幸吗?为什么她行刑那日,你却无动于衷。” 宁容左瞬间敛回笑意,视线投向别处:“我病着。” 花君冷笑,将茶杯放回桌上:“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稍微动了动嘴巴,忽而又笑了,“难不成,是为了你那新政的事情。” 宁容左回头看她:“你知道了?” “阖长安现在谁人不知。”花君冷淡道,“为了这件事情,闹得满朝沸腾,还死了一个无辜的曾君诚,他那个父亲也是个急性子,竟也一头撞死了。” 宁容左甚不在意:“那你觉得,此事怎么样?” 花君沉默几秒,复又道:“你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宁容左颔首:“如今以沈萧为首的长欢麾党力拒新政,甚至有曾季安这样的糊涂人,居然以死明志,父皇和我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所以我才找到了你。” 花君冷傲:“我能有什么办法,去帮你游说吗?” 宁容左摇头道:“当然不是。”顿了顿,“你还记不记得,那位已经避世两年还多的中书令,陈同,陈子泰。” 花君眼神深邃:“我当然知道。” 说罢,她猛然眯眼,已经明白了宁容左的背后来意。 陈同,陈子泰。 他二十岁时,科举入仕,初上任就是礼部侍郎,后一路高升至中书令,乃历经两朝不衰的大元老,在朝威望比慕容秋还要高上三分,坊间称其为‘陈太公’。 只是如今他年近八十,腿脚稍有不便,加之朝上无事,新秀百出,陈同便自请退仕归乡养老,但皇帝不舍,索性留他官爵,将他同家眷一起赡养在城西的一座避世外宅中,那里堪称世外桃源,清静适合养老。 最关键的是,陈同是太后的人。 花君斜睨着他,五指缓缓握紧:“宁容左,你难不成是想让我在皇祖母面前帮你说话,让她老人家请陈同出山,帮你推行新政吧。” 宁容左轻笑:“没想到,你也是冰雪聪明。” 花君眼珠圆似珍珠,聚拢着冷意:“是啊,若是不聪明,怎能活到现在。” 事已至此,宁容左也不愿意再兜圈子:“花君,现在江淮死了,旧臣就只剩下你和七王叔,但他卧病多年,早已经远离了朝政,你却不同,你是长信王的亲生女儿,你逃离不了这个漩涡,父皇处死了江淮,下一个就是你。” 花君冷眼:“你这是再向我抛橄榄枝?” 宁容左笑而不语。 花君深吸一口气,目光越来越冷:“你说的倒是好听,可我却不能相信,日后你为皇为帝,肯放过我一条生路。” “看在江淮的面子上。”宁容左面无表情,“我不会杀你。” 花君冷笑不止:“她都已经死了,而你这些也只是缓兵之计。” 宁容左见她不肯,遂利落道:“恭月,你可想好了,没了江淮的旧臣就是日出后的浮冰,不必上脚踩,拍拍巴掌就碎了,但如果你和我站在一起,我会保护你,更会维护旧臣,不叫他们死于父皇的刀下。” 花君又沉默了许久,这才道:“旧臣已经翻不了身了。” 宁容左双眼微眯:“入我麾下,就能翻身。” 花君看了他两眼。忽而道:“慧珠,送客。” 御景殿里,太后清冷的声音响起:“老四真是这么说的?” 花君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轻轻点头:“是,他想叫我来求您,好让陈太公出山,去帮他和皇上推行新政,以陈太公的威望来看,只要他觉得新政不错可以推行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太后半阖眼皮,摆弄着手里的佛串:“他还说什么了?” 花君道:“他还向孙儿抛了橄榄枝,他想继续启用旧臣。”又蹙眉摇了摇头,“他说全当是看在君幸的面子上,但孙儿觉得有蹊跷,宁容左一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旧臣已经是海底泥沙,强行去捞不是会淹了自己吗?” “未必。”太后道:“他虽然不把感情放在第一位,却也不代表不在乎。” 花君若有所思。 太后忽然道:“哀家已经写信给陈同了,新政的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花君不解:“您说什么?” 太后睁开精明的眼皮,淡淡道:“你只知道,那十道总督有四个是宁容左的人,却不知道,君幸从前在里面埋了多少人。” 花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您是说,君幸埋了旧臣在里面?” “不。”太后话语轻轻,“是她自己的人。” 花君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埋在了哪里?” 太后回答道:“十道百州,州为刺史,往下是随时可以顶替刺史掌权的上佐官,而就在这些上佐官中,十州有九州,都塞满了君幸的人。” 花君愕然,有些迷茫的低了低头:“君幸居然” 太后冷冷开口:“你大可拿来直接用。” 花君目光浓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孙儿知道了,孙儿知道怎么办了。”说罢,起身行礼道,“孙儿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 太后再次冷冰冰的说道:“等一下,你可是一国郡主,这样萎靡不振的像什么样子。”瞥眼书桐,“去把前些日子做好的那件袍衫拿来。” 书桐闻言照做。 太后一指不远处的妆台,花君沉默两秒,随后乖巧的坐了过去,待书桐回来,她手里拿着一件品红色的双叠尾袍衫,细心的服侍花君穿好,屈身帮她整理裙摆:“这是太后提前给您准备的生辰礼物,这个时候穿也没什么。” 花君瞧着那几乎逼近正红的颜色,面色有些复杂。 书桐的手很熟练,几下就将她本来有些凌乱的发丝梳理的整齐,不多时便挽成了一个高挑的单螺髻,像是头顶着半座山脉,旁边点缀了鎏金的蝴蝶钗子。 简而雅致。 配上这一身品红色的袍衫,整个人的气态登时与来时判若两人。 若说从前是无毒无害的海棠花,那么现在就是根茎长满倒刺的玫瑰花。 太后打量着她绝美的容颜,忽而发问:“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花君猛然抬头,视线和太后交锋的那一刹那,一切该隐瞒的,或是不该隐瞒的,全都水落石出,两人已是心照不宣,却不能戳破真相。 花君面无表情,心内却是颤抖,有伤口在滴血,滑入那恐怖的涟漪。 冥冥之中,自有什么在颠倒。 她道:“皇祖母,旧臣现在除了孙儿,已经没有可以把持的顶梁柱,从前君幸背负着的,孙儿愿意一起背负。”稍微一停,话里有话,“如今,我就是她。” 太后又合上眼睛:“你要记住你现在说过的话。” 花君面色严肃:“是。” 太后挥手,书桐又取来一盒口脂,那是个用青花瓷做面的小盒。 花君接过打开来,望着那殷红似血的稠脂,用手指轻蘸,不曾犹豫的点在唇瓣之上。 犹如白纸滴血。 一道画龙点睛。 花君看着镜中的自己,熟悉却又陌生。 但她知道,想要活下去,就要往忘记自己是谁。 太后道:“记住一句话,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当你听到恐怖的声音,只要你勇敢去面对,它就会消失,当你看到恐怖的事情,你只有去面对,你就再也看不见它。”标注1 这席话犹如寒芒,刺的花君掌心遍布虚汗。 “这是您从前教给君幸的?” “这是她说给哀家的。” 花君眸光闪烁着对未知的渴望并恐惧,微咽口水,缓缓的起身行礼,随即冲着那御景殿的殿门,不回头的走了出去。 有声音在裙摆中响起。 步步踩血。 待其走后,书桐担忧道:“太后,您这是做什么?” 太后摆弄着手里的佛珠,声音冷清:“一花败了一花开,总要有人。” 书桐不解:“可是御侍大人不是四年后就会回来的吗?” 太后轻瞥眼那打开的口脂盒子,随即又将视线投在书桐的脸上:“可是她不在的这四年,也要有人。”垂眸佛串,“为了她的归来,而铺平定稳。” 书桐若有所思,没再开口。 清晰的午后。 又有一个人。 要变成自己最害怕的样子。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一起neng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脸上,好像小时候师娘叫她起床的手掌,是同样的温柔且让人安心,江淮疲惫抬眼,却不知已经是一天后了。 她想翻个身,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手臂上,稍微侧头,那个坐在地上,将身子趴在自己被子旁边的,不是慕容清又是谁。 那人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悠悠转醒,当慕容清和她那双黑邃的眸子一对视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苦涩的笑出声来,压了一整夜的左腿也飞速的酸麻起来,他哎呀呀的往后倒去,腿却是抬着的。 “腿麻了腿麻了” 江淮不过是发了高烧,加上体力消耗过度才睡了这么久,她本身就是个钢铁体质,睡了一天也觉得差不多了,遂撑着身子坐起来,苍白的唇瓣上还有干涩的死皮翘着,想要伸手撕去,却被那人给呵斥住了。 慕容清撑着床板坐起来,蹙着眉头瞧着她的嘴唇,伸手打开她的手,温热的手指掠过上头的裂纹,不满道:“怎么这么粗鲁。” 江淮嗅着他指缝间的清香,略有心安道:“叶颂呢?” 一听这人的名字,慕容清便动起怒来,他回身将半温乎的水递给江淮润润嗓子,又喊了院里的高伦准备饭食,这才答道:“她在宫里,你不用担心。” 江淮挑眉:“你生气了?” 慕容清敛回笑意:“说来也是,偏偏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出事。”将杯子从她手里夺回来,起身道,“我去换身衣服,你好好休息吧。” 江淮颔首,见他已经转身迈步,又要去撕嘴上的死皮。 “不许撕!” 那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江淮肩头微缩,不情愿的把手放了下来。 高伦的动作很快,和慕容清脚前脚后,他端着一个银盘子走进来,上面是比较清淡的白粥小菜,江淮顺手搬了一个木凳子放在身前,接过吃食放好,拿起那碗清粥来舀着吃,含糊道:“有点儿凉了。” 因着床榻较低,高伦索性盘腿坐在旁边,皱眉低声道:“大人还说呢,您这次实在是太冒险了,险些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又给她递杯水,“那庄恭是何等人物,这下子把他得罪了,怕是没有咱们好日子过了。” 江淮吞咽的动作稍慢,忽而发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高伦先是探头看了看院中的情况,这才回头道:“还不是三公子,前天晚上庄恭带着川军来要人,他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不敢将此事闹大,只好叫重王殿下拖延时间,他独自一人顺着后门赶去了城东,发疯似的找了您和云安公主一个晚上,最后在梅林旁的官道上看到了您的马,又在那么大的林子里面搜寻了三四个时辰,直到昨天中午,才把你们带回来。” 江淮忽感食之无味,将粥碗放下了。 高伦则继续道:“把您带回来后,又照顾到现在。”顿了顿,“换个衣服也要这么久,估计是半道睡着了,我去看看。” 江淮默不作声,瞧着他离开,忽然又走进一个人来。 她抬眼,眸子里的光瞬间化为利刃。 叶征的面色也不是很好,那日江淮同他动手,打得他到现在还在窝心疼,况且这人出尔反尔,弄得自己偷鸡不成,遭叶颂恨不说,还得罪了庄恭。 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淮,他冷冰冰道:“你醒了。” 江淮瞥眼窗外,不去理会。 叶征闷呼了口气,继续道:“现在该怎么办。” 江淮听着他那命令的口气,本想回嘴,但事已至此,闹小孩子脾气最是无用功,好在她已经想出了个主意,便道:“主意我已经想好了。” 叶征见势,面色稍加缓和:“你说。” “我说了,你听着,但我有个条件。”江淮重新抬头看过去,“日后不许在叶颂身上做文章,她是咱们最后的护盾,你要自断后路吗?” 叶征不解:“用她来换一万川军,不是很划算吗?” 江淮恨铁不成钢:“你还真是不聪明。”咬咬牙,“世家手里加起来至少有二十万还多,你这一万算得了什么?西昌如今的局势,比起一时的威风,你更要细水长流,你要有和世家打持久战的打算,而不是贪图这小利!” 叶征不是滋味的咂了砸嘴:“那你说,你的主意是什么。” 江淮也不犹豫,言辞果决:“庄恭是留不得了,得想个好办法弄死他。”伸手摩挲着嘴唇上的死皮,意味深长道,“而且要一箭双雕。” 叶征微眯双眼:“你想做什么?” 江淮冷笑:“你知道他们世家最怕什么吗?” 叶征皱起眉头:“政权被皇室夺回去?” 江淮想起庄恭那满石室的药偶,摇了摇头:“怕死。” 叶征闻言不屑:“世人谁不怕死。” 江淮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可越有钱有势的人越怕死。”抬头对视着叶征的眼睛,笑的风轻云淡,“咱们大可利用流民,将他们一起送到阎王爷那里去。” 话音刚落,高伦从院外进来,站在门口无奈道:“二殿下,六殿下,三公子果然在床上睡着了。”顿了顿,“衣服还没换好呢。” 江淮轻轻一笑,略带酸涩道:“叫他睡吧。” 回头和叶征道:“这件事情,你去找两个人。” “谁?” “程焕和扈九。” 皇城,祥华宫。 昌后屏退左右,阖宫只剩下昌王、程焕、扈九并自己四人,遥见昌王从寝殿走出来,他虽衣着松散毫无规矩仪态可言,但面上的表情却是同从前有着天壤之别,摒弃了那份纨绔和昏庸,尽是一国君王的精明和理智。 拂袖坐在龙案前,瞧着立在殿中的那两人,叫他们坐下,接过程焕递来的秘密折子,打开来细细,却是不知不觉的眯上了眼睛。 昌后站在他的旁边,也将折子上所写的内容一览无遗,素手轻搭在昌王的肩膀上,似笑非笑道:“大王觉得这个主意如何?可否实行的下去?” 昌王抬眼:“这是谁出的主意?” 扈九看向程焕,那人面色泰然:“二殿下。” 昌王微怔,有些迷茫的皱了皱眉:“征儿?” 忽听昌后在身后轻笑,如清风拂柳般淡然,取过那本折子来看了看,又放回到龙案之上,淡淡道:“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了。” 昌王也是冷笑:“简单粗暴?这个法子可不仅仅是简单粗暴,而是想要斩尽杀绝,不留任何后遗祸患了。” 昌后轻声相问:“那大王是纳了?” 昌王抬头看程焕,那人见势,淡淡道:“大王,微臣倒是觉得此法可行。” 昌王轻笑:“你若是觉得不行,自然也不会拿来给孤王看。” 程焕也笑了笑,遂道:“如今西昌,世家横行掌政,俨然是我国国基内天大蛀虫,如若不下手根治,说句冒了胆子的,江山易主也是迟早的事情。” 昌王微微皱眉,却没动怒:“你接着说。” 程焕则又道:“二殿下这个法子乍一看上去好像欠缺考虑,但放眼我西昌国情事态来看,已经是最快捷最不冒险的办法了。” 扈九也出言附和:“大王,程大人说的不错,这些世家族长成日在您面前耀武扬威的,可眼见那城东墙岌岌可危,流民将要进城,却吓得屁滚尿流的。” 昌王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封折子上,上面俨然写着:暴民入城之时,囚庄等一行人于城东外宅地下石室,再引暴民入内,使火药一举除之。 若是此法可行,直接就解决了西昌的外忧和内患。 扈九是个急性子,见昌王又在那里迟疑,忍不住道:“大王,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二殿下这个法子多好,这就是一箭双雕啊,况且要是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弄死,这帮人总会警觉抱团,到时候岂非更难夺权,还不如就这样一次清剿,免得夜长梦多,也免得他们得喘息之机再东山再起。” 昌王听他说完这一席话,挑眉抬头。 扈九还以为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试探道:“大王?” 昌王忽的发笑,指着他道:“这么多年,头一次听你说这么多的话。”又挑了挑眉,“还如此凿凿有据,真是让人感叹,已不是吴下阿蒙了。” 扈九讪笑:“是,末将本来是有点儿懵。” 程焕闻言,知道他又理解错了,遂仰头朗笑几声。 扈九虽不知道这人在笑什么,却出于从众心理也附和了两声。 昌王又道:“可是怎么把他们囚在一起呢?” 扈九也狐疑道:“就是,眼见着那城东墙破,外面的流民要进城了,他们可都商量好了要出去其余国家避难了。” 忽听昌后轻声道:“洛阳城四门内唯剩北门可安全出入,他们要走也是从那里走,不如大王就用流民之险为由,暂时封锁阖城,到时候不必大王囚,他们自己就会逃到笼子里去,大王只需要布置好一切即可。” 昌王抬头和她对视,轻笑道:“好主意。” 几人说的正热闹,殿外忽然进来一位内监,小声道:“大王,庄恭来了。” 昌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程焕眼中略显睿智,起身拱手道:“那微臣就先行告辞了。” 扈九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忙也道:“微臣也是。” 昌王挥手:“孤王不想见他。” 程焕颔首:“微臣知道了。” 冬日的太阳有些晒,庄恭在殿外的石台阶上等了一小会儿便耐不住性子了,回头对那内监道:“你再去通禀一声,这都日上三竿了,总不能一直睡着吧。” 话音刚落,那殿门被打开,程焕并扈九走了出来。 庄恭面色忽而谨慎,不得不重视程焕,遂道:“你和扈九怎么在这儿?” 程焕不紧不慢的笑道:“俗话说,君为臣纲,为臣者,自然要为大王分忧解乏,如今城外流民猖獗,大王烦心不已,刚刚下令封锁洛阳城,不许北门通行呢。” 庄恭闻言一愣,鼻下的两撇胡子微微抖动。 封锁洛阳城? 不许北门通行? 那他过几日如何赶去大燕和大儿子庄十三汇合? 难道当真要留在这里,和那些流民殊死一战吗? 正如江淮所说,他庄恭的身份实在是太过高悬于顶,可这也仅仅是在洛阳城内,城外的那些流民没有人伦理智作为标准,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到时候,逃不出去,他就是案板上的一坨老肥肉,会被生撕个干净的。 “让开,老夫有话要和大王说。” 结果扈九横跨一步,这个时候的庄恭在他眼睛已经和死人无异,自然不如平日那般恭敬,遂话夹话的说道:“依末将来看,老太爷还是回去吧,大王他现在怕是不想见您。” 庄恭傲慢道:“此话怎讲!” 扈九挤眉弄眼道:“您难不成是年老体弱忘记了?前天晚上,您对云安公主做什么,想必不用末将提醒了吧。” 庄恭的脸色瞬间铁青:“放肆!” “是我放肆还是你庄恭放肆。”扈九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您别以为您那点儿古怪的爱好没人知道,其实咱们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捅破而已,再者说了,您用药偶泡药酒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您不能威胁到云安公主啊。” 庄恭被气的脸色由青转为红,估计是老底被人翻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指了指扈九,咬牙切齿道:“老夫不知道你今天吃了什么疯狗药,敢这么和老夫说话,待老夫回去一道奏折,叫你抄家流放!” 扈九挑眉,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丝毫不惧。 庄恭额间布满汗珠,既然昌王要下令封锁洛阳城,那么远在大燕,手持那十三万川军虎符的大儿子怕也回不来,那么他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想着,已经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庄恭狠剐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扈九,转身飞快的向来时的路上走去,并且吩咐随侍小厮,马上通知蒋家和白家,将此事传达。 程焕始终没说话,只是此刻,露出丝丝的严谨来。 扈九瞧着他:“程大人,您想什么呢?是怕庄恭不会上当吗?” 程焕眸光深邃:“他必然上当。”顿了顿,于九十九层石阶之上负手而立,迎着那冷淡的阳光,望向皇城外重王府的方向,“我只是在想,这么大胆的主意,不像是叶征能想出来的。” 扈九不解:“您说什么?” 程焕微微眯起眸子,轻轻道:“他背后有人。”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流民进城了 大汤,长安城西。 翌日清晨,沈萧奉长欢之命来到城西的陈同的外宅,那人和宁容左想到了一起去,只要能拉拢陈同表态,基本可以一锤定音。 虽然长欢清楚,陈同是太后的人,但她也要尽力一试。 待马车停下,沈萧由随从扶着走下来,立于那座外宅前,不由得感叹这里的鬼斧神工,从地理到外貌,丝毫不亚于庄恭的那所外宅。 他叫随从将马车赶到不远处的十里亭旁,休要把它停在宅子边的官道上引人注目,待马车行远了,沈萧这才整理了一下衣饰,想要上前叩门。 谁知还不等走过去,却发现宅子西侧也停着一辆马车,不等仔细辨认,那宅子的红漆院门便缓缓敞开,他倒也利落,飞速的躲到了不远处的树后。 再偷偷的侧头过去。 那从陈宅院门处款款而出,和院中仆人依礼告别的人,赫然是花君。 沈萧瞪了瞪眼,同时也不甘心的攥了攥拳,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被花君给抢先了,她可是太后的亲孙女,陈同自然会向着她,自己今日怕是要竹篮打水。 待花君驱车离开,他这才从树后出来,仆人还没有将院门完全合上,沈萧忙不迭的一路小跑过去,淡笑道:“慢合门,慢合门。” 那仆人见他衣着不菲,却是常服,还以为是哪家贵人前来上访,便按照陈同嘱咐的拒绝道:“这位贵客留步,我们家太公今日不见客了。” 沈萧忙笑道:“你误会了,我是”轻咳两声,“我乃国子监祭酒,沈萧。” 那仆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见他这样一本正经,自己也很严肃的说道:“不管你是国学院的祭酒还是四门馆的祭酒,我说了,我们家太公不见客。” 沈萧不快:“方才本官可看见恭月郡主出去了!” 少年一见他拿出‘本官’二字来压自己,更是皱紧了眉头,本来还想依礼相拒的理由瞬间灰飞烟灭,不顾沈萧的身份,利落的将那大门轰然合上。 沈萧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随后再如何敲门也没用,那少年就是不应,遂狠狠的啐了口吐沫,只好打道回宫,去回禀长欢公主。 那人侧身而立,断月楼里灌满了她的冰冷。 沈萧每次没办成事,都不太敢看她的眼睛,低头道:“公主,陈同不见客。” 长欢冷笑:“无妨,我就知道。” 沈萧抬头:“您说什么?” 长欢转头,盯着旁边妆台上的那根银钗子:“既然他不见客。”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就让他以后永远都不必见客了。” 沈萧有些汗毛乍起:“那依公主的意思是?” 长欢忽而敛了笑意,扬声道:“望云,把东西准备好,过几日就给陈太公送去,就说”再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说是恭月郡主送去的。” 沈萧盯着她的侧颜,微咽口水。 望云在后屋出来,轻轻点头。 忽然,殿门口有人进来,道:“公主,贤妃娘娘临盆了!” 三日后,听雪堂院中。 慕容清执着一杯热茶,坐在那石桥的栏杆上,瞧着江淮在院中不停的踱着步子,昨夜是冬季的最后一场小雪,那雪花存在地上,被她踢的到处都是。 慕容清懒散道:“你着什么急啊。” 江淮负手看他,懒得开口。 忽听头顶有鸟雀叫唤的声音,慕容清抬眼,原是那只黑金相间的‘小型鸟屎轰炸机’回来了,遂道:“你那只乌雀送消息回来了!” 江淮自然看见了,忙伸出右手让它落在手背上,取下它腿上的小竹筒,将里面的纸卷倒出来展开一看,整整绷了三天的脸,终于化开一抹笑来。 慕容清三两步凑过去,道:“怎么样?” 江淮欣喜道:“生了,生了个小皇子!”回头对近在咫尺的慕容清道,“取名宁容岐,封为誉王了!”随即又将纸卷攥成齑粉。 慕容清也随着她的样子松了口气,淡笑道:“恭喜你,又做小姑姑了。” 江淮闻得此言,忽然想起来自己不是江家孩子的事实,情绪一瞬间跌落至谷底,那浓浓的复杂映在眼里,看的慕容清也是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江淮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话锋一转,“我只是害怕长姐一个人在宫里应付不来,眼下又生了个皇子,怕是举步维艰。” 慕容清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说罢,光明正大的拉着江淮的手往出走,笑道,“既如此,我带你去外面逛逛!” 江淮瞧着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莫名心安,遂道:“眼下流民就要进城,这街上还哪儿有做生意的,还是在府里消停待着吧。” 慕容清则义正言辞道:“什么时候都得赚钱吃饭不是。” 江淮闻言轻笑,没再说话。 果然,正如慕容清所说,昌王封锁了洛阳城之后,无有外贸,集市好像更热闹了些,两人在人潮中艰难的移动,算是真正的举步维艰。 慕容清为了两人不会冲散,紧紧的攥着江淮的袖子,他们这样密切,有些人的目光颇有意味,误以为他们是断袖,她挑了挑眉,倒也没松开。 “慕容,这太无趣了。” 她被拽的踉跄,忍不住拉长声音抱怨道。 “给你玩这个就不无趣了。” 慕容清一个寸劲儿将她拽到一个摊位前,江淮定眼一瞧,上面竟满是用木料磨成圆形的小球,上面还雕刻了极其漂亮的花纹,用来弹的。 慕容清拿起一个递给她:“你瞧瞧这个。” 江淮用手指一捏,更是稀奇:“这不是木头的吗?如何有弹性?” 慕容清笑道:“这不是木头,这是黄土捏的。” 江淮闻言不信,拿起来凑到眼前,仔细辨认过才道:“还真是黄土。”在手掌心里掂了掂,“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慕容清狡黠一笑,拿起一个小球刚要击在桌上,再弹到不远处的碗里,谁知刚一动作,忽见那桌上的圆球在不停的晃动,桌子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小贩不解,还做了一个老鹰展翅的动作:“怎么了这是?” 江淮暗道不好,和慕容清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绷紧了脸,同时和街上的所有百姓抬头,向城东的方向看去。 彼时天色越来越暗沉,空气也不再流动,浑身覆满了紧张的感觉,偶有细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扬洒在脚面,又有鸟雀乍起的声音,复而归入死寂。 那是让人窒息的几秒钟。 紧接着。 一道毁天灭地的崩裂声! ‘轰隆隆’ 随着那声音响起,城东处忽然刮来一阵劲风,掀翻沿路的积雪,扬起无数的砂石,衣衫猎猎灌耳,扑啦啦犹如城门之上的大旗迎风! 慕容清一把将江淮抄在怀里,用背脊顶住如巨石拍来的狂风,而江淮则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着一层手掌耳膜都被刺的生疼! 再听,是仿佛滚水炸开的嘶喊和尖叫声,前一秒相隔甚远,下一秒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一道黑烟自城东的方向直窜云霄!瞬间染灰了半边长空!城楼上近百年都没有响起的巨鼓被擂响!震动整个西昌! 烽火,擂鼓。 终于有人惊声道:“流民进城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人or畜生 城东的墙塌了,十数万流民如野兽般进入了人居的笼子,他们所有人都会成为盘中餐,在没有人伦道德的畜生面前,地位亦是浮云。 有人惊声尖叫,便有人惊声附和,那比风声还要刺耳的尖叫声惹得江淮连连蹙眉,她抬头和慕容清对视一眼,那人的面色也是从未有过的谨慎,只是将她越抱越紧,瞧着四周逃窜拥挤的人群,低声道:“重王府怕是回不去了。” 江淮点头,刚想带着他往最安全的北边跑,谁知慕容清忽然闷哼一声,随即一道重重的推力击在背上,将他连着江淮一起推到在地! 江淮瞪眼,这要是倒在地上非得被踩死不可,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倒地是不可避免的,遂左手搂紧慕容清的腰,一个旋身滚到了那个摊位底下,再从对面滚出去,拽起慕容清,顺着眼前的一条幽深的巷口便跑了进去。 进了狭窄的巷子,人群的嘈杂声瞬间缩减许多,到了湿冷的拐角处,江淮和慕容清站在那满是屎尿堆积的薄雪上,粗喘着冷气,剌的嗓子痛。 好在没人跟过来,怕是都回家聚亲逃亡去了。 慕容清道:“要赶去皇城和叶征等人汇合吗?” 江淮艰难的摇头:“怕是不行,咱们现在一出去,没被流民逮到,就先被那些逃亡的百姓啃个干净了。” 慕容清咬牙:“那现在该怎么办?” 江淮打量着那个十二尺高的巷墙,低声道:“送我上去!”说罢,身型如云燕般上窜,顺势踩在慕容清伸来的掌心,攀住那墙边跃了上去。 这里虽不算太高,但已经能将情势一览无遗,江淮迎着凌冽的冷风,鬓角飞舞在空中如黑色的刀锋,一双黑邃的眸子透投出严谨的视线,遥望不远不近的城北城门,那里汇聚了大片的灰色硝烟,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但那城墙却不仅仅塌了两里,看上去五里都多。 他们的所在处,怕是不到一天就会沦陷。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和方才的声音一模一样! 有狂浪的劲风再次铺天盖地的刮过来,江淮不察,猛地向下跌去,慕容清眼疾手快的将她接在怀里,瞧着江淮那不可思议的样子,不安道:“怎么了?” 说罢,南边又响起起坍塌的声音,好像久违的地震晃动,仰头看着巷墙外的天空,已经是黑黄一片,有大量的尘土散落,甚至墙砖的皮已经有掉落的了。 江淮瞳仁微缩,看向南城门的方向:“怕是城南的墙也破了!” 慕容清眉头皱极:“怎么回事!这些废物!” 眼下城东那边有秦尧领兵相抗,暂时不足为惧,而城南距离他们所在地不到百里,三四个时辰就会奔袭到这里,江淮咬牙:“现在往城北跑怕是来不及了,再者说了,跑过去怕也无用,流民十数万,肯定早已将整个洛阳城包围了。” 慕容清认真颔首:“不错,城北是唯一的出口,也是现在最危险的地方,那些流民必定在那里守株待兔。”微咽口水,“皇城现在赶不过去,只能先躲起来了。” 江淮谨慎点头,忽见百米远的巷口有人影闪过,连忙低声道:“别说话,有人来了。”说罢,拽住慕容清离开这个巷口的直角处,奔袭在这条冗长的狭窄小巷内,只是巷墙的距离越来越近,到最后被困在了最里面。 江淮狠狠的咬了咬牙:“他娘的。” 出了这个巷口就是正街,而巷墙的中间还有半人宽的距离,江淮贴着墙壁,耳闻街上的烧杀声,小心翼翼的探头过去。 没想到城南方向的流民已经都赶过来了,江淮完全低估了他们的体能和奔跑速度,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比,况且这些流民衣着粗鄙,至多套个麻袋梆条麻绳在腰间,那刺眼的男**官摇摆着打在大腿根上,看的江淮作呕。 他们头发糟乱,额上却都系着一条红色的绫子,或拿剁刀,或拿锈剑,亦或是拿着火把,在街上见人就杀,无论老幼身份,也有抓了少妇施暴的。 “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求求你!” 有一蓝衣女子怀抱个襁褓女婴跌倒在地上,为了不伤到孩子,她的手臂给磕的流血不止,不小心浸湿了那厚重的襁褓。 而围着她的那几个流民却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其中一人将那个孩子撕扯在手里,从襁褓中取出,拎着那两条光裸的肉嘟嘟的小腿,狠狠的抡向旁边的木柱子! 孩子只哭了一声,然后就没气了。 江淮脖颈处的血管和手背处的一起鼓起! 这女子她认识,是妙衣坊甄老板的女儿甄真,她抬头瞧着街对面的商铺,那里被砸个稀巴烂,估计甄老板和女婿都死在里面了。 逃? 哪里逃。 “我的孩子!” 冬日里,响起甄真身为一位母亲的凄厉叫喊,随后又戛然而止,那流民用手里的生锈镰刀劈开了她的头颅,一张清秀的脸蛋彻底分裂成了两瓣。 而那流民却撕扯开她最喜欢的那条裙子,用那布满污泥的手将那两条洁白却无力的双腿分开,挺着腿间秽物,拼劲浑身的力气给她最后的羞辱。 旁边的同伴围着他,举着火把手舞足蹈! “畜生。” 江淮目眦欲裂,举起自己的右手腕,上面戴着那个装着机关的牛皮护腕,无名指轻轻一动,迅速飞出跟钢针来,穿过噪杂的人群,准确无误的射死了那人。 那同伴猛地回头,和江淮一个对视,那动作当真如豺狼虎豹一般,一对眸子鲜红如火,他嘶喊着扑过来,伸手进巷墙的缝隙中,刮得整条小臂血肉模糊! “抓住他们!” 这人在外面喊着,江淮听见巷口处有密集的脚步声,隐约有火光闪烁,这里前后无路,只能从上面跃出去,但外面要更危险。 慕容清立刻道:“快跳到院子里去!” 江淮闻言照做,再次踩住他的掌心攀住墙头,顺势跨坐在上面,伸手拽着慕容清一起上来,在那人收腿的一瞬间,有镰刀飞过来,狠扎进了墙面! 慕容清微微皱眉,和江淮一起跃到院中,这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遍地狼藉不堪入目,而那对面的院门开着,流民几乎是脚前脚后。 慕容清瞪眼,拽着江淮就进了正房的小厅,他瞥眼那个立在墙角,和博古架挨在一起的褐色宽大屏风,指了一下,江淮没有选择的躲到了后面,他则飞快的去推开连着卧房的门,顺势开了那两扇通着前院的窗户。 做完这一切,他脚底抹油般的滑回屏风后,和江淮躲在一起。 那些流民下一秒便闯了进来,不出慕容清所料,他们果真直接奔向卧房,再顺着打开的窗子跳进前院,然后继续往外追。 江淮咬牙,为了不被发现,她和慕容清的距离几乎是负数,面对面的贴得极近,而那人也顺势抱紧她,蹙眉低头,然后在这个时候悄悄脸红。 慕容清扪心自问,的确不该在如此严肃的时候不正经,但他就是忍不住的激动和紧张,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和江淮挨得这么近,连呼吸都吞吐得到,感觉人生是如此的圆满,死在流民刀下也无所畏惧了。 江淮的身上有股与生而来的寡淡梅香,那味道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的专属调养剂,能抚平他的一切不安和创伤,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悸动。 当然,因着他把头埋在了江淮的脖颈处,那人并不能察觉,只是感到肌肤上剐蹭过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略有麻痒,却咬唇不言。 只是她的耳根也有些烧热。 慕容清喜欢自己。 这是最大的与众不同。 这十几秒漫长的像是十几个时辰,待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消失,江淮这才点了点慕容清的腰间,小声道:“他们走了。” 谁知慕容清耍起无赖来,抱得越来越紧:“还没。” 江淮蹙眉:“慕容清,你别过分。” 慕容清沉默两秒,声音有些失落:“第二个心愿,不许叫我全名。” 江淮微怔,哑然失笑:“你这个人。” 慕容清忽而又把她抱紧了些,两颗心隔着衣料和软甲贴的越来越近,而两人的体温也越来越热,他语气恳切委屈:“就让我多抱一会儿,求你了。” 江淮微张了张嘴,也没多激动,只垂下眼眸:“小心被流民一刀串了。” 慕容清抬起脑袋,笑的极其好看: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愿意。” 话音刚落,那张屏风纸忽然被一柄铁锈的刀刺穿,直逼江淮眼球而来,千钧一发指尖,忽见慕容清抬手,直接攥住那刀尖,绷断声响起,他抱住江淮一个转身,顺势鞭腿踢开屏风,将那半块刀尖飞出,扎在来人的脖颈处! 鲜血喷溅了满身,慕容清厌弃的蹙了蹙眉:“娘的,坏了老子好事。” 江淮立住身形,气喘吁吁的看着那个落单的流民,他惊恐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却在下一秒再次凶恶起来,只可惜命数尽了,没等冲到前面就倒地死了。 江淮皱眉看向慕容秋的右手,竟然毫发无损。 慕容清注意到她的诧异,举起手来晃了晃:“你有你的断骨**,我有我的慕容家二十四手,一般东西也伤不了我的。” 江淮视线往下,瞧见他左腿破碎的衣料上沾满了血迹,伸手一指,百忙之中不紧不慢的嘲讽道:“可惜你没有慕容家二十四腿。” 慕容清呲了呲牙:“还真有点儿疼。”抬头看了看大敞四开的房门,“看来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只能一鼓作气杀出去了。” 江淮袖子轻抖,那柄镶了红宝石的匕首落入掌心,随他一起往院中奔袭,谁知快到左院门处,外面忽然传来密麻有力的脚步声,听上去门外不下千人! 两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江淮微咽口水:“看样子,当真要死在这里了。” 慕容清手里拿着那死去流民的半把锈刀,漫不经心道:“那我也值了。” 江淮冷眼看他:“我可吃亏。”说罢,疾冲到那院门处,一个旋身鞭碎那厚重的木门,硝烟弥漫,碎屑迸溅间,江淮身型如毒蛇般前探,那匕首在掌心稳准的转了个圈,无误的抵在了来人的脖颈之上! 作势要割! “小心!” 身后忽然响起慕容清的声音,他持刀疾驰而来,改刀刃为刀面,对着江淮伸出去的右手腕往上一弹,留下了门外那人的性命! 江淮急速后退,随后立刻抬眼,眉头却是松开。 是叶征,他身后还站着数千名川军的士兵,而这些正规军一到,流民屠戮的情况瞬间被减缓,百姓得喘息之机,已经开始往城西皇城的方向逃难。 而这人被江淮的架势吓了一跳,浑身绷紧,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上面还有细微的血迹,看来是方才江淮的动作太快,稍微划破了肌肤。 忽然,有人把他推开,是浑身血迹的叶颂,她在那流民中厮杀了许久,一身水绿色的戎装染了大片的朱砂颜色,面色冰冷的看着江淮:“你没事吧?” 江淮颔首,忽又问道:“庄恭那边怎么样?” 叶征回答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顿了顿,“庄恭和蒋家白家那些人根本不在城东,那边已经被秦尧控制住了,庄家外宅根本没人。” 江淮皱眉,瞥眼看慕容清:“狡兔三窟。” 那人思忖道:“还有一个地方,在城南,怕是已经沦陷了。” 城南根本没在考虑范围之内,世人也没有料到连着城东墙的拐角,会把城南的墙也给带塌一片,遂没有太多兵力驻守拦截,闯进城中央的流民,多半来自于那里。 “看来庄恭是自作聪明了。”江淮冷笑,“城东没事,城南出事了。” 叶颂面无表情,面对战乱祸患,她不再骄奢放狂,俨然一副该有的中原第一巾帼的样子,冷淡道:“可是不见庄恭尸体,父王不放心。” 江淮闻言挑眉,将掌心的匕首收回袖中:“我去。”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坠井 经过片刻商量,众人决定留下叶征和慕容清在城中继续稳定情况,将余下的流民控制住,伏法认罪者囚禁,反抗者当场绞杀。 江淮和叶颂带着三千川军赶去城南,那里虽有一千多的守城兵把手,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破城而入的流民数量过多,加之城墙坍塌压死了一片,局势发酵过大,她在马背上直皱眉,这三千川军怕也是杯水车薪。 带着一众川军疾驰近百里,终于到了沦陷许久的城南,彼时已经是深夜子时二刻,月光被弥漫的烟尘遮住,方圆十里看不见完整的房屋和喘气的活人,全部被埋在倒塌的墙石之下,偶有断臂残肢,险些绊了脚步。 江淮利落的跃身下马,叶颂也下马随行,扬声吩咐那三千川军散开搜寻幸存者,见流民即杀,顺便留意一下庄家外宅的位置。 江淮见她有条不紊的下着命令,遂转着匕首走到一处颇高的断石堆上,想着那些流民既然能那么快的奔袭到城中,怕是早就破门而入,墙塌了是他们顺利进入洛阳城后的事情,踮脚眺望,废墙外那无垠的荒地,而护城河已经被填平了。 那里俗称:贫土。 贫富天壤,果然只有一墙之隔。 叶颂指挥好一切,瞥眼江淮几秒,走过去道:“你没事吧。” 这已经是叶颂第二次问这四个字了,江淮回身下了断石堆,锋利的视线横扫着附近的残垣,蹙眉道:“没事。” 叶颂跟在她身后,犹豫道:“我是说,你不再发热了吧。” 江淮脚步一停,冷淡道:“谢谢你帮我取暖。” 叶颂闻言,脸色悄然浮红,摇头道:“无妨。”抬头瞧着江淮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她有些心悬,自打上次的事情出了以后,她们今日才见第二次面,江淮的态度冰冷,可她自己何尝不是在尝试着疏远。 江淮站在二哥的麾营,而自己是大哥的臂膀。 自古以来,王位只有一个。 若是这样纠缠不清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托庄恭的福,两人各自搭救过一次,恩情已然还清了,遂咬紧牙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城西那边怎么样了?” 忽听江淮声音响起,叶颂忙不迭的转身跟了过去,方才心里的沉重想法一瞬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在脑海里出现过一般,低低道:“从孟家手里面收回来的那两万川军,父王交给了大哥,眼下安排在城西戍守,以安宁街为横线,将皇城包围在其中,把流民抵抗在了外面,连着满朝公卿全都在皇城。” 江淮回头打量着她:“西昌是王储领兵?” 叶颂认真的点头,将重新锻造的银枪扎在石缝中,小心翼翼的整理着手腕上的护腕:“西昌向来是王储带兵,自古以来都是。” 江淮不由得冷笑:“那为什么兵权在世家手里。” 叶颂抬头:“这是两码事。” 江淮再问:“那朝上的数十位将军是做什么吃的?” 叶颂重新拿起那杆银枪,利落的比划了两下:“虚名而已。” 江淮瞧着四处奔走的川军,猛然想起来又问:“庄恭手里的十三万川军,还有蒋家手里的七万,在哪儿呢?” 叶颂道:“不在洛阳城,这里根本装不下,这二十万川军被派送到了寒北地域,现在往回调遣的话,根本来不及,再者说了,川军认虎符不认人,父王也束手无策,更何况封锁阖城,庄恭的大儿子回不来。” 江淮冷眼耳闻,没再言语。 国难当头,不往回调兵遣将,却封锁阖城。 看来昌王想做的,远远不是杀了庄恭等人,而是另有企图,她环视着满城的萧索之景,除去坍塌的城墙,和临近城墙的地方,其余部分倒还无妨,况且最主要的城南保住了,昌王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大抵又搜寻了一个多时辰,三千川军无所收获,那首领前来通禀,叶颂闻言蹙眉不止,又问道:“庄恭的宅子可有找到具体位置?” 那首领点头,带着江淮和叶颂到了一处颇高的断石堆旁:“应该是这里。”然后挥手叫个十几位士兵过来,联手将最高的那块石板掀开。 轰隆一声,硝烟弥漫。 江淮用手挥了挥,瞧着露出来的那口石井,直径三尺余宽,井壁厚也有小一尺多,探身向下看,黑咕隆咚的深不见底。 那首领扔下去一个石子,根本就没有声音传回来,也没有水声。 “是个空井。” 江淮慢慢的直起身子,叶颂推开她作势往下看了看,又抬头打量几眼四周,分析道:“这里应该是后院。”有些烦躁道,“砸成这样子,怎么可能会有活人,父王要见庄恭和蒋明堂的尸体,这叫咱们去哪里找啊。” 话音刚落,那空井深处亮出一道银光! 叶颂瞳孔一缩,遥见那井内直刺而来一个铁质的钩子,就像是出探的毒蛇一般,吐着信子张口抓向自己的肩头! 首领大惊失色:“公主小心!” 但是救驾已经来不及。 到底是江淮手快,一把将叶颂推开,而那本要抓在叶颂肩头上的铁钩爪子,直接抓住了她的左手臂,隔着袖子破开皮肉,鲜血迅速染湿了衣料,然后飞速回抽,力道之大,仿佛有千斤巨石在往下坠! 江淮不察,一下子跌在井口,本可以撑住,谁知下拽的力气大的超出她的想象,那玉白的手指抓碎井壁,然后整个人失力跌了下去! 首领来不及拽,最后只留在手里一片衣料。 撕裂声响起,被推得跌在地上的叶颂闻声猛地扑到井边,她扒着边沿儿往下看着,一双大眼睛里面布满了惊慌,目光所视之处皆是漆黑,无助道:“宁容远!” 而江淮在下坠间反应飞快,不顾猎猎的衣袂飞卷,猛地转身用双腿前蹬,巨大的摩擦力使得脚底又麻又热,同时手撑身后的井壁用力的靠住,虽有软甲帮助保护,却也震得不轻。 伴随着蹭起的灰尘艰难的停在中间,她借着细微的月光查看着自己的双手,指肚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而左臂上的铁钩爪却说什么也卸不下去。 江淮这才发现,那铁钩爪下面有绳子,她绷直双腿,使得自己撑墙壁时更牢固些,粗喘两口气,然后从掌心翻出那柄匕首,想要将绳子割断。 “宁容远!下来受死!” 有道浑厚的男音从下面袭来,与此同时,那绳子猛地绷直,一股无法卸掉的浑厚内力顺绳而来,拼命的攀爬上铁钩爪,直接将江淮的左臂皮肉震裂! 江淮闷哼一声,受疼痛所缚,失力的跌了下去!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殊死 风声灌耳,这枯井至少有三十米深。 就在她即将坠在地面,摔个五马分尸的时候,一条腿如劲鞭般抽在江淮的身上,直接转移了力道,叫她摔在地上时不至于直接见了阎王。 只是那疼痛减缓却不代表不存在,巨大的冲击力蔓延进四肢百骸,呈摧枯拉朽般的席卷理智。 江淮闷哼一声,蜷缩着身子稍微律动两下,迷迷糊糊中,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移动的声音,寒渗袭心,艰难的抬起眼睛。 四周墙壁烛台林立,遍地都是血红的颜色。 入目是一双黑色的靴子,江淮剧烈的咳嗽两声,嗓中忽然漾出一抹难以下咽的腥甜来,她抬起头,苍白的脸色上点缀着唇上的鲜红,视线上攀,那用铁钩爪拽她下来的人,果不其然是蒋明堂。 蒋明堂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她犹如俯瞰众生的神明:“宁容远,这是你下来找死。”说罢,伸手去抓她的肩膀,想要将江淮带起来。 谁知眼前银光一闪,手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蒋明堂咬碎牙齿,连连后退两步,颤抖着抬起手,瞧着那翻起来的皮肉:“小兔崽子!我日你娘个腚眼儿的!” 蒋明堂怒极的放下手掌,抬眼却是一愣,方才还在地上,用匕首割伤自己掌心的那人,居然消失不见了,四周也没有任何脚印。 “父亲!” 身后是蒋豫新顺着甬道跑了过来,焦急道:“叶颂呢!” 蒋明堂咬牙切齿道:“叶颂没带下来,反倒把宁容远带下来了。” 蒋豫新瞪眼道:“那他人呢?” 蒋明堂瞧着面前的地宫的林林总总的密道,足足有数百条路线,但出口却只有一条,回身瞧见白聘也走了过来,遂蹙眉道:“跑进去了。” 白聘冷哼着笑了笑:“一个小兔崽子还怕抓不到他吗。”回头交代蒋豫新,“你回去中室,和庄老太爷待在一起,既然大王这回是赶尽杀绝,那咱们怕也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蒋明堂阴狠的盯着面前的十数个甬道口,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 “这他娘的怎么没个出口!” 江淮奔跑在一条湿冷的甬道里,脚踩着腥臭的一寸深的腥臭泥水,伸手想扶着墙壁,却不知抓了满手的泥垢,如此湿滑脱力,狠狠的跌在地上。 怕引人耳目而轻咳两声,江淮皱眉翻身躺在泥水里,气喘吁吁一动不动,浑身的力气已经泄尽了,瞧着那隔一米设一个的火烛台,艰难起身。 踉跄着在里面绕了绕,这里仿佛无边无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棋盘般,瞧见甬道的出口,却没有亮光,走到那里又是个十字口,左右两边还是甬道。 长长短短不下百条甬道,不了解地形,根本绕不出去。 江淮只好没规律的,似没头苍蝇一般在里面绕着,她现在的头等大事不是绕出去,而是躲开蒋明堂和白聘的追杀,要是被弄死在这里,才真叫神不知鬼不觉。 忽然,前面的一个十字交叉口,左边的那条甬道处,有道阴影漫了过来,而江淮反应稍微慢了些,待停住后,自己在火光下的阴影也投到了十字口。 交叉口处,两道阴影重叠,两秒后,又同时退了回去。 江淮的呼吸一瞬沉重,稍微往后边挪了挪,果然有人在追杀自己,将手里的匕首攥的更紧了些,她微咽口水,猛地转身回奔! 两步奔袭出去,忽听破墙声传来,右手边的甬道墙壁的砖石蓦地崩裂,直接拦住去路! 江淮下意识的抬手抵挡,同时飞速后退,而那破裂的缝隙处,有个连着铁链的铁钩爪子飞探进来,和她手臂上拿不下去的一模一样! 蒋明堂在对面冷笑,内力灌入铁链,就见那铁钩爪活了一般的转移了路线,直接勾住了江淮手臂上的那个铁钩爪,往后猛的一拉! 皮肉翻卷,白骨隐露! 江淮受力撞到墙边,疼的是大汗淋漓! 蒋明堂恶狠道:“小兔崽子你就认命吧!”说罢,扬声喊白聘,而话音未全出口,忽见一根钢针飞刺而来,他大骇松手,闪电般侧身躲开。 江淮实在是拿不下手臂上钳着的那个铁钩爪,干脆取下挂上去的那个,捂着伤口飞快的向后方跑去,脚踩淤泥溅在脚踝上如钢针刺骨,结果拐了两个十字口后,被白聘逮个正着,丝毫没有犹豫的飞出匕首! 白聘轻而易举的接住,这里地形复杂,根本用不了刀剑,他身型飞纵的去追江淮,瞧见她左拐进了另一条甬道,加快速度,可就在快到的时候,那人忽然撞了出来,白聘不察,胸口被她一掌推得生疼,匕首也被夺了回去! 江淮咬牙,飞速向对面的甬道跑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白聘剧烈的咳嗽两声,刚想前追,忽听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嘴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这种布满泥水的路,想不出声都难。 猛有劲风从脑后袭来,白聘手推墙壁让开,与此同时,一柄匕首出现在耳侧没有得逞! 江淮见他躲开了,咬牙横切,那力道之大,刮得白聘脸皮刺痛! 他一把攥住江淮的手,拐弯横推刺向她自己,谁知那人的手臂扭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弧度,五指松开,匕首落进另一只手! 白聘瞪眼,又见江淮膝盖顶来,腹部被击中传来撕心的剧痛,他被迫卸力,直接仰躺进了那一寸深的泥水里! 眼见着那匕首从江淮的左手出现到右手,却是顷刻一瞬,白聘的双腿后膝盖窝处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随后鲜血喷涌,双腿失去知觉无法动弹! 原是江淮动作太快,用刀割了他膝盖后的筋! 白聘哀嚎一声,可还不等反抗,就见江淮双手握着匕首扎向自己的脸,他大惊失色,一把攥住往上抬:“兔崽子!你敢动我!” 江淮眼中殷血:“老子七岁杀人,不差你一个!” 说罢,跪在他胸口的右膝盖狠厉的往上一顶,正正好好的击在了白聘的下巴处! 只听一道恐怖的咯拉声响起,有鲜血混着牙齿从他的嘴唇里挤出来,整个下颚变形,挤成了地包天,甚至下嘴唇都越过了鼻子! 白聘眼睛出血,好像失去了意识,攥着匕首的手缓缓松开,然后无力的跌在身侧,偶尔抽搐一下。 江淮见势,攥着刀顺着他的眼眶极慢的扎了进去,有眼球的破裂声响起,直到刀尖抵到了头盖骨,那人都没有挣扎,这才用力的抽了出来。 “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江淮粗喘着冷笑。 忽有破空声飞袭而来,她本能的侧身,是蒋明堂的铁钩爪! 江淮不曾回头,利落起身向左边的甬道口飞奔而去,却意外的瞧见这条甬道的出口有着隐隐的亮光,难不成是出口!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火药 那隐亮如同绝望中的希冀,江淮几乎是脚底生风,带起的淤泥甩在墙边如同射出的飞镖,终于还有三步就到了甬道口,却是瞳仁一缩! 可脚步已经刹不住,江淮猛然冲了出去! 那是个巨大的地下天坑! 江淮整个人凭空跌坠下去,耳边风声猎如刀,她下意识的用双臂重叠挡住脸颊,却意外的摔在了一个巨大的绳网上,好像在乘坐风浪中的沙船,忽的又被弹了起来,来回几次之后才逐渐平稳下来。 胃里呕意严重,她剧烈的咳嗽几声,慢慢的挣开眼睛,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巨大天坑不知多深,透着绳网的缝隙往下看,是一望无际的深渊,仔细感受的话,会有湿热的水汽轻轻拂来,怕是地底沸泉。 “宁容远!老夫等你多时了!” 远处传来庄恭浑厚的声音,江淮猛地抬头,发现那人就站在对面的木制平台上,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 而她所在的这张绳网面积颇大,四个角用锁链拽着拴在坑壁上,就像是林中猎人用来捕兽的陷阱,仰头看去,发现蒋明堂持着铁钩爪站在那个掉下来的甬道口。 笼中困兽是也。 江淮咬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严重的手臂,上面还有一个铁钩爪没能拿下去,且越收越紧,那皮肉已经全都翻卷起来了。 她再次抬头看过去,厉声道:“老蹬子!还不快把老子放了!” 庄恭稳住蒋豫新,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木台边上,低头瞧着在绳网中妄图挣扎的江淮,冷冷一笑,眼中尽是俯瞰万物的无情:“本来想抓叶颂,但想来抓你更能威胁大王,毕竟你可是汤帝派前来的求和质子,最能引战。” 江淮不屑,因着太累只好坐下,晃晃悠悠好像真的在坐船:“你想怎样。” 庄恭则继续道:“大王想借着流民之患做些什么,老夫了然,他自然不会得逞,而我们世家则会继续绵延百年。”稍微侧身,“待后日天明,老夫要用你变天。” 江淮冷眼:“老蹬子。” 蒋豫新气怒的指着她:“宁容远!把嘴巴放干净点儿!” 江淮沉默,复又开口:“庄老太爷,您真是个老蹬子。” 蒋豫新快要吐血:“放肆!” 江淮充耳不闻,甚至直接躺在了那绳网上,她仰望着那坑顶,听着对面那人的痛骂,知道他们是想用自己的命换世家前途,一时不会下杀手。 等下! 这个巨型天坑里面少说也有上千根长明烛,光亮还算足够可视,她微微眯起眼睛,发现在那黑漆漆的坑顶上,好像有些难以察觉的线条。 纵横错落,犹如棋盘。 江淮眉头皱紧,用力的瞪眼看,恍然发现这就是个棋盘图形,而且并非是围棋的棋盘,而是象棋的棋盘,根据上面的暗示,她现在正处于楚河汉界的位置! 也就是整个地下迷宫的正中间。 她小心翼翼的瞥眼庄恭两人的情况,他们聚在一起好像在说些什么,没有注意自己,遂赶快半撑起身子抬头看着。 只是她不熟悉象棋,去年和慕容清玩过几回,单学会了基本的棋子摆放位置,想要赢全靠对面那人谦让,心道该死,为什么当时不好好学一学。 好在江淮的记忆力较强,瞧着那条要比其余明显的线点,她认了出来,那是红棋摆放左炮的位置。 仰头瞧着对面庄恭立于的高木台,左右分别有两条甬道,看来真正的出口就在左边那个门。 只是她现在处于绳网当中,下不着地上不着天,根本越不上去那么高的台面。 或者说,想办法是能上去,但庄恭他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江淮思忖的时刻,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却是极淡极淡的,她趴在那绳网上,将脑袋尽力往下探,想仔细辨认一下那是什么味道。 “下面是滚沸的泉水,掉下去活煮了你。” 庄恭不知什么时候又注意到了她,十分得意的说道:“这个地下迷宫老夫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才建好,你一个毛头小子,是逃不出去的。” 江淮竖耳听着,心道这根本不是泉水的味道。 这是。 酒。 她脑海中窜出这个字后,也觉得不太可能,索性更用力的闻了闻,出于一个年纪不大的老酒鬼来说,这分明就是烈酒的味道,虽然极其寡淡,但的确是酒! 这下面是酒。 江淮稍微坐起身来,她面色十分古怪,可脑海中却已经有了一个缜密的计划在悄然形成,伸出手指估量着那抻着绳网的锁链的长短,咬了咬牙。 庄恭看着她对自己不停的竖着中指,微微蹙眉。 “宁容远,你” 话未全部出口,忽见江淮的手腕处飞出来一根钢钉,蒋豫新眼疾手快的将庄恭推开,却被那根钢针削断了旁边架着的长明烛,嗖的一声落到了那所谓的沸泉之中! 江淮回头往上看,蒋明堂还在那个甬道门口,她手腕一甩,那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再次出现在掌心,她趁着他们无法控制,利落的割断了那根连着锁链的绳子,另一个绳角也受力脱开锁链,整个人便随着绳网摔向庄恭那面的坑壁! 蒋明堂大骇,以为江淮要顺着那绳网爬上去,遂大喊:“豫新动手!” 蒋豫新也吓了一跳,刚想上前,忽见一到巨大的火光从坑底显出,天坑内的温度也随之升高,下面竟然着火了! 江淮见势,飞速的顺着绳网往上爬,眨眼间便摸到了那根拴着绳网一角的冰凉锁链,为了不叫那机关受力脱离坑壁,只得将绳子割断,叫那巨大的网子掉入火海! 蒋豫新瞪眼,瞧见那挂着锁链的机关,想要进行破坏! 庄恭大喝:“不可!机关坏了整个坑台就会崩裂,咱们一个也活不了!” 江淮闻言大喜,只是她靠身在坑壁往下看,发现那火势燃烧的特别快,甚至快要化身火龙顺壁而来,鼻翼微皱,瞥眼那坑壁,上面有层刺鼻的粉末。 他娘的。 是火药。 实在是没想到,昌王在这里也动了手脚,想必那沸泉满是酒的味道,也是他的手段。 怪道这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知道这天坑迷宫的安全程度,知道庄恭等人若真的躲在了这里,不见火光死不了! 或是想用火把他们逼出来! 只是这他娘的也太坑人了吧!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爆炸 眼瞧着那火舌越舔越近,满眼皆是火红,周身也被那温度烤的刺痛,江淮知道今日是自己的大劫。 他娘的! 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消停一天都不行! 好在火势太大,那些人也不能太顾得上自己。 她抬头,瞧见蒋豫新见情况不对准备离开,眼中一凛,左手拽住那锁链的上端,右手攥住余下锁链拼尽全力的上甩! 寸劲儿到位,正好打在蒋豫新的脚踝上! 只听这人哀嚎一声,便伴随着铁链磕碰的回声仰身摔了下来! 庄恭本身太过年迈,来不及去拽,蒋豫新则在摔下的瞬间下意识的去拽那锁链! 江淮见势,左腿卷住那锁链利落一旋,蒋豫新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即将攥到手里的锁链忽然转移了路线,指甲剐蹭而过,绝望的落入火坑! 声音拉得老长。 “豫新!” 蒋明堂凄厉的喊了一声,随即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挂在坑壁上的江淮,利落的回身,看样子是想绕到这边来给爱子报仇! 江淮摸着那越来越烫的锁链,而这迷宫里的氧气也越来越少,她抬眼,瞧着还站在原地的庄恭,这人好像是崴了脚,遂手拽锁链,脚蹬坑壁,飞速而上! 庄恭暗道不好,想要伸手去够那个锁链,尽力摇晃好让江淮上不来,谁知手刚探出去,就见一道银光闪过,竟有匕首刺穿掌心,飞溅出血来! 江淮从那坑壁处缓缓的探出那双血红的眸子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愤怒的向下一拽,庄恭大喊一声,却是无济于事般的摔了下去,葬身于火海! 江淮接住那匕首,顺利的上了那木台,根本来不及回头查看那坑底的熊熊火势,只是仰头看了一眼那坑顶的棋盘图案,记住出口的位置。 回身盯着那个左边的甬道口,抱着以命豪赌的心态,飞奔而去! 那湿冷的空间此刻闷热异常,江淮本来就消耗的差不多的体力愈发不支,甚有眼前一黑的架势,她不得不停下来喘两口气。 左边过三个甬道口,然后再右拐,就是出口! 她汗湿的发丝贴在脸侧,投过去的视线满是对生命的渴望,瞥眼情况严重的左臂皮肉,咬唇再次奔袭起来,终于停在了最后一条甬道口! 有清冷的风拂面! 江淮大喜,有风就是有出口! 可就在她刚要抬步的时候,右边忽然扑来一人,如猛虎一般将还未察觉的江淮扑倒在泥水地里,正是刚刚痛失爱子,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杀她的蒋明堂! 江淮的反应异常的快,倒下的刹那间翻出那柄匕首来,可蒋明堂已经预料到了,手指闪电般的击在她的手腕处,匕首瞬间飞了出去,掉落在那出口的不远处。 江淮反包住他的手,切齿道:“蒋明堂!要是再打下去咱俩都得死!” 蒋明堂现在的精神状况令人担忧,势必要杀死她为蒋豫新报仇:“你出去能活!我出去怕是逃不过大王的手段!” 他说着,猛地用力将江淮带起来,狠狠的撞在对面的甬道墙壁上! 江淮被那巨大的震力刺激的咳嗽,抿出口血来,五脏六腑快要移位:“蒋明堂!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说罢,绷起脚尖击在他的膝盖上! 蒋明堂浑身一抖,胳膊也下意识的卸了力,江淮趁势攥住他的手猛地向后一拧,蒋明堂被迫转身,她则直接跃起身子用膝盖压在他的后背上! ‘咚’ 蒋明堂整个人被压的往前探,脑袋正好碰到了墙壁,这一声极其的响,眼瞧着有鲜红的血顺着墙往下流,他却没死,而是猛蹬墙壁,拼命往后靠! 江淮不察,被他狠狠的抵在墙壁上! 与此同时,远处那巨大的天坑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地下迷宫都跟着颤抖,有墙皮随之脱落,溅在泥水地上,而那黑色的水面也涟漪满满。 这地下迷宫要塌了! 江淮瞪眼,已经来不及去思考旁的,一脚踹开蒋明堂,连滚带爬的跑向这条甬道的出口,只是两步未出,被人拽住脚踝,扑倒在了地上! 她闷哼一声,回头一脚踹在蒋明堂的肩头,骨头都已经变形了那人却依旧不能松手。 江淮作势揣向他的脑袋却被躲开,蒋明堂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伸手对着那墙壁的某个砖块一推,在嘈杂的坍塌声中,响起落门的声音! 江淮浑身寒渗,回头看着那个甬道的出口,石门在缓缓下落! 大概还有三十秒就会完全不能过人,而这条甬道有五十米长,现在起身往那里拼尽全力的跑,一切幸好还来得及! 江淮咬碎牙齿,猛地弓腰起身,顺势将蒋明堂压在那墙壁上,他虽然松开了自己的脚踝,谁知又突然抓住那勾住手臂皮肉的铁钩爪! 蒋明堂已经是强弩之末,知道出了那甬道口也不一定能活,遂靠在墙上,濒死的力道极其庞大,江淮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指! 回头瞧着那已经落了一半的石门,江淮仰头切齿闷闷的吭哧了两声,低头对视着蒋明堂的戏谑眸子,抓住他的手,将被勾住的手臂往后拽! 那清晰的皮肉撕裂感传来! 江淮的眼眶里浮出了急在心里的泪雾! 她牙齿打颤:“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 铁钩爪落地。 江淮一把捂住那整个豁开的皮肉,疼的浑身抽搐,那可是用钝面活生生的扯开的求生欲。 她粗喘着气,拖着油灯枯尽的身子拼命的向那个光亮越来越低的石门处飞奔而去。 视线有些迷离。 意识有些不清楚。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崩塌声,周遭有石屑打在身上,然后传来蒋明堂撕心裂肺的笑声。 他不停的喊道:“宁容远!你有种!生前恶做尽!死后我等你!” 江淮什么都抛在脑后,只是看着那个石门。 快了快了。 十米。 五米。 三米。 纵身一滚! 擦着石门而出。 袖子被夹住。 江淮的身型猛地停住,她微咽口水,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侥幸,仰头看着那个颇有高度的出口,该是井口般大小,却像是指甲盖一般。 扯回袖子艰难起身,却因实在无力而重新跪倒,她摸着那陡峭的石阶,几乎快成九十度角,但没办法,想要活命,就要坚持下去。 扶着那狭窄的墙壁重站起来,她左脚刚刚踏上去,忽见那石门轰隆一声被震裂,有疯狂和烈火兜卷袭来! 整个地迷宫塌陷,抬头,石雨滚落,出口已然不见!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心声 这一声轰隆犹如云层内的雷鸣,地面上的叶颂不禁打了个寒颤,眼见着脚底的砂石在不停的晃动,那首领一把将她拽到远处:“公主小心!” 下一秒,有更大的爆炸声从地下传出,仿佛开天辟地,整个城南好像地震了一般,那些余下的墙壁又被震得坍塌了半里还多,硝烟弥漫,乱石飞溅,本来要黎明的天登时又黑了一度,四周皆是蒙尘。 三千川军仰望长空,还不明白事情的真相,以为响动是因为城墙再度塌陷所致,而只有那首领知道其中缘由,对叶颂道:“看来大王的计划成功了。” 叶颂充耳不闻,整个人还处在震惊当中,待那爆炸声停止后,所处的方圆半里地面居然活生生的低了一寸还多。 她满眸错愕,寒颤从内打到外,踉跄着跑过去,扬声尖叫道:“宁容远” 首领站在原地,有些悲哀的看着她,这样剧烈的爆炸,怎么可能生还。 叶颂自然知道,但却不肯相信,她忍不住落下滚烫的泪来,扑到方才那口井的旁边,疯了一样挖着那碎石,恸哭道:“宁容远!宁容远你给本公主出来!” 首领见势,连忙挥手叫余下的三千川军帮忙寻找尸首,随即飞快的跑到叶颂身边,瞧见她的双手鲜血淋漓,这人从未见过叶颂如此泪如雨下,悲戚道:“公主,六殿下怕是已经走了,您您就节哀顺变吧。” 叶颂的手里还攥着江淮落井时留下的半片衣服,她闻听首领的话,心里的防线彻底如这城墙一般陷落,捂着那衣料在胸口,失声恸哭。 首领帮她挡住袭来的冷风,也有些心酸,抬头瞧着周遭的同伴,他们也停了下来,一脸痛心的看着无助无望的叶颂。 她在军中的声望要比扈九还高,难得脆弱至此,足以见得宁容远在她的心中占了何等地位,而如今那人身死,公主又是多么的悲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快要亮天。 叶颂孤零零的跪坐在废墟之上,浑噩的目光一动不动,任谁劝也不肯移动一步,首领无奈摇头,忽听身后有手下迷茫道:“大人,您快看!” 他皱眉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瞪大了眼睛,有双手推开地上的碎石块,然后整个人缓缓的从下面爬上来,那几乎是个血人,她撑着地面一点点的站起身,冷风将那身上的血味吹拂过来,首领不可思议道:“六殿下?” 叶颂闻言,眼中微显光亮,转头过去,瞳孔骤缩! 江淮伫立在那乱石堆上,仿佛能擎住冰冷苍穹,她浑身衣衫破碎,鲜血灌身流存在脚边,黑色的鬓发扬起又落下,眼眸轻抬,熟悉的视线投射过来。 那一刻,东方长空露出了皎洁却寒冷的鱼肚白。 那一刻,叶颂的心里天崩地裂。 她微张了张嘴,激动至极手脚发麻,拼尽全力的跑过去,却在临近半米处忽然停住,她的目光仔细的攀爬在江淮的身上,生怕认错人,颤巍道:“宁容远?” 江淮浑身快没知觉,冷风吹散她的话音:“看够了?” 说罢,身子不支的往前扑倒。 叶颂一把将她抱住,顺势跪在地上,她搂着江淮冰冷的身子,丝毫不嫌弃那恶臭的鲜血和淤泥的味道,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和心跳,她泪水汹涌:“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怎么这么混蛋!混蛋死了!天底下最可恶的大混蛋!” 江淮轻闭上眼睛,耳边尽是嘈杂,虽然没了力气却依旧略带安抚的搂住叶颂消瘦的身子,茫茫然,想起了去年徐丹鸿临死的时候。 她好像和这样容貌的人异常有缘。 灰冷的天,刀割的风。 怀中萧瑟的女孩。 又不是她死,却还是怕成这样。 “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她极其低微的发问。 叶颂稍微推开她,望着那双让她心安的眸子,抿唇落泪,忽而又抽了抽通红的鼻子,高傲的仰了仰下巴:“除了本公主动手,你不许死!” 江淮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重新倒在她的怀里,听着那女孩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她闭眼呢喃道:“你欠我的越来越多了。” 叶颂搂着她,倔强道:“我会还。” 江淮闻言微张嘴巴,用气声道:“无妨。” 叶颂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江淮说不出话了,但意识还算清醒,她做了一个决定,她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也不想顾忌后果,她只是想这样去做,义无反顾的去做。 叶颂。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帮你了。 我是在赎罪。 那么好。 从前欠给丹鸿的。 我悉数补偿给你。 大汤皇城,断月楼。 不知作何,长欢也彻夜无眠,细密的血丝在眼球里好像是缝进去的绒线,她轻手撩开床前的幔帐,听着殿内滴答滴答的水漏声,又低头看着床脚边,望云素来睡在这里,此刻却不在,忽而道:“望云。” 几秒后,无有回应。 长欢蹙眉,略微扬高了声音:“望云!” 几秒后,另一个断月楼的伺候宫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她像是被吵醒的,揉了揉眼睛过去扶起她:“公主洗漱吗?” 长欢推开她的手自己起身,冷面道:“望云呢?” 那宫女不太接触长欢,有些惧怕她的气势,低低道:“回公主的话,望云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长欢声音微提,“做什么去了?” 宫女连忙道:“好像是去御膳房了。” 正说着,望云从院外匆匆入殿,见那宫女在这里,遂小声的凑到长欢耳边说道:“公主,方才奴婢去打听了,您以恭月郡主的名义送去陈同那里的糕点,没能把他毒死,反倒反倒把他府上的看门小厮给毒死了。” 长欢凤眸微眯,浑然凛冽:“当真?” 望云谨慎点头:“怕是真的,要是死的是陈同,早就炸开京城了。” 长欢微微扬起下巴,瞥眼看着那个宫女,她整理自己裙袍的动作有些生疏和麻烦,遂三两步走过去,劈手就是一巴掌,那宫女尖叫一声,扑通跪在地上求饶。 “狗东西。” 长欢不知道在骂谁。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死是解脱 天大亮的时候,楠木宫出事了。 韩婕妤得知消息飞快的赶到那里,挥手叫贴身宫女在原地等她,再厉声叫楠木宫的所有宫女内监在院内站好不许出宫,然后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一路面无表情的拐到寝殿,她骇然瞪眼。 只见柳宝林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她满脸煞白,似是吓坏了,见韩婕妤赶来了,仿佛看到了浓云中的曙光,伸手出来哭喊道:“惠姐姐救我!你快救救我!” 韩婕妤嗅到一股特别重的血腥味,敏锐的跨步过去,发现在旁边的花桌下面好像有人,稍微探身过去,却是吓得哎呦一声。 是人,是个死人。 是个穿着侍卫衣服的死人。 他被一刀过腹,还是自己自杀的,手里攥着属于十六卫的短匕。 而看到了这里,韩婕妤也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柳宝林:“你糊涂啊!” 柳宝林一听这话,又气又吓好悬晕过去,攥着被子泪意盈盈:“姐姐你冤枉妹妹了!我什么都没做!这人是凭空来的!” 韩婕妤咬牙切齿:“你胡说什么!” 说罢,过去用力的扯开柳宝林身上的被子,那人哭的没力气反抗,就这样被她看个精光,韩婕妤上眼,头疼的神经直蹦。 柳宝林未着片缕,浑身上下都是欢爱过后的刺目痕迹,那一片一片的吻痕烙印在白嫩的肌肤上,犹如雪堆上的粉色花瓣,本是唯美,现在却惊心。 那交叠的双腿间,还有着令人作呕的狼藉。 韩婕妤厌弃的甩开帕子捂住嘴鼻,低冷道:“我看你就是糊涂,你可是老五的亲生母妃,如何不知检点到如此!” 柳宝林泪流满面,浑身瑟缩:“姐姐救我。” 韩婕妤蹙眉,顺手就将自己的披帛扯下递过去:“一脖子吊死,彻底干净。” 柳宝林惊愕的看着她:“你说什么!你叫我死!” 韩婕妤无奈啧嘴,略带恳切道:“姐姐我这是在帮你,与侍卫私通,这个罪名够你死一百回的,但我告诉你,每一回都会比你自缢痛苦,皇上的性子你也了解。”瞥眼殿外,嘴角勾冷,“怕是也快到这里了,你若是现在死了,少受苦。” 柳宝林是宫女出身,荣华富贵享了二十年,早已割舍不下,更何况是自己的性命,她拼命的摇头,泪水甩的四处的都是:“我不!我不!” 韩婕妤皱眉厉声:“你糊涂!”一指那个死了的侍卫,“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就是因为他知道皇上会让他生不如死!你休要做那蠢钝之物!” 柳宝林哪里听得进去,嘶喊道:“我没有与人私通!” “皇上驾到” 院里传来秦戚的声音。 柳宝林如临大赦,却不知其实是死神驾到,扯过被子裹在身上,不管不顾的往出跑,韩婕妤瞪眼拽她:“你不能出去!” 柳宝林因着韩婕妤要她死,遂现在听不进她的任何话,光着脚丫子,带着满脸的期盼和委屈跑出殿外,跑去院中:“皇上!皇上救救臣妾!” 一行后妃公主都在,见到柳宝林如此,各个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有甚者转过头去不敢看,皇帝最是满脸铁青,恨得浑身发抖。 而寿王见到自己母妃如此,心内咯噔一下。 柳宝林哭的头昏眼花,也顾不得他,一心想着让皇上给自己伸冤,谁知皇帝气怒上头,一把抽过孟满的佩剑,直接刺穿了柳宝林的身子! 因着女眷众多,尖叫声一下子灌满了整个楠木宫,寿王最是震惊,喊了一声母妃,然后双腿一软猛地跌在地上,秦戚赶快搀扶:“五殿下!” 而柳宝林不可思议的停住,距离皇帝之近,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眼中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明白韩婕妤的意思。 没有亲生的老五,她什么都不是,而私通之罪,有老五做后盾也无用。 生命在流逝,她死去的前一秒,听到皇帝狠狠的说道:“孟满,拉着尸体去长街,给朕五马分尸!鞭尸为灰!以镇后宫威严!” 皇后见皇帝怒不可控,遂接过他手里的剑柄,随即往后利落一抽,鲜血随着剑身飞溅而出,众人就见到柳宝林的身子跌倒在地。 再有韩婕妤从殿里出来,皇后问道:“韩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婕妤瞧着柳宝林的尸体,眉头皱的更紧,如实答道:“皇上,皇后,柳归映与十六卫的侍卫私通,那人没有离开,被服侍的宫人发现,已经提刀自尽了。” 皇帝目眦欲裂:“五马分尸!鞭尸为灰!”一指皇后,“剩下的你来收拾。”又狠剐了战战兢兢的寿王一眼,重复道,“五马分尸!鞭尸为灰!” 说罢,震力拂袖,气怒冲冲的离开。 孟满很快就带人将这两具尸体拉去了长街,一众后宫女眷站在院门口,目视着真龙卫的侍卫拖车离开,秦德妃稍微心酸:“真是个可怜人。” 皇后冷眼,低低道:“她与人私通,秽乱后宫轻净,罪有应得。”顿了顿,又接了一句警告,“她这是活该,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秦德妃心内一颤,赶紧低下头说道:“臣妾失言了。” 皇后没再理她,回身吩咐道:“人已经拉走了,你们就都回去吧,最好引以为戒,柳归映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也莫要错了主意。” 众人行礼:“臣妾等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韩婕妤随着众嫔妃一起往出走,身后忽然有人轻笑,是长欢,她不过几步便赶上了韩婕妤,不计前嫌的三巴掌,淡淡道:“方才韩母妃可有见到那侍卫的样子?” 韩婕妤不去看她,冷冷道:“方才被板车拉走的时候,你没看到?” 长欢见众人没注意她们,遂冷下脸来,直言道:“韩惠,你不认得,本公主可认得,那人根本不是侍卫,他是你宫里的内监,名叫李焱。” 韩婕妤猛地停住脚步,微微眯眼:“你想说什么?” 长欢再次发笑:“我不想怎样。”复又十分亲昵的揽着她的手往前走,语气却是万分不善,“只想说婕妤好手段,长欢我望尘莫及啊。” 韩婕妤也冷笑着道:“你知道就好。” 长欢眼中的笑意逐渐敛回,嘴角却越扬越高。 三日后,太后下令将寿王指到失子不久的韩婕妤膝下,更名宁容玉,改封号为庆王,入住碧血斋。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后事 而西昌这边,流民半杀半囚,多数都派遣去了寒北地域,进行耕地采矿,算是留了一条活路,而城南的那一场爆炸震碎了三里城墙,埋葬了庄蒋白三家的基业。 世家从此受到重创,短时间内无法翻身。 至于被流民大肆破坏过的洛阳城,只有包含皇城的城西完好无损,余下三处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好在控制的及时,已经开始了修缮工程。 至于那近十里的城墙空缺,昌王下令先架上涂毒的木栏和寒北运来的倒刺荆棘,再将庄蒋白三家的族产充公换砖,只是空缺较长,全部补好至少需要半年。 虽然挖肉至此,好在顽疾得除,算是不负厚望了。 而内患得除,外患则生。 西昌国力受损至此,自有旁观的狼虎蠢蠢欲动,首当其冲是东南千里外的大越,越王从童子峰撤军的动作明显变慢了。 而昌王得知后,立刻调遣扈九带着两万川军沿着巫江布置防线备战,另外书信汤帝求援。 于是乎在江家兄弟接二连三的佯攻恐吓之后,越王总算是放弃了趁乱宣战的念头,暂时按兵童子峰不动,却不停派遣使者来西昌想要接走穆王,无一不被拒绝。 那么比起穆王,江淮的质子生活就逍遥很多了。 皇城,浅秋亭。 江淮这回虽然狼狈,但好歹没有内伤,只是皮肉伤严重,尤其是那左臂上被铁钩爪造成的狼藉,不得不再次削肉净骨祛炎,由此便要经常换药。 平常都是慕容清来做,他知道江淮的真实身份,也方便些,不过自打江淮醒来之后,叶颂就成了浅秋亭的常客,遂两人总是争夺。 “慢些慢些。” 叶颂看不惯慕容清的生疏,一把推开他坐到床边,将江淮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腿上,瞧着那刚刚新愈合好的薄薄肌肉,将药末轻轻洒上。 药末钻进伤口里像是刺进来的钢针,疼痛驱使着江淮微微转醒,她半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的叶颂,又稍微动作看向慕容清。 那人的面色很好的诠释了‘羡慕嫉妒恨’的含义。 而叶征抱臂站在旁边,亦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江淮轻笑一声,瞥眼向叶颂,她认真非常,就像是在给她自己包扎一样,感觉到江淮专注的目光,她耳根悄悄变红,低低道:“你看我做什么。” 江淮听话的转过头去,问道:“庄十三那边怎么样了?” 庄十三是庄恭的大儿子,之所以取名十三,是因为庄十三出生之前,庄恭的妻妾加起来一共小产了十二个孩子。 这明显是恶事做的太多,阴德受损,后来庄恭用尽各种手段,终于老来得了个儿子,听闻坊间说贱名好养活,遂取名十三,一直在大燕生活。 只是最重要的,庄恭那号令十三万川军的虎符,在这个熊孩子手里。 而庄十三听闻父亲死讯,不止一次露出领军袭城的意图,只不过每次都是空穴来风,虽然狼来了真假难辨,但昌王不得不防。 叶征回应道:“还没。” 江淮脸色略显憔悴无奈:“昨天我听说城东那边战鼓连天。”拿回被叶颂包扎好的手臂放到身前,撑坐起身子,“又是佯攻?” 叶征疲惫的点了点头,看来被折腾个够呛。 叶颂也道:“是了,这个月都已经是第六次了,要不是寒北那边的十三万川军都被他提走了,父王也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皱眉不快,“总得想个办法。” 江淮问道:“他现在在哪儿?城外?” 慕容清抱臂道:“城东往外七十里,他带着三万川军已经原地扎营了,剩下的十万在一百里之外,只要两方打起来,后援在三个时辰内就能到。” 江淮听的头疼:“现在就是进退两难。”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道,“而且定胜负的,很明显就是那枚虎符。” 叶颂不快的把她的手放下来,免得碰到伤口:“这我们当然知道,但那虎符现在就在那个庄十三的手里,川军认它不认人,根本就没有办法。” 慕容清皱眉:“也就是说,只等开战了?” 叶颂叹气:“恐怕如此。” 江淮再问:“那现在西昌国内还有多少军力?” 叶征直言不讳:“不到五万了。” 江淮闻言低头思忖,眼下西昌为除世家国力受损,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怕是难以逆转局面,庄十三又是个不定性的,冲动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不如我们请君入瓮,把庄十三引进来杀了。”叶颂忽然道。 她久经战乱,多有经验。 江淮眉梢微挑,下意识道:“此法可行。” 叶征则道:“父皇和程焕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好在这个庄十三不如他爹那么精明,适当的引诱,应该能上当。”稍微停顿,“弓箭手为主。” 几人正商量着,忽听殿外有脚步声响起,几位内监很快就走了进来,举着昌王的谕旨道:“大王有令,于华云街赏成王府邸一座” 江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重复道:“重王府?” 叶征也莫名其妙:“给我?” 那内监笑着点头道:“回殿下的话,是成王府,大王说您这次给他立了天大的奇功,是为我们西昌除了病根,这座府邸只是小赏,您想要什么尽管直说。” 江淮好悬把‘我想回家’说出口,赤脚起身,躬身抬手接过谕旨:“多谢大王厚爱。”随即对一旁候着的高伦道,“还不快谢谢公公。” 高伦连忙走过去,取出枚银锭递给那内监:“有劳公公了。” 那内监瞬间喜笑颜开,一边说着殿下客气一边把银子揣起来,然后打量了一眼单穿着白色寝衣的江淮,试探性的说道:“那殿下快些准备吧。” 江淮不解:“准备什么?” 内监依言答道:“大王请您去御书房一趟,说是有事情相商。”回头看着叶征和叶颂,“也吩咐殿下和公主一同过去。” 江淮回头看了一眼叶征,大家也是心知肚明是什么事了。 她犹豫着咬了咬嘴唇。 本不想走到人前去,可现在看来是躲都躲不了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置翁捉鳖 御书房里,不光只有昌王在,一众文官武将也并列两侧,熟悉的有程焕、董真、何济等人,还有很多只见过面官卿,只不过他们一见到江淮进来,面色各个变得十分怪异,就连江淮自己都觉得奇怪,是不是昌王传错了。 于是乎,御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危险起来。 倒是昌王见他们三人进来,只招手唤过去:“怎么这么慢。” 叶颂回应道:“父王何事?” 昌王坐回椅子上,由程焕开口:“眼下庄十三在外为患,虽不足以撼动咱们西昌国基,但真的兵刃相接也要耗费许多时力,倒是上次详谈的瓮中捉鳖一法,大王觉得可行,遂今日聚众官僚于此,想要细商量一番。” 叶颂颔首,和叶征两人一并站到了叶堂的旁边。 昌王没有特地去管江淮,那人将脑袋探过去,上眼一看,那龙案上分明什么沙盘地标都没有,只一张硕大的褐色草图,好在那图上标注细密,东西南北四城门勾画详细,边角都没有落下。 她正看的认真,身前那位膀大腰圆的武将转过头看她,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小子,把你的脑袋给老子缩回去。 江淮闻得头顶传来的轻咳声,迷茫的抬眼和其对视,两秒后,讪讪的把脑袋收了回去,作势往后站了站,心道我还没嫌你一身铜臭味呢。 只是他们围的紧,好像心照不宣的在防止她窥密,江淮无奈的挑了挑眉,忽见一旁的叶颂冲她使眼神,她先是摇头拒绝,后见叶征也在叫她,这才阔步过去。 只不过她往那里一站,本来乌压压说话的人声忽然消失,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江淮眸光怪异,扫过那些官卿更怪异的脸,真是想翻个白眼儿。 既然不想让她听。 为啥要叫她来啊。 而昌王本身是靠在椅子上闭眼倾听,忽闻气氛陷入死寂,他面无表情的张开眼睛,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江淮,冷冷道:“伤势怎么样了?” 江淮淡淡道:“多谢大王关切,已经痊愈了。” 昌王颔首,随即看向那张详细草图,不可置否道:“继续。” 方才在说话的是文员萧垣,他可谓是最不喜欢这个大汤来的求和质子,对于此次灭庄蒋白三家一事,江淮拿头功更是不满,如今又要在她面前摆政论国情,登时不快道:“大王,非微臣小肚鸡肠,但此事涉及甚广,还是得请六殿下回避。” 没等昌王开口,程焕先行替江淮解围道:“六殿下以命援西昌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情,萧大人怎么人到中年记性却如此之差,难道这么快就忘了?”稍微停顿,加深语气,“切莫做那以怨报德的小人。” 萧垣脸色一白,周遭的官卿也面面相觑。 昌王懒理:“继续。” 萧垣这才没办法,继续道:“大王,以微臣陋见,瓮中捉鳖一法怕是不妥。”语气略显恳切,“眼下城内只有川军五万,而庄十三手里却有十三万,几乎是两倍还多,光明之地千百年来虽有以少胜多的战绩,但咱们也得就事论事。” 江淮冷眼,蔑然无声勾唇。 还真是鄙陋之见。 她站在叶颂的后面,那人的耳边剐蹭过江淮的呼吸,遂轻轻回头,抬眼瞧着江淮那清俊的侧脸,叶颂心内蓦然悸动,极其小声道:“你笑什么?” 江淮垂眸看她,低冷道:“这个萧垣注定做不成大事。” 叶颂若有所思,然后安静回头。 这时,又有位武将反驳萧垣:“瓮中捉鳖行不通的话,那萧大人你说,你给出个好主意,咱们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个庄十三。”面露不屑,语气不善,“难不成要请他进城喝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叫他把虎符交出来?” 他一说完,周围的官僚纷纷发笑,臊的萧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是文酸,面对这些大老粗最没办法,只得甩袖不再说话。 董真见势,则开言道:“大王,萧垣大人虽然惧敌太过,但他所言也不乏道理,西昌刚刚经过流民之患,根本承受不起另一场战争,况且国内还有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这时候引庄十三的川军进城,岂非是自取灭亡。” 另有文员史乘持反对意见:“瓮中捉鳖,又不是等鳖咬到你再捉。” 叶颂勾唇轻笑:“这话有道理,只要控制住庄十三即可,等把他手里的虎符夺回来,那十三万川军便是囊中之物,咱们要做的是不费刀剑而擒敌。” 程焕眼露些许慈爱:“智取?” 叶颂抬头看着程焕,犹如看着祖父一般,点头道:“就是智取。” 被噎的无话的萧垣再往前一步,据理力争道:“公主糊涂啊,眼下这种情况怎么智取,一旦庄十三冲动起来,必定横尸遍野,满目饿殍!”激动至极竟然伸出手来往上抬,好像凭空摸物一样,“就算制服了庄十三又有什么用!” 江淮微微眯眼,抿唇低头轻笑。 这人怎么跟黎宋一样。 叶颂皱眉不解道:“你作何这样怕庄十三?” 而一旁久未开口的何济则一眼道破:“还是说,萧大人有什么短处在那庄十三的手里?否则一个初出茅庐的鲁莽小子,何以能撼动你个一朝老臣的胆心。” 萧垣激动道:“何大人你血口喷人!” 何济冷眼:“大王。” 昌王被他们吵的头疼,挥手道:“萧垣,你先冷静一下。”随即往前靠了靠身子,低头端详着那草图,低冷道,“宁容远,孤王叫你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此言一出,江淮微怔抬眼,周遭的官员也投眼过来。 说实话,这怎么说,也是西昌自家的国政,她一个求和质子在这里言之凿凿也委实不妥,不过若是洛阳城沦陷,她怕是也没好日子过,遂思忖了一会儿,看似出言实则全是废话道:“回大王的话,萧大人之言不无道理,只是眼下火烧眉毛,瓮中捉鳖是唯一的办法,那么当务之急,是如何置瓮捉鳖。” 昌王蹙眉看着她:“全是废话。” 江淮后退无言。 叶征看着她,眼神略显深邃。 程焕也有趣的看着她,然后对昌王道:“大王,庄十三不如庄恭那么老谋深算,意气用事更多,他此行领兵而来,为父报仇是次要。” 昌王不紧不慢的截住他的话,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庄十三想要孤王这个王座?”拿起面前那个昌王玺绶,用手指摩挲着,“他想要这枚大印?” 程焕也轻笑着嘲讽庄十三的不自量力:“怕是如此。” 昌王和他对视几眼,看上去很是信任:“你可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 程焕沉默几秒,然后点头。 昌王直接道:“你说。” 程焕沉稳道:“大王,既然庄十三来势汹汹,想要捉他,就要用他最想要的东西来引。”一指昌王,“怕是要大王委屈一下了。” 昌王微微蹙眉,复又松开:“你想怎么办?” 程焕则道:“大王,只消放出消息,就说您已经弃城,逃往寒北地域,以此来混淆庄十三的视听,他必定会派人先行进城刺探,大王将这五万川军埋伏各处,按兵不动,等庄十三没了顾忌,带军进城,猎物走深了,便可直接瓮中捉鳖。” 萧垣忽然道:“庄十三如何会信?” 江淮有些悲哀他的蠢钝,怪道他们这些年不敌世家,怕是从智商上就差了一大截,遂接过话茬道:“如实派遣一对车马上路不就行了。” 萧垣瞥眼看她,眸光阴狠。 叶颂不快的皱眉:“董真,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萧垣知道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但仍是抱有希冀的想要阻止,他是个细心谨慎的人,这样冒险诱敌深入,他无法苟同:“此法太过凶险,还是要待时商榷,待时商榷。” 叶颂忍不住呵斥道:“萧垣!现在已经没有时给你待了!” 萧垣微愣,那人继续痛斥:“庄十三的人就在城外,随时可能打过来!什么时候开战不是父王说的算,是庄十三说的算!你大可以坐视战乱,却不可阻挠我西昌的好男儿为国报效!况且现在还有东南方的大越虎视眈眈!此等燃眉之急,你无一计忧国,反倒屡屡出言阻挠,你是何居心!” 萧垣略微瞪眼,没再说话。 江淮瞧着洋洋洒洒说完消了气的叶颂,勾唇轻笑。 这个盾牌果真选的没错。 而昌王瞧见叶颂这样桀骜,宠爱道:“还是云安有魄力。”顿了顿,将半枚虎符扔给她,随意道,“去城内布兵吧。” 叶颂接过,微扬下巴:“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瓮中捉鳖 二合一 溪云初起日沉阁。 城东贫土七十里外,庄十三接到消息,称昌王已经弃城逃往了寒北地域,洛阳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只剩下些老弱病残无法逃亡的百姓。 庄十三虽然喜欢意气用事,但好歹不是傻子,他派暗哨进城,确定洛阳城中萧索如墓地后,又派三千川军进城搜索,仍是一无所获,这才半信半疑。 本想再等些时日进城,但是十三万川军的粮草消耗程度不可小觑,再加上有探子来报,说城北去往寒北的路上发现大量车辙痕迹,根据那印迹的花纹来看,就是昌皇室所用的龙头马车,看来昌王果真逃出去了。 此消息一来,一下壮了庄十三的胆子,立刻分派三千川军前去追赶,再叫三十里外的十万川军按兵不动,自己带着余下的三万川军,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他们从城东门进去,那里是城墙坍塌的最严重的地方,方圆百里皆是乱石废墟,老远望去一览无遗,不可能有埋伏,但那川军首领董猛多疑,得庄十三同意后,命一百川军在军队的三里前打探开路。 至傍晚,他们才行到接近城南的位置,因着城南房屋二三楼居多,所以叶颂在那里布置了近五千的弓箭手,还准备了烈酒和火药,势必要让他们葬身火海。 至于余下四万五的川军,程焕吩咐在城东梅林里藏了一万,准备赶在庄十三后方包抄,余下的藏在了城西的迷宫般的巷子里,另有一万五在皇城保护昌王。 因着庄十三一直生活在大燕,对洛阳城不太熟悉,所以走的都是大路,自然没有察觉到城中埋伏,等到了城南的时候,他骑着马和董猛行在最前方。 城中死寂,渺无人烟。 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二楼窗子也关得严实,竹帘子挡的一丝不露,庄十三的心莫名不安,董猛却道:“公子放心,要是有埋伏,早就出现了。” 庄十三也觉得此言有理,他们都行军到城南了,还没有动静,看来这洛阳城当真是座空城了,遂稍微放下心来。 而董猛见势,吩咐所领的三万川军先进屋安顿修整,然后再派人去通知余下的十万川军进城。 谁知庄十三道:“等下。” 董猛不解道:“怎么了公子?” 庄十三望着那万人空巷的荒凉之景,心中突袭不安,大量虚汗从后背溢出浸湿衣服,忽听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他瞥眼过去,暗道不好:“坏了。” 正说着,左前方的巷口忽然跑出来一人,正是董真! 他目眦欲裂,一边拼命的跑一边喊:“猛儿!快跑!有埋伏” 躲在妙衣坊二楼,透过竹帘缝隙偷看的叶颂暗惊,这才知道董真为何反对瓮中捉鳖一法原是父疼子,不想董猛就此死在这里! 可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扯开竹帘,站在楼台上厉声道:“放箭” 庄十三浑身寒噤,猛地看向叶颂的位置,那女子一袭绿衣兜转着无尽的骇然杀意,仿佛汹涌的天河之水,她眼中视线化作钢针,举手掷出一杆银枪,准确无误的扎透了董真的身子,耳边响起董猛的凄厉呼喊:“父亲” 可是他的声音在一瞬间被袭来的更大的喊叫声遮住,与此同时,周遭的楼房和入目可视的巷口,皆有乌压压的国内川军袭来,他们皆着蓝铠,和自己所领的黑铠川军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就像是想要冲刷尽污浊的汪洋大海! 庄十三浑身冒汗,而董猛用剑挑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厉喝道:“保护公子!”说罢,点马身而上,破窗户而入,直逼叶颂而来! 那人没有恋战,转身从对面的窗户跃身而出! 庄十三生平第一次经历战争,被那架势和快要刺穿耳膜的呼啸声骇的浑身发抖,瞧着周遭的活人眨眼间变成死尸,鲜血顺流而来,他不知道动作。 好在箭雨几轮就结束了,在士兵拼死的保护下,他没有受伤,忽然有只手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庄十三哀嚎一声,瞬间被十数面盾牌包围住,隔着那铁质的盾牌,外面人的声音登时变小了许多。 “保护公子” “出城” “快从原路退出去” “带公子出城” 兵器相接的刺耳声近在咫尺,不断有人倒在脚边,但护在他身前的人却从来没有少过,因着他的判断失误,上千人的性命接踵死去。 “小心火箭” 话音刚落,护在他身前的士兵被迫冲散了,盾牌四散在地,庄十三尖叫着拾得一张在手,入目皆是冲天的火光和剑闪:“来人” 立刻又有士兵上来将他护住,嘶喊道:“马上带公子出城” 话喊了一半,那人忽然倒在脚边,庄十三拼命的往后躲,忽有一道银光闪在眼前,霎时间将他手里的盾牌挑的飞出去八丈远,叶颂凌厉道:“还不快来受死!” 庄十三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那枪尖逼近,又有碰撞声响起! 董猛杀父之痛化为杀敌之力,执剑护在庄十三身前,厉声继续出剑:“休伤我主!”说罢,猛地蹬地,与那人厮杀在箭雨火海之中! 叶颂久经血雨,丝毫不惧董猛熊威,那银枪在黑夜之下开出大片的花来,所过之处带出片片鲜血,只不过力气不及董猛,略呈败势却无需担忧! 只是城南的兵只埋伏了五千,对战庄十三的三万很快就所剩无几,那人得喘息之机,想带着残兵飞快出城,谁料到东面火起,竟是叶堂带兵围剿过来了! 庄十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但好在川军士兵素质极高,又马上带着他往西面跑,只是天公不作美,叶征和江淮带着兵也围过来了! 三方夹击,庄十三的三万川军已为案上猪肉,任由刀俎随意! 殊冷的黑夜之下,火光弥漫,刀剑声不绝于耳,便是绝境也不认输是川军的军号,所以并无人倒戈,也并无人投降,所谓自相残杀! 战事焦灼之际,只听叶征大喊道:“抓庄十三” 余下的人才反应过来,没有继续盲目杀伐,而是奔走开始寻找庄十三,那人已经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由亲卫护着逃窜。 城南这一片高木楼和小巷极多,如迷宫一般,再加上是夜漆黑,死尸遍地,打斗纷争乱了眼,根本寻不到庄十三的星点踪迹! 好在他们的后援久久不到,叶征和叶堂便带着亲卫进入乱战中寻找,另有随行的数位将军领兵控局,而叶颂那边,董猛见势不妙已经不再乘胜追击,反倒同样去寻找庄十三,想带着他赶快离开城南。 叶颂却是杀红了眼,三四年没有上过战场,终于逮到这样的机会,当然要通杀一番,遂紧追而上,执枪前刺,冷笑道:“贼将休走!” 谁知董猛忽然转过身来,他面上闪过得逞之意,左手执剑击开叶颂的银枪,右手一柄匕首急旋化圈而出! 叶颂瞪眼,侧身躲过! 而这正中了董猛的下怀,他挑开银枪的长剑利落横割过去,直接对着叶颂的柳腰,那人却因为躲匕首而正好撞来! 叶颂头皮发麻! 千钧一发! 那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再次出现,利落的挡住那刺来的剑尖,叮的一声刺的耳膜快要出血! 董猛忽的抬头,看见个眼如鬼窟的男子! 江淮因着轻功昝秋,身型犹如鬼魅,闪电般的收回匕首,脚尖绷直踢在董猛的手腕上,那人吃痛松手,长剑在空中翻转了个方向,江淮则趁机一推那木制的剑柄,直接推过去,刺穿董猛喉咙! 那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身子缓缓往后仰。 “董首领” 有叛军冲上来,江淮趁着董猛还没倒下,身子前探抽回那柄剑,扔到另一只手里,向后一划,杀了前冲的叛军,再看了一眼叶颂,飞快向对面的巷口跑去。 她的武功无法应对如此庞大的群战。 而叶颂接过亲卫递来的银枪,回忆着方才江淮的那个眼神,有些不快的委屈道:“这人怎么又生气了,莫名其妙的。” 冷巷中,数十名亲卫护着庄十三飞快的撺掇逃亡,只不过那墙壁之间比较狭窄,行动之际浑身剐蹭的疼痛非常。 听说董猛死了。 他大骇。 又痛骂活该! 悔不该听他的话进城! 快跑! 快跑出城! 只要出了洛阳城,还有十万川军为援! 他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叛贼哪儿跑!” 忽听左方有密麻的脚步声袭来,庄十三大惊失色:“快退回去!” 只是这一声喊得太晚,叶堂所领的川军已经将这条巷子的入口和出口全部堵住了,庄十三几近绝望的呼喊道:“保护我” 他的亲卫到底是忠心护主,如此劣势的情况下仍不肯倒戈,狭窄的墙壁缝隙间,两方川军继续交锋,只不过刀剑挥不开,那就上拳头! 空间不大,尽是拳脚相加的闷重声! 一拳下去,下巴脱臼,眼珠蹦出眼眶! 一拳下去,肋骨折断,牙齿挤出牙床! 鲜血甩在庄十三的脸上,他拼死的靠在墙上,被挤得快要吐血,却依旧不敢弓起身,他怕被活生生的踩死,又有脑浆子飞溅而来,庄十三忍不住惊声尖叫! 血气蔓延数里,火光冲天。 一刻钟后,庄十三身前的人墙终于全部倒下。 满目死尸,他浑噩的瑟索在一旁。 脚边有个没死透的亲卫,临死递给他一柄匕首自卫。 如此忠诚的士兵。 如此懦弱的主君。 庄十三似乎已经吓傻了,根本不知道接,那亲卫一口气提不上来,带着满眼的遗憾和恨铁不成钢死去,庄十三泪流汹涌,颤栗如筛! 叶堂从不远处走过来,他抬头前望,瞧见对面巷口面无表情走来的江淮,叶堂没有理她,而是径直走到庄十三身前,凌声道:“虎符呢?” 庄十三耳边嘈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叶堂气怒,一脚踹翻他:“虎符呢!” 庄十三这才反应过来,扶墙站起身,抖抖索索的在身上摸索,终于在裤腿里面摸到了那枚虎符,他取出来往上抬,是个金色的镂空不能吹的哨子,只有半个拇指般大小。 叶堂要拿。 谁知庄十三和他对视一眼,竟然一口给吞了下去! 叶堂急火攻心:“庄十三!” 庄十三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遂死活不开口,竟然真的硬生生的把那枚虎符给咽进了肚子里,然后抿出口血来! 叶堂气急,将他抵到墙边,一通劲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庄十三痛苦的哀嚎着,却已经没办法吐出那枚虎符。 江淮在旁抱臂看了一会儿,皱眉过去,伸手一把推开叶堂,那人被推得一个踉跄,由亲卫扶住,气势凶狠的看着她。 江淮一拳打在庄十三的脸上,右手一转,匕首出现在掌心,用力的捅进了庄十三的肚子。 那人痛的醒来,五官皱在一起,而江淮却是一脸冰冷,伸手进去,在他的五脏内一通鼓动,最后连着一截认不出来的东西,和虎符一起拿出来了。 庄十三的身子扑通倒地。 黑夜看不清。 只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蜷缩的肚子处不停的往外流着,他试图挣扎了几秒,颤巍的往里面塞着,哼哼呀呀的,而后几秒,断了气息,死了。 江淮无情的回头,伸手过去。 叶堂微微眯眼,抬手接过。 虎符连着血水掉入掌心的那一刹那,月光被浓云遮盖,天地间可算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空露出鱼肚白。 庄十三的十万援军终于从百里之外赶到了城门之下。 叶堂伫立在眼前,身后有数万川军振威,只是那些叛军忠心耿耿,虽然已知败势,却仍然一往无前,他们呼啸着,举起刀剑,厮杀而来。 地面略有颤动。 劲风扑面而来。 叶堂一把举起自己的佩剑,柄端挂着的东西,正是那枚虎符! 十万援军瞬间停在原地。 叶堂一动不动,冷淡的声音传遍三军:“庄十三和董猛已死!虎符重新归入西昌皇室!尔等休要负隅顽抗!弃剑转身!列入正规军!” 川军认虎符不认人。 他们根本不管庄十三和董猛的死活,只看这枚金色哨子在谁手。 最前方的那位叛军首领将手中的剑递给旁边的人,随后阔步而来,有亲卫提醒叶堂小心,那人却无动于衷。 而那首领在确定虎符的真假后,面色无有变动,只是单膝跪地,雄厚的声音从嗓中发出:“给重王殿下请安” 十万兵器落地的那一瞬间。 城东的墙又塌了一百米。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轮回 西昌的局情暂时稳定下来,而大汤这边,陈同上疏支持新政,朝中一众官卿再也不敢持反对意见,皇帝顺利将新政颁布下去,重新划分国域,更职定品,就算没有地方动乱阻挠,也足足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只不过期间为了安抚长欢,他下令将韩渊提为国子监司业,兼负黄山学院院首一职,又提黄一川为门下侍郎,下旨将沈萧爱女沈柠许配给他做妻子。 三个月后。 大汤。 鲁阳结城的一个小村庄里。 一个孩子穿着破旧的衣服,用那刚刚愈合好冻疮的手,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白粥,里面竟然有着明显的米粒,他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然后乖巧的递给爷爷。 那老者笑的慈蔼,将粥碗递回给他:“乖娃喝吧,不怕,以后咱们都有白粥喝了,明天爷爷带你去县里的衙门再领半斗,还有野鸡蛋吃。” 孩子懵懂的点了点头,不舍得小口抿着。 老者舒坦了口气,抬头感叹。 大汤。 终于换了新天。 因着被封为掌兵总督之一,宁修被派遣到十四州中最大的信州,持着兵权虎符入住新修缮好的信州督府,明日启程,今夜来道别。 海棠府仍是熟悉的旧貌,只不过奢华之余,干活的仆人少了许多,再不见往日的繁络景象,好像自打江淮死后,生气就不在了。 慧珠从后院赶来,正端着热水想要去给花君洗漱,瞧见刚进来的宁修,欣喜浮现在脸上,连连道:“十三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叫郡主出来。” 宁修心头一闪犹豫,两秒后点了点头。 慧珠转身飞快的进了正房,谁知一刻钟后还没人出来,宁修蹙眉,以为花君已经睡了,遂想叫慧珠出来,不要打扰她了。 只是刚刚迈出步子,就见正房门口款步出个美人来。 花君穿着太后赏的那身品红色的袍衫,发梳高耸的单螺髻,旁缀金钗玉饰,恍然还以为时间回溯到了夕阳时刻,那黑密冗长的睫毛掀起,绝美的五官将夜空上的那轮明月羞的躲去了云后。 宁修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花君,一时神游,面色略显呆滞:“君儿?” 花君看着宁修,那人仍是印象中温润如玉的样子,只不过现在这份温润如玉于她来说,是剥心蚀骨的毒药,遂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行礼道:“给十三王叔请安。” 宁修不舒服的皱眉:“君儿,你这是做什么?作何和王叔这么生分。” 花君充耳不闻,所答非所问:“王叔何时启程?” 宁修无奈:“明日一早,就乘沙船离开。” 花君继续问:“去哪儿?” 宁修道:“信州。” 花君垂眸又抬眼:“听闻信州天气暖和,王叔去了那里想来也不会受苦。”说罢,拂袖转身,“恭月便不送了,王叔回府路上多加小心。” 宁修微微咬牙,花君这一席话好像在他的心里插了柄刀,往日那般亲昵可爱的人变成现在的样子,他比谁都难过,忍不住道:“君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变成了这般冷漠的样子?” 花君停住脚步,背对着他红了眼睛。 何为相思如刀,她今日尝遍,五脏六腑都在流血。 而这饱受痛苦过后,又能怎样。 身份不能揭穿。 他们还是叔侄。 为了活。 她不能说。 院中萧索,唯剩他们两人。 院角的海棠枯树微晃。 宁修望着花君窈窕的背影,脑海中尽是两人曾经有过的欢声笑语,环视这座精致的海棠府,所有角落里都埋藏着不可磨灭的幸福回忆。 二十余年的岁月一朝抹去。 他做不到。 只是他心里明白,两人之间隔着多少不可抗力。 但宁修心里更明白,花君现在在做什么她要做江淮。 “君儿,我知道君幸死了你难过,但你没有必要逼迫自己变成她,你是宁花君,你不是江淮,你有一颗赤子红心,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得的,更是最不能丢舍的。” 花君没有转身,语气忽然变得冰冷:“谁没有赤子红心。” 宁修被问的一愣:“你说什么?” 花君痛苦的合上眼睛,待泪花消失,才转身鼻音稍重的说道:“宁修,你可知道在这长安城,想要活下去,有多难,若用赤子红心示人,随时会死。” 宁修眼中的情绪闪烁变幻。 花君则继续痛心疾首道:“你怎么知道君幸没有赤子之心?难道她生来就是这样的老谋深算,心如蛇蝎的吗?”停了停,“谁都曾天真过,只不过熬到了现在,还是一腔子天真的都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便不会再用赤子之心示人。” 宁修皱眉:“君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吓唬十三叔。” 花君眼眶再次泛红,似笑非笑:“宁修,我不是什么君儿,我手上的血不比君幸的少,只是你从来都没看见过,我也从来没同你说过。” 宁修难得动怒:“胡说八道!” 花君紧盯着他:“我只是没有亲手杀人。” 宁修深吸了口气,被今夜花君的一意孤行给气坏了,才三个月,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变成了她自己曾经最害怕的,江淮和长欢的样子。 “对。”他失落且负气的呢喃道,“你不是君儿,君儿才不会像你这样,遇深渊自甘堕落。” 花君再次侧过身去,扬着高傲的下巴:“你的君儿,你那最最亲爱的侄女,早就在去年冬月,和江淮一起死在绞刑架下了。” 宁修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利落离开。 当那日思夜想的人彻底消失在院门口的时候,花君忽然无力的低下头颅,冷风从袖子里灌进来,她颤抖着蹲下身子,无措的抱着肩膀,落下泪来。 她不想他走。 她也不想变成这样。 只是一场诀别的戏,她就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和胆量。 这三个月,殚精竭虑。 多方势力殊死碰撞,布政化刀飞来,旧臣需要铺垫安抚,穿插在十四州的上佐官需要联络,而她却不能确定,这人是否还忠心于死去的江淮,是否还愿意追随自己。 她尽可能的去抵挡,只是那层薄薄的护甲,在她看到那个吃了糕点死去的陈同的仆人时,裂出了太不结实的缝隙。 她在陈同的府邸。 陈同却收到了一盒她送来的糕点。 可怕。 太可怕了。 慧珠从正房出来,瞧见花君那脆弱的样子,自是怜惜,她取来披风给花君穿好,一边帮她系着带子,一边安慰道:“郡主别怕,会没事的。” 花君的心还在悬着,垂眸掌心的印记,默念道: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色法,直面恐惧,你就再也看不见它,主动出击,它就不会出现。 君幸死了。 辛苦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 如今轮到我替你继续走下去。 她要夺政。 她要江彦上位。 她要恢复真正的身份。 她要和宁修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 日常安利书友群429908206,求月票和推荐票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重逢 五月五,新远督府。 宁修被派遣到信州,而宁纪则被派遣到了十四州中第二大的州,新远。 这里隔着景江支流,紧邻着包含长安城的抚州,遂天气较冷较干,往右是民智未开的吴鹿,那里的人多半野蛮,也是新政最难推行的地方,常有小型暴乱滋生,也是最需要重兵戍守的一州。 虽说新远地表宽阔,但人群多聚集在西边较暖的地方,远离吴鹿,靠近绍州和信州的交汇边界,在普陀河左侧定居,偏偏掌兵督府设立在了最贫瘠的东北方。 宁纪的身子不好,所以甚少出门,偶一日趁着天气无风,遂带着亲卫去四处逛了逛,发现自打这新远督府建立后,东北方也逐渐热络起来。 许是他带着的军队都在这边驻扎,更安全些。 集市是没见过的热闹,宁纪看的眼花缭乱,好在亲卫随行,并无磕碰,他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继续走着,估计这里的百姓听说过宁纪的贤明,知道他是个好人,都没有显露出害怕的样子,还有主动上去搭茬说话的。 宁纪见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新作的红色短衫,梳着漂亮整齐的双丫髻,茫然想起了月浓来,遂叫亲卫不要拦。 “给七王爷请安。” 那女孩儿不知道宫中的礼节,只好生疏的给宁纪跪地磕了个头,惹得那人发笑,他伸手将女孩扶起来,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脆声道:“我叫小喜!”说着,从袖子里面掏出个香囊来递过去,“这个送给王爷,听说您身子不好,希望上面的金锁能保佑王爷长命百岁!” 宁纪没接,问道:“为什么要送本王东西?” 小喜瞪大眼睛:“王爷不记得了?我家是从吴鹿逃难过来的,一路被那些山匪追的厉害,是您上任的时候正好遇见,叫那些军爷帮忙,一路将我们带到这新远地界的。”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我们一家子都感谢您呢!” 宁纪这才想起来,他那日只是随口一言,没想到就从虎口救下了一家人的性命,心情甚好的笑了笑,这才接过那香囊:“是你自己绣的?” “是我嫂子绣的。”小喜不好意思道,“我不会女红。” 宁纪瞧着上面细密的针脚,贴心的收起来:“你嫂子的手可真巧。” 小喜笑道:“我嫂子的手可巧了,对了,嫂子前几天可算生了,原本瞧那肚子以为是个姑娘,谁知道是个大胖小子,我娘高兴坏了,说这都是托您的福!” 宁纪轻声笑了笑:“你嫂子生娃娃了,你跑出来做什么?” 小喜声音干脆利落:“我出来买条鲫鱼给她下奶。”又怯生的笑了笑,“只是忘带钱袋子了,回去取,没想到半路遇上王爷,可算能把这香囊送出去了,昨日去您的督府叩门,这些军爷死活不放我进去。” 宁纪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亲卫,无奈的轻笑,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块碎银子来递给小喜道:“别乱跑了,拿这钱去买吧。” 小喜连连推拒:“可不敢要,要了怕是会被我娘打死。”说罢,飞快的小跑开了,一边跑一边笑道,“王爷再见” 宁纪看着她,淡笑道:“慢些,小心摔倒。” 一旁的亲卫见势,低声道:“王爷,马上要起风了,还是回府吧。” 宁纪攥着自己被吹的冰冷的手,点了点头。 督府前,侍卫见宁纪一行人回来,连忙打开大门。 宁纪的随侍小厮白平从里面走了出来,过去扶他:“王爷非要这天出去,瞧着这脸色都不太好了,还是快些回去把药喝了吧。” 宁纪哭笑不得:“你现在倒成了管家婆了。” 白平撇嘴,偷瞄着那些五大三粗且面无表情的士兵,嘟囔道:“可不是白平乱操心,只是您瞧瞧,有哪个是会伺候人的。”伸手指了一个,“昨日我叫他帮忙捣个药,直把我那个药臼给弄碎了,可气死我了。” 宁纪失笑,迈门槛要进去,忽听白平轻咦出声。 宁纪闻声回头,却是面色微怔。 不远处站着一位红衫女子,只是她本人却没有那衣服颜色般热情,发髻轻挽,未配玉饰,面色冷而且冷,眼眸轻轻转动,流泻出来的神情有着平坦和泰然。 白平认得这位女子。 想当初她和江淮一齐上门,没规没矩不说,还自诩一舞动京城,气的府内的舞伎回去之后全都抱头痛哭,让他费口舌哄了好久。 “饮姑娘。”白平淡淡道。 而旁边的亲卫见饮半城站在督府前不走,举剑过去驱赶道:“哪儿来的,还不快走开!” 饮半城充耳不闻,只盯着宁纪:“我饿了。” 一瞬间。 宁纪眼中的情绪百变。 饮半城往前一步。 那亲卫不善,十分粗鲁的攥住她的手腕往后推:“还不快滚开!” 饮半城痛的眉头一皱:“纪宁!” 宁纪瞳孔一缩,气势勃发,几乎是下意识道:“放开她!” 那亲卫见素来和善的宁纪如此动怒,吓得连忙松开手后退。 而旁边的白平对那声纪宁还是一头雾水,不解深意。 宁纪阔步过去,瞧见饮半城那青紫的手腕,回头怒视着亲卫:“放肆!” 那亲卫吓得不行,忙不迭单膝跪地道:“王爷恕罪!”稍微转身向饮半城,“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冒了胆子伤了姑娘,还望姑娘赎罪。” 饮半城不去看他,只盯着宁纪:“我饿了。” 宁纪归复平静,眸光深邃:“饿了就回家吃饭。”说罢,攥着她手腕的手也不松开,拉着饮半城一起往督府大门里走去,淡淡道,“在外面玩够了,知道饿了。” 饮半城一直无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跪在地上的亲卫:“我不怪你。” 话音刚落,府们关上。 那个亲卫松了口气,缓缓的站直身子,问白平:“这是谁啊?”说着,又摸着下巴自顾自的揣测道,“难不成是王爷的妻子?” 白平摇头:“王爷没娶过妻子。” 亲卫对于流言蜚语的捕捉还算敏感,紧追不舍道:“难不成是坊间传言,那个许过承诺的女子?就是让王爷终生不娶的那个人?” 白平莫名其妙:“你哪儿听来的。” 亲卫道:“世人皆知啊。” 白平面色复杂,总觉得饮半城的到来不是什么好事,但王爷如此维护,他也不敢多说,只是对那亲卫道:“走吧,去帮我捣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发现 必看 国学院的藏书阁,沈萧战战兢兢。 韩渊从外面匆促的走进来,还不等开口说话,便被一人用力推开,长欢公主绕开他,提着大红的裙摆,一脸冰冷的阔步而来。 沈萧稍微抬眼,对视到长欢眼底的怒意,吓得双腿在裤腿里略微发僵,咬牙拱手,声音有些虚:“公主公主我” “你什么你!” 长欢发了狠,那戴着护甲的右手狠狠的掴在了沈萧的脸上,顺势把他略显年迈的身子推倒,将旁边书案上的笔架子拂到他身上:“你个废物!” 沈萧倒地哀呼:“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韩渊见势,也上前两步想要劝阻:“公主” “住口!” 长欢猛然甩眼,视线像刀子似的,韩渊恍然想起江淮来,吓得将余下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乖乖的去把藏书阁的门关上,顺便落了锁,然后站在一旁。 而沈萧抬眼,他面前的阳光全都被长欢挡住,那人的脸庞掩在阴影中,唯有那双眸子红得像是血,其中翻滚着愤怒,还冒着杀意的气泡。 “怎么回事!”她切齿道,“你不是说那奉怀司马会暗中煽势,引民暴动以反新政吗?”缓缓的步行到旁边的书案前,攥紧了拳头不甘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新政都推行下去三个月了!现在不闹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要等到彻底落实,再去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吗!” 沈萧毕竟年近五旬,被长欢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懵,稍微清醒了脑子,扶着旁边书架的隔板起身,谁知力气稍大,那隔板断了,上面的书又霹雳扒拉的砸到他的身上。 长欢气的更狠,两脚踹在他的身上:“你个废物!” 韩渊赶紧过来将沈萧扶起,顺便用脚把那些散乱的书往后踢了踢:“公主消消火,您得听沈祭酒解释。”回头低低道,“您没事吧。” 沈萧摆了摆手,推开他给长欢揖礼:“公主恕罪,此事是下官疏忽。” 长欢稍微稳下心态,轻咳了两声。 韩渊还算有眼力见,赶紧跑出去吩咐人沏茶,再亲自端着那茶盘回来,斟了一杯连沈萧自己都不舍得喝的铁观音递给她:“公主喝杯茶润润喉。” 长欢瞥他一眼,几秒后才伸手去接:“沈萧,你说。” 说罢,坐到那书案前。 沈萧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走到她面前,依言答道:“公主,事情是这样的,那奉怀司马姚秉是下官上学时的通铺好友,虽说多年没联系,但旧情还在,所以一封书信过去,他立即就答应了。”顿了顿,“谁知道半个月后再联系,他却不回信了。” 韩渊在旁边试探道:“难不成因为司马是上佐官,权力不够。” “放屁!”长欢难得爆了粗口,“从前州官刺史是地方二级,现在提升为直属一级,那么刺史往下的上佐官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根本不亚于没更改国政之前的刺史。”咬了咬牙,“必定是这个姚秉反水,反水了!” 瞥眼沈萧,那人欲言又止。 长欢心下空悬,瞪眼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萧浑身一抖,忙不迭的解释道:“公主别气,是这样。”犹豫了好久,直到长欢又要伸手掴他的巴掌,这才道,“下官也是才知道,这个姚秉是江淮的人。” 长欢的巴掌停在半空中,一时迷茫:“你说什么?” 沈萧下意识的把手臂抬起来挡了挡:“姚秉是江淮的人。” 长欢拄着椅子把手悬悬起身:“姚秉是长信旧臣?” “不不不。”沈萧解释道,“姚秉是江淮的人。” 长欢至此才听明白,她的嘴角抽搐一般的往上勾着:“好个江淮,没想到地方还有她的人手。”一把摔碎茶杯,“可是她现在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为什么要为一个死人尽忠!这是愚忠!愚忠!” 韩渊在旁边适时开口道:“可是公主,江淮死了,还有一个人没死。” 长欢转头看她,茫茫然瞳孔放大,然后整个人靠回椅子上,伸出涂着殷红丹蔻的手指敲着书案,笑的可怖:“是啊,还有个花君呢。” 她缓缓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架。 沈萧屏住呼吸,就像是看见了厉鬼出山一般,拽着韩渊不停的往后退着,嘴上继续道:“正是,之前下官去陈太公府上的时候,也见到她了。” 长欢站在那并排靠墙的书架子前,凌厉的目光从左扫到右,阴狠道:“看来花君做的还不错,那些人肯听她的,肯为她做事。”冷冷发笑,重复着太后的那句话,“真是一花开了一花开,无休无止啊。” 说罢,发了疯似的将那书架子上的书抽出来摔在地上,那些书都是陈年没有清理的古籍,一本本挤得特别紧,被抽出去一本,余下的也暴雨般的往下掉。 沈萧呲牙看着,被那扑出来的灰呛得咳嗽。 韩渊皱眉无言,第一次见长欢如此失态。 而那人根本不打算作罢,势必要把这三个月的怒火一同宣泄干净,遂伸手接住一本褐色的残本,咬牙将它撕成两半,尖声道:“走了个宁容阳来了个宁容左!走了个江淮又来了个宁花君!”气恨红了眼,“一个长信余孽!也敢和我抢!” 韩渊不怕死的提醒道:“公主,恭月郡主有太后做靠山。” “太后活的太久了!” 长欢脱口而出,两秒后,忽然停住瞥眼,面无表情。 整个藏书阁的温度在下降。 沈萧心骇:“公主什么都没说。” 韩渊也附和着低下头去。 长欢沉默两秒,低头瞧着手里的褐色册子,看上去有年头了,满是灰尘,少说也是先帝朝的野史古籍,没想到还能留到现在。 她随手要扔,谁知余光瞥到一处,又皱紧眉头的拿到眼前。 沈萧不解:“公主?” 长欢莫名警惕,一指不远处:“滚过去!” 沈萧忙拽着韩渊站得远远的。 而长欢背对着他们,将那半本没撕完的册子翻开,用手抹掉上面的灰尘,仔细着所写的字迹,发现这竟不是官家所书,好像是历来野史,坊间所编撰。 上面记载了很多的确发生过,但却没有记录到正史的事情。 连佛门之变都位列其中。 只是有一页。 抓住了长欢的眼球。 长德十一年春月,皇帝春场围猎,留敏德妃在宫,午后中书令曹延入宫请安,私入览福宫,傍晚出,后两月,敏德妃妊娠。 长欢微眯眼睛,手指却莫名其妙的麻冷,略显局促。。 长德为年号,是先帝朝的事情。 敏德妃。 居然真有这个人。 长欢幼时听过她的名字,却也是略有耳闻,只知道她是皇爷爷最宠爱的妃子,死的莫名其妙而已。 随即又翻了一页,不紧不慢的看着接下来的记载。 长德十一年春,敏德妃难产而亡,留下一名男婴,位列皇帝六子,取名宁历,封安阳王,由皇后郭氏抚养,因身世所缚,甚不受宠,于长德三十六年发起兵变,鸩杀长信 读到这里,长欢的脑仁已经快要爆炸了,瞳孔也在缩小。 也就是说,父皇自小不受皇爷爷待见,并非因为他是宫女所生,恰恰相反,他是皇爷爷最宠爱的敏德妃所生! 究其原因,是因为父皇根本不是皇爷爷的亲生儿子! 敏德妃也不是难产而死,而是生产之时,喝了麻沸汤神志不清,满口胡言乱语,无意间将真相说了出来,皇爷爷在旁闻言大怒,亲手将其活活勒死的! 而皇爷爷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曹延在那时候就已经权倾朝野,后升为摄政王更加无法撼动,在清楚父皇身世的情况下,一直暗中保护他免遭杀身之祸! 待曹延被杀后,皇爷爷见父皇安分守己,又或者是家丑不可外扬,无法无故屠杀自己名义上的儿子,遂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 也就是说,她不是宁家人,她是曹家人。 这皇位,本就不是父皇的。 佛门之变。 不是夺位。 而是篡位。 这二十一年来,父皇坐的,是根本不属于他的江山。 沈萧见长欢无有动作,试探性道:“公主?” 良久,长欢转过身来。 她那双眼睛比来时更红,里面闪烁着对全权的渴望,她轻轻的将那本册子撕的稀碎,然后扬在地上,挥手随意指了一下:“这屋子里的书,无论新旧或是官书民籍,全都给我烧了,一本都不许留。” 沈萧微怔:“公主?” 长欢眼中泛冷,放低声音:“你不烧?” “烧!烧烧!” 沈萧连忙出去,叫几名国学院的学生来,拿了铁桶,将整个藏书阁里的古书古籍全部扔进去点火烧了,一本都不留。 长欢站在院中,瞧着那铁桶里冒出来的黑烟,微眯凤眸。 正好。 是她的,她想要。 不是她的,她更想要了。 人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无差。 沈萧在旁看着她,却不知这烧书一举是为了什么,只是在长欢的身上,他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好像是一道黑影,在试着和她重叠。 午后,御书房。 秦戚打开门,轻声道:“殿下进来吧。” 宁容左见他如此小心翼翼,遂道:“父皇怎么了?” 秦戚淡淡道:“没,只是方才看折子有些累,伏案睡着了。”顿了顿,有些心疼道,“老奴劝了反倒被骂回来了,殿下帮着说说,这样不是会着凉吗。” 宁容左闻言走进去,瞧见皇帝果真枕着手臂睡着了,看得见的胸膛不紧不慢的起伏着,遂过去确定了一下:“父皇?” 皇帝一动不动,睡得香甜。 宁容左小心翼翼的绕到他身后,把龙案上散落的折子摞在一起放好,重新摆好笔架和砚台,估计折子还没批完,遂拿起墨锭又磨了些红朱砂。 忽然有阵清风从旁边的窗子吹拂进来,将龙案上扣着的一封信吹到了不远处的地上,还不小心剐蹭到了那磨好的朱砂,像是片烙印上去的梅花。 宁容左见势放下墨锭走了过去,弯腰将那封信拾起来,因着已经拆封,所以不想看也看到了,只见上面写着:一切如常,江家安。 落款是:宁容远。 宁容左内心深处的潭水忽然吹起片片涟漪。 他那墨珠般的瞳孔越来越黑。 方才吹来的那阵风重新光顾御书房,顺势卷起他的鬓发,那瘙痒爬在脸上像是只小虫,宁容左却一动不动,寡言如哑巴。 落款是老六。 字迹却是另一个人的。 江家? 为什么要问江家? 那个‘江’字。 凌鹤体。 连起来的三点水。 这些蛛丝马迹映在眼里。 宁容左忽的轻咳。 “老四。” 身后突然响起皇帝的声音,宁容左下意识的将已经有折痕的信折好,然后回身道:“父皇您醒了。”将信放回龙案上,用一本折子压好,“方才起风了。” 皇帝果然是刚睡醒,左脸上还有红印子,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什么事?” 宁容左的目光最后蛰了一下那封信,随即道:“儿臣刚收到那奉怀司马姚秉的信,信上所言,奉怀坊间异动的情况,的确是是皇姐指使的。” 皇帝揉太阳穴的动作一停,冷冷抬眼:“长欢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拿起旁边的凉茶润喉,“煽动那些学生胡闹不够,还要把事情闹大,都已经死了个曾季安和曾君诚,她到底还想怎样,叫朕把老六从西昌接回来,直接传位吗?” 宁容左敛眸:“父皇别生气,大姐迟早会明白的。” 皇帝眼中微显精光,古怪的反问:“明白什么?明白皇位不是她的?” 宁容左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纰漏,蹙眉道:“儿臣失言了。” 皇帝冷哼两声,将茶杯放下:“只要朕还在,你们谁都别得意。” 宁容左见他挑明,暗暗咬牙,没再开口。 皇帝片刻消了气,挥手道:“回去吧,这事就算了。” 宁容左点头,随后行礼转身。 忽而又转了回来,面色冷静的问道:“父皇,六弟在西昌那边怎么样了?” 皇帝瞬间面无表情:“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容左淡淡道:“只是方才听到您提了六弟一嘴,所以想问问。” 皇帝一边去取那封被压在折子下的信,一边道:“他很好,你无须担心。” 宁容左又在原地站了站,这才离开。 待其走后,皇帝重新展开信,瞧着上面那最熟悉不过的字迹,微微眯眼,瞥见那不小心染上去的朱砂印记,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宁容左离开的方向。 秦戚从殿外走进来,有些不安道:“皇上,四殿下他” 皇帝重新闭上眼睛,呢喃道:“发现了也好,省的成日伤情,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秦戚眼神复杂的低下了头:“好在四殿下是个会顾大局的。” 皇帝无言,良久才道:“去国库把那架琉璃珊瑚送去晋国侯府,你再选些吉利的物件儿一并送去。”再抬眼,“传朕的旨意,叫江从南疆回来吧。” 秦戚道:“皇上这是?” 皇帝道:“文修公主要临盆了,江这小子,四天上了七道折子请求回京探妻。”无奈一笑,“难得这个榆木脑袋能开窍,你去办吧。” 秦戚点头:“是。” 翌日,明王连夜醉酒,昏睡在千秋阁,无法上朝。 常朝会上,皇帝没有深究。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难产 江回京之后,日子飞快的来到六月中,这个夏天的雨水异常的多,每日连绵不断,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钢针扎进泥土里。 驸马府的卧房里,江小心翼翼的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前撩开帘子看了看天色,竟然还不到寅时二刻,回身瞧着那个熟睡的女孩,眉间略存担忧。 这大半年,苏绾消瘦的太厉害了。 就因为这个,他两个月前刚回京的时候,首当其冲对府上的仆人发了一顿臭脾气,然后叫崔来给苏绾细心滋补疗养,只是这两个孩子对苏绾的身子消耗太过,这人总是一脸憔悴。 要不是月份太大,他真有过把孩子拿掉,帮助苏绾重新养身子,过几年等她二十余岁后再重新要一个的想法。 深吸了口气,他坐回到床边,取过旁边的帕子帮苏绾擦了擦额前的汗水,今天晚上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特别有感觉,缠着他要了两次,就这样还不尽兴,要不是江担心她不肯继续给,估计到现在都折腾不完。 苏绾没睡熟,皱眉苏醒过来,肚子太大以至于不能翻身,后背疼的厉害。 这些日子江伺候人的功夫渐长,苏绾一个眼神他便了然,伸手探进去帮她揉着消瘦的后背,温声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绾嘴唇起皮,却摇了摇头,语气虚弱道:“我肚子有些疼。” 江猛地瞪眼:“要生了?” 苏绾两眼尽是嫌弃:“还有两个月呢,我只是肚子痛而已。” 江稍微松泛下来:“要出恭吗?” 苏绾也摇头:“肚子疼。” 江没有办法了,只得说道:“那我先给你倒杯水来。”说着,起身去了比卧房凉快许多的小厅,可是手还没碰到水壶,就听卧房里传来苏绾的尖叫,“江!” 他浑身一哆嗦,飞也似的冲进去,瞧见苏绾掀开的被子下面满是鲜红而滚热的血,江一把抱住她,皱眉冲外面喊道:“小桃!快叫崔来!” 说完回头,江慌乱道:“你这是要生了?” 苏绾也吓坏了,肚子里面刀绞一样的疼,只把着江结实的手臂,大口喘气道:“这么多血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江莫名有些哭笑不得:“胡说什么!” 小厅里,江踱步不停,负在背后的手攥成拳头,掌心隐有血迹。 慕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闭眼念着佛经,小小的江檀趴在她的腿上,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弟弟妹妹的降临。 江彦也闻讯前来,瞧着江的样子,蹙眉道:“你别担心了。” 江脚步停住,眼神担忧的看向卧房门,不是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都会疼的大喊大叫吗,怎么自己家的这位一声不吭。 自打崔进去都半个多时辰了,除去那些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丝毫听不见里面人的声音,他又被拦着不许进,自然是心如火烧。 慕容终于睁开眼睛,对江道:“老大,你先别着急,绾儿这是早产,又是双生胎,再加上她身子虚弱,肯定是要久一些的。” 江彦附和道:“就是,有崔在,不会出事的。” 江充耳不闻,直接就要进去,绿真见势连忙拦住他:“将军别着急啊,自古就没有男人进产房的,这不吉利。” 江皱眉如沟壑:“我自己的媳妇生孩子,有什么不吉利的!” 绿真苦口婆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您别冲动。” 江咬咬牙,只得站住。 崔被苏绾攥住手,这人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疼的她呲牙咧嘴,动也不能动,无可奈何道:“还是叫将军进来吧。” “不许你敢。” 苏绾脸色惨白,眼睛却是极亮的,嘴唇上有通红的血迹,豆大的汗珠从下巴流到脖颈。 忽的痛楚袭来,她又要咬嘴唇,旁边的婆子赶快塞了一个缠了纱布的筷子进她嘴里。 崔得解放,看着抬起来的被子下面,忧虑道:“没开够啊。”说罢,抬头看着苏绾,催促道,“你方才攥人的力气呢,给我往下使劲!” 苏绾松开嘴巴,喘了两口气,只是一使劲就疼的受不了,遂身子刚一绷起来就又松下来,看的崔是心急如焚:“公主使劲啊!” 苏绾痛苦的摇着头:“不不行。” 小桃在旁边急的口不择言:“公主!还是叫将军进来吧。” “不许!”苏绾瞥她一眼,“你若是叫他进来我便不生了!” 小桃见她眼中认真,只得哽咽道:“我不叫了还不行吗,公主您别生气。” 苏绾继续咬唇往下使劲,好像真的将以往的痛恨化作了动力,那玉白的脖颈上的青筋条条鼓起,看的小桃心惊胆战的:“公主小心,小心啊。” 而另一边,崔欣喜道:“开了开了,看见孩子脑袋了。” 苏绾的意识被血气冲的迷糊,闻此言略加放心,便继续顺着崔的要求往下使劲,只是没想到孩子要出来的时候比开宫口还疼,遂浑身直哆嗦,如筛一般。 小桃心疼的不行,哭噎道:“公主,小桃求您了,就叫将军进来吧,叫他陪着您。” 谁知苏绾的倔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苍白着脸猩红着眼:“你敢!你要是再再敢提他!你也给我滚滚出去!” 小桃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崔闻言无视,绷脸道:“给我用力!” 苏绾深知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遂攥住旁边的幔帐,猛吸一口气,然后狠命用力! 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排出。 腹内一下子空荡。 崔眼疾手快的接住那孩子,大松了口气,随即引着苏绾,将另一个孩子也给生了下来,只是都不足月,两个孩子都小小的。 剪下脐带,交给稳婆处理。 “公主!” 听见小桃疾呼,久久未出现的江闪电般出现在卧房门口! 崔利落抬头,然后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对那个担心的快要发疯的人说道:“只是疼昏过去了,别担心。” 江皱眉,没多说话。 西昌,新建立的成王府。 江淮取下乌雀腿上的信,展开来一读,回头欣喜的对慕容清说道:“终于盼来了,师父说公主嫂嫂在半个月前生了,是对龙凤胎。” 慕容清笑道:“取名字了吗?” 江淮点头,长舒了口气:“哥哥叫江阙,妹妹叫江。”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我要回家 出了月子已经是八月初了,苏绾每日还是郁郁寡欢的,崔说这很正常,论哪个娉婷少女忽然变成了孩他娘,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尤其是身材不能马上恢复这一点,最让人郁闷。 江从侯府回去驸马府,院里瞧见小桃和绿真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他走过去挨个打开襁褓看了看,眼中尽是欣慰。 既是满月了,这两个孩子的脸蛋也圆滚了上来,肥嘟嘟的可爱极了,轻轻用手点一下,像是鸡蛋糕一样软嫩。 特别是江阙那个臭小子,睫毛比他妹妹的还要长。 “将军要抱抱吗?”绿真笑着问。 江点头,随后单手去接,就像是要拿一块砖头一样 绿真瞪眼,忙又把孩子给抱回怀里:“将军还是回房看看公主吧。” 怪哉怪哉,这人也太不会照顾孩子了。 听小桃说,昨天江看孩子,也有个有创意的,竟然用两只手拖着两个孩子的小屁股,顺势抬在脑袋旁边来回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上菜了。 她原本还不信,现在是不得不信了。 江见势,垂下脸色来:“绾儿又不高兴了?” 小桃无奈道:“何止是不高兴。” 绿真也道:“将军快进去看看吧,公主又发脾气了。” 江瞥眼正房门的方向,然后挥手道:“把孩子抱到母亲那里去吧。”说着,阔步回了正房,还不等进去卧房,就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他猛地皱眉,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掀开门帘子,迎面是一个茶杯,江何止眼疾手快,利落的接在掌心里:“苏绾?” 那人坐在床上,单穿着白色的寝衣,见江进来,立刻冷脸道:“你来做什么?”沉默几秒,“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江无可奈何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苏绾闻言,忽的低头:“我要回家。” 又是这个问题。 自打苏绾生产后醒来,每天张嘴闭嘴就是这四个字。 回家回家。 江已经懒得回答,起身坐过去她旁边:“除了这个。” 苏绾心酸的红了眼眶,沉默两秒,解开自己的寝衣,这丫头过得浑噩,里面居然也没有穿肚兜,然后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腰腹:“我是不是胖了?” 江上眼,天地良心,苏绾所指的位置,是他见过最平坦的肚子了,上面根本一丁点儿的赘肉都没有,好像比没怀孕的时候还要苗条。 忍不住上手轻轻掠过,肌肤吹弹可破,白的如同刚剥好的鸡蛋,尤其是胸前的玉白香软,因着生产的原因,好像比从前圆润多了。 苏绾见他难以忍耐,便半跪着往他的怀里面钻:“我给你。” 江连忙抱住她,口干舌燥的情况下,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但崔的医嘱句句在耳,他只得忍痛拒绝苏绾的施舍:“不行,崔说了,至少三个月的。” 谁知苏绾思忖片刻,说出这样一段绝情绝义的话来:“我不怕,就算身子损了,那也是我自己的,我只给你这最后一次,然后就搬去锦园,再也不回来了。” 江眉间皱极,把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搬走?” 苏绾眼底冰冷,无情的很:“我已经把孩子给你生下了,你该放我走了。” 江心如刀割,茫茫然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丫头以为自己不许她走,是因为孩子? 苏绾以为自己是在用孩子牵绊她? 江良久无言,然后冷言道:“不许耍小孩子脾气。” 苏绾坐在他身旁,不紧不慢的系着衣扣:“我没有耍小孩子脾气,你应该知道我有多恨你,你也应该清楚我的脾气,我叫君幸买了锦园,是一定要住进去的,眼下那座宅子已经修缮好了,我会去禀明母亲,明日就搬过去。” 江脑仁欲裂:“不行。” 苏绾懒理:“我只是说一声而已,并没有争取你的意见。” 江微微眯眼,已有怒意升腾:“我说不行就不行。” “少用你那将军口吻来命令我。”苏绾丝毫不惧,眼中凌厉,“殊不知我是公主,我为君,你才是臣。”停了停,“你不是一直想征求我的原谅吗,那么好,只要你让我住去锦园,我就再也不恨你了。” 江胸口起伏的厉害,疼痛至极:“孩子怎么办?” 苏绾垂下眼眸:“有母亲和花君她们在,这两个孩子会教育的很好。”沉默几秒又道,“再者说了,孩子们想见我,可以随时来锦园找我。” 江面无表情,听着她说出那最伤人的话:“我只是不想见你。” 江抱臂冷哼:“那你还是恨我一辈子吧。” 苏绾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江,你怎么这么自私,当日你说了,你说你跟本就没想娶我,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囚着我,我想回国你不许,我想搬走你也不让,如今孩子都生下来了,你还是依依不饶,你到底想怎样!” 江没想到苏绾的心里是这样想自己的,一时难过却没有表态,只是起身往房门的方向走,然后冷淡道:“再吵着搬走,我禁你的足。” 苏绾皱眉,猛地将旁边的幔帐扯下来:“你混蛋!” 一连几日,两人都这样僵着,只要开口就会吵架,江不肯怜香惜玉,苏绾也不会松口要求。 三日后,江被急召进宫。 昌王传来消息,大越屯在童子峰的军队开始往西北方迁移,看样子不日就会向西昌宣战,并且越王向大燕借的七万大军已在路上,请求大汤火速支援。 既如此,皇帝下令,叫江立即领兵北上,争取在景江主流那里,截住大燕发来的援兵,许西昌片刻喘息之机。 皇命不可违。 江只得同意三日后出发。 回了驸马府,江却是一愣。 苏绾不见了。 她居然趁着自己入宫,偷偷搬出去了! 他自是勃然大怒,急匆匆的就要赶去锦园,谁知在北院的时候,遇上满脸疲惫的慕容,遂道:“母亲!您怎么能叫她搬走呢!” 慕容摇了摇头,同样难过不舍,却是看得透:“老大,算了吧,绾儿的心都搬走了,你留了人又有什么用。”点了点拐杖,苦口婆心道,“叫她搬过去吧。” 江切齿,眼眶发红:“心我不管,人得留下!” 慕容恨铁不成钢:“又犯糊涂!” 江心痛的浑身发抖:“儿子已经尽力在弥补了!” 慕容长叹:“晚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累了 江到底还是追去了锦园。 那里一切收拾妥当,只等着苏绾搬过去,等江赶到那里的时候,苏绾正由小桃扶着,往那府门前的三层石阶上走。 “苏绾!” 江的健硕身形映入视线,厉声喝止住她:“跟我回去!” 那人闻言回头,丝毫没有被发现后的胆怯,反倒坦然道:“你回去吧。” 江呼吸沉重,作势瞥了一眼街上,那本来要聚集过来的人群瞬间化作鸟兽散,半个人影也不见,他再回头,眉间皱极,重复道:“跟我回去。” 小桃见势挡在苏绾身前,恳切道:“将军,您就回去吧。” 谁知江浑身凛然,怒斥道:“你给我滚开!”说着,两步上前将小桃推得老远,一把攥住苏绾又细又瘦的左臂,结果那人连躲都不再躲了。 江抬头看她,苏绾的眼里没有任何情感,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江的心脏在滴血,甚至莫名其妙的期盼苏绾还在恨着他。 恨着他,至少说明还记得他,所以,你还是不要原谅我了。 “苏绾,和我回去好不好?” 江难得语气如此。 苏绾摇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快下雨了,你还是回去吧。” 说罢,推了一下江那宽硕的胸膛,那人无意识的后退几步到了石阶下面,面色带着些许呆滞。 苏绾最后看了他一眼,无留恋不舍,然后转身想要过门槛。 “我若是强行把你带回去,你又能怎样。” 江忽然发问。 苏绾的身型猛地停住,两秒后,传来那平淡到无欲无求的声音:“没关系,你大可以把我禁足起来,就像从前那样,但我发誓,我一定会穷尽一生来离开你。” 江紧张的微咽口水,快要控制不了表情:“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苏绾微微仰头,背影纤长似是仙子:“我当然想和你在一起。”话锋一转,“只不过那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这两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牵连的齐嬷嬷也死了。”鼻音稍重,亦或许是幻觉,“而我素来很有自知之明,不会横插在你和锦瑟之间。” 江咬牙:“这无关乎于锦瑟。” 苏绾蓦然自嘲轻笑:“看看,你到现在还帮着她说话,江啊江,当初在你心里,哪怕有我的一席位置,咱们两个,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份田地。” 江忍不住上前一步,解释道:“我是说,这里没有锦瑟的原因,都是我的不是。” 苏绾陷入沉默。 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江来说,无疑是度分秒如年,在这样强大的精神压力下,他终于崩溃,铁铠将军弃自尊于爱人裙摆之下,认了错。 “绾儿,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轻轻道。 苏绾笑的风轻云淡:“你想让我忘记这一切,和你重归于好?”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他,眼眶泛红,“那这两年算什么?难道是我活该应受的吗!” 江蓦然无言可辩。 这昏暗的天,空荡的街,麻木的灵魂,还有那一击即碎的爱情,都是他自讨苦吃的报应。 苏绾继续笑着,面容凄美,似快要凋败的花最后一次绽放:“我,苏绾,一国文修公主,你可知道,在平梁的时候,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而嫁给了你,我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我细心讨好,百般求全,自讨委屈苦吃,不求你能忘掉锦瑟,只求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笑时,眼泪却顺着脸侧滑落,她再次自嘲:“可你呢?你说,你根本不想娶我。” 江痛心疾首:“那是气话。” “不。”苏绾话音轻轻,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是你的心里话,你久久未能说出口的实话。” 江沉默许久,最后试着挽回:“绾儿,原谅我。” 苏绾笑着反问:“凭什么?” 三字虽短。 力如巨石。 江一怔,又是好一阵的哑口无言,他低下头,目光闪烁着痛苦,心内颠倒着折磨,却是满腹歉意不知道怎么去说。 良久才道:“我会补偿给你的。” 苏绾冷静到绝情:“你对我好,不过是出于愧疚和孩子的原因,江,你什么都不用补偿,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了,我不恨你了,也不爱你了。” 说罢,扶着敞开的院门想要进去,那粉红色的衣摆像是大片的火烧云,烧光了她的感情。 “你到底怎样才能原谅我!” 江扬声喊道。 苏绾闻听此言,心头的怒火就像是小溪汇聚而成的大海,猛地转头,视线像刀子一样甩过来,那一刻,她才是个真正的公主。 “你只消给我跪下!现在!” 这声音像刀子一样刺穿耳膜。 小桃在旁边微微一骇,呢喃道:“公主?” 江也被她的气势镇住了,茫然皱眉:“你说什么?” 苏绾疾步而来,那华贵的衣袂带走了周遭的温度,上面绣着的杜鹃花现在看上去狰狞的像是血涸,眸光凛冽,逼近江,一指两人中间的空地。 话音颇轻,却是挑衅的语气。 “想要我原谅你,很简单,你就在这里跪下,我不要求你跪多久,就只跪这一下,我就彻底原谅你,我和你回去,忘记这两年间发生的一切,咱们重新开始。” 江眼珠颤动,不可置信道:“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胡搅蛮缠。” 苏绾微扬下巴,笑意讽刺:“托将军的福,我才成了我。” 他们两人靠的很近,但心却越离越远,抓都抓不到。 小桃在旁看着,眼眶红的像是兔子,自是难过非常。 公主明知道将军不可能跪。 将军怎么可能会跪。 他死都不会跪。 她只是要他走。 这两人事到如今,还是谁都不肯向对方敞开心扉。 各自捧着那颗自尊心煎熬着。 何苦来哉。 良久,待夕阳染红了整座长安城,苏绾才笑道:“做不到?”拂袖转身,一瞬冷冽下来,“做不到就给我滚!滚回你的南疆去!” 江同样面无表情,那一刹那,他四肢百骸都没了知觉,六月的风像是刀子,割的他遍体鳞伤。 他就站在石阶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肩上盛满了一种叫疏离放手的感情。 许久过去,江道:“好,事到如今,你不肯原谅我,殊不知我也累了,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你若是还恨我,就最好一直恨下去。” 说罢转身,阔步回了驸马府。 苏绾两年前踏来的一路雪白莲花,从平梁直到长安,如今被他一脚一朵的踩碎,分毫不留。 他吩咐仆人去宫中传话。 无需三日后 现在就启程北上。 小桃不安的走过去查看苏绾的情绪,谁知那人复又十分坦然,就像是江从未来过一样。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是道:“回府了。” 说罢,先行进去。 小桃盯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回身合上府门。 当大门合上的一瞬间。 夕阳落下。 天色扑啦啦的暗了下来。 寂静的夜里,有段感情在支离破碎,有对良人,在承受了岁月的蹉跎后,在心头上了重重枷锁。 只是日子还要过下去。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再来。 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教训熊孩子 端和二十二年,六月中。 上林苑,皇后寿宴。 皇后不喜欢在玉华殿里面拘着,加之这几年后宫妃嫔接连出事,皇帝便对她多有上心,便任由她宣京中命妇携女入宫,在上林苑中游玩散心。 花君带着江檀也来了,檀儿今年刚满七岁,出落得跟个机灵鬼一样,好在今日来的孩子也颇多,她们这些丫头就在不远处的假山那里玩。 花君见有宫女照看,遂和崔到一旁的凉亭里说话去了。 而江檀这边,她今日穿着一件慕容命人给特制的新裙袍,还是最喜欢的橘红色,从面料到样式都稀奇的很,挽着发,配着漂亮的簪花。 她抚摸着江昭良养的那只波斯猫,和一旁的吏部侍郎何靖的侄孙女何桐玩的开心,旁边还有刚会走路不久的永仪郡主,身后的宫女追的紧,生怕摔倒。 假山的角落有条不到一条巴掌深的水渠,是用来浇花的,江檀无趣,叫宫女拿了彩纸来,和何桐一起蹲过去,在膝盖上叠着彩船。 两人玩的正开心的时候,何桐忽然道:“我的纸船!” 江檀闻声看过去,发现在不远处,也就是那小水渠的下游,有个衣着不菲的男孩,大抵七八岁的样子,正在用脚一个一个的把她们精心叠好的纸船给踩烂,还踢得远远地,她不快的扬声道:“你是谁家的!作何这么讨厌!” 那个男孩丝毫不惧,依旧是嬉皮笑脸的瞪眼睛,还顺手捡了一只扔过去,正正好好砸在了何桐的脚边,她连连后退,哎呦一声。 谁知那男孩做完这些之后,还跑过来恬不知耻的说道:“我也要玩!”说着,去抢江檀手里的彩纸,大言不惭道,“给我玩!我也要玩!” 江檀不是小气的人,但方才这男孩做的太过分,遂把彩纸背在身后:“才不要!” 男孩登时变脸,指着她的鼻子:“小爷我可是周家孙子!” 江檀更胜一筹:“姑奶奶我还是江家孙女呢!” 男孩微怔,不再去针对江檀,反倒伸手粗鲁的去抢何桐手里的彩纸,连推带搡的,抢到手里也不玩,反倒全部扔到水渠里浸湿,恶狠狠道:“也不许你玩!” 说罢,猛地跳到水渠里,将水溅的哪里都是,一边蹦一边得意洋洋的说道:“何桐没爹!何桐是野孩子!何桐没爹!” 江檀躲得飞快,倒是何桐遭了秧,眼眶一红就要哭。 男孩变本加厉,伸手大力的将她推倒,直接摔在水渠里湿了衣裳,他则在旁边笑嘻嘻的摇头晃脑:“何桐没爹!何桐没爹!” “你做什么!” 江檀气得不行,一把推开男孩喊道:“烦人精!” 何桐没忍住,大声嚎啕起来。 这时那些宫人才闻言赶来,忙扶起何桐,帮她擦拭,连哄带劝的,而不远处凉亭里的那些官夫人也听见声音赶了过来,见到此一幕一头雾水。 只是那男孩见人多了,这才跑开了。 一直跑到了那正议大夫周景儒的夫人怀里。 江檀稍微歪了歪脑袋。 原来是周景儒的小孙子周言之。 怪道不敢欺负自己,却有胆子推何桐,是个色厉内荏的主。 而这边,那何桐的母亲曾氏走过来见爱女如此,心疼的不得了,赶紧用力的揽在怀里,见她衣服都湿透了,关切道:“怎么了桐儿?谁欺负你了?” 何桐一个劲儿的指周言之:“周言之推我!他推我!” 这下周老夫人不愿意了,将孙子拦在身后:“你指谁?” 周言之躲在祖母的身后,自在的很,还一个劲儿的冲对面做鬼脸。 江檀瞪眼不快。 何桐哭的更狠:“周言之推我!” 而周言之倒也蹬鼻子上脸,拽着周老夫人的手,得逞的笑:“小爷我推你了又怎样!你个没爹的野孩子!推你活该!下次我还要烧你的头发呢!” 曾氏立刻沉下脸色:“老夫人,这话怎么说!” 周老夫人眼中蔑然:“真是对不住,我家言之从小就只说实话。” 何氏好悬气过去,扬手就要打周言之:“没教养的东西!” 周围的官夫人也是势利的,虽然知道周家小子不老实,但看在周景儒的面子上也帮偏忙,谁让曾氏家里,只有一个叔公公做官,还不受满朝待见呢。 何氏还没等打到周言之,就被大家七手八脚的拦住了。 “不过是小孩子们玩闹,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伤到。” “就是,小孩子摔摔碰碰是经常的事,你这么网心里去做什么。。” “你一个大人和小孩子计较,也不嫌丢人。” 何桐一听这话,继续嚎啕:“就是他推我!” 周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将周言之拽出来:“你推没推?” 周言之一改方才口风,狠推了一把周老夫人:“我没推!”扯着嗓子继续发了病似的喊道,“我没推我没推!”竟然倒地撒泼起来,“我没推!江檀还推我来着!” 江檀一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却丝毫不惧。 周围人的脸色也稍有变化,周老夫人更是,她眼中神情莫测,最后把周言之拽起来,说道:“既然你没推何桐,那这事就算了吧,小孩子玩闹而已。” 周言之不干,一直指着江檀:“祖母!她推我!这小贱蹄子推我!” 周老夫人暗惊,一把捂住自己孙子的嘴巴。 “谁是小贱蹄子。” 不远处,花君信步而来,她面容冰冷而桀骜,招了招手,江檀立刻跑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却没有告状,只是道:“郡主姑姑。” 周围命妇连忙给花君行礼,周老夫人最是讪笑道:“郡主好。” 周言之不懂事态大小,拼命拿下周老夫人的手,对着江檀骂道:“就是她推我!是她刚才推了我一把!” 周老夫人一把打在他的手上:“你胡说什么!人家小小姐怎么会推你!” 周言之不明白外祖母为何不护着自己,遂又在地上打滚:“就是她推我!” 周老夫人和周遭的官夫人连忙上前哄着。 花君懒理,对江檀道:“咱们去太液池那边玩。” 江檀摇头,示意要在这边,花君没办法,只好将方才别人孝顺给自己的一枚极其精美的玉坠递给她玩,便和等待着的崔一起走开了。 而这边,周言之被哄得差不多了,起身就冲曾氏啐了一口吐沫,还一劲儿的摇头晃脑的故意气人:“你打不着打不着。” 大家一看花君走了,又立刻站到周老夫人这边。 “你看看,人家言之都说没推了。” “就算推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也别和他一般见识。” 而曾氏见周遭没人帮自己说话,气的更狠了:“这孩子得管教!” 周老夫人见势,冷哼道:“何氏,你要是还生气的话,你叫你们家桐儿推我们家言之一把,咱们就算扯平,你觉得怎么样?” 曾氏咬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平白耍赖! 怎奈低人一头。 旁遭的人见此,纷纷劝道:“算了吧,孩子的事大人还是少插手。” 有人拽着曾氏往凉亭那边走:“走走走,叫他们自己在这里玩,都是小孩子嘛,玩一会儿就都忘了,你就算了吧,哪有那么金贵。” 曾氏没办法,只得被人拽着走。 而周老夫人则冷笑道:“自己孩子没规劝好,反倒来说我们家言之。”说罢,低头对周言之道,“去玩吧。”扬高声音故意添堵,“以后绕着他们家何桐走,那是个瓷娃娃,你碰不得。” 曾氏听见,气的更狠。 旁人劝道:“算了吧,你惹不起。” 另一边,江檀眨了眨眼,回头去找何桐玩了。 那人换了衣服后紧紧的跟在江檀身后,她知道周言之不敢欺负江檀,遂小声道:“檀儿,你看他跟没跟过来。” 江檀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发现那人也去换衣服了,遂道:“他经常欺负你吗?” 何桐红着眼眶点头:“从前在学斋的时候,他总欺负我。” “总欺负你?”江檀捕捉到重点,“你以前认识他?” 何桐点头,将自己那半截头发解出来给她看:“他坐在我后面,往我背后泼墨水,还用剪子剪我头发,先生看见了,也从来不管。” 江檀越听越气,小小年纪正义感十足,道:“我帮你教训他。” 何桐不安:“怎么教训?” 话音未落,那周言之又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甩开宫女,直接奔何桐过去,一把拽住她刚梳好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说道:“叫你告状!你个小贱蹄子!” 何桐惊声尖叫,但那些官夫人走远了,也没听见。 周言之越打越狠,拳头雨点一般的落在何桐的身上:“你个没爹的野孩子!小爷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个小贱皮子!” 江檀皱眉,从袖子里面掏出那枚玉坠来,往前一递:“周言之!” 那人在气头上这么一看,果然喜欢,上手凶恶的要抢:“给我!” 江檀立马收回来:“才不要!” 周言之到底不太敢动她,遂傲声问道:“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江檀眼珠骨碌一转:“我方才去给皇后娘娘说吉祥话,她赏的。” 周言之闻言,半信半疑道:“你说什么了?” 江檀笑眯眯道:“你想我教你?” 周言之瞪大眼睛点头,粗鲁道:“快告诉小爷!” 江檀回头和一头雾水的何桐对视一眼,随即趴在周言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煞有介事的说道:“记住了吗?” 周言之对此深信不疑,一心想着那赏,急匆匆的就跑出去了。 何桐泪意盈盈,哽咽道:“檀儿,你教他说什么了?” 江檀瞧着周言之越跑越远的背影,暗自发笑:“这话都分不出好歹来,真是个蠢东西。”回头对何桐道,“我已经帮你教训他啦,咱们叠船去。” 何桐抹了眼泪,委屈的点了点头:“谢谢你檀儿。” “没什么,我小姑姑说了,是债都要偿,还要用血偿。” 皇后等一行宫中女眷都在太液湖那边赏景,因为方才的小闹剧,周围的官夫人也都聚了过去,洋洋洒洒数十人,好不热闹。 大家说着笑着,恭维着。 皇后淡然不语。 忽然,听到周言之的声音:“外祖母!外祖母!” 大家闻声看过去,而周老夫人暗惊,一把拦住这个爱冲撞的孙子,方才在那些官夫人面前放肆也就算了,这可是皇后娘娘与各宫主位,千万不能造次。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来做什么?”她小声嘟囔道。 谁知周言之笑嘻嘻的说道:“孙儿来给皇后娘娘祝寿!” 周老夫人闻言,大松了口气,笑眯眯道:“祝寿好,祝寿好。” 周围的官夫人见势,纷纷称赞其懂事有礼,不愧是周景儒的孙子。 倒是花君在旁边一脸洞若观火,挑眉不屑的吃着李子。 江昭良将一岁多的誉王交给天葵,回头看她好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花君因着知道了江昭良是自己的亲生姐姐,所以要比平日更黏她,见到那一脸璀璨笑容的周老夫人,将方才周言之欺负人却反骂别人的事情告诉了江昭良。 那人闻听此事,微微皱眉:“真的?” 花君又拿了个李子咬了口:“当然是真的。” 江昭良担忧道:“这孩子没欺负檀儿吧。” 花君发笑:“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檀儿那丫头,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江昭良稍微放心,看向周言之,方才对这孩子伶俐听话的印象全都烟消云散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寿词来。 而这边,周老夫人极其以自己这个乖孙子为傲,一个劲儿的把他往皇后面前推,笑眼如弯月:“言之,你要说什么,快说吧。” 周言之抬头,他经历过不少大场合,只是从前没见过皇后,这样和她一对视,气势立刻萎靡下来。 皇后凤眸冷淡,又瞥向远方。 秦德妃喜欢孩子,遂道:“周言之,你要和皇后娘娘说什么,尽管说,说好听的,皇后娘娘有赏。” 长欢冷眼,拄着旁边的栏杆望景,浑身都是高不可攀的雍气。 周言之想到那枚玉坠,咬咬牙,大声道:“言之祝皇后娘娘含笑九泉!” 此话一出。 周老夫人如遭雷劈。 周遭的官夫人也是脸色突变。 花君险些把李子核咽下去。 长欢最是直接,闻听此言,在众人的面前不屑的笑出声。 唯有皇后,不紧不慢的转过头来,那冷淡的视线重新投在周老夫人的脸上,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来,恸哭道:“皇后娘娘恕罪” 午后。 周言之被割了舌头。 周景儒被皇帝下令贬为鲁阳正七品录事参军。 而鲁阳,是旭王被贬的地方。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雅蠛蝶 风月阁内,不断响起叶颂催促的声音。 她穿着一件水绿色的寝衣坐在妆台前,伺候梳洗的彩蝶站在她身后,帮她梳理着那乌黑发亮的头发,苦笑道:“公主别急,六殿下昨夜未出宫,就在旁边的浅秋亭,再者说了,这一大早的,他也不会出宫,您就别担心了。” 叶颂见自己的心思被彩蝶戳破,垂眸咕哝道:“胡说什么。” 头顶传来针扎般的痛意,她再次轻嘶:“好痛。” 彩蝶强迫她抬起头,淡笑道:“公主,您素日单吊马尾,偶尔梳这种发髻肯定是要不舒服的。”凑到她旁边,嬉笑着,“要不彩蝶给您解开吧。” 叶颂看着圆镜中的自己,那漂亮的随云髻就要成型,哪里肯放弃:“都快梳好了,作何要解开,你休要在旁边说白话,还不快固定好。” 彩蝶笑着帮她弄好,又配了一根简约大方的银钗子,回身取来那身水绿色的戎装,故意阴阳怪气道:“这头发配这身衣裳,怕是不好看啊。” 叶颂也注意到了,想了想,咬牙道:“把大姐送来的那件裙子给我拿来。” 彩蝶略微愕然:“公主要穿?” 叶颂颔首:“当然。” 浅秋亭内,叶征和慕容清坐在花桌前,前者抱臂,正在闭目养神,而后者则拿着根筷子逗弄小罐里的蛐蛐,一时平和无事。 “公主,您慢点儿。” 院里传来彩蝶的声音,慕容清先行抬眼,却是微怔。 叶颂有些局促的站在殿门口,她破天荒的穿了一件青白色的流彩暗月云锦宫装,浓密的发梳成精致的随云高髻,点缀着根银凤钗,还坠了小片穗子,那雪白的藕臂得见天日,果然是鸡蛋般吹弹可破,上拂着条石青色的纱制披帛。 她抬头,薄施粉黛的脸颊从未如此楚楚动人,见到慕容清目瞪口呆的样子,叶颂有些拘谨的说道:“宁容远呢?” 高伦正好从旁边走过,同样张大了嘴:“云安公主?” 叶颂微蹙柳眉:“我问你们话呢?” 这一声,叶征也半睁开眼,却是没那么大的异样,伸手指了一下左边。 叶颂微松了口气,生疏的提着裙子迈门槛而入,欣喜的跑去了左边小厅,江淮正站在书案前画画,那干净的手腕转动灵活,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穿着一身极为常见的蟹壳青的长袍,但气质却是独树一帜的风流倜傥,如此专注的眼神配上那刀削般的英俊侧颜,看的叶颂心跳飞快。 “宁容远。” 她站在对面小心轻唤。 谁知江淮丝毫不配合,连头也不抬,只是轻应一声。 叶颂不甘心:“宁容远。” 江淮这回没有答应,只把她当做空气一般。 叶颂不快的抿唇,掐腰道:“你抬头看看本公主!” 江淮眉间微皱,这才停笔抬头,沉默两秒,然后又投入作画的情绪当中。 叶颂见自己如此精心打扮,江淮却是这个态度,一下子自尊心受损,站在原地在心里痛骂了她一顿不解风情,然后失落的转身要走。 “今日怎么这么漂亮,要去哪儿玩啊?” 江淮忽然冷清开口。 叶颂猛地抬头,眼中澄亮,立刻回身快步到她身边,虽然欣喜,但还是维持着自己作为西昌公主的骄傲:“亏你还能看出来,我还以为你不识货呢。” 江淮面色如常,重新提笔舔墨:“这身宫装不错。” 叶颂不满她找不到重点,还特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一般。”江淮一盆冷水不够,又泼了一盆,“脸画的跟猴屁股似的。” 叶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对着那砚台里的墨水面看了一眼,发现妆容依旧很倾城,只是自己听见那人的夸奖,羞得脸红的太厉害了而已。 她偷偷瞥眼看江淮,美滋滋的扬脸笑了笑:“本公主乐意。” 对面,那花桌前的两人面色各异。 慕容清把装着蛐蛐小罐的盖子合上,瞧着那与往常有着天壤之别的叶颂,不可思议的摸着下巴,唏嘘道:“这是没睡醒,还是吃错药了。” 叶征斜靠着身子,发出两声冷笑:“江淮还真是神了,这丫头从及笄之后就一身水绿色戎装不离身,今日不光换了衣服,竟然还擦了胭脂水粉。” 慕容清莫名心胸发闷,嘴里发酸,冷眼道:“你还挺高兴的。” 叶征挑眉:“这当然是好事。”他将双手垫在脑后,轻笑道,“你不知道,就算收回来的世家兵权,父王全都给了大哥,可就因着云安和咱们走得近,在朝上的那些武将中,我的威望,可要比大哥高多了,这可是从前没有的好事。” 慕容清蔑然:“说到底,还是看在云安公主的面子上。” 叶征甚不在意,不紧不慢的翘起了二郎腿:“无妨,只要江淮能死死的拿住云安,本就属于我的好日子,会一天一天的到来。” 慕容清眸光微露复杂,伸手去掀那个盖子,谁知那蛐蛐憋得久了,竟然一下子从小罐里蹦了出去,他一愣,起身去捉,直捉到那两人的位置。 叶颂在旁边看的认真,从前竟没想到,江淮绘画这么出彩,这个大汤六皇子身上的闪光点还真是多,尤其是靠自己一个接着一个的发现,还有些小刺激。 武功绝高,头脑还聪明。 她轻轻发笑,伸手指了一下:“这蝴蝶怎么就一只啊?” 江淮面无表情,用毛笔打在她的手背上:“把手拿开。” 叶颂轻呼,不快的揉了揉手背,只是两秒后又傻傻发笑。 这人手也挺好看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在叶颂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江淮的画进入收尾阶段,遂最后舔了一下墨水,刚要落款,谁知慕容清捉蛐蛐捉到书案边,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手顺势往上轻扬,甩了一条粗墨迹上去。 那片风信子花海和蝴蝶之间,多了一条黑色的银河。 叶颂低呼:“你的画!”有些可惜的垂眸,自顾自的嘟囔道,“我可是很喜欢风信子呀,原本想求来收藏的,真是可惜了。” 慕容清闻言,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对视上江淮要杀人的视线,浑身打了一个寒噤,然后探头看着那被毁了的画,瞪眼道:“等一下!” 江淮皱眉:“怎么了?” “我见过这蝴蝶。”慕容清一本正经道,“从前在我师父家,师兄弟几个经常传阅一本从东洋取来的书,上面的插图就有这个。” 叶颂失笑:“那你说,这只蝴蝶叫什么?是什么种类?” 慕容清沉默两秒,一字一顿道:“雅蠛蝶。” 江淮:“雅蠛蝶?” 叶颂:“雅蠛蝶?” 叶征:“雅蠛蝶?” 高伦:“雅蠛蝶!” 慕容清:“雅蠛蝶。” 江淮停顿几秒,对着慕容清的脸用力的甩了下毛笔:“去你娘的雅蠛蝶。”说罢,瞥眼笑个不停的叶颂,冷淡道,“你喜欢风信子?” 叶颂忙不迭的点头,捧着手在胸口攥着:“喜欢喜欢。” 江淮行云流水的换纸提笔:“画一张新的送你。” 叶颂闻言欢喜,看着她的眼里有星星在闪烁:“好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贪得无厌 傍晚夕阳正浓,秦尧收兵回府。 去年退去西昌流民之后,他本以为昌王会把他派到巫江增援扈九,谁知昌王只是要他带兵修缮城墙,说是委以重任,其实秦尧心里清楚,昌王忌讳世家,根本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借此控制在洛阳城。 夕阳血红,这人一身戎装衬的气态飞扬,面色冰冷一改往常的不羁,面对家国战乱,他骨子里的秦家血液自然而然的沸腾起来,好像为人也要比从前更稳重了。 将亲卫在院外遣走,他独自一人走进来,将军府的院子很大,要拐过一条十几米的石筑小巷才能开阔视线,稍微瞥眼,眸光邃然。 那院中连着后花园的水渠,有一座建立在石桥上的凉亭,那亭子是由西昌最出名的匠人做的,从外形到内置无一不精致,就连那亭柱都刻满了飞凤花样。 顾无瑕正在里面,她坐在那栏杆上,背倚冰凉的亭柱,身穿一件轻白色的云纹对襟纱袍,浸泡在暗红色的阳光中,仿佛是落在栏杆上的一片纤纤羽毛,是折了枝放在那里的一脉茉莉,是即将乘雾离去的天境仙子。 顾无瑕许久不化戏妆,她的五官本身很有味道,是独特的东方神秘气韵,如此面色平静的坐在那里,浑身上下透出两个词来:高贵和孤冷。 秦尧痴痴的看了看,胸口的那颗心脏不由得缩紧,低头苦笑两声,说是不倾心于她,一定是假的吧,否则为何会彻夜无眠,初次战争便杀人如麻。 他痛苦极了,只好用杀人来掩盖这种感觉。 造孽啊,当初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那么如今能得她永生笑脸的人,必定是自己,能与她相携白首的,也必定是自己。 但秦尧知道自叹无用,事已至此,只求二弟能够护她安好,只不过路过的时候,他又不自主的停住脚步,然后冷淡问道:“怎么在这里坐着?” 顾无瑕早就注意到了他,微微瞥眼,浓密的睫毛透着夕阳的红光,掩住她眸子里的情绪,回答道:“屋里太闷了。” 秦尧淡笑,环视着这雕梁画栋的府院,漂亮是漂亮,就是不自由,好像一个上了锁的鸟笼子,遂道:“不是屋里闷,是这座府邸太闷了,怎么不出去走走。” 顾无瑕直言不讳:“少公子不许我出去。”转过身子,冷冷道,“娶戏子填房本就掉脸,又怎么会允许我出去走动,给他丢人。” 秦尧闻言皱眉:“这个老二。”沉默两秒,不甘心道,“这府里我说一不二,日后你想去哪儿大可随意,暂时不必听他的。” 顾无瑕的声音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本传统女子,既嫁了人,则稳从夫纲,少公子不许我出去,我便不出去,从此以后,这将军府就是我的天。” 秦尧心里不是滋味,感叹道:“你难道就不想回去琉璃园唱戏吗?” 顾无瑕陷入沉默,片刻站起来,手扶亭柱转过身,忽的发问:“谁说我喜欢唱戏的?”停了停,又追问,“难道我身为戏子,就一定喜欢唱京戏吗?” 秦尧一下子被问住了:“什么意思?” 顾无瑕面容冷淡:“我喜欢唱小曲,只是师父不许,一句都不许。” “为什” 秦尧的话问到一半,肩膀上搭来一只手,秦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似笑非笑的对自家大哥道:“回来了不去休息,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啊。” 秦尧不快皱眉:“你胡说什么。” 秦凉冷笑,俊脸上写满了不肯相信四个字,抬眼看顾无瑕,伸手将她招在怀里,好像是故意刺激秦尧一般,轻吻她雪白的脖颈,呢喃道:“好香啊。” 顾无瑕的眉间写满了别扭,却没有推拒,只是轻声道:“少公子。” 秦尧心口自有怒火燃烧,冷冷的道了一句:“老二,别在我面前放肆。”说罢这话,奋力拂袖回了北院正房,一个头也没有回。 而这边,秦凉不肯放过顾无瑕,眸光闪烁狐疑:“你和大哥说什么呢?” 顾无瑕淡淡道:“没说什么。” 秦凉问的直接,视线化毒牙:“你对大哥是有心意的吧。” 顾无瑕脸色略显愠怒,不满秦凉的怀疑,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是一个身心都比较传统的女子,她对秦尧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至多是知己相惜,而如今她嫁给了秦凉,百分百的心意都会放在他的身上,自然不会和秦尧做任何越轨之事。 “你不信我?”她反问的也直接。 秦凉挑眉,将她直接打横抱起来,垂眸笑道:“我信你,我只是不信大哥。” 这是顾无瑕自打填房给秦尧后,两人第七次说话,他们像是新婚夫妻,又因为秦凉的原因,像是永生的敌人。 心越疏离,身子便靠的越近。 那夹杂着茉莉香的床上,秦凉第七次将她压在身下,虽然他厌弃顾无瑕的出身,但他不会放弃在她的温柔乡里舒服缠绵的机会。 或许,只要看到大哥的吃瘪样子,他就会兴致高扬。 只是话说回来,顾无瑕好像不太习惯行房事,秦凉本打算粗鲁动作,只顾自己痛快,谁知见她紧张,忽然变得温柔非常。 他带着诡异的笑容,引她再一次进入新的天地。 顾无瑕受痛,忍不住咬住嘴唇,发出哽咽的细微哭声,秦凉笑着抚摸她那凉嫩的嘴唇,俯身吻了上去,细心的将舌尖探了上去。 睫毛纠缠之际,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秦凉还是满眼的狐疑和阴谋。 顾无瑕心寒难耐,但身体却十分老实,大床之上任君采撷,秦凉就像是手艺老道的花匠,每一处都处理的精细,让两人无法自拔。 一夜餍足。 顾无瑕深睡过去,只是眉头皱着,以示内心的不安宁。 秦凉侧身躺着,手拄着脑袋看着她,此刻敛了笑意,他就像是一个密谋已久想要行动的杀人犯,轻轻去摸顾无瑕的睫毛,他眉梢挑起,嘴角也勾起。 这个女子还真是奇怪。 本以为会嫁给大哥。 结果到了自己怀里。 本以为会反抗再嫁。 结果却是顺从安排。 看来,她对他们秦家两兄弟都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感情。 “谁都可以吗?” 秦凉轻声笑了笑,脑海中有什么计划在形成,抚摸着她的手逐渐往下:“妻从夫纲,你会听我的吧,既然你不喜欢大哥,你也会狠心的吧。” 顾无瑕于睡梦中朦胧醒来,冷眼看他:“你在干什么?” 秦凉笑着翻身,将她重新压在身下:“我就是不知道知足。”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暗流 六月夏,小雨连绵,巷口堆积满了泥泞。 明齐举着伞阔步走在前面,丝毫不顾身后的那两人,还一个劲的无情催促道:“快些,王爷可还在府里等着呢。” 刚刚被贬黜到鲁阳的周景儒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湿潮天气,本就有风湿的腿疼痛难忍,走几步就要歇一歇,旁边的周言之怯生生的扶着他,却说不了一句话。 “小哥,小哥慢些。” 周景儒扶着墙壁,气喘吁吁的说道。 明齐不耐烦的转身看他,把伞往前递了递:“我说周大人,这里是鲁阳,不是长安城,您现在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正议大夫,总这么金贵可不行。” 周景儒听他这话,心里窝火,心道我这岁数比你爷爷都大了,体谅一下都不行,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被贬为七品录事参军,连明齐这样一个旭王身边的狗腿子都敢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 可老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景儒只好陪笑道:“小哥说的是,说的是。” 明齐蔑然:“那还不快走。” 云鸣街,廉郡王府。 周景儒站在那王府前,有些愕然,这哪里像是郡王府邸,就连京中何靖的侍郎府都比这阔气,环视一番,怕是连四进都没有,撑死三进门。 明齐看出他心中所想,闷火道:“别看王爷现在落魄,可等到大事得成,休说是那北东宫,就连麒麟殿也坐得。” 周景儒心里本就没底,这下更没底了,可人都到了不得不硬着头皮随明齐进去,不出所料,这府邸只有三进门,才拐几步就到了会客厅。 门外台阶上,明齐停下脚步,对里面轻唤道:“殿下,周景儒来了。” 几秒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是。”明齐说完回头看周言之,“把你孙子留在外面。” 周言之连忙躲到周景儒身后,大眼睛里满是惶恐。 周景儒怜孙心切,哀哀道:“叫他进去吧,这孩子现在离不开我。” 明齐绝情:“小孩子听了记了,出去乱说怎么办。”冷冷一哼,“这么大的事情,若是风声被透出去可怎么得了,王爷叫你来是瞧得起你。” 周景儒咬咬牙,回头对周言之道:“把嘴张开。” 周言之泪眼蒙蒙的摇头,死活不肯。 周景儒瞥眼面色十分不好的明齐,回手在周言之身上拧了一下,气怒道:“小兔崽子,还不快给哥儿看看你的嘴,要不然你就自己待在外面。” 周言之一听爷爷要把自己留在这里,赶紧听话的张开嘴巴。 这一看,明齐皱眉暗惊。 这孩子的舌头只剩下一小截了。 没想到还真割舌了。 不过他心头同时不屑冷哼,一句话害的自己爷爷从四品正议大夫变成七品录事参军,中央老虎变成地方狈犬,活该割你的舌头,没有教训可还得了。 于是乎,明齐只得松口道:“既如此,先进去吧,待会儿若是王爷不肯留他在里面,也得赶出来。”说罢,推开屋门,“还不快点儿。” 周景儒点头哈腰的赔笑,拽着周言之过门槛进去,现在是早上,因着下雨天色像是傍晚,会客厅没掌灯,有些昏暗看不清,遂道:“王爷?” 明齐皱眉:“瞎喊什么。” 他说完,推了一把周景儒,叫他站得远些,然后走到窗前的那架巨大的屏风后,将坐着木轮椅的旭王给推了出来,并将周言之割舌的事情说了。 周景儒用力的眯眼看,有些唏嘘。 近一年不见,旭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那二十余岁本该风华正茂的脸上尽是岁月摧残出来的沧桑,一双眼受创后饱含阴狠,却还能平静开口:“周大人。” 周景儒不安的咽了咽口水:“王爷,您怎么坐这东西了?” 明齐眉间皱极,心里怪罪这人没有眼力见。 谁知旭王丝毫不在意,掀开腿上盖着的毯子,再将衣摆撩起,左小腿处只剩下一根玄铁锻造的支棍,肉腿已不见:“断了。” 周景儒不可置信:“是谁?” 旭王得到了教训,心态早已沉稳如石,冷屑道:“是宁容姬。” 周景儒暗呼:“长欢公主?” 旭王颔首,垂眸伸手摸着那假腿:“没想到就算我被贬到了鲁阳,她也不肯放过我,下令叫死士在路上杀我,若不是断了这条左腿,怕是小命也难保。” 周景儒连连点头:“王爷受苦了。” 旭王冷笑:“这点苦算得了什么,没流过血,哪来的高位,没断过骨,何来睥睨天下的政权。”停了停,“明齐,带周言之去外面玩。” 明齐点头,伸手去拽周言之,那人自打被割舌之后,性情大变,除了周景儒之外谁也不粘,基本十二个时辰不离身,哪里肯,遂一个劲儿往后躲。 明齐不是哄小孩的人,一个瞪眼抓住他硬拖出去了。 周景儒低呼道:“小心拽伤他的膀子。” 明齐充耳不闻,回身合上房门。 屋内重新陷入昏暗,旭王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坐。” 周景儒依言照做,然后心悬不已的说道:“王爷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旭王笑声尖细:“我只问你,因为周言之的一句话被贬黜到鲁阳,甘心吗?” 周景儒眸光闪烁,踌躇两秒:“当然不甘心。” 旭王推了杯冷茶给他:“我给你个机会,同我一起回长安。” 周景儒握着茶杯,有些看透了:“王爷什么意思?” 旭王沉默几秒,竟然扶着那木轮椅站起来了,假腿虽然可以支撑,但毕竟不是真的肉腿,走起来的时候有些踉跄,却要强的拒绝了周景儒的搀扶。 他推开那屏风,望着窗子的方向。 那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窗纸上,力道恰似弹弓飞石。 几秒后,他用最冷静的声音说着最疯狂的话:“站在本王这边,和本王一起在鲁阳举兵,从鲁阳过河泗,直接打回抚州,重霸长安。”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周景儒煞白的脸,大抵是三秒后,有轰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响彻天地,震醒所有人。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卷土重来未可知 这一下子把周景儒吓坏了,他本身是个文酸,胆子也较小,皇帝因为周言之的一句话将他贬黜,他连一个屁都不敢放,更何况旭王要做的事可是谋反啊! 但为官这么多年,周景儒的脑袋也是灵活的,知道旭王既然肯把这么大的事情透露给自己,那么眼下这条贼船是上也得上,不上就得死了。 可话又说回来,旭王行事鲁莽,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他这样的人策划的谋反,缜密与否不说,若只是一时脑热,没有后计可怎么办? 旭王不紧不慢的转身,嘈杂的雨声中,他的哑音很是醒耳:“你刚刚贬黜而来,长安城那边怕是没什么大变化,你说说,最近局势怎么样了?” 周景儒皱眉,硬着头皮道:“王爷” 旭王见他维诺至此,不想和自己成为一条绳的蚂蚱,遂瞥眼对面墙上,交叉放置的两柄长匕首,冷淡道:“想走可以,把脑袋留下,用左边那把,快些。” 周景儒心头抽紧,微咽口水认命道:“王爷远在鲁阳,殊不知,现在的长安城,不,是整个抚州,乃至整个大汤,几乎都落入了四殿下的手中,一个推陈出新的新政,算是彻底稳固了他的地位,连长欢公主也不能撼动分毫。” 旭王走回去坐下:“长欢那个贱人,居然没拦他?” 周景儒颔首,心态逐渐平复下来:“王爷说笑了,长欢公主当然是用尽人脉去阻拦,只是有皇上给四殿下做后盾,公主如何拦得住啊。” 旭王闻言,双眼微眯:“父皇,到底还是选了老四。” 周景儒继续道:“只是长欢公主闹得厉害,不惜煽动学生搞暴乱,连四门馆的院首曾季安都给搭进去了,事到那时,新政本也能压下来。” 旭王斜睨着他:“那为何还是失败了?” 周景儒扼腕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眼看着皇上就要暂停新政推行之事的时候,谁知四殿下居然把人不见经传的陈同给搬了出来。”停了停,有些怅然的继续,“陈同威望太过,他开了口,朝上谁也不敢说话了。” 旭王听完,抿了口凉茶,忽而笑道:“看来你是有心投我,没说假话。” 周景儒闻言微怔,瞧着旭王那诡异的笑容,恍然彻悟。 这小子居然在试探自己。 是了,他既然有如此大的策划,准备反攻长安,那么朝局必定是一清二楚在手,如何需要过问自己,反之,他今日若是说了一句假话,怕是就不能活着出去了。 旭王丝毫不在乎,冷淡道:“桌上的那个册子,打开来看看。” 周景儒转头,发现桌子上有一本蓝色的本子,半信半疑的打开来,发现里面夹着三封信,最上面那一封落款,居然是李侃元! 周景儒眼底翻覆着惊涛骇浪! 没想到,李侃元这只老狐狸也掺和进来了! 不错,如今旭王被贬到鲁阳,朝中是宁容左和长欢的天下,他和慕容秋这两位朝中巨头都需要重新择主,后者先一步选了长欢,若在一个麾营中是绝对容不下他的,宁容左又是个摸不透的人,倒不如行一步险棋,重新站在旭王这边。 “打开来看看吧。”旭王不介意。 周景儒照做,将那信纸展开,目光掠上,心头的惊愕只增不减,没想到谋反之事,他二人早在旭王贬来的次月就开始一一详细的策划了。 信上简述,李侃元掌握着三千禁军,到时候直接杀进麒麟殿囚君,再控制住宁容左,不必直接和金羽军并十六卫交锋,便可将江山换新天。 第二封,是门下侍中孙云昌的信。 周景儒没多错愕,这人原本就是旭王的人,如今许了好处,和旧主暗通款曲密谋谋反也算是情理之中,真正让他吃惊的,是压在最下面的第三封信。 方才被挡住,他只看到一个偏旁部首:卩。 没有直接动手抽出来,而是微咽口水,心突突的暗中思忖,朝中还有哪位官卿的名字里,带着耳刀旁。 当那个名字托出脑海的同时,也顺势映进了视线。 郭。 郭绝。 郭太师。 周景儒攥着那封信,不可思议道:“郭绝竟然” 旭王放下茶杯,冷哼道:“怎么不可能,他本就是长信王叔的表弟,皇祖母的亲侄子,大仇不得报,还反被威胁自废双腿这么多年,想要一血前仇,难道有错吗?更别说,父皇杀了江淮,杀了旧臣唯一的高帆,他已无路可走。” 周景儒摇头:“可是,一旦事情成了,郭绝他” “你高看他了。”旭王冷凝道,“郭绝只想报仇,没想别的。” 周景儒皱眉道:“也就是说,郭太师帮您只是为了报仇,并无夺江山之意?” 旭王沉默几秒,复又颔首:“江淮死了,他已经是有心无力。” 周景儒忽而警惕起来:“不,还有一个人。” 旭王瞥眼过去:“你说什么?” 周景儒强调道:“除去江淮,旧臣还有一个人,一个血脉更加直接的人。” 旭王反应很快,微微眯眼:“你说花君?” “正是恭月郡主。”周景儒道,“听说,就是她亲自请陈同出山的。” 旭王不解:“她作何帮老四?” 周景儒眼中精明:“为了自保。” 旭王忽然醍醐,脊背爬上寒芒,若有所思道:“那这么说,郭绝不稳妥,怕是要提防提防了。”摩挲着嘴唇,“还是说,他和花君为了旧臣,走了两条路?” 周景儒也有些迷茫,只得摇了摇头。 旭王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周景儒没想到旭王就这样放自己回去,没多说话,行了礼就转身出去了,瞧见明齐从左边走过来,忙道:“言之呢?” 谁知明齐眼睛骨碌一转,挑眉道:“什么言之?” 周景儒浑身发紧:“你说什么?你把言之怎么样了?” 明齐又忽做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道:“你说你孙子啊,在后厢房睡着了。”拍了拍周景儒的肩膀,“你还要睡在鲁阳府,那地方人来人往的,惊到孩子怎么办,不如就先养在这廉郡王府吧,虽然小了点儿,但也养的开。” 周景儒浑身寒渗,嘴唇打哆嗦:“卑鄙小人!” 明齐继续讽笑道:“这不是怕您去告状嘛。” “明齐。”屋里传来旭王的声音,“让他把孩子带走。” 明齐一愣,却只好照做,等送走那对祖孙后,他回去会客厅,不解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万一周景儒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谁知旭王眼睛一闪精光,冷笑道:“他最好说出去。”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指点 翌日,大将军府大摆宴席,贺秦尧生辰之喜。 众人如约而赴宴。 将军府后有一处花苑,精致奢华,方圆大小丝毫不亚于太后的赏花苑,宾客林立于其中,却是没有落座,而是拿着酒杯四处攀谈联络人脉。 江淮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多人,按理来说,庄蒋白三家被昌王弄死,这是摆明了对世家宣战,秦家作为存数不多的世家大族,诸官应该避而远之。 看来秦家家祖的威望太过,死后也能让这么多人仰望附和。 或者说,没人是冲着秦尧来的,是冲着秦家来的。 江淮作为杀庄蒋白三人的直接凶手,不太方便凑到前面去,于是乎自己拿着酒壶躲到流溪池边的凉亭里休憩去了,而她一过去,就没人靠近了。 叶颂找了她半天,好容易穿过林丛看见那人,欣喜的就要过去,却被叶堂猛地拽住,他眉间皱的极紧,看上去很是生气:“大哥不是嘱咐过你,不要再靠近这个宁容远,你倒好,处处跟着,不听话是不是!” 叶颂素来很恭敬叶堂,一时胆怯:“不是。” 叶堂端详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不想站在大哥这边了。” 叶颂闻言暗惊,忙不迭的摇头:“当然不是,云安与大哥乃一母同胞,自然是要站在一起抵抗外人的,绝对不会弃你而去。” 叶堂依旧是面无表情,下了最后警告:“既如此,就再也不许见她。” 叶颂有些踌躇,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那人。 “叶颂!” 叶堂难得唤了她全名,事实证明,全名的威慑力还是在的,叶颂立刻把脑袋转了回来,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云安知道了。” 叶堂见势,不忍心再多责怪,拉住她的手飞快的走了。 而在那池子对面,凉亭里,江淮拿开脸上的两仪扇,将手臂垫在脑后,靠坐在栏杆和亭柱间,瞥眼叶颂兄妹离开的方向,面色如常。 叶堂的心气太高了。 这样目中无人迟早会害死他。 至于叶颂,看来真得加把劲儿了。 这一年多她算是看明白了,叶颂站在谁的身后,这西昌的军权就是谁的,没办法,谁让这丫头在军中的威望,比扈九那个莽夫还高,高于顶。 正想着,凉亭后面忽然走来一人。 江淮的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是程焕,如今世家倾颓,以他为首的官卿重新崛起,如此身份,本不必来给秦尧贺寿,只是听说他和秦尧父亲关系不错,今日前来,只不过是为了缅怀好友旧情,可敬可佩。 江淮对程焕的印象还不错,所以起身道:“程大人。” 没想到程焕私下是个比较随性的人,不必上朝,就穿了一件不怎么正式的长衫,里面应该是麻衣做底子,凉快舒适,他随意挥手:“坐吧,哪来那么多拘束。” 江淮也就坐下了,顺手拿起石桌上的酒瓶要喝。 “殿下不介意,给老夫倒一杯可行?” 程焕举着空了的酒杯,淡淡道:“再去那里斟,有些远了。” 江淮当然不会介意,遂帮他斟满,自己又抿了一口。 程焕喝了,舒畅道:“好酒。”推拒了江淮斟来的第二杯,淡笑道,“这到让老夫想起去年冬月,殿下在满朝文武面前,饮尽一壶烈酒的场景了。” 江淮也轻笑了笑:“那有什么肆意豪爽,不过是强忍着辣意罢了。” 程焕挑眉:“可别这么说,忍得住也是英雄好看。” 江淮的心情被他纾解开来,笑出声来:“大人取笑了。” 程焕笑着哈了口气,不住的点头道:“老夫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汤帝要派遣殿下来西昌,当时老夫还以为,许是那位排行老四的明王殿下呢。” 江淮稍微敛了笑意:“这话怎么说?” 程焕微微仰头,瞧着那碧澄蓝天,云朵如棉花糖:“你能活下去,你能在这虎狼之地活下去就是本事,更别提,你现在活得很好。”这才拿起第二杯酒来喝着,“说起来,殿下还真不像个自幼礼佛,偶尔吃斋的人。” 说罢,缓缓抬眼,一双眸子里尽是洞悉百态的阅历。 江淮眼珠一转:“那当然是因为,我是礼佛的君子,不是违心的小人。” 程焕发笑,忽而问的直接:“那你觉得,二殿下是不是小人。” 江淮瞬间面无表情:“叶征?” 程焕淡然颔首,问心无愧,丝毫不惧江淮会将今日之言告诉叶征。 江淮瞧着他,逐渐认真起来,却不是想着如何对付,而是诚心诚意的说出了心中所想,索性直言不讳:“叶征贪而且蠢,自然是小人。” 程焕继续:“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江淮反问:“我?” 程焕一言点破:当初那个杀庄蒋白三人的法子,不是你的注意吗?”然后淡淡的笑出声来,“我就说叶征那个钝物,哪有这么多心思。” 两人不再以尊称对话,紧张和生疏自然不在。 江淮变相承认道:“是他告诉你的?” 程焕摇头,语气似老顽童:“当然不是,他那日来,将你的计划告诉我,我觉着蹊跷,只是想诈一诈他,谁知这人扛不住,马脚就露出来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内情,殊不知,我只是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 摩挲着酒杯,程焕可叹道:“叶征花花肠子不少,就是不够聪明。” 江淮也道:“而叶堂眼高于顶,看不到身前的危险。” 程焕眼中了然:“这两人都不是帝王的料子。” 江淮见他这样不加遮掩,轻笑道:“老鼠嘲笑猫,身边必有洞。” 程焕双眼微眯,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欣赏,又斟了杯酒喝了,淡笑道:“说得有理,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江淮看透:“难道等这西昌改天换地的时候,大人要致仕归乡吗?” 程焕放下酒杯,坦然相问:“宁容远,那日你在殿前,大肆扬言帝王之道,我且问你,换做为官之道,你又要怎么说?” 江淮闻言,思忖了在大汤作女官的那八年,心头浮出嘲讽,将一切虚词全部扔掉,直接一言蔽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程焕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个宁容远,还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江淮接着反问:“那大人呢?” 程焕呼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路永远没有尽头,只看你什么时候停下。” 江淮被这一句话给击中,拿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久,瞥眼看程焕,原是这人在好心劝诫自己,一时感激,若不是身份所挟,真想拜他为师。 放下酒杯,她淡淡问道:“不做韩信,做张良?” 程焕又用陈述句重复了一遍:“不做韩信,做张良。”用酒杯指了一下江淮的眼睛,泰然道,“孩子,你眼睛里面有东西,你的心里面也有东西。” 江淮平静的看着他。 程焕最后道:“凡事不过头,皆有转机。” 江淮暗暗记下,再问:“程大人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 程焕再次笑道:“没什么,可能人一老,就喜欢说教吧。” 江淮无言,再没开口。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大打出手 这场流水宴在花苑里进行的如火如荼,秦尧因着在流民进城时,力挽城东于狂澜,备受众人吹捧,时间久了有些头疼,便推脱着离席去了假山后面散心。 他自那日起,又有好几日没有回府,秦凉的心思昭然若揭,自己这个二弟有多多疑,他心里清楚,所以才尽力避开,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但是你不找误会,误会也会找你。 正无言静立之际,身后响起秦凉的声音:“今日生辰,大哥好像不太开心。” 秦尧连回头都没心思,只冷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秦凉笑意浓郁,索性自己绕到他身前:“你我本是亲兄弟,哪来这么生分。” 秦尧因着继承了父亲的大将军位,深知秦凉怨妒,所以从前总是让着他,可眼下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让给他了,态度放冷:“何事?” “闲聊而已,大哥这是做什么。”秦凉话里有话,“你有许多时日不曾回府来住,今日好容易得见,才三两句话你就这么不耐烦。” 秦尧厌恶他的纠缠,冷淡道:“躲你,心烦。”说罢,转身要走。 “别。”秦凉一把拽住他,直接道,“大哥不是躲我,是在躲无瑕吧。” 终于一刀扎在了重点上。 秦尧斜睨着他,习武之人杀意滚烈:“老二,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凉丝毫不惧他的威胁,迎怒而上:“大哥,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和弟弟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顾无瑕。” 秦尧冷笑:“我说没有,你怕是也不会信吧。” “果然如此。”秦凉得逞抱臂,“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秦尧眼中微深,解释道:“老二,你别误会,我和无瑕之间什么都没有。”难耐的吸了口气,这才如实道,“我是放不下无瑕,但我会却步。” “停下不代表能走回去。”秦凉道,“事已至此,你的任何解释在我面前,都是苍白的狡辩,至少在她许给我之前,和你有没有” 秦尧薄怒:“没有,你休要胡说八道!” 秦凉微眯双眼,从中露出刺探般的光:“那你现在,是在恼羞成怒?” 秦尧再也听不下去他那尖酸刻薄的话,挣脱开他的手臂,转身迈步,却再次被那人拽住,秦凉敛了笑意,一本正经道:“大哥,我是真有事可你商量。” 秦尧胸口起伏的厉害,忍住怒火:“你说。” 秦凉思忖几秒,冷淡开口:“既然你放不下无瑕,那索性就别放下了。” 秦尧闻言不解皱眉,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秦凉猛然又恢复那副戏谑样子:“弟弟是说,咱们哥俩做个交易,我把顾无瑕还给你,叫她日后从你的夫纲。”顿了顿,“你把父亲留的将军位置,让给我。” 这回,秦尧的眼中果然在冒火,牙关紧咬:“老二,别逼大哥动手。” 秦凉咬死他不会在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对自己动武,遂冒着胆子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大哥,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你不是喜欢顾无瑕吗?别看现在大王用你,你就能脱得凶险,以西昌如今的局势来看,世家迟早要完的,你现在就是鸟尽兔死前的良弓走狗,站在悬桥铁索上,不赶紧逃?” 秦尧第一次见他如此言之凿凿,似笑非笑道:“你既然看的这么明白,为何还想要我这将军位,活了这么大,没见过你这样自寻死路的。” 秦凉转眼就又换了套说辞:“这是因为弟弟我心疼你,大哥你在西昌的名望这么高,迟早会功高震主的,莫不如弟弟我,寄情山水,成日写写画画,这个将军位给我也是无用,没有威胁,这是我在成人之美。” 秦尧听得满心不屑,转身要走。 “难不成,用过的你就不要了?” 秦尧挑衅的话语在身后响起。 “你嫌弃顾无瑕,我可不嫌弃你用过的将军位。” 秦尧在袖袍中的手猛地攥住,青筋像是河流一般蜿蜒在整条手臂上,他咬紧牙关,双眼染了怒气变红,伴随着咬牙的咯咯声,回身就是一拳! 秦凉不察,被狠击在脸上,轰然倒向了旁边的假山。 许是这假山有些薄,亦或是秦尧的力气太大,假山被秦凉这么一撞,居然倒塌了,这一下灰尘四起,石屑飞溅,声音如雷惊扰了苑中的所有宾客。 大家全部看过来,老远的江淮和程焕也皱眉凝聚视线。 “怎么了?这假山怎么塌了?” “少公子没事吧?” “快救人!” 周遭人言纷纷,但好笑的是,没有几个过来帮忙的。 江淮眯眼:“怎么回事?” 叶征不知道从哪里绕了过去,面色复杂。 而另一边,秦凉趴在石碓里,连连咳嗽,倒是没被砸中,只不过他没有武功傍身,这样活生生的摔一下也够呛,更何况那一拳打得他头昏脑涨的。 秦尧随了自家父亲,火气极大,反正现在所有宾客都看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拳不解气,上前拎起迷迷糊糊的秦凉,切齿道:“你个小王八羔子,这么多年我让着你,你却不知道知足,今天做大哥的,就替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罢,抡起手臂又是一记老拳! 这下子,四散的宾客才反应过来,一齐上前拉扯。 “将军!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大夏天的火气这么旺!” “快把少公子拉开,这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快去请太医来!少公子的下巴脱臼了!” 江淮站在那凉亭的栏杆上,瞧着池水对面,乱糟糟的一团,不解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动起手来了?没想到大将军也是个脾气暴的。” 程焕知道这对兄弟的恩怨,也曾经见过秦凉,那人的眼睛里也有东西,是区别于江淮的东西,名叫贪婪,也不肯在路上回头。 秦尧百般退让,看来今日是退让不下去了。 能当着这么多人动手,足以见得他这次有多过分。 所以,程焕只是拿着酒杯抿了一口,摇头道:“自讨苦吃。” 江淮瞥眼看他,没多说话。 而站在他旁边的叶征却是微微眯起眸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心头生出侥幸,他方才在后面,听到了一星半点,算是搞清了这场打斗的来龙去脉。 于是乎,有计划暗暗滋生。 看来想除掉最后的世家。 也很容易。 一个顾无瑕就够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隔墙有耳 “打起来了?” 祥华宫内,昌王斜靠在软榻上休憩,听着叶征将今日秦家兄弟大打出手的事情说的跟评书一样,不由得冷笑着附和了这么一句:“打得好。” 一旁的昌后执清茶未动:“怎么回事?” 叶征笑着看她:“敢问母后,自古英雄难过哪一关?” 昌后闻言敛眸,轻笑着倚靠在昌王的肩头:“看来是狼多肉少,僧多粥少了,大王的那个秦家女,怕是送错了人。” 昌王微微皱眉:“没想到秦尧那个莽夫,也有这多情的时候。” 叶征适时插嘴:“而且从儿臣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个秦尧,在顾无瑕给秦凉填房之前,就和她有过来往,好像来往还不浅呢。” 昌王冷屑道:“红颜祸水。” 昌后本也是戏子出身,一听昌王这么说,立刻不快道:“大王是说,臣妾是戏子误国了?” 昌王笑着看她:“你总是多心。”回头看叶征,意味深长道,“你巴巴的把这件事情告诉孤王,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叶征见势,索性直言不讳:“既然父王都这么说了,那儿子也就不隐瞒了,这个顾无瑕虽然样貌不出众,但能搅的两兄弟不睦,甚至大打出手,父王不觉得,此人可用吗?” 昌王了然:“你继续说。” 叶征遂又道:“自打流民暴乱被平定之后,世家控国的情况大大被缓解,而父王想要铲除世家根基,就只剩下这个秦家,而秦家人不多,只有这两兄弟。” 昌后在旁边一语道破:“还是老二聪明。” 昌王垂眸无言,片刻才道:“你的意思孤王知道了,瞧这天气快下雨了,你赶快回去吧。” 叶征微微瞪眼:“父王?” 昌后道:“老二,你父王都说他知道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说着,微眯凤眸。 叶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遂行礼离开。 昌王接过昌后递来的果子吃了,含糊着冷笑:“你说这老二,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的,真叫孤王头疼。 昌后则不以为然:“看来大王是采纳老二的意见了?” 昌王挑眉:“用,怎么不用,这么好的机会如何不用,既然从外溃敌略有难度,那就扰的他们内乱,举刀自相残杀,那么孤王也不需费一刀一剑了。” 昌后道:“大王想怎么做?” 昌王思忖几秒,冷淡道:“你那个伺候的宫女,百合,孤王觉得不错,你回去好好调教调教,赏给秦凉填房吧,没个吹枕边风的,那怎么能行。” 昌后了然于心:“臣妾知道了。” 太师府,北院书房。 即便给长信王设立的灵位已经撤下去了,但屋里依旧有着浓重的檀香味,好在孙云昌的老母常年念佛,他已经是习惯了,遂道:“廉郡王来消息了?” 郭绝坐在木轮椅上,轻轻颔首:“昨夜刚送来的。” 郭凛在旁,将信从袖子里面取出来递过去。 孙云昌接过,打开来看了看:“八月初?八月初就起兵?” 郭绝道:“看来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孙云昌一脸严肃的说道:“此事不小,王爷既然定了日子,那你我也要做好准备接应。”瞥眼郭绝,眸光狐疑,“话说郭太师您肯和王爷合作,倒是让下官刮目相看。” 郭凛在旁抱臂,冷冷道:“孙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云昌复又轻笑,表情丰富:“没什么,大公子莫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怀疑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从前江淮在时,咱们两方势如水火,如今却能一致对外。” “没什么可好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总要算个清楚。”郭绝的表情极其沉稳肃重,有着岁月沉淀许给他的坚毅,一双眼并不枯槁,反有精光,“他从前留不得兄长,如今留不得江淮,老夫看,是天不容他。” 孙云昌眼底暗惊,没想到郭绝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郭绝也蹙眉,提醒郭绝道:“父亲,喝杯茶消消火。” 郭绝长叹了口气,拿起茶杯来低冷道:“廉郡王准备在鲁阳起兵,过河泗,直奔抚州,取长安城的大权,这样绕了一圈,也不知安稳不安稳。” 孙云昌倒是对旭王较有信心:“郭太师大可放心,王爷对此事筹谋已久,必定是万事俱备,到时候只消咱们在长安城与他接应,这大汤就能变天。”回头看着他,信誓旦旦道,“也可为长信王正名了。” 郭凛微微合眼,声音有力:“名正不正是次要,天下人,谁不是心里有数,只是老夫的意思。”微停了停,依稀又是年轻时征战沙场的一怒出口,如水般不可回收的波澜汹涌,“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只要是债,笔笔以血偿。” 孙云昌见郭绝如此,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激起,只是还未等唏嘘这人血管中那永不能磨灭的冲天豪气,忽听门外有什么声音,对面两人也立刻警惕起来。 郭凛更是,他袖管轻抖,有匕首落入掌心,抬步过去门前,回头和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手拍开屋门,一手抵在来人的脖颈处! 那是个容颜倾城,身姿如柳的曼妙女子。 郭凛下意识的停手,好险在收刀的时候伤了自己。 轻辞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被吓到,心理素质强的不行,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郭绝,轻笑道:“郭郎中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郭家就是这么迎客的?” 郭凛还处于迷茫当中,为了不被她看见书房内的孙云昌,他只得将门合上,走下台阶:“原是无恙姑娘。” 瞧着不远处跑来的郭染,冷淡道:“既然是请人做客,就要寸步不离身,这太师府弯弯绕绕的,迷路了可怎么好。”话里有话,“再者说了,母亲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不免有刺有毒,小心伤了姑娘。” 郭染甚不在意的笑道:“大哥,你这么严肃做什么,下次我注意就是了。” 郭凛对这个看不清局势轻重,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也是没有办法,甚至连管教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最后留下一个警告性的眼神,拂袖离开了。 轻辞留在原地,眸光黑邃。 郭染笑着打圆场:“无恙,咱们去南院吧,我大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懂得怜香惜玉,当初有穆雎那样的美人都不知道珍惜,你可千万别在意。” 轻辞颔首,提着裙子和他往出走。 那人又问:“你此次回来长安,什么时候回河泗啊。” 轻辞淡淡道:“后日就回。” 郭染略带失望的点了点头。 轻辞瞥眼看他,直至在府门前拜别。 傍晚,她独自行走在街上,大抵是一刻钟后,停住脚步,转身,叩开了御史府的大门,有人出来迎接,赫然是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榭。 他一脸如常:“姑娘请进。”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败露? 轻辞笑意寡淡,眼睛里像是开了一朵漂亮绝伦的花,看的慕容榭脆弱的心头一颤一颤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好像特别喜欢逗弄自己,专门看他满脸局促的样子。 轻辞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条件创造更好的环境,所以,刚至桃李年岁的她就已经精通御男之术,偏偏见多了郭染这类的登徒子,她就特别喜欢慕容榭这样外面正经内心羞耻的人,所以平日得见,总是促狭心大起。 伸出葱嫩的指尖划过慕容榭放在门上的手,她轻笑:“多谢公子。” 那人浑身一个激灵,闪电般的收手侧身:“姑娘快些进来吧,免得被人发现。” 轻辞无辜的瞪大眼睛:“你嫌弃我?” 慕容榭都不敢抬头看她:“当然没有。”被她戏谑的眼光看的无所适从,干脆咬了咬牙,请求道,“姑娘还是别玩笑我了,快进来,父亲在等你。” 轻辞也不想被别人看见她在长安,遂提起裙子过门槛,可也有趣了,这御史府的大门重的要命,慕容榭只能推开不到两尺,轻辞往里走,和他贴的极近。 慕容榭下意识的往后仰,那人却故意转过身面对着他,流云般的发丝从鼻翼下随风拂过,慕容榭简直要醉了,微眯双眼,声音略显沙哑:“姑娘?” 轻辞过了门槛,慕容榭如临大赦,赶快合了府门,大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却是浑身紧绷,轻辞的那张清绝的容颜近在咫尺,鼻尖偶尔有相碰。 慕容榭靠在府门上,双腿有些虚软:“姑娘你” 轻辞挑眉,纤润的手往下探去,只把慕容榭的命根子轻轻包裹住,那人实在是没出息,竟然哼哼出声,然后羞耻的推开她:“你别过分!” 轻辞笑道:“还是个雏儿。”自顾自的捻着指尖儿,“原来我得了个宝。”说罢,拽住慕容榭被吓得冰凉的手,“先忙正事,你不是说御史大人在等我吗?” 慕容榭这才反应过来,挣开她的手,慌乱的整理着衣摆,先行往北院走去。 轻辞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冷下脸,方才如火般的热情,也消失不见。 到了会客厅,慕容秋果然在那里等着她,轻辞大方而入,不紧不慢的行了个膝礼,声音轻柔:“给御史大人请安,大人久等了。” 慕容秋背对着她,面窗而站,瞧着外面阴沉下来的天:“怎么样?” 轻辞瞥眼站在一旁,浑身不自在的慕容榭,轻轻道:“不出大人所料,郭家果然参与了廉郡王谋反一事,而且起兵日期,就定在八月初,是我亲耳听来的,廉郡王打算自鲁阳起兵,过河泗入抚州,直取长安城。” “过河泗入抚州。”慕容秋缓缓的转过身来,手里也掐着一封信,落款正是周景儒。 这人昨日密送了信来,以旭王预谋谋反之事换取调回中央的机会:“果然和周景儒信上所述的一模一样,看来事情是真的。” 慕容榭思忖片刻,迟疑道:“父亲,您要不要也” “我是绝对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慕容秋眯眼道,“自古以来,谋反之人必死,谋反之事必败,廉郡王不知好歹,也不知固守安分,报应不爽,是雷终究会劈在头上。” 将手里的信摔在旁边的桌上:“这不,一时不察,立刻就露馅儿了。” 慕容榭皱眉:“那父亲是打算向皇上揭举此事?” 慕容秋一口咬死:“当然。”眸光隐露狡黠,“更何况,李侃元这个老王八羔子也趟了浑水,我若不是不把他根除了,心患不能得解啊。” 慕容榭点头:“父亲所言极是,是,如果李侃元倒了,那在这朝上,可就是父亲的天下了。” 慕容秋这才拿正眼看他,微微皱眉:“老大,你这脸怎么这么红?” 慕容榭连忙摸了摸,然后躲着轻辞促狭的目光,低低道:“是烛光晃得。” 慕容秋没放在心上,将周景儒送来的信收起来,道:“明天一早,我会入宫将这件事情秘密告诉皇上。”又对慕容榭道,“我马上书信一封,你帮我送去断月楼。” 慕容榭不解:“这么大的事情也要告诉她,难不成父亲您真打算依附长欢公主了?” 慕容秋提笔写信,淡淡道:“你小表妹江淮当年差点死在这御史府,而后你二哥又屡屡逼她死,你觉得宁容左能容得下我?” 慕容榭眼底泛出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慕容秋将信写完,递给他:“去吧。”瞥眼旁边一脸淡然的轻辞,这人和无恙不同,并没有暴露私生女的身份,所以依旧是出身风尘,遂有些不屑,但此刻用人不嫌,他只得道,“老大,安顿一下轻辞姑娘,这么晚了,回去不方便了。” 慕容榭点头:“儿子知道了。” 出了会客厅的大门,慕容榭在前面走的飞快:“姑娘跟我来吧。” 轻辞随在身后,伸手去摸他的背:“大公子怕什么?” 慕容榭好像缠了条蛇在身上,慌张道:“姑娘你别这样。” 轻辞笑着从身后搂着他,丝毫不顾会有仆人路过,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摸:“大公子别怕,轻辞不是放肆,轻辞只是喜欢大公子而已。” 慕容榭暗暗咽着口水,回身推开她:“姑娘说笑了。” 轻辞见他这样欲拒还迎的,知道慕容榭心里已经反抗不了自己,只是在这里假正经,只要找到他那个宣泄的出口,她就能得逞。 她轻辞自诩美貌,只是苦于身份太低,一心想要登高梯,所以才为慕容秋所用,可是她又有自知之明,清楚慕容秋不会让自己进门,遂想要勾引慕容榭。 只要进入慕容家,她就能摆脱身份的桎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否则她一小小女子,如何能晃动命运的乾坤,扼住天道的咽喉。 本想勾搭那个急色的慕容华,谁知这人短命,那正好,慕容榭比他二弟容易拿捏。 她双眼一眨,立刻泪意蒙蒙,梨花带雨看的慕容榭心神荡漾:“你怎么哭了?” 轻辞抿唇,哀求道:“公子不喜欢轻辞?” 慕容榭闻言,心里杂乱不堪,眼睛也慌乱的不知往哪里看,终于在轻辞又问了一遍的时候,咬牙道:“喜欢。” 谁知轻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不留了,脸上勾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来,随即转身离开。 慕容榭站在原地,心猿意马到了极致,好半天才回过神。 这女子太妙了。 深陷泥潭。 无法自拔。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你得哄我 一夜大雨冲刷掉连天的闷热,大清早难得凉爽,江淮披着衣服站在廊下,身型单薄的像是白杨树,瞧着院中潮湿的地,若有所思。 来到西昌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生生死死许多回,她虽然疲累,但心里多半还是活下来的侥幸,正如程焕所说,能在这个狼窝活下来,就已经赢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后的蛰伏,等待回大汤的时机。 院门口有脚步声响起,她抬头,发现是一脸古怪的高伦。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淮问道。 高伦走到她对面,踌躇了几秒,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还不是普通的信封,外面竟然是用金色的绒面贴的,老远一看,像是张油饼,接在手里也沉甸甸的,她打量着问道:“哪里来的信?” 高伦下意识的瞥了眼院门口,然后小声道:“是大汤那边来的,是明王殿下给您写的信,千里加急,听说死了不下四匹千里马。” 一听到宁容左的名字,江淮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是条件反射,忽觉那信有千斤沉,竟没有力气拿到眼前,声音垂低:“我知道了。” 高伦有些担心:“大人,四殿下怎么突然给您写信了?” 江淮将那信和手一起背在身后:“兄弟情深吧。” 高伦半信半疑:“那大人不打开看看?” 江淮斜睨着他,眼睛里面有着主仆尊卑的疏离。 高伦是个机灵的,见她如此,连忙找借口离开了。 等他出了院门,江淮才把那封信拿到视线内,抚摸着上面的柔软绒面,她目光深邃凝重,心里那平静了许久的潭水,忽然有石子扔进来,渐生不安的波澜。 将那信封拆开,取出里面的信。 薄薄一张纸。 江淮蓦然失笑,这人还真有趣,信封装裱的如此奢华,里面却只放了这精简的一张纸,上面连一句整话都没有,只七个字刺入眼中。 六弟安否。 落款:四哥上。 江淮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六字上,那一横上面的一点,墨痕同样被晕的很开很黑,好像也是酝酿了许久,才重新运笔续写余字,正如她当日那般。 心头苦笑,脸上冷笑。 以两人现在的身份来说,落款应该是堂哥上吧。可笑可笑。 只是八年的感情坚如顽石,不是一场动乱就能击碎的,江淮扪心自问,看到宁容左的字迹,她到底是开心居多,余下的,则是无尽的担忧。 这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写信给自己,这只心细如针密如发的狐狸,必定是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才写信来西昌试探自己的真假。 她必须回,却不知道要回些什么。 正想着,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随后是慕容清的追问:“看什么呢?” 江淮没有遮掩,甩了一下那张信纸:“大汤来的信。” 慕容清没去拿,直接问道:“什么事?” 江淮不知道怎么说,一时无言。 而慕容清见她面色有异,眉梢挑起,一把扯过那信纸看着,只是从最上边瞟到最下边,根本没有任何字迹在上头,狐疑道:“空白信?” 江淮皱眉无奈,将信纸翻过来:“你拿反了。” 慕容清脸上一闪僵硬,随后打开她的手,重新去读那张信纸,只是当那七个大字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浑身紧绷。 江淮站在他左后处,见这人突然不说话了,想要上前询问,谁知还不等手伸出去,就听慕容清皱紧眉头骂道。 “六弟安否?安你大爷!” 江淮瞪眼,那人又咕哝了几句,蓦地将薄薄的信纸揉成皱团,直接要往嘴里塞,她心头暗暗一惊,当真是又气又笑的拦住他:“你做什么?” 慕容清闻言,重新展开那封信,举着冲她气势汹汹的申诉道:“安不安否都由我管,关他什么鸟事!人在大汤,手都要够到西昌来吗!” 江淮一听这话不愿意了,扬着下巴抢回信纸:“我自己管自己。” 慕容清上前一步,居高临下气势倾轧:“你再说三遍?” 江淮侧身抱臂:“抽风。” 慕容清微微眯眼,一副看透的样子:“我知道了,你和宁容左还有书信往来是不是?你难不成把偷天换日的事情告诉他了?这一年多,你还惦记着他对不对?” 江淮无辜摊手:“关我何事?”一秒后大内密探上身,两眼警惕的盯着慕容清,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我知道了,是你说的!” 慕容清一下子炸毛:“你胡说八道!冤枉好人!” 江淮步步逼近,视线像是钢针一般:“在这西昌,只有你和叶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人自然不会去说,而这期间唯有你,回过大汤。” 慕容清就像是被惹急了的猫,脱口而出:“我?你难道不清楚我和宁容左之间的恩怨?我为何平白无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实话告诉你,我还巴不得你真死了,如此一来,彻底断了那个滚蛋的念想!” 江淮不可思议道:“你巴不得我死!” 慕容清脸色一白,同样是不可思议他这洋洋洒洒一大篇,那人怎么就抓不到重点呢!” 一指她手里的信,“反正这混蛋的信,你不许回!” 江淮在手里晃了晃,故意气他:“你管不着。” 慕容清心口一疼,果真被气得连连喘粗气,湖水般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左右踱步两下,阔步就往院门口:“我不管!我走啦!” 江淮接了一句:“你去哪儿?” 慕容清大义凛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收拾行囊!远走他乡!” 江淮瞬间平静:“啊。”没有犹豫的送客,“那你走吧。” 慕容清戛然停住,回身瞪眼道:“你居然不拦我?” 江淮鄙夷:“这座成王府本就是大王赏给我一个人的,是你当时死皮赖脸的要搬过来一起住。”回身往里屋走,“现在走了正好,没人烦我,难得清静。” 慕容清一脸受伤,指着自己:“我死皮赖脸?我那是担心你自己一个人住不安全,所以才来陪你的。”咬了咬嘴唇,“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江淮挑眉回身,这一回身不要紧,慕容清居然又红眼眶了。 她甚是无语。 为何两人从小到大,每次吵架都是这种进展。 她迟疑两秒,认命的走过去,拽了拽他的手臂:“你哭什么,是我死皮赖脸还不行吗?” 谁知慕容清傲娇发作,侧身仰头看天,作势谁也不理。 江淮苦恼,头都大了一圈:“你生气了?” 慕容清眼中的红意不退,冗密的羽睫上微显晶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就像是春日出生的叶尖儿,泪珠挂在上面,恰似雨拂后余留的水滴。 这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倒真比女子还要俊俏三分。 这要是卖到花楼里去 想的远了。 江淮轻咳了咳,一本正经道:“你怎么又哭了?” 慕容清死不认账:“谁哭了。” 江淮伸手一指他的眼睛:“那你眼睛里是什么,鼻水跑错方向了?” 慕容清伸手粗鲁一抹,往前快走两步:“要你管!我不管你,你也休要管小爷!” 江淮无奈的跟在他身后,不停的解释道:“我那是气话,我没想你搬走。” 慕容清闻言猛地转身,江淮不察,轻声哎呦着一下子撞在他的胸口,那人要比江淮高上大半头,所以美滋滋的搂住她的时候,脸上闪过得逞的笑意。 只不过以江淮的角度看不到,她只是继续安抚道:“你不生气了?” 谁知慕容清一把推开她,不依不饶:“谁说我不生气了。”咬咬牙,索性也不顾自己一个大男人的尊严,甩脸子道:“你得哄我!” 江淮愕然:“你是小孩子吗?作何这么幼稚?” 慕容清甚不在意:“谁说我不是小孩子,人家又不是七老八十!” 江淮扶额摊手:“那好,你说吧,要我怎么哄?” 慕容清看着他,试探性的说道:“你亲我一口那是不可能的。” 头一次见到自己否决自己的,对面那人极其无奈。 慕容清摸着下巴,将屁股摔在院中的石椅上,这才道:“你叫我一声” 江淮十分利落:“慕容清。” 那人的话才说了一半,抽了抽嘴角:“不是这个。” 江淮再次利落道:“慕容。”又怕错,飞速的改口,“清子?” “不是!都不是!” “爱哭鬼?” “再换!” “鼻涕精?” “这都哪儿来的外号!” 慕容清气的大拍桌子,纠正道:“辈分!论辈分!” 江淮闻言微怔,旋即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圆了他的心愿:“三表哥?” 本以为这三个字出来,一切平息,谁料慕容清今日见江淮这样迁就,自然而然的得寸进尺起来,严肃的要求道:“你要温声细语的说。” 江淮现在的嗓子实在是没办法温声细语,所以就用气声说道:“三表哥。” 对面那人本来绷着的脸一听到她那好笑的气声,彻底破功,忍俊不禁的摆手嫌弃道:“算了算了。”轻咳两声以示正经,“难听死了,比那乌雀的叫声还难听。” 江淮见他玩闹够了,也坐了下来,打量着手里的那封信,将话题重新拉回到这件比较火烧眉毛的事情上:“看样子,他是知道了。” 慕容清像是个羊癫疯患者,一秒疯狂一秒冷静,两张面孔变换之快可能打个哈欠就捕捉不到了,他拄着下巴,也没了泪意,用手指在石桌上走着:“怕是如此。”瞥眼看一脸愁容的江淮,疑惑道,“是哪里出了错。” 江淮思忖片刻,眼中忽然颤动,风浪自其中横生。 慕容清一言敲定:“你知道了?” 江淮难耐的咬牙,在心里将自己痛骂个狗血淋头,直怪自己粗心,怕是按时写好送去给汤帝的信出了问题,她一时疏忽,竟然用了本人的字迹。 慕容清打量着她,关切道:“怎么了?” 江淮将那信折好,低低道:“这次回信,你帮我写吧。” 慕容清冰雪聪明,几秒后便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去房里取来笔墨,摊好在石桌上,提笔写着,嘴里同时念叨着。 “老子在西昌好得很,你丫以后不要再写信来了。” 江淮五官移位:“这封不行!” 慕容清忍着气抓皱了那张纸,又写了一封新的。 “管好你自己就行,老子不用你关心。” “这封也不行!”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不行!” 江淮夺过他手中的笔,顺势在他肩膀上怼了一拳,随后摊开一张信纸,好在她双手皆可书,所以便用平常不太惯用的右手提笔写下八个大字。 万事皆安,四哥放心。 慕容清揉着肩膀探头看着,一个劲儿的不满道:“应该是万事皆安,你丫放心。”自顾自的摇头啧嘴,“还四哥,哪门子的四哥,怎么叫的这么亲。” 江淮只觉得耳边好像有七八个青春躁动的小丫头在不停的咋呼,遂起身往房门的方向走,淡淡道:“别在我这里自言自语,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 “你还没哄我呢。” 那人在身后淡笑,声音却没了故作的玩闹。 江淮没放在心上,伸手探向房门:“我哄累了,换你哄我。” 那人无言,响起的却是平稳的脚步声。 江淮没注意,周身悄悄被一股好闻的清香包裹住,腰间环来一双紧致有力的手臂,随即后背也贴上一人炙热的胸膛,有清晰的跳动敲击着冰凉的皮肤,慕容清居然就这样从背后抱住了她,俊颜埋在发间,轻笑道:“好,我哄你。” 江淮迷茫侧头:“慕容清?” 慕容清埋在她发丝间的表情落寞非常,就像是一个百般讨好,却还是捞不到糖吃的小孩,况且,当他看到江淮回忆起宁容左的表情时,危机感果不其然的自心内爆棚,如潮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胡闹,他那分明是真哭,却硬要说是假哭的流泪,不过都是想要掩饰心内的恐慌。 如此坦然相对,可以独自陪在她身边的四年,慕容清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更不想有人打扰,虽然那只是一封信,但写信的人却太过于威胁了。 “君幸,那人必定时常抱你,我不贪,就抱一小小下,成吗?” 他说着,又抱得紧了些。 结果江淮脚没蹬住,两人吧唧一声摔在了石阶上。 “宁容远?慕容清?” 有一道女声自院门处传来,带着三分疑惑和委屈。 而那两人机械般的转过脑袋,身子不动的情况下姿势有些诡异。 这是叶颂第二次撞破他们两个不明不白的了。 上一回是插我插我,这一回更直接,直接抱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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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见她泫然欲泣,茫茫然扶额,心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要哄人,低头瞧见她手里的一包点心,直接拿过来打开,挑眉道:“牛乳糕?” 叶颂不快的又拿回来,还不小心掉了一个。 江淮眼疾手快的接住,吹了吹放进嘴里,那冰凉香甜却不腻的口感彻底征服了她,忍不住吮了一下手指,伸手再去拿:“好吃,那儿来的?” 叶颂赶紧把牛乳糕藏在身后:“谁许你吃的。” 江淮轻笑:“真是稀奇,糕点做出来不是给人吃的,那是做什么的?拿来摆着好看的?”说罢,将那包牛乳糕夺在手里,“找我有什么事?” 叶颂嘴硬:“谁说我是来找你的,美得你。” 江淮拿慕容清没办法,但对付叶颂却十分有一套,她从前在大汤,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就知道她是那种吃硬不吃软的性子,遂脚步转个方向,阔步出去。 “既然不是来找我的,那我可就出去逛古玩集了。” 果然,还不等拐过花坛,那人就追了上来:“我也去。” 出了成王府,两人步行在去古玩集的路上,江淮一直直视前方,一口一块牛乳糕吃的悠哉,好像丝毫不记得和慕容秋的窘事,这倒让叶颂为难了。 她迟疑的嘴唇快要起泡,干脆在拐入小巷的时候,把话问了出来:“你和慕容清刚才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 “他说从后面能听见心跳声。” 江淮不紧不慢的咀嚼着,用一个比屁还差的谎言截住她的话。 叶颂怎么可能相信,如何回忆这两人都不像是在听心跳,遂道:“你别骗我。” 江淮吃完最后一块,将牛皮纸攥成团扔出去,那纸团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然后消失在墙对面,含糊道:“骗谁也不骗你。” 这句话叶颂果然十分受用,脸色松泛下来,话音扬起:“这牛乳糕是我自己做的,是不是很好吃?吃了还想吃?” 江淮略带轻笑的斜睨着她:“好手艺。” 叶颂美滋滋道:“那当然,本公主学什么都是一学即会。” 江淮没再说话,两人很快出了对面的巷口,眼看要步入古玩集,忽有什么东西迎面飞来,她反射性的接在手里,发现是被扔出去的纸团。 只是与方才不同。上面满是过夜的泥水。 叶颂抬头寻过去,发现是几个在街上的小孩儿,估计是这个纸团扔出去,被他们来回踢着玩来着,没想到滚了一圈的泥水,最后又落回到那人的手里。 “活该,叫你乱扔垃圾。” 江淮眉头皱起,将那纸团扔回去,那几个小孩登时鸟兽散。 叶颂见势,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还不快擦擦。” 江淮接过擦了擦,随后和她一起走在古玩集上,虽有去年的流民之患和庄十三的战事在这里进行过摧枯拉朽的破坏,但短短一年,洛阳城的繁华就又重现眼前。 事实证明,有钱就是好。 事实证明,叶颂不经常来这里闲逛,她和穆雎一样,都是个看什么都新鲜的性子,这古玩集上全都是精致的老玩意儿,她稀奇的很,走走停停,无论哪个摊位都要蹲下来看一看,摆弄半天买一堆。 自从和穆雎逛过街之后,江淮再一次沦为苦力,而且这样捧着一大堆东西走路也不方便,只得拦住个小哥儿,付了钱叫他送去成王府。 叶颂回头,见东西不见了,忙问去哪儿了,江淮照答,那人不满道:“你也太懒了。” 江淮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手臂的伤还没好呢。”说着说着,眼睛忽然瞟到一个小摊,直接走过去,入目是许多用杏核雕刻而成的兽首,串成手钏摆放整齐。 看着眼熟,这不是当初在通州时,江歇买来的那条手钏吗? 当时想要一个,结果那臭小子送给陆颜冬了。 叶颂在旁边看着,也喜欢的不得了,那小贩笑道:“姑娘的手腕这么细白,戴上肯定好看。”挑了一个比较小的递给她,“姑娘戴上试试。” 叶颂接过,利落的往上戴,却是轻轻嘶声。 小贩忙道:“怎么了?” 江淮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过她的手一看,原是那其中一个杏核的边缘磨得不是很平整,在她的手背上划了一道小伤口出来,隐约发红。 江淮皱眉:“小心点儿。” 叶颂被她这样攥着手,耳根微红,然后不知不觉的去打量江淮的手脂玉般白,纤长笔直,虽然细,却十分有力,就是太凉了,像是死人的手一样。 她抽出自己的手,嘟囔道:“这还用你提醒。”然后重新拿起那个划伤了她的手钏,欣喜的举了举,“这个我买了。” 小贩方才见她划伤了手,吓个半死,更不敢卖给她:“姑娘还是换一个别的吧,这个没做好,伤了姑娘的手,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江淮也如此说道:“换一个。” 谁知叶颂固执不肯:“我就要这个。”说着,取出一把散银子来递给他。 小贩没接,苦笑道:“姑娘,这太多了,两个字儿就够了。” 江淮随手取出两枚铜板递过去,看的叶颂直了眼睛:“你方才拿的什么?” 小贩摊开掌心,让她看那两枚铜板:“是铜子儿啊。”打趣儿道,“姑娘不会连铜子儿都没见过吧。”打量着叶颂的表情,微惊道,“姑娘还真没见过?” 江淮也愕然:“你没见过铜板?” 叶颂一时尴尬:“我只是听说过,没用过而已。”低头摆弄着那个手钏,“我就说不可能只有银锭和银票,怪道哪里都找不开。” 江淮苦笑,和小贩对视一眼,然后将叶颂手里的手钏拿过来,好像只是随意的用手指磨了一下,可当叶颂接过的时候,发现上面的棱角已经不见了。 再戴在手上,没有一处会磨伤肌肤。 她心里像是吃了蜜糖,瞧着走在前方的江淮,笑眼弯成月牙,将叶堂曾经警告过的话全都抛在了脑后,扬着小脸道:“要不要我每日做牛乳糕给你吃。” 欣喜持续不到两秒,那人干脆道:“不用。” 叶颂瞬间失望,却不表现出来,只偷偷去踩她的靴子。 一步两步,居然还真踩中了。 叶颂打心眼儿里还是有些怕生气时的江淮,所以这一下也把自己也给踩傻了,赶紧抬头查看她的情况,那人逐渐停住,却没转身。 叶颂还以为江淮生气了,小声道:“宁容远?” 江淮没有动作,也没回答。 叶颂一头雾水,歪头探过她的身子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远处,那个从百善坊出来,至长街上了马车的白衫女子,不是顾无瑕又是谁。 “那个戏子?” 江淮斜睨着她,低斥道:“嘴巴放干净点儿,你母后也是戏子出身。”说罢,不等叶颂反应,转身进了方才顾无瑕出来的百善坊。 叶颂被无端训了一句,心生不悦,咕哝着跟了过去:“又是顾无瑕。” 百善坊是西昌坊间很出名的医馆,从前和寻医坊齐名,只可惜,去年流民进城暴乱的时候,甄老板一家被灭门,寻医坊不复,就只剩下百善坊。 这一年多,生意倒是更红火了。 而且听说,这个百善坊的老板不是中原人,是边蛮人。 进去屋门,有清脆的铃铛声清淡响起,里面的空间倒是不小,入目满是药柜子,还有细密的咳嗽和哼呀声,许多百姓正在排队买药诊脉,落脚之地较少。 叶颂闻不惯那苦药的味道,直催促道:“你病了的话直接去太医院,来这种小医坊做什么?”放低声音,“小心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江淮蹙眉:“你若是待不惯,出去等我。” 叶颂被她训了一路,脾气压不住,索性真出去了。 江淮难得轻净,便坐到旁边的长椅上静候,她方才见顾无瑕出去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眼底也尽是憔悴,一时好奇就想进来问问。 按理说,她不是管闲事的主,但说到底顾无瑕有恩于她,况且到现在还没还清。 只是这样等着,时间有些久,江淮坐的都快犯困了,瞥眼门外,叶颂已经嫌烦回去了,遂又耐下性子等了等,拄着膝盖闭目养神。 就在她闭目养神到快要梦周公的时候,有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位公子,看您在这里等了许久,且随我来吧。” 江淮疲惫抬眼,那是一个出身边蛮的姑娘,看五官细节,应该是岐疆人。 岐疆? 江淮的心里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脑海中隐约出现一人的模样,起身跟着她去了后屋,开门合门,再抬头,心里的石头扑通落地。 沉香坐在案前,笑着看她:“你来了。” 江淮不解的皱了皱眉,走过去坐下:“你怎么跑到西昌开起百善坊来了?” 沉香淡淡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经常游走中原,为百姓祈福的。”将面前的茶推给江淮,“这个百善坊只是一时兴起,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江淮忽然警惕:“你是来监视我的?” 沉香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没,我是来渡一个孩子的。” 江淮问道:“什么孩子?” 沉香轻笑:“这和你并无干系。”复又问道,“怎么?你这无病无灾的踏足我这百善坊,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淮已经不把沉香当外人,直截了当的问道:“顾无瑕病了?” 沉香挑眉:“什么顾无瑕?” 江淮知道他在装傻,却还是描述道:“就是半个时辰前,从你这里出去的白衫女子,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橙色衣服的婢女。” 沉香回忆两秒,然后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她。”话锋一转,“她有孕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一碗来自地狱的油泼面 ‘啪’ 一道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秦凉的狂怒:“滚出去!” 侍候的女婢抖似筛糠,赶紧用手帕把满地的碎碗片包走,临出门碰见一位青蓝衣裙的女子,忙低头道:“百合夫人。” 那女子眉眼娇俏,大抵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昌后送给秦凉填房的宫女百合,她见女婢如此,一下子就猜出来里面是什么情况,遂道:“少公子醒了?” 女婢点头:“夫人还是待会儿再进去吧,公子气性可大着呢。” 百合并没有放在心上,命人取了一碗新的苦药来,蜜饯也不带,直接脚步轻柔的走了进去,将药碗放在一边,坐在床上:“少公子?” 秦凉的眉骨处还包着纱布,正是那日被坍塌的假山磕碰出来的,嘴角的淤青也没退,方才大喊几声,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再次裂开,正流着细细的血。 百合见势,掏出手帕来帮他擦拭:“少公子还在生气?” 秦凉一把攥住她的手,恶狠狠道:“这个秦尧!不知好歹!” 百合的手指快要断裂,却硬着头皮维持假笑:“少公子说的是,您这样百般求全,大将军却不领情,怪道您这么生气了。” 秦凉见百合站在自己这边,遂松了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百合清秀的脸上闪过丝丝阴谋,瞧了一眼房门处,确定没人会进来后,这才偷偷凑到秦凉的耳边说道:“少公子,有件事情,妾身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凉闷声道:“你但说无妨。” 百合已经不是第一次多舌,遂轻车熟路道:“妾身房里的丫头昨晚说,在北院瞧见大将军和无瑕夫人说话,还送了一串菩提手钏给她。” 秦凉的眉头皱紧:“你胡说什么?” 百合眼微挑起,伸手抚上秦凉起伏的胸口:“妾身可不敢胡说。” 秦凉一瞬心如刀绞,却是气出来的:“你那丫头可看清了?” 百合认真的点头:“那是自然,看得真切着呢。” “这个贱” 话说一半,方才给轰出去的那个女婢再次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袭白纱衣裙的顾无瑕,那人最是怕热,遂双袖皆挽至小臂,可也巧了,那露出来的玉白左腕上,刚刚好戴着一钏菩提,和百合说的一模一样。 秦凉猛地瞪眼,身型欲起,却被百合硬生生的按住,她把手从那人的胸口收回来,笑意吟吟的对顾无瑕说道:“姐姐来了。” 顾无瑕看也不看,只是对秦凉道:“少公子,妾身有事相告。” 而秦凉被百合这么一按,也稍微冷静下理智,知道现在不是和大哥撕破脸的时候,再者说了,他还要用顾无瑕,遂低冷问:“什么事?” 顾无瑕手抚小腹,眼底浮出一丝为母的欣慰,轻轻道:“方才妾身去了古玩集的百善坊,号脉有喜,已经两个多月了。” 百合脸上古怪,轻瞥眼秦凉,那人听闻此言,极慢极慢的转过头来,那抬起的眼皮下,敛着电闪雷鸣下的惊涛骇浪。 “知道了。” 秦凉的态度冷淡且不在乎。 顾无瑕本也没盼着秦凉能有多高兴,但事实袭来果真如此,到底还是有些打击欢喜之情,她只得压下心头的酸楚和寒意,行礼离开了。 空荡的屋里只剩下秦凉和百合两人,前者靠在软枕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者出奇的没有火上浇油,轻言安慰:“少公子消消” 话说一半,她整个人被秦凉拽上卧床,那人在外的名声是极其文雅的,殊不知入了这将军府,才是见到了真本色,狡诈刁钻不说,也从不曾怜香惜玉,只将她那本就轻薄的纱裙扯开,再解开自己的衣带,毫无保留的撞了进来。 百合是宫女出身,什么苦都能吃,更何况,当年因着弄坏了要洗的宫装,险些被内监打死的时候,是昌后留了她一命,还把她指到自己的宫里干活,这一恩情,她这一辈子都还不完,更别说是几次痛苦的行房了。 好在秦凉身上有伤,大肆动作几下之后,受疼痛的限制,逐渐轻柔下来,百合抓准机会,一个翻身跨坐在他上面,虽然姿势青涩,但不免诱人。 秦凉脸上浮现出趣味,把住她的腰享受着,只是不知不觉脑海里却满是顾无瑕和秦尧的破事,遂沉下了眼眸,低冷了说了一句:“贱人。” 百合只当是没听见,与他继续共赴**,不肯停歇。 和那长空的满目繁星结伴回了成王府,江淮打着哈欠推开正房的院门,却是脚步微顿几秒,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停在那石桌前。 慕容清趴在那里,埋脸双臂,好像是睡着了。 眼下虽是夏天,但这夜深了,气温下降不比冬日暖和多少,她算着天色,自打自己走了,已经足足三四个时辰了,这人不会真的等到现在吧。 “慕容清?” 江淮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那人没有反应,干脆伸手推在他的肩头,结果慕容清睡得太熟,直接身子一歪,像是软软的帕子,失力倒向地上。 “哎呦我娘!” 那人在摔倒的半路中惊醒,手忙脚乱的去抓。 江淮慌忙去拽,却不小心碰倒了石椅,于是乎,慕容清不但被她推倒了,还被她推倒的石椅给砸中了砸中了裆,整个人活生生的弓成了虾爬子。 “呜” 慕容清浑身冒汗,他双手捂着裆部,疼痛之下,喘气都不匀乎了,只抬头一脸幽怨的看着江淮,用气声断断续续的控诉:“你要做什么你?” 江淮满眼震惊,一个‘额’字出口,拉了老长的音,然后大腿一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往正房走:“天太晚了,我得睡了。” “你给我站住!” 慕容清无力招手:“死丫头片子,你快过来扶我一把。” 江淮痛快的哎了一声,赶紧回来拽住他的胳膊,一点点的把他架起来,谁知慕容清还不等腿站直,又猛地并在了一起:“不行不行疼疼疼。” 江淮被他拽的也要倒,咬牙道:“你要是再站不起来,我可就回去了!” 话音未落,那人一下站得笔直如树,用脚轻松的扶好石凳,然后潇洒的撩衣坐下,大马金刀的丝毫没有方才的痛苦,点着桌子道:“怎么才回来?” 江淮一脸愕然的坐下,打量着慕容清的状态,不知道他是不疼,还是在极力的忍痛,只得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再道:“你怎么在这儿睡上了?” 慕容清的双腿还在细微打颤,皱眉不快道:“当然是在等你啊!”一指那漆黑的夜色,“你瞧瞧这都几时了!我晚膳都没吃!” 江淮无辜摊手:“你不吃晚膳干我何事?我临走的时候也没把你的嘴吧带走。” 慕容清被噎了这么一句,胸口生疼:“我不管!我快要饿死了!” 江淮见势,沉默了好几秒,忽然起身往出走。 慕容清微怔:“你做什么去?” “给你下面。” 那人利落的扔了一句,转眼就快步消失在院门口。 慕容清登时色变,不知不觉回想起在洮州吃的那碗噩梦馄饨,赶紧语无伦次的阻拦道:“小表妹!我表哥不饿了!表哥表哥错了还不行吗?” 只是他这样委屈的求饶,却还是阻止不了那碗油泼面的到来。 还捎了根黄瓜。 说实话,江淮挺喜欢做饭,只是做出来的东西威力太大,高伦一脸无奈的跟在她身后,方才见这人在厨房的架势,一刀下去案板都碎了,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两人先后坐下,江淮将那碗面推到慕容清的面前,脸上满是兴奋,而那人则不然,尽是英勇赴死的表情,瞧着那碗卖相还不错的油泼面,不安的咽了下口水。 伸手指了一下:“你自己尝了吗?” 江淮好心道:“给你做的,我吃什么。”把筷子硬塞进他的手里,一个劲儿的催促道,“快吃快吃,我觉得这次味道应该不错。” 慕容清面无表情,心里满是玩闹过头的后悔,这一碗面原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遂双手无措的攥着筷子,抬眼看高伦,一把将碗推过去:“你先来一口,你看你每天要伺候君幸,肯定没有时间填肚子,你先吃。” 高伦没有尝试过江淮的手艺,瞧着这碗油泼面红彤彤的,味道闻起来虽然有些过于辛辣,但口感应该是不错,毕竟那人揉面的力度很好,遂瞥眼江淮。 江淮颔首,不介意道:“那你先尝。” 高伦接过筷子,夹了一片面放进嘴里,美滋滋的嚼了嚼,眼球上以光的速度在冒血丝,然后极其满足的原地去世,享年二十八岁。 这一下,慕容清的心里彻底没底了,转头看着江淮,那人见高伦咳嗽的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捂着耳朵喊疼,竟然拍了拍巴掌:“看来还不错。” 慕容清瞪眼:“我的小姑奶奶,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江淮把筷子又塞给慕容清:“他吃完了,到你了。” 慕容清攥着筷子的手在颤抖,仰天长呼一口气,正要动手的时候,忽见叶征从院门口走了进来,他如临大赦,欣喜道:“叶征!快来快来!” 叶征过来看了看,一手拿筷一手拿碗,一边大口吃一边对江淮说道:“听说巫江那边出事了,昨天扈九和越兵交锋咳咳交锋了。” 他说着,开始咳嗽,脸上瞬间像涂了三层胭脂一样。 江淮蹙眉:“怎么回事?” 叶征果然是个战士,辣的嗓子着火也不肯停,一边吸着鼻水一边吃,就这样还不忘回答江淮的问题:“越兵本是咳咳想要刺探军情咳咳咳咳谁知道被被扈九发现了两方就咳咳打起来了。” 话说至此,叶征的嘴唇子好像被马蜂排队蜇了一样。 江淮在仔细思忖着巫江那边的事,并没有注意到叶征的异样。 而慕容清抬头看着,一脸惊恐,不停的伸手拽叶征的袖子,劝阻道:“壮士够了,壮士你别吃了,壮士你明天怎么出恭啊。” 叶征扒拉完最后一口,将碗放下,一抹已经没有知觉的嘴唇子,含糊道:“这面是这做的?”再一指江淮,“你做的?” 江淮略带希冀的点头:“怎么样?好吃吗?” 叶征吧唧吧唧嘴,腮帮子像是被猫爪一样,随即一本正经的说道:“面片挺筋道的,味道还行。”又咳嗽了两声,“就是啊,有那么一丢丢的辣。” 江淮也很严肃的点头:“那下次少放点儿辣椒。” 慕容清不可思议感叹道:“一丢丢的辣?壮士你还能感觉到你那嘴唇子吗?”说完,试探着用手指在那碗底沾了滴油水,然后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 几秒后,他那清俊的脸上,留下一行清晰的泪迹。 这味道,像是把朝天椒的荆条直接一口吞,又好像连吃了七大碗麻婆豆腐,而好吃不好吃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其余的味道都尝不到,就是一个字,辣。 江淮见他如此,促狭道:“这么想吃,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好汉饶命。” 慕容清一把拽住江淮的手腕,诚恳道:“小表妹秀色可餐,表哥已经吃的很饱了,真的,我现在都能打个嗝给你听,一连串都没问题。” 江淮不是傻子,见他如此,蹙眉无奈道:“有那么难吃吗?” 慕容清想说话,结果还真打了个嗝,一瞬间满嘴辣味,他嘴里嘶着风,拽起半死不活的高伦和被辣懵的叶征往出走,艰难道:“还行。” 江淮目送着这三位受害者离开院子,蹙眉盯着那个空碗,学着慕容清的样子抹了一食指的辣油,然后也舔了一下。 几秒后,她哽咽道:“师娘的味道。” 翌日,厨房里。 做饭的曹妈子望着满屋的狼藉,有些目瞪口呆,跳着广场舞步蹦到灶台前,啧嘴道:“这是谁啊!把我这案板都给剁碎了!” “我这锅谁给凿漏了!” “面袋子也弄洒了!” “我泡的辣椒水谁给我倒了!” “还是谁拿去这是和面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宫变前夕 就在慕容秋将旭王预谋谋反的事情告诉皇帝之后,那人伤心是小,立刻下令至新远督府,命宁纪把十四州的三分之一的太林军调去河泗,又吩咐那河泗刺史孔毓集兵预防,既然旭王的计划是从鲁阳过河泗,再打到抚州来,那么就让他的阴谋,彻底夭折在河泗边界,直叫他进不去抚州! 谁料旭王那边还未稳定下来,长安又出事了,虽然是齐夺手下的十六卫负责皇城戒严,但李侃元所领的禁军一样是责无旁贷,这日常朝会上,慕容秋一本折子递上去,弹劾李侃元御下不严之罪,请皇帝收回其兵权。 满殿愕然,李侃元最是激动,遂当堂激辩。 结果慕容秋有理有据,将他手下的三位首领的劣迹全部列举出来,声称贪杯误事的情况不止昨夜一次,这本就事实,李侃元的辩解也越发苍白。 而在这场强辩胶着不分之时,皇帝却力排众议站在了慕容秋这边,他没有追究李侃元的罪责,只暂停他的禁军使权,命他三日内交出金兔兵符。 皇帝对外宣称是小惩大诫,但为官许多年,老奸巨猾的李侃元早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知道这一切肯定是慕容秋和皇帝的计划,但他来不及思忖谋反的事情是否被泄露出去了,只知道这金兔兵符不能交。 若是交出去,抚州就没有接应了。 于是乎,李侃元和孙云昌一拍即合,千里加急通知旭王,准备将计划从八月中提前到三天后,那人回信到也快,称鲁阳已经备兵完善,只要他在长安动手,他立刻起兵北上,通河泗至抚州进行强攻。 如此一来,金兔兵符到了第二天还没交,皇帝和慕容秋早有李侃元会狗急跳墙的准备,遂提前将金羽军布防好,因两人商议是在御书房,遂这件事情也通过秦戚的嘴,传到了花君的耳朵里。 南塘街临近太师府的小巷内,有浓重的血腥味飘散而出,略微靠近,还能听见刀刃相撞的刺耳声,视线转进去,有两人在殊死搏斗。 那年头许久的墙皮被掌风击的脱落,上面满是冗长的刮痕,而那胶着争斗的两人处于下风的蓝衫男子,正是李侃元的二儿子李子尘。 他未带刀剑在身,抵抗的有些吃力,更是满心的疑惑不解,他今日奉父亲之命来给郭绝送消息,想转告其计划有变,却不知这个黑衣男子从哪里跑出来,上前就是一剑,他虽然躲得快,但那人紧追不舍,来不及过问只能过招。 他身为禁军统领的次子,武功自然是长安后生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但那黑衣男子却怎样都能更胜一筹,力如墙石,一击即断骨碎肉。 李子尘的胸口挨了一掌,那生横的力道侵入皮肤,钻入五脏内摧枯拉朽,他眼睛瞬间血红,猛地喷出一口血来,然后脖颈一凉。 他根本没看见刀光闪,就已经有血从脖颈处流了出来,李子尘惊恐的伸手去捂,但那血像是红色的绸缎,滑顺的要命,欢愉着叫嚣着从指缝中流走。 那黑衣男子蒙着面,一双眼睛似是鹰勾,就这样看着李子尘在这狭窄的巷墙内徒劳挣扎,只把四处溅的都是血,然后还不等抓自己的衣摆,就翻白眼死了。 出于杀手的敏锐和谨慎,黑衣男子又补了一剑,这才凌身离开,眼下正值傍晚,又因皇帝下令封城,所以气氛紧张,并无人在街上闲逛。 他就这样一路直奔海棠府,花君已经等他许久,一见到他靴面上那令人作呕的鲜血,立刻蹙眉道:“郭伯父果然不知道日期更变的事情。” 男子单膝跪地,拱手复命道:“正是,那李侃元派其次子去传信,不过已经被属下给处理掉了,郡主大可放心。” 花君微微眯眼:“你把李子尘杀了?” 男子则十分波澜不惊,只点了点头。 花君很快又平复下心绪,反正此事一出,李家一个人也活不成,遂道:“可有留下六道阁的阎王帖?” 男子摇头:“没有。” 他是六道阁在长安城分院的杀手之一,是贺荣去年专门调来供花君分配的,所以严格意义上,已经不算六道阁的弟子了,遂没有留阎王帖。 花君颔首:“那就好,你先回去吧。” 话音未落,男子已经从面前消失。 花君心里不太安生,抬头看着那黑下来的天色,面容严肃,果然,这长安城的天还没等彻底黑下去,就被城北皇城处的火光重新照亮,有潮水般的厮杀声从北方突袭至浓云间,震撼力丝毫不亚于雷鸣! 花君站在石阶前还未等回房,脸色霎时间惨白,而那个黑衣男子转瞬又出现在院子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有着些许担忧:“郡主,李侃元起兵了!” 花君皱眉,李侃元果不其然提前了计划,她现在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是逼宫夺城,那么谁有兵权谁最危险,她一个旧臣的现任党首,暂时算是安全。 但那黑衣人较为谨慎,还是想带着她赶快离开海棠府,花君凝想片刻,遂趁着李侃元的兵还没打到南边,赶去了太师府。 而郭绝被这局势弄的一头雾水,听花君说完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亦是气的满面铁青,一心埋怨花君鲁莽,如何拦下报信的李子尘,并且立即要郭绝带着兽王楼的人赶去增援李侃元。 花君难得气怒:“郭伯父,皇上和慕容秋知道内情!” 郭绝一瞬瞪眼,郭凛亦是不解道:“你说什么?” 花君咬牙切齿:“我拦下李子尘就是为了救你们的性命!你们可知,皇上和慕容秋早就知道旭王要反的事情,眼下皇城全都是埋伏好的金羽军和十六卫,李侃元今夜起兵就是羊入虎口,你们中了皇上的陷阱了!” 郭绝脸上的肌肉在颤抖:“你如何知道的这些事情?” 花君无奈:“是秦戚昨晚告诉我的。” 郭绝凌眉紧皱,狠狠的攥拳砸向大腿。 穆青柠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了来龙去脉,一时吓得手脚发软,满面泪流,极其气怒郭绝为什么一遇到这种大事就不和她商量,遂抓住花君的手,道:“恭月啊,那你郭伯父今夜没有同李侃元反君,是不是没事了?” 谁知花君叹气,恨铁不成的说道:“晚了,皇上已经知道了。” 穆青柠眼前一黑,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宫变 长安城内,家门紧闭,几十条街上不见任何人影,城北的皇城处,鲜血被烈火烧干化成雾气,大片大片的笼罩在头上,无有风吹,久聚不散。 李侃元手握三千叛军,直接将皇城围个水泄不通,他和孙云昌带着人杀到麒麟殿,却扑了个空,皇帝今夜没有按照得来的消息睡在内殿。 两人来不及,又飞快的杀到浴堂殿,却也不见皇帝的身影,李侃元大怒,命人去搜后宫诸多殿宇,谁知得来的消息却是:空无一人。 孙云昌一下子心里没底:“怕是不妙啊。” 李侃元也同样内生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无法预料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只得先带人退出后宫,奔袭在通往佛门的长街上。 彼时黑云压城,空气闷窒隐有雨势。 那三千禁军往返在其中,俯视之下,就像是山体坍塌后的大片湖水在迷宫中横流肆虐,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更何况是人的活气儿。 终于瞧见了那高耸的佛门,并无齐夺所领的侍卫把手,李侃元半信半疑,他打量着今夜的局势不对,生怕有埋伏,只是到现在都没动静,看来是能逃出去。 旭王在三日前已经起兵,日子没错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抚州边界,再有几个时辰就能赶到长安城外,他只消带着人去汇合即可。 到时候,他君臣二人回杀城内,将皇帝驱逐下龙椅,旭王重新掌政,什么慕容秋,什么沈萧,什么陆誉,什么裘茂,到时候都得匍匐于他脚下!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二次辅君夺位,他心中猎猎豪气不减。 只是天公不作美,就在距离佛门还有百米不到的时候,空气悄然凝滞,他不甘心的瞪眼睛,瞧着黑漆中一支弩箭射来,躲闪不及被穿透左臂! 孙云昌立刻停住叛军,大惊失色的扶起倒地的李侃元:“总统领!” 李侃元不愧是在血海里泡大的铁将军,一把折断那弩箭,再握住另一端将其抽出来,随后抬头,瞳孔逐渐缩小,气的是胸口起伏如波涛。 天上滴落今夜的第一颗雨水,局势瞬间天翻地覆。 两旁的城墙忽然有异动,眨眼间就列满了蓄势待发的强弩,那雨滴溅在箭尖之上,直接被劈为两半,而那佛门处,有更多的金羽军呈喷涌之势而出,他们嘶喊声更盛,如此持刀而来,青光直接明晃晃的划破黑夜! 孙云昌是文员出身,初次经历此场面,惊愕道:“这这这这” 李侃元站起身,已经顾不得身边这个拖油瓶子,往后一拽,厉声喝道:“老夫乃禁军统领李侃元!尔等谁敢再上前一步!有如此箭!” 他雄厚的声音贯穿长街,甚至透过城墙的砖缝传到了外面,那些金羽军果然停住了,却并不是屈尊服于他的虎啸龙威,而是由此迎出今夜真正的主人。 他们列分出一条路来,稀薄的雨积水上,有一双黑绒面的靴子划碎如境的水面,搅弄涟漪而来,那靴子裹紧结实修长的小腿,镶嵌着真正经过打磨的灰色蛇鳞,在细密的雨帘中闪烁高贵的着波光,亦如此人高悬于顶的华贵身份。 孙云昌心内突突,忍不住惊呼:“四殿下!” 不错。 正是宁容左。 那人款步而来,因着深夜雨冷,穿着平素最爱的那件藏蓝色交领薄衫,肩头多了一个金环,系着深一个色度的席地披风在背后,上面用深浅不一的金线勾勒着类似孔雀屏尾的细密繁华线条,那一个个如眼睛般的图案,和本人一样精明。 他于此刻抬头,面容俊美似六月树枝上的嫩芽,雨滴顺着睫毛贯入眸中,一对眼珠立刻焕发出傲然的光彩,细细察觉,杀意也在暗自萌生。 “李统领,孙大人。”宁容左笑意轻染火光,“这雨夜寒冷,要去何处?” 李侃元被穿透的左臂活动自如,蛮横一指:“孺子快快让路!刀剑不长眼!” 金羽军总统领信承护在宁容左身后,出言厉指:“放肆” 宁容左冷笑着止住信承,从袖中拿出一条藏蓝色的抹额来,上面镶嵌着一颗价值连城的金丝玉石,随意的戴在额头上,英气又拔升十分。 “怕是要叫李统领失望了。”他轻轻道,“这佛门,您休想过去。” 李侃元不想继续僵持下去,用力一挥,暴喝道:“给我杀” 话音刚落,那三千叛军呼啸杀上,孙云昌在其中被冲撞的浑身是血,一下子扑到城墙边,扒着那凸出来的砖块,死活不肯松手。 而这边,宁容左也轻轻颔首,金羽军由信承指挥着迎敌而上! 这长街之上,杀意撞碎了每一次呼吸,或许是李侃元出师之名不正,那三千叛军竟然不敌两千左右的金羽军,才一次交锋,就落入了下风。 眼前刀剑光影斑驳,偶有人头划弧度飞来,李侃元双眼腥红,攥着手里的长刀猛地用力,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乱战中。 宁容左一直盯着他,见势稍微后退,不紧不慢的抽出自己的佩剑。 那战况胶着,激烈之时有断刃崩出,宁容左利落转身躲过,忽然,就在那难舍难分的人群中,有柄长刀飞旋而出,直冲他刺去! 宁容左凌眉倒竖,随着刺耳的割锉声响起,他已经抽出佩剑抵挡,只不过李侃元的速度太快,他避的稍慢,那长刀刺穿披风,将其刺啦一声划成两半! “孺子受死” 李侃元乘胜追击,甩长刀而来,作势要将宁容左拦腰切死! 那人眼角闪过渗人的寒芒,一手解下披风击出,直接包裹住那划来的冰凉大刀,再借势旋转几圈,连着披风一同扔过城墙消失不见! 李侃元见武器脱手,蹬地肉拳相上! 宁容左再执剑刺出,却是被猛地捉住了手腕,李侃元不愧是曾经和郭绝齐名的武将,一个寸劲儿击入,再一推,那佩剑嗖的飞出扎在墙缝上! 宁容左双眼微眯,顺势伸出左掌推折一名叛军的脖颈,再撑着他的脑袋斜身而出,借力鞭出三腿,李侃元横臂抵挡,骨肉虽发麻,却趁机抓住了他的脚踝! 宁容左眸中闪过得逞的浮光,猛地寸力,那靴子上的蛇鳞居然刷的一声齐齐林立竖起,其中一片似飞镖般而出,直接划破未能察觉的李侃元的嘴角! 那人用力一推,连连后退,伸手摸了摸伤口,整个右脸快要被割开了! 而宁容左如轻羽般落地,来不及拿回佩剑,再次旋身而上,李侃元也不躲,奋力相抗,这雨夜弥漫,他二人以命搏杀,既然都是能在武人榜上站住脚的高手,遂拳拳到肉,腿腿震骨,声声撼人耳膜欲裂! 袖管裤管抖着劲风,犹如大纛飞舞!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成亡败寇 李侃元的武功一直是大开大合,虽游刃有余,却不如宁容左招招狠辣致命,加之年迈不如年轻,近百招后略显不支,最后晃了一招,奔袭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茫茫然,只听一声怒吼:“撤去咸水门” 此话一出,余下的近百名叛军忙一边护主一边急速撤退! 宁容左被那一招声东击西给骗了,接过金羽军递来的佩剑,却没有立即下令乘胜追击,他只是平淡的抬起下颚,瞧见长街尽头的杂乱,知道齐夺带人来了。 李侃元浑然愣住,心内责怪自己一时慌乱,竟然忘记了齐夺。 眼下是前狼后虎,墙头还有林立的箭矢未发,他咬了咬牙,攥紧了手中的三尺长刀,势必要殊死一战,遂道:“老夫今日就算死!也得拉一人垫背!” 说罢,疾驰向齐夺! 那人挥手,数百名十六卫英勇应敌,另一方,宁容左也叫余下的金羽军过去帮忙,那些叛军本就是窜逃,气势不足,更不想背水一战,已经有弃甲倒戈的。 李侃元大怒,一把砍下反水的叛军的脑袋:“欲背叛者!此为下场!” 他一喊完,局势便被扰的越来越乱,打的嘈杂刺耳分不清! 宁容左面无表情,跃身而上,如蜻蜓点水般立在墙头,接过其中一名弓弩手的弩箭,上了绷弦,对准在人群中厮杀的那人,没有犹豫的射出! 李侃元被射中了左下腹,疼的血管鼓在太阳穴,登时失力跪地! 齐夺见势,马上下令停手,环视四周,这一场乱战下来,三千叛军所剩无几,余下的全部被控制住,李侃元跪在人群中央,气喘吁吁未能抬头。 与此同时,这条长街的尽头略有骚动,军队两列让开,踏着那满地鲜血和遍目骸骨先次而出的,是这大汤独一无二的帝后。 孟满带着真龙卫林立左右作为防护,轻声道:“皇上,这个李侃元为人老奸巨猾,不得不防,您还是小心为妙。” 皇帝也是彻夜未眠,他的眼睛里有着清晰的血丝,那是怒火将理智焚烧殆尽后的失望和痛苦,他死活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助自己夺位的人,居然有朝一日会带兵来反自己!他竟然要亲手把自己的成就付之一炬! 五脏俱疲,皇帝摇头:“无妨,有小华在。” 皇后清雅的面色如常般镇定,只轻声道:“皇上小心脚下。” 孟满没有见识过皇后出手,所以就算此人武功位列武人榜的榜首,他仍是有些不放心,遂小心跟在帝后的身后,准备随时护驾殉职。 另一边,宁容左整理好衣服,款步过去:“父皇,母后。” 皇后谨慎的打量着他:“可有受伤?” 宁容左眼珠如滴墨,摇头时和自己母亲一样冷静。 皇帝见势,破开浓烈的人群,伫立在李侃元所跪之地的不远处。 那孙云昌也被擒来跪在一起,和李侃元这样一对比,他见事情败露,整个人瞬间怂成一团,颤巍巍的像是被踢碎的蹴鞠残骸,连求饶也不会了。 慌乱中,他听见李侃元沉冷发问:“郭绝呢?” 孙云昌声音细碎:“不不知” 李侃元霍然抬头,双眼视线如钢针飞出,犹如猛虎探目! 殊不知就这样一个动作,骇的周围的金羽军同时后退一步。 宁容左抱臂神冷,可叹这人军威犹在,却是错了主意,瞥眼一旁堆在角落里的披风,被划破了染了泥水,怕是不能再穿了,可惜上面的孔雀屏尾,那所有的羽毛图案都是用真的羽毛嵌的,一件做成不下百金。 “李岫!” 皇帝蓦然低斥,叫的却是他的名字。 侃元。 本是表字。 而跪在地上的那人,听闻李岫两字,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仿佛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两秒后,浑身爬过刺痛的寒噤,唏嘘着似笑非笑:“皇上竟然还记得。” 皇帝眼底悲愤:“朕没忘,是你忘了!”他气急不顾在场众人,难得失态,“李岫,这许多年,朕不薄与你,你作何恩将仇报,寒了朕的心那!” 李侃元冷笑着仰头,忽又换上咬牙切齿的表情:“宁历!你何时不薄与我!你若是有心带我!就不会和慕容老贼做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不信我!” 皇帝气的浑身发抖:“胡说八道!自打当年事发!朕一心扶持你两人!慕容清是文官凤首!你李侃元也是武将龙头!你永不知足!竟然敢来逼宫!” “休要说这些瞎话来哄我!”李侃元笑容悲戚,“自古多疑是帝王,你如今坐稳了江山,便要连根除功臣,先是我,再是慕容秋不是吗!” “你!”皇帝被一股生硬之气窜的胸口欲裂,指着他咬碎牙齿,“莽夫啊莽夫!李岫你真是愚不可及!你怎么就看不出来朕的用意呢!长春之事朕尚且没有追究!你说说!朕在你和慕容秋之间!到底选了谁!” 话音落地,雨消消止。 李侃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跌坐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 抬眼看皇帝,那人悲愤交加,向后趔趄几步,看来竟然是真切实意。 呜呼哀 他糊涂了,他被慕容秋的手段蒙了眼,竟没看出来这一层。 那人着急重新择主,自然是因为皇帝留不得,才速求自保。 那他急什么啊! 他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他这一死,皇帝只能选慕容秋稳镇朝纲。 李侃元苦笑着低下头去,素来健硕的身子在此一刻显得那么单薄落寞,他在雨中浑身落魄,被老天狠狠的戏弄了一遭,可叹为汤帝活,如今也要为汤帝死。 皇帝已是痛心难忍,事已至此,成亡败寇具是天意。 刚要下令,忽见李侃元猛地抬头,电光火石间,有长刀断片疾驰而来! 皇帝不察,却也躲避不及,眼底在瞬间浮出绝望之色! 众人大惊失色,心悬着往前奔步,却已是护驾艰难。 谁料。 那枚断片被皇后给截住了。 她双指修长,指腹处显着薄薄的茧子,那枚断片就被夹在两指中间,丝毫未曾伤了一寸肌肤,犹如一个听话的孩子,再一弹出! 那枚断片在空中分成两半,云燕般划过孙云昌和李侃元的脖颈! 只觉得有凉意在脖颈处掠过,再来就是雨夜中的死尸两具。 皇后这一出手,轻如毫毛,却力如泰山,再一挥手,收势如江海凝清光。 孟满在旁边看着,握着剑柄的手满是虚汗,半张着嘴,满心满眼都是惊愕。 皇帝至此,心凉透彻,决绝的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皇后轻抚其背,掌心里运出温热的内力帮其驱寒,轻声关切:“皇上,夜深了,还是回去吧。” 皇帝颔首,皱眉看了看这长街堆积的各处狼藉,疲惫摆手:“老四,剩下交由你处理。” 宁容左无言,清俊的五官敛着未来帝王的冰冷无情,遍野生眨眼改为死,他毫无怜悯,只点了点头。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欲验血统 一夜腥风血雨呼啸过,翌日的太阳便显得格外明亮,长安城内积水遍地,皇城内更是满目水坑,不过却是暗红色的,连着死尸作山,有十六卫的侍卫在抓紧清扫。 李侃元和孙云昌伏法之后,宁容左带着金羽军又死守了一夜,却没有发现长安城外有任何异动,直到三日后的常朝会上,那绍州刺史裴渊上疏,称旭王根本就没有从鲁阳过河泗,而是起兵鲁阳之后,南下穿渡扶摇江走了绍州! 宁容左站在一旁听着,不禁有些头痛,遂伸手揉了揉眼角。 这个大哥,蠢钝了这么多年过去,难得也聪明了一次。 他借周景儒的嘴告诉慕容秋关于谋反的事,再通过慕容秋转告于皇帝,于是乎,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起兵往河泗的时候,他却南下走绍州了。 有趣的是,皇帝已经将十四州内多半的太林军调去了河泗,眼下绍州、信州再加上汾南这边,皆是空壳一具。 好一记声东击西。 他本来就是自己反,哪里会拉拢李侃元或是周景儒等人,不过都是被骗了一遭的替死鬼而已。 而旭王在绍州当地作威作福几日后,那绍州各县的折子雪片般飞向长安。 绍州西侧边界挨着扶摇江中游,立有一处绍行市舶司,旭王带着叛军过去,土匪一般洗劫一空,上半年的所有劳收全都竹篮打了水,又四处强行征兵,那市舶使董山岳两天连上了九道折子,跪请皇帝严惩旭王,还绍州百姓安宁。 皇帝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叫宁容左带着京中七万金羽军南下去绍州,同时下了一道死令,只要能将旭王控制在绍州,不叫叛兵打到抚州来,生死不究。 高伦端着一个银盘进屋,上面盛着一杯刚刚晾好的温水,旁边还有一个瓷质镶了金边的玉润小盒,里面装着一颗黑色的药丸,老远就能闻到苦味。 江淮正看着贺荣利用乌雀送来的信,上面详细的叙述了几天前,大汤的那一场六月宫变,被记载为孙李之变,而得知李侃元和孙云昌已死,她稍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最后这镇朝纲的位置,皇帝竟然留给了舅舅。 李侃元这样一个无脑莽夫不用,偏要用一个心机高悬,城府深沉不亚于先帝朝摄政王曹延的慕容秋,江淮蹙眉,思忖半天也揣摩不出皇帝的想法。 高伦走近,将盘子往前递:“大人,这是重王殿下着人送来的。” 江淮将那封信折好收起,拿起那瓷盒里的药丸,当初受叶征所胁迫,中了他准备好的慢毒,这一年多,她每三个月服一颗解药,算了算,这是第六颗。 没有犹豫的放进嘴里,结果噎住了,高伦知道江淮吃药不喜欢喝水,但每次还是会备水。 你看,果然派上用处了。 江淮拿过那杯水往下顺了顺,噎的嗓子好疼,伸手拍了拍胸口,拿起桌上那柄两仪扇,起身就向房门处走出:“我去一趟百善坊,傍晚回来。” 高伦忙着收拾书案,头也不抬,只很居家的应了一声。 而另一边,江淮脚步利落的去了古玩集,转眼就到了百善坊,那处今日的生意不太热闹,也没有往日的长队伍之景,遂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里面只有几个在抓药的,江淮问伙计:“你们老板可在?” 小伙计一边把药包递给旁人,一边扬了扬下巴:“在屋内呢。” 江淮颔首,阔步就要过去,谁知那小伙计一把拦住她,小声嘀咕道:“公子留步,那里屋有贵客,那贵客回去了,您再进去不迟。” 江淮蹙眉:“什么贵人?” 小伙计是个长舌头的,瞒不住秘密,瞥了瞥四处,这才附耳道:“是秦家少公子。” 江淮微微眯眼:“秦凉?” 小伙计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挤眉弄眼道:“可不敢说。” 江淮拿下他的手,见这人邪乎成这样,也不想以身犯险,只得耐着性子坐在旁边的长椅子上等。 小伙计见势松了口气,多打量了江淮一眼,便忙活别的去了。 不多时,里屋有推拉椅子的声音,看来秦凉要走了,江淮耳朵尖,怕他认出自己来,遂将脸往下埋了埋,再来是撩帘子的声音,秦凉急匆匆的就走了。 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秦凉的灰色靴子和黑色衣摆。 等到那人出了百善坊的门,江淮这才起身进了里屋,沉香果然在里面,她非常不客气的撩衣坐下来,撸袖将手腕伸了过去,道:“叶征给我下了毒,上次忘和你说了。” 沉香正在整理茶碗,头也不抬:“他没给你下毒,把手拿开。” 江淮面无表情,手腕放在那里一动不动:“有毒。” 沉香动作逐渐放慢,冷冷道:“有毒没毒我比你清楚。” 江淮眼中闪烁微光:“没毒?”停了停,略带狐疑道,“他骗我?” 沉香推了一碗茶在她面前,用指尖点了点:“真是难得,你这样一个精明的人,居然也有被人骗的时候。”又往前推,“喝啊。” 江淮蹙眉,握着那茶碗久久未动:“那我为何会呕血?” 沉香斜睨着她:“你自己的身子,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郎中。” 江淮闻言,不耐烦的皱眉,端拿茶来抿了一口,万分切齿道:“叶征这个王八犊子,合着这一年多一直在骗老子!”用力放下茶杯,震得杯身裂纹横生,“这个狗娘养的孙子!” 沉香侧目,总觉得这人吐脏口的场景有些诡异。 小心翼翼的拿回那个茶碗。 那是个梨山窑的茶碗。 梨山窑素来是一窑烧出的花样不做第二窑。 这个茶碗花了他十三两银子。 如今碎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气沉丹田的说道:“走。” 江淮本身也是喜欢茶具的人,见那茶碗碎了有些舍不得,停了停,想起来方才出去的秦凉,遂问道:“秦凉到你这来做什么?是不是因为顾无瑕有孕的事?” 沉香往回按着那碎纹处:“你什么时候喜欢打听别人家的事了?” 江淮眼底阴冷,不留余地的反驳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碎嘴了?” 不知为何,自打知道饮半城不是自己新娘的事后,他在语言上的战斗力直线下降,别说斗不过江淮,就连她派来的那个姓高的小子都说不过。 沉默几秒,这才道:“他怀疑顾无瑕的孩子不是他的,要验。” 江淮不解,往前探了探身子,警惕道:“孩子未出生,怎么验?” 沉香眼睛微眯,也凑了过去,小声回答道:“岐疆有一秘法,名为探术,可以用银针入腹,以此取血。”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风不止 傍晚时分,长空底下无有风动,将军府院内的柳树梢托着半边残阳,秦尧踏着这满地的斑驳玉影回府,刚一进院,就有个粉衣女子小跑过来。 秦尧虽然久不在府中,但记性甚好,向来是见上一面便可终生不忘,这个来找她的粉衣女子,正是昌后赏给秦凉的新妾,名叫百合。 她一见到秦尧就像看到了大救星:“将军快救命啊!”说罢,拽着他的袖子就往秦凉所居的风亭疾走,“少公子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劲儿的为难无瑕夫人。” 这两个字就像是启动秦尧的机关,他立即挣脱开百合,大步流星而去,而百合随在身后,面上已无惊慌,眨眼平复成往日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 “秦凉!” 顾无瑕眼中含恨,面色受痛惨白,想要从秦凉手里拽回自己的小臂,却是蚍蜉撼树,索性用自身重量往后靠着:“你太过分了!” 秦凉眼中焚出不可湮灭的怒火,也丝毫不顾她已经有孕在身,只一用力就将顾无瑕拽到眼前,那人狠命一推,身子整个向后倒去。 顾无瑕孕中月份较小,这一跌怕是会要了孩子的命。 她闭目咬牙,却意料之外的跌进另一人的怀里,那是一双既熟悉又陌生的有力臂弯,暖的像是冬日向往的温泉水,顾无瑕谨慎抬眼,却是秦尧。 那人一脸惊色,几乎是没有留恋的将她扶起,然后收回双手,对着被怒火炙烤的已经失去理智的秦凉怒斥:“弟妹有孕!作何如此粗鲁!伤到孩子怎么好!” 那人笑的阴鸷,一把拉回顾无瑕:“大哥也知道她是弟妹?既如此,这是我和无瑕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秦尧也红了眼睛:“我是你大哥!是这秦家家主!” “那又如何!”秦凉咧嘴笑着,“这秦家早晚是我的。” 秦尧眼底的红几乎要凝出来:“老二,别逼我动手。” 秦凉吃过上次的教训,根本不会再和他对峙,直接拽过顾无瑕的手臂就往外用力的拉扯着,骂骂咧咧道:“你若是心中无鬼就跟我去百善坊!” 秦尧皱眉,一臂拦住:“去百善坊做什么?” 百合在旁边适时插了一句:“大将军快些拦住少公子,他怀疑无瑕夫人腹中婴孩的生父另有其人,要去百善坊做什么探术验亲!” 她说罢,立即侧过身不去看秦凉的眼睛。 而秦凉根本来不及痛骂她的长舌,相反,他被勃然大怒的秦尧猛地拽住衣领,两具身子逼近,本是一母血脉,却是停不下的自相残杀。 “秦凉,你可知这探术是什么?” 秦尧痛心疾首的发问。 秦凉的眼珠上飘过非人类的绝情,对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丝毫不放在心上:“我当然知道,是以银针刺腹取血,滴于器皿中验亲。” 秦尧往前一拎,秦凉又靠近一寸,两人敌对的气息在狭窄的缝隙中交织,他无可奈何的恨到了极致,竟不知秦凉的疑心已经重到了如此地步,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甚至可能夺人命的法子来对付顾无瑕。 “秦凉,我以秦家先祖的名衔发誓,我和顾无瑕之间是清白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你自己多疑,休要继续胡闹下去!” 秦凉睁大了眼睛,一对眼珠似乎要蹦出来,他不紧不慢的攥住领口那双满是硬茧的手,心里既已认定,旁人如何说,他都不会信了。 “大哥。”他讽笑,“我又没说是你,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秦尧脖颈上的青筋像是注水的旱河,额间的每一滴汗水都由怒火积成,他耗尽浑身力气控制住动手的**:“别胡闹,那是你的孩子。” 秦凉笑的固执:“既是我的孩子,怎样处理是我的自由。”用力的推开大哥的手,懒散的后退一步,“我现在说,不留。” 秦尧轰然上前,再一次拎住他的领口,这不大不小的卧房里,隐约有虎啸龙吟之声响起,这是他对弟弟的最后一次隐忍:“我未娶妻,承将军之位,日后必战死于沙场,顾无瑕腹中怀的是咱们秦家的嫡血,由不得你做主。” 秦凉望进自家大哥眼底,他已经读不到任何情绪,或是悲哀,或是痛楚,甚至是怨恨,所以,他也最后一次激怒他:“是了,是你的嫡血。” 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都死了。 百合谨慎的后退几步,瞥眼顾无瑕,此一刻夕阳太过鲜红,那人的脸颊隐藏在其中,只脊背挺直,像是浸泡在血液里一脉茉莉,忠贞清冽。 然后,响起的是拳肉相接的闷声。 秦凉双眼一瞬间瞪大,大哥这一拳不知耗了多少力气,打在自己的腹部犹如攻城重锤,刹那间五脏震裂,有疼痛箭矢般化作鲜血从口中涌出。 秦尧半阖眼皮,睫毛下尽是冰霜,趁着秦凉弯腰的时候,右腿乍然弓起,玄玉般的坚硬膝盖二次重击其腹部,那稠腻的血顿时湿了裤腿。 百合在旁尖叫,人在原地未动,然后恢复一脸冷漠。 毕竟是亲生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两下打完,秦尧拎住他的衣服将他扔到旁边,秦凉弓着身子,痛苦的咳嗽了几声,甩的满地血迹。 秦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满眼狼藉不留情:“老二,你自小心气儿高,父亲驾鹤西去之前,将这个大将军位传给了我,我知道你不服气,所以这些年对于你的过分之举,一直是处处容忍事事谦让,你却永不知足。” 秦凉粗喘着气,发丝凌乱的铺散在脸上,如毒蛇般的视线钢钉似的射出,微微张嘴,笑着露出泡在血里的锋利犬齿:“休说的那么好听,你那不过是施舍。” 秦尧的眼角闪过银光,却没说话。 秦凉一把拽住他的衣摆,死不肯改:“我要这将军位!” 秦尧彻底寒心,四肢百骸犹如浸泡在冬日冰窟中,亲兄弟离心不说,自己的亲弟弟口口声声的盼望自己死,这感觉比中箭在心还要痛。 他眼中黑浓,一拳抖着劲风虎啸而出! 秦凉无畏的合上眼睛,有风扑面,又忽然停住。 “别打了。” 站在旁边的顾无瑕终于开口,却是妥协:“我验。” 秦尧的拳头停留在秦凉面颊的三寸之外,闻此言站起身,对视顾无瑕坦然的眸子,去年流民袭城,他奉命相抗,一把长刀抡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鲜血甚至化为披风挂在肩头,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如眼下的一刻疲惫。 一步步的退让,换来的是秦凉的一步步逼近。 他太惯着自己这个二弟了,以至于如今被他一刀刺入心脏。 他知道顾无瑕在帮自己。 只是可叹,自己放在心尖儿上都不肯轻弹的云镜仙子,秦凉却不屑一顾,更要用这世间最卑劣的探术去屈辱她的人格!践踏她的尊严!怀疑她的忠贞! 她是那山巅的茉莉啊! 她理应笑语安然的开在六月,沐浴暖阳春风,或是重返戏台,渲染尽人生最后的绮丽,完成最后的大礼再离去人间。 此等脱凡之人。 怎能如此亵渎! 秦尧面无表情:“无瑕,你不必如此。” 顾无瑕面如清雅如水,是那样的平淡:“无妨,验吧。” 又是三天连着的倾盆暴雨,洛阳城的天就没放晴过,所视之处遍地萧索,好像是在为谁准备行囊,预祝他那不会回来的远行。 三日的午后,秦凉从百善坊请来了沉香,那人裹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踏着冰冷的积水步入大将军府,首先吸了口凉气:“就是这里了。” 小厮无言,只把他引去风亭。 秦凉穿着一身华贵乌衣伫立在屋檐下,他面色苍白,被秦尧重击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好,呼吸用力时胸口会传来裂开般的疼,见沉香来,示意他进去。 沉香踏步停留在石阶上,向右看,有一锦衣黑靴的男子站立在彼,他的面容和秦尧有着七分相似,却是气势勃发犹如南海骇浪,并且对自己很有敌意。 秦尧抱臂,双眸探出夺命的警告:“小心。” 话还未落,沉香就已经过门槛而入,不知有没有听见这两个字。 然而,秦凉闻言也转过头看他,沉香身形不见,两兄弟的视线顺势在空中相撞随即交锋,两秒后,秦凉忽然笑的清风云淡,是一切尘埃将要落定的满足。 秦尧无言,有风袭来,吹干他背上的汗。 院墙处隐有响动,可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了。 拐入卧房,沉香第二次见到顾无瑕,那人站在窗前,一袭白衣似是薄雾,好像随时会痛斥命运不公,将她重新带回云天。 “无瑕夫人,此事极险,您可想好了。” 沉香负手而立,轻言嘱咐。 顾无瑕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天,顺手放下竹制窗帘,转身轻手褪下身上的白色薄纱衣,坐在床边,孤冷道:“先生不需要旁人帮忙吗?” 沉香轻颔首,扶着她的颈子叫她躺下,从袖中取出一条浅青色的干净汗巾附在她的眼前,那上面带着陌生的香味,顾无瑕嗅之有些眩晕。 他随意挥手,那卧房的门闩自动落好,再伸手解开顾无瑕的腰带,掀开那轻柔的裙子,仿佛剥开层叠花瓣一般,最后露出里面包裹着的诱人身躯。 因着月份较小,顾无瑕的腹部依旧平坦如初,肌肤雪白,便显得上面的细疤异常明显,这人自幼习戏,又是女儿身,怕是要吃不少苦。 沉香伸出右手两指掐住左手的拇指,缓缓的往出拽,伴随着轻微的光亮,竟然拽出一根不下三寸长的钢针,且细如发丝,眼神若是不济怕是看不见。 伸手按了按顾无瑕的皮肤,右手对准位置猛地扎下。 当那锋利的针尖刺穿肌肤之时,床上那人闷哼一声,身子随之颤动,有淡粉色的痕迹在伤口处往外蔓延,却不是血。 当沉香抽出那根银针来,挂在针身上的,才是血。 他回身拿过那个青釉的小碗,里面盛着清澈的水,将针身垂在上面,那鲜血好像鸡血石般坠入水中,随后收起银针,不顾床上那人,转身往出走。 秦凉在外面等了许久,见沉香持着那小碗走出来,忽然后退一步,那素来有力的双腿好像支撑不住身子,他到底是在紧张。 那水面上浮着的血滴,是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的,仿佛是每个生命专属的命运烙印,有了它,才有了这无限的猜忌和痛苦的轮回。 沉香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秦尧,回头拿起秦凉的左手,用尾指甲划破他那带着薄茧的指腹,那人手臂一颤,顺势将血抖进了小碗里。 那一大一小两滴红血瞬间融合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像是一对分开许久的磁石,又好像是父子之情的无声默契。 只是,秦凉如遭雷劈。 而看到他的表情,秦尧的心也彻底定了。 不过对面那人扶着手旁的柱子,满眼惶恐。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这个孩子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应该是大哥的才对!应该是大哥的孽种! 秦凉内心炸出空洞,一把掀翻沉香手里的小碗,登时满地碎片。 沉香见势,扫了扫衣衫上的水渍,转身不紧不慢的出了院门,没有人阻拦,他就那样走了,就好像今日从未踏入过一般。 与此同时,进卧房查看的丫头哭喊道:“夫人小产了” 秦尧一瞬抬头,立刻就要进去,却是迎面对上一柄长剑,那银光寒意逼近双眼眸子之时,他对视秦凉,那人似是疯癫,双眼殷红:“站住。” 探术本就是双刃剑,秦凉早就有心理准备,既然要刺穿孕婴的胞宫,小产是必然的事情,手腕上提,剑尖抵在秦凉咽喉:“大哥,这回,我信你了。” 秦尧浑身激颤,怒不可遏:“你这个畜生!” 他左手握住剑刃,鲜血淋漓白肉割破的同时,右手抡拳而上! ‘崩’ 一道破空声响起,有长箭射来,一举刺穿秦尧的右手,直接崩的一声钉在那木门之上! 霎时间,院墙头上箭阵林立四周,寒光青芒皆直逼他一人! 秦凉冷笑着后退几步,轻唤一声:“凌层。” 话音落地的同时,院门的大门被人踹开,凌层带着凌家百位府兵突袭狂肆奔入府内,踏着满地水坑充斥每一个角落,他们面容严肃,手持锋利刀剑,震醒了地下的蛆虫,分别对着秦尧的眼,做好了取其性命的准备! 秦尧至此,彻底仰头失笑。 忽又敛容。 将右手从箭杆中抽出,淋洒着血化拳。 “老二,你真是出息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情字是狱 推荐看这章的bgm,hita的洛阳夜雨,我是诚心给你们添堵的晾。 秦凉立刻失色,身形踉跄着后退,瞳孔也随之缩小,心道他如何敌得过这一拳! 正当他惊慌时,一道黑影闪到身前,是凌层,他一手接住秦尧的拳头,却被那力道震的闷哼一声,于是手指灵活的扣进那人掌心的伤口中,卑鄙的将其逼退,随后鞭腿疾追! “预备” 凌层厉喝一声,吩咐那些林立在墙头的弓箭手准备好,却听秦凉皱眉道:“必须抓活的!将军承袭的绶印还在他手里!” 凌层闻言咬牙,只得继续和秦尧拳脚相搏,那人虽是一国之大将军,殊不知他也是世家后生中的翘楚,遂顺风动身,招招狠辣致命,犹如伏袭暗哨! 秦尧被逼上绝境,背水一战气态更盛,连着三次鞭腿震裂了旁边的木柱,那被撑着的檐角失力塌下来,轰然扑起满院的风浪! 凌层骇然,又见自己处于下风,挪转脚尖欲脱身而逃! 秦尧眼中一凛,哪里肯放他离去,遂凌身踏步,一把拽住他飞去的衣摆! 那人猛地后仰,电光火石间掌心闪出一柄短匕,挥臂割破那衣摆,再立刻转身刺向对面人的脖颈,秦尧一把攥住,扭转了个方向,冲着凌层自己刺去! 凌层瞪眼,弓腿用膝盖击在秦尧手臂,匕首瞬间飞出,他借着秦尧的肩膀卷身于半空中,绷直脚尖力踢,匕首驰落,顺势划破秦尧的后背,血水飞溅而出! 秦尧咬牙,眼睛斥满绒线般的血丝,用鞋跟垫了一下那匕首,它在空中凌厉的转了个圈,竟然活生生的以柄处入土! 再伸手擒住凌层的双臂,秦尧跃身直把他推得仰倒,那直立的刀刃扎进他的后背,才真是末柄而入! 周遭登时杂乱:“二公子” 秦尧双眼凛冽,一把拽起呲牙咧嘴的凌层,伸手拔出他体内的匕首,换成抵在他脖颈下的姿势,谨慎的起身往后退了退:“谁敢上前一步,凌层命绝于此!” 凌层疼的不敢用力喘气,双眼血红:“还不后退!” 上百名府兵面面相觑,经凌层二次大喊后,这才连忙持剑后退,皆略带担忧。 “大哥,放开凌层。” 身后响起秦凉的声音,秦尧谨慎的回头,瞳孔骤然血红! 只见秦凉站在那檐角的废墟处,左臂里禁锢着刚刚小产的顾无瑕,她一身白衣凌乱散扯,粘稠的鲜血染在上头像是玫瑰花瓣,又顺着半露的光洁小腿滴至地面,发丝倾泻,随风摇曳如院中柳她无力的拽着秦凉的手,脸色憔悴惨恰似秋末枯叶,只一双眼睛平静仿佛深潭,丝毫没有该有的凄然和颓废。 “大将军。”她声音镇定,“杀了秦凉,不必管我。” 秦凉雷霆怒发,用手掐住她的脖颈:“贱人!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们两个有私情!” 顾无瑕的嘴角抿出丝血来,倔强着骂道:“你个畜生。” 秦凉恨极,手指逐渐用力,有清晰的骨骼移动咯拉的响起。 秦尧心脏颤动,紧张的快不能呼吸,遂厉喝道:“你别动她!” 秦凉丝毫不留情,又提出交易:“放了凌层。” 话音未落,凌层便被推的摔在了旁边,立刻有凌家府兵上前将他扶到一旁保护起来,与此同时,一根长箭自左墙头腾的一声疾出,贯穿秦尧的左大腿! 那人闷哼一声,身子向前狠狠的踉跄一步,却没有倒下。 秦凉冷笑出声,瞥眼旁边的府兵,立刻有人扔了一柄长剑至秦尧脚边,扑出细密的尘埃。 他淡淡道:“大哥,想要顾无瑕活命,简单,你死。” 此话一出,顾无瑕狠命挣脱两下,眼中坚决:“杀了他!” 秦凉已经不屑开口,只加重手指力道,掐的顾无瑕呼吸困难,她失力的跌坐在地上,脸色没有血气,被秦凉狠踹了一脚,扑在泥水里,剧烈的咳嗽着。 身子刚刚遭到重创,又接连受冷,她浑身颤冷,小腹里好像有柄刀子,剜的五脏六腑抽搐似的疼,那个小生命从双腿间流逝而出,似乎想把她也一起带走。 秦尧心如刀绞:“无瑕!” 顾无瑕微动嘴唇,眼冷如冰,仍是那三个字:“杀了他。” 秦凉眯眼,接过府兵递来的长剑,在空中转了一圈,闪电般的抵在顾无瑕的脖颈上,往前递了递,那剑尖划破肌肤,带出一串红色的稠腻血珠来。 “大哥,袭承绶印在哪儿?”他问道,“事已至此,你可千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尧没想到那箭上有毒,那毒素从大腿处蔓延,像是禁锢他的铁链,终于支撑不住,狠狠的跪在地上,浑身是鞭子抽打过的痛,再抬眼,有雨水滴进来。 大抵是三次呼吸过后,细雨飘摇,满院环冷。 秦凉见他狼狈至此,毫无怜悯,再次逼问:“袭承绶印在哪儿!”说罢,剑尖一挑,登时在顾无瑕的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玉兰亭!” 秦尧目眦尽裂:“博古架的后面有一个暗格,绶印就在里面!” 秦凉大松了口气,立刻叫人去搜,几乎是脚前脚后,府兵便交上来一个黑色的绒面盒子打开金制闩环,掀开上面的同色绸布,露出那个青色的绶印。 那是用在寒北地域采出来的玉料制成,触手生凉,深夜如灯,甚比月光还要透亮三分。 他拿出那个绶印,巴掌大小,顶端雕着圆孔,系着金色珠穗,底部刻着一行工整的飞麒麟体秦家大将军袭之。 这字迹度过百年光阴,清晰如旧,上面沾着干涸的朱砂, 也正是因为这七个大字,使得兄弟离心,至如今刀剑相向。 秦凉狠狠握住那绶印,心内**一瞬得到满足,忍不住长吐了口气,犹如穿过荆棘看到花海,横渡激流望见彼岸,攀登高峰眺视腾云大雁都结束了。 他阴狠笑道:“终于到手了。” 秦尧欲动,脖颈处忽然有两柄长剑交叉而来,渗出来的温度极其刺骨,他咬碎牙齿对秦凉道:“既然印绶已经到手了,还不快放了无瑕!” 秦凉缓缓抬眼,雨水砸在睫毛上,刷洗出新的杀意:“我方才说了,想要顾无瑕得生,你,今天就得死,死在我的面前。” 秦尧怒填四海:“秦凉!” “我要你死!” 秦凉回以平生最浓的愤恨:“我要你死” 话音出口的一瞬间,有刺眼的白光从阴下来的天幕上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踵而至,倾盆的大雨也随之而来,墙根脚都被砸的冒了烟。 顾无瑕轻眨双眼,视线顺着肆流的积水看过去,那人狼狈的跌跪在地,身影极度疲惫无助,面容已是破碎斑驳的温玉,再无灵光。 “好。” 噪杂的雨声中,秦尧的声音虽小,却十分清晰而坦然,好像即将面对的并不是无法挽回的死亡。 秦凉闻言,面无表情,低头看了一眼顾无瑕,那人好像死了一般,清秀的面颊半掩在泥水中,睫毛根根分明未曾颤动,只裙上的血涸被雨水稀释的不见。 再抬头,他冷冽道:“不想顾无瑕现在就死,你就快些动手。” 谁知秦尧没有答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来,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放着一枚暗红色的药丸:“这是保命的药,给无瑕服下,看她吃了,我便动手。” 秦凉微微眯眼,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命人将那枚药丸取来给顾无瑕喂进去,那人不肯咽,他只得硬掐住她的嘴,强迫她吞下去。 药丸在胃中融化,有热流滋润五脏,那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顾无瑕快要涣散的眼珠重新凝黑,有细不可察的光彩映出,那浸泡在冷水里的手指微微颤动,在地上犁出一道极浅的痕迹。 秦尧。 何必。 秦凉不敢再拖下去,重新抬眼,话未出口秦尧拿起那柄已经沾了血的匕首,将银闪的尖端准确无误的抵在自己的胸口处,对视着秦凉,他极其释然的轻笑。 “老二,实话告诉你,当初父亲到底是因何离世的,我心知肚明,你当日在那碗参汤里放了什么,我也一清二楚。” 秦凉浑身怔住,如遭雷劈! 曾经那不堪回首的记忆重见天日,彻底激怒了他,遂举剑暴喝道:“你胡说!” 秦尧笑意清冽,茫茫然又是那个在梅林中和顾无瑕潇洒对诗的秦尧,又是那个于流民中七进七出不伤分毫的秦尧,又是那个深知昌王顾虑,却依旧一心为国的秦尧。 “老二,你自小就聪明,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即通,若不是小时候的一场大病伤了身子,你现在必是文武双全,父亲虽为武莽,却极其看中你的文采和素手巧绘,所以从一开始,这个大将军的位置就是你的。” 三言两语,拨开陈年。 往事如刀,刀刀诛心。 秦凉牙关割锉,有血沫在嘴唇溢出:“原是你抢了我的。” 秦尧仰头轻笑,嘲弄着他的搬石砸脚:“不,是你把将军位置推到了我的怀里。”慢慢敛眸,“是你自己贪心不足,父亲看出了你的不堪,所以才迟迟不肯传位,你等不及,就在那参汤里下毒,这一切,父亲也是了然于心。” 秦凉闻言,浑身冷透,趔趄的后退两步,哆嗦着手臂指着他:“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 “就是因为父亲知情!他才会将这个位置传给我!”秦尧痛心厉斥,“父亲临死落泪!就是因为寒心!是你寒了他的心!你这个人人得诛的逆子!” 秦凉头痛发麻,一剑指着他:“死到临头还胡搅蛮缠!你给我住口!” 秦尧充耳不闻,攥着匕首的手背上青筋鼓动,他此一刻无有伤心,只有未能将秦凉扼蓝杀之的浓浓悔意。 “秦凉,我这么多年屡屡牵就于你,换来如今狼子野心的一报,可我今日赴死,却不为你,昌王容不得世家,秦家迟早被除,与其他日死在昌王手下,寒了九泉之下父亲的心,倒不如今日一刀利落,还能保得无瑕一命!” 他说罢,猛地扬手! 身子却霍然前倾! 手中匕首掉落的瞬间,有闪电划破天幕,两秒后,雷声在意料之中响起,贯穿了整个洛阳城。 天地大亮。 一柄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寒光渲染了他的眼睛。 有恨。 和无奈。 秦凉,为了这个将军位,你弑父不够,如今又不惜设计杀我,既如此,那便成全你。 只盼你得了这个将军职,能尽忠报效西昌,不负我秦家百年遗承的威名。 血,成河。 大片的红色从他的胸口流出,秦尧只是微微皱眉,他抬起头,望着那浓黑的天空,雨水如针垂。 嘴角露出一个无畏且无欲的笑容,他没想到生命的流逝感会那么强烈,每一寸毛孔的知觉都被放大,疼痛不停的在偷袭。 风将其吹倒在地,顺着雨水的流向带走他的体温和最后的力气。 顾无瑕看向他,眼中的平静消失不见,转为死灰寂冷。 那人也看向她,有些不放心。 “记得按时服药。” 秦尧声若游丝,吞咽下最后一口血,从容的闭上了双眼。 说来不甘心,他轰轰烈烈的度过了二十九个年月,最后却死的出乎意料的窝囊。 扪心自问,他秦尧终其一生的抱负,不过是长枪破空,仗剑乾坤,为昌王保家卫国,重新再立步入歧路的西昌江山,一枪振威挑大梁。 就像父亲那样。 如今,做到了。 只是结局和他想的不一样,他生为秦家儿郎,注定要儿女情心中藏,势必为家国厮杀列敌,于战场马革裹尸,得一传世豪名。 没想到,死在一府兵手里。 这世上没有谁是钢筋铁骨。 可惜。 可惜啊。 不知为何,当秦尧彻底死去的那一瞬间,秦凉的心跳猛烈如兔子,似乎要蹦出胸腔。 他攥着那枚印绶的力气越来越大,眼眶里氤着浓稠的血,太阳穴处也一蹦一蹦的。 他很清楚。 那不是开心。 是害怕。 被刺了一刀的凌层走了过来,他捂了捂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望了一眼死在院中的那人,冷笑道:“还挺大义凛然的。” 秦凉没有说话,他垂眸看着倒在旁边的顾无瑕,那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拢了拢四散的衣服,踉跄着走过去,跌倒在秦尧的尸体旁边。 凌层蹙眉,抱臂讽刺道:“看来这两人果真是不干不净。” 秦凉依旧一句话不说,他看着顾无瑕将秦尧的脑袋扳正,伸手撩开他脸上的乱发,混着雨水将那血涸擦净,然后拔出他胸口的匕首,留下一个黑漆的洞。 就算是死了,他的面容也温润依旧,伸手拂过那平整的五官,顾无瑕的眼神里塞满了冰冷。 “秦尧,可惜没唱小曲儿给你听,别急,慢些走,我很快下来找你。” 她说罢,利落挥起匕首,直冲自己心脏的位置! 毫不留情! 凌层大骇,却来不及阻拦。 谁知秦凉早有准备,飞身上前,一脚将那匕首踢的老远。 顾无瑕的右手登时折断,她闷哼着皱眉斜倒在地,甚是残败。 秦凉将她拽起来,怒如雷霆迸射:“你想陪他死?” 顾无瑕面白如纸,无情道:“现在死了,好过余生和你在一起,秦凉,枉我慕名,你真叫我失望。” 秦凉眼神暴戾,什么都没听进去,一把将她摔在地上:“贱人!你果然对他有情!竟然还口口声声的说你们之间是清白的!我真该一刀杀了你!” 顾无瑕孤冷一笑:“我对你无情,对他也无情。” 凌层皱眉:“是个疯女人。” 秦凉胸口起伏的剧烈,犹如绵延的山丘:“顾无瑕,随你怎么胡说八道,现在大哥已经死了,识相的,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做我的夫人。” 顾无瑕继续无言的笑着,气声寒渗,任谁也看不透。 忽然。 夜色深了。 天地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一场动乱震惊了整个洛阳城,三日不到就传遍了中原,只不过秦凉粉饰太平的功夫一流,至第七日,就已经平息殆尽。 第八日,秦凉上疏昌王,请求袭承兄长留下来的大将军位。 第九日,昌王允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遍地饿殍 日子逼近夏至,宁容左所领的七万金羽军也浩浩荡荡的渡过景江,进入了绍州的边界守城源城。 而绍州有一条从中贯穿的川节河,一年四季波涛汹涌,将绍州分成左右两个部分绍西和绍东。 宁容左领军从抚州进入绍州,正是进入了绍东地界,而川节河西边,才是旭王真正的扎根之地,听说那边正在强制征兵征税,已是闹得民不聊生。 于是乎在旭王的逼迫下,无数百姓不惜赌命过川节河,势必要逃到绍东来,遂死的死伤的伤,勉强逃过来的也是奄奄一息,很多人到了这里又接连病死了。 这些宁容左皆有见闻,休说是遍地的横尸干骨,这一路而来,只要是视线内看得见的树,就没有树皮,它们被饥民们从上到下扒个干净,连刚长出来的野草也不放过,就着凉水入肚,还有挖观音土吃,结果拉不出去活活憋死的。 那金羽军统领信承瞧见这一幕,心里甚不是滋味,按理说绍州和抚州临近,挨着天子所居过活,日子应该很不错,没想到旭王一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殿下,您瞧瞧,廉郡王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皱眉道,“这一场人灾过去,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月才能恢复,当真是英雄一朝仗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啊。” 宁容左没有乘车轿,而是骑马同行,似笑非笑道:大哥是英雄?” 信承忙道:“是属下失言。” 宁容左勒了勒缰绳,让马慢行:“你说得没错,大哥是英雄。” 信承满头雾水:“殿下,您说什么?” 宁容左笑意深远:“他是英雄,是成就我的英雄。” 信承闻言,手指尖有些麻冷,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没再接话。 军队很快就到了那源城的城门处,巨大的石刻匾额下,有三道关卡林立,数十位守城兵严阵以待,正在细心检查过路往来的行人。 再看,旁边有两个面积较大却颇为简陋的棚子,正在给被拦在城门外,不许进入源城内的逃难饥民分粮食,分别是一棚冰凉的粥,一棚干硬的窝头。 距离那棚子还有百米,宁容左便翻身下了马,信承紧随其后,传令停下那冗长庄肃的金羽军队,不少百姓见到如此大的阵仗,登时骚乱不安起来。 信承瞧着那没有动静的城门处,心生不满:“这个源城太守叫孙沥的,怎么回事?殿下您都到了这城门口了,也不出来迎一迎!” 宁容左本来没在意这事,倒是信承这样一说,他也挑眉点了下头。 可也巧了,信承话音刚落,那城门口便传来一阵骚乱,有源城府的侍卫鱼贯而出,将那些慌乱的百姓冲散,迎出他们的太守大人,孙沥,孙成若。1 那人被包围着,明显是没睡醒,枯槁的眼下遍布乌青,不过以宁容左的以往经验看来,应该是纵欲过度,瞧那腿抖得,隔着裤子都能看出来。 信承见孙沥这么大的架势,还慢吞吞的,立刻熊吼一声:“孙成若!” 那人吓了一跳,哈欠也咽了回去,皱眉拨开人群想看看到底是谁敢直呼自己的名讳,这一看不要紧,正好和宁容左隔空对视,浑身的血霎时间就凉了。 碧空如洗,白云如鲛织,萧寒万里荒凉更迭,那人擎于中间,伫立在七万金羽军前,神情冷峻,一双眼暗藏愠怒,平整的藏蓝色交领薄衫着身,因着源城为绍州边城,紧邻景江,天气较为寒冷,所以他又多佩了件深灰色的披风,不同的是,这次披风上的图案由孔雀屏尾勾勒成了白鹤羽纤,密长而精致。 信承见孙沥呆愣在原地,再次呵斥:“大胆!还不快来拜见明王殿下!” 他这一声出去,犹如拂过草尖儿的飓风,换来的却是万籁寂静。 周遭的百姓见势,懵怔了两秒,见孙沥推开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一个用力跪倒在宁容左脚下,呼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这一下,所有围观群众都反应过来,上百人同时扑啦啦的跪下,高呼道:“参见明王殿下” 宁容左微微眯眼,见这黑压压一片,扬声道:“都起来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几秒,这才你扶着我我扶着你的起身,有心的多留意了几眼,余下的就各忙各的去了,谁知道这个明王殿下又来造什么孽,八成是和那个廉郡王一伙的。 这年月,皇家能出什么好玩意儿。 而孙沥拄着腿起身,眨眼间老泪纵横:“殿下啊,您可算来了,自打皇上派了消息来源城,下官是日盼夜盼,直盼的脖子都长了。” 宁容左吩咐副统领曹芒将金羽军带去偏门进城,不要惊扰到寻常百姓,然后和信承随着孙沥和一众侍卫往那城门处走,低冷道:“盼本王?可本王瞧着孙太守的日子过的挺滋润的,日上三竿了还打着哈欠。” 孙沥连连摆手,弓着腰说道:“殿下说笑了,是愁的,愁的睡不踏实。” 宁容左冷笑无言,很快就到了那城门下,他却不着急进去,而是阔步去了那两个木棚前,那里诸多饥民,孙沥生怕他们做出什么狂事来,忙叫侍卫护驾。 可惜慢了一拍,有一妇人被分粥的城兵狠狠的推了一把,那妇人腹中饥饿,早已经是头昏眼花站不稳,直接向后倒去,还将那碗粥扣在了宁容左的衣摆上。 那城兵大惊失色:“四殿下!”说罢,连忙叫同伴过去把那妇人架起来,手一挥就要拖走,旁边有哭喊声响起,一个小姑娘扑倒在妇人脚边,直喊娘。 这一下,周遭又骚动起来,过路的百姓都躲得远远的看热闹,余下的饥民也怯生生的看着,眼下肚子吃不饱,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有心思去求情,再者说了,这妇人死了,就少一个人和他们分粮食填腹。 人性的自私就体现在这里,往常的日子过得滋润,于是就将私心像肚兜亵裤一样藏的很好,可一旦天灾**临头,才肯显出这最深,最丑陋的本性来。 孙沥也在旁催促道:“还不快带下去,给我打死她!” 那几名城兵立刻准备执行,驱散围着的行人,将那本就灯油枯尽的妇人拖拽到空地处,另有同伴搬来那条一人多长的木椅子,粗鲁的将妇人摔在上面,一人一根粗长的荆条,在掌心啐了口吐沫,准备开打。 “娘亲!”那小姑娘扑在妇人的背上,痛哭流涕道,“别打我娘!” 那城兵拎起小姑娘狠力的摔在旁边,扬手抡起就要打。 “住手。”宁容左开口阻止。 谁知那城兵下手太快,一荆条已经打在了那妇人的臀部上,啪的一声重响,周遭的百姓纷纷缩肩唏嘘,只见那被抽部位的衣料霎时间破开,露出里面没有好颜色的皮肤,甚至有结好的痂也被抽开了,正在汩汩流血。 妇人唉哼一声,因着木椅较窄,晃悠两下倒在地上。 小姑娘哭喊道:“娘!娘你醒醒!” 这一声算是戳到了信承的肺管子,他凌眉倒竖,疾步过去一脚踹在那行刑城兵的胸口,直把本就惊恐的他踢出几丈远,轰隆一声摔得也极惨。 “殿下叫你住手!王八羔子!你没听见吗!” 那城兵没有同伴敢去扶,只痛苦的翻过身来,一个劲儿的磕头道:“明王殿下饶命!信统领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还望恕罪!小的知错了!” 宁容左懒理,只蹲下来去查看那妇人的情况,而那个小姑娘见他伸手过来,一双大眼睛里尽是怨恨,一口咬在他的掌心处,直接咬出了血! 信承暗惊:“殿下!” 孙沥吓得胆子要破了:“来人护驾!” “不必。”宁容左面色无异,声音也没有波动,只是一直没有恶意的看着那个小姑娘,直到她没有力气的松开嘴巴,才轻声道,“不生气了?” 那小姑娘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发怒,仍是恶狠狠的道:“谁叫你伤了我娘!你是坏人!” 宁容左接过孙沥哆哆嗦嗦递来的手帕,没有擦手,反倒给那小姑娘擦了擦嘴角的血,温声道:“是哥哥的错,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瞧见他掌心的伤口,怒意下去,愧疚涌上来,小声道:“萝儿。” “萝儿乖。”宁容左摸了摸她的后背,掌心处尽是这孩子消瘦的骨型,虽然心生怜悯之意,但这城门处的饥民不在少数,他不能任性的搞特殊化。 于是乎,他只得叫人先把那妇人扶起来,好在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五脏六腑并无大碍,不过一路奔波饿的太厉害,站不起来了。 宁容左走到那粥棚里,瞧着那巨大的铁锅,里面满是脏水,熬着的米粒也屈指可数,还都是生了虫子的糟米。 信承跟在后面一瞧,登时满眸酸楚夹杂薄怒。 “孙沥。”他声音轻而有力,“你给老子过来。” 孙沥不安的咽了咽口水,一步一挪的走了过去。 信承一把拎住孙沥的领子,丝毫不留情面的把他往锅里按着,愠怒满头的呵斥道:“孙沥!那绍州刺史裴渊早就下了命令!叫九城太守皆开仓放粮!且每日放粮的数量必须在一石以上!你呢!这怕是连两斗都不够!” 那孙沥双腿发软,胃里直流酸水,苍白的辩解道:“统领统领息怒,是这连年的收成收成不好府衙里只能分出这么多来。” “你放屁!”信承眼睛里冒火,“新政执行,按照上去中央的折子来看,各地的人头收成至少翻了两番!你私自调高源城税率,自然吃的饱腹,哪里会没有余粮分发给这些饥民!老子看你钻新政的空子,就是找打!” 孙沥眼泪稍稍止住,苦口婆心道:“统领,您是有所不知啊,这些饥民饿到这个份上,就不是人,是畜生了,您只是走到了源城,余下八个城还没看见,各城的情况其实都是这样的,还有不如这里的,要是放了细粮,叫他们都吃饱喝足了,饥民奔走相告,一窝蜂的来,不就是要吃空了吗?” 宁容左闻言,不紧不慢的斜睨过来。 信承则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沥叹了口气,望着那浑水中的稀少米粒儿:“您别看这粥少,窝窝头也是冷的,可这不是比那树皮草根,观音土强多了吗?您久居于长安,哪里知道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只要是吃了不死的东西就能入口,再者说了,下官用一斤细粮换了三斤快要发霉的粗谷,蒸出这满屉的窝窝头来,不是用一个人的口粮救了三个人吗。” 信承心内复杂,望着那掺在粥里的大把砂砾:“吃了不死?你说的好听,难不成这砂石也能入口?”他说着,把孙沥拽起来,怒意渐缓。 孙沥粗喘着气,苦笑道:“真正的饥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下官这么做,正是防止那些冒充饥民,来占小便宜的人啊。” 信承猛地愕然,转头看向宁容左。 那人没有说话,平静的抬头环视着这大大小小的饥民,因着旭王在绍西的暴行暴敛,他们消瘦如杆,食不果腹,有家不能回,且妇孺居多,看来家里的劳苦力都被征兵征走了,她们一路拼死拼命的逃过来,各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孙沥在旁边道:“殿下,您和信统领还是快进城吧,府衙已经备好了饭菜。”无奈的放低声音,劝说道,“官民尚且不是一家人,更何况您出身于皇家呢,下官知道您心疼这些无辜的饥民,下官同样痛心疾首,可这就是命啊,您要知道,若是可怜了一个,您就得可怜第二个,直到第一千个第一万个。” “你在教本王狠心?”宁容左淡淡瞥眼。 孙沥浑然一骇,忙不迭的摇头,都不敢看他:“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说,殿下累了就快进城休憩去吧,这里自会有人处理。” 说罢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人的神色,孙沥连连吐气,心道你父皇当初在佛门弑兄囚嫂夺位,乃是这世上最狠心的人,你为其亲生子,怕是深谙狠心之道,哪里用自己教。 再者说了,当初那个御侍大人死的时候,也没见你死谏为其生啊,连心爱之人都能拱手,可见这人的狠心技巧已经是炉火纯青。 当然,这些宁容左都听不见,只是对冷淡的对信承道:“进城吧。”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懂事 院过新雨后,书桐踩着满地的积水进了正殿,太后正坐在软垫上逗鹦鹉,那是一只虎皮金刚鹦鹉,是去年郭绝送来的,足有两个巴掌大。 “恭月还没来吗?” 闻得书桐脚步声,太后抬眼问道。 书桐摇头,面色担忧的后退几步,站在殿门处瞥了一眼,院门口正好有人进来,微松了口气:“郡主终于来了。”说罢,赶紧出去将花君迎进来。 那人穿着一件酡红色的广袖罗衫,大片修长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佩一条简单的鸽血玉坠悬在胸畔微沟之上,更衬得肌肤瓷白如雪。 “给皇祖母请安。”花君行了膝礼,三两步的凑到太后身前,附耳过去,“昨夜秦戚在御前送了消息,说皇上要着手处理郭家。” 太后微抬眼帘,郭绝的父亲乃是她的亲弟弟郭贺,这么多年旧臣不倒,除去江淮的悉心维持,还有一个最大的依傍,那就是凤椅上的自己。 如今皇帝要对郭家下手,很明显将江淮送去西昌给了他莫大的安稳,长信旧臣自此没了最重要的根基,正是一举将他们拔离朝堂的好机会。 “什么时候?”她问道。 花君在书桐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低头整理着繁复的裙摆:“眼下孙云昌和李侃元已死,只怕是宁容左稳定住绍州的局势以后,就会动手。” 太后不知为何问了这么一句:“你确定?” 花君抬眼,有些缥缈浮在眼前,然后点了点头。 太后又淡然的转移了话题:“哀家只是担心秦戚,他在前朝太过危险,一旦皇上察觉出来,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接过书桐递来的茶,“再者说了,就算皇上没能察觉,还有一个最能多心的慕容秋。” 花君本身聪明,这一年多来在太后的调教下已经能独当一面了,遂听此言立刻就反应过来,说道:“您的意思是,前朝要再安插几个眼线人脉?” 太后垂眸:“这些不需要你来操心,自有哀家安排。”起身走过去旁边的书案前,上面放着一张信纸,纸上的墨迹才干涸不久,是漂亮的细体隶书。 得太后示意,花君走过去将那信装好:“这是?” 太后道:“你把这封信交给郭凛,叫他即刻赶去锡平的白溪城,那白溪城的城西外有一座荡山,山下有座名为多老的寺庙,将这封信交给庙里的住持,顺便把这个住持给接回长安来,叫他为郭太师求情,此燃眉之急可解。” 花君瞪大眼睛:“这位住持是和高人?” 太后将那兔毫毛笔放回架子上,冷淡道:“是皇帝从前最钦佩的老师,前朝置于北东宫的太子少傅,于津。”语气停顿,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这个于津本是先帝指给长信王教书的,只不过当初皇帝和长信王一起养在哀家膝下,所以于津每每给长信王授课的时候都会带上皇帝,那人自是感激涕零,私下曾以义伯相称,不过被于津给推拒了,而后皇帝登基,他便隐退去了锡平多老庙了。” 花君略微吃惊道:“竟然以义伯相称!”似笑非笑,“方才孙儿还奇怪,为何这个于津一出马,皇上就会纳谏,原是如此。” 说罢起身:“此事不能耽搁,孙儿现在就去太师府。” “慢着。”太后却将她叫住,又从书案上拿出一封信,“打开来看看。” 花君接过,拆开来细读,脸上的表情有着细微的变化。 那是宁修从信州的掌兵督府寄来的信,前些日子太后染了咳疾,他在那边听说消息,特地写信来问候,只是那一篇清秀字迹的末尾,写着一行小字。 别去数月,恭月那丫头劳母后费心,始得挂念。 这十八个小字急切的映入眼帘,花君险些攥皱了那封信,沉默了好一会才将信纸放下,故作轻松的打趣道:“十三叔总把孙儿当成小孩子,还特地附信来讨人烦。” 太后瞧着她,眼神深邃:“既如此,这信就交给你回,省的哀家麻烦。”又叫人取来一个金色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件嫩粉色的鲛纱窄袖海棠长裙。 花君眼珠轻微颤动,玉手抚上,记忆之水回流,这是她生平最喜欢的一条粉色裙袍,只不过三年前爬树的时候被树杈刮坏了,而且因着针脚特殊,满长安的绣娘谁也不会补,所以就搁置了,去年临冬再看时,已经被虫子蛀了。 没想到宁修在信州,居然弄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太后道:“拿出来看看。” 花君无言,轻手将那裙子拿起来展开,这条鲛纱窄袖海棠长裙的样式本不繁琐,只是织时的绣法十分稀少,穿上它站在阳光下,会有波光粼粼的倒影,再者就是画龙点睛的海棠花,不管怎么看都极其拟真,似乎能引来百蝶鸟雀。 书桐在一旁端详,赞叹道:“还真是一件宝贝。”对着花君笑道,“正好郡主来了,就换上试一试吧。” 花君嘴唇微动,瞥眼面色沉肃的太后,又将裙子给放了回去,合上锦盒递回给一头雾水的书桐,低低道:“我还有事情要做,既然海棠府有衣虫,那这条裙子还是先放在御景殿吧,劳烦姑姑帮忙照看。” 说完,给太后行礼离开。 书桐拿着那个锦盒,微微呼了口气,回头看着太后:“郡主有诚心,您大可不必如此试探她,和十三爷之间,她还是有分寸的。” 太后呷了口茶,背对着她:“谁说是哀家在试探她。” 书桐一怔:“您的意思是?” 太后转身,眼中冰封如西昌的寒北地域:“这封信和这条裙子,本就是老十三从信州送来的,非哀家手段。”放下茶杯,“恭月懂事,有人却不懂事了。” 书桐闻言,不安的睫毛直颤:“太后。” 那人半阖眼皮,不紧不慢的往寝殿走:“恭月如今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要是她真的有心和老十三在一起,任谁也防不住,只不过这丫头在等,她在等一切真相大白,所以咱们不必担心她会冲动,这点,她和豫国公一模一样。” 书桐听着,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老奴知道了。” 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花君的背影,心内忍不住唏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帝当年造的孽啊。 一场佛门之变,两代人爱恨情仇,当长信王死去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运,都就此注定坎坷。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秦尧死后,昌王追封其为凌骑大将军,和其父一同葬在昌东陵,还破格追授其为三等柱国县伯。 只不过这些行为在江淮看来,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那人是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现在来流鳄鱼的眼泪。 让人作呕。 好在秦尧死后,秦家的势力被大大削弱,秦凉不过是最后的挡车螳臂,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如此一来,西昌的所有大世家可谓是死走逃亡伤,彻底倒台。 至于穆骆两家,穆家一直是一心从商,自然而然的躲过了此次灭顶之灾,而骆家在庄恭死后受到重创,从此学到了教训,同穆家一样做起了缩头乌龟。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世事变幻,瞬息莫测,眨眼一年,清风在意料之中的季节时袭来,再抬眼,西昌已然是彻彻底底的改新天换新地了。 涂毒了西昌百年的‘世家控国’自此烟消云散,兵权顺利收回,而昌王就像是看不到叶征的存在,将金哨兵符给了扈九,另外的银哨兵符交给了叶堂。 叶征自然不服,此次抗暴民除世家,他没少为昌王卖命,没有父子情至少还有君臣情,只可惜昌王最绝情,只字不提叶征的功劳。 那人本是个心眼小的,一念叨就是一晌午,如此一来却苦了江淮和慕容清,那两人面对着满桌的佳肴,根本没有动筷的机会,忍不住翻白眼。 慕容清仰靠在椅子上,蹙眉道:“你要放眼大局。” 瞥眼桌对面的男人,那人名为辛泰,是叶征的旧日挚友,幼时曾一起拜师习书,当日因着流民之事和全家逃去了大燕,近日才回来定居,见势也懒散道:“就是。” 叶征捏着酒杯,双眼血红,自朝会回来后就怒意四溅,将酒一饮而尽,痛心疾首道:“大局?大局就是我叶征一瞬高山跌坠,顷刻势散如珠了!” 猛地将酒杯摔得粉粉碎,拍着胸脯不甘:“秦尧的死,我是头功!可父皇却寸功不提我,处处推崇大哥之劳,敢问我算什么!我叶征算什么!” 慕容清抿嘴,他第一次见到叶征如此失态,往日这人虽然不满,却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这样喝的酩酊大醉,甚至对外人敞开心扉,控诉自己的不公。 看来是真的伤了心。 本是一脉血缘,却处处低人一头,任谁都会不服气。 茫茫然想起慕容华,慕容清面色疲惫的摇了摇头,自己从出生起就得了父亲的全部疼爱,大哥迟钝不察,二哥却是个锱铢必较的。 他转头看江淮,登时无语那人趁着自己和辛泰对话叶征,正拿着筷子在桌上风卷残云,好像只是眨了两下眼,那盘麻婆豆腐就见了盘子底。 慕容清皱眉,和辛泰对视一眼,纷纷拿起筷子和她开抢。 叶征还在一旁伤情,余光瞥到桌上战局,猛地拍案:“你们三个!” 那三人一齐回头,嘴里含糊道道:“没吃没吃!” 叶征见他们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酝酿了一天的怒火彻底爆发,起身踱了几步,不甘雌伏的厉声道:“我本以为秦尧一死,父王就会高看我一眼,没想到事态人心莫测,我眨眼被弃之如敝履!从前那些因着叶颂而屡屡拍我马屁的朝臣也离我而去!如若一直这样,这西昌储位何才时能到手?我何时能任昌王!” 斜睨着江淮,那人面色如常,只眼神泠然。 叶征切齿,拍案在她眼前:“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啊!”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袖袍挥起,有凛冽的银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再然后,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缝隙间莫名触凉,低头看去,竟有一柄匕首竖立在上。 他的五根手指靠拢的极近,但江淮的力道也极准,分毫未伤。 伴随着那匕首左右乱颤的声音,江淮冷淡道:“别在我眼前拿主子的威风,我不吃这一套。” 叶征小心翼翼的收回右手,警惕道:“我要破局的办法。” “杀了叶堂。” 辛泰在旁边忽然开口,道:“把叶堂杀了,万事大吉。” 慕容清抱臂后仰,半天吐出两个字:“废话。” 江淮沉默两秒,也道:“废话中的废话。” 辛泰冷脸,被这两人气的没再开口。 叶征坐下来,方才被江淮的匕首吓到,此刻也消了火气:“怎么说。” 江淮淡淡道:“当初我问你,是想要昌王的面子,还是执政的里子,你说你两者皆要,而那时世家未除,我想借他们的手先杀叶堂,而如今世家倒台,就只有用咱们自己的手段杀了叶堂,到时候昌王没有其余儿子,你就是不二人选。” 叶征忍不住扬高声音:“这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大哥兵权在手,又有父王在身后做靠山,怎么杀?如何杀?怕是有川军相护,根本近不了身!” 江淮眼中亮起狡黠的光,试探道:“你想怎么要他命?” 叶征猛地住口,良久才迟疑道:“让他病入膏骨。” 还没等江淮说话,辛泰先嘲笑他的天真,随口道:“我说叶征,你不是自诩坏出水来吗?可依我看,你根本不够坏啊。” 叶征面色僵硬,逐渐转为铁青。 谁知江淮饮了杯酒,挑眉点破道:“你不是不够坏,你是想名正言顺的坐上王储之位,是不是?”停了停,“千万别否认,否则你也不会在这里和我们抱怨。” 叶征被戳中心思,无言的别过头去。 江淮蔑然道:“一个肯用自己王妹性命换取兵权的人,居然还想名垂青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放你娘的臭屁。”用帕子擦了擦手,道出最重点,“不管手段好坏,叶堂能死,才是第一要紧事。” 用手指了指天:“汤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征抬眼,心内做着挣扎。 江淮看出他所踌躇,直截了当道:“等你坐上这西昌的王位,这洛阳城就是你的天下,到时候百姓也只有一张嘴,你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辛泰在一旁接茬:“这是实话,放眼这中原七国,百姓才不管谁执政,只要能让他们过上太平日子,就足够了。” 叶征本就摇晃的心意被这两人一言一句说的彻底败北,咬牙攥拳道:“既然如此,那就用毒。” 慕容清在旁看着听着,始终是皱眉不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江淮用骨节敲了敲桌子,饶有兴致道:“用毒?怎么用?” 结果叶征瞥眼看她,又露出那份狐狸般狡猾的面容,一指江淮,呲牙道:“用你,用叶颂。” 江淮闻言,眸光逐渐警惕起来,已是心知肚明其计划,沉默两秒,不禁唇勾冷笑。 既然早就有了主意,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叶征是个不堪受父亲冷落,被逼上梁山的正人君子。 “可笑。” 江淮一言道破,声音冷冽。 谁知叶征甚不在意,执了杯茶轻笑着:“用云安,也算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扑空 夏日午后,细雨如水晶帘般挂在廊檐,叶颂临窗而眠,只裹着一条单薄的青色毯子,躬身像是一只小虾,彩蝶怕她着凉,只得把屏风搬来帮她挡一挡。 俗话说下雨天睡觉天,但叶颂实在是睡了太久,彩蝶瞧着那案上的沙漏都流光了,再次将它颠倒过来,然后过去摇叶颂的肩膀:“公主?” 叶颂睫毛轻颤了颤,不快的翻身将她推开。 彩蝶笑容无奈,再次试着将她弄醒:“公主,您这样睡,可是要睡出病的。” 叶颂素有起床气,闻言再次皱紧眉头,怕是多叫一次就要发火。 彩蝶掐腰站在旁边,眼珠骨碌一转,作势一边往殿门口走,一边促狭着扬声笑道:“哎呦喂!六殿下怎么冒着雨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果然,床上赖觉的那人一听江淮来了,立刻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扑腾两下拽着旁边的幔帐坐起来,往上拢了拢毯子:“哪儿呢!哪儿呢!” 结果彩蝶转过头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取笑道:“公主不害臊!” 叶颂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满脸羞红,气的把毯子扔过去:“好你个臭丫头!敢戏弄本公主!你别跑!叫本公主打你三十大板!” 说罢,也不穿鞋,只赤脚在殿中追着彩蝶玩闹。 那人笑着躲避,和她僵持在花桌两旁,可巧彩蝶所站的位置面对着风月阁的殿门,瞧见老远的院门处有人进来。 素衣乌发,正是持伞而来的江淮,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大松了口气,喊道:“哎呦喂!六殿下怎么冒着雨来了!快进来!”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叶颂只当是彩蝶的二次玩笑,气鼓鼓的指着她:“你个臭丫头,还敢来第二次!”往前用力的探着身子,“看我不收拾你!” 彩蝶一脸无辜:“奴婢没骗您,不信您自己回头看看啊。” 叶颂就是不回头,还扬声桀骜道:“就算宁容远来了又怎样!他敢来!本公主就三下五除二的将他打出去!” “把我打出去?” 话音刚落,响起江淮平静的声音,她的嗓子经过这一年半的时间疗养的差不多,已经不比来时那般哑涩难忍,朦胧中多了一分少年感,算是好听。 叶颂浑然怔住,瞪眼看彩蝶,那人摊手,然后走过去给江淮行礼:“奴婢给六殿下请安。”随即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捂嘴笑着跑去后殿煎茶了。 而叶颂小心翼翼的低头看过去,映入视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薄衫,她猛的把头又转了回去,不安且欣喜的咬了咬嘴唇,嘴硬道:“就要打出去!” 江淮挑眉:“那我走了。”说罢,撩衣转身,从来不曾犹豫。 果然,两秒后那人跑过来拽住她的袖子,不快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总是当真。”扯着她往屋里走,抱怨着,“上次去古玩集,你在那个百善坊怎么坐了那么久,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你以为本公主可以随意出宫吗?” 江淮坐下来,扫了扫衣袖上的残水:“你不是自己也逛了挺久的吗。” 叶颂瞪眼,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马上回宫,瞥眼瞧着面容平淡的江淮,忍不住脱口相问:“你怎么知道本公主的行踪?” 江淮冷淡道:“不放心你。” 可巧彩蝶端着茶壶出来,听到这句话,立刻笑着看向叶颂。 那人午睡醒来脸色有些憋红,这会儿却又红了一个度,然后懒懒的趴在花桌上,将脸埋在纤细的臂弯里面不出声不用想,肯定是美滋滋的笑呢。 彩蝶好笑的抿了抿唇,给江淮斟了杯热茶:“殿下是从哪儿来?” 江淮接过茶轻轻一呷:“成王府。” 彩蝶唏嘘道:“奴婢去给您拿条干毛巾擦擦头发吧。” “不必。”江淮道,“我来给云安送点儿东西。” 她说完,叶颂抬头,虽然动作是懒散不在乎的,但眼底已经掩不住欣喜了:“什么东西?” 江淮把手边的那盒糕点往前推了推,叶颂停了停,伸手打开来,原是一盘还带着余温的杏仁酥,她眨了眨眼,一时间心内又喜又气。 喜的是这糕点还热乎,江淮必定是搂在怀里拿来的,用心程度可见一斑,可气的是,她从小就不能吃杏仁,只要吃了就会浑身红肿,一挠就破皮流血。 彩蝶也可惜道:“殿下有心了,可是我们家公主吃不了这杏仁酥,她对杏仁过敏,吃了可是要死人的。”往前推了推,“真是白费了。” 谁知叶颂欣喜过头,拿起来就要吃,心道这可是宁容远拿来的糕点,此般心意不可浪费,不就是过敏吗,熬一阵也就好了。 江淮的神色在眨眼间变幻了许多次,伸手拿下来低冷道:“你做什么?”把那块杏仁酥放回盒子里,“既然喜欢吃,下次带别的来就是了,怎么这样不爱惜身子。”沉默几秒,忽然转移了话题,“听说康王殿下喜食杏仁酥,给他送去吧。” 叶颂慢慢的敛回笑意,语气古怪道:“给大哥吃?” 江淮眼底一闪冰冷的光,至此才知道,为什么叶征坚持要把玫瑰糕换成杏仁酥,遂转头对彩蝶问道:“你不吃吗?” 那人连连摆手:“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奴婢不喜欢那个味道。” 江淮颔首,沉沉的呼了口气,然后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叶颂一急:“冒雨回去?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吧。” 江淮脚步不停:“不必了。”走出的脚步一停,面色古怪道,“那杏仁酥要趁热才好吃,记得早些给康王殿下送过去,我就先走了。” 说罢,撑伞离开,转瞬消失在院门处。 叶颂不舍的目送着她,刚想回屋,却见院门处又有两人走了进来,先前的正是大哥叶堂,随后的则是其贴身小厮,垂云。 叶颂刚想喊他,心里却猛地咯噔一下,江淮和叶堂脚前脚后,瞧着这人一脸铁青恼怒,怕是方才看到江淮出去了。 果不其然,叶堂阔步而来,脱口便问道:“宁容远怎么来了!” 叶颂不敢撒谎,把怀里的糕点盒子往前捧了捧:“他是来送糕点的!” 叶堂目光狐疑的扫过,掀开上面的干净绸布,瞧着那一块块卖相极佳,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杏仁酥,冷笑不已:“杏仁酥?你不是不能吃杏仁吗?” 叶颂不快道:“看来是她不知道。”停了停,恍然想起来什么,清澈的眼底闪过谨慎的光,低低道,“宁容远还叫我拿给你吃呢。” “给我?”叶堂的警觉性猛地提高三个度,拿起其中一块香喷喷的杏仁酥来打量着,随后和叶颂一起在旁边坐下,“为什么要给我吃?” 垂云在旁边眯眼,俯身道:“怕是这个成王没安好心那。” 叶颂皱眉:“你胡说什么!” 垂云啧了一声,连连道:“公主别气,阖洛阳城谁不知道,那成王殿下和二殿下的关系最好,无缘无故送什么糕点,能不叫人惹疑吗。” “关系最好?”叶堂冷笑,蔑然道,“我怎么听说,自打那宁容远搬去了成王府,那两人就不怎么来往了,更有消息说,两人还曾经大打出手过。” 垂云在旁添油加醋:“殿下,这事您得过问过问二公主。” 叶颂闻言斜眼,略微愠怒道:“垂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事得过问过问本公主啊?你们不知道,难道我就知道吗?” “垂云说的不错。”谁知叶堂向着垂云,“颂儿,自打这宁容远派遣到咱们西昌来,只有你和叶征同她走的最近,按理说,你也应该知道些蛛丝马迹。” 叶颂脸色一僵,不顺心的砸拳于桌:“我哪里知道。” 叶堂不知不觉沉下脸色:“颂儿,你对那个宁容远是什么心思,大哥最是清楚,自小到大你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大哥,难不成这次要破例了?” 叶颂抬眼,略显不安的咬了咬嘴唇,她本就不会撒谎,更不敢在叶堂面前撒谎。 叶堂攥住她发冷的小手,轻声道:“无妨,不就是中意那个臭小子吗。”话锋一转,不屑轻笑出声来,“话说回来,那人不避众嫌,屡屡出手救你,大哥早已经琢磨出几分缘由来了,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叶颂倒也聪明,把手抽出来:“大哥的意思是,那宁容远是觉得二哥地位飘摇,做不了稳妥靠山,所以想借我的关系,攀你的高枝?” 叶堂垂眸着手里的杏仁酥,目光深远:“正是,否则他若是真喜欢你,怎么会送你吃了会病的杏仁酥,这分明,是大哥最喜欢的点心。” 凑到鼻前闻了闻,满意勾唇:“做的还挺不错的。” 他说的有理有据,可却没有顾及到叶颂的心情,她喜欢宁容远,却因为这份喜欢而放低了自身公主的身份。 再者说了,这一年多来,两人常常接触,江淮却从未对她表露过任何心意,这份感情始终都在单向输出,最怕得不到回应。 所以经叶堂这样一挑拨,她也沉闷下心来,且越想越是这个理,恐怕宁容远当真是想借自己的手,推开叶堂麾营那沉重的大门。 叶堂见那人陷入沉默,也没有多加安慰,而是轻抚她的肩膀,似笑非笑道:“我这可怜的妹妹,你说这满洛阳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一个求和质子。” 叶颂冷眼打开他的手,背对着那人站着:“求和质子又如何。” 叶堂和垂云对视一眼,有了主意道:“颂儿,你别动怒,你仔细想想,这可不是好事吗?只要大哥还在,那个宁容远就不敢冷落了你。” 叶颂深吸了口气,从背影就能看出来,这丫头气的更狠了。 叶堂笑了笑,陷入思忖,虽然他看不上宁容远这个臭小子,奈何他身后的势力可是大汤,遂也不能小觑,更何况这一年多来,那人屡屡立功,在父王面前也颇有三分地位,于是慢条斯理道:“这杏仁酥我可得尝尝,要不然可就要凉了。” 叶颂回身:“你不是嫌弃人家是求和质子吗?”说罢,满心不快的去抢他手里的杏仁酥,“既如此,你就别吃人家送来的东西!” 结果叶堂往后一拿,没拿住,那块杏仁酥掉在了地上,垂云弯腰捡了起来,却听叶堂淡笑道:“赏你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他说完,自己又在第二层拿了一块新的,不紧不慢道:“生逢乱世,人人都求自保,宁容远如此身份行走西昌,更要抓紧手里的稻草不是吗?” 叶颂抱臂坐下来,冰冷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叶堂瞥眼,冷笑道:“不就是把话说白了吗,至于这么生气?” 叶颂换成拄着下巴的姿势,眼底闪过丝丝落寞,更闪过江淮的那张脸,她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庆幸的泡沫被戳碎,只剩下扑面而来的难过。 叶堂见她如此,挑眉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倒是刚刚吃完了那杏仁酥的垂云开了口:“公主别难过了,您可是咱们西昌的云安公主,满中原扬名的第一巾帼,想要什么人,不就是勾勾手动动嘴的事情吗,别说是一个宁容远,就是那个大汤的明王殿下,同样是手到擒来。” 叶颂不耐烦道:“吃你的杏仁酥去。” 垂云笑了笑,意犹未尽的裹了裹手指。 叶堂在旁边笑了笑,又听垂云调笑道:“公主别气,殿下既然选择咳咳收了这杏仁酥,就说明接了这咳咳橄榄枝,到时候找个理由把咳咳把六殿下囚在西昌咳咳” 垂云说着,却越咳越厉害,脸色憋的通红,额前的青筋和脖颈上的一起鼓出,他掐着自己的嗓子重咳,最后一下竟然流了鼻血。 叶堂皱眉,立刻放下那块杏仁酥,瞪眼道:“垂云!” 那人痛苦的捂着脖子抬眼,两颗眸子飞快的聚集红意:“殿殿下,这点心有毒!” 他说罢,又撕心裂肺的咳了几声,猛地跌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往出呕着鲜血,还不等彩蝶叫太医来,就已经挣扎着死了。 叶颂粗喘着气,脑袋里嗡嗡的尽是蜜蜂叫,慌乱的看了一眼叶堂,那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直至要阴出血来。 他一把将那个糕点盒子掀翻,痛斥道:“弄了半天,这个宁容远借你的手,不是要攀我的高枝,而是要杀我啊!”气极反笑,“若不是垂云,险些着了他的道!” 伸手一指原地无措的叶颂,恶狠狠道:“这是大哥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再叫我看见你和他在一起,别怪大哥打折你的腿!” 叶颂浑然一颤,不甘的咽了咽口水,眼中神色闪烁的厉害。 叶堂见她还不死心,上前一步暴怒道:“不听话是不是!” 叶颂横心,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回应 淋漓了一上午的小雨作势加大,江淮出了风月阁后没有出宫,而是临近回了浅秋亭,只是刚过殿门没多久,那油纸伞还没放下,就听到院门口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不及回头,追来叶颂凌厉的声音:“宁容远!” 随即,有什么东西砸过来,是方才送过去的点心盒子,那锋利且坚硬的棱角狠狠的击在她的小臂上,江淮身形微晃,袖管内逐渐湿润。 她迟疑了两秒,这才转过身来瞧着叶颂,那人双眼泛红,脸上尽是怒意和希冀破碎的失望,她指着那一地的狼藉,切齿道:“你在这里下毒了是不是!” 江淮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不解:“你胡说什么?” 叶颂瞥见她的手背,从小臂上流淌而来的鲜血顺着那玉白的指尖溅在地上,停了停,心内一闪而过的愧疚终于被怒火焚烧:“你在杏仁酥里下毒!” 江淮平静的否认:“我没有。” 叶颂疾步上前,一把拎住她的领子,力气大得惊人:“你还敢狡辩!方才垂云吃了你送来的糕点!中毒而亡了!” 江淮那鬼窟一般深不见底的眸子闪过难察的光,好像有厉鬼在其中呼啸着欲出,沉默了几秒,她推开叶颂气得颤抖的手,解释道:“我没下毒。” 叶颂忍不住要抡拳,可是那拳头距离三寸位置却又停住了,她松开手顺势将江淮向后一推,红眼拿起随身的佩剑指着她:“宁容远,你别以为本公主看不出你的鬼把戏,也别以为我不舍得打你。” 江淮往后退了两步,背过身沉默良久,这才冷冷道:“我承认,我送这盒杏仁酥的目的不仅仅是给你吃,但我绝对没有在里面下毒。” 叶颂心痛:“你说什么?” 江淮的声音镇定的可怕:“我怕是活不下去了,叶征想要我死。” 叶颂闻言,极慢极慢的放下佩剑:“为什么?” 那人背脊如松,一言蔽之:“我和你走得太近,叶征如今势微,他担心我会弃他而选康王,所以屡次三番想要我的性命,为求自保,我只能通过你投靠康王。”侧脸垂眸那碎裂满地的杏仁酥,低声道,“只是我没在这里下毒。” 转过头去,她面无表情道:“是叶征,必定是叶征。” 叶颂被她那异于常人的沉稳弄得一头雾水,上前几步:“你是说,这毒是二哥下的?” 江淮淡淡道:“必定是叶征在里面做了手脚,昨日我问他颂儿你喜欢什么糕点,他脱口就说是杏仁酥,他是你二哥,他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杏仁过敏。” 叶颂不安的眨了眨眼,因为这一句颂儿,她于心底稍稍解开对江淮的防线,不知不觉间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你说的是真的?” 这回轮到江淮薄怒,她扶在柱子上的手缓缓攥成拳头:“是我疏忽了。” 叶颂看着她的背影,方才冲天的怒火消失不见,满腹皆是郁闷的疑惑,她不知道江淮所说的是真是假,毕竟垂云的尸体还在风月阁,可是这人有理有据,态度又不像是在说谎,难不成真是二哥在其中挑唆? “宁容远,我真的信你,你千万别骗我。” 她的声音迟疑着响起。 江淮背对着她的神色有些冷漠,转头却是满眼的闪烁,她的目光犹豫的看了看左边,又踟躇的看了看右边,这才沉声道:“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叶颂捕捉到她的异样,胸口生疼:“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江淮的眉头再次皱起,“恐怕是叶征看出了我的目的,偷偷的在这盒点心里做了手脚,他想借我的手杀了康王,就算是如今事情败露,他也成功的断了我的后路,叫我只能在他的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许是江淮的样子没有破绽,叶颂一点一点的陷入迷茫。 那人盯着她,又侧过身去,只是那望向外面的眸子里多了些许自责,只声音沉冷如冬日冰棱:“是我不好,都是我疏忽大意了,就算这盒点心里没毒,你若是吃了,过敏生病可怎么好。” 叶颂缓缓抬头,试探的问:“你在担心我?” 不知怎么,江淮一直不肯看她,索性再次背过身去:“罢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若是还没消气,就拿剑杀了我吧,反正,我迟早要死在叶征的手里。” 叶颂内心的情绪在撕咬,她本想收剑离开,可是挣扎几秒,又不甘心的转过身来质问道:“宁容远,既然二哥肯重用于你,为什么你不肯屈尊于他,偏偏要费尽千辛万苦的去投奔我大哥?” 江淮低头,有风吹拂起鬓发,遮住黑冷的视线:“和叶征站在一边,没有你。” 叶颂闻言,脚踝猛地发软,险些站不住,朦胧中仿佛有闪电击中她,攥着剑柄的手在不停的出虚汗,激动地眼前快要发黑。 好在江淮看不见,她用力压抑住情绪:“你再说一遍?” 江淮转身,清俊的侧颜满是寂冷:“站在叶征这边,就算赢了这西昌的江山又能怎样,你我终归殊途。”停了停,“生不如死。” 她说着,静静的走过来,想牵叶颂的手,谁知那人却躲开了,并且用手肘将江淮的身型给推了远了些,那人垂着的双眼眯起,内显暗光,却没说话。 叶颂按着胸口的手在抖,将杏仁酥的事情搁置一旁,蹙眉道:“宁容远,我本有意帮你牵扯大哥,可现在垂云的尸体就在风月阁,你要我怎么信你。” 江淮身如惊涛骇浪中的古塔,稳而无言。 叶颂眼珠微微颤动:“你什么意思?” 那人冷冷道:“你信不信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没有下毒。” 叶颂倔强的咬着嘴唇,霎时间有泪水絮在她的眼眶里,清澈的瞳孔仿佛是一面映射人心的玻璃镜子,让世间丑陋在其中映现。 江淮在其中看到了自己,遂略微垂眸。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那杏仁酥里的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 江淮斩钉截铁。 叶颂微咽口水,上前几步拽住她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抬头,对视着江淮投下来的冰冷视线,她心内的不安瞬间达到了满漾的状态。 但情到深处无法自控,停了停,她谨小慎微的说道:“宁容远,我叶颂从来都不是自作多情的人,方才你话里的意思,是说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江淮眼珠轻动一下,平静的眉头忽然痛苦的皱起,硬抽出自己的手,阔步就往内殿的方向走去,并且不耐烦的斥道:“还不快走!” 背后却忽然有人跑过来,将她死死的抱住。 “宁容远,你说啊!” 叶颂的泪水像是珍珠一样卡在眼眶内,鼻音甚重:“你说你也喜欢我。” 江淮站在隔着内殿的水晶帘前,表情是冷静而冽然的,她瞥眼,在里面对视到一双眼睛,那双眼里含着笑,含着没有善意的笑意。 沉默几秒,她冷淡道:“傻丫头,若我对你无意,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深入险境,不顾自己性命的去救你?你难道真傻吗?” 她转过身来,捧着叶颂那梨花带雨的小脸,淡笑几声,轻轻落下一吻在她的额头上,呼吸如羽拂一般:“那次在破庙,你说你喜欢我,我听见了。” 叶颂垂眸,羽睫挡住眼中神色,顷刻落了满地的驳杂。 “宁容远。” “恩?” “我最后信你一次。。” “好。” 目送叶颂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江淮疲惫的坐在花桌前,她卷起袖管,叶颂抛盒子过来的力气太大,小臂上活生生被剐蹭掉一条皮下去。 而与此同时,方才在水晶帘后的那双眼睛的拥有者也走了出来,正是方才江淮和叶颂两人口诛笔伐的当事人,叶征。 那人走过来瞥眼,唏嘘道:“演的可真好,演的我都快信了。” 江淮蹙眉,到旁边的书架子上取过伤药来洒在伤口上,瞬间疼的额头出汗,再抬头,眼中阴鸷如毒蛇,逼问道:“怎么回事?” 叶征摊手做无辜状:“什么怎么回事?” 江淮随手扯过帕子按在伤口上,阴冷道:“不是说好了,那杏仁酥只在第二层下九段红吗?你是不是在第一层也下了毒?” 叶征被戳破手段,讽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江淮气怒,恨不得把他放在牙关间活活咬死:“愚不可及!” 叶征甚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就是两层都下了毒吗,你至于这么生气吗,我这也是为了保险,万一大哥只吃了第一层呢?” 江淮视线如冰锥,轻而易举的刺穿叶征的谎言:“叶征,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什么狗屁保险,你不过是惦记着把叶颂一起毒死罢了。” 叶征挑眉:“这叫什么话。” 江淮气的胸口生疼,真真是被叶征的因小失大给激怒了,上前一把拎住叶征的领子,恶狠狠道:“只要我叫叶颂吃,她为讨我欢心必定会吃,今日若不是彩蝶说了她杏仁过敏,只怕你直接就得逞了!” 一把将他推的撞向旁边的柱子,轰隆一声,叶征只觉得脊骨快要碎裂,而江淮的痛斥却暴雨般袭来:“过敏要不了她的命,但是毒药却可以!不是吗!” 叶征疼的龇牙咧嘴,收了笑意:“你气什么!难不成你假戏真做!”脸上闪过让人不舒服的光,“难不成你当真喜欢上我那个妹妹了!” 江淮拎起他又是一撞,怒喊道:“假戏真做?我问你,今日若是我为了证明诚意,亲自尝了一口怎么办!如果是我先吃了怎么办!你为何总是这样自作聪明!” 叶征瞪眼,攥着她的手腕:“你不吃没吃吗!” 江淮丹田内忽然搅动出一股疼痛,怕是气怒所制,失望松了手,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叶征啊叶征,今日之事本能成的,都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叶征见事已至此,揉了揉后背,脸上在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 江淮背对着他,没看见却心知肚明。 叶征这么做,无非是想先行杀了叶颂,这样叶堂在那川军中就没有了最大的靠山,而一旦叶颂死了,自己就会成为他的替罪羊。 不是叶征没考虑到杏仁酥可能会毒死自己这一点,而是他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打算。 没吃,最好。 吃了,也不亏。 心内复杂的皱了皱眉头,江淮明白自己不能将这一层点破,叶征对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利用,若是说破了,两人心照不宣的安稳日子,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完完全全的把背后露给叶征。 再有两年,她就能回去大汤。 至时一切都会结束。 “既然我这次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良久,叶征冰冷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要了大哥的命?只是用毒这个法子,怕是不行了吧。” 江淮甩眼,却没说话,她径直走到那红木所制的书案后面,为静心开始临摹。 叶征啧嘴走过去,又问道:“方才你说的那些,叶颂可信了?” 江淮提笔悬在纸上,思忖着要写什么:“怕是半信半疑。” 叶征索性撩衣坐在书案边,抱臂道:“没信?你这么诚心诚意,她都没信?” 江淮垂眸,冷冽轻笑:“她乃赤诚,是你一直天真的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飞速下笔,运锋极其有力,“真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是傻子。” 叶征也不恼,挑眉道:“总之,这脏水盆子你只管往我的脑袋上扣,叫她以为你是真心投奔大哥就对了,余下再商量。” “商量?怎么商量?”江淮表情冰冷道,“垂云死了,叶堂如何还会信我的诚意,只怕我现在是真心投诚,他也不会信了。” 叶征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边,促狭道:“别怕,继续用云安啊,你今日说了喜欢她,这丫头回去指不定多高兴呢,到时候把杏仁酥的事情转头一忘,继续帮你和大哥打通关系,只要你能接近大哥,弄死他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他有川军兵权在手,再上只怕是找死。”江淮道,“现在要做的,是让叶颂百分百的信我,不管怎么杀,接近叶堂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叶征仰着脑袋沉思一会儿,忽然又有了主意:“江淮,你本是女人,那你说说,一个女人在什么时候,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一个男人。” 江淮暗暗觉得不妙,停笔抬眼:“你又想做什么。” 叶征索性自问自答,诡异的笑道:“当然是奉了身子之后了。” 江淮登时皱眉,薄愠着眯眼。 叶征赖皮起来倒还不好招架,势必要把江淮彻底激怒:“你别生气,我这可是正经主意,以我对叶颂那个丫头的了解,只要交了身子,必定随你摆弄。” 江淮压下怒火,强行让理智占在上风:“我只当你是放屁。”说罢,放下指着他的毛笔,随手一抛便挂在了笔架上,转身面对着书架,将拿出来的书籍重新放回去,从始至终都没说第二句话。 叶征眉梢又扬了扬:“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自己没有家伙什,到时候被叶颂发现女儿身吗。”拍了拍江淮的肩膀,“这点好办,我到时候弄些两欢好来,那东西见效极快,你负责前戏,后面的我叫辛泰来,等完事了,你就说都是你办的,这不是正好吗。” 江淮深吸一口气,一把攥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听‘咯拉’一声脆响,那人哀嚎连天,直接跪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手指打滚。 她侧眼,语重如锤:“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在叶颂身上做文章。”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今非昔比 绍州绍西,市舶司。 府衙正堂,旭王正在闭目养神,他剃净了下巴上的短须,又是往日最为常见的俊朗样貌,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大腿,偶尔轻敲一敲。 近来多雨,呈水晶帘般挂在不远处的廊檐。 雨帘外,是在院中被上了棍刑的绍州市舶使,董山岳。 他及冠为官,至如今快到七旬,手握一枚红色的鱼尾兵符,执掌着绍行市舶司的三千沿江防军,因着固守不交,被旭王严刑拷打。 那的雨声伴随着沉重的击臀声夹杂入耳,明齐在旁边看着,和自家主子一样冷漠无情,直到那三十棍结束,才挥手道:“带进来。” 那叛军首领陈鸿鹄见势颔首,吩咐侍卫将董山岳拖进堂内,随手一扔,那人便扑通的摔倒在地上,枯槁的四肢似乎传出了断裂之声。 董山岳费力的抬起头来,被疼痛侵蚀过的面颊消瘦的厉害,犹如将死骷髅,只是他受刑至此,仍是不减衷心风骨,挑衅道:“孺子,怎么不打了!” 旭王闻言,缓缓的睁开眼睛,扶着旁边的桌子站起身来,虽然走路姿势不太灵巧,但也可独自行出百米:“董山岳,若不是看你年迈羸弱,今日的刑罚绝对不仅仅是三十大棍,事已至此,你何苦还要如此冥顽不灵。” 董山岳啐了口血水在他的脚下,眼神如勾:“宁容阳,你强求老夫这三千沿江防军到底想做什么,你我皆心知肚明,我身为汤室两朝臣子,绝对不会助纣为虐,将这三千沿江防军交给你,去反皇上!” 旭王皱眉,愤恨拂袖:“父皇当年也是反臣!他当初如何得了这大汤的江山,天下人皆知,唯有你在自欺欺人!他能为君!本王也能!”停了停,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基后的盛景,“并且,能青出于蓝。” 谁知董山岳半撑起身子,仰头笑道:“竖子愚蠢!” 明齐瞪眼,挥手就要抡在那人的脸上:“老东西!找打!” “住手。”旭王早已不比当初鲁莽,行事更有三分稳妥,看来这一年多的鲁阳没有白委屈,遂道,“我若做吕蒙,你是否能刮目三分?” 董山岳听了这话,笑的更狠,甚至连连重咳:“宁容阳,你休要在老夫面前自吹自擂,我董山岳出仕四十余年,看人最准,旁人是孺子可教,而你,不过是块不可雕的遇水朽木,终难成大事,还是快快回头是岸。” 旭王微眯起眼睛,冷笑道:“回头是岸?” 董山岳则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旭王的声音忽然放轻,是诡异的缥缈:“董大人以为,事到如今,本王还回的了头吗?我既然执兵下了海,势必要抵达对岸。”转身忽然扬高声音,“再者说了,父皇对我下了死令,叫老四将我拦在绍州境内,生死不究。” 董山岳盯着旭王的背,劝解道:“老夫姑且再叫您一声王爷。”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遂又道,“王爷,如今朝局已是今非昔比,可亘古不变的乃是人间伦理,皇上虽是一国之君,可他更是王爷的生身父亲,王爷若是现在放下屠刀,皇上宅心仁厚,必定会饶恕王爷鲁莽,王爷三思啊。” “三思?”旭王负手冷笑,“我一思这社稷江山,二思那四海百姓,三思能臣治国之士,怎么董大人就以为,本王就这样撑不起国事!” 董山岳一言中的:“世上谋反之事皆倾覆!谋反之人必死!” 旭王凛冽甩眼:“可我父皇” “那是因为皇上当初有慕容秋和李侃元!”董山岳双眼血红,“宁容阳,如今李侃元和孙云昌已命丧黄泉,而你呢,一来这三省六部你无有人脉接应,二来明王殿下已在绍东进行备兵,这样单打独斗,就算你得到了这大汤的皇位又能怎样!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你不是坐江山,你是在向其余野国让江山!” 旭王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去:“交出鱼尾兵符,本王饶你一死。” 董山岳挺直脊背,厉声道:“你痴心妄想!既然是去送死,老夫绝对不会把这三千沿江防军的性命交由你手枉命!孺子既然顽固,则来取我项上人头吧!” 明齐早已经是窝了一肚子的火,上前几步夺过那陈鸿鹄手里的佩剑,咬牙切齿道:“老狗屡屡辱我主子!拿命来!看剑!” “慢!” 旭王缓缓的将视线投过来,道:“董山岳,我执意做坏人,却不想做小人,只是你屡屡逼我,那我也只得将你暂且关押起来,和周景儒那个老贼一起。” 董山岳不解,强忍镇定:“你要做什么?” 旭王露出得逞的笑容:“董大人乃两朝老臣,父皇肯将这绍行市舶司单交于你一人手中,可见董大人贤能,而如此贤能之人,我又怎能随意杀戮。”挥手对等候许久的陈鸿鹄淡然道,“去抄了董大人的家眷,一个也不许留。” 陈鸿鹄行拱手礼:“末将遵旨。” 董山岳又气又骇,一把拽住陈鸿鹄的衣摆,痛心疾首道:“陈鸿鹄!你妄为鲁阳镇州中将,竟然肯和小人同伍反君!做这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事!” 陈鸿鹄无情道:“董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 董山岳脸上的肌肉在细微颤抖,有如河流般的汗水从脸侧滑落,他咬碎牙齿不肯轻言,心里做着绝望的挣扎,一边是尽孝朝廷,一边是骨肉家眷。 旭王见势,又压了一根稻草:“鸿鹄,本王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陈鸿鹄浑然一凛,立刻道:“末将这就去办!” “且慢!”董山岳嘶喊道,“留我家眷性命!” 旭王抬眼过去,懒散的伸出手来:“鱼尾兵符。” 谁知董山岳急喘两秒,血红着眼,一把夺过陈鸿鹄的佩剑,直接切了自己的肚子,扬声大喊道:“兵符在我腹内!”说罢,喷出一口老血来,五脏横流。 旭王因腿疾而不能迅速后退,被那流淌出来的秽物染湿靴子,微蹙了蹙眉:“老东西,死了也要给我添个堵。”又唤陈鸿鹄,“收拾了。” 那人拱手:“是。” 旭王由明齐扶着后退几步,忽然来了一句:“父皇当时反了长信王叔,如今我又反,这就呵呵叫报应不爽。”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两欢好 望着桌上那一坨新鲜出炉的鸟屎,躲在屏风后面的慕容清不禁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那个衣架上的罪魁祸首吃饱喝足睡去的乌雀,他咬了咬牙,极小声的说道:“果然是你小子,君幸也是的,把拉肚子的鸟放在屋里养。” 江淮不喜欢外人进自己的屋子,所以他在这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又不敢大声的喊高伦,生怕那乌雀扑腾起来,再甩自己一身狼藉。 不过据慕容清所知,这乌雀生来没有眼睛,凭借气味识人,遂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往正房门的方向走,好在他轻功极好,并没有惊扰到那位祖宗。 手扶木门,刚要用力。 ‘砰’ 叶征捧着一个黑色的绒面盒子出现,他收回开门的大力脚,阔步进来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扬声道:“宁容远” “你他娘的就不能轻点。” 门后,慕容清揉着鼻子走出来,瞥眼那乌雀,方才叶征弄的动静太大,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遂警惕的走过去道:“你找她什么事?” 叶征拍了拍那个盒子,正准备说话,刚好瞧见出现在院中,正往屋里走的那人,连连道:“快点儿快点儿,你可算回来了。” 江淮瞥了他二人一眼,不紧不慢的走去书架子前,挽好袖子,露出已经大片结痂的伤口,只不过今早穿衣太粗鲁,被掀起来一小块,正在细密流血。 她看了看,用手指将翘起来的硬痂按回去,取过伤药来撒上。 慕容清不满她的鲁莽,走过去帮她重新处理了一下,然后轻车熟路的缠上新拿出来的纱布:“日后要加些小心,身子是自己的。” 江淮心情好像不太顺畅,只是冷淡一应。 叶征抱臂走过去,一眼看透:“云安不见你?” 江淮呼了口气,被说中了:“是,已经是第七天了,这丫头说什么都不肯见我。”咬了咬牙,无奈道,“看来是有了戒备心了。” 说罢,抬头阴狠的盯着叶征。 那人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别急,我有办法。”说罢,走过去将那个黑色绒面的盒子打开来,里面不出所料,又是两盘子一模一样的糕点。 江淮放下袖子走过去,不知不觉的皱起眉头:“金丝枣糕?” 叶征得意的点了点头:“正是,这是云安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糕点,你给她送去,不让进你就硬闯,她喜欢你,不会怪罪于你的。” 慕容清也走了过来,不屑道:“这枣糕是干净的?” 叶征啧了一声:“此话怎讲。”拿起来一块放在鼻翼下轻嗅了嗅,如痴如醉的模样看的对面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当然没毒。” 慕容清和那乌雀僵持了许久,早就饥肠辘辘了,遂拿起来一块要吃,谁知被叶征一把拿了回去,那人古怪道:“就算没毒,也不随便吃。” 江淮立刻没了耐心,坐下来倒茶喝:“又在耍什么花样。” “无缘无故发什么火啊。”叶征的脸皮倒也厚,将另一盘往前推了推,“这一盘没放东西,是干净的,到时候你就先吃这盘,她见你安然无恙,不就放心了吗。” 江淮冷眼,点了点另一盘:“那这盘里,你放了什么?” 叶征眼光狡黠,凑过去促狭道:“两欢好。” 江淮故作恍然大悟的笑了笑,挑眉附和道:“使男女动情的药。” 叶征望见她眼底的怒火,视作不见:“正是,你叫她吃下这枣糕,让她动情于你,之后再骗到寝殿中,剩下的我叫辛泰来做,至时就不是她不想见你,而是你不去见她了,既是女人,总得从夫纲的吗。” 江淮既是女官出身,自立独强为上,最听不得妻从夫纲这四个字,于是乎怒火上又被浇了一盆滚油,直接把那盘下了两欢好的枣糕掀翻。 叶征瞪眼:“你这是何意!” 江淮敛而不发,凝着眼中巨浪,冷淡道:“你若是现在不滚,换做我自己动手,等出门的时候,休怪我把你的腿留在这里。” 叶征不快皱眉:“假正经。”说罢,起身欲走。 “叶征。”江淮摆弄着手里的茶盏,“不用这两欢好,我也有办法让她敞门亲迎我,你就别操心了。” 叶征转头看她,眼神幽邃,这才离开。 慕容清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你言我语,似笑非笑的坐了下来,伸手去拿那盘没下两欢好的枣糕,却听江淮冷冰冰道:“小心有药。” 慕容清甚不在意的咬了一口,立刻赞叹道:“好吃,真好吃。”又递给江淮一块,笑道,“这盘糕点是干净的,刚出锅的,还挺香。” 江淮接过,却没享用:“听叶征昨日说,昌王下令,将叶堂送去翰北行宫养病。”皱眉问慕容清,“我以为是寒北,后来才得知是翰北,这两处有何不同?” 慕容清呷了口茶,冲尽嘴中甜腻:“寒北乃西昌最大的荒地,人烟稀少,但是矿产颇多,西昌的囚徒多半被押解在那里做苦力,但是翰北却不同,那里天暖水软,是处疗养胜地,有着昌王最喜欢的玲珑行宫。” “是了。”江淮思忖道,“昌王以养病之由将叶堂送去翰北行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咬牙道,“看来昌王的心思已经定了,他必是知道了那杏仁酥的事情,也知道叶征不会就此罢手,为了保护叶堂,才将他送走的。” 慕容清淡淡道:“正是如此,否则叶征也不会突然又提起这两欢好的事情,他是见昌王如此护短,心急了啊。”说罢,嗓子不舒服的咳了两声。 江淮攥拳放在桌上,垂眸道:“看来智取是不行了。” 慕容清挑眉道:“那你想怎么样?”伸手夺过江淮手里的茶喝了一口,觉得嗓子眼儿有些痒,用力的咳嗽了两声,“非要用强的吗?” 江淮颔首,忽然瞥眼看他:“你怎么了?” 谁知慕容清一把攥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江淮皱眉,冰凉的手背贴着那人的细腻掌心,竟是滚热滚热的。 抬头端详着他略微浮红的脸,心生不安,遂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这个该死的叶征,不会又来这一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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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忍不住咽咽口水:“叶堂现在被昌王调去了翰北行宫,咱们鞭长莫及是小,洛阳城唯剩叶征才是大,咱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造一造声势,为来日强夺做准备。” 慕容清漠然点头,忽觉得嗓中留存的痒意越来越重,遂用力的咳了咳,顺势拿过旁边的茶来痛饮数杯,快要撑破肚子了。 江淮皱眉看着他:“喝那么多谁做什么。”伸手夺过来,自己一饮而尽,胸口和后背干热干热的,“这才七月初的天,怎么这么热啊。”说罢,解开了素日严防的衣领。 当日处绞刑留下的伤疤已经用药除去了,新长出来的肌肤触风还是有些敏感,因着连喝好几杯温茶,肌肤上暗暗浮红,有着细微的蒸气。 慕容清不知怎的,视线就此定格,看着江淮那当真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的细腻雪颈,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腹部翻涌,聚集太快,双腿不知不觉就麻了。 江淮也察觉出了些异样,瞥眼旁边的那盘枣糕,心道这盘枣糕里不会真放什么东西了吧! 那自己方才吃了。 慕容清还吃了那么多。 走向这么狗血吗 正想着,鼻翼下掠过稀薄的诱人清香,是慕容清。 她猛然僵住,那人却是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帮她抹去嘴角的枣渣,动作温柔似水,仿佛是舍不得用力。 江淮抬眼,慕容清的脸色也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投入。 视线往下,他纤薄的唇不自觉的抿了抿,咽下去的口水在脖颈处律动,那清晰干净的喉结上下翻滚,压抑着最原始的触觉**。 叶征狡猾。 这两盘枣糕都下了两欢好。 江淮心内切齿,知道慕容清也是心照不宣,遂一把打开他的手,不安的抹了一下嘴角,这回是真的乱了,干净站起身道:“给我出去。” 慕容清吃的有些多,所以身体的反应十分激烈,他双颊之上飞出酡红,满脑子都是面前的人的娇颜,每一处神经都在紧绷着,喧嚣着想要和佳人婉转。 江淮见他不动,而自己的腿脚已经开始发软,干脆想先行溜之大吉,谁知那人忽然旋风般动作,她只觉的面前有衣袂闪过,再眨眼,就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江淮大骇,但因着药物作用,推拒无力:“慕容清。” 她挣扎时,视线顺势往下,慕容清欲渐迷离的双眼轻轻眯起,直接伸手捂在她的眼上,呼吸低沉,暗杂轻喘:“别看,你再这样我可真忍不住了。” 江淮周身被禁锢住,又陷入黑暗,遂其余感官便异常灵敏,她轻轻呼气,心内和肢体皆旱地般泛渴,只把双手拿上来抓住慕容清的衣衫,羞愤欲死。 不过因着千蛛面的原因,看不太出来,单单耳根似火烧。 该死的慕容清。 什么别看。 她不光看到了,还碰到了。 他娘的。 你是把洞庭峰藏在里面了吗! 强行冷静几波,江淮很感激他没在自己身上乱动,话说回来,软甲穿在身,摸上去冰凉梆硬根本没手感,遂低低道:“慕容清,我觉得这样抱着没什么用,只会火烧浇油,你还是快回去冲冷水澡,听说此法最好。” 慕容清充耳不闻,快被怀中佳人的梅香浸醉了,心道我心心念念的盼望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朝嘿嘿嘿得逞,如何跑得了你! 想毕,他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轻笑几声,一把将江淮抄在怀里,在那人的惊呼声中,以迅雷之势冲去了卧房,将她随意的摔在软被上,然后如伏虎般伏在她的身前。 江淮被摔的七荤八素的,连着咳了好几声,听见那人越来越重的呼吸,这才反应过来,掀开软被在身前,连蹬带踹道:“你!放肆!” 怪的是,即便中了这两欢好,慕容清的武功也没有迟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捉住江淮的脚踝,缓缓的往上推,视线浓黑:“官架子拿到表哥面前了?” 江淮吃得较少,所以至今理智余存,可这人就不是了,遂闻听此话大呼事态不妙,直接旋身卷住软被,手把住旁边的柱子,一个鲤鱼打挺般起身。 然后。 然后还能怎样。 然后被慕容清轻松抄回来。 顺势一翻,慕容清叫她背对着自己趴着,膝盖直接按住她的腿。 伸手撩开江淮的头发,露出那宛若白玉的后颈,慕容清单看一眼,就觉得体内血液在火热沸腾,呼吸急促的呢喃道:“从前让着你,今日却不能了。” 说罢,直接冲她的腰带而去。 江淮埋在金丝枕的面颊热似火烧,闪电般的伸手抓住他的手,五指用力,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昔日情分,只把那人攥的连连痛嘶出声。 “小表妹,你还真是不客气。” 慕容清眼底滚烫,翻掌为主,而在两人撕扯间,好巧不巧的扯断了江淮腰间的那条玉坠穿成的带子,她猛地瞪眼,只听啪的一声响,腰间一松,珠玉四散。 “天助我也。” 慕容清感叹,笑着将她翻过来,那衣衫也随之展开。 药劲儿上来,江淮的呼吸也有些不稳,抬眼对视着慕容清的眸子,似一对幽深的古井,里面埋藏着陈年的稠腻欲火。 这样粗鲁的慕容清,她有些害怕,况且身体也在自主的抗拒这份陌生。 这个两欢好的药效太猛了! 活生生的把慕容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毒蛇出探般的攥住他伸向自己软甲系带的手,江淮皱眉唤道:“慕容清!慕容清你看着我!” 说着说着,她忽然住了口,只觉得心中涟漪被动的激起了几分。 好药效。 而趁着她这一愣,慕容清一把扯开那软甲系带:“我自然看着你。”说罢,双手滑鱼般的溜了进去,那软甲轻轻敞开,露出那紧紧裹着玉白香软的束带。 起伏的如南海波涛。 而最抓眼的,还是她那雪白肌肤上的一大片寒梅刺青。 慕容清见此,从素来温柔的猫咪变成了遵从本性的野兽,江淮咬牙无奈,这个两欢好到底是什么神仙药,威力居然如此巨大! 而最可恨的是,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打不过他。 光洁的腰肢被那人拂过,江淮浑身冒激灵,脑海中,理智瞬间被本能的欲求冲击的涣散,她望着慕容清的俊逸容颜,目光恍惚,像是坐了船。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要从了。 慕容清眼眸上浮着的雾气越来越缥缈,几乎快要看不见里处的神色,这样风光旖旎的时刻,他抓住了,且抓的死死的不肯放手。 江淮伸臂抵挡,被他击中穴位,瞬间僵麻不能动弹。 “我日” 那人话未出口,就见慕容清轻轻俯身,将脸颊埋在那幽香的脖颈处,薄唇若有似无的剐蹭在肌肤上,呼吸随之撩拨,烙下轻轻一吻。 江淮脑海中轰隆一震,四肢百骸皆在颤抖,眼角逐渐湿润。 千言万语卡在嗓子口。 这药,太给力了。 就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具被下了药的身子,休说是慕容清,就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上下其手,怕也是不能拒绝。 “嘶” 一阵刺痛打断她的焦虑,原是慕容清不知什么时候咬了她一口,那带着爱意的吻从开始的春绵细雨变成了眼下的倾盆暴雨,脖颈处的肌肤温度也随着慕容清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热,直至那人牙关微张,又爱又恨的探出灵巧的舌尖。 江淮的意识终于爆炸。 心道这真是。 大! 事! 不! 妙! 好在江淮就是江淮,三次呼吸后便恢复了冷静,她不再反抗,而是探手向慕容清的衣下,正好打开了他伸去自己衣内的手,然后环住他的腰 一把拎起他的腰带,直接往旁边用力拽去! 陷入意乱情迷得慕容清不察,被她直接拽倒了身子,江淮大呼万幸,猛地挺身抓住那幔帐,用力扯得脱开钩子,全全扑向了再欲起身的那人! 江淮见势松了口气,一边系着衣服一边往院子里跑,因着药劲儿没过,双腿还有些绵软,连撞了两处桌椅才奔到外面。 身后有风声。 这人的动作也太迅疾了吧! 江淮扶着衣领回头,却见那人阔步而来,扯开身上缠着的幔帐,也顺势刮开了他自己的衣衫,那大片的凉薄肌肤暴露在暖阳之下,有八块漂亮的肌肉排列在小腹上面,此人腰线纤细堪比女人般柔软,真是个适合卖到花楼里的尤物! 只是眼下不是感叹的好时候,她慌乱的环视一眼,瞧见院角白杨树边的那个巨大水缸,后厨的曹妈子在里面埋了水果,镇凉了才好吃。 眉间皱起,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可巧,慕容清也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 江淮瞪眼,毫无章法的后退,终于到了那水缸处,她一把抱住慕容清滚烫的身子,转身向后面一推! 走你 哗啦一声水声响起,那人坐在了水缸里。 那是新灌进去的地下冰水。 慕容清身热似火。 真真正正的冰火两重天。 “你可是真狠那。” 叶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门口,倚着门框说着风凉话:“这两欢好可是易奇撰中所记的最厉害的催情药,食之,人如野兽,非欢好不能解毒,威力是春露百倍,你不叫他发泄出来也就罢了,还把他活生生的推到水缸里,这样烈火焚身的时刻被冷水如此猛激,最是伤身了。” 江淮斜睨着他,眸光冽然:“找打吗?” 叶征今日这般,本想顺便助好友一臂之力,没想到慕容清不争气,闻得此言,懒散的抱臂离开,还吹着刺穿耳膜的口哨声。 而正如叶征所说,慕容清极其不好受。 那水冰凉至极,伴随着刺痛的僵麻感突袭而来,直接凝聚在了他的丹田处,体内燃着的火被这样粗鲁的浇灭,瞬间冲的他双眼血红。 江淮三下五除二的将他拽出来,那人索性浑身疲惫的仰躺在地上,眼前久聚不散的白雾气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江淮那张清秀的脸。 “我说你没事了吧?” 慕容清被这样一折腾,脸色惨白,薄唇尚无血色,撑着地面坐起身,低头见自己袒身露腹,立刻将衣服裹了裹,再抬头,用警惕性的目光看着她。 江淮愕然,心道你做这副小媳妇的样子为何,我才是受害者! 慕容清头痛欲裂,好像有人用钢针扎太阳穴一般,胸口像是结着冰坨,体内有痛痒不能纾解,难受的很,刚想开口,忽的闷哼。 然后,抿出口血来。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我是柳下惠 “张嘴。” 江淮将汤勺抵在慕容清的嘴唇上,那人十分不喜药汤苦涩,往后靠了靠,耍起小脾气来:“不喝不喝,快些拿走,苦死了。” 他被那一缸子冷水激出病来,正午太阳晒的中原大地干裂,他却瑟瑟发抖,裹着软被缩在床角,发丝凌乱,脸色憔悴,好像是被大雨浇灌后的鸡崽儿。 可谓。 楚楚动人。 江淮把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催促道:“喝了病就能痊愈了。” 慕容清一到病中就变成小孩子,闻着那又腥又苦的汤药,如论如何也不肯张开嘴。 江淮看着,没了耐心,直接把勺子往他的嘴巴处塞去。 慕容清瞪眼,他素来洁癖,要是这汤药洒的到处都是可如何得了,于是乎认命的听话张嘴,结果江淮递的太用力,不小心磕到了他洁白的牙齿。 “咳咳咳咳” 慕容清到底还是把那药给喝下去了,只不过呛住了,憋的咳嗽了好几声,把脸色都给憋红了,无奈的接过药碗,强忍着呕意一饮而尽。 “快给我蜜枣,快点儿快点儿!” 他把碗塞回给江淮,一个劲儿的伸手要糖。 江淮连忙环视寻找,结果只找到了一个存留着塘渣的空盘子,方才在这屋里和慕容清因为汤药僵持时无聊,她已经全都给吃光了,遂道:“没了。” 慕容清拿在半空中的手一顿,然后不甘心的收了回去,裹紧了略微松散的被子,吧嗒着嘴合上眼睛:“好难受啊。” 江淮瞥眼,甚不在意道:“活该难受,谁叫你贪嘴吃那枣糕,好悬出了大事。” 慕容清闻言睁眼,满脸傲娇道:“我这样的正人君子,能出什么大事。” 回忆起早上高伦那一番津津有味的火热描述,他摆手道,“我是谁啊,我可是慕容家的柳下惠,坐怀不乱这四个字就是写给我的,休说你现在顶着别人的脸,就算你用自己的脸站在我面前,我多看你一眼,算我耍流氓。” 江淮被噎了这一席话,好悬骂人,索**情已经过去了,再提起来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只厌烦那个叶征,竟用这样的手段来撮合他二人。 而慕容清偷偷看着她,则是满脑的懊悔,心道为什么,为什么他醒来之后就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了! 如此春光! 居然被自己全部忘记了! 江淮转头,他又立刻换上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话说回来,你也不能把我往水缸里推啊,瞧把我病的。”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别说是水缸,就算是火堆我也得推。” “对了,我昏睡的这几个时辰,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没有。” “那为什么我的腰这么疼?” “趁你昏倒,踢了你两脚。” “你禽兽。”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院里传来叶征的声音,听上去甚是激动,所以话音还未等落地,他整个人就已经奔到了屋内,欣喜道:“好事好事!” 因着两欢好的事情,对面那两人都兴致不高。 叶征啧了下嘴,拿出手里的那卷谕旨,振奋道:“燕兵虚晃一招,江歇不察,使得他们直接从巫江上游奔袭到了国境外的长门关,眼下那关后两城危在旦夕,可秦尧死了,扈九又不在,父王下旨,命我三日后带着九万川军前去御敌!” 江淮闻听此言,立刻放下茶碗,面露警觉。 按理来说,此等国家存亡的大事在急着燃眉,派叶征这样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去御敌,岂非是儿戏,遂多问了一句。 “只派了你一个督将?” 果然,叶征面露不甘:“是叫叶颂领兵,我和秦凉旁佐。” 江淮轻颔首:“这就对了。” “你和清子和我一起去。”叶征不可置否道,“我在长门关需要有人帮忙,再者说了,把你们两个单独留在洛阳城,万一有人居心叵测,我和叶颂又不在,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江淮冷眼打量,心道最居心叵测的人就是你。 慕容清摸了摸嘴角的死皮,冷淡道:“去又如何,到时候战线前锋冲上去的依旧是叶颂和余下武将,你我不过就是个镇门威的牌面而已。” 叶征充耳不闻,整个人沉浸在喜悦当中,唏嘘道:“父王把大哥调去了翰北又怎样,如今事态逼近,还不是得用我来力挽狂澜。” 江淮甚是厌烦他的小人得志,转头对慕容清道:“叶颂都用上了,看来这果真是一场硬仗。” 瞟眼叶征,冷水浇头:“这不过是昌王的缓兵之计,你若是一直无事可忙,必定还会把心思放在叶堂身上,这才把你也调过去,胡得意什么。” 慕容清也道:“战事艰险,可却是站稳朝堂,拉拢民心的好机会,而昌王却把这个机会给了你。”停了停,无奈皱眉,“看来长门关一战,凶多吉少啊。” 叶征不闻,只扬着下巴道:“就算父王不在乎我的死活又怎样,路总要一步一步的走。”伸手拍了拍江淮的肩膀,好像两人关系多亲近一般,“这回是叶颂想躲也躲不了你了,我那两欢好还没用光,你要不要” “滚。” 江淮冷寂道。 叶征挑眉,理智的没有选择激怒她:“装腔作势。” 江淮皱眉,心里已是对叶征没有什么耐性了,伸手按了按山根,忽然道:“这个秦凉文人用兵,纸上悬河,昌王把他弄过去做什么。” 慕容清思忖两秒,平淡道:“只怕他也活不长了。” 江淮瞥眼,面色冰冷。 “将军,将军息怒!” 大将军府内,秦凉闻听消息后,立刻拔腿赶向风亭,身后的随侍小厮大惊失色,连忙阻拦道:“无瑕夫人身子还未调理好,动不得气啊!” 秦凉咬牙,一把将小厮推得老远,抬腿就将那风亭的正房门踹开,小厅中无有人影,唯有风声拂屏,他驻足几秒,忽听卧房内有歌声传来。 他微微皱眉,仔细上耳,原是西昌坊间传唱度极高的一首小曲无言妾。 “昨闻君之名,心内忐忐难入眠,今闻君之名,心内落落难入眠,明闻君之名,心内堪堪难入眠,时一场,梦过三秋,终觉清醒。” 这首无言妾一言蔽之,乃人生若只如初见。 曲中,一女子在淮阳河畔钟情一男子,心内为这一遇初情而忐忑,后得偿所愿喜结连理,没想到男子毕露原形,女子自是难言落寞和失望,再想到余生的结局,更觉不堪,绝望漫漫,唯痛苦最清醒。 西昌百座花楼,无娼不会。 秦凉从前听,没觉得如何,只是这首小曲儿现在从顾无瑕的嘴里唱出来,总觉的有什么映射,深吸一口气,心道这贱人果然是在怀念大哥。 三两步冲进卧房,他猛地停住。 “顾无瑕!” 那人背对着他坐在妆台前,旁边的椅子上搭着件花旦戏服,因着在箱子底压了些时日,上面有着细微的褶皱和灰迹,但瑕不掩瑜。 顾无瑕此刻单穿一件白色的水衣,身段线条修长窈窕,她扶着那铜镜,用左手摸着那盒子里的胭脂,轻轻的涂抹在眼皮上,犹如落在白雪上的花瓣。 再睁眼,一对眸子里尽是百态看破后的寂然冷漠。 秦凉酝酿两秒,再次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你果真要回去琉璃戏园!” 顾无瑕被他这么一拽,踉跄着起身转身,再抬头,那张清雅的脸只化了半面戏妆。 一半是戏中三千伪繁华,一半是人间苦短真落寞。 她挣开秦凉的手,冰冷道:“合离书已经备好,只消将军签过字即可,师父总说树落叶人归根,我顾无瑕终究不属于这里,就不给将军添麻烦了。” “戏子果然是戏子,下三滥的东西根本拿不到台面上。”秦凉穷尽满腹经纶去羞辱面前的人,“就算这样捧你,你也不过是墙角的烂泥而已。” 顾无瑕无动于衷,转身坐回妆台前,平静的化着另一半脸,望着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妆容,她低低道:“是啊,我顾无瑕算个什么东西。”1 停了停,自嘲道:“是我痴心妄想,本就配不上将军,如今走了,也就不给将军添麻烦了,行头都拾掇好了,我会从后门走,不给您丢脸。” 秦凉眉间皱极,上前一把掀翻那妆奁子:“不给我丢脸?难道你重回戏台去唱那咿咿呀呀的京戏,就是不给我丢脸了!” 上手一把掐住顾无瑕的脖颈,直把她掐的双腿发软也不肯松开:“我告诉你,你哪儿也别想去,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你和大哥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顾无瑕因着化了戏妆,所以就算脸色憋红也看不出来,闻听秦凉的话,她心内被撬开的缝隙在逐渐加大,痛苦的哑声道:“我和秦尧间无事。” “无事?无事他肯为了你死!” 秦凉一意孤行的样子极度狰狞:“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 顾无瑕无畏的攥着他的手腕,眼底是冷的:“他对我有情,可我未必对他有意。”终于脱开秦凉的手,她轻轻的咳了两声,“秦凉,都是你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秦凉道,“他已经是九泉下的亡魂一具,现在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你且说着,我是不会信的。” 顾无瑕终于有了表情,果不其然在冷笑:“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那你为何还要一次又一次的问?”上前两步逼近秦凉,望进他的眼底,“我和秦尧间到底有无私情,你心里最清楚,你咬死我二人有私情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不是吗?” 停了停,忍不住笑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杀人夺位,总得有个理由,对不对?” 秦凉粗鲁的推开她,粗喘着冷气,痛斥道:“贱人可诛!” 顾无瑕撞在那椅子背上,咬牙闷哼,拿起那初次唱虞姬时,师父一针一线亲手做出的戏服,她缓缓起身,冷冷道:“秦凉,你如今心中因何动怒,你我皆清楚,就算世人被你蒙蔽了双眼又怎样,你手上的血,永远都洗不干净。” 秦凉自打逼死了秦尧之后,整个人一直像是根紧绷着的弦,闻听此番话,只当做是个宣泄的缺口,一掌将顾无瑕狠厉的掴在地上:“胡说八道!” 那人一声不吭,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脸,便是涂抹百艳也难掩其后的清冽:“你如今得了这个将军位,而我也成了你棋盘上的一枚废子,你用后即弃,我顾无瑕自知身份如蝼蚁,遂无有怨言。” 再次冷笑,她凌乱的发丝扫在戏容上,极其惊艳:“不过你休要得意,你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执棋者,你秦家兄弟二人,何尝不是昌王手里的一枚棋子,榨干用尽,弃如敝履,如今秦尧命丧黄泉,你秦凉的死期怕是也不远了。” 秦凉凌眉倒竖,上前一脚踢在她的腹上,那人小产后身子还没恢复,被这样恶狠的鞭了一腿,登时咬紧牙关,含了口血在嘴里。 秦凉深吸一口气,蹲下来伸手拽住她的发丝,对视着顾无瑕那将万物洞悉明了的双眼,他不屑道:“顾无瑕,你千万别给脸不要,不管大哥死活,你永远都是我秦凉的妻子,填房又如何,我拿正室待你,我不要那个百合。” 顾无瑕胸口疼痛,轻咳一声,血渍从唇角溢出。 秦凉不嫌,伸手轻柔的帮其拭去,然后将她冰冷的身子搂在怀里,顺势将下巴垫在她的发顶,低低道:“无瑕,想你我初见的那个傍晚,我看见你,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这一年我虽然没有善待于你,但你要知道,我心里有你。” 顾无瑕目光深远而浓稠,仔细辨认,隐有悲痛,不曾开口。 谁知秦凉越抱越紧,嘴里也在自言自语:“无瑕,我心里有你。”说罢,伸手进她的单薄水衣中,只是还不等碰到胸脯,忽有剧痛从手背传来! 痛嘶出声,秦凉猛地抽出手来,只见那掌心血流如注,正中间插着一根银色的钗子,它虽然短,却锋利如刀。 “贱人!” 秦凉怒极,反手抽在她的脸上:“给脸不要脸!” 顾无瑕跌在旁边,眼底殷血,素来死水般的情绪忽然起波澜:“是啊,只要是属于秦尧的东西,到了你的手里,你都喜欢。” 秦凉登时瞪眼,抬脚又要踢。 “将军!” 方才那个小厮又冲了进来,忙道:“大王下了谕旨,燕兵逼近长门关,要您和云安公主并二殿下领九万川军前去抗敌!” 秦凉咬牙:“何时?” “三日后!” 秦凉嗓中的涎水被怒火烤干,瞥眼地上狼狈伏着的顾无瑕,那人雪白的衣衫松懈,犹如铺地的茉莉花瓣,遂道:“顾无瑕,你也听到了大王的谕旨,你不是想走,想回琉璃戏园做你的戏子吗?我偏不遂你的愿,我要带你一起去。” 说罢,抽出腰间的佩剑。 银光闪起。 那套花旦戏服顷刻被毁。 冗长的口子像是划在了心上。 顾无瑕的脸贴着更冷的地,眼眸黑而冷,静静道:“随你。” 后台小剧场之慕容清和某人的py交易 宁容左看了看后台的数条评论,登时拍案而起:“晾!慕容清憋着要篡位!你还不快管管!” 秦晾晾摊手:怪我喽,人家三表哥的人设本来就比你讨喜,现在看来,是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宁容左明察秋毫,满眼警惕:“说,为什么他的人设比我出彩,你为什么要这么写,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晾晾微咽口水,忙翻了翻记的密密麻麻的本子:“没有,没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罢,手忙脚乱的合上本子。 宁容左盯着她,不甘心的申诉道:“我可是男主角!” 秦晾晾一脸无辜:“是啊,第一卷132万字全是你啊,三表哥和大师兄根本没上场几次,第二卷总得轮到人家了吧。” “可是这才20万字,那臭小子就已经亲了我家江淮了!” “有脸说人家,你更早,第17章就对人家动手动脚的了。” 宁容左无言以对,只好气恼的催促道:“赶紧写,赶紧把第二卷写完,开第三卷!” 说罢,转身气冲冲的离开。 秦晾晾大松了口气,却见江淮从不远处路过,忙陪笑道:“大人早,大人早。” 那人颔首,并未驻足。 “晾。” 秦晾晾闻言回头,是做贼一样的慕容清,他兴高采烈的塞给那人一袋辣条:“写的不错,写的不错,以后就这么写哈。” 秦某人露出猥琐的笑容,拍了拍慕容清的肩膀:“那是当然。” 不远处。 不知内情的贺子沉一脸冷漠。 想吃辣条了。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种小剧场,因为晾预期要写一个剧组后台采访式的番外,所以试个水。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张网待物 锡平边界,上接景江,下接扶摇江,再往西便是西疆华城,因着燕兵和西昌川军在疆外数百里外激战,多数百姓开始往河泗方向逃难,生怕被无辜伤及。 进了锡平以南,一人一马疾驰在上百里长的冗漫官道上,黑衣如泼墨,飘洒在天地间。 那披风猎猎震天响,正是火急火燎的郭凛,他奉太后之意前去白溪城荡山脚下,请那多老庙的住持于津出山,好为郭家扛过灭顶之灾。 这近十天过去,他只喝了一壶水,吃了三顿饭,余下时间不分白天黑夜,皆在马背上度过,好在这马也是百年难遇的良驹,如此都不倒下。 但人和畜生不一样,到了第十天傍晚,郭凛实在是抗不下去,筋疲力尽好悬从马背上摔下来。 好在方才路过的道口竖了张木牌子,知道前方两里处有个天通客栈,遂准备落脚休息。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的二层客栈,檐上挂着通红的大灯笼,没有关门,编的草绳子做帘子省的蚊子钻进去,郭凛见势松了口气,快被那飘出来的肉香馋死了。 翻身下马,扬声道:“小二!” 立刻有伙计撩开草绳子出来,见郭凛衣着不菲,忙笑吟吟的接过他手里的马缰绳,然后拴在旁边的柱子上:“客官这是打哪儿来啊?” 郭凛随口扯谎道:“宜州,来探亲的。” 伙计瞪眼睛:“哎呦,从宜州来的,那可是不近那。” 郭凛颔首:“可有糠料喂马?” 伙计忙不迭的点头:“有有有,客官您先随我来,待会儿小的再来伺候它。” 说罢,迎着郭凛进去,屋里人不少,都是走南闯北的过路客,好像还有一桌子歇脚的客商,穿的衣服都是一齐的灰白色,正在划拳饮酒。 见到郭凛进来,他们抬头瞥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喝自己的酒去了。 伙计在角落找了张桌子,那还坐了一个男子,遂笑道:“客官,您看您一人坐这可是怪冷清的,叫这位爷和您拼一下,您瞧怎么样?” 那男子抬头,一副书生样貌的俊脸皮儿,打量了郭凛一眼,潇洒的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兄台请坐,小二快些上酒。” 伙计点头,又问郭凛要吃些什么,那人饥肠辘辘,叫他随便上些酒菜,只是越快越好,然后接过男子好心递来的温酒,道谢之后一饮而尽。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郭凛道。 “鄙人陈程。”男子笑道,“你叫我陈路远就行。” 郭凛轻点头,可巧伙计也端着酒菜过来,一一摆好:“客官慢用。”说罢,紧赶慢赶的出去外面给郭凛的马喂草料去了。 而这边,郭凛也道:“路远兄一起用吧。”伸手拿了双筷子递给陈程,然后端起饭碗开始填肚子,看的陈程唏嘘,“兄台真是好胃口。” 郭凛这时候除了饭,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好在吃相不是很难看。 陈程不饿,吃了一口花生米便放下了筷子,搭茬道:“听口音,兄台可不像这锡平的本地人。”思忖两秒,“倒像是东边来的,东边抚州那一带。” 郭凛继续扯谎:“宜州那边的。” “哎呦,那可远了,你这千里迢迢的来锡平,所为何事啊?” “来探亲的。”郭凛喝了杯酒,“路远兄是本地人?” “是,锡平白溪城的。” “白溪城?”郭凛眼中精光一亮,“那这里是?” “这里是梁城城南的一座荒芜小县,我前些日子去饶川访友,这才回来。”陈程说完,恍然笑道,“难道兄台要去的地方,是我的老家?” 郭凛警惕性不减,只问道:“敢问路远兄,这里距离白溪城还有多远?” 陈程了然道:“出了这梁城,再往北赶三十里路,过了云林,就是白溪城了。”又斟了杯酒喝了,邀约道,“若是兄台不嫌,你我二人明日可以一起启程。” 郭凛眼珠浓黑,没有立刻答应。 陈程见势,笑道:“既然兄台不便,你我各走各的便是。” 郭凛闻言轻笑,只举杯致歉,然后仰头饮尽。 两人又闲聊了些有的没的,那伙计忽然捉急的走了过来,对郭凛道:“客官您快过去看看吧,您的马不见了!” 陈程抬头:“马不见了?” 郭凛皱眉起身,随着伙计快步的往出走,可巧路过那几位客商的桌子时,有人伸手推倒了放着的酒杯,他顺势抄起来放回去,淡淡道:“小心。” 只是这话音刚落,眼前猛地闪过一道银光! 竟是匕首! 郭凛自幼习武,反应能力一流,下意识的旋身,那锋利的匕首只划破了他的衣服,只听刺啦一声,那人将匕首旋转个方向,再向郭凛的小腹刺去! 他瞳孔骤缩,挥手抄起桌上的筷子一夹,嘣的一声,那匕首的前端竟然整个断掉了,再然后直接钉在了桌子上面! 郭凛猛地抬头! 伙计被这一通吓得腿直哆嗦:“几位爷” 方才出手的那位灰衣客商和同伴对视一眼,然后轻笑着对郭凛道:“见兄台气度不凡,果然出手也十分利落,方才是无心之举,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郭凛眼神谨慎,没有说话,只随着伙计出去了。 而为首的那个灰衣人见他离开,竟回头看了一眼在角落里的陈程,那人一改方才的风流潇洒,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只点了下头作为示意。 那灰衣人绷着脸点头,和其余三个同伴交换过眼神,起身出去了。 “拴得好好的,怎么能丢呢?” 伙计叫苦连天:“我看的好好的啊。” 郭凛皱眉,被方才的事情弄的烦心,从衣着上的习俗来看,那些客商应该是奉怀来的人,可话里话外却没有当地的口音,又无缘无故对自己动手。 不。 不会是无缘无故。 郭凛心生些许不安,觉得此地已经不能久留,好在他现在吃饱喝足,索性不准备休息,直接上路,遂道:“丢就丢了,你们家可还有别的马?” 伙计见郭凛不予追究,登时松了一大口气,毕竟方才来喂草料的时候,他可是认出了这匹马的品种,怕是西昌穆家的良驹,怪道蹄铁碎了还能行千里。 “有有有,不过并非是千里马。”他为难道。 郭凛环视四周,不紧不慢的把手放在佩剑柄上:“无妨,只是三十里就到白溪城的话,足够了。”说罢,略微催促道,“这匹马,加上饭钱一起算。” 伙计点头,引着他往后面的棚子里走,到了那里,刚要说话,忽然浑身怔住,然后目瞪口呆的往后退了退! 因着夜色深了,身前的情况也看的不太清楚。 郭凛不解道:“马呢?” 伙计用尽浑身力气转身,迎着月色,衣服上满是鲜血,脸上聚集着痛苦,他看着郭凛,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这才倒地抽搐几下,极其无辜的死了。 郭凛凌眉倒竖,却莽撞的没有上前,而是利落道:“何人捣鬼,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破空一道嗖声响起,那看不见的棚子里,竟然飞出一个拴着麻绳的铁钩爪,此人运力精诡,那勾爪在空中灵活如蛇,直奔郭凛面门! 那人切齿,提起佩剑一击而开:“休要做缩头乌龟!” “郭凛受死” 在那勾爪被击开的一刹那,那棚子里响起一道暴喝,瞬间震塌了那杂草枯枝搭建起来的架子,硝烟弥漫,一切糟乱间,一把厉剑旋风般刺来! 正是方才那个灰衣人! 郭凛脸色如冰霜般,冷静的后退,脚擦地面时尘土飞扬! 但灰衣人身型太快,动作训练十分有素,凭空三次蹬腿,就已经逼近郭凛! 那人皱眉,只得以剑面相抵! ‘叮’ 灰衣人的剑尖儿卡在郭凛佩剑的缝隙处,他面无表情,手腕灌力,攥着剑柄用力扭转九十度,郭凛瞪眼,剑面竟然被刺透了! 他利落的掷开佩剑,那物在半空中崩开! ‘嗖!’ 郭凛躲闪不及,被崩来的碎片划伤了眉骨处,而那灰衣人则乱剑挡开,伸手吹了一道清脆的哨声,其余三个同伴也从四面八方赶来,准备将面前人毙命。 郭凛不比父亲冲动,眼下手无寸铁,情况陷入焦灼,这四个灰衣人非客商无疑,只是看这习武的架子,怕是哪个宗门的杀手,硬拼只能是两败俱伤。 郭家的燃眉之急未解,父亲母亲,二弟小妹正悬命于皇帝的刀俎之下,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能有事的,遂深呼了口气,严阵以待。 可巧,他瞥见不远处的土地,发现了上面有马蹄打转的痕迹。 看来自己的坐骑是被赶走了,而非杀掉了。 “几位,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郭某性命?” 郭凛极其缓慢的退步,随时准备抽出自己靴子里的短匕。 为首的灰衣人闻言,冷淡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上面的情况,我们并不清楚。”说罢,将长剑执在身前,猛虎般蹬地前跃,大喊一声,“得罪了!” 郭凛眼中冽然,并未应敌,而是转身奔逃,并且在心中暗忖,方才这个灰衣人说什么上面的情况,难不成事情已经暴露了! 只不过,灰衣人的身型太快,郭凛来不及往深了想,旋风般转身,腰带擦着那银寒的剑身而过,力崩泰山般出拳,重击在他的脸上! 恐怖的碎裂声在弯月下响起。 灰衣人闷声倒地而亡,整个脑袋呈狼藉状四散。 余下三个同伴见势,谨慎的停了停脚步,只不过多年为杀手,专业水平和心里素养都极高,停也只停了几秒,然后群狼般杀来! 郭凛眉间皱极,左腿轻震,那短匕嗖的而出,他顺势攥在掌心,因着近日无雨,地上满是平铺的干土,遂闪电般的贴地前去,扫的眼前扬满尘埃,几乎要看不见人影! 其中一个灰衣人只听冷笑附耳,再来,就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入腹! 郭凛及时抽出短匕,一把拽住他未能完全倒下的身子,向左一推,正好对上了另一个持刀而来的灰衣人,再疾风般转身,横臂过去,鞭在其背脊上! 那可震裂中原的力道运入死尸体内,刹那间崩开了腹上的致命伤,无数肠肚奔流而出! 接住他的那个灰衣人未能立刻反应,被那没有全全卸去的力道拱碎了两条小臂的骨头,咔嚓一声,那骨茬惨烈的破开皮肉,撅了出来! 唯剩,那个为首的灰衣人。 他听闻郭凛在武人榜上常年有名,却不知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且所属于郭家的宗门名为兽王楼,擅强攻,而自己师承的宗门主暗器,与其相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灰衣人犹豫几秒,没有着急下手。 郭凛见他心生惧意,立即逼问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灰衣人如何肯说,只虚晃一招,消失在漫漫黑夜中。 郭凛气狠,回头看了一眼那遍地的尸体:“怕是不妙啊。” 说完,将小指放在嘴唇间,试探着吹了道哨声,果然有马蹄声逼近,使得他登时松了口气。 郭凛警觉的查看着四周,确定没有暗伏后,摸了摸胸口内的密信,跃身上马离开。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无有动静,四周再次陷入死寂。 客栈的门口走出来一个人,乃是方才的陈程,他眺望着郭凛离开的方向,面色冷淡,低低的道了一句:“死了几个?” 话音刚落,那个为首的灰衣人从二楼的栏杆内翻下来,稳稳落地,拱手禀道:“三个。” 陈程挽着雪白的袖子,一脸不在意:“还好,我以为会全军覆灭呢。” 灰衣人愧疚道:“三少爷恕罪,郭凛的武功实在是高。” 陈程抬眼,并未分毫动怒:“无妨,通知云林那边,看能不能拦住他。” 灰衣人难得担忧:“三少爷,并非是属下恐惧,而是那郭凛武功过人,埋伏在云林的那帮兄弟,怕是也杯水车薪,白白送死啊。” 陈程了然:“动手,是为引他自投罗网,并非是一刀而除。”瞥眼看他,“对付猛兽,不能强攻,而是要智取。”顿了顿,手指天空,“否则,怎么向那人复命。” 灰衣人闻言,点头道:“属下知道了。”说罢,跃身再次消失在黑暗里。 而陈程站在门口,身后屋内略出骚乱,有人不满的扬声斥道:“店里的伙计怎么不见了!快给老子温酒上菜啊!不想要爷的铜子儿了是不是!” 陈程面色无异,转身过门槛,往角落处的桌子旁走去。 那人又喊:“小子!问你话呢!店里的伙计呢!” 陈程转头,笑的云淡释然。 “死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锡平之劫 一夜未眠。 郭凛驻足在云林边缘,这是白溪城前的一片十几里长的云杉树林,只要平安的穿行过去,便可直达白溪城下,再从城西门出去,就是荡山,多老庙就在脚下。 不过经过昨夜之事,郭凛已经咬定林内有埋伏。 但若是绕开云林,就要耽误许多时日,事态刻不容援,他没有选择,只不过晚上危险,他等到早上才准备启程。 回身看了看自己的爱马,郭凛沉冷道:“看你的了。”说罢,一手拎住马缰,开腿上马坐在背上,夹紧了双腿,力震缰绳,喝道,“驾” 胯下的骏马似乎解得开郭凛的烦忧,不顾已经磨得出血的蹄子,仰身长嘶一声,破空如长箭一般直入云林,势如破竹必不可阻挡! 这林中云杉树比较疏松,所以马跑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且如此一来,视线也更加开阔些,郭凛见半晌都无事发生,稍微放了放心,又催了一句:“驾!” 谁知话音刚落,忽见不远处的地面有碎土枯叶溅起,是为铁链拦截! 郭凛早有准备,猛地脚垫马背起身! 而那马被铁链击中,狠狠的前扑倒下,随即扑腾着起身跑的不见踪影! 郭凛见马跑远了,谨慎的盯着对面那无有动静的铁链,四周无有风声,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突然,鞋底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立刻皱眉,旋风般转身! 果然,在那转身的瞬间,又有一道铁链从地面破出! 两条铁链吸铁一般往一起贴地合拢! 郭凛眼中泠然,蹬住那云杉树的树干腾起,跃身半空之时,那两条铁链梆的一声撞在一起,刹那间碎裂迸溅,他抽出短匕击开碎片,稳稳的落在不远处。 郭凛盯着那平稳的地面,咬了咬牙:“出来吧!” 话音落了,地面的枯叶干土突然开始细微的颤动,不到十秒,四面八方瞬间涌来数十位灰衣人,各个整装待发,装扮架势和昨夜那四人一模一样。 杀意铺天盖地而来,郭凛眼底殷血,低低道:“想杀我,做梦去吧。”斜睨了一眼坐骑跑走的方向,他重新亮出短匕,重雷般劈了过去! 那方的灰衣人眉间一皱,大喝一声,齐齐迎了上去! 只是昨夜为首的那个灰衣人尚且敌不过郭凛,更别说是眼前的这些小菜。 那人浑然勃发,气态骇天动地,一柄短匕仿佛是第十一根手指,他脚步迅疾凶猛,手腕一翻一转的发出收回,所到之处皆无活人而立! “郭凛!拿命来!” 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袭来! 郭凛下意识的回头,那个铁钩爪映入视线! 只可惜反应的太晚,已经近在咫尺,他只得本能的用短匕抵住,但那铁钩爪上的力道一时卸不掉,郭凛切齿,那短匕折断,被活生生的抓住了左肩头! 昨夜那个为首的灰衣首领再次出现,见这一击即中,冷笑道:“郭凛,快快扑到吾脚底,送上命来!”说罢,震力将勾爪的绳索收回! 郭凛闷哼一声,身子轰然飞了出去,被狠摔在地上! 那铁钩爪是特制的,越挣扎收的越紧,每个爪指的尖端处还有机关,会再推出更细一圈的钩子,才过不到五秒,就已经抓烂了皮肉,嵌进了骨缝里! 郭凛痛的大汗淋漓,抬起血红的眸子,切齿道:“放肆。” 灰衣首领脸上尽是蔑然,又猛地了下绳索,郭凛的身子受力往前又狠狠的扑了三丈出去,鲜血淋漓浸透了枯叶,红染染刺眼无比。 “我说,放肆。” 郭凛一把握住肩头的铁钩爪,咬紧牙关,直接摘了下去! 灰衣首领大骇,就见郭凛那左肩头血肉模糊一片,什么都分辨不清楚。 而就在他呆愣的这一秒,那人已经贴地而来,身型仿佛化作一道劲风! 灰衣首领来不及抽出腰旁佩剑,匆促后退,郭凛疾驰时迅如闪电,伸手往那散乱的枯叶里探,顺势抄出那断成两截的铁链,往前猛然震力! 灰衣首领退的不及,被那锁链击中小腿,猛地趔趄。 郭凛见此机会,握住那铁链又是一抽,卷住那人的小腿一拽,使得他不支的向后仰去! 可灰衣首领毕竟是中原望名宗门的杀手,临危不乱,飞速转身立拍地面,轰然凌身站得笔直。 可再转身,杀意浓滚的郭凛已经逼到了眼前! 他大骇,顺手要抽那腰旁的佩剑! 郭凛如何能遂了他的愿,一手过去将那抽出半截的长剑又推了回去,再抓住那灰衣首领的衣袍,击玄玉般的硬肘而上! 那人选择褪衣脱身,郭凛则趁机握住那剑柄,抬腿重踹在他的背上,长剑终于脱离剑鞘,落在了他的手里,再抓准机会,闪电般一刺而出! 贯穿灰衣首领的左腹! 鲜血顷刻淋洒! 灰衣首领向前踉跄了好几步,低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出来的半截剑身,上面带着的鲜血就像是昨夜吃的海棠酱,只是气味腥涩难闻。 他憋红咬牙,一把折断那伸出来的剑身,往前蹬地脱身,再疯狗般转身,手握半截剑身为武器,嗖的一声如飞镖般甩了出去! 郭凛用那半截短剑抵挡,谁知握的松了些,直接被击开了,他转头,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下,露出那双狠厉的眼,俊容之上,尽是你死我活的狰狞! 灰衣首领捂了捂左腹上的伤口,再踏地凌身而上,对面那人手里无有武器,索性和他拳脚相拼。 空旷的云林内,斥满了衣袂猎然,鞭腿抽风之声! 两人以命相搏,遂皆势如野兽! 灰衣首领顾不得腹上伤口,出手快而轻巧,但点点要害,且腿功极好,一鞭能抽到郭凛脖颈,但那人更是凶狠,出拳重如泰山,既是专习强攻,出手不落空的同时能一击裂骨碎肉,那灰衣首领逐渐落入下风,抵挡无力。 郭凛动了杀心的样子比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拼杀时刻,肩头上的重伤已经完全顾及不到,只是凌空一跃,鞭腿而出,灰衣首领下意识的出腿迎上。 两条腿接触的一瞬间,渗心一声裂响! 灰衣首领忍不住痛嘶一声,腿折站不住向后跌步而去! 郭凛眼神浓黑,蹬地溅土出坑,击出足以震裂山岳的一拳,直接打进了灰衣首领的左腹伤口中,击断背骨,从身后而出! 灰衣首领浑然瞪眼,对视着一寸之遥的郭凛,那人面容冰冷,如追魂索命的黑无常,肩头震动,运力至小臂,直接震碎了那人五脏! 然后,缓缓的抽出拳头。 灰衣首领呕出一口血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郭凛松开紧攥的手,上面挂满了稠腻的鲜血,他随意甩了甩,瞥眼看自己左肩头上的伤口,白骨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轻轻摆动,还能看到其中细节。 冷静下来,疼痛又变得清晰。 郭凛环视着满云林的尸首,来不及多思考,吹声悠扬哨响,方才跑远了的坐骑又飞快的跑了过来,他则凌身上马,蹄疾向三十里外的白溪城。 马蹄拨开那伏在矮草中的浓稠血气。 如破空之刃。 一路。 不曾回头。 手持恭月郡主手令,白溪城下的守城兵见到满身鲜血的郭凛,即便满心疑惑,却还是乖乖的放他过去。 郭凛不曾停步,入城中一通冲撞,正午之时,至城西门而出,奔向五里外的荡山,城门至山脚只有一条路,大抵是几刻钟后,便到了山脚下。 山脚的路有些崎岖,尽是乱石碎屑,郭凛瞧着那马蹄上的鲜血,不忍心的下来步行,他想将穆雎送的这匹爱马留在原地,结果那畜生通人性,死活不肯走。 郭凛苦笑着抚摸着马鬃,低低道:“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 谁知那马打了个鼻鸣,一直蹭着他的后背,郭凛走一步它跟一步。 那人见势咬牙,拽住那马缰:“也罢,事到如今我已无事可怕,唯有硬着头皮去了。”长呼了口气,没有底气道,“也不知于津肯不肯帮忙。” 说罢,他牵着爱马顺着那小路往深了走,路上,太阳越来越大,无有白云遮挡,天地间似是被火炙烤,又好似整个人被塞进了蒸笼里。 肩头的伤口又疼又麻,失血过多,使得意识已经开始迷离,郭凛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水顺着俊脸河水般流淌,双腿撑不住斜倒,那马连忙低头扶住他。 “谢了伙计。” 郭凛气喘吁吁的道了一句,因着这浑身的伤痛,赶到山脚下,已经是傍晚临近夕阳的时候,含着那满眼的红晕,他缓缓抬头,却是瞳孔一缩。 方才小路旁尽是杂树,至此拓开视线,才看到那荡山全容。 遍山死寂。 满目白绫。 郭凛的心内登时颠簸如淘浪,急火攻心,猛地涌出口血来。 这遍野的丧事白绸子。 出事了? 出事了! 郭凛咽下第二口鲜血,拼死的耗着力气,赶到那多老庙前,那屹立了数十年的寺庙在此刻荒寂十分,阔大的红漆铆钉门大敞四开,院内无有人影。 眼看着力挽家族死活的机会从指尖缝隙处溜走,郭凛顾不得别的,三两步冲了进去,却是猛地刹住脚步,只见那院子中央,放着一口金丝楠的棺材。 郭凛脑仁扎疼,跌撞到那棺材前,用力推开盖子。 里面躺着的,正是他要找的先太子少傅,于津。 他来时看过画像,正是此人无疑。 于津居然死了! 郭凛满脸袭上颓色,连连吸了两口气:“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远处的正屋里,有脚步声传来。 郭凛茫然抬头,是个年岁较小的和尚,他脸庞煞白,两只手掌哆嗦的厉害,以至于拿到胸口行合十礼的时候,快要合不上,双腿颤栗如筛,几乎站不住。 郭凛犹如溺水之人所视稻草,扑跌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出什么事了!” 小和尚微咽口水,眼睛里满是惊骇,强行镇定道:“是是郭郎中吗?” 郭凛闻听此言,内生顿生狐疑:“你如何知道我会来?” 小和尚眼中闪过出家人的仁慈,用蚊子声道:“公子快走。”说罢,连推带搡的把郭凛往出推,声音再次压低,像是在暗示什么,“住持病逝,庙内不待客。” 郭凛皱眉停步:“我问你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正屋门突然被风撞开,露出里面的情景。 满庙的和尚,全都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了里面。 他们瞧见郭凛,各个眼露不忍,拼命摇头示意他离开。 那人心内微紧,却道:“我怕是回不去了。” 果然,此话一出,身后便有人淡笑道:“公子还真是料事如神。” 小和尚见到那人,吓得连连跌跪在地,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院内不能见血,更何况住持圆寂未到三天,您您不能胡来啊!” 郭凛皱眉,觉得那声音十分熟悉,转身看去,竟然是陈程! “路远兄?” 他一头雾水,眨眼又堪透:“原是守株待兔。” 陈程冷笑,轻轻挥手,立刻有数十位灰衣人潮水般的涌入寺庙,将郭凛和那小和尚包围起来,再唤一声,四面墙头顷刻间箭矢林立,蓄势待发。 陈程从袖中拿出一枚阎王帖,扔至郭凛脚下,得意洋洋道:“郭凛,我其实很佩服你和郭太师,只可惜上面有命令,我们做下人的,不得不从。” 郭凛瞥眼那阎王帖,冷笑道:“原是唐家归云宗的人。”打量着面前那人,“陈程怕是化名,且看你这气态,怕不是三公子,唐鹤,唐九皋吧。” 陈程,不,唐鹤轻笑道:“果然聪明,在下正是唐鹤,字九皋。” 郭凛微微眯眼,已经缕清了来龙去脉。 这些灰衣杀手是归云宗的人,归云宗从前所属于骆礼维手下,虽然那人当初在朝之上,弃长欢而另选宁容左,但江湖早有传言,自从骆礼维这个旧主被贬为蝼蚁之后,那归云宗的宗主唐逸云又投靠回了长欢,为其杀人越货,干尽坏事。 抬眼,郭凛冷冷道:“于津是你杀的?” 唐鹤扬起下巴,示意小和尚说。 那人浑身颤抖,眼泪刷刷的往下流,看向唐鹤的眼神也多加怨恨,低头对郭凛抽泣片刻,稳定下情绪,这才道来。 三日前,唐鹤带人前来上庙,以布施者自称,送了一件新做的红金袈裟送给于津做来日寿礼,那人谦贤不收,他便恼羞成怒,动武砸庙,硬给于津穿上。 谁知那是天蚕丝织的袈裟。 天蚕丝,万物皆可断。 于津就这样。 被活活的衣绞而死。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寒秋 郭凛闻言,仅存不多的气血登时逆流,冲的双眼通红,他忍不住举起手中的半截短匕,痛心疾首道:“唐鹤,于津乃先帝朝的大贤,更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以数十年心血染就当今盛世,如此功德伟业道不尽之人,你竟然下得去手!” 唐鹤淡笑:“看来郭公子气怒过头,竟不记得别人刚刚说过的话了,我出身宗门,是为杀手,自有百年不变的原则教导,仅一条,我们只听上面的话,她叫我杀人,我便提刀,她叫我放火,我便执炬。” 说罢,他伸手接过属下递来的火把,往前拿了拿,照亮自己丑陋的脸。 “至于这个于津,什么世家大贤,皇帝老师,与我何干?既然上面叫我要了他的命,我要做的,就是确保他没了气息,余下的,皆不作回应。” “说得好。”郭凛破天荒的笑了笑,“你非人是狗,自然只听主子的话。” 唐鹤丝毫不怒:“无妨,你们郭家从前不也是江淮和恭月郡主的狗吗?怎么如今这么落魄?难不成主子被皇上绞死了,就慌了手脚?” 郭凛没有回话,他翻开残损的衣摆,瞧见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遂顺着口子扯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陈程,蘸着自己的血写了些什么。 “陈程,你和你父亲休要得意。”他垂眸,“报应不爽,如今是我们郭家,下一个就是长欢公主,她做了这么多的孽,迟早要还。” 说罢,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眼底闪过暗暗的光,把那片本来要叠起来的衣布重新展开,再写一字。 陈程抱臂冷笑:“还与不还,都与你无关,你且在这里耍口舌,最后痛快痛快吧,因为很快,你就再也说不了话了。” “少爷小心!” 忽然响起旁人的喊声! 唐鹤猛然抬头,只见郭凛脱手的短匕直冲自己逼来,且力道迅猛,根本无从闪躲! 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刹那间,那短匕却带着写好字迹的衣布从他耳边稳准狠的擦过,扎向了不远处的黑暗院门。 有马嘶声响起,再来是奔袭的马蹄声。 唐鹤转头,又闪电般的转回。 郭凛已经迅猛蹬地,扑虎般而来! 唐鹤见势,不禁冷笑。 手里的火把照亮他狰狞且布满得逞的眼睛,也在瞳孔中映出了对面而来的郭凛,那人已然怒极,浑身狼狈但难掩气态,可谓力拔千钧兮,一袖提山河。 于是唐鹤。 轻轻落语。 “放箭。” 箭雨过后,庙旁树上的鸟雀惊起乱飞,扑啦啦一片。 黑暗中,有一人倒下。 他的胸口像是长满了荆棘。 仰望无月夜空。 他说了最后两个字。 保重。 然后,下起了细雨。 这一场细雨连绵了不知多少日,整个长安都变得潮湿难忍,郭绝有腿疾,最受不了这种天气。 他坐在木轮椅上,视线定格在前方,狠狠的敲打着痛如针扎的大腿,一下比一下用力。 穆青柠在旁边看着,一脸愁容的阻止:“老爷,别敲了。” 从窗户瞥眼院外,她担忧道:“这都半个多月了,老大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是被这雨势给耽搁了?锡平危险,不知情况如何啊。” 郭绝始终无言,闻此言终于沉沉道:“莫慌,老大不会有事的。” 穆青柠当然不希望自己儿子出事,遂回头道:“老爷,不说别的,这个于津到底能不能说动皇上,若是皇上一意孤行,这可怎么是好。” 郭绝冷静道:“天无绝人之路。” 穆青柠见他如此,切了切齿,忍不住指责道:“还不都是你啊。” 郭绝看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穆青柠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有这份冷幽默,遂苦涩着忍俊不禁。 “母亲!父亲!”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郭瑾的喊声,她一脸悲戚的冒雨赶来,三两步冲进屋子,卷的满地都是积水,哽咽道:“大哥出事了!” 穆青柠双腿一软,险些摔倒,旁边的仆人赶快扶住她:“老夫人!” 郭绝眉头点点皱起:“别慌,你好好说!” 郭瑾抿紧的嘴唇颤动两下,红眼落泪道:“大哥的马回来了。” 穆青柠闻言,不顾仆人阻拦,冒雨跑了出去。 郭绝见妻子难过入骨,心内亦是悲痛,但一家之主就要有一家之主的做派,遂怅然的叹了叹,对郭瑾道:“瑾儿,推父亲过去。” 郭瑾泪如珍珠,点了点头。 赶到偏门,郭染正在那里,他将那匹马牵进来,心酸不已。 这匹马哪里还是大哥的爱驹啊! 它连夜奔袭不曾停脚,瞧那马蹄,这是赶了多少的路才磨成这样啊,而那素来漂亮的马鬃也沾满了泥水,怕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又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郭染酸了鼻子,摸了摸它的脑袋:“好奔儿。” “奔儿!” 穆青柠踉跄赶到,瞧见狼狈不堪的奔儿,扬声道:“奔儿!老大呢!” 奔儿见到她,立刻高兴的打了个鼻响,然后转身冲着她。 穆青柠没有注意,走两步追着它的脑袋,痛苦难耐道:“奔儿你怎么伤成了这样?啊?你回来了,老大呢?郭凛哪儿去了?” 奔儿晃了晃脑袋,又转过身子冲她,似是想让她看什么东西。 穆青柠不解,却是郭染眼神尖锐,忙道:“这是什么?” 他说罢,取下奔儿后臀上扎着的那半截短匕,上面还挂着一片被雨浸湿的衣布。 穆青柠一把夺下来,做足了心理准备,颤抖着手展开。 上面有两个字。 虽然那两个字被雨水染的模糊,但依稀可辩笔画。 寒秋。 那是郭凛的表字。 郭凛,字寒秋。 穆青柠瞳孔皱缩,猛地将衣布合上,犹如被惊雷击中,茫茫然的踉跄了几步。 郭染满眼悲彻,一把扶住她:“母亲!” 穆青柠浑身颤栗如筛,倒吸了几口凉气,攥着那衣布在胸口,纤长的指甲片片切入掌心,失子之痛,生不如死啊! 郭染见此,脸色惨白,也忍不住落下滚热的泪来。 大哥临出发前,曾与家中约好,若是平安带着于津归来,自是最好,若是在锡平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都会叫奔儿带消息回来复命。 寒秋。 就是约定好的暗号。 锡平之劫。 大哥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扑通’ 郭染回头,发现奔儿已经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他将母亲交于仆人怀中,扑过去倒在奔儿身侧,抚着它的眼睛,心酸道:“奔儿。” 那畜生听见呼唤,抬了抬眼皮,筋疲力尽的扬了下脑袋,瞬间又砸进那冰冷的泥水地面,动了动嘴唇,和主人在另一个世界安心相遇了。 郭染捧着它的脑袋,任由它嘴角的白沫蹭的满身,心疼道:“奔儿。” “老爷。” 那扶着穆青柠的仆人转头,泪流满面的唤了一句。 郭绝坐在不远处的木轮椅上,身后是萧索的车辙,他的手攥成拳头放在自己那疼到没有知觉的腿上,最后轻轻的砸了一下。 郭瑾在她身后掩面痛哭,而他却无有丝毫的泪意。 雨水如帘,帘后是他浓黑深邃的视线。 原来,天有绝人之路。 “老二,别哭了,你现在,亲自把消息送去太后的御景殿。” 他面无表情道。 御景殿内,太后负手伫立在窗前,外面的雨势在持续多天之后,非但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下越激烈,瞧着那院角的地面,已经冒了烟。 书桐从外面撑伞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冒雨赶来的郭染。 他浑身透冷,手脚直打哆嗦,却还是揖礼道:“给太后请安。” 那人身型未动:“出事了?” 郭染闻言,面色愈发憔悴,从怀里掏出那片衣布来。 书桐接过,深吸了几口气,上前几步平摊在掌心。 太后垂眸,那寒秋两个字因是用血写的,已经看不太清了。 “寒秋。”她沉沉道,“还是哀家赐给他的表字。” 书桐抬眼,一脸悲怆:“大公子去了,太后节哀。” 那人睫毛轻颤,郭凛这个自小疼到大的亲侄孙死了,她到底是难掩悲伤,转头看郭染,沉呼了一口气:“你父母怎么样了?” 郭染语气浑噩:“父亲还好,母亲已经哭昏过去了。” “叫青柠节哀。”太后道,“于津可还活着?” 郭染摇了摇头:“已经死了,荡山铺遍白绫,为其送葬。” “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 太后将那片衣布叠好,走过去道:“哀家知道了。” 停了停,语重心长道:“郭染,如今郭家就只剩下你和瑾儿,哀家不求你能追赶你大哥,只以后不要添乱就是了。” 郭染不敢多言,听话的点了点头:“染儿记住了。” 太后叹了叹:“这一切若能平定,哀家兴许会叫皇帝把你大哥的礼部郎中之位转交于你,你既生在局中,入仕是避不开的路,哀家和恭月会帮衬着你。” 郭染低头:“是。” 太后见他指尖发颤,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对未来的恐惧,这孩子自小生长在父亲和兄长的羽翼之下,甚至不知道扶统大任的事情。 他所知的一切和江歇一样,但性格和胆识却差三小子太多,便是入仕,怕是也不能寄托太多希望。 她握了握郭染的手,安抚道:“一切还有哀家,你别怕,先回去吧。” 郭染嘴唇青紫,抬眼看了看,行礼转身离开。 待其走后,书桐才道:“太后,咱们这御景殿里怕是有” 太后猛然甩眼,直接截住书桐未出口的余下半句话。 这御景殿里。 怕是被人插了眼线。 否则郭凛去白溪城,去那荡山多老庙请于津出山的事情,怎么会被传出去,传到那凶手的耳朵里,让其提前杀死了于津,又在那庙内设好埋伏,静等猎物? 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长欢。 明王。 其二者间必藏凶手。 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又将手里的衣布展开来看了看,忽然,她平整的眉间微微蹙起,叫书桐过来,往前递了递:“哀家眼神不济,你瞧瞧,这寒秋二字下面,是不是还写了什么?” 书桐闻言,忙接过那衣布来仔细辨认着是一个没写完最后一捺的‘长’字。 她浑然一凛,对着太后瞪眼道:“是长,是长欢公主。” 太后拿回衣布看了看,果不其然,当真如书桐所说是半个‘长’字。 她抬起头来,将那片衣布攥的越来越紧,低冷道:“果然是这个丫头。” 书桐无奈:“太后。” “哀家猜,杀于津之人十有**就是她,果不其然被哀家猜中了。”太后语气深沉,“长欢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沉不住气,江淮不在,她便开始得意忘形。” 书桐不忍心:“太后,说不定不是长欢” “无妨。”太后冷淡道,“哀家一试便知。”说罢,将那片衣布叠好,直接扔在旁边祛潮的炭盆里烧尽,又意有所指的说,“她不是一直想要勾搭西伯侯吗?那哀家便成全她,书桐,你去把玉儿叫来。” 书桐了然于心,她拿起钩子将炭盆里面的残骸拨散,走到殿门口瞧了瞧,唤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宫女进来,正是太后口中的玉儿。 在这御景殿,除去书桐,就只有玉儿和另外一个宫女萍儿有资格进入正殿近身伺候太后,若真是长欢公主杀了于津和郭凛,眼线也必定在玉儿和萍儿中间。 “玉儿,去把寝殿的被褥拆了送去浣衣司。”书桐吩咐道。 那个玉儿乖巧点头,识相的没有多看,转身去了寝殿。 太后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伸手揉着太阳穴:“下月初是贤妃的生辰,皇上要在玉华殿大肆操办,听说,那西伯侯袁盛也要来?” 书桐瞥眼寝殿的方向,点了点头:“是,就是因为袁侯爷要来,所以皇上才特别重视,还叫徐御业重新刷了玉华殿的柱漆呢。” 太后颔首:“西伯侯是皇帝幼年的挚交,如此重视倒也是应该的,既如此,你去告诉徐丹青,在殿中多备些蓝色的猫眼石做饰品。” 略微停顿,加重语气:“听说西伯侯,最喜欢蓝色的猫眼石。” 书桐淡淡道:“是。” 说罢,她见玉儿抱着被褥套子出来,又吩咐道:“去叫萍儿拿新的套子进来。” 玉儿点头:“是。” 不一会儿,萍儿便拿着新的被褥套子走了进来,书桐过去摸了摸,然后叫她去寝殿换上,回身站在太后旁边,帮她揉肩。 “太后,听说下月初贤妃娘娘生辰,还请了那西伯侯袁盛?” “是,哀家听皇帝说了。” “袁侯爷不是一直在汾南吗?怎么突然回抚州来了?” “如今朝上,李侃元已死,慕容秋又处处避嫌,无人能撑大梁,皇帝这个时候调他回来,不过是为了稳镇朝纲,不叫百官心散罢了。” 书桐认真点头,轻微提声:“原是如此。” 瞥眼,继续下套:“那得告诉布置玉华殿的徐御业一声,叫她在殿里多放些绿色的突厥玉,听说袁侯爷最喜欢那玩意儿。” 太后目光幽深,轻轻颔首。 饵已垂。 只等鱼儿上钩。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龙台之血 推荐看这章的bgm,羽毛田丈史的文明道,不得不说,岛国的纯音乐做的真心不错,我是忽然来了为臣为君大情怀的晾。 常朝会上,百官林立。 今日皇帝指名道姓的要审郭家,遂殿上的气氛从未如此严肃,伫立着的官僚你偷看看我,我偷看看你,却谁也不敢事先开口去落井下石。 虽说如今江淮已死,旧臣如同案上肉,全全任人宰割,但太后仍身康体泰,只要她老人家不倒,旧臣就不可能彻底翻船。 再者说了,这一年多来,恭月郡主露出掌政的真面目,四处打通联络,将从前那人深藏在朝中的人脉全部聚拢到一起,坚不可摧,隐有第二个江淮的架势。 既然郭家必败,这时候多踩一脚少踩一脚都没有任何意义。 关键的是,不要与太后和恭月郡主结仇。 遂各个鸦雀无声。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摸着手旁冰冷的玉如意,环视殿中面面相觑的诸多官卿,自然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没有多嘴去问。 “秦戚,传郭绝上殿。” “是。” 那老内监咬了咬牙,扬声道:“传郭太师上殿” 那尖细的声音十分清晰且冗长,一直传到殿外的九十九层台阶之下,瞬间席卷过方圆百米的殿前龙台,然后才将将消弭在空气中。 只不过郭绝患有腿疾,这九十九层台阶于他来说,可谓登天。 于是乎,麒麟殿中的一行人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大家皆知其中缘由,却也皆是心照不宣。 慕容秋站在文员列首,他穿着一件很平常的黑金色朝服,只袖口处镶匝了那鹤峭云中藏的图案,因着近日多雨,他抱有小恙,脸上略显苍白。 见殿外久久无声,他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郭太师腿脚不便,这殿外台阶九十九层,若是光靠他和一对儿女,不知何时才能入审。” 他这一开口,周遭站的双腿都开始酸麻胀痛的官僚登时松了口气。 皇帝将视线投下去:“那你说怎么办?” 慕容秋沉默两秒,出了个主意:“回皇上,先帝朝时,捉住了那摄政王曹延,曾以判臣为名进行讯问,当时那曹延双腿俱残,不能移动,正是先帝带着文武百官下去台阶,至殿前龙台进行审理的,皇上可效仿之。” 皇帝冷淡道:“要朕屈尊?” 慕容秋不紧不慢的抬眼:“皇上是成大事的天子,理应不拘小节。” 皇帝和他对视两秒,这才扶着那龙椅起身,殿下的众官僚见势,纷纷把腰弯的更低了些,听龙案前的那人说道:“好,就听你的。” 所谓龙台,便是九十九层台阶之下,那张长宽皆有百米的精致玄色石台,它被打磨的十分光滑干净,上面有宫匠规整雕刻的一套完整的管子君臣,是以人工精心凿出那不到一寸深的沟壑,每个字的锋运都及其标准漂亮,再浇灌上金子化开的水,冷却之后,远远望之,庄严璀璨,令人心生佩畏。 自四百年前,汤朝在中原拔地而起,汤皇祖修缮麒麟殿时,它就已经在此铺垫了百年,是从林王朝传下来的,高足有半米,四个角上各伫立了一根宽有两米,高则十数米的红漆华美柱子,上面攀旋着腾云金龙。 金龙张着嘴,嘴里叼着蝰蛇。 就像是麒麟殿内的那九根一样。 而蝰蛇,是上一个王朝,赵王朝的象征之物。 大汤朝的文武百官在台面上上下下走了这许多年,但审人,还是第二次。 不出所料,郭绝连那半米高的龙台都上不了,他坐在那木轮椅之上,身后是郭染和郭瑾。 那小丫头衣着素雅,是为祭奠大哥,稚嫩的视线往上眺望,掠过盛汤的百米龙台,攀上那九十九层耸然台阶,最后落在那庄肃的麒麟殿前。 皇族宁氏,峻峭巍峨。 似有伏龙掠地而来,又仿佛野虎啸引前行。 这便是,天子的气派。 皇帝负手垂眸,衮袍冕旒加身,一双眼沉沉如古井。 身后是文武两列官僚。 他们俯视着台阶下的郭绝,面色各异。 有唏嘘郭绝一代镇国将军变为朝上有名无实之臣,被逼迫自废双腿,囚困于轮椅之上二十余年,如今狼狈残喘,自甘赴死的。 也有那敌营之人,见平生宿敌终将赶赴黄泉,心生快意的。 更有那事不关己高高挂,一心独扫家门雪的。 皇帝挥手,他们带着各自的灵活心思左右两侧先行,至那龙台之上,必恭必敬的站好,而皇帝再行,一直行至龙台中前方,望着台下,震袖道:“孟满!” “是!” 孟满招手,龙台两侧瞬间冲出数十位真龙卫的侍卫,他们手持佩剑,群蚁般涌过来将郭家三人包围,那人再上前,身上的甲胄在行走时咣当作响。 见此势,郭染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分毫不敢动,倒是那郭家小女,那穿着一件蟹壳青色裙袍的郭瑾少女清澈的眸子包裹着无人可亵渎的傲意,更有那岁不能磨灭的愤怒,她张开双臂站在自己父亲身前,厉斥道:“放肆!” 郭瑾今年不过十七岁,正是花一般的俊俏年龄,也正如坊间所传,旧臣不出弱女子,经过这近三年的洗礼,她也变得钢铁一般坚韧耐寒。 尤其是郭凛之死,给她灌铸了最后一层铁衣。 孟满没想到郭瑾会冲过来,对视着这女孩平整刘海儿下的锋利眼神,他有些拿不定主意,遂回头请示皇帝。 皇帝在龙台上看着,冷笑着道:“好一个郭瑾,好一个郭家丫头,倒是比她那废物二哥强多了。”稍微挑了挑下巴,“控制住她,别伤了她。” 孟满得令,示意手下,有两个侍卫上前,一把抓住郭瑾瘦弱的手臂,轻轻扭转在身后,那丫头闷哼一声,疼的眼睛登时蓄满了泪水,却死噙住。 郭太师一脸肃然,冷冽道:“休伤我小女。” 此人气态非木轮椅能困住,单单这五个字,就让那两名侍卫虚了底气,抓着郭瑾的力道也适当性的减小,那丫头颤着嘴唇:“父亲。” 郭绝回以一个慈蔼的眼神,只是还不等转头,孟满便带着另外两名侍卫走过来,那人稍微拱手,低声道:“太师,得罪了。” 说罢,和同伴架住郭太师那年迈的身子,将昔日平复九江七山,名震中原边蛮的一朝太师,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郭绝闷哼一声,彻底匍匐于皇帝脚下。 那人直视前方,不曾低头:“郭绝,朕今日在此龙台审你,你必须实话实言,当日孙李宫变,你有无参与,有无背叛朕之心意?” 郭染闻言,扑通一声跌跪在父亲身侧,痛呼道:“回皇上!回皇上!家父绝对没有参与孙李两人的逼宫之事!您也看见了!家父患有腿疾!正常行走尚且不便!怎么可能参与谋反呢!还望皇上明鉴!家父是冤枉的!” 慕容秋在旁看着,负手在背后,懒散的瞥眼他处。 这个郭染,怎么这样无能庸懦。 没想到旧臣的儿女,除去江淮郭凛这样的,还有郭染这般弱夫。 事已至此,认罪无用,挺直脊背受死,才是大丈夫所为,更何况,皇帝喜欢对主忠肝义胆,行事磊落端正之人,说不准一个心情愉悦,能够放过他一马。 这一点,江淮已经印证过两次了。 当年的讨贼檄文。 还有那枚写着‘此生必反’的命签。 她之所以能逃过皇帝屠戮,无非是凭着衷心无愧四字。 虽然是假的,但能活下来就是王道。 “郭影之!” 郭绝见自己儿子在皇帝面前如此委曲求全,心酸之余更多恨铁不成钢,他痛斥一声,手臂如重鞭,狠狠的将他击倒在旁。 那人甚少听见父亲直呼自己的表字,遂抿唇不语,在这样时局的压迫下,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郭绝喊完,抬头看着皇帝,多年的卧薪尝胆和曾经的佛门之恨在心头翻滚交融,最终化作唇角一抹极致的冷笑。 是在笑他当年弑兄囚嫂,虽得皇位,却遭天下人痛斥。 是在笑他报应不爽,逼宫在前,被人逼宫在后。 “既然皇上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问老臣。” 郭绝浅浅一句,将所有答案都摆在了这龙台之上,供天下人所为。 慕容秋微微眯眼,没想到郭绝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撂了。 皇帝眼底闪过细细的暗流,他对视着郭绝坦然无畏的目光,心头的陈年枷锁上了厚重的铁锈,有风吹过,扑面来的是血腥味,就像佛门那晚一样。 良久,当文武百官站的双腿僵麻的时候,他道:“孟满,将郭太师郭绝,押去刑部大牢,等刑部的邓回那边下了监斩命令,就拉去市集斩了吧。” “皇上!” 孙云昌死后,新提拔上来的门下侍中朱云钧忙上前一步,他入仕的年月较晚,未和郭绝共事过,调来中央的时间也不长,遂与各党无交。 他之所以冒死为郭绝求情,单单是折服于他当年的不世之功,对旧主长信王的忠心耿耿,和如今为保护家眷,肯释然赴死的豪迈。 “皇上,孙云昌和李侃元逼宫那日,郭太师并未插手,单凭一面之词去判断,实在是太过武断,依臣看,一切都是那两人的不臣之心所致,和郭太师毫无干系,他曾是两朝重臣,功劳等身不可数,这样随意处决,寒功臣之心啊!” 御史中丞许琉灰在旁冷笑:“重臣?忠臣?一个曾经和孙李两人合谋逼宫,意图对我大汤社稷不轨之人,朱大人竟称其为忠臣?” 太仆寺卿娄玉也不屑着附和道:“许中丞说的不错,如若按照朱大人刚才所言,那暗藏谋逆篡汤之心,心生弑君夺位之意的人,皆是忠臣。”冷冷一笑,“那我们在座各位,这一心报汤,衷心为主君解忧解难之人,就都成了那逆贼小人了?” 他说完,周遭官僚略生骚动,有蔑然的笑声响起。 “许琉灰!娄玉!” 被控制住的郭瑾忍不住,含恨切齿道:“你们两个强词夺理!” 娄玉冷眼:“没规矩的野丫头。” 谁知郭瑾丝毫不惧,刀俎之下,唯有拼死才有活的可能,而就算是必死无疑,也要死的痛痛快快,至少要酣畅淋漓的指责他们一番,方可安心离去。 遂道:“休说旁人,就是我这个未出闺阁的小小女子,也能反驳于你!”急喘两口气,她接住所有人刀子般的视线,“敢问二位大人,孙李合谋逼宫的那天,你们有谁,有哪只眼睛看见了我父亲在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定我父亲的罪!雪中送炭无能为力!难道就一定要趁人之危吗!” 娄玉眯起精眸,没再开口。 相反,许琉灰伸手斥责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郭瑾不服,小小身板尽是泰山般压不倒的坦然:“滑天下之大稽!亲生父亲的头颅被按于刀俎之下,顷刻将命陨!为女儿的,竟然没有说话的份儿?这天下还有公理吗?还有王法吗?” 她挣扎的太厉害,脱开侍卫的手扑倒在郭绝身边,扶住父亲的手臂,她扬头冷笑着道:“再者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琉灰许大人,你在此地痛斥我父亲的不忠,殊不知你当年和江淮等人同谋,诬陷寒门学子的事,在场诸位皆知!” 韩渊站在不远处,被提及被辱之事,微微变了脸色。 “还有娄少卿!”郭瑾凿凿有据,“你说我是野丫头?可你女儿娄成昭在背后诟病恭月郡主和十三王爷的关系,可笑可笑,不知道谁才是没教养的那个!” 中书省侍郎杨峤被郭瑾的牙尖嘴利逗笑了,他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朱大人所言不错,郭太师参与宫变之事证据不足,我大汤素来**,不可凭借一面之词判罪,还望皇上看在郭太师曾经立功无数的份上,再三斟酌。” 有这两人开头,又有人站了出来,乃太常寺卿任瑾瑜。 “皇上,微臣不敢妄断郭太师功过,但我大汤法律向来严明,自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正如两位大人所说,郭太师之罪不可凭借三言两语就下盖棺定论,还请皇上三思,三思明察。” “郭太师没有参与逼宫,并不代表他没有谋反之心!当年佛门事发,长信王身死与佛门之下,诸位皆知!郭太师乃长信王表亲,一来旧仇迎心,二来自废双腿积攒了二十余年的怨妒所驱!你怎能说他是无辜的!” “人生在世,谁没有不顺心的时候,若心有怨妒便蓄意报复,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我不相信郭太师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而正如瑾小姐所言,诸位无能劝诫,切不要趁人之危,投井下石!” “落井下石?殊不知这才是公正严明!周景儒信上所言清清楚楚,合谋兵变,与廉郡王篡位江山之人,分明就有郭太师!不能因为他没有亲自动手就放其一马,如此一来,置我大汤律法何在?置我帝王主君的威严何在?” “此话不错,郭太师身上的旧仇新怨,非常人可忍,依我之见,他当年自废双腿就是在卧薪尝胆,如今江淮已死,旧臣没有高墙,郭太师自知不保,索性主动出击,可巧廉郡王在鲁阳起兵,他便同流合污,共图谋逆!” “正是!郭太师虽然没有参与当时逼宫,但私底下必定是帮了不少的忙,助纣为虐不能轻饶,还请皇上快些下决断,免得夜长梦多!” “非也,先帝朝时,周景儒曾和郭太师共事,周封固不及,墨守成规,而太师雷厉风行,不容文酸,遂两人一直是针锋相对,如今周被贬鲁阳,一封告密信递到长安,所述谋逆之人有郭太师不假,但若是蓄意报复,诸位又怎能得知?” “蓄意报复?你说得轻巧,周景儒虽然为人固执迂腐,但我等诸位与他共事多年,对他的为人也有三分了解,他不是这种人。” “此言有理,若周景儒当真睚眦必报,他就不会拒绝廉郡王的招安,反倒一封密信向皇上揭举此事了,他应该和廉郡王狼狈为奸,一同反君!” “” “” 两方吵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各个是脸红脖子粗。 皇帝听着,对视不远处的郭绝。 那人态度冷静,已然是准备赴死了。 而再转头看郭瑾,那丫头眼中凌然,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态,皇帝有些迷茫,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江淮,这份孑然傲骨,非一般人能有。 郭绝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够了。” 皇帝淡然开口,刚才还口舌争锋的众官僚瞬间鸦雀无声,他回头环视一圈,然后对一直没有表态的慕容秋道:“你说呢?” 慕容秋抬眼,淡淡道:“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沉默,对于他的言听计从并未买账,负手回身:“郭绝,在场诸位所言,想必你也听见了,可朕只当方才做了聋子,朕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有没有依周景儒信上所言,参与当时的宫变之事?” 郭绝泰然:“老臣若说没有,皇上肯放老臣一命?” 皇帝无言,一眼冰冷无情。 郭绝见此,仰天长笑几声,胸口怅然:“好啊,好” 说罢,猛地定格视线,伸手一指,厉声道:“宁历!我知你心中所疑!更知你心中所忌!我的这条命,你怕不是一天两天的想要了!既如此,我成全你!这些年我囚困于那轮椅之上,朝堂无名,已于死人无异,罢了罢了,只求你能看在昔日少年情分上,饶过青柠与我这一对儿女。” 郭染骇然:“父亲。” 郭瑾也紧紧的攥着其父的手,颤抖的咬着嘴唇:“父亲别。” 郭绝不舍的抚了抚她冰凉的脸颊,轻声嘱咐道:“瑾儿,父亲走后,咱们郭家就指着你了,别想着为父亲报仇,只要你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经。” 回头,对着朱云钧、杨峤等人一拱手,凛冽道:“诸位今日帮辩之情,老夫铭记在心,九泉之下不敢相忘,来生做牛马,再思报答!” 说罢,忽见他低伏已久的身子猛地扑了起来! 耀眼的阳光下,仿佛又是那个长枪破马一击定乾坤的汤朝虎将! 孟满下意识的抽刀,疾呼道:“皇上小心” 话音未落,就见郭绝的身子狠狠的撞向那龙台,坚硬的玄石面与头颅相接,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道清晰的断裂声,瞬间使得浑身的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林起。 鲜血顺流而出,蜿蜒在那宫匠雕刻出来的字体缝隙中。 管子君臣中,那被映红的一行字。 君失其道,无以有其国;臣失其事,无以有其位。 二十一年前的佛门下,宁历放弃了他的君道。 二十一年后的龙台前,郭绝结束了他的臣途。 一念龙虎之将被囚于山谷,至如今成为血泊亡魂一具,其中经过了二十一年的岁月消磨,这二十一年,他每夜于痛苦中惊醒,挣扎在复仇和隐忍之间。 他想为长信王伸冤,他要重振旧臣之名,他要扶江彦上位,他要让宁历跪膝于长信王陵墓之前,他要让那人为自己二十一年前的所作所为,付出成倍的代价! 他要宁历在午夜梦回之时,每每想起佛门之事,便有如被庖刀剔肉削骨,辗转磨折不能入眠! 只可惜! 可惜! 他有心成为伏枥老骥,可殊不知,虽人心志在千里,但壮士已暮年,健硕的身躯日趋伛偻,英雄落魄至此,已经不再是英雄。 可叹豫国公与他,皆抱憾而终。 唯盼后生可畏。 这天下事,不管是国仇还是家恨,只要是债,笔笔以血偿! 皇帝站在最前面,旁人看不见,他已经是双眼血红。 将至正午,太阳有些猛烈,龙台上的鲜血干涸的很快。 他轻声呢喃:“郭绝,郭横业,十二岁那年,我因习书不精被父皇罚跪的那个午后,大雨滂沱,你不计身份给我撑得那把伞,我至今留着。” 他未说朕。 而郭绝听完这一句话,眼底有墨迹打翻,随后,与世长辞。 “父亲” 郭瑾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九重皇城,她扑过去搂住郭绝逐渐僵硬的身子,大颗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父亲!父亲您醒醒啊!” 而旁边的郭染已经吓傻了,浑身颤颤巍巍不敢言语。 他看着妹妹在旁边痛苦的哭喊,脑海中回忆起她方才的伶牙俐齿,郭染痛恨自己的无能懦弱,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苦涩的咽下眼角的泪水。 郭家完了。 郭家彻底完了。 父亲死了。 皇帝不会放过他们。 皇帝不在。 百官退朝离开。 空荡萧瑟的龙台旁,郭瑾搂着郭绝的尸体,哀寂无神,她瘦弱的身型在这天地间弓成一团,自此以后没了父亲,如同离巢雏鸟,让人怜惜。 孟满在旁站着,皱眉无有动作。 眼瞧着正午时分的太阳越来越大,若是再不把郭瑾带回去,这丫头身娇体贵的,怕是扛不住,何况现在就已经嘴角破皮,身颤如筛了。 有脚步声响起。 孟满抬头,却见秦戚端着一卷玉诏从九十九层台阶上小跑而来。 “秦总管?” 秦戚面露希冀,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展开玉诏道:“大汤钦昌:郭绝之女郭瑾,内修聪慧机敏,外善临危不惧,有大气态可塑,着跳过女官殿试,点为正六品掌内御呈,入主天禄阁修订历代皇籍,钦此。” 说罢,他过去扶起郭瑾,把玉诏往前递,眸光满是劫后的欣喜:“小姐快接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郭瑾唇色惨白,抬起眼眸,脸上尽是愤恨。 秦戚叹气,也不顾孟满在场,小声道:“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如今郭太师和郭郎中皆不在了,二公子又郭家就只剩下您了啊。” 郭瑾垂眸那封玉诏,忽听身后的郭染瑟缩道:“瑾儿,快收下啊。” 她回头,望着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哥,咬了咬嘴唇。 秦戚见势,又往前递了递:“小姐,快啊。” 郭瑾看了一眼地上父亲的尸体,牙关紧咬,太阳穴处有青筋鼓起,伸手接过那封冰冷的玉诏,跪下生疼的双腿,为逼死其父亲的那人,叩首谢恩。 空荡的龙台前,响起女孩平生最冷静且最决然的声音。 “郭瑾,谢皇上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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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那些燕兵只觉得天空瞬间黑了下来,抬头一眼,脑袋上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木箭,好像是突袭而来的暴雨,瞬间皆被扎成刺猬! 林景隶再一挥手,有十几位士兵举着装着烈酒的木桶过来,正当他们准备往下扔的时候,忽然为首的那个士兵被燕兵投来的石头砸中,连着身后的几人纷纷向后摔倒,那烈酒还不等砸下去,就已经洒的到处都是了! “废物!” 叶颂大怒,疾步过去看了看,那些酒已经不能用了,而为首的那名士兵被石头砸的昏死过去,看那流血程度,怕是不会再醒过来了。 “废物!给本公主扔出去!” 叶颂扬声命令。 燕兵在城下因着这三波箭雨,势头立刻被削弱许多,只是那尖细的黑压压的箭雨之中,忽然掺了些东西,等摔在脚下时,发现竟是尸体! 上前几步试探了下,燕兵疑惑道:“衣服怎么是湿的?”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道厉言:“小子!看箭!” 那群燕兵猛然抬头,只见那城楼之上站着一红衣女子,犹如枪头上的缨穗,有劲风在上头掠过,将她那修长的黑发吹得如泼墨,而她抬左腿,举弓在前,箭头掠过那火台,好像连瞄准也不用,直接松手,叫那箭离弦而来 正中尸体。 再来,是迅速弥漫的火光。 城楼上,叶颂的双眼被那火光晕染的鲜红,清秀的脸上满是杀伐气,她迎着那凄厉的嘶喊,眼瞧燕兵一个个的被大火烧死,心中始终不为所动。 樊侗在旁边看着,松了口气,背对着那栏杆靠了靠:“总算是抵住了。” 林景隶皱眉,仍是不放心:“孔桢这次败了,明日还会来的。” 叶颂无言,将手中的弓箭扔给,转身就往后面走。 不出两步,听见敌将孔桢的声音。 一片嘈杂中,那人的声音当真犹如虎啸龙吟。 只不过说出来的字,有些没气势。 “撤” 叶颂冷笑,扬声道:“出轻骑五千,追出十五里后即刻回城。” 林景隶点头:“末将遵命!” 平稳了身后让人头疼的战乱,叶颂前脚下了瓮城,后脚便过城正门回去不日城的暂立大营,期间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后面的情况,毕竟这长门关不光有九万士兵,还有三千无辜百姓。 等到了那大营,她环视一圈,主要看了看后勤,再走向百米外的军帐,等快到那里之时,叶颂随意向左边瞥了一眼,忽然停住脚步。 在那军帐子旁边,有一颗高大的歪脖子树,上面系着西昌的纛旗,而此时那纛旗被压在了一条腿下,隔着那条月白色的裤子可以看出,这是一条极其修长的腿。 她蹙了蹙眉,走过去道:“谁在这儿?” 那条腿没动,而在叶颂的角度,看不见那人其余的身体部分。 “慕容清?” 叶颂说完,几秒后,那军帐前的厚重帘门被人掀开,那人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一头雾水的叶颂问道:“公主,您叫我?” 叶颂一愣,指了指他:“你在这儿,那” 慕容清眨了眨眼,登时明白了,他抬头看了看五米高树上的那条腿,俯身捡了块石子儿在手里,嗖的一下打在那条腿上,然后深藏功与名的回去帐内了。 头顶上有声音而来,叶颂抬头,猜出是谁了。 果不其然,江淮在那结实的树杈子上起身,俯身看她:“什么事?” 说罢,抓着旁边的小枝轻巧下坠,稳稳的落在那不到两米高的矮枝处,颀长的身子往后一躺,就像是躺在那细绳吊床上,左腿搭右膝,双臂垫脑后,轻笑道:“说啊?” 叶颂抬眼,被那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镇住,如此潇洒不说,一张面颊又俊的跟什么似的,她自然心中怦然,耳根微红:“无事。” “孔桢撤兵了?” 江淮随手折了根小树杈在手里,用那带着叶子的部分探过去搔了搔叶颂通红的耳朵,那人憋不住扑哧一笑,伸手接过,没舍得折断:“退了。” “辛苦你了。”江淮淡淡道,“要不要上来坐会儿,比在军帐里舒服。” 叶颂下意识的要答应,可是想起垂云死时的模样,她又犹豫着没有开口,谁知道江淮那日的否认,到底是真是假,她是喜欢此人,却不想平白做傻子。 转身往军帐处走:“不必了。” 江淮眼中瞬间凝冷,随后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用单腿勾着粗壮的树枝,直接将身子倒吊着,如蝙蝠一般拦住叶颂的去路,笑道:“别啊。” 叶颂吓了一跳,好悬和她撞上:“小心!” “是你要小心。” 江淮笑着说罢,将双臂抄在她的柳腰间,猛地躬身将慌乱着低呼的叶颂带了上来,再轻轻一推,那人便安稳的落在对面的浓密树杈间,好像雏鸟回巢。 叶颂紧紧的靠着那树杈,虽然知道不会掉下去,但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她伸手把着那树干,不快的皱起柳眉:“宁容远!” 那人重新躺回去,甚是不在意的说道:“别喊啊,小心我把你踢下去。”说完,耐人寻味的说道,“这一下午光顾着孔桢,就没时间多陪陪我吗?” 叶颂闻言微怔,瞧见江淮那明明在意却故作大方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内忽然小鹿乱撞起来,遂低头道:“城都要破了,你还有闲心说闲话。” 江淮冷眼,瞧见她乱绞的手指:“那又如何,我就是想看看,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排在第一位。”那人抬头时,她又立刻换上清寡的笑意,“问你话呢” 叶颂心里美的跟什么似的,面上却故意冷淡:“不是。” 江淮挑起好看的眉尾,换上那副没讨到糖吃的委屈的样子:“不是啊,那不是就不是吧。”说罢,作势要下去地面,然后被叶颂拦住了。 那人咬了咬通红的嘴唇,虽然心里有所顾忌,但仍是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和江淮独处的机会,反正这军帐旁无有闲人走动,她道:“不是的。” 江淮见她难得露出小女儿的样子,遂促狭之心大起,故意把脸凑过去,道:“既然不是,那我可得好好问问,在你心里,我和这不日城,到底那个更重要。” 叶颂被她这无赖的样子弄得手足无措,见她那张俊颜越凑越近,忙用手肘抵着她的胸口,却好像抵着一块钢板,羞赧道:“你别胡闹,小心摔下去。” 江淮似笑非笑,连着又问了一句:“你说啊。” 谁知叶颂被她逼的满脸绯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轻轻凑过去,在江淮的左脸颊上落下香甜的一个女儿爱吻,还不舍的停顿了两秒。 肌肤接触之际,江淮眼中的笑意瞬间敛回,整个人也浑然僵住,冷风拂起发丝,慢慢遮住视线。 几秒后,她撑着那粗壮的树干下去地面,身型轻灵,白衣飘洒如云,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就绕过军帐往后面走去。 叶颂被她弄傻了,胸口跳的激烈,不安道:“宁容远?” 那人没有回头:“去撒尿。” 叶颂盯着她那风流的背影,一下子住了口,伸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热的唇,无声的倒吸了几口凉气,真不知道方才自己是怎么了。 太冲动了。 只是最让她无所适从的,是江淮的反应。 这人真是奇怪。 一会儿像是无赖一般挑逗自己,一会儿又冷若冰霜的。 叶颂蹙眉抱臂,心道本公主真是太惯着你了。 军帐后面,江淮在那墙根站着,手拿在前面叠着。 好像是在撒尿。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然后响起慕容清醋味甚浓的声音:“哎呦喂宁容远,让小爷来问问你,在你心里,小爷是不是排在第一名啊?” 江淮盯着那墙上的一排的蚂蚁,目不斜视:“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吗?” 慕容清抱臂:“我说,你方才可是太过分了。”停了停,满心不甘的说道,“怎么平时就不能这样逗逗我,没有一点儿情趣的冷石头。” 江淮不留面子的怼了一句:“怕你哭。” 慕容清一瞬僵直,瞧了瞧四周过往的士兵,他压低声音不快道:“你胡说什么,降低我在军中的威严。” 江淮蔑然:“什么狗屁威严,咱们两个就是随叶征来凑个热闹。”将挽上去的袖子重新放下来,她道,“叶征呢?” “和秦凉一起,在天水城呢。”慕容清冷淡道,“两个惜命的东西,不肯来前线。” 江淮冷笑几声,同他一起在这大营里闲逛,今日对付孔桢用了弓箭,现下清理战场,正在进行回收,瞧着那一堆一堆的废箭,慕容清道:“我问你,方才叶颂亲了你一下,你为什么扭头就走了?” 江淮转头看着别处:“这叫欲擒故纵,不是你教我的吗?” “我看不是吧。”慕容清了然道,“你就是对叶颂狠不下心,既然日后要伤她的心,索性现在就不给太多甜头,不是吗?” 江淮冷冰冰道:“嗦。” “是我嗦还是你心里有鬼。” 慕容清快走两步,然后转身拦住她,面色古怪道:“我说小表妹,你不会真对叶颂动了情吧。”苦口婆心道,“你你可要认清你自己。” 江淮被他那紧张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推开他的手,顺势拍了拍:“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不一般的丰富。”逐渐敛回笑意,“我江淮虽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可这以怨报德之事,却也难做,总得让我想想。” 慕容清眼中警惕不减:“那你可得想好了。” 江淮轻笑,然后又道:“我这样有进有退,乃情海中的战术。”转身和慕容清一起往军帐的方向走,“一点点的诱敌,才能吃到肉。”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假英雄救真美人 三次攻城失败后,孔桢依旧不肯罢休,每日率着数万燕兵前去那不日城的瓮城前进行叫嚣搦战,有了前三次的教训,他打算按兵不动,先引蛇出洞。 谁料樊侗和林景隶的定力都十分的好,即便那些燕兵在城下都快唱起快板了,那两人也不为所动,只每日在城楼之上打牌取乐,所有不堪之言皆充耳不闻。 这样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半月之后。 只不过那三次攻城留下的尸体,经过风吹雨淋后开始迅速的腐烂,于是乎,不日城的瓮城之前,弥漫着剧烈的恶臭,骚扰着两阵大军的嗅觉。 城墙上,江淮斜靠在桅杆处,用袖子捂着脸睡觉。 慕容清在旁边被熏的脸色煞白,瞥眼江淮,摇头道:“这都能睡着。” “林景隶” 城下忽然传来一声怒吼,震得那城墙马道都快裂了。 江淮叠在一起的双脚被骇的一颤,不小心磕到了旁边的凳子脚,她痛嘶着拿下脸前的袖子,悠悠转醒:“又开始骂上了?” 说罢,扶着桅杆向下看去。 那孔桢站在方型的军阵之前,骑在一匹白马之上,手里换了一柄银枪,气势惊骇的举着对准城上,痛骂道:“林景隶!你个缩头乌龟!过街之鼠!怎么躲在墙上不出来!竖子小儿!还不快快下来与老子一战!” 林景隶皱眉,砸拳在腿上。 樊侗忙道:“汉书兄别急,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不应战,据地死守,到时候燕兵的粮草耗尽,自然而然会退兵回大燕。” 慕容清也道:“樊将军说的不错,林将军切勿因小失大,既然能不费一刀一剑就能结束战局,就不要白白葬送你们西昌好男儿的性命了。” 林景隶深觉有理,索性接过旁人递来的茶去休息了。 “樊侗” 孔桢不罢休,继续骂道:“樊侗!你也学那林景隶做缩头王八吗!还不快下来与我一决雌雄!叫老子一枪削掉的脑袋!下酒!” 说罢,那些燕兵朗声发笑。 樊侗并不放在心上,谁知叶颂雷厉风行的走了过来,俯身盯着那喊得脸红脖子粗的孔桢,紧了紧腰间的锦玉带子,伸手道:“拿本公主的枪来!” 江淮斜睨着她:“你要做什么?” 樊侗和林景隶也纷纷上前劝阻,然而叶颂早已看孔桢不顺眼,更被他这几日的搦战叫嚣扰的心焦气躁,遂力排众议,接过属下递来的银枪,准备迎战。 樊侗见势,想要先震一震自家公主的威风,遂对那孔桢扬声道:“孔老贼!你且住口!今日我与汉书让你一马!且叫云安公主迎你!识相的!快快退兵!” 孔桢早就听说过叶颂的名头,不屑道:“哪管是谁!快快下来受死!” 话音刚落,那瓮城的巨大城门伴着沙卷狂风缓缓打开 “孔桢!本公主来迎你!” 孔桢微微眯眼,只见那城门中,有一人一马款款而来,那是一匹毛发黝黑锃亮的东洋宝马,上坐之人,正是西昌云安公主,号称中原第一巾帼的叶颂。 她穿着一套红色甲胄,发丝以银冠高竖,敌军阵前面不改色,手中银枪如闪电般在空中飞舞,猛地定格,直指孔桢,冷笑道:“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孔桢引马前行几步,望着叶颂娇小的身子,取笑道:“什么狗屁第一巾帼!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若说投降!也是你投降!” 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军阵,不禁露出阴笑:“或者你在此地将衣衫褪去!过来伺候伺候老子!老子便饶你一命!怎么样!哈哈哈哈” 燕兵哄笑,而城墙上的几人,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而叶颂倒是沉得住气,手中银枪猛甩指地,掀起的疾风将地面的尘土化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蔑然道:“只会逞口舌之快的畜生!看枪” 说罢,双腿猛夹马肚,执枪刺来! 且那马极快,后腿蹬地出坑,只见一人一马迅如离弦之箭,直激起漫天硝烟! 孔桢眯眼冷哼,按地不动。 叶颂暗道找死,一枪脱手刺去,孔桢不紧不慢的执枪迎击,两军阵前,只听叮的一声,那强横的力道直震的双臂发麻! 孔桢皱眉,没想到这个小小女子的力气竟如此之大! 稳住心神,他手腕翻转,抵着叶颂的银枪,迅速收回,两杆银枪间霎时发出刺耳的剐蹭声,再狠厉抬眼,将银枪横甩而去,抽的风声灌耳如水! 叶颂瞪眼,索性将手中的银枪推出,脚点马背,蜻蜓点水般跃然起身! 半空中,她的身型以一个极度可怖的角度扭转,左腿霎时间如劲鞭一边抽了过去,孔桢被她的动作惊住了,反应慢了一瞬,被抽的直接下马跌在了地上! 叶颂冷笑,探手抓住那银枪,落地的同时直指孔桢! 那人摔得半边身子发麻,刚坐起身,就听附近有轻巧的落地声,再睁眼,被那凌厉的劲风逼得生疼,那人的银枪距离自己不到半寸! 身子蓦然僵住,他往后仰了仰身子,冷笑道:“小看你了。” 城墙之上,樊侗扬声痛快道:“公主好样的!” 慕容清趴在栏杆处,笑道:“有两下子。” 瞥眼旁边的江淮,那人始终是面无表情,刚要开口,忽见她猛地站起来,对着敌军阵前的叶颂道:“云安小心” 话音未落,那孔桢扫腿在地,瞬间扑起无数尘埃! 叶颂蓦地瞪眼,下意识的极速后退,谁知那扑天的漫漫尘土间,有杆银枪横扫而来,直接抽在了她的脚踝上,闷重的一声后,叶颂趔趄倒地! 孔桢抓准机会,抄起那银枪就向叶颂的身子刺去! “公主” 城上几人疾呼! 若是叶颂今日丧命,他们谁都别想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箭矢离弦之音响起,那银光奔袭而去! 孔桢瞬时抬眼,舞枪击开那木箭! “卑鄙小人!” 那人在城下暴跳如雷。 江淮不作回应,力点那栏杆如云燕般起身,抄过西昌纛旗在手,靴子抵住那坚硬的城马道,迎风横奔几步,掌心闪出一把匕首,飞镖般射出! 孔桢被逼得连连后退,再抬眼,那人已于九米城墙上稳稳落地,而江淮不需缓冲,抬起那双如老鹰般阴狠的眼,破空狠奔而来,似乎比方才的箭还要快! 孔桢已经来不及考虑叶颂的存在,执枪欲迎! 江淮嘴角勾冷,有根银针从手腕处嗖的飞出,正好扎进孔桢掌心! 那人疼的低嘶一声,银枪登时脱手! 只是还不等再将银枪捡起来,江淮便已经逼到了身前,一拳重击如摆锤,孔桢侧身躲过,用脚面垫起银枪打在她的手臂上! 江淮闷哼一声,瞥着血红的眼看了看叶颂,那人的脚踝受伤了,正在汩汩流血,勉强站了起来:“宁容远。” “上马快走!” 江淮说罢,与孔桢陷入生死搏斗,她运手如玉石,拳如淅沥雨点,腿如震马疾鞭,因着自幼习巧功于指法,遂身型飞速旋转如同鬼魅魂缭,孔桢是粗路子,又没有武器在手,大开大合间总被那人偷袭,几次下去,便落入下风口! 叶颂已夺回爱马,强忍着脚踝的痛楚,蹄疾而去! “宁容远!” 江淮一拳击开孔桢,拽住叶颂的手,跃身上马! 她伸手绕过叶颂的腰,拽住那马缰,回头看了一眼,孔桢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不甘心道:“给老子上!攻城” 当瓮城城门合上的那一刻。 有杆银枪飞来扎在上面。 一夜狂风骤雨,巍峨苍古的不日城被燕兵包围,烟雾漫天,火光冲起,巨大的攻城车一次又一次的撞向那坚硬的城门,混合着浓云中的雷鸣闪电,无数巨石被投上来,西昌将士们嘶喊着保家卫国,而燕兵则因孔桢受伤而如疯恶猛兽! 城门如猎物,两方红眼撕咬不休! 城后的军帐内,叶颂被江淮带回来坐在软榻上,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她脚踝处的伤势也不能小觑,顾不得男女有别,她伸手脱下那人的靴子,却在扯掉足衣的那一瞬间犹豫了,冲着外面喊道:“医官!医官呢” 叶颂瞧着那雪白的足衣被染成了鲜红色,痛苦的皱着眉头,大颗汗水聚集在额头处缓缓往下流淌,轻声道:“宁容远,疼。” 江淮微微蹙眉,将她的左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直接将那足衣扯开,叶颂的脚和本人一样娇小,五根脚指头就像是打磨好的玉坠,只不过眼下全全被浸泡在了血里。 正在这时,军帐的帘子被人掀开,是顾无瑕和医官走了进来。 江淮催促:“快些!” 医官抱着箱子上前看了看,叶颂的脚踝被划开了个大口子,鲜血汹涌,那孔桢的长枪上有着回勾的短刀,用手按了按,松了口气:“还好没伤到跟腱。” 叶颂咬紧嘴唇,疼的眼睛都红了:“怎怎么办?” 医官叫顾无瑕扶着叶颂,将止血的草药和药臼递给江淮,那人接过来飞快的捣弄一番,很快那草药就在里面烂成了浆糊,医官惊愕那人手力之余,赶紧用纱布将那捣好的草药包住,轻轻按在叶颂的伤口处:“公主忍着些。” 叶颂松开攥着顾无瑕的手,改成攥住江淮的月白色衣角,瞥眼旁边面色孤冷的中原女旦,她心中还是有些敌意,遂道:“小心弄脏你的衣服。” 顾无瑕撑着她身子,没有言语。 破晓之时,孔桢撤兵。 叶颂升帐。 秦凉和叶征从天水城连夜赶回。 昨夜孔桢第四次攻城失败,燕兵仓皇向北逃窜,林景隶带兵追出三十里,却中了埋伏,谁料孔桢在那里伏兵,折了四千川军才保得青山在。 众人商议,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川军有不日城作为后盾,叶颂和樊侗决定主动出击,若想要阻止孔桢,唯有先断了他的后路,也就是分兵两股同时进行进军,一方面在不日城前牵制孔桢,一方面寻其驻扎的老巢剿尽。 只是若想进军燕兵的据地,必须从黄木山大路行军,但燕兵狡猾,早已经派兵将那里截断堵塞,并且断了他们的水源,又劫了新运来的补给,准备拖延时间,耗尽不日城内的粮草,将那九万川军活活饿死在里面。 江淮询问,是否有另外途径,樊侗颔首,此去黄木山大路不过十五里,然后便可以直接抄了燕兵的据地,但若是寻其余途径,须从西南绕个大弯,由西瓜岭进入蒙山口,再转东数里,则是燕兵的屯兵据地。 但这一路山高路险,崎岖难行,车马不便转动。 慕容清思忖片刻,淡淡道:“燕兵截住了水源和后援粮草,不日城内的囤积怕是只能再撑一个月,黄木山大路不能走,既如此,那便声东击西。” 樊侗道:“声东击西?” 江淮看破了慕容清的想法,接茬道:“不错,黄木山大路有燕兵埋伏,咱们只能走西瓜岭再进蒙山,如此,咱们便兵分两股,一股向着西瓜岭进发,以七天为期限,这期间,另一股便日日去黄木山大路搦战燕兵,以迷惑孔桢。” 叶颂攥拳:“好一个声东击西。” 然后几日,樊侗如江淮所说,率领两万川军前去黄木山大路迷惑燕兵,开始两天,孔桢疑惑是诈,不肯应敌,樊侗便效仿他从前的所作所为,用各种带有侮辱性的言语进行刺激,孔桢果然上当。 樊侗便有进有退的诱敌,为另一股川军行进西瓜岭打掩护。 叶颂脚踝有伤,林景隶也负伤卧病,两人必须留在不日城守城,遂叮嘱叶征一同留下,又叫秦凉和江淮两人带着一万川军行进西瓜岭。 秦凉得令后,对身后人嘱咐道:“去告诉顾无瑕装点行囊,准备上路。” 江淮在旁斜睨:“秦将军,这山路崎岖,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行进起来都难免疲惫,更何况是一女子,无瑕夫人小产体弱,还是留在不日城吧。” 叶颂闻言,微微冷眼。 她抬头看向江淮,那人在说起顾无瑕的时候,眼睛里有着虽然寡淡却难以磨灭的担忧,那是发自内心的怜惜,遂不快的别过头去。 这边,慕容清知道其中缘由,也劝了几句。 秦凉抵不过众人话语,半晌才同意将顾无瑕留下。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温暖的军帐中,叶颂坐在软榻上,旁边是燃着温火的炭盆,她靠在垫子上,因着不舒服遂不停的换着姿势,瞥眼坐在不远处叠衣服的顾无瑕,眸光冰冷。 那女子端坐在木椅上,因着幼年习戏,童子功十足,遂背脊挺直如木板,着一袭轻薄白衣在身,气态孤冷,犹如山巅茉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想起临行前,江淮和那人说话时的挂念样子,她只觉的满嘴醋味。 “我要喝水。” 她颐指气使的说道。 那人闻言停下手上动作,将那叠好的披风放在旁边,起身斟了杯清茶给叶颂递过去。 那人伸手贴了一下杯身,挑三拣四道:“这太凉了,我要喝热的。” 顾无瑕转头看了一眼炉上的铁壶,淡淡道:“公主稍等,那水还没烧好。” 叶颂很明显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立刻就放弃了,但心里仍旧不甘,遂左右看了看,又指使那人道:“我饿了,我要吃红枣糕。” 顾无瑕倒是没有怨言,点了点头,掀开那厚重的帘子出去了。 叶颂在软榻上看着,不安的绞着手指。 大抵过了一刻钟后,顾无瑕回来,手里拎着一个木制的食盒:“公主,军中条件艰难,没有您要吃的红枣糕,只有这盘热乎的蒸饺,您先垫垫肚子。” 叶颂自幼混迹军营,如何不知其中的条件艰苦,她不过是想为难为难顾无瑕出出气而已,但她又自诩明事理,再一再二就不好意思再三了。 顾无瑕打开食盒,搬了小几在软榻上,将蒸饺筷子摆好:“公主请用。” 叶颂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热乎乎的蒸饺吃着,瞧着旁边安静站着的顾无瑕,有些不好意思的嘴硬道:“这军中女眷只有你我二人,余下就是军妓,我最不喜军妓身上的那股骚味,所以叫你在这帐中陪着,只是我这脚有伤,麻烦你伺候了。” 顾无瑕垂眸看她,羽睫如黑扇,忽然嘴角勾笑。 叶颂察觉笑声,抬眼对视那人:“你笑什么?本公主说的是实话。” 顾无瑕一脸了然,抿唇轻笑没有言语。 叶颂咀嚼的动作逐渐变慢:“本公主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顾无瑕轻眨双眼,一言中的:“实话?莫不是公主的醋坛子翻了?” 叶颂猛然呛住,咳得满脸通红,许是羞涩:“胡胡说什么。”把筷子放下,低头看着软被上的花样,“你小产未愈,身子不好,宁容远那家伙总是仁善过头,多嘱咐你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顾无瑕意味深长道:“果然是因为六殿下。” 叶颂双眼瞪大,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 顾无瑕淡淡道:“公主切勿多心,昨日六殿下临行前是和妾身说过几句话不错,那不过是他嘱咐妾身要多多留意您的伤势而已,并非关心妾身。” 叶颂闻言,面上虽无表情,但心里的扣子解开,登时松泛了许多。 顾无瑕将吃食收拾了,平静的看着叶颂:“公主,人这一辈子漫漫长,除了这浑身上下的血,余下皆是冷的,且最难得一心一意之人。” 叶颂面色古怪:“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顾无瑕轻笑着摇头,坐回木椅前整理秦凉的披风,素手拂过那纤软的绒毛,内心复杂,直要汇成浓浓一团,但面色仍旧平静如水:“既然公主对殿下有情,殿下也对公主有意,而这世上诸事也少有这样圆满,公主可千万不要错过。” 叶颂拿着方才嫌凉的那被茶漱了漱口,不是滋味的说道:“可是宁容远总是对我忽冷忽热的。”别扭两秒,“我毕竟是一国公主,总不能一直追着人家跑。” 顾无瑕的背在此刻愈显萧凉:“有的追,总比没的追要好。” 叶颂柳眉蹙起:“你说秦尧?” 谁知顾无瑕沉默两秒,否定道:“不是。” 叶颂炭黑的眸子略显犹豫,没有继续开口。 另一边的西瓜岭,经过江淮和秦凉的整夜行军,大部队终于进了岭口,既然路上坑洼难行,江淮便让每个士兵都背着一袋土上路,先派人架两百乘空车在前面探路,遇到坑洼之处,就用土袋填满,以便后方行军。 如此两日,即将出岭口行至蒙山山脚。 只是如此缜密,却还是出事了。 事出在秦凉。 江淮和秦凉是分兵行进西瓜岭的,一人由东进,一人由西进,最后在蒙山山脚进行汇兵点卯,然后和樊侗共同直剿燕兵据地。 结果有哨骑来报。 秦凉贪功。 半路剿了一伙山匪。 余下的山匪往黄木山大路的方向逃窜,惊动了燕兵。 于是乎,那些在据地苏醒了的睡虎,和孔桢带领的燕兵得了消息,正在一前一后的向西瓜岭围剿而来,犹如飓风刮过嫩草,岭内一瞬变得荒芜漫漫。 一整天的残酷厮杀而过,西瓜岭内满是鲜血和骸骨,死尸挂的漫天遍野,断刃残剑扎在地里仿佛生长出的杂草,寒渗的杀意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天地间无云,连着月亮都是血红色,挂在漆黑的夜幕上,好似一滴朱砂印记。 江淮拖着一身的伤痕强行杀出重围,带着余下三百残兵逃到了九龙谷,那是西瓜岭内一处低洼之地,最容易隐蔽人影,遂歇脚片刻。 那随调的川军首领白扯下衣摆系住手臂上的道口,不顾那潺潺的血流,将佩剑扎在地上,靠着身子皱眉道:“成王殿下,咱们现在怎么办?” 江淮汗湿的发丝帘子般挂在眼前,其后是阴如鬼窟的双眸,她微微切齿,不顾身份的低低斥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秦凉,剿什么山匪,纯粹添乱!” 白安抚道:“殿下别恼,属下已经派轻骑送消息出去西瓜岭了,公主收到消息,必定会派人来接应咱们的。”停了停,忍不住道,“听说秦将军那边的战况也十分不妙,他武功平平,纸上谈兵凿凿,实质无用且好功,怕是现在已经葬身了。” “最好葬身!” 江淮冷眼诅咒,探身出九龙谷看了看上面的情况,这万里无云,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雨,遂稍微放心,转头看向西瓜岭的出口方向,皱眉摇头。 重新缩身回来,她靠在那冰冷的土层上,伸手捂了捂左大腿上的刀伤,足有两寸长一寸深,稠腻的鲜血不要钱的淋洒:“他娘的,出门踩狗屎了。” 白在旁道:“殿下,咱们现在损兵折将太严重,蒙山那边怕是进不去了,现在只能从西瓜岭出去了,您快拿主意吧。” “拿主意?”江淮冷笑,伸手粗鲁的擦了一下脸上溅到的血涸,“现在还能拿出什么狗屁主意,你瞧这岭内漆黑一片,燕兵没追来,必定是去岭口守株待兔了,咱们现在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三百残兵,不过一刻钟就能剿光。” 白咬牙:“那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江淮接过士兵递来的水壶润了润喉,嫩红的舌尖掠过含血的牙床,狠狠的啐了一口:“事到如今,秦凉那边是顾不上了,待会儿我带着五十人去岭口将燕兵引开,你就趁机逃出去,如果轻骑的消息送出去了,回去的路上,应该能遇到云安公主派来的外援。” 白登时反驳:“殿下万万不可,还是属下前去调虎离山吧!” 江淮清冷的摇了摇头:“不必,我亲自去。” 白也固执的摇头:“不行!殿下安危大于天,若是属下独自逃出去,将您一个人扔在这里,到时候如何向云安公主交代!还是属下留下吧!” 江淮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一边缠着袖口一边冷淡道:“我是去引燕兵离开,又不是去送死,若是要你带兵留下,那你可知道引开燕兵之后要怎么做?” 白坚定道:“引去东边的梅鹿河!” 江淮眼中略显得逞笑意,挑眉道:“我知道了。” 白一愣,两秒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江淮的手腕:“殿下您诈我!” 江淮挣脱开他的手指,冷眼道:“磨磨蹭蹭非男子汉所为,你休要再言语。”说罢,接过士兵递来的长刀,用衣摆擦尽上面的血,“待会儿你们随在半里以后,切勿因为燕兵离开就莽撞逃窜,免得他们另有埋伏,记住了吗?” 白还是倔强道:“不行!属下去引!” 有士兵在旁边无奈道:“白首领您就别争了,燕兵不见殿下,是绝对不会调兵的。” 江淮促狭一笑:“你看,人家比你明白。” 白脸色一讪,心道这士兵说的也对,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川军首领,燕兵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怕就算自己在他们面前热舞一番,那些燕兵也不会追出来。 相反,若是看到江淮,那些燕兵才会相信他们当真是穷途末路,遂能一引即出。 江淮站起身来,环视狭小的谷内,点了五十个伤的没那么严重的川军士兵,无有战前鼓舞,只冷淡道:“兄弟们对不住了,我点了你们五十个,若是今夜运气好,老天佑我西昌国祚,我便带你们逃出去,咱们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若是运气不好,天道降孽,那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不过本王得叠在最上面。” 那五十名士兵哈哈笑过,双眼澄亮,满是赴死的坚毅决绝。 江淮见势,深吸了一口气,转了转那长刀:“走吧。” 忽然,白拽住她,兴奋道:“殿下!有主意了!咱们两个可以把衣服换了!” 江淮眉尾飞挑,伸手按在他的脸上,只按的他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老实待着。” 说罢,在旁边的土坎儿上薅了两根杂草,自己嘴里叼了一根儿,塞进白嘴里一根儿,淡淡道:“这草嚼完,你就带着余下兄弟赶去岭口,见机行事。” 白咬了咬那土腥味甚重的草根儿,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江淮擦净手上的口水,将长刀探出谷口,借着月亮的反光,以剑身当镜子,瞧着谷口左右两侧无有动静,遂利落的出了谷口,身后五十名川军士兵随行。 不过小半个时辰,一行队伍就行进到了那西瓜岭的岭口,江淮将嘴里嚼了一半的韧草吐出来,抬高手臂示意他们停下。 她站在高处打量着那渺无人烟的谷口,安静的像是踏进了遍野的坟地,可越是安静,她越是不安。 有士兵小声道:“殿下,难道燕兵没在这儿设伏?” 江淮摇头,刚要将抬高的手掌放下,突然!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 有根细木箭直接刺穿其掌心! 鲜血登时飞溅而出! “殿下!” 那士兵惊呼,一把拽过江淮,用身子挡住她,并且向来时的路上狠狠推去:“快保护殿下!大燕在岭口有伏兵!快快撤去东面!” 话音刚落,方才还寂静如死的岭口忽然火光冲天,有嘶喊声倾灌而来,那些埋伏已久的燕兵仿佛神兵下界,直冲那五十名残兵包围而去! 江淮瞪眼,心道成了,遂大喊一声:“快撤” 说罢,那五十名士兵紧随其后,飞快的逃窜向东边的梅鹿河。 身后,是豺狼虎豹般紧追不舍的燕兵。 “杀” “宁容远就在其中” “快追” “得杀宁容远者” “赏百金” 那浑厚的嘶喊声冲撞进江淮的耳膜里,那人脚踏干土疾驰,手中的刀剑劈开沿路的树杈和阻碍,闻此言,不快道:“老子的人头才值百金!” 说完迎风抬头,瞧见不远处的古树,那是个岔路口。 她大声道:“往东边走” 谁知话音刚落,燕兵中有人喝道:“放箭” 江淮不及反应,有士兵一把将她推了过去:“殿下快走!”说罢,他折断横穿在小腹上的木箭,转身红着眼,螳臂当车的去迎敌,“奉公主命!休伤殿下” “老四好样的!” 另有士兵仰天长笑,举刀痛快同往。 “殿下快走!属下给您断后” “殿下快去梅鹿河” “殿下快逃” 那些被她带出来的士兵忽然一齐迎头去打燕兵,只为其一人安危,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明知道回头就是死,却依旧要孤注一掷! 为兵者,以将为天! 江淮平暴民,除世家,数次拯救叶颂于水火! 既然她不计国界,屡屡出手援昌,那么如今,是该他们报答的时候了! “殿下快走” 他们暴喝着,心甘情愿的为其付出了鲜红的生命。 此为,绝世忠良。 江淮猛然回头,冷风狂劲拂面,见那些士兵心甘情愿的为自己赴滔倒火,她一双黑窟的双眼里,多了一些更复杂的东西! 她咬紧牙关,转身毅然而然的奔向东面!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记得叫我 今天是慕容清的日常作死,还有啊,大家投个推荐票就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后台空荡荡 仰头而望,谷中血气升腾,托着夜幕上的那轮朗月,茫茫然红透如黑墨凝血珠,再往下俯瞰,只见一个渺小的身影撺掇在其中,眨眼间便来到梅鹿河。 那是汇集在一处矮崖旁的半里长的小河,因是正值盛夏,又是活水,所以流速极其可观,江淮奔袭到那河岸处,脚踏泥水卸去三分力,遂越来越累。 突然,她停下来环视几秒,一双黑如鬼窟的双眼映射出冷静的光,她眺望那燕兵追来的方向,凌身向下一跃,身子剐蹭在那河岸的泥坡上,留下一个十分明显的痕迹,随即下半身哗啦一声落入水中。 江淮素来水性不好,周身的伤口被冷水一激,险些叫她晕过去,乱蹬住一处较为坚硬的泥中砂石,粗喘两口气,拽着泥堆上的草根艰难的爬了上来。 当孔桢带着燕兵包抄过来的时候,那梅鹿河边登时被火光映照的如白昼般,只是在这样百无躲避的情况下,河边依旧空无人影,只余一串浅浅的脚印。 孔桢皱眉,厉喝道:“给我追!” 立刻有士兵扬声道:“将军您看!” 孔桢闻言,顺着那士兵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瞧见那河岸处有一道很清晰的剐蹭印记,他忙上前几步,低头疑惑道:“难不成,这宁容远下水了?” 视线往前探看,瞧着那漆黑冰冷的河水,据说这深度足有两人还多,多半是淤泥,下了水被裹住脚就是一死,况且这深夜水冷,不淹死也得被冻死。 宁容远是大汤六皇子,娇生惯养出身,就算会些功夫,怕也捱不过去。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活命,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想当年,大燕和漠岭交兵,因着小觑敌人而大败于中原边界,被逼无奈之下,他带着残兵逃往长虹山,后又驻扎在襄水下游,没有火就生吃鱼肉,抓不到鱼肉就生吃鼠肉,再不济,就拿伤兵的尸体充饥。 到最后,他是吃了自己的左耳,才等来了救援。 如今宁容远为了活命,跳入这梅鹿河,也是极有可能。 孔桢想着,便叫副将带着千人继续往前顺着脚印的方向追,自己则命令余下将士下河摸索,势必要将宁容远葬送在今夜。 前些日子和江家兄弟在景江交兵,因着两国有和平条约作为挟制,他不敢下手,遂没少吃亏。 此刻正是报复汤帝的好时候。 战乱中,刀剑可没有眼睛。 谁知那些燕兵在河里捞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有宁容远的影子,眼看着他们站在里面,河水不断的往出漾扑到脚面,孔桢谨慎道:“既然没躲在河里,兴许是过对岸跑去山谷东面的出口了。” 说罢,又将余下燕兵分成两股,一股去和副将汇合,一股由他亲自带领,过河对岸追去另一边的西瓜岭的出口。 这不大不小的地方,还不信抓不到一个宁容远。 扬手下令,燕兵飞快的执行,梅鹿河处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只有一位燕兵稍微慢了些,方才他下河探查的时候,不小心把佩剑掉了进去,遂在里面又捞了捞,等终于寻到了爬上岸,他严肃的回头看了看。 那波光粼粼的河水面像是黑镜,又像是庇护宁容远的盾牌,往前不甘心的走了两步,正处在那矮崖之下,心道宁容远到底会跑到哪里去呢? ‘啪嗒’ 好像有石屑落在头顶,那燕兵茫然抬头,却是瞳孔突然缩小! 那矮崖峭壁上,贴着一人! 因着角度和光线的问题,若不是他特地走过来,根本发现不了! 江淮的背紧紧的靠在那冰冷的石壁上,迎面是刺骨的河风,脚尖绷直,死死的蹬住凹处,两手抓在旁边的石壁上,那十指洁白如玉,泛着皎洁的光芒,此刻又如钩,是嵌在那石头里的。 只是过了这半个多时辰,她能坚持,石壁却无法坚持了。 那燕兵大骇,浑身上下的鲜血一瞬凉透,大喊道:“宁容远在这儿” 话音未落,只见江淮苍白的薄唇微动,有道银光闪在眼前,那燕兵突然浑身僵直,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那指缝间除去喷涌的血,还有一根银针。 他濒死的声音过于大,加之矮崖旁回音太重,孔桢还未走远的队伍闻得声音重新杀将了回来,江淮凌身跳下石壁,眼里布满阴鸷。 就差一点。 他娘的。 啐了一口血沫,她踏地而起,顺着逃来的路往回跑,而孔桢所领的燕兵速度也非常之快,犹如草原上追逐羊羔的群狼,几乎是一刻钟,已然近前! 江淮咬紧牙关,轻功昝秋的功力十分程度的运用,几乎是在用脚尖而踏空飞驰,她一道白衣撺掇在黑夜,当真同闪电一般迅疾如风! 耳边风声猎猎,夹杂着燕兵的呼喊声,她却死活不肯回头,于是便越跑越快,几乎能听见自己骨骼移动的声音,但因着体力不支,视线也逐渐模糊。 大颗汗水挂在睫毛上,随之落入眼中,痛楚瞬间如针扎般袭来,她双腿蓦然发软,脚下被绊住,狠狠的摔了出去。 这里距离梅鹿河较远,所以土地很硬,四肢撞在上面好悬四分五裂,但江淮此刻没有一丝休息的时间,她只得再次爬起来,继续为了活命而狂奔。 只是突然,前方闪烁起浓烈的火光! 江淮心内骤沉,心道必定是燕兵包抄来了! 而下一秒,孔桢所领的部队也接踵而至。 实实在在的前狼后虎。 江淮咬牙,耳闻那犬齿的割锉声响,汗湿的发丝如帘子般挡在脸前,她用手臂撑着地面半起身,弓了弓快没知觉的腿,低冷道:“决一死战吧。” 说罢,前方不远处有匆促的脚步声传来,还不等她抬头细看,一股熟悉且好闻的清香扑鼻而来,再然后,她整个人天旋地转,被护在一双臂弯里。 “君幸,是我。” 是慕容清。 江淮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四个字,瞬间无力再去搏杀,好像她已经脱离了燕兵的虎口,倚靠的这个人就是最坚实的盾壁。 她彻底安全了。 抬眼,慕容清穿着那件月白色的衣袍,黑夜下璀璨的似海底明珠,有冷风在两人身边周旋,他的乌丝被扬起飘散,衬的一张面容俊似天神般。 他的眼睛里有着天底下最温暖的阳光。 江淮霎时间心安,一切风暴停止的同时,涌了口血出来。 慕容清素有洁癖,可是此刻他躲也不躲,眼瞧着江淮那溅在自己身上的浓稠血迹,他心痛难忍,似是被刀子割伤了,也在无声的滴血。 得到轻骑的消息后,叶颂立即下令叫他和叶征带兵来支援,那人在岭口同从蒙山老巢处包抄来的燕兵大战,他则沿路寻来,因着大部队行进太慢,接到白的残部后,他将余下队伍交给那人,自己领着百名轻骑火速赶来。 好在及时。 没有让她葬身于孔桢刀下。 看着江淮那一身的伤,慕容清的双眼被怒火染得鲜红,解下衣袍包裹在她的身上,再轻轻将其抱起,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别怕,三表哥带你回去。” 江淮靠在他的胸口,闻得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沉默无言。 只不过,百名轻骑抵不过孔桢所领的上千燕兵,慕容清立即带着江淮往来时的路上逃去,白的队伍应该很快就到,至时才是绝地反杀的时机。 谁料逃出去不到千米,竟又有燕兵横扫而来。 是孔桢派出去追踪,眼下接到消息又重新卷回来的副将,他手下有兵力三千,且各个蓄势待发,慕容清只有百名轻骑,安能去以卵击石。 江淮轻咳几声,调整姿势跨在马上,叫慕容清在身后搂紧自己的腰,伸手一把扯过那粗粝的马缰,仰天扬蹄,掉转方向拐入左边的小路! 余下的轻骑随后,那燕兵见势,也嘶喊着紧追不舍。 江淮对这里的地貌不熟,拐进卵石小路后才发现这两侧竟是树林,且那条小路只有半人多宽,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就是足以将人甩出脑浆的陡坡! 什么狗屁的西瓜岭,作何这样危机重重! 慕容清搂着江淮的腰腹,掌内暗暗运力调整其体内的经络运转,回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后方,那浓滚的杀意当真是扑面而来的,遂道:“可还挺得住?” 江淮目视前方,眼底淤血:“挺不住就死!” 慕容清蹙眉,从后面扶住她颤抖的小手臂:“胡说什么,你想死,我可还没活够呢!”说罢,再次甩鞭,那马又迅猛了三分。 “宁容远休走” 身后传来孔桢浑厚的喊声,再来,凭空一箭扎进胯下的马臀上! 那畜生吃痛,伴随着响彻云霄的鼻鸣,身子狠狠的向后仰去,慕容清和江淮一时不察,直接被它甩到左边,闷哼一声,跌滚下那百米陡坡! “君幸!” 慕容清一把将江淮抄在怀里,整个人如旋风一般顺坡滚了下去,那坡壁上满是尖锐的石子和草根,是夜漆黑难辨,他尽量躲避,却还是被伤的不轻。 而因着坡度极陡,两人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快到了那坡底的位置! 忽然! 雷声大作,一道闪电映亮天地! 借着光亮,慕容清看见一物,凌眉登时皱起! 江淮呼吸困难,紧紧的抓着慕容清的衣袖,谁知那人在她耳畔莫名其妙的道了一声小心,然后猛地将她推开,直撞到身后一颗矮木桩才停下。 好在她穿着软甲,并未受伤。 抬眼,瞬间呆住! 方才那一推,她安全了,但慕容清却被这力道冲的歪了,那人极用力的撞在了不远处的一片坚硬的枯树枝上,那从干土内探出来的枯枝,锋利程度不亚于刀剑,加之他撞得又快又狠,角度也十分巧合,遂从背脊而入,又从小腹处穿了出来! 慕容清浑身一颤的同时,目眦欲裂,随即闷哼一声低下头去。 那大片的鲜血瞬间染湿了他洁白的衣袍。 且呈汩汩而出的趋势。 江淮有那么一刻的确吓傻了,她顾不得会被燕兵发现,连滚带爬的扑到慕容清的身边,极度不安道:“慕容?慕容你没事吧?” 慕容清因着失血,手脚开始发冷,但意识还算清晰,他握住江淮伸向那枯树枝的手,痛苦的皱着眉头:“别动,若是拔出去,我怕是真要折在这里了。” 江淮闻言,紧张的连口水也不会咽了,眼眶四周像是被缝了一圈红色的粗绒线,看上去是那样的歇斯底里,脑海中风暴狂涌时,她慌乱的在身上摸索,竟发现随身携带的广陵仙丹不见了! 慕容清眨眼看出她所想,苦笑道:“别浪费你的药。” “胡说什么!” 江淮厉声斥道:“给你吃怎么能叫浪费!” 说罢,她咬牙起身往坡上爬,声音垂冷:“肯定是肯定是丢在哪里了,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你别动千万别动。” “君幸。”慕容清轻咳,“快回来,会被发现的。” 江淮充耳不闻,发麻的十指在那坡壁上来回扒拉着,有石子将皮肉刮破,鲜血蹭的满草皮都是。 她双眼发直,自言自语:“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这人说着,嘴唇哆嗦的快要合不上。 想着那年在洮州,夺命林内,也是这样的情景。 慕容清被毒箭射中,危在旦夕。 彼时同样只有她二人。 她抱着那人的身子,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可上天有好生之德,又道天无绝人之路,他们被一对老夫妇救走,力挽慕容清于狂澜。 这次,这次也一定会的。 一定会的。 慕容清大口的喘着气,瞧着江淮忙乱的寻找着,心道在这丫头的心里,自己还是占了些许位置。 忽然喷口血出去,他轻轻伸手:“君幸。” 那人背对着他的身子忽然僵住,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见那人脸色惨白,她忙不迭的扑了过去,攥住他的手:“慕容清,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又不是你能说的算。” 慕容清的眉头逐渐松开,声音也越来越低,艰难的伸手在她的脸侧,快要没力气说话,生生咽下一口浓血,才细不可闻道:“表哥怕是不行了。” 江淮用力的攥住他的手,整个人如石雕一般,唯一双眼睛血红。 慕容清即便是濒死,也是那么的俊不可描,只可惜,他眼底的阳光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黯淡了下去,生命消弭之际,轻动薄唇。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记得叫我。” 说罢,那双好看的眼睛,终于永远平静的合上了。 江淮胸口像是结着冰坨,疼的浑身发麻,此一刻的面容也极其恐怖,她伸手捧住慕容清的脸颊,缓缓的将额角靠过去,呼吸变得断断续续的。 “慕容流徽。” 她生平第一次唤他的表字。 四周荒芜凄寂,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燕兵的爪牙就在头顶不远处,可慕容清却已经先她一步而去余生冗长冰冷,触手可及的温暖竟不复存在。 江淮倒抽着刺骨的冷气,周身犹如置在冰窟之中。 这竟是。 他生未卜此生休。 忽然。 “又骗到你了。” 耳旁掠过那人的轻笑。 再然后,慕容清那双紧闭的双眼意料之外的睁开,深墨绿的瞳孔漾出柔软无限的熠熠光彩,伸手摸着江淮那形状好看的下巴,温和道:“瞧把你吓得。” 江淮茫然。 耳中刹那嗡鸣。 眼中的泪珠咻然蒸发。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不作不死 西瓜岭内,四周湿热的血气缠绕在肌肤,抬眼环视,天地间寒霜刺骨,分明是炎炎夏日之夜,却让人心生凛冬怯懦之意。 对视着慕容清那双澈澄的眸子,江淮眨了眨眼,似乎被冻僵在原地,那人见她如此,轻笑着用手抚上她的脸:“怎么了?” “殿下” 陡坡之上传来白焦急的呼唤声,看来是救援到了。 慕容清抬头看过去,微微皱眉道:“白到了,咱们上去吧。” 江淮闻此言,低头看着他的小腹,羽睫微颤,伸手三下五除二的扯开他本就残破的衣衫,露出那平坦健硕的腹肌好看的纹理已经被血浸透,红染染似冬日盛开的梅林一般,只是那根树枝较为扎眼。 慕容清轻嘶一声,笑道:“怎么样?身材是不是棒棒哒。” 江淮抬眼,一对眸子里冰冷如窟。 慕容清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讪笑两声:“怎么了?” 江淮嘴唇微微颤动,却没说话,伸手在那伤口上就是一拳。 慕容清浑身一哆嗦,张嘴大叫。 “啊” 萧瑟的岭内,响彻着那人的鬼哭狼嚎,白在上面听着,俯瞰时一脸茫然:“怎么了这是?” 事实证明,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对于慕容清那夜的举动,江淮的那一拳并不是最终的惩罚,没日没夜的冷暴力,才是她最擅长的手段。 于是乎,白将他们带回不日城后,整整三天,江淮都是面无表情,别说是闲聊打趣了,就是看,都没有看过那人一眼,这倒是愁死了她那个三表哥。 慕容清半靠在帐中的软榻上,掀开薄被,解开衣衫,仔细的端详着那腹上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伸手轻按了按,痛的蓦然皱眉:“疼。” “疼就别按了。” 叶征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冷淡道:“我跟你说清子,你这回可真是玩过头玩火**了,江淮这两天绷着脸,快要吓死人,连云安都不敢搭话。” 慕容清闻言委屈的眨了眨眼:“谁说我是玩闹了。” 叶征挑眉:“死而复生,这也太过分了。” 谁知慕容清忽然一本正经的伸手道:“此言差矣,并非是死而复生,而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真以为我要死了。”无辜的摊了摊手,“再者说了,我长这么大又没死过,我哪儿知道真死是什么感觉。” 叶征无奈道:“那假死呢?” 慕容清竟然还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头晕目眩,手脚冰凉,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耳边嗡嗡的,脉搏也忽快忽慢的。”停了几秒,“剩下的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浑身上下没一处地方是好受的。” 叶征又问:“不好受还有心情胡闹。” “我都说了我不是胡闹。”慕容清再次严肃道,“那是我当时的感觉太难受了,我以为我合上眼睛就会死,谁知道居然没死成。” 再次停顿,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得意洋洋的说道:“而且非但没死,还破天荒的听到她唤我的表字,从小到大头一回啊。” 叶征抖了抖眉尾:“流徽?” 慕容清一脸嫌弃,斜睨着他:“你看,同样是表字,从你嘴里出来,这感觉就不一样了。”系上衣衫,慢悠悠的躺回榻上,“舒坦。” 叶征十分不屑:“那从她嘴里说出来,什么感觉?” 慕容清半阖眼睛:“我不是说了吗,舒坦。” ‘咣当!’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道清晰的茶杯搁置之声。 叶征吓了双肩猛缩,回头一看,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江淮,她如这人方才所言,面无表情,执着那茶壶在斟茶,只是那茶杯底端微裂。 估计是方才磕的。 叶征面色古怪的回头,慕容清也是略带不安的咽了咽口水,他轻轻的咳了两声,微微歪头,示意叶征出去。 那人也不愿意夹在中间为难,遂起身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江淮瞥了一眼慕容清,转身也准备离开。 “君幸君幸你别走。” 江淮的脚步将将停住,却没回头。 慕容清见她肯听自己解释,松了口气,忙道:“君幸。”话在嘴里叽叽咕咕了半天,结果说了这么一句,“表哥想喝水。” 话说完,眼瞧着那人的双手缓缓攥成拳。 慕容清大骇,慌乱改口道:“不喝了不喝了,表哥不喝了。” 谁料江淮转过身来,将方才斟好的那杯茶水拿起来,走过去一递,那人以为她不再生自己气了,刚要伸手接,忽然被泼了一脸的茶水。 江淮眼中酝酿着滔天的怒浪,每一波扑来,都快要将那人扑死。 慕容清拿下睫毛上的茶叶,瘪了瘪嘴,认栽道:“君幸,你别生气,那夜没死成,是我的错,下次注意还不行吗?” “慕容流徽。” 江淮冷冷道:“你若是想听我叫你表字,我可以每日叫一百遍给你听,何苦用那样可恶的手段来骗我,你可知道” 话说一半,她突然莫名其妙的全给咽了回去,转身欲走。 “君幸你别走!” 慕容清一个激动,直接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因着腰腹用力,伤口刮过一道极其刺激的冷风,竟然重新崩开了,那绷带霎时间被血染得通红。 江淮斜眼,一把将他推回去:“自作自受。” 慕容清疼的呲牙,但见她没走,眼中漾出谨慎的欣喜,露出白牙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示意那人坐下。 江淮瞧了瞧,遂大马金刀的坐在边沿儿。 慕容清见势,稍微凑了过去,解释道:“君幸,表哥那晚不是故意的,我绝对不是成心要吓你的,只是我以为自己真的必死无疑,才说那些话的。” 江淮垂眸视线,没有说话。 慕容清被她的沉默弄得愈发不安,遂又道:“君幸,你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说话,都快要吓尿表哥了,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你千万别沉默是金啊。” 江淮挺直脊背,攥着方才的茶杯在掌心里玩:“秦凉没死,这狗东西剿了山匪惊动燕兵之后,把他们引到了我这边,自己则趁着燕兵倾巢而出,顺势赶到蒙山把他们的老窝端了,这一仗,惨的是我们,头功却是他们的。” 慕容清被这突然转向的话题闪了腰,又往前撑了撑身子,试探道:“我说君幸啊,你这是你不生气吧?” 江淮轻轻松松的捏碎那个杯子,所答非所问:“这两天白和秦凉领着余下七万川军,潜入西瓜岭将燕兵前后包围,追打了一天一夜,孔桢眼下已经带着残兵往回逃窜了,长门关保住了,等燕兵窜到巫江边侧,就是江歇的事了。” 慕容清蹙眉,识相的没有再提:“那这么说,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江淮将那茶杯顺手扔在炭盆里:“你的伤,还有叶颂的伤在军营疗养实在不妥,那人已经送消息回洛阳了,只等昌王的诏令下来,咱们就可以立即启程回洛阳了。” 慕容清点了点头:“那太好了。” 伸手想要抚上江淮的肩膀,忽见那人甩眼,连忙轻咳两声,在她衣袖子上随意拍了拍,一本正经道:“瞧瞧你身上这灰,也不好好拾掇拾掇。” 抬头对视着那人的冰冷眸光,他啧了啧嘴,蹙眉道:“这么脏就别坐我这儿了,起开起开。”说罢,生了三头六臂般将那人推开。 江淮懒得说话,见军帐帘子被掀开,有人探头进来。 “六殿下,公主叫您去前帐议事。” 江淮轻应一声,直接就出去了。 等那厚重的帘子合上,慕容清才调整了姿势重新躺回去,然后美滋滋的捂着伤口说道:“哎呀,这一天过得水深火热的。” 西昌长门关这边的战事将定,大汤绍州那边却进行的如火如荼。 旭王和宁容左隔着川节河僵持了半个多月后,终于耐不住性子,在绍西地界举兵席卷列城,而诸位城中太守为避战乱,纷纷献出城中大印,主动投降。 经过七天的屠戮,如今绍州九城,光是在绍西地界的五座城就已经尽在旭王的手中,相对应的,叛军兵力也是水涨船高,丝毫不亚于宁容左的金羽军。 因着绍州多半的舰船都在绍西,宁容左无有军力过河,遂想要引旭王率领那些从董山岳手里夺来的沿江防军来绍东,再设计反击。 思来想去,既然你旭王已经不是吴下阿蒙,那么太过紧密的计谋怕是会惹他生疑,遂宁容左称自己水土不服而病重,根本起不来床。 流言如流风,很快就传到了旭王的耳朵里。 那人刚开始不信,隔两日坊间传的越来越邪乎,他这才半信半疑,而后见宁容左在绍东久无动静,旭王终于放下心来,下令整顿,准备过河取绍东。 百支舰船在河上疾行三日,到了那绍东边界,直接逼近距离最近的缙城,旭王怕城中有埋伏,遂先行三千军探路,确定无事后,这才将此城拿下。 有了这次胜仗,加之宁容左始终无动于衷,旭王才算彻底放开手脚,又进军下了一城,待到第三城时,却意外中了宁容左的埋伏,在阴沟里翻了船。 是夜漆黑,那城内火光大起,漫天皆是浓烟,且火势蔓延的很快,进城内扫荡的五千叛军全都付之一炬,旭王也是被亲卫强行保出来才留下一命。 来不及动怒咒骂,旭王匆忙带着余下残兵往川节河的方向逃窜。 宁容左见旭王果真上当,笑其蠢钝之余,命令信承带着金羽军前去追击,足足两个多时辰的奔袭,直至天空露出鱼肚白,才终于将旭王逼到河岸。 彼时天地间一片苍茫,朦朦胧似是结着层冰霜在头顶,旭王和不到一千的叛军被逼在那川节河旁,身后是狂狠的河风,刮在身上嵌入骨缝里碾磨着。 “殿下!” 陈鸿鹄持刀在前,皱眉道:“舰船出事了!” 旭王甩着腥红的眼,切齿道:“怎么了?” 陈鸿鹄为难道:“咱们停在河岸的舰船被明王给毁了!” 旭王在城中被那烟火呛得满面黢黑,嗓子里火辣辣犹如刀割,闻此言,气怒上心口,忍不住喷出口血来甩在地上。 陈鸿鹄大惊,忙扶住他:“殿下!” 旭王狠狠的推开他,抬眼,一双眸子红如朱砂滴:“还剩几条?” 陈鸿鹄没有犹豫:“不到七条。” 旭王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灰迹,顺势擦干净嘴角的血,往前两步,靴子在那柔软的河边留下清晰的痕迹:“七条虽少,但足够了。” 陈鸿鹄打量着他,暗道不好:“殿下,您难道是想?” 旭王冷眼点头:“快快上船。” 陈鸿鹄忙道:“殿下不可啊,那东西损阳寿十年啊!” 旭王一把拎住他的领口,牙关冒血:“十年?就是二十年我也要做!若是今日落在老四的手里!别说阳寿!只怕父皇连死也不会叫我超生!” 陈鸿鹄被骇住了:“殿殿下?” “上船!” 旭王大喊一声,忽见陈鸿鹄指着对面:“殿下快看!” 那人皱眉回头,原是宁容左所领的金羽军赶到了,那人气态昂扬的伫立在三军阵前,穿着那件藏蓝色的交领薄衫,外罩黑金雀尾屏风。 他清俊的脸上挂着蔑然的笑意:“大哥,事已至此,回头是岸。” 两军相距近百米,其声音传来却不曾消散,依旧可清晰入耳。 旭王捂着胸口,气的更狠了些,心道你如此雄厚的内力,还敢称自己病重。 “老四 旭王扬声道:“事已至此,就别怪大哥手下不留情了” 信承站在宁容左身侧,闻此言抱臂不屑道:“已经是笼中困兽,还敢说手下不留情?这个廉郡王当真是海口小儿。” 倒是宁容左暗觉有鬼,将披风往前拽了拽,低冷道:“穷途末路,人已是畜,不到不败之地,就万万不可小觑对手。” 信承点头:“殿下说的是。” 旭王见宁容左不说话了,回头对众残兵道:“上船” 那声音遥传百里,信承忙道:“殿下!” 宁容左微微眯眼,望着百米外的嘈杂情形,警惕之心蓦然增强,直到那叛军大部分都上了舰船,信承焦急的催了三次,他才皱眉道:“去吧。” 信承瞪眼颔首,举着手中的长剑,带着金羽军追击而上! 将至近前,忽见旭王的手里出现一柄形状奇怪的长剑,剑身呈灰色,是波浪形的刃面,中间嵌着数颗黑色的不知名的玉石,在这黎明前夕,透着阴森的光。 他咬牙,右手在上面狠狠一蹭! 鲜血喷溅而出! 信承心生细微不安,谨慎起见,他挥手叫三军停住! 而宁容左在后面负手而立,微微皱起眉头。 旭王冷屑发笑,将那剑身平放,方才从掌心流出来的浓稠鲜血一滴不落的停在上面,犹如一颗颗晶润的红色珍珠,再一翻转,嗖的扎在地上! ‘轰隆’ 雷声大作! 霎时间,河岸旁狂风飞卷,水浪十米涌起,直接将那舰船推的老远,而那刚刚要亮起来的天幕瞬间浓黑一片,仿佛迎面泼墨,风卷沙土突袭而来,化作利刃! 与此同时,那血珠从剑身流淌在地面上,登时化作九道红色的刺眼光流奔腾而来,所到之处,烈火横生,连空气都燃烧起来! 远处的宁容左眸子被映的鲜红,不可思议道:“是巫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巫术 川节河旁霎时飞沙走石,天地间黑茫至伸手不见五指,那水浪翻涌出来的劲风扑在脸上,好像是盆盆无形的滚热狗血! 紧接着,一道惊雷自浓云层中现出,长空被那刺眼的闪电划亮! 宁容左没料到旭王竟然以折寿为代价行退军巫术,遂扯着披风利落后退,眼瞧着那被血点燃的熊熊烈火顺着地面突袭而来,无数金羽军躲避不及,被那火抓住身子! 且那火像是有了生命,粘性十足,拍打翻滚都不灭! 信承盯着那冲天的火光,一双眸子被灼烧的鲜红如发了疯的兔子,见旭王所行的巫术得逞,不忍心叫余下的金羽军丧命,传令三军:“撤” 这一个字像是穿云之箭,带着信承满心的愤怒和无奈,准确无误的避开两军士兵,扎进了旭王的耳朵里! 那人垂眸,凌乱的黑丝在风中摇曳,好像狂舞之蛇,残破的身躯呈单膝跪地之状,左手扶着那坚硬冰冷的冷苍色的剑柄,鲜血如崩坝天河般顺着剑身流横,所到之处,烈火皆燃高数寸! 狂热的火舌,犹如海面摇龙,几乎能舔到天幕! 至此纷乱之际,陈鸿鹄担心他失血过多,一把将他的身子抄起来,眉间皱的恰似双山天堑:“明王撤兵了!殿下咱们快上船吧!” 旭王闻言抬头,伸手撩开脸上的发丝,阴鸷的眼盯着百米外的情形信承所领的金羽军被大火逼退,丢兵卸甲,仓皇逃窜,好似过街之鼠! 且在那人影纷乱撺掇,火势蔓延逼近间,他看见了疾步后退的宁容左,那人素来冷静,此刻却咬牙切齿,一脸焦灼,由信承伸臂护着撤兵。 心内有痛快在肆意横生,仿佛一株嫩芽历时半生,终于拱开了压在头顶上的青石板。 活了二十余年,他能在今日力压宁容左一头,不枉他割舍十年之寿,不枉他耗尽半体之血,只要能将此人逼到绝路,死也值了! 旭王嘴角勾起,云淡风轻的改了主意:“鸿鹄,叫大家下船,不必过河逃回绍西,咱们退回缙城,那里易守难攻,修生养息后,再做打算。” 陈鸿鹄不知道旭王为何如此,焦急道:“殿下这是作何!” 旭王冷笑:“你不知道,攻下缙城之后,此一役,我并非倾巢而出,咱们去攻云城之前,我给周广拨了两万兵,他正在那里等着接应。” 陈鸿鹄闻言,心内有些复杂,一来欣喜有退路可保命,二来纠结旭王对自己有所隐瞒,殊不知不能袒心相对,乃主君与属下间的大忌。 但眼下已是火烧眉毛,他来不及去思考旁多,直把旭王扶起来,扬手对舰船上的那些自以为死里逃生的士兵暴喝道:“下船!行军缙城!” 这一声暴喝掠着地面,掀起更冷的风浪而来! 信承耳尖:“殿下!他们要逃!” 宁容左面色阴冷:“撤兵,来日再议。” 信承见旭王拔剑之后,那扑天烈火便秒趋变小,盖顶的浓云也将将消散,知道巫术退去,一时之间想要乘胜逐北,见宁容左放弃追击,忙不迭的说道:“殿下!这正是将廉郡王一网打尽的好时候!您为何要撤兵啊!” 宁容左的眼神厉如刀锋:“若不是当时你想要乘胜追击,将他在这川节河岸一网打尽,如何会中了他的巫术!” 信承瞳孔渐缩,忍不住攥拳:“殿下!” 宁容左厉声重复:“本王说撤兵!” 信承咬牙,一语扫三军。 “撤” 半个时辰后,天色大亮,川节河旁除去那些交错如乱麻的脚印外,丝毫没有行过巫术的痕迹,抬眼环视,碧空片蓝如洗,白云柔软如织,有河风调皮的缭绕在肌肤上仿佛轻纱拂过,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祥和。 缙城府内,旭王处理好身上的伤势,一脸苍白的坐在书案前,因着行巫术之时失血过多,隔了一晚还有些头晕,遂道:“越安先生呢?” 陈鸿鹄冲着外面喊道:“越安!” 旭王微微皱眉,示意他不要对那人如此无礼,然后呼了口气,挽了挽轻薄的袖口,问道:“老四那边怎么样了? 陈鸿鹄谨慎道:“明王昨日退兵回了泾城,正在城内重新备兵,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估计不日就会打来缙城,殿下,咱们在绍东兵寡,得速战速决。” 旭王颔首,听见房门处有脚步声,瞥眼看去,正是方才两人喊的那个越安先生看其穿着,应该不是中原人,该是边蛮岐疆一族的人。 那越安先生穿着一件黑色的绸布长衫,从头裹到脚踝,因着头上还戴着同色的厚重帽子,遂看不太清长相,只胡子冗长垂至胸口。 他在那层叠的衣衫间伸出皮肤黢黑枯槁的小臂,手里举着一个小伞状的金色物件儿,四外圈坠着细碎的迷你铃铛,随着步曳,发出清晰的响声。 旭王因着运用他所教的巫术击退了宁容左,遂对这个越安先生另眼相待,见其进来竟然起身相迎,客客气气道:“先生来了。” 那人轻轻应声,嗓音衰哑,好像指甲刮墙般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遍起:“那驭火之术行之,若非我边蛮族人,则会吞行术者的十年阳寿,殿下为退明王,竟然豁的出去,殊不知时光易逝不易得,这十年,已是泼出去的水了。” 旭王冷眼:“若不行此术,昨日必会被宁容左和信承活捉,到时候被带回长安见父皇,谋反之罪必死,与此相比,十年之寿算不了什么。” 越安先生笑声古怪:“殿下此言差矣,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罢了,左右这十年寿已抛,你且给我另出一个主意。” 旭王重新坐回书案前:“宁容左不日后就会领兵攻城,事态紧急,我不求退兵之法,只要你帮我拖延破城的时间,绍西那边的援兵还要三日才能到。” 越安先生伸手捋了捋那极长的胡须,淡淡道:“殿下放心,我早就已经料到今日之危,遂想好了计策。” 陈鸿鹄道:“什么计策?” 越安先生那黑帽子下闪过精明的光,笑意深沉:“敢问陈将军,从绍西随来的军妓还有多少人?” 陈鸿鹄思忖道:“当日带来九十余人,眼下还有五十多吧。” “足够了。”越安先生沉稳道,“那咱们就摆阴门阵。”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接生’ 傍晚时分,长门关被火红的夕阳笼罩,不似白日那般巍峨耸峻,多了几分戍守百年的沧桑感,此一隘经过近一月的摧残,终究在继续它的使命。 军营内,帐前硕大的空地处,叶征瞧着那被士兵射杀孝敬而来的死鹿,这畜生的体高足有半人还多,脖颈处被一刀划断,血已流尽,只等享用。 慕容清自后面的帐中出来,瞧了瞧:“晚上吃?” 叶征点头,想起前两年去大汤时,同汤帝等人在春场狩猎,众人围着篝火烤肉的场景,淡淡道:“篝火烤肉。”对那庖厨道,“就在这帐前吃吧,把篝火架好点上,把这鹿肉取盐巴和辛末涂了,再上酒来。” 庖厨得令,忙和旁边的士兵一起准备去了。 慕容清见那几人干的热火朝天,不禁舒坦的呼了口气,摩拳擦掌道:“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吃肉了,只是吃多了上火,军中可有绿豆汤?” 那庖厨笑道:“有有有,本以为近来燥热,士兵们会中暑,所以临行前备了许多绿豆,谁知道来了这长门关,多日下雨,这绿豆就剩了。” 慕容清颔首,挥手掀开那帐前帘子,对里面笑道:“你们几个,各自拿着垫子出来坐,二殿下今晚请咱们吃烤鹿肉,还有上好的黄酒呢。” 江淮正在帐中的软榻上坐着,脚搭不远处的熄灭的炭盆,手持卷书,一丝不苟的看着,闻听今夜有酒喝,瞬时间抬眼:“哪儿的黄酒?” 慕容清知道这人爱喝酒,而军中又勒令禁酒,她也是好久没开戒了,遂笑意轻轻的说道:“只是粗糙黄酒,用来取暖的,你喝不喝?” “喝。” 江淮将那书随意卷起扔开,起身往出走。 “宁容远。”叶颂在旁边唤了一声,她脚踝处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行走时仍有针扎般的痛楚横生,遂伸手道,“扶我一把。” 江淮看也不看:“叫顾无瑕扶你。”说罢,伸手抽走她身后的两个粗制软垫,先一步走出了军帐,顺手给了慕容清一个,“终于能喝酒了。” 而叶颂见势,柳眉挑起,瞥眼旁边的顾无瑕,那人淡淡道:“公主?” 叶颂逞强道:“不必,我自己走。”说着,用单脚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帐门,接过软垫,对着温暖的篝火坐下,“好暖和啊。” 话音落后,秦凉和樊侗等人也走了过来,众人依次坐下。 今夜晴朗,明月似夜幕上挂的银盘,偶有风拂过,使得那篝火燃烧的极其旺盛,那炙热的火苗在眼前痛快的摇曳,四周飞溅着灰色木屑和火星,暖意如浪潮般扑面而来,驱散了寒冷,也驱散了连日的征战疲惫。 那庖厨将处理好的鹿肉放在火上,那火苗瞬间小了许多,众人也不觉的太过烤脸,樊侗看了看,对江淮和慕容清笑道:“左右这鹿肉还得一会儿才能熟,咱们这样干吃也没意思,前两年公主从大汤回来,说殿下你们那里吃肉喝酒都玩什么对诗投壶,今夜正好,咱们也消遣一下如何?” 林景隶在旁嘲讽道:“你一个武粗,这不是平白找输吗?” 樊侗挑眉道:“谁说我是武粗,殊不知这天下诗词我也读过七分之三。”伸手打了打林景隶,“话说你没读过书,别怪我欺负你。” 叶颂见势,也来了兴致:“那好,那咱们就接诗解闷儿,就像你们当时玩的那样,诗头咬诗尾。”又想了想,“至于这输赢的赌注,一轮下来,赢的喝杯黄酒,吃一盘鹿肉,我不喜酒,就由我亲自给你们斟酒。” 江淮斜睨着她:“不喝酒?我看你是不会念诗吧。” 叶颂狠瞪她一眼:“要你多嘴。”说罢,把那酒壶抢过来斟了一杯,顺手塞进顾无瑕的手里,一指秦凉,“从你开始。” 那人想了想,脱口便道:“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下一个是慕容清,那人想也不想:“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伸手了叶征,“到你了,想好了再接。” 叶征停了几秒,接茬道:“横江馆前津吏迎,向余东指海云生。”瞥眼江淮,“你,接生。” 这话怪异得很,且笑点极冷,众人只觉得头上仿佛有一排乌鸦掠过。 江淮眉尾飞挑,冷淡道:“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旁边的樊侗一拍巴掌:“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说完,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林景隶。 那人脸色一僵,不甘心的瞥眼旁边:“我输了。” 众人哄笑几声,叶颂一一赏酒,尤其江淮的那杯满满的快要漾出来。 再来由林景隶出诗,往回接。 “得过一日且一日,安知今吾非故吾。 “吾师住其下,年年知为谁生。” 樊侗说完,兴奋的着江淮:“殿下殿下,又是您接生,接生接生快接生。” 众人闻言都正经憋笑,纷纷假意望天。 江淮眼底浮出无语的冷淡,接道:“生绿画罗屏,金壶贮春水。” “水我不会。”叶征利落认输,待叶颂赏酒过后,对江淮不怀好意的笑道,“这回到我做诗头,你接诗尾。” 江淮见这人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没憋好屁,蹙了蹙眉。 果然,那人道:“前波未灭后波生。” 江淮心道果然,但也来者不拒:“生羡鸡冠与凤仙。” 樊侗这边刚要开口,忽又听叶征道:“忽有白发素髭生。” 江淮飞快:“生憎帐额绣孤鸾。” 叶征一下子兴致大起,不顾江淮那杀人般的目光,又凭空来了一句:“算来一梦浮生。” 江淮似笑非笑:“生香吹透蚕冰。” “粉痕微褪脸霞生。” 慕容清在旁看热闹不怕事大,也来了一句。 江淮以一敌二甚是轻松:“生前莫道便无缘。” “只将此宝伴长生。” “生朝颜巷犹和气。” “夹案桃花锦浪生。” “生涯何有但青山。” “斗帐低垂暖意生。 “生得胡儿拟弃捐。” “入关意气喜风生。” “生死色出涅空。” 樊侗见这三人没完没了,赶紧打圆场接道:“空山新雨后!” 那三人一齐回头:“后你麻痹!” 樊侗肩膀一缩,委屈的低下头去。 于是乎,那三人继续斗诗,秦凉也一本正经的掺和了进来,四人接诗接的是如火如荼。 “若将妄语诳众生!” “生涯岂料承优诏!” “春风和气自然生!” “生香真色人难学!” “楼外凉蟾一晕生!” “生香不断树交花!” “一点春从底处生!” “生来不向春头上!” “小池冰解水纹生!” “生死百年朝有暮!” “” “” 樊侗见那四个人忘我到忘记了鹿肉的存在,自己又不能动手,遂无奈的瞥眼叶颂,谁知道那人被江淮以一敌三的潇洒姿态给吸引住了,捧着手在胸口,脸上尽是钦佩和爱慕,自然也无视了面前的鹿肉。 他伸手按了按咕咕叫的肚子,只觉得还没吃肉就上火了,一脸愁容,却不敢大声说,只敢小声嘟囔道:“别对了,鹿肉都糊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阴门阵 绍东缙城前,火势飞舞,弥漫的黑色烟雾在头顶形成巨大的乌云层,像是一双盘古的手掌,包裹着里面一声响过一声的爆炸动静。 又是一颗巨大的火球从炮筒里射出,在空中用硝烟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但中途却忽然垂低,本来要砸在那城楼上,却落在了城脚下。 ‘轰’ 那城墙马道的砖石噼里啪啦的掉落,砸到了正在用攻城车撞城门的金羽军,旭王在城楼上俯瞰局态,对于宁容左的搬石头砸脚,发出不屑的冷笑。 而那人远坐在方阵中不大不小的罗汉床上,遥望城前战局,伸手摸了摸发丝下的黑金色抹额,微抬狐眸:“本王说了,炮筒抬高。” 信承坐在旁边,皱眉道:“殿下,并非是炮筒高度的问题。”俯身听完那前来禀告消息的士兵的话,立刻回头道,“殿下,廉郡王有诈!” 宁容左斜睨着他,冷淡道:“你说。” 原来,旭王受那越安先生指点,行了最惨绝人寰的阴门阵,此阵在历史上记载的十分详细,但因为施术次数不多,所以解法至今含糊,无有准确破术。 阴门阵,顾名思义,以女子性命为代价退军。 旭王听从越安先生的吩咐,将从绍西随军来的五十军妓全全抓来,先挑那些避孕不及之人杀掉,取腹中子埋在城下,又将女尸剥光倒着埋,下半身赤条的暴露在空气中,以腿间密关向着金羽军,使得士兵心生恻隐,则势颓败退。 又称,秽体厌炮之术,如此一来,火炮打不到正地方,发发浪费。 且施此法时,多半以女子怨气为主要的攻击力量,所以死法越惨,这厌炮之术的威力就越大,旭王所使的军妓,都是在绍西强抢来的民女,不但被抓到军中肆意蹂躏,如今死后还要受到如此侮辱,遂怨怒极大。 所以,这百发火炮打出去,一发也没中。 宁容左听完,微蹙眉头:“大哥还真是心狠手辣。” 信承一脸无奈的颔首,再抬头看向那缙城城楼,他自幼箭术极佳,所以眼神也出奇的好,这一眼看过去,直接站起身来:“殿下您看!” 宁容左闻言也站起身来,阴冷的视线顺着信承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城下的战况不知为何突然冻僵了,无数金羽军的士兵都瞪大眼睛看着城上! 宁容左心觉不妙,视线再往上爬,登时瞳孔急速缩小! 狂风扑面,像是打来的巴掌,遥见那城墙之上,那数十个桅杆之上,被按顺序绑上了衣衫剥光的赤条女子,她们虽然还活着,但被羞辱至此已经是生不如死,遂各个浑身伤痕,泪流满面,手里拿还热乎的猫狗头颅,得令后便一齐抛下! 那无数兽头扬撒着脑浆鲜血摔在地上,炸开,仿佛是火弹,轰隆巨响时平地掀起阵阵诡异之风,热的要命,扑面似是火烧! 那些攻城的金羽军被这股风吹的齐齐跌倒,是甲胄四散,武器碎裂,莫名其妙没了拔腿而逃的力气,而只要是沾到那阴风的肌肤,瞬间红肿冒泡! 闻听那海啸般的凄喊声,信承心内大骇:“不好!护驾!” 话音刚落,刹那间有十几个坚固盾牌四面八方而来,将他和宁容左护在其中,而那风来的极快,下一秒便顺着盾牌面掠过,仿佛有人在外面肆意踹动,哗啦啦的响声让人心生不安,连着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 大抵是十几秒后,风萧萧止,盾牌如花瓣般四散而开,宁容左扯紧肩膀上的披风,上前两步遥望,城下狼藉一片,已经无人能继续站立了。 信承皱眉不甘:“廉郡王卑鄙!” 他说罢,瞥眼宁容左,那人俊极的侧颜在此一刻阴冷非常,一双眼里像是燃烧着愤恨的火光,微微敛眸,冷静道:“撤兵。” 信承没有犹豫,传令三军撤退,回头对宁容左焦急道:“殿下,若是廉郡王总是这样故技重施,咱们不管几次攻城,怕都是要无功而返啊。” 宁容左的披风劲然甩动,利落的绕过罗汉床回去车厢:“无妨,备纸笔,我立刻书信一封去信州督府。” 信承微怔:“信州督府?”无奈啧嘴,“殿下是想叫七王爷帮忙?哎呀我的殿下啊,不是属下多嘴,那高阳王多病卧床,兵权也不在自己手里,等他搬军过来援战,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宁容左充耳不闻,坐在行驶平稳的车厢里,又重复一遍备纸笔。 信承一拍大腿,索性坐在旁边:“殿下,您怎么就不听劝呢,若只是人肉拼搏,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可眼下那廉郡王用巫术退敌,人越多,送死的就越多啊。” 宁容左面色沉静:“谁说我是要他遣兵来了。” 信承不解:“那殿下修书过去做什么?” 宁容左嘴角勾冷:“既然大哥以这岐疆邪术对我,那么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七王叔身边正好有个岐疆祭司,我是想求破那厌炮之术的法子。” 信承至此豁然开朗,忙道:“殿下英明,殿下英明。”说罢,赶紧把纸笔拿来摊开在宁容左身前,“殿下请。” 那人提笔,冷淡道:“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信承灿烂的笑道:“对,过墙梯过墙梯。” 信州,掌兵督府。 傍晚府前,那侍卫将宁容左送来的密信收好,火速送去给宁纪,那人草草的看了一眼,骇心旭王手段之余,赶紧去找饮半城。 正堂偏厅都不见人影,而从侍女口中得知,她在后院洗澡。 宁纪不知为何,心跳瞬间加速,好像春心乍开的豆蔻少女,对面那侍女见自家王爷那张俊的要命的脸庞此刻红的要命,遂偷笑道:“王爷怎么了?” 宁纪皱眉,叫她去忙活旁的,自己则深吸了口气,在原地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这才理了理衣袍,阔步去了后院。 推开那房门,扑面来的是带着虞美人香味的温热水汽,拂在肌肤上好像是轻柔的纱巾,宁纪探了探头,这里是备衣小厅,再转几步,才是浴房。 他过去站在那门帘后,试探道:“半城,绍州来信了。” 几秒后,里面传来淡淡的水声,然后是饮半城的话音,那人的声音过了湿薄水雾,变得更加柔嫩诱人,像是带着钩子:“进来吧。” 宁纪脸色悄然浮红,往后退了几步:“男女不便” “不便?”那人淡笑道,“不便你为何进来?还站在这帘子后面。” 宁纪微微垂眸:“那是因为信上所述之事不能耽搁。” “借口。” 那人一言戳破:“你进来,进来我就帮明王破那厌炮之术。” 宁纪猛然抬头:“你如何知道这信上之事?” “你进来,进来我就告诉你。” 小剧场之耍大牌的江淮 导演拿着剧本在后面追:“江老师,江老师您不能这样!” 江淮则快步不停,利落道:“不拍。” 导演站在原地,欲哭无泪的喊道:“可是这船戏也不能一直叫配角顶缸啊!” 江淮充耳不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导演抹干眼角的泪,转头发微信语音:“赶紧转告秦晾晾,明天的船戏,改成宁纪和饮半城的,速度速度!快去催稿!” 半夜,赶稿晾坐在电脑前,听完微信语音。 “**。”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春光满屋 饮半城的声音像是缠人蚀骨的毒药,宁纪受惑,迈步就要进去,可是伸手将那门帘子稍微掀开的时候,忽然又抽神清醒,连连道:“男女授受不亲,这进去就算了吧,还是等你洗完,我再我再把这信交给你吧。” 说罢,转身想要逃走。 “哥哥。” 门帘后,突然飘来这轻柔的两个字,像是漂浮而来的轻羽,缓缓搔过那人的心尖尖儿,又恰似一把钥匙,打开陈年打的锁,十余年前的往事接憧而来,依稀又回到那段最痛苦却又最幸福的青年时光。 宁纪欲离的身子蓦然僵住,脸色复杂的回头:“你叫我什么?” 那人在屋内淡笑,语气甚不在意:“没说什么。” 宁纪垂眸地面,帘底的白雾气飘出来缭绕在靴子旁,袖子内,他不紧不慢的攥紧了拳头,心道饮半城啊饮半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承认,你就是当年的月浓? 他不忍心放弃这次机会,遂又犹豫着回身。 “你再不进来,水就要凉了。” 宁纪闻言,在旁边拿了一条柔软的宽大毛巾搭在臂弯处,踟躇几秒,下定决心撩开门帘子,迎着水雾走了进去:“水凉了就添热的,着凉可不好。” 沉着抬眼,浓密的睫毛不自觉的颤抖几番。 宁纪那双清澈如镜的瞳孔中,映出一幅美人沐浴的美景。 饮半城背对着他浸在那硕大的木桶中,周身攀旋着白雾,朦胧缥缈间,将她整个人的神秘程度又添了一个级别,那瓷白的肌肤透着极美的晶莹,肩头润如圆珠,纤长的后脊恰似天然雪山,有透明的颗颗水珠顺着背沟缓慢的滑落,滴融在水面上,带着浮起的发丝荡漾出圈圈暧昧涟漪,犹如光晕一般。 宁纪虽然常年病痛,但也是个成年且各方面健全的男子,自打十几年前和饮半城在边蛮分别后,他一直在禁欲,今遭得见如此风光,身体的反应便异常的强烈。 而话说回来,这十几年间,无数美眷主动献身,他都不曾动情,也不曾有过任何生理反应,还以为禁欲太久坏了,看来这家伙什还是好的。 “信给你。” 宁纪素来沉稳冷静,但此刻,语气还是有些异样。 那人微微歪头,修长的颈弯好像是玉净瓶的弧度,从水面抽出白藕般的手臂搭在桶沿儿处,淡笑道:“把信拿开,湿了叫我怎么看啊。” 宁纪盯着这人的诱人背影,见她又伸手撩起发丝在指尖缠弄,只觉得体内燥热非常,一股沉寂许久的热流顺着心头流向腹下。 某话涨得厉害。 好在衣袍较厚,要不然真就丢人了。 他深吸了口气,将那信放到旁边:“记得看,我先出去了。” 饮半城嘴角勾起,笑意颇深:“别走,帮我洗背。” 宁纪双腿微颤,强忍住心头激动,压下声音:“别胡闹。” 饮半城仰头盯着房顶,抬臂打量道:“去年我来这督府的时候,你分明说过的,你说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开口,你都会答应。” 宁纪侧身:“你这是怎么了?这一年多好好的,突然胡闹起来。” 饮半城在桶沿儿点着手指:“快些,水凉了。” 宁纪无奈皱眉,几秒后低声嘟囔道:“都是我以前欠你的。”说罢,脱下自己厚重的狐裘披风,却是浑身无汗,舀了瓢热水走过去,“小心烫。” 饮半城无言,只把背上的发丝撩开。 宁纪抬高手腕,将温水倾泻,那晶润的水珠刷洗着更加晶莹的背,使得他那目光逐渐变得的凝重而深邃,遂情不自禁的伸手过去,指尖儿都是颤抖的。 “别碰我。” 那人的声音好像一盆凉水,只把宁纪浇的清醒,他赶紧缩回手,可还不等解释自己的所为,就见那人徐徐转过身来,水面下的玉白香软也即将托出来。 宁纪心内空荡,茫然转过头去:“别胡闹了。” 身后响起出水的哗哗声,他登时闭紧双眼,谁料饮半城忽然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趴在他的背上,伸手环腰,贴唇在耳畔:“我没胡闹。” 宁纪微咽口水,按住她往下探去的手:“饮半城,我可警告你,赶快洗完出去给老四回信,要是再这样胡闹,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饮半城手上的动作忽停,而就在宁纪以为她放弃了的时候,她却得寸进尺,顺着衣扣缝隙直接摸索了进去,轻笑道:“那你就试试。” 宁纪咬了咬牙,心道这死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过于主动,罢了,饮半城你不是胡闹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转身扳住她的双臂:“你再闹!” 饮半城见他的眼睛都不敢往下看,促狭道:“你不敢?” 宁纪微微眯眼,沉默了几秒后,一把将她抱出水桶抄在怀里,三两步出去这洗浴的屋子,再穿过无人的院落,一直到寝房的床前,将她摔在上面。 谁知饮半城的手没松开,宁纪被她拽的一同倒在床上,慌忙间用双臂撑住,而那人则趁机调皮的抬起膝盖往他的双腿间蹭去,直把那较小的山丘蹭成高耸的山峰,蓄势待发。 宁纪呼吸粗重,眼里情深身下是赤条的饮半城,是他心心念念盼了十多年的月浓。 “你不怕?” 他问。 “我不怕。” 她答。 时辰深了,窗前一片春光。 迷蒙间,不知是谁先吻上了谁的唇,但饮半城知道,自己已经由主动勾引变成了被动接受,那人搂着她的背,掌温极热,齿舌间的甘甜尽数被其汲取走。 情深几乎窒息,他忽然松开她的薄唇,探吻至耳垂,轻轻叼住吸吮,灼热的呼吸喷拂在肌肤上,激起片片暧昧的绯红,饮半城忍不住浑身颤抖,紧张的下意识合上双眼,伸手环住他的背,心内摇晃如狂筛。 这是她找寻了十多年的情郎。 这是她期盼了十多年的风光。 桌畔的烛火燃烧的旺盛,那火苗摇曳好似游鱼,衬的屋内气温正好,但床上之人的体温却逐渐滚烫,仿佛肌肤间有烈火在燃烧,忽然,那针扎般的痛楚生出,饮半城轻声咛出,身子弓起,眉头也皱了起来。 宁纪见势,停下动作,心疼的吻了吻。 她抬眼,视线内是那人温柔的脸庞。 一路望进他的眼底,她瞧见了那由深情汇成的水潭,也看见了自己,她早已没有当初的愤恨,唯存不舍的冷淡,还有那若即若离的无奈。 ‘咻’ 桌上的火烛寂灭,一缕薄烟袅袅,屋内陷入漆黑的同时,那久停未动的痛楚忽然一路贯穿到底,使得她低呼出声,周身绷紧,但又几乎是一瞬间,灵敏的感官被另一重浪潮扑倒,四肢百骸生出无数奇特的异样在小心袭击,仿佛小兽,一点点吞没了她的理智。 院外的月光透窗而入,倾洒在地上,泛出蒙蒙的雾。 宁纪喘息着垂眸,盯着饮半城那迷离的面容,忍不住深吻在其唇侧,那人眼角湿润,搂住他的脖颈,继续加重这个沉醉的吻,堕入更甚的**里。 “月浓。” 他无法自拔的轻唤道。 “纪宁纪。” 她迟疑着回答。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破阵 七日后,宁容左与信承率着金羽军再次前去攻打缙城,不出所料,旭王仍以越安先生所授的阴门阵进行抵抗,因着这几日绍西的援军赶到,那人手下所领的叛军兵力加大,遂近一个时辰过去,缙城仍没有丝毫被攻破的迹象。 城下极远处的方阵中,信承气的直砸拳:“殿下!” 宁容左用扇子撩开遮阳的纱帐,观瞧着那城下的混乱战况,见旭王和陈鸿鹄两人逐渐放松轻敌,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几时了?” 信承忙道:“马上就到未时二刻了!” 宁容左低头看着手里宁纪的回信,坦然道:“去办吧。” 信承紧皱的眉头松开,欣喜道:“是!” 城下倒埋着赤条女尸,城上站立着赤条军妓。 信承挥手,登时有三百余名金羽士兵拎着木桶嘶喊着迎击而上,那木桶里装着的黏腻黑红滚热的液体不是它物,正是最能克妖巫的狗血。 那一桶桶的狗血铺天盖地而来,尽数倾洒在缙城城下,而那些被倒埋在土地里的赤条女尸碰到血后,登时化作呛人的白烟消散,徒留一滩红血。 原本埋尸而出的无形屏障破碎,信承号令再次冲锋,那些金羽军终于可以一雪前日之耻,嘶喊着,眨眼间奔袭到城下,攻城车也蓄势待发! 城楼上,旭王见那些金羽军潮水般扑来,先是一怔,随后低头探看,发现那些倒埋的女尸已经被狗血破了,立刻大怒:“快传越安先生!” 陈鸿鹄忙不迭的点头,回身正准备派人去叫,却见那人已经自己上了城楼,他在后方感到阵法有削弱的波动,匆促赶来,环视时面容极其严峻。 旭王曾经用阴门阵大败过宁容左,所以这次二次施术,他信心十足,没有太过排兵布阵,若是眼下城被金羽军攻破,谁也别想活!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此术没有解法吗!” 旭王脸色铁青,对着越安先生厉声喊道。 那人嗅着那令人作呕的狗血味道,微微侧头,轻轻合眼,迎着城上狂冷的劲风,好像是想在风声中辨出另一重声音,再忽然睁眼! 旭王瞥见他略微颤抖的手指,极其不安道:“怎么回事?” 越安先生攥住自己的胡须,手背上有青筋鼓起:“是饮祭司。” 旭王瞪眼:“谁!” 越安先生转过头,眼中的驳杂透过黑袍映出来:“我们岐疆族内,第七十二代神谕祭司,饮饮” 他到底是没有胆量将饮半城的全名说出来,遂道:“饮祭司。” 旭王略有耳闻,却没有细致了解过,但见越安先生那慌乱的模样,他也无端端的谨慎起来:“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先生可有别的法子?” 越安先生没说话,而是又闭眼听了听风声。 旭王在旁看着,不明觉厉。 突然间,越安先生的身子狠狠的抖了一下,然后恐慌的趔趄几步,睁眼咬了咬牙道:“让那些城墙上站着的女妓手持簸箕向城下扇!” 旭王莫名其妙:“为何?” “你不需要知道!”越安先生脸色惨白,眼角聚血,“我给你出这个以箕扇之的主意,已经冒犯饮祭司了。”心一横,“成败在此一举!” 旭王愈发摸不着头脑:“先生不怕那位祭司大人降罪?” 越安先生道出其中缘由:“殿下不知,您出身皇族,得百花神君庇佑,我授术与你,已是藏身于神君羽翼之下,我们岐疆族长或是祭司若想借月神之力降罪于我,便并不能得逞,反倒是殿下大败后,我被驱回岐疆,才是灭顶之灾。” 旭王了然,遂按照越安先生所言下令。 那些女妓接过簸箕,冲着城楼之下用力扇,登时有狂风像是巨大石板一般冲着城楼下震力压去,可怜那些冲锋的金羽军,各个百骸碎裂而死! 信承气狠,回头看了宁容左一眼,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颔首。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就在旭王为战局扭转而窃窃自喜的时候,忽见越安先生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他伸着枯槁的手指着不远处:“烟烟!” 旭王见势看过去,只见东北处有片浓滚的白烟剧烈升腾。 按照宁纪信上所述:泼狗血破倒埋女尸,待未时二刻风向回转,再于城楼的东北方向燃大量羊角羊须,此法可破城上女妓,余下自解。 旭王见那些赤条女妓接触到白烟后,纷纷哀嚎着跌下城楼,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越安,切齿传令道:“陈鸿鹄!快备弓箭手御敌!”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恐怖的撞击声淹没,与此同时,整座城楼开始摇晃,旭王的身子也失重的摔在旁边,他骇然抬眼。 城要破了! “殿下小心” 不远处的陈鸿鹄喊破嗓子! 旭王闻声抬眼,双眸间略显迷茫,只见那头顶上飘过一道由滚烟描绘而成的抛物线,定睛一看,原是被投上来的火箭。 它扎破旁边的酒壶,四散的酒液借力,使得城上大火燃起! 缙城。 真的破了。 临近傍晚,缙城城门大开,里面灰尘弥漫,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信承命金羽军进去拾掇,自己则去城楼之上捡漏,陈鸿鹄已经横死于乱战之中,半截身子堆在墙角,肠肚被烤的漆黑四散乱扔,而那个越安先生就坐在他的旁边,看样子,是自己将尖刀入腹,打量着伤口,该是捅了还不止一次。 信承又找了找,终于找到了目标,他翻开死人堆,将被烟熏的不省人事的旭王给一路拖了下来,一直拖到那缙城门前,宁容左的金纹黑靴下。 迎面一瓢冷水泼过去,旭王被激的转醒,他浑身颤抖如筛,脸色惨白似纸,手扣地面,咬牙切齿的抬头看向宁容左。 那人穿着一件藏蓝色交领长袍,外罩黑金雀尾披风,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发丝下的抹额,垂眸看去,气态华贵不可攀,似比身后殷血的夕阳还要耀眼。 而他匍匐在此人的脚下,狼狈犹如残犬。 不错,他在最不能低头的人面前低了头。 “老四。”旭王气喘着冷笑,双眼色如鸽血,“你我兄弟一场,给大哥一刀痛快的。”说罢,伸着皮肉被烧的翻卷的右手去拽那人的修长衣摆。 谁知宁容左转身便走,那黑金色的雀尾披风浸泡在血红的夕阳里,映出来的光化为刀锋,扎进眼里几乎使得旭王失明。 “老四”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千刀万剐 皇帝下令处死旭王的时候,已经是大暑的第二天了,那天刚好在下小雨,天地间凄凉纷纷,似乎是老天特地在为那人送行。 这个逆子勾结反贼逼宫失败,非但不思悔改,反倒起兵鲁阳,想要夺父君位,往小了说,此为伦理不孝,往大了说,这是谋反的无救死罪。 皇帝铁石心肠,竟处以旭王凌迟之刑。 刑部特地指了技术最好的刽子手,人称九刀的皮姥姥,在那个阴雨连绵的正午时分,于南塘街和青园街交口的斩台上准备施刑。 彼时人山人海,擦肩接踵。 皇帝处死亲生儿子,这样的奇闻生平难遇一次。 那令牌落地的同时,皮姥姥利落抬手,开始了第一刀。 旭王的惨叫也随之响起,且一声高过一声。 大汤律法,处凌迟之刑,足足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且在最后一刀的时候将犯人杀死,这种极其考验技术活的刑罚,当今刽子手中也只有皮姥姥行过几次。 对于旭王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充耳不闻,脸上任何表情都没有,可谓是行走在阳间的无常鬼,看那手起刀落间,就像是削土豆一样将那人身上的皮肉片片削掉,然后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雨水混着鲜血将那秽物冲到斩台下。 那血水肆意横流,将鞋底都染红了。 围观的百姓胆战心惊的后退,却仍抱着猎奇心理眯着眼看。 旭王,宁容阳。 想当初明王被贬至渝州的那四年,京中唯他在皇帝眼前一枝独秀,彼时鲜衣怒马横行长安,气焰嚣张时瞪眼都能吓死个人,更别说‘跺一跺脚,阖城抖三抖,甩一甩袖,老天都让七分面’的坊间传言。 谁能料到,如此天之骄子,时隔两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抬眼端详,皮姥姥的刀法果然名不虚传,才一刻钟,旭王胸口的皮肉就被削的只剩下薄薄一层,通红犹如薄纱缠身,条条肋骨突兀,隐约还能看见那微弱的心脏跳动,鲜血流速却缓慢,积存在脚边腥臭一滩,被雨水冲散。 再来是大臂的肌肉、大腿、小臂、小腿当那颗高傲的头颅落地,再也没有抬起来的可能时,原来没有瞑目。 那意识消散于虚空前的一秒。 旭王茫茫然想着。 这政权的争夺,果然是非赢即死,无有中间选择。1 无尽唏嘘。 这长安城不是地狱。 胜似地狱。 与此同时,皇城玉华殿中,江昭良的生辰宴进行的有条不紊,伴随着那优雅高贵的宫廷歌乐,斩台上,那皮肉分散落地,殿内宾客吃着面前的葡萄,斩台上,那头颅咣当落地,众人举杯互邀,脸上带着和善的笑。 旭王的死,无人放在心上。 遥望龙椅上的那人,拥美人,品佳肴,饮美酒,笑意沉稳不曾开口言,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处旭王凌迟之刑的不是他。 处死亲生子仍能如此坦然,绝情程度可见一斑。 宁容左将身子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修长的五指摩挲着那玉质酒杯,斜睨着台上的皇帝想不到如此决意之人,能在郭绝死后放过郭家的儿女,更别说,他将郭瑾点为六品掌内女官,将郭凛生前的礼部郎中一职袭给郭染。 长信王叔果然是他心里永不可平的天堑。 转头看着对面的花君,那人百无聊赖的拄着下巴,眼睛虽然在盯着殿中摇曳的歌舞伎,但已然是神游别处去了,唯有额头上的海棠花钿显眼非常。 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在江淮死后挑起了旧臣的大梁。 但宁容左心里清楚,凭她一己之力实在单薄,遂瞥眼高座上的太后,那人气态极其平和,眼中含着经世的**,一辈子都不曾浑浊分毫。 仿佛一眼就能穿透百态。 顺着太后的视线,他又看向不远处的一人。 长欢今日穿着奢华细密的芍药大红抹胸宫装,乌黑浓郁的发髻高挽,配着品质极好的进贡来的玉饰,此刻经过数杯小酌,绝美的面容略显红意。 谁知醉了却更胜一筹。 对面的西伯侯袁盛见她看过来,恍然怔住,然后举杯。 长欢柔夷的手腕轻轻转动,嘴角含着精致的笑,将杯中酒饮尽,罢了,红嫩的舌尖舔去嘴角的酒液。 西伯侯眼中微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书桐站在太后身侧,将那一幕尽数掠入眼底。 不过长欢身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大片雪白玉润的胸口上,佩戴着的那颗蓝色猫眼石。 蓝色猫眼石。 书桐了然。 于津和郭染果然是长欢派人杀的。 她在御景殿安插的眼线。 是玉儿。 “皇祖母,孙儿身子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花君放下酒杯开口,那殿中的歌舞声登时减小许多。 太后看向她,轻轻颔首,又对身边伺候花君的慧珠道:“照顾好恭月。” 慧珠忙不迭的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恭月离开了这闷窒的玉华殿。 而当她走过长欢面前的宴桌前时,那人羽睫抬起,也笑道:“皇祖母恕罪,孙儿实在是不胜酒力,也要出去透透气了。” 太后没有关切之言,也没有阻拦。 那人见势,对太后于自己的厌弃心照不宣,转过头笑意吟吟的对江昭良说道:“贤母妃不介意我出去走走吧?” 江昭良自然无话可说,只嘱咐道:“醉酒出去,小心吹了风头疼。” 长欢点头,由望云扶着起身,纤手抄起酒杯,将酒饮尽。 临离开时,瞥了一眼别处,那眼神如手,撩拨的人心神荡漾,无法自拔。 西伯侯刚至而立之年,正是体态巅峰。 不多时,也称不胜酒力而离席。 赏花苑的假山后的凉亭里,西伯侯看到望云在外站着,遂走进去与长欢攀谈。 薄云散开,风消雨止。 长空上端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望云背对着假山缝隙站着,面上带着些许落寞。 身后不时传来长欢娇嗔的笑声,不多时,变成了轻声细语,已经分辨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再然后,传来一道绢帛撕裂的声音,是粗暴的宽衣解带。 望云怅然合眼。 就在她以为长欢会再一次卖身求荣的时候。 “啪”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胜券在握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假山外的望云闻声回头,不仅她愣住了,就连那袁盛也傻了,他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看着对面的长欢。 那人脸色冰冷,不紧不慢的将被自己褪下半截的衣衫穿好,并且语气蔑然道:“袁叔父好歹和我父皇同行多年,竟也能对他的女儿做出这如此猪狗不如之事吗?” 说实话,袁盛现在有点蒙,明明是长欢在席间屡屡暗示,怎的临门一脚却又反悔,做起这忠杰烈女来,遂同样不屑道:“少在这跟我装蒜。” 正说着,望云从外面走了进来,对那人道:“公主?” 望云是长欢心腹,那人也没有费心解释,只是道:“袁叔父酒醉太过有些糊涂,你去取些醒酒汤来。” 望云虽然有些担心长欢,却也不敢多言,只照做离开。 袁盛放才是背过身,此刻又怒气冲天的转过来:“你若是无事,那老夫也就告辞了。”停顿几秒,故意道,“那丫头的那碗醒酒汤,还是贤侄女喝了最好,免得随意打人。” 说罢,震袖气愤的离开。 “袁叔父留步。” 长欢是打一巴掌给颗枣的高手,她走过去伸手抚在袁盛的背上,纤润的手指缓缓的往下摸着,直摸到那凸出来的尾椎骨。 袁盛浑身传过阵阵酥麻之意,稍微沉重了呼吸:“贤侄女可不要玩火**,这赏花苑这么大,假山后又偏僻得很,小心落得和长春一样的下场。” “长春太蠢,袁叔父以为,我会和她一样愚蠢吗?” 长欢轻笑着说完,扳着袁盛的身子转过来:“叔父莫要怪罪,方才是叔父动作粗鲁,我是惊到了才出手的。” 袁盛有些摸不透这个丫头,也或许是吃到了教训,没有立刻上手进行深入交流,而是探到她的柳腰侧,如痴如醉道:“那如果叔父温柔一些呢?贤侄女可否给叔父尝尝这秋后熟透的果子啊。” 长欢眼底是看透世态炎凉的冷,一把抓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那戴着的锋利护甲毫不留情的将其手背划出血来:“痴心妄想。” 袁盛微微眯眼:“欲擒故纵。” 抬眼,长欢脸色高傲非常,严肃的和汤帝一模一样。 这回,袁盛可是真的生气了,反手握住长欢的纤纤玉指,毫不怜香惜玉的用力攥着:“宁容姬,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长欢冷笑:“袁叔父肯帮我?” 那人有条不紊的擦着手背上的血:“贤侄女果然不是安分的人。”说罢,趁其不注意,一把抄过她的手臂,“连完全之身都不是了。” 长欢见势,甚不在意。 袁盛则变本加厉道:“看来贤侄女能有如今地位,付出了不少啊。” 长欢反击的也十分漂亮:“袁叔父何尝不是,想您年轻时出兵交战大燕,被俘半年有余,没记错的话,是用婶婶才换来回国之机吧。” 袁盛讽刺的笑了笑:“区区一个女子而已,同我如今大好的未来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贤侄女你说不是吗?” 长欢挑眉附和:“是啊,区区一颗守宫砂而已,与我日后的大好前途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袁盛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是便宜了郑徽那老贼。”抬眼,含着一缕不善的威胁,“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你父皇?” “袁叔父还真是威胁错人了,只要我能做出来的事,就不怕被人知道。”长欢自信道,“袁叔父尽管去说,看父皇会不会惩治我。” 袁盛在官场上混迹半辈子,也是老狐狸了,既然他二人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索性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的小九九,你是看我如今调回了长安,还未择主,而你弟弟还有一年多就要回来了,想为他先行拉拢臂膀是不是?” 长欢冷眼无言,算是默认。 袁盛又道:“怎么?都有了慕容秋,还要贪心于我吗?” “袁叔父说笑了,慕容秋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李侃元死后,父皇对他百般忌惮,如今你回了长安,他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长欢话锋一转:“再者说了,我这也是在帮叔父。” “帮我?” “不错,父皇临政,最喜欢让朝臣互相牵制,从前是以江淮、李侃元、慕容秋三人做困,如今前两者已死,慕容清不可独大,所以父皇才将叔父调回了长安,可你有没有想过,慕容老贼死后,你怎么办?等到叔父羽翼丰满起来,父皇又会抬起一人来与你相抗,这朝臣群群,不过都是长江水的前浪后浪而已。” 袁盛敛了表情:“你接着说。” 长欢将那染了血的护甲摘下来:“老四可容不下叔父。” 袁盛又道:“那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入你麾营。” 长欢闻言,眸光狡黠如狐:“如果没记错的话,端和十九年的减税贩鱼的之事,不光是黎宋和钱景春在作祟,其中,叔父也没少掺和吧。” 袁盛脸色蓦然冰冷。 长欢微微笑出声来:“叔父不知,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当初那骆礼维和江淮去洮州调查此事,我就已经知道了叔父的手脚,只不过当时叔父远在汾南,我并未追究,如今看来,是远见之明啊。” 袁盛眸光极其谨慎,试探道:“胡言乱语。” 长欢胜券在握:“叔父和黎宋常密两人的往来密信,现在皆在我手里,更别提您在汾南占民田置房,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的事情了。” 停了停,阴阳怪气的说道:“还有那封,汾南百姓联名上表的万民书。” 袁盛登时恍然大悟:“那封万民书在你的手里?” 长欢淡淡点头:“是我叫沈萧截下来的,想必叔父还没看过吧,那信上所言字字泣血,含着汾南数万百姓的怨恨和委屈,竟不知道,叔父在汾南的种种暴行,竟是如此罄竹难书,擢发难数啊。” 袁盛冷笑:“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长欢扬起高贵的头颅:“事到如此,叔父可还有意义?” 袁盛现在有两条小辫子在长欢手里攥着,已经是悬于刀俎下的案板猪肉,不得不从,只是常在河边走,就得有湿鞋的心理准备。 “你想叫我做什么?” 长欢见事情成了,慢条斯理道:“陈同,陈子泰。” 袁盛严峻的皱起眉头:“你要动陈太公?” 长欢轻点朱唇:“不,我要你在父皇面前进言,这么多年,父皇早已经容不下陈同了,更何况新政之事已经充分证明了此人在朝的地位,远离庙堂还有此等威信,实在是震主的大忌讳。” 顿了顿,眼睛里浮出不甘心来:“更何况,陈同是太后的人,只要他死了,太后就会失去了最大的臂膀,花君也会没了靠山,到时候旧臣死透,我就可以着手对付老四了。” 袁盛听完这一席话,没有多言语,只最后贪心的打量了一下长欢那极其诱人的身段,不紧不慢的拂袖离开了。 望云刚好回来,与他擦肩而过,一脸不安的看着长欢。 那人似笑非笑,也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望云随后,瞥眼旁边,立刻暗惊道:“公主您看。” 长欢懒散的转头,瞧见站在不远处凉亭里的那人,化开一抹灿烂却不善的笑容,提着裙子潇洒的走了过去:“恭月,好巧。”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血色撕逼 想了半天,这个章节名最合适了。 方才袁盛离开的时候,花君也看到了,先不说这两人到底有无行任何苟且之事,单单公主和朝臣私会,就已经够她喝一壶得了。 “我方才看见袁盛了。” 两人的关系不比幼年,如今又是相争之势,遂花君不客气道。 谁知长欢丝毫不在意,还打趣儿道:“巧了,我也看见了。”说罢,扶着那凉亭的柱子靠近她,那人立刻厌弃的往后退了退。 望云在远处看着,面色有些局促。 而长欢察觉到花君动作,非但没生气,也或许是醉酒的原因,又往前靠了靠,红唇轻启,低低笑道:“你不知道吗?” 花君脸色冰冷:“知道什么?” 长华那张精美的脸颊在视线内放大,凑到她耳边,暧昧呢喃:“若是做完那档子事,身上会有味道的,你闻,我没有。” 花君心内微颤,一把推开她:“不知廉耻。” 说罢,抬脚欲离。 结果长欢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拽,瞧着花君那洁白如莲藕的小臂上点着的嫣红的守宫砂,笑意深沉:“原来是雏,怪道不懂。” 冷眼抬头,带着针般的讽刺道:“还以为你和十三皇叔早就” “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花君勃然大怒,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并将袖子放好。 长欢果然是上了酒劲儿,情绪也不加遮掩,仰头笑了几声,扶着那亭柱子坐下,故意道:“非我怀疑,是你二人的关系,本就惹人诟病。” 这一行人中,唯独花君还存着幼年情谊和心态,她心痛的看着江淮一点点变得阴狠歹毒,如今见长欢也如此自甘堕落,则痛心疾首道:“宁容姬,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让人作呕!” 长欢阴冷轻笑:“我令人作呕?还是你花君恬不知耻?筑什么逍遥阁,豢养无数男宠不说,还要和自己的皇叔纠缠不休,行那不论之事。” 花君被怒火冲的满眼鲜红,扬手就冲那人打去:“你放肆!” 长欢眼里闪过蔑然的光,轻而易举的接住那人的手,又在花君略带不安的表情中缓缓站起身,那芍药红的裙摆展开,红似血泼。 “你敢打我。” 明明是委屈的话,从长欢嘴里说出来,竟然多了几分质问和威严,不愧是在朝游走多年的狠角色,花君的气态立刻被压的低迷三分。 她想往回抽手,谁料那人攥得极紧,如铁环一般。 长欢看似醉酒,实则极其清醒,只是酒精所致,她心中积攒的怒火有些压不住。 早在花君受太后委托,顶替江淮游走朝堂的那一刻起,长欢就满心的不快,凭什么她大代价换来的地位,花君只靠太后和旧臣就能扶摇直上,一个亡臣之女,胆敢和她比高低,找死。 “宁花君,你以为你是谁,敢和本公主动手。” 花君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样子,长欢在外人面前,虽然总以假面示人,可多半是高贵有涵养的,从未如此咄咄逼人。 但她也是被皇帝宠大的,脾气也不小,遂也道:“打你怎样?” 长欢见她在这里虚张声势,心头不由得冷屑,索性这里没人,便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花君,宁花君,我告诉你,你现在想和本公主抢,已经晚了,你休想和我抢。” 花君见她如此开门见山,丝毫不惧:“我偏要。” 长欢嘴角勾冷:“听你这口气,轻松得很啊。”她说着,见花君好像察觉到自己手臂上没有守宫砂的事情,遂双眸凛然,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用力的划过那片肌肤,鲜血瞬间如红珍珠般大量涌出。 花君眼底暗惊,却没说话。 至于长欢的守宫砂还在不在,她也没看清楚。 长欢示意望云不要过来多管闲事,又将那汩汩流血的手臂拿到花君面前,语气飘然:“我猜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尝过血的味道吧,不是看,不是闻,而是尝,亲口尝。” 花君满眼厌弃和恨铁不成钢:“疯子。” 说罢,转身欲离开。 长欢则再次拦住她,并把她的身子推得狠狠地撞在亭柱上,一双眼睛泛出的光芒锋利而寒冷,是不择手段的,是丧心病狂的。 “没有流过一滴血,你就想分羹这大汤的政权?做你的黄粱梦去吧!我宁容姬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好容易在这朝上谋得一席之地,你怎么就以为,光凭你的三寸巧舌便可如愿以偿?” 她问的直白且不留余地。 花君刚想回答,那人却不给机会:“别以为有御景殿的太后给你做靠山,你便能高枕无忧,事实上,太后也只是有陈同而已。” 花君冷眼:“卑鄙无耻。” 长欢笑容缥缈:“我?卑鄙无耻?休说是我,江淮、大哥、老四,谁没有卑鄙过,谁没有不择手段过,谁没有在背后狠过,你只看到我的不堪,却不知他们更加不堪。”停了停,“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更磊落,我想要,我直说,我想杀了你,也可以随时动手。” 花君难以忍受,一把推开她:“你疯了!” 长欢一扯那鲜红的裙摆,整个人仿佛是盛夏的芍药般艳美,精致面容在此刻遍布漠然:“我没疯,是你太傻了,你傻的太可爱了,你天真的想和我抢,却不知道是我一直在让着你,是我挂记着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花君咬牙切齿:“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不错,我是没资格。”长欢无辜蹙眉的样子甚是诡异,“不过旁人更没资格,你想和我玩,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储争没有后路,输了就只有一个死,江淮和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花君眸光颤动,藏在袖子里的手也越攥越紧。 长欢笑容艳丽几乎不可直视,修长的指尖掠过手臂上的伤口,再慢悠悠的抬起来,将血涂在花君紧闭的唇角处,温婉道:“等你清楚了那血的味道,或是赶上江淮的十分之一,再来和我说你偏要吧,真是笑死我了。” 停了停,她又笑靥如花的补了一句。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尝血是什么味道,不过我告诉你,江淮和大哥死的时候,我尝血,是甜的,特别甜。” 说罢,长欢提起裙摆,带着满肩的冷血无情款步离开。 而花君望着她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那人旁边一脸愁容的望云,想要伸手擦干嘴角的血,可不知为何,她选择用舌头舔去。 好苦。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风浪前夕 待喧嚣的宴会结束后,书桐扶着太后回了御景殿,至院中,后者忽然停下脚步,看向那个正在浇花的宫女玉儿,眸光逐渐泛冷,不复往日慈祥。 书桐不愧是太后心腹,立刻说道:“玉儿,去取些暖胃的汤来。” 玉儿还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忙不迭的点头走开了。 那两人回去殿内,太后不紧不慢的在花桌前坐好,疲惫的将头顶的饰品取下,不多时见那玉儿走进来,便道:“怎么不注意点。” 书桐低头道:“太后息怒,这次是老奴的疏忽。”见玉儿端着那碗温汤走过来,又突然说了一句,“谁知道,那袁侯爷不喜欢蓝色猫眼石。 “咣当” 书桐话音刚落,就有另一道违和的声音响起,她瞥眼过去,原是那玉儿不小心把汤碗弄翻了,遂冷冽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玉儿满心不安,是她那日听书桐说袁盛喜欢蓝色猫眼石,又将此事告诉长欢的,若是袁盛不喜,那长欢便是白忙活,必定会迁怒于自己。 书桐见她愣在那里,又呵斥了一句:“还不快收拾起来!” 玉儿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用帕子擦着,太后端详着她紧张又局促的模样,蓦然沉稳轻笑,淡淡道:“看来你很怕长欢那丫头。” 玉儿忽然僵住,眼神闪烁,却没敢说话。 太后了然,又道:“哀家已经知道了,你不必继续装下去了。” 玉儿微咽口水,抬头讪笑道:“太后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是真听不懂还是装糊涂,哀家一试便知。”太后说罢,微微俯身拿起一块白碗碎片,往前递了递,“若你对哀家是真的衷心,就把这块碎片给吞了。” 玉儿吓得脸色瞬间惨白:“太后?” 书桐在旁看着,脸色凛然:“还不快吞!” 玉儿肩头猛地一缩,泪意蒙蒙:“可这东西吃吃了” 书桐冷笑:“无妨,你若是直接死了,太后会追封你为从七品掌内御尚,宫女直升女官,这可是百年难遇的事情,你远在鲁阳的家人也会得赏千金养老,安稳的度过余生。” 玉儿听完,观其面色明显是动心了,但在那手指将要碰到药碗碎片时,又被求生的本能给拽了回来,并痛哭流涕道:“太后太后饶命。” 那人轻微合眼,起身叫书桐更衣,一边往寝殿走,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哀家不要你的命,但这御景殿也容不下你,你回去吧,顺便告诉长欢,多行不义必自毙,万事留一线,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几秒后,身后传来玉儿颤巍的声音。 “奴婢知道了。” 长门关与孔桢的战役耗时一月终于告捷,叶颂等人班师回朝,昌王大喜过望,封赏过后,又设宴接风,使得满洛阳都无限风光。 并且,昌王下诏去大将军府,命秦凉三日后入宫,因其在此战役中不但击退了燕兵,更剿了山匪为民除害,遂要另设庆功宴。 江淮在成王府和慕容秋吃饭,听叶征说完这个消息,立刻不屑一顾的说道:“要是秦凉聪明,就知道不该入宫。” 慕容清回头对叶征道:“秦凉怎么说?” 那人蔑然道:“听说秦凉得到消息,在将军府高兴的不得了,想来入宫也是必然的事。” 江淮颔首:“不错,秦凉视超越秦尧为终生目标,否则他也不会突发奇想去剿什么山匪,不过是想在百姓中立威而已,这场庆功宴,说白了就是鸿门宴,若换做秦尧,是断断不会去的。” 慕容清斜睨着她:“要不要去劝劝他。” 叶征立刻道:“劝什么,他自己要往火坑里跳,谁人能拦。” 江淮闻言,心头泛冷,转移了话题:“顾无瑕怎么办?” 叶征皱眉不悦:“我说江淮,顾无瑕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总是关切个戏子,你这样,怎么留住云安?” 江淮懒理,顾无瑕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遂在心里已经暗暗思忖了。 慕容清盯着她的侧颜,也是满心的忐忑不安。 这入夏以来的最大一场暴雨,怕是也快了。 晌午,细雨蒙蒙。 将军府的正房内,顾无瑕狠狠地跌在旁边,她面色惨白如纸,眼底淤着如朱砂般的红,伸手指抹去嘴角的血,冷笑道:“懦夫。” 秦凉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踏碎地上刻着秦尧姓名的灵牌,上前一把拽住顾无瑕的领子,直把她拎到眼前,恶狠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顾无瑕丝毫不惧,眼神透彻的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秦凉那狰狞丑陋却又胆小愧疚的面容,再次讥讽道:“灵牌是我叫管家弄的,怎么?你有胆子杀了他,却没胆子给他立灵位吗?” 秦凉咬牙咯吱声响,额头上的血管也条条鼓起:“你还敢想着他。” 顾无瑕凤眸微眯,狠啐一口在他的脸上:“卑鄙小人。” 秦凉至此彻底被激怒,丝毫不留情的将她摔在地上,抬脚就要往她那平坦的小腹上踢,那人素来不反抗,此刻却慌忙的捂住肚子。 秦凉凌眉倒竖,心头聚集的怒火已经不是可以平息的了,俯视着地上痛苦的顾无瑕,这人即便满身狼藉,也难掩骨子里的孤冷。 “顾无瑕,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做我的女人,我保你日后衣食无忧,锦衣玉食一辈子,可你若是还是执迷不悟,休怪我狠心。” 顾无瑕平视着他的华贵靴子,眸光坦然:“做你的女人,还不如做那梁上的孤鬼,一脖子吊死,也比和你同塌而眠要快活。” 秦凉紧攥的手指缝隙登时流出腥臭的血来,他没想到顾无瑕身为戏子却如此宁死不屈,罢了罢了,大哥死了,这女人的心也死了。 他是贪心的人,身心皆要,否则也不如不要。 “顾无瑕,这话是你说的,可千万别后悔。” 说罢,他转身拂袖离开。 不多时,管家端着一个银盘小心翼翼而来,上面平整的叠着一条雪白色的绫子,跪地哽咽道:“夫人” 顾无瑕轻轻看过去,露出一个久违的真心笑意,探出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那顺滑的白绫,淡淡道:“总算能离开这里了。” 那管家见她如此释然,心酸的落下泪来。 “夫人。”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自在飞花轻似梦 推荐看这章的bgm,hita的昔言,我是新买的笔记本终于到了非常开心的拿来就码了一万二的勤奋晾。 “宁容远,你哑巴了吗?” 昌皇城的浅秋亭内,脚伤刚好的叶颂站在书案旁,瞧着执笔随意描摹的江淮,那人面色垂冷,气质独树一帜,让人痴迷的离不开眼。 只不过自打叶颂来了之后,整整小半个时辰,江淮始终都是一句话也不说,虽笔下游龙走蛇,但两人的气氛也太尴尬太无聊了些。 “宁容远,你怎么不说话啊?” 叶颂忍不住,伸手去够江淮的手,谁知那人轻轻眨眼,灵巧的将手中的毛笔转了个方向,用力的打在叶颂的手背上。 梆的一声,那丫头痛的轻嘶,闪电般的缩回手,偷瞧着肌肤上那略带红紫的淤痕,她委屈的嘟囔道:“这人到底是怎么了,痛死我了。” 江淮闻言瞥眼,思忖几秒,抄过她的手来轻轻的揉着。 叶颂先是怔住,随后高兴的耳根都红了,脸上却仍是桀骜不驯的,小心的往前塞了塞手,也不怕旁人看到:“再轻些。” 江淮嘴上不说,力道却在逐渐放轻,她将视线投到窗外去,院里红花绿意浓浓一片,正下着细细的小雨,难得祥和至此。 这是最舒心不过的雨景。 但此刻江淮的眉间却存着杀肃之气。 她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叶颂不解道:“宁容远,你今天是怎么了?” 正说着,高伦从院门处跑了进来,江淮眼中凛然,一把甩开叶颂的手急匆匆的赶了出去,扬声道:“怎么样?” 高伦气喘吁吁道:“秦凉入宫了!” 江淮得眸光霎时间变得精诡,看的高伦心头微骇:“殿下?” 那人轻轻摇头,伞也不拿,直接就往院外走。 叶颂在里面紧赶慢赶的追了出来,皱眉道:“你去哪儿!”又回头对高伦问道,“你方才和她说什么了?她要去哪儿?” 高伦一脸为难:“去将军府了。” 叶颂自然清楚今日的风浪,眼下秦凉入宫,江淮火急火燎的赶去将军府,此一行为谁,她心知肚明,遂也心情复杂的冒雨跟了出去。 将军府,正房。 屋门大敞而开,有清凉潮湿的空气漂浮进来,那雪白的窗纸被细蒙蒙的雨水打湿,变成了苍冷的灰色,道道痕迹不能拂去。 顾无瑕站在那高耸而精致的木房梁下方,就这样默默无言的看了好一会儿,复又垂眸打量着那条白绫,一脸平淡。 挥手扬起,那条白绫飘然越过房梁,又垂落在另一只手里,顾无瑕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系成了死结,还不放心的了。 生怕吊不死自己。 回身将那件紫色袍子脱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水衣,那是她从小穿到大的里衣,从不曾脱,再拿起旁边的那件戏服,眼眸平缓。 上次被秦凉用刀划破,她补了无数个晚上,才将那条口子重新缝补好,只不过她素来不善女工,所以还是留下了极其明显的痕迹。 像是蜿蜒在那红色山河上的一道伤。 金光耀眼的伤。 小心翼翼的穿好,像是稀世珍宝一样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精细冗杂的纹理,那是师父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心血,那是她顾无瑕二十余年的戏台人生,那是她如今最后一次,要唱的虞姬。 伸手打开妆奁,却发现胭脂水粉早已零散不够。 罢了,她顾无瑕从来不是贪求圆满的人。 “不必了,无瑕只是个唱戏的,走南闯北不过是为了糊口,注定要流浪天涯,就像师父说的,什么时候死了,我们才算是定居。” 不知为何,顾无瑕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想当初在洮州走场子唱戏的时候,她曾遇到过一位御侍大人,同那人说过这样的话。 “大人看,无瑕就像是这张帕子,什么时候容颜迟暮,嗓音衰哑,台上的命数也就尽了,况且,我现在就像是那悬崖上开的花儿,美极,也险极。” 她还说过这样的话。 而那人相问:“若是被人摘下来,细心呵护一辈子呢?” 顾无瑕想着,却不再愿意回想了。 有时候,自己还真是一语成谶的高手。 坐在那妆台前,她将纤纤玉指伸向那装着胭脂水粉的盒子,将其中仅剩的一点妆粉涂在脸上,只可惜,只涂了左眼,就再也没有了。 对镜轻笑,好像是眼睛上落了片粉红色的花瓣。 唱虞姬的头饰在进府之前,被她留在了顾家班,留给了师父,所以此刻,她只将那簪子抽出,浓密的发丝瞬间打散,就这样如水流般披散在身后,好像是悬挂的瀑布,又仿佛被冲开横流的墨汁。 抬手,迈腿,开嗓。 空荡萧阔且光线阴暗的屋内,那人穿着世间最纷华靡丽的戏服,**着白嫩玉足,轻合双眼,睫毛细微颤动,耳边风声流转,茫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伫立了二十余年的戏台子。 锣鼓声起。 掌声响起。 她是角儿,是中原名角儿。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顾无瑕已经一年多没有唱戏了,但每日都会吊嗓子练功,所以时隔许久再唱,声音仍是印象般清冷好听,好像山涧冬雪融化,坠入水面的滴水声,又类比高山之巅,风掠百花的自然之声。 正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顾无瑕探手过去,触摸着虚无,一双漆黑的眸子从未像今日这般有神,她看着面前的高绘屏风,好像看见了什么人,自顾自的唱,自顾自的沉醉。 “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唱罢,她撩袖伸手,做端杯状,藕臂上那颗最宝贵也最廉价的守宫砂早已不见,仰首抬臂,好像当真在痛饮美酒一般。 只是当她作势饮完,动作却莫名其妙的停住了,她抬着头,盯着那纹理极佳的房顶,嘴角笑吟吟,眼角却湿润,滚下晶莹的泪来。 鼻音稍重,她忽然转身指着空荡荡的房门处,脸色转变飞快,迈着戏步匆匆后退,惊呼道:“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话未说完,后脑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遂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顾无瑕慢慢的转过头,瞧着方才后退时撞到的那白绫结扣,白的像是冬日团成的雪球,只不过,此刻像是在邀约她的死亡。 无奈的咻然一笑。 顾无瑕放下双臂,那被堆到肘弯的白色长袖嗖的垂在地上,被风吹的卷成一条麻花,又像是她无处归放的流离年月。 好在,终于不用再四处颠沛。 顾无瑕释然的吸了口气,转身对着琉璃戏园的方向,给含辛茹苦将自己喂养大,又将满身本领倾数传授的师父磕了一个头。 半晌,她直起消瘦的身子。 踩着那雕花凳子站好。 手握白绫。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无边丝雨细如愁 继续推荐bgm昔言。 窗外的雨好像快停了,顾无瑕目光平静的看着,她看着那宽阔却孤独的院门方向,午后,秦凉就是在那里下令赐死自己,又匆促消失的。 那人临走,竟没过头。 她面容苦涩的合上眼睛,羽睫再次湿润。 人之将死。 其言也真。 秦凉。 我从来没喜欢过秦尧。 我顾无瑕这一辈子,只倾慕过你一人。 想当初和秦尧相遇,我所生的一切鼓舞悸动,不过都是因为他自称是你而已,你画作满天下,我极其喜爱,所有扇面皆是你所绘景。 清澈甘冽的檀溪,观之仿佛身临其境,闭上眼睛,好像能听到那流水之声,恰似天籁,巍峨耸云的童子峰,一眼便震人心魄,触手而上,犹如亲瞻那山的千百年之寿,翠绿如郁的九竹林,凑近轻嗅,那自然的馈美似能透过画轴漫出,掠过鼻翼,让人如痴如醉。 能绘出此等画作的人,该是云端的如玉公孙,该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翩然君子,该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的望门贵爵,该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江湖行侠。 殊不知,竟是那贪图政权,不惜谋杀亲兄长夺位的卑劣小人! 最动人的皮囊下,包裹着最肮脏的灵魂,而比没有梦更痛苦的,是梦的破碎。 想来当时,昌王指婚的那一天,她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自己搏来那秦凉填房的位置,心里盼的,就是能瞻仰意中人之资。 所以,当得知秦尧非秦凉的时候,她心内依然是平静的,她也根本不是口中的誓从夫纲的女子,她只是,想做那人的余生妻侣。 但褪下面具的秦凉让她大失所望,那人的劣性多疑让她多次想要离开,可是一看到那人的画,她便又生出些许希冀来,能画出这样画的人,一定会有赤子之心的。 只可惜,秦尧的死,使得秦凉的丑陋加倍,且无力回天。 所以罢了,一切只当是她顾无瑕看走了眼,你秦凉不是什么心存广阔天地,游走九江七山的潇洒风流人士,你只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而已。 秦凉,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无瑕在心默念。 早知如此,我宁可时光回溯到昌王指婚的那一天,毫无怨言,心甘情愿的嫁给秦尧,余生能和知己者共度,定不如现在痛苦。 秦尧,是我连累你了。 顾无瑕踮起雪白的脚尖。 身子缓缓前倾。 她不舍得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小腹。 “孩子,是娘对不起你,来生投胎,咱俩一起。” 她说完,毅然决然的将那个精致的雕花凳子踢倒。 “咣当。” 很平常的一声落物响动,并没有人注意到,而绫子上挂着的那具身子极其轻微的晃了几下,再没有动过,粉白相接的极长袖子孤零零的垂落在地面,被调皮溜进来的清风拂起,又百无聊赖的放下。 圆凳左右滚了滚,直滚到角落阴暗处,没有声音了。 来生。 不入秦家门。 不是同行人。 窗外,雨过天晴的午后,廊檐上挂着颗颗晶莹饱满的雨珠,偶尔啪嗒一声溅在地上,生出一朵朵漂亮的花来。 一墙之隔的院子内,几个丫头像往常一样拿着扫帚将石板上的积水一点点的扫去角落的排水沟,那墙角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种植着没有根茎一天一换的芭蕉,被雨水冲洗过,那芭蕉叶绿郁的好像能滴出汁液来,抬头,墙头上站着排排躲雨出来的小鸟,正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雀跃着欢叫,小丫头轻笑,掏出口袋里的馒头渣喂给它们。 顾无瑕在屋内没了气息,和她刚刚重新孕育了一个月的胎儿一起,赴了黄泉。 无人知晓。 “晃儿,后厨的粥煮的怎么样了?” “就快好了!” “记得掺了糖,无瑕夫人爱吃甜的!” “记住了!” 小丫头脆声的话十分平常的响起,再然后,忽然听到院门处有重重的砸门动静,还以为是提前回来的秦凉,可打开门,却是面色阴沉似山雨欲来,眸光冷冽如冬月霜锋的江淮。 “成成王殿下?” 江淮充耳不闻那丫头的询问,直接就闯了进去,没有犹豫的走入那间正房,房门被风吹的半掩着,而从这个角度,她透过缝隙看见了那倒在角落里的雕花圆凳,心内高楼一瞬坍塌,原是她来晚了。 小丫头站在不远处不安道:“成王殿下?” 江淮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双眸子比往日还要可怖,仿佛是吞噬人心的漫漫黑窟,再回头,推开房门而入,不多时,推门而出。 她面无表情,怀里抱着顾无瑕的尸体。 她左眼处像是落了片花瓣,粉红色,脖颈处像是缠了圈丝线,暗红色。 小丫头见此眼前一黑,惊骇的尖叫道:“夫人” 江淮被这一声喊叫弄得耳膜刺痛,抬脚想走,可是那腿上像是缠了千斤巨石一样,又好似鞋底带着粘度,每走一步,都累的气喘吁吁。 这是救了自己命的恩人。 未曾报答,又驰援一刻。 若当时没有秦家女的事情,想必她此刻仍是风光无限的站在那琉璃园的戏台上,唱着戏,在秦凉的身上,存着最美好的憧憬。 沉闷的呼了口气,江淮抱着她的尸身的走了出去,过府门高槛的时候,脑海里浮出当初在洮州,顾无瑕对自己说过的话。 “师父说,为戏者,一生要唱的戏词是有数的,唱一句少一句,唱完了就没了,所以我轻易不开嗓,我不想下台,对于我们戏子来说,那不是下台,那是死。” 那不是下台,那是死。 看来。 你这辈子的戏词,唱完了。 叶颂站在门外,一脸难耐的看着江淮抱着她出来,不忍心开口,只看着江淮的脸色,是千万分的难过和惋惜。 她微微咬牙,红了眼眶。 宁容远,你当真是喜欢她的吧。 而江淮瞥了她一眼,转身无言的向对面的街口走去。 顾无瑕那粉白相接的袖子拖在地上,同她的发丝一起。 霸王死了。 虞姬身随 草草一折亡乌江。 顾无瑕。 早就唱破了自己的一生。 茉莉花落了,顾无瑕死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自掘坟墓 西昌皇城,去往血玉宫的长街之上。 秦凉踩着满地的积水随在内监的身后,鼻嗅周遭清冽空气,抬头环视四外圈都冲刷过的极高耸的城墙,面色存着丝丝落寞。 那内监在前面弓着身子急速的走着,听身后人无言,面色谨慎的偷摸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古怪的很。 那人察觉,皱眉不快道:“你看什么?” 内监忙转过头去,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秦凉没耐心的呼了口气,质问道:“不过是一场庆功宴而已,在祥华宫置备就行了,作何要去血玉宫?这也太麻烦了。” 内监笑吟吟道:“大将军这就是您太客气了,您这次立了大功,理应大肆操办一番,奴才以为,在血玉宫都是不够,该在宣政大殿。” 秦凉被这内监奉承的十分舒服,顾无瑕身死覆在心上的阴霾也稍微散了些,将手负在背后,一路无有埋怨的走去血玉宫。 血玉宫内,所有的窗子都被幔帐遮住,未点火烛,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暗暗间生出些阴森恐怖之感。 “吱嘎” 宫门打开,一道狭长的光线探了进去。 秦凉站在门槛外,打量着殿中情形,微微眯眼,茫然觉得照耀在身后的阳光异常可贵,便提着心,犹豫着不敢进去了。 那内监在旁看着,瞪大双眼:“将军请吧。” 秦凉虽然好劳贪功,但也不是什么愚蠢之人,否则那日他剿山匪惊动了燕兵之后,还能设计将敌人引去了江淮那边,躲避了杀身之祸。 只是入了宫,就是进了虎笼,到了这血玉宫前,他已是自断后路,遂多了个心眼儿探身往前,谨慎道:“末将秦凉,给大王往后请安” 回应他的,只有无情无尽的回音。 秦凉登时觉得不妙,刚想转身逃离,却被身后的内监狠狠的推了一把,因着没有武功傍身,便直接摔过了门槛,宫门也顺势锁上了。 轰隆一声重响,整个人陷入混沌当中。 秦凉浑身发紧,转身狠命敲打着那紧闭的宫门:“放肆!谁叫你把宫门关上的!快把门打开!放我出去!开门!” “嗖” 有火焰点燃之声在这死寂中响起,再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随着这两道声音交杂,殿内霎时间大亮,有灼烧的温度袭上后背。 秦凉浑身上下的血一瞬间凉透,放在门上的手忍不住颤抖,像是猫爪子在挠墙一样,微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回头,脸上立刻显出绝望之色。 是扈九 还有他身后的百名川军。 由上俯瞰,右侧人群汹涌,倒显得秦凉极其孤立无援。 他粗喘着气,明知故问道:“大王和王后呢!” 扈九勾出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该醒醒了。” 此话一出,那些蓄势待发的川军士兵纷纷发笑,声音穿透房梁,汇聚在一起像是巨石板一般,压碎秦凉最后的希望。 那人衣内的腿不停的打颤,又回身砸了砸门,直砸的掌心铁青也不肯停手,忍不住血红了眼睛,发丝散落如鬼:“开门!” 扈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做那最后的徒劳挣扎,心道这人果然是家里的大王,杀杀他哥还行,碰到旁人,立刻就成了废物。 “我就说,一刀就能解决的废物,何必耗费百人之力。” 扈九在此出言嘲讽,丝毫不顾及那秦家列祖之功。 而秦凉闻言转过头,咬牙切齿道:“是大王?” 扈九挑眉颔首:“不错,就是大王和往后要杀你。”停了停,略带可惜的说道,“秦凉,你们秦家的百年基业,当真是倾覆结在你的手里了。” 秦凉皱紧眉头:“你胡说!” “胡说?”扈九忍不住泼他的冷水,“实话告诉你,若现在还是你大哥当家,或许大王还不会动杀念,而你自掘坟墓,杀了你大哥,断了你们秦家最后的底牌,如今不过是空壳一具,留着也没用了,自然要杀。” 秦凉被逼到这份上,脸上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放肆!” “放肆?”扈九哈哈大笑,忽又敛了笑容,“你在那西瓜岭贪功,私自下令去剿山匪,惊动了燕兵!你以为你聪明,将燕兵引去宁容远那里就可高枕无忧,殊不知!若是宁容远死在那夜!汤帝不会放过西昌!你险些闯了大货!还敢让大王和往后给你办轻功宴!痴心做梦!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还妄想着做西昌的大将军!滑天下之大稽!” 秦凉被这一席话刺激到了,狂吼了几声,眼红快能滴血,他本就是情绪极端的性子,遂扈九也没在怕,冷冷道:“自掘坟墓。” 秦凉气狠,胸口起伏剧烈,嘶喊道:“那大将军位本就该是我的!是秦尧抢了我的!你胡说!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缘由!” 扈九见他到底都不知悔改,皱眉训斥道:“缘由?狗屁缘由!一切都是你的私心作祟!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连亲哥哥都下得去手!殊不知是你大哥一人扛起了将倾的秦家!为将者在军中立威!情义为先!” 停了停,压下怒火:“你,不够资格。” 他最后五个字说的很平静,却最有力道。 秦凉麻木在原地,眼中的神色颓唐的快要疯了。 他脑海内席卷着剧烈的暴风雨,每一缕风都不甘心俯首,每一滴雨都在喧嚣着不想赴死,苍天明鉴!他才继承将军位不久!这可是他以巨大代价换来的将军之位啊!他不能丢! 抬起头,秦凉双眼复又血红。 他狂吼一声,拼尽全力的向扈九扑过去,那气势一改往日的羸弱不经风,犹如下山猛虎,翻浪腾龙,杀意重如泰山扑面! 他要杀了扈九! 他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 他是秦家新任家主! 他是秦大将军! 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扈九的时候,却见那人眼角闪过蔑然的光,飞也似的抬腿一脚将他重踹飞出去数丈远,直接撞回到宫门前! “嘎吱” 他求了许久的门终于开了 秦凉的身子缓缓倒在门槛上,涌出口血来,呛回嗓子里。 他瞪大眼睛盯着那傍晚的夕阳。 死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造势 在长门关死里逃生之后,西昌余下的日子并没有江淮料想的那么顺风顺水,而不顺在叶征,这人见叶堂还在翰北,想要趁机将洛阳发展成自己的主要势力范围,便成日痴缠着江淮。 既择主,就要为其解忧。 虽然这个主子不值得自己为他解忧解烦。 眼下西昌因为流民破墙和世家根除的原因,被其余野国视为盘中餐,虽然战后困顿暂缓,但腹背受敌的状况仍未解决,洛阳城的百姓皆人心惶惶,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另一方面,因着昌王极其偏心叶堂,智取储位是不可能了,唯一的机会,就是筹划兵变,找机会将叶堂斩草除根,让昌王没有选择。 但兵变不是小事,需要雄厚的百姓基础,所以为了给叶征在洛阳造势,为日后其登基做好准备,江淮也算是煞费苦心。 昌王看重卦台,就像汤帝看重司天台一样,都是善撮土焚香,信天地注命的迷信之人,于是乎江淮便对症下药,直戳昌王软肋。 从前在大汤,那司天台监正庞密是江淮的人,遂对于这天象八卦一类的知识,她也稍懂皮毛,知道天运难遇,只得多靠人力,便趁着由夏转秋的时候,在洛阳城百里外焚烧大量黄土,使得那烟飘来之时,像是大片的乌云盖顶,遮的阖城不见阳光。 昌王果然上心,忙传了那卦台命官萧晃来,那人是个墙头草,经过江淮三言两语的游说便动摇了心意,遂在回答昌王的时候,始终是含糊其辞,这样倒是让昌王更加悬心不安了,私以为是昌运受损。 与此同时,洛阳城坊间开始流传出一些谣言来。 “昌运更迭于破墙之时,唯新王得立则生,换王位,择另君,长而妖次而灵,苍天符运,万人伏之,不可逆也。” 洛阳城如今人人自危,这条预言仿佛水岸旁的稻草,遂在百姓间越传越盛,也很快就传到了皇城里,传到了凤鸾宫中。 “唯新王得立则生。” 昌后坐在妆台前,将那手指上的护甲摘下来,只见那五指指腹上满是辛劳而生的薄茧,还有细密的伤痕,非大家闺秀的肤质。 旁边的莫姑姑帮她把发髻上的沉重玉饰取下来,淡淡道:“王后说什么呢?什么新王则生的?” 昌后瞧着自己镜中的清雅容颜,伸手抚了抚鬓发:“是坊间谣传极盛的一句话,什么长而妖次而灵,苍天符运,万人伏之。” 停了停,意味深长道:“还说,天意不可逆也。” 莫姑姑了然轻笑,双眼是经世的沧桑,一瞬看透真相:“王后说的不错,这二殿下果然非池中之物。” 昌后看着镜中的她:“你怎么知道这谣言是叶征放出去的?” 莫姑姑道:“这也简单,这条预言话里话外,得好处最多的就是二殿下,这人觊觎储位之心昭然若揭,王后说不是吗?” 昌后嘴角勾起,没有说话,只低头摆弄着那摘下去的护甲,那是边蛮进贡而来的精品,听说连大汤皇后都用不上。 莫姑姑打散她的发丝,问道:“王后想怎么办?” 昌后羽睫轻抬,甚不在意道:“随他。” 莫姑姑不解:“王后为何不阻止他?” 昌后则道:“虽然这叶堂叶征两个孩子都非我所出,但如果你是叶堂,你会在生母颖贵妃仍健在的情况下,尊我为太后吗?” 莫姑姑本就是明知故问,遂笑着没有答话。 昌后又道:“再者说了,叶征愚蠢。”说罢,伸手去拿篦子,但手伸到半路途中却忽然停住,柳眉微蹙,“只是,还有一点不对。” 莫姑姑道:“怎么了?” 昌后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布满谨慎:“叶征愚蠢。” 莫姑姑听昌后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眸子微眯:“王后说的不错,这样周密的造势计划,不像是他的主意。” 昌后漆黑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转,霎时间有了主意:“莫姑姑,辛苦你出宫一趟,去国公府告诉父亲,让他查查那个宁容远来历。” 莫姑姑道:“王后在怀疑什么?” 昌后道:“这个宁容远非传言中的一心向佛不理俗事,相反,自打他来到西昌之后,老二就像开了窍一样,行事周全不说,地位也水涨船高,虽然大王不肯承认,但长门关战役后,叶征更得民心。” 莫姑姑点了点头:“老奴知道了。” “对了。”昌后忽然道,“画像到了吗?” 莫姑姑闻言,转身去了内殿,不多时取出一个画桶来,轻车熟路的将里面的画轴倒出来,递过去道:“长信王妃刚送来的。” 昌后接过,沉默了几秒钟后缓缓打开,画上那一身海棠红裙袍的娇美女子,不是那恭月郡主宁花君又是谁? 莫姑姑在旁边屈身看着,老辣的视线抚过画上花君的五官,心中膜拜造物者对此人的垂爱知己,又在脑海里将她和大名公主叶的容貌进行对比,皱眉摇头道:“王后,这大名公主和恭月郡主还是差得远啊。” 伸出枯槁的手指点了点那唇角处:“这里差了些。” 昌后一改方才的冷淡蔑然,看着花君的画像,面色变得无奈而怜惜,眼中尽是为母的慈悲和不舍,清淡道:“可是,大名这丫头已经是这些年长得最像恭月的人了,你可有别的人选?” 说罢,她猛然想起来:“对了,去年年初在戏园子里看见的那个小女孩,叫平鱼的,你可有再派人去瞧瞧?” 说到这个,莫姑姑的脸色一下子铁青如石。 昌后微微蹙眉:“怎么了?” 莫姑姑左右看了看,这才谨慎的回答道:“王后不知,您当时注意到平鱼的第二天,大名公主就已经派人把她处理掉了。” 昌后的眸光微闪了几下,忽的冷笑:“她下手还真是快。” 莫姑姑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大名公主叶,言辞缝隙间皆是厌弃和不耐烦:“王后娘娘,这么多年,您前前后后封了不下十位大名公主,依老奴看啊,就属这个最不像恭月郡主,心眼儿也最坏。” 昌后轻笑这摇头:“无妨,她只是想一直过好日子而已。” 莫姑姑苦笑:“王后就别帮她说话了,加上这个平鱼,她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只要长得像恭月郡主的,她都留不得。” 昌后笑着起身往寝殿走,淡淡道:“她若是不杀别人,死的就是自己,只是这丫头还挺争气,大名公主的位置,竟然坐了三年有余。” 莫姑姑叹了叹,没再说话。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班门弄斧 三表哥和江淮的坑人日常。 长门关战役的顺利结束,算是给洛阳百姓吃了颗定心丸,再加上坊间流传的谣言,遂街巷间的气氛很快就又活络了起来。 趁着午后无事,江淮和慕容清穿着家常的普通衣袍上街闲逛,一半是想散散心情,一半是想看看那谣言扎的深不深。 果然,‘唯新王得立则生,长而妖次而灵’之后,街头串巷到处都在议论叶征为储的事情。 那两人见此终于放心,现在只等着昌王的动作,叶堂如果不从翰北调回来的话,没办法下手,非要引到笼中才可杀之。 “君幸,你看那边。” 江淮吃完那最后一片油泼面,擦了擦嘴,心满意足的拍着肚子,闻得慕容清的声音,抬眼看过去,只见街口围了许多人,声音颇热闹。 那小贩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笑道:“是卖艺的。” 江淮斜睨着他:“卖艺的?” 小贩点头:“是,走南闯北都不容易。” 慕容清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利落的将面钱付了,拽着嘴唇被辣的通红的江淮就往那边走,笑道:“走,过去看看。” 江淮吃饱之后不愿意动弹,干脆就这样被他一路拽过去,人群刚刚开始聚拢,所以很容易就挤到了前面,然后抬头。 原来是几位江湖艺人,各个光着膀子,露着小麦色的横肉,在额头上系着毛巾,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钢枪刺喉,铁掌炒砂啥的。 江淮被那炒砂的刺鼻白雾呛得轻咳一声,并且不是很感兴趣,想当初她幼时练功,不知道要比这辛苦多少,瞥眼慕容清,那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鼓掌叫好,还准备掏钱行赏。 她耳朵尖,听到附近有吆喝牛乳糕的,便准备拨开人群离开,谁知那个为首的壮汉忽然道:“南来的北往的!各位老少爷们儿!” 江淮皱眉回头,心道这几人的口音可不像西昌人。 慕容清一把搂住她的腰,轻轻道:“好好看着,胡跑什么。” 江淮一愣,这俩大老爷们在街上搂搂抱抱实在是影响不好,但好在人太多,没人注意,遂没有挣扎,继续耐下性子看着。 那壮汉挥手,另有两位同伴各自抱着一摞青石板砖过来放好,顺手拿起一块摆好,大声道:“各位喊声好!看我大哥徒手劈砖!” 立刻有百姓不断唏嘘。 “瞧瞧那砖,足有拳头厚那。” “是啊,这一掌劈下去,可不得出事啊。” “他们这些卖艺的,就是豁的出去。” “哪里是豁的出去,分明是不要命了。” 这最后一句,出自慕容清之口,江淮回头看他,发现那人和几个围着头巾的老大娘唠的热火朝天,四五个人对着那壮汉指指点点。 江淮瞧着,真心想给他们抓一把油瓜子,再搬一个门框过来,这么多年在一起竟没发现,慕容清还是个老妪之友。 没办法,脸皮儿俊,太招人稀罕。 只是一帮老大娘唠着唠着就转移了话题,纷纷开始询问慕容清有没有家室,得知他没有妻妾后,遂蜂拥而上,开始王婆卖瓜。 也怪不得老大娘们太主动,慕容清今日的穿着极其普通,不像是富贵人家的王孙,亲民不说,还长得这样好看,像大姑娘似的,若是能做自己家的女婿,可真是积了天大的福了。 而话说回来,饶是慕容清这样和和气气的人,也有些禁不住老大娘们的接连攻势,情急之下,一把拽过江淮。 老大娘们一愣,就见慕容清笑嘻嘻道:“这是我家那位。” 老大娘们集体石化。 江淮一头雾水,转头看过去。 慕容清一脸你救救我救救我吧的表情。 江淮无奈皱眉,颔首道:“是,我俩一家的。” 闻此言,那些老大娘也重新活了过来,理解了这两人的微妙关系之后,遂表情各个极其丰富,那笑的,一看就是年轻的时候没少看那些个不正经的书,然后互相拍打着不再说话了。 慕容清见江淮肯帮自己,一时间美的心里开花,极其满足的搂着她的肩膀转过身去,瞧见那满地都是碎石屑。 原来不知不觉间那壮汉已经劈了好几块青石砖了,再看其手,毫无红肿之意,完好无损。 “真厉害啊。” 慕容清不停的捧场唏嘘着,因着周围人挤人,他和江淮几乎是身贴身的站着,那人被他吹拂在耳畔的热气弄得红了耳根。 “别说了。” 慕容清促狭轻笑,又故意的吹了两口气。 此地不是发脾气的好场所,慕容清就是捏到她不敢发作的这一弱点,一会儿吹口热气,一会儿蹭蹭肩膀,得寸进尺的不亦乐乎。 江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看在你在西瓜岭挺身救我的份上,再忍你一会儿,等回去成王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拽住慕容清的袖子,她正准备把他带回去教训,忽听那方才劈青石砖的壮汉笑道:“我可这是断骨**!” 断骨**? 江淮的脚步猛地停住,和同样古怪挑眉的慕容清对视一眼,然后好奇的转过头去。 只见那壮汉举着手掌款步绕圈而来,故意给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展示着,走到江淮面前还抬了抬。 那人定睛。 这壮汉看来还有点儿真功夫,瞧那掌心磨出来的茧子,估计钉子都扎不透,只是他方才说自己会断骨**,江淮可就不敢苟同了。 而那壮汉见江淮脸上的表情和周遭百姓不一样,没有那种吃惊钦佩且好汉真大力的意思,以为她不屑于自己,便把脚步停住。 他打量着江淮那较为清瘦的身板子,抖着胡子厉声道:“你摸摸!” 江淮瞪眼:“啥?” 那壮汉不依不饶,几乎快要把手掌拍到她的脸上。 江淮的眼底闪过极其无语的光,为了不叫大家把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掌心,谁知那壮汉见她的手指玉白纤长,竟给一把攥住了! 慕容清瞬间面无表情。 江淮也愣住了,往回抽了抽:“大哥?你要干啥?” 那壮汉见江淮好看的不得了,和那些西昌粗汉子不一样,且根本不输给小姑娘,遂自然而然的心生喜欢。 再加上攥着她的手,只觉得这小子肌肤柔嫩滑顺,忍不住便多揉了揉,道:“你小子瞧不起我?” 江淮脸色僵硬:“没。” 说罢,尾指在他的掌心轻轻一弹,那壮汉只觉得好像被钢钉穿透皮肉,手臂颤抖着松开五指,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淮:“臭小子!” 江淮无辜道:“怎么了?” 那壮汉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被一个清寡小子脱了手,只回头和不明所以的同伴对视一眼,然后神气的对江淮道:“小子!看好了,我这可是练过断骨**的手,方才是不想伤你,快后退。” 江淮不想吸引注意,便要后退,谁知道慕容清憋着火,方才这壮汉摸江淮手的账可还没算,遂左手抄住江淮的腰不叫她走,右手拨开人群又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大哥确定自己练过断骨**?” 那壮汉极其强横:“不错!” 江淮皱眉抬头,想要阻止慕容清,结果那人在她腰上掐了一下,使得她微微低头躬身,立刻就啥也说不出来,只顾着掰他的手。 壮汉冷笑:“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慕容清不怀好意的笑道:“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我这个人吧,平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藏些功法秘籍什么的,我怎么听说,这断骨**是人家大燕宗门六道阁的独门指法,从不外传啊。” 壮汉脸不红心不跳,看来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挥手道:“我从前就是在六道阁习武。”再一指慕容清,“你应该知道老子的大名。” 慕容清在私下了江淮,冲壮汉笑道:“你敢说你的杀手代号是什么吗?” 然后,就见壮汉当着六道阁宗主贺荣唯一的徒弟江淮的面,撒了一个比狗尿还臭的谎,拍着胸脯:“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花蟒是也!” 江淮闻言,一连吃了狗屎的样子。 花蟒早就被贺子沉杀了,哪里会跑到这里卖艺,忍不住开口道:“可我听说花蟒没学过断骨**啊,他不是练的奇玄八掌吗?” 那壮汉也一脸吃了屎的样子,但仍是镇定:“你懂个屁。” 慕容清憋笑憋的痛苦,遂又道:“可是大哥,听说练完那断骨**的手,应该是白白净净的,怎么你的这双如此粗糙啊。” 那壮汉也是好脾气:“没练最后一层。” 江淮蹙眉:“最后一层?” 壮汉一般正经的点头,对那些信以为真的百姓说道:“是这样,我去执行杀手任务的时候啊,遇到一对母女,见那娘俩太可怜就没下的去手,我师父一生气,就把我逐出宗门了,没办法,才来卖艺。” 江淮再次不给面的插嘴:“可我怎么听说,根本就没有逐出师门这一说,进六道阁难,出六道阁更难,除非横尸,才能如愿。” 壮汉鼻孔放大,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瞥眼身后的同伴,招手让他赶紧过来,然后抓起同伴的手往前举了举,扬声对众人道:“还有我这三弟!大家上眼!我练的是断骨**!他这个是二十四手!” 这一下,慕容清彻底懵逼了。 反观江淮,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那壮汉和同伴又都转过头来,前者是的的确确受不了这拆台二人组了,遂拎着一块青石砖举过来:“你们不服!” 慕容清没想到连自己家嫡传的二十四手都被盗版了,遂故意扬着好看的下巴挑衅道:“不服,你再劈一块给我看看。” 那壮汉冷哼一声,干脆左手拿着那石砖,右手侧切的比划着,突然吓人一跳的大喊一声,用力劈下,只听咔嚓一声,砖石碎了。 “好” 围观的百姓登时拍手叫好起来,这倒是给了那壮汉信心,于是他走回到那砖石摞前,连拿起两块来一齐劈碎! 江淮瞧着那满地的石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砖好像不是壮汉口中所说的青石砖,应该只是很普通的烧砖,稍微会点功夫都能劈碎。 慕容清也注意到了,索性道:“砖给我看看。” 壮汉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他本就是走江湖卖艺的,早年练过些三脚猫的功夫,劈个烧砖还行,至于最硬的青石砖还是望尘莫及。 转头看着慕容清的样子,应该是察觉到了里面的猫腻,身后的同伴讪笑两声,只装作没听见,想要去拿碗要赏。 结果那壮汉今天算是下定决心和他俩干上了,回头和同伴交换了个眼神:“拿一个给他。” 同伴略显为难,却见壮汉怒喝:“还不快点儿!” 同伴没办法只好照做,但他却没有直接拿地上摞着的青石砖,反倒去旁边的布兜子里取了一块,递给慕容清的时候,还美名其说是找了块干净的,怕弄脏慕容清的手。 但那人心里了然,不过是取了一块真的给自己罢了。 壮汉冷哼道:“接啊,怕了?” 江淮不想砸壮汉的生意,遂打圆场道:“算了吧。” 结果壮汉自作孽的不依不饶:“算了?这臭小子屡次三番打我的脸!怎么能算了!”说罢,指着慕容清的鼻子,“你今天要是” “咔嚓” 一道砖石碎裂声响起。 只见慕容清的如玉右手毫发无损,砖石却化作齑粉,顺着指缝跌落。 壮汉的下巴还没等合上,就无力的掉了下去,他瞪大眼睛瞧着慕容清手里的青石砖尸体,心道这小子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同伴在后面也惊得不行:“大大哥?” 那壮汉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轻微的呀呀声,他上前一把攥住慕容清的手,像是稀世珍宝一样摆弄着,抬抬头,低低头,失去了话语能力。 这时候,有人在身后拍了拍慕容清,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说兄弟,你瞧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这么爱较真啊,你管他那砖是真是假,我们也只是想看个热闹,你瞅瞅这叫你搅和的,真让人上火。” “就是,就是看个乐呵,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我看你就算了吧,该干啥干啥去吧。” “就是,快走快走。” 江淮被这四面八方飞来的指责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生平哪里被这样围攻过,赶紧拽着还想舌战群儒的慕容清往外走。 “不好意思,今天真是对不起大家了,我表哥他脑袋不好,从小脑袋就不好”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谁更猥琐 江淮和慕容清两人给那卖艺的壮汉为难了一番之后,在百姓们客客气气的欢送声中离开。 因着午后没事,吃饱了又有些犯困,便去了街角的张家茶肆休息,要了壶清茶,和众客扯些有的没的。 不多时,那张老板笑着引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说书人进来,那人姓吕名行,人称吕大白话,是个瞎子,眼睛上常年缠着个灰色的布条。 每天拄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枯树枝做拐杖,肩上搭了个布兜,绕着这洛阳城走走,说这么个两三场,也足够一人吃喝。 非是他的书说得好,而是他说的书和旁人不一样。 别人都说一些封神榜三国演义之类的,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说些街邻八卦。 谁家爷们去花楼找妓泄欲被娘们抓到暴打,或是谁家娘们不甘寂寞红杏出墙被爷们撞破什么的,自称是洛阳城行走的第一独立狗仔。 这几日,他又出来闲逛,这茶肆的张老板知道这位吕大白话肯定又从哪儿听来了些趣闻,遂把他叫进来给大家说两个解解闷。 而这吕大白话也没有扫众人的兴,坐到前面的椅子上,把布兜子板板整整的放在旁边,摸索着水喝了,然后道:“承蒙诸位爱戴,鄙人前些日子在城北,听到了些闲言碎语,便讲给大家听。” 有人笑道:“什么闲言碎语,怕不是秽言秽语吧!” 说罢,众人都笑出声来。 倒是那吕大白话面色不改,凭着声音指了指方向,说道:“这位客官还真说对了,这次的趣事,正是有关于男女之事。” 话说人对这带颜色的事情,总是特别的感兴趣,听吕大白话这样一说完,登时各个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盯着他。 慕容清自然也是。 只不过当着江淮的面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猥琐,谁知他瞥眼旁边那人的时候,发现她比自己还要猥琐,正一脸憧憬的等着吕大白话说故事。 他不快的皱眉,用手肘了一下江淮,那人的上半身轻晃了一下,根本不放在心上,大大咧咧的说道:“那就快讲讲。” 吕大白话凭借声音准确的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今日咱们要说的这家人啊,他姓周,具体是谁我也就不多说了,据说这家的二少爷一直是体弱多病,但诸位别看他是个病秧子,这小子还克妻呢。” 江淮在邻桌抓了把花生米吃:“听说过克父,还有克妻一说呢?” 旁边有人道:“怎么没有呢,这女的若是阳气太盛,她就克夫,这男的若是阴气太重,就克妻。”忽然放低声音,“就说咱们那个什么云安公主,说是中原第一巾帼,指不定多磕碜呢。” 江淮挑眉:“这不见得吧。” 那人啧了啧嘴:“兄弟你还别不信,你说她若是长得美若天仙,出水芙蓉的,习什么武啊,女儿家家的成日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子,她肯定就是阳气太盛,日后谁娶了她啊,就是嫌自己命硬。” 说罢多打量了江淮一眼,唏嘘道:“我说兄弟啊,不是大哥说话不留口德,只是你这身上阴气挺旺盛啊,小心以后克妻。” 慕容清斜睨过去:“那就别说了。” 那人有些不快的冷哼,忽听江淮倒了杯茶过去,轻笑道:“克死了就再娶,天天尝鲜不好吗?” 那人立刻又笑了出来,拍拍她的肩膀:“还是兄弟你上道。” 慕容清一脸惊愕的看着江淮,心说你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一个作为女权先锋的人,竟说出这最污蔑女性的话。 女扮男装,您老人家入戏还真深啊。 而这边,吕大白话开始徐徐道来:“这回娶的啊,是这二少爷续的第四位新媳妇了,说来也是老天可怜,新婚之夜过后没死,可诸位猜一猜,为什么这个新媳妇活下来了。” “命硬。” 江淮笑着接了一句。 吕大白话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非是这新媳妇命硬,而是因为这个二少爷不小心失手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淮的后背忽然生出些寒噤来:“失手了?” 吕大白话又点头:“正是,失手了。”把手放在桌前,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原来啊,这个二少爷痴迷长生之术,少年的时候曾梦到一位白发老翁,告诉他,说他是阴寡而病,称他常年体弱,就是因为没有女子同其欢好过,不曾采阴。” 慕容清皱眉道:“你是说,前几个新媳妇都是被这个周家二少爷给采阴给活生生榨干采死的?” 吕大白话摸了摸稀疏的胡子,附和道:“正是如此,人家夫妻在欢好的时候是往出走阳,他倒好,往回吸阴,把好好的新娘子弄成了干尸。” 慕容清不禁觉得周遭发凉,遂道:“然后呢?” “没有了。” “” “” 有乌鸦在头上扯着六个黑点掠过。 众人皆无语。 奶奶的。 好短的故事哦。 忽然,又见江淮在旁边一脸兴奋的问道:“吕大白话,那个周二少爷是怎么在洞房之夜采阴的,你给我们讲讲呗。” 慕容清眨眨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江淮。 你个老色鬼! 既然这么色,当时中了两欢好为啥给我扔水缸里! 你从了不好吗! 谁知她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抓到重点,一个劲儿的想让吕大白话给说说其中的羞羞细节,但那人迟疑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开口。 正在大家等的有些不耐烦,又想催促的时候,忽听茶肆的张老板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讪讪的转过头去,自顾自的喝茶望天。 忘了,吕大白话是个瞎子。 他这辈子连个春宫秘戏图都没看过,更别说是真枪实战了,他们本就是听一个乐,自然不会去强人所难,自己脑补脑补就得了。 谁知那吕大白话竟然超出众人所料,一拍桌子,直接道:“但见那周二少爷夜晚御女时,为了采阴,乃是弱入强出” 众人纷纷回头,一脸吃惊。 还是那张老板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捂住那吕大白话的嘴,顺便拿了杯茶给他,笑道:“您歇歇,您歇歇,您快歇歇吧。” 众人见势,都悻悻的转回头去,谁也不好意思再去要求听那些个诲淫诲盗的故事。 江淮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起身准备离开。 “那我再给你们讲一个听来的故事吧。” 吕大白话听到有人起身的声音,淡淡地说道。 江淮没有停下动作。 “关于,凤鸾宫里的那位。” 江淮猛地停住。 一脸谨慎的回头。 关于。 昌后的故事?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糊弄你 凤鸾宫里的那位,就是当今昌后林虞。 而吕大白话一说要讲关于这位的故事,算是彻彻底底勾起了江淮的好奇心,遂重新坐了下来。 慕容清始终没有抬屁股,见江淮如此,便问道:“你要听?” 江淮一本正经的点头:“要听,想听。”说罢,从袖兜里面掏出些散碎银子来,“老板给换杯庐山云雾。” 张老板没接那银子,无奈轻笑:“我们小店可没这好茶。” 江淮倒也不挑:“那就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茶拿出来,再上些冰镇过的水果什么的,这天实在是太闷了。” 张老板这才利落的接过碎银,转身笑意深沉的去了后面备茶。 江淮没有读懂张老板最后的那一抹笑容,自然也没有读懂四周客人投来的笑容,干脆对吕大白话道:“你说好了,另有赏。” 吕大白话轻轻点头,听声辩位:“话说回来,咱们这位大王宠爱了二十余年而恩泽不减的王后,姓林名虞,出身林家戏班。” 江淮蹙眉:“这西昌除了顾家戏班,还有个林家戏班?” 旁边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当今西昌的单国公林伏,这不是父凭女贵嘛,谁能想到这王后如此争气,听说她刚入宫的时候,是去做宫女的,只因容貌出众被大王提为后妃,至今成了皇后。” “当当当” 不远处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几人看过人,就见吕大白话脸色不太自然的说道:“你说我说。” 那人哈哈一笑:“你说你说,我不抢你的活。” 江淮便又转头听着吕大白话讲,那人自诩不能诲淫诲盗,却对这昌皇室的秘辛没有顾忌,噼里啪啦的一顿说。 原来,这昌后林虞并非是林伏的亲生女儿,而是他在那扶摇江的下流捡到的孤女,当时国内正值三年大选秀,不论官民,只要是有女儿未出阁的就要参选。 林伏有一女,不舍得女儿进宫受苦,便将她藏了起来,索性救了林虞,便挟恩求报,将她送去选秀。 江淮打断吕大白话的讲述,不解道:“既是选秀,若是选上了成为后宫嫔妃,不也能光宗耀祖吗?” 旁边那人又插话道:“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布衣白身的女儿,哪里比得上望门出身的千金,再加上西昌的选秀程序复杂,这层层筛选下去,非容颜貌美就能得胜,而是谁家世厉害,谁笑到最后。” 江淮从前在大汤负责过后妃的选秀事宜,自然对其中的猫腻有过深刻了解,便道:“也就是说,落选的还不能出宫了?” 吕大白话突然在旁边平白无辜的咳嗽上了。 那人无奈的笑了笑:“好好好,你说你说。” 江淮挑眉,又失去些耐心的转过头去。 吕大白话则继续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太准确,还是要层层筛选才能分配去留,只不过这期间,都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罢了。” 慕容清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再问:“那昌后是怎么从宫女一路升成太后的,这也”踟躇两秒思忖词汇,“这几率也太小了吧。” 那人不长记性的插嘴:“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别说我们王后,就是那大汤皇后卓华,都是平民出身,更别说连爹娘都没有,出身还不如我们王后呢,好歹也是有名戏家。” 吕大白话已经无力生气,只继续道:“你要问咱王后是如何扶摇直上的,这便有来头了,当时王后只是后巷的一个宫女,别说见上大王一面了,就是出去后巷都难上加难。” 喝了口茶,道出后续故事:“只是咱王后非池中之物,那可是蛰伏的鸿鹄啊,一个小小的后巷如何能困住她。” 慕容清难得抢白:“她私自去见大王了?” “非也。”吕大白话淡淡道,“王后一开始本打算逃跑,她原本就不是西昌人,被仇家扔到扶摇江里,得上天眷顾这才没淹死。” 慕容清道:“不是西昌人?” 江淮在旁接过话头:“应该是边蛮人,边蛮岐疆族人。” 她这样一说,周遭的客人纷纷看过来,江淮被看的微怔,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秃噜嘴了。 这些人在这里无论怎么言之凿凿,都不过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小百姓,对于昌后,皆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关于长相一类,自然也不会知晓,反之,自己则不同。 她不能暴露身份,要不然怕是听不到这些了。 思忖几秒,江淮轻描淡写的说道:“我猜的。” 也不知是这茶肆的客人好糊弄,还是大家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件事就这样平淡的被忽略掉了,于是江淮示意吕大白话继续。 只听那人道:“咱王后是在后巷里跑出来的时候,惊到了大王的銮驾,这才开启了这一段旷世情缘的。” 旷世,还情缘。 江淮见吕大白话模糊的向自己伸手,微微蹙眉道:“没了?” 那人冷静点头:“没了。” 他一说完,张老板在旁边笑得直捧腹,周遭的客人也哈哈哈的齐笑出声来。 江淮脸色铁青,还以为自己被糊弄了,结果那张老板看她的情绪不对,赶紧出来圆场道:“小哥别生气,这事是真的。” 慕容清喝了口茶:“那你们笑什么?” 张老板道:“是这样的,关于我们王后的出身啊,西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根本就不是不能说的秘辛,是那吕大白话看你不是西昌人,吊吊你的胃口挣两个吃饭钱儿,小哥别生气,他总这样。” 听完这话,江淮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那也就是说,方才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张老板忙不迭的点头:“当然。” 江淮垂眸手里的白茶杯,心道这就对了,方才吕大白话想说些诲淫诲盗的事情,张老板忙拦着,如今公然议论昌后身世,却人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看来这是果然是人尽皆知,不算秘辛。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是西昌人?”江淮又问。 张老板笑道:“听口音呗。”猜测两秒,“看样子,小哥应该是从大汤来的吧,你也别担心,这一年多咱们两国共同对抗大越和大燕,关系突飞猛进,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外国人不是。” 江淮闻言轻笑几声,将余下的碎银子放在桌上:“今日多谢老板您款待了。” 说罢,起身和慕容清一同离开。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一板砖 两人并行回去成王府,刚入府门就见高伦跑了过来,江淮见他着急忙慌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遂赶紧出言询问。 谁知那人忽然又满脸欣喜的笑出声来:“啥事没有。” 江淮被这人抽风式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你吃错药了?” 慕容清被高伦的笑容感染,也轻笑了几声,只不过他在那张老板的茶肆里喝了太多茶水,这会儿正憋着尿呢,便先行放水去了。 江淮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想要扔下高伦回去正方,结果那人又对着她笑了笑,说道:“大人,方才重王殿下来过了。” 江淮道:“叶征人呢?走了?” 高伦敛笑点了点头,同她一起往正房的方向走:“刚走,大人和重王殿下是脚前脚后。”确定慕容清走远了之后,“重王殿下叫我转告你,说昌王下令去翰北,要接康王殿下回来。” 江淮脚步停住,回头看他,眼中有着些许的狐疑:“这些,方才慕容清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为什么要瞒着他?” 高伦有些无辜:“是重王殿下叫我单独告诉您的。” 江淮柳眉微蹙:“作何如此?” 高伦傻白甜的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江淮又看了他几眼,这才准备迈步去正房,谁知高伦这人有话不能一次说完,一拍额头才又想起来,说道:“对了,方才风月阁来人传话了,说云安公主待会儿要过来。” 江淮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只是走到后院的时候肚子有些饿,听高伦说后厨的曹妈子准备了卤鹅,便脚尖一转。 高伦在后面跟着,有些不解道:“大人,方才风月阁来人了,说待会儿云安公主要过来,您您”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知道江淮是女儿身的事实,和云安公主的那些奇怪感情也不过是利用而已。 江淮则淡淡道:“来就来,难不成还要我敲锣打鼓的欢迎吗?” 高伦蹙眉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江淮看着手里的鹅掌,再抬头看了看高伦手里的肥嫩鹅腿,再转头看着曹妈子的表情,十分不甘心的说道:“凭什么?” 曹妈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云淡风轻道:“这东西太油腻了,殿下不是自幼礼佛吗,我晚上再给您准备素斋。” 说罢,将另一个鹅腿也塞给高伦。 说实话,那人也被曹妈子的偏心给吓到了,瞧见江淮的表情越来越不好,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鹅腿塞给她:“殿下您吃。” 江淮微微眯眼,心道你小子还算懂事。 谁知曹妈子见此,又故技重施,所以那鹅腿再一次脱离了江淮的掌控,结果那人委屈的不得了,申诉道:“曹妈妈,这是成王府,是大王赏给我的府邸,这是我的厨房,我的鹅。” 事实证明,曹妈妈不是惯小孩的家长。 于是乎经过将近一刻钟的拉锯战,鹅腿的归属权到底被曹妈妈判给了高伦,而江淮也在言辞缝隙间偶然得知,曹妈妈如此偏心高伦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女儿绵儿喜欢这个臭小子。 曹妈妈这哪里是在偏心高伦,这分明是在偏心她未来的姑爷。 江淮不服气,还想伸手去抢,谁料曹妈妈在后厨混久了,一个擀面杖玩的纯熟至极,不知道从哪儿抡出来,抡在江淮的屁股上。 “好痛。” 江淮往回走,左手举着那个早就凉掉的鹅掌,右手捂着屁股,眼睛斜睨着拿着鹅腿无所适从的高伦,咬牙切齿道:“反了你了。” 高伦紧张的微咽口水,没想到曹妈子今日胆子冒了,居然敢对江淮动手,看来这人年轻时的厨房传说,都是真的无疑了。 “要不是这个曹妈妈是昌后指来的人,我不能轻易动,你这辈子都别想吃鹅腿了。” 江淮捂着屁股骂骂咧咧的往正房走,高伦在身后无奈道:“大人您就别提这件事了,待会儿云安公主过来,听到可怎么好,再者说了,要是让外人知道您被做饭妈子用擀面杖打屁股了,多损威严那。” 江淮咬牙切齿:“你就在那里说风凉话吧,我可警告你,我今日受到的心理创伤,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愈合的。” 高伦没想到江淮一眨眼把事情的高度升到如此地步,忙道:“那恕我多嘴,您心里的创伤,用什么才能愈合呢?” “鹅腿。” “” “我说鹅腿。” “我听到了。” “然后呢?” “不给。” 江淮猛地停住,用极其吓人的眼神看着他。 高伦吓得赶紧望天,将视线四处乱投,却不小心瞥见不远处开着的正方的门,屋里桌上的盒子好像被人动过了。 “哎?” 江淮见那人直直夫人走过去,也跟着走了进去,垂眸桌上那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放着一盘熟悉的糕点红枣糕。 然后,缺了一块。 高伦挠了挠头:“什么情况?” 江淮皱眉,拿起一块枣糕来打量着:“叶征送来的?” 高伦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江淮觉得不对劲儿,闻了闻那枣糕的味道,立刻将它吧唧一声摔在桌上,接过高伦的帕子擦着双手:“我现在知道叶征为什么不叫你告诉慕容清他来过了。” 高伦有些迷糊:“大人您说什么?” 江淮摇头无言,走去院中寻觅着什么,几秒后忽然眼前一亮,在那石桌底下捡起一块砖头来,随即大步流星的回去屋内。 高伦暗觉不妙,况且大抵也知道她进去做什么了,刚要跟进去,却忽听院门口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宁容远呢?” 高伦甩头看过去,原是叶颂。 她今日换下那套铁打不动的水绿色戎装,穿了件月白色的宽袖交领襦裙,点缀着金线绣的风信子图案,发丝也挽成往日从未见过的简单大方的小云髻,加上要见心上人的欣喜激动,更衬得一张小脸如春花绽放,美不胜收,愈发叫人爱不释手。 她见高伦没有立刻回答,便又问了一句。 “梆” 正在高伦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异响,然后就见江淮拖着昏过去的慕容清的双脚倒着走出来,她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那人的身子也在上面咯咯噔噔的颠簸着。 “殿下在这儿。” 高伦一脸无奈的说道。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好优秀 不知道为啥,总觉得章节名有点羞耻呢。 叶颂愣在原地,犹豫了好几秒才往前走了走,探身前望,只见慕容清躺在门前的石阶上,额角上有血,应该是昏过去了。 “宁容远,你和慕容清吵架了?”叶颂不安的问道。 江淮松开手,把慕容清的脚扔到旁边,不紧不慢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身对叶颂点了下头,又吩咐高伦:“带去他别院休息。” 高伦忙不迭的照做,只是慕容清的身子太重,他根本架不起来,只好默念一声得罪了,学着江淮的样子把他往出拖,也得亏这人昏过去了,若是醒着,洁癖上身,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话说回来,自家大人下手也是太狠了,瞧瞧这一板砖削的,好在这也是手上有准头的,要不然三公子可就要破相了。 路过叶颂的时候,那人乖乖让路,瞥眼昏过去的慕容清,他的脸上有着诡异的红,叶颂纯真没多想,只以为是疼的。 江淮又看了看,这才拍着巴掌回身。 “哎,宁容远。” 叶颂喊了一声,紧赶慢赶的追进屋子,瞧见那桌上的被摔的不成样子的枣糕,揣测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因为枣糕吵起来了吧。” 江淮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并未作答。 叶颂瘪瘪嘴,下了命令:“宁容远,陪我去新开的成衣铺。” “那间新开的精衣坊?” “对对,就是这家。” “不去。” 江淮拒绝的根本没留缓和的余地,只撩起衣摆大方的坐在旁边,拿起茶壶,里面空空如也,便冲外面喊道:“律儿” 几秒后,一位娇媚女子带着酥人心神的笑声走进屋来,律儿今日和往常一样穿的极其稀少,那如藕般的手臂并修长洁白的大腿全全暴露在外面,因着衣带不够长,她只好用手拢着,那小臂环在身前,正好将那呼之欲出的玉白香软挤得更加诱人,像是两个白面馒头。 叶颂看了一眼,倒吸口气,连忙转过身去,脸色悄然浮红,怕也是三分羞涩七分愤怒,没想到这成王府里还养了这样一个小妖精,怪道该死的宁容远对自己忽冷忽热的,原是有美人在怀啊。 “殿下有什么吩咐?” 律儿故意忽视掉旁边的叶颂,习惯性的把手搭在江淮的肩头,轻轻俯身,将胸前的大片美好光景全都展漏无疑。 江淮见多不怪,刚要说话,忽然眉头一蹙,禁了禁鼻子:“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颂一听这话,气鼓鼓的砖头,心道你居然还能闻出她身上的味道变了,看来平日里没少接触啊,你这个混蛋! 平日里装成什么儒雅君子,还总自称是不碰女色的柳下惠,弄了半天,你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西门庆,陈世美,登徒子! 律儿轻笑道:“是茉莉香,昨日换了颜值来擦,殿下不喜欢?” 江淮瞥眼那让人垂涎欲滴的雪白沟壑,挑眉道:“没,这味道还挺好闻得。”说罢,将那茶壶递给她,“去沏茶来。” 律儿接过茶壶,并将江淮的手包在掌心不肯松开:“庐山云雾。” 江淮淡淡道:“真懂事。” 律儿偷偷看了一眼脸色难看到不行的叶颂,抿唇笑了笑,这才松开江淮的手,拿着茶壶扭着杨柳细腰出去了。 “对了。” 江淮又扬声吩咐道:“待会儿你去南院看看慕容清,若他药劲还没过,就麻烦你伺候伺候他,总不能一直憋着,该出毛病了。” 律儿笑了笑,痛快的答应了。 待那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叶颂才一拍桌子,兴师问罪道:“这个律儿是谁!是不是你赎来的女妓?哪个花楼的!” 江淮懒散抬眼:“是你二哥赎来送给我的。” 叶颂登时气怒上头,命令道:“给我赶出去!” 江淮歪了歪脑袋:“凭什么?” “凭!” 叶颂蹦出一个字,忽然又住了口,眼神闪烁个不停,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于是只要搪塞道:“随你便。” 是了,凭什么啊。 她又不是宁容远的什么人。 而正当她犹豫着的时候,律儿已经沏好茶回来了,她乖巧的将那滚烫的茶斟好,又对视了一眼那叶颂杀人般的目光,转身离去。 “宁容远,我要你陪本公主去精衣坊!” 叶颂咬牙,过去拽住江淮的袖子就往出走,谁知那人力气甚大,几乎是不动如山,往回一扯,顺便把那丫头也给扯到了自己怀里。 叶颂低呼,慌乱中下意识的搂住那人脖颈,并将脸埋在那坚硬的胸膛里,而江淮微蹙双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不过她考虑到不久以后要做的大事,便换了副面容,轻声道:“云安?” 这一声云安温柔的不行,撩的叶颂的心尖儿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过去,那人素来冷静的眸子在此刻含着抹温情,便情不自禁的搂得更紧些,小声道:“什么事?” 江淮淡笑:“你不是要去精衣坊吗,咱们走吧。” 叶颂闻言微怔,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来她不想这么快的离开江淮的怀抱,只是要是自己缠久了,那人厌烦了就得不偿失了,遂经过短暂的心理挣扎后,她不情愿的起身道:“那走吧。” 江淮打量着她:“怎么?不想去了?” “没。”叶颂摇头。 江淮在此刻洞若观火,一眼便看出了她因何不快,便似笑非笑:“别生气啊丫头,等回来再抱。” 叶颂闻此言,脸上像是瞬间着了火,红的不像样子,周身上下也没了那第一巾帼的气态,揉着发热的脸先行往出跑:“谁要你抱。” 在她转身之后,江淮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冰冷无情,款步而出,瞧见跑过来的高伦。 “慕容清怎么样了?”她问。 高伦气喘吁吁的回道:“都安顿好了。”说罢,瞥眼已经出了院门的叶颂,小声的对江淮又道,“程焕程大人来人传话,说今日有空。” 江淮眉间蹙起,抬头看了看叶颂出去的方向。 高伦也为难道:“大人您看?” 江淮想了想,日后要对付叶堂,少不了要利用叶颂,只不过这丫头虽然是给点甜头就找不到北的性子,却也不能三番两次的失言,殊不知再热的心也会有变冷的那天,遂安排道:“这样吧,你亲自去一趟程府,告诉程焕一声,就说我会在太阳落山之前赶过去。” 高伦担心:“大人,您都求访许多次了,这次好容易程大人得空肯见您,这样迟到怕是不好吧。” 江淮淡淡道:“无妨,他若是肯见我,就会等的,若是不等,就算日后得见怕也谈不成什么,你去吧。” 高伦这才想明白,忙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今日的市集好像异常的热闹,几乎是人山人海,走起路来也是摩肩擦踵,甚至很多时候都要侧着身,再加上那刺耳嘈乱的吆喝声,大大减少了逛街的许多乐趣。 不过这对于叶颂来说却是好事,这挤一下那挤一下,正好把她挤得往江淮身边靠拢,那人今日随和,也不躲,偶尔还会搂着她的身子免得互相擦撞,低头抿唇笑了笑,心里美滋滋的。 反正这街上没人认识他俩,干脆大胆的挽住她的胳膊,瞥眼看过去,那人脸色平静,叶颂松了口气,小声道:“还有多久啊。” 两人要去的精衣坊离着成王府不是很远,就在市集的尽头,江淮的个子稍微高些,抬了抬头,也轻松了口气:“马上就到了。” 说罢,她拽住叶颂的袖子,用力的拨开人群,至那街口,终于脱离了拥挤的人群,好像是溺水之后重新上岸一般。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江淮抱怨着,就听叶颂笑道:“快到中秋了,你不知道?” 江淮一愣,话说她是真的不知道快要中秋了,从前在大汤做女官的时候,这些都由北堂一行人来提醒的,遂摇了摇头。 叶颂轻笑,拉着她就往前走。 江淮懒洋洋的跟着走。 “一国公主居然要去平民铺子买衣服。” “哪来那么多话。”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那精衣坊,是个很普通的衣服铺子,开的地方也比较偏僻,遂客人较少,不过江淮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店铺用的布料都价值不菲,普通百姓很难消费。 看来这是个重质的地方,不错不错。 “这是大名推荐我来的。” 叶颂说完,笑嘻嘻的叫了老板来。 那是个身形清瘦的男子,长相有着女子般的秀气,看上去二十余岁的样子,脸色很白,是不正常的白。 江淮细听着这人的呼吸,怕是有些先天的不足之症。 “敢问公子怎么称呼?”江淮道。 叶颂啧嘴:“你怎么这么笨啊,庞家精衣坊,肯定姓庞啊。” 谁料那男子苦笑:“姑娘误会了,我姓楚,叫楚廉,今天是来帮忙的,这个精衣坊是我姨娘家的生意。” 叶颂闻言,尴尬的张了张嘴,视而不见江淮的嘲笑,跑去那一大排的衣服前瞎打量去了,还把楚廉也一起叫了过去。 江淮索性找了个凳子坐下了:“你要裁什么衣服啊?” 叶颂在那些上好的绸缎里挑花了眼,手忙脚乱道:“这不是快要入秋了吗,我想做一件披风。” 江淮挑眉:“宫家里不是有裁缝吗?” 叶颂摇头:“那些都太俗气了,不是红色就是黄色,再者说了,那些图案也看不上眼,除去彩凤就剩孔雀,没趣儿死了。” 楚廉不知其中缘由,便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西昌规定,宫中的衣服都要根据身份来制作,所有图案和样式都由不得自己挑,所以很多后妃宫女,都会到宫外去找技术特别好的裁缝私自定做,叶颂那身水绿色的戎装即是如此。 所以,她没有回答楚廉的问题,而是拿起一匹水绿色的绸缎,将话题转移开来,对着江淮举了举:“这个颜色怎么样?” 楚廉在旁边点头道:“很水灵的颜色,很配姑娘。” 叶颂充耳不闻,继续问翘着二郎腿的那人。 江淮端详几秒:“你好像很喜欢水绿色。” 叶颂眼神无辜:“不好看吗?” 江淮道:“好看,就是太千篇一律了。”起身走过去,“你所有的衣服都是水绿色,你以为你是小葱儿还是西瓜皮。” 楚廉闻听此言,忍俊不禁的退后。 叶颂撇嘴,伸手乱划拉着:“那你来给我挑一个颜色。” 江淮扫过那成堆的绸缎,上手摸了摸,略微挑眉道:“云锦?” 楚廉眼露欣赏:“公子好眼力。”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这来的客人几乎都不认识,还说我要价这么高,是黑店。” 叶颂笑道:“那是他们不识货了。” 江淮淡淡道:“这云锦在大汤和平梁卖的最好,西昌鲜有人知。”忍不住多摸了摸,“你这样一说,我也想做身衣服了。” 叶颂鄙夷:“别忘了正事。” 江淮又挑了挑眉,从那对缎子里抽出一匹蓝紫色,实际上还是偏紫色多一些的云锦,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这匹怎么样?” 楚廉赞不绝口:“公子好眼力,这是我店里最贵的一匹,因着没人买,就压在最底下了,您摸摸那料子,特别顺滑。” 江淮递给叶颂:“你不是喜欢风信子吗,这个颜色不错。” 那人接过,仔细的瞧着那匹蓝紫色云锦,的确是触手滑顺,几乎要抓不住,并且轻泛着如月的光泽,若是在夜晚看,定美极了。 “好吧。” 叶颂桀骜道:“就这匹了。” 楚廉喜出望外:“那姑娘要怎么做?” 叶颂闻言,登时愁眉苦脸起来,想了好半天也没个头绪,眼看着就要到酉时,和程焕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江淮索性把她拉开,解开那匹蓝紫色云锦,利落一抖,将它平铺在桌子上,亲自设计。 “样式就做成时下最常见的就行,她一天到晚不闲着,好动,所以长度一定要垂在脚踝上面,至于花样,下摆用更深一个色号的线绣满风信子,不要单瓣也不要整颗,待会儿我把图案给你画好,不过你记住,一定要是浮光线,听说到了晚上会发光,还有这个边缘,也用蓝紫色的线匝死了,只留一个内兜就行” 江淮在那里一丝不苟的交代着,楚廉则记得满头是汗。 而叶颂却是一脸捡到宝的表情。 宁容远。 你真是好优秀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陪陪我 两人出了那精衣坊的门,江淮望着那稍微松泛了些的人群,不想重新挤回去,好在程府的方向是另一边,索性道:“我还有事要去南边,你就先回宫吧,记得要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去。” 叶颂一愣,没想到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的这么快,拽住江淮将要离去的袖口,焦急道:“你去南边做什么?” 江淮冷淡的视线上下掠过:“要跟你汇报?” 叶颂忙摇头,却不肯松开手,犹豫了好半天才为难道:“我好容易出宫一次,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江淮没说话,只试着将自己的袖子往回拽,而不知不觉间,又被那人给固执的拽了回去,抬头,叶颂贝齿咬唇,垂眸有些失落。 江淮迟疑:“明日呢?” 叶颂摇了摇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清澈的眸子里含着一国公主本不该有的小心翼翼:“宁容远,明日大哥就从翰北回来了,以后有他在,我别说是见你了,就是出宫都难,难得今日能出来玩,这天色还早,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江淮听完,沉默了几秒,随即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叶颂见此微红了眼眶,空气中似乎能听到希望碎裂的声音,她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江淮的背影,脚尖一转准备离开。 只是没走出两步,左侧忽然掠过一人,那人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市集里走。 江淮大义凌然的样子颇有几分好笑,只是那声音冷冷的:“只许今天这一次,以后不许这样。” 叶颂先是被拽着踉跄,随即看清那人之后,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再用力的点头以示乖巧。 “知道啦!” “五文一个画糖人儿” “素包肉包” “新酿的花酒” 这会儿赶集的人要比刚出来的时候少的多,且多半都是吃完晚饭出来遛弯的,既不是办置中秋节货的,遂步调都较为悠闲,趁着傍晚清凉,这边走走那边瞧瞧,不必来回相撞,以至磕碰影响心情。 而叶颂甚少出来,和穆雎一样,看什么都新鲜,不大一会儿就拽着江淮停在一处,兴奋道:“玩这个玩这个!” “这有什么好玩的。” 江淮站在那个套圈摊前,瞧着摆了满地的各种精细玩意儿,发出极其由衷的无聊感叹:“直接买多好,还要挨个套。” 叶颂皱眉,正要说她,忽见旁边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拽着自家娘亲挤开人群,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并奶声奶气道:“套!那个!” 孩子他娘很是贤惠,便对那小贩道:“那就拿五个铁圈。” 小贩接过钱,笑着把铁圈递过去:“一文钱一个。” 孩他娘把铁圈递给小孩,笑道:“豆儿。” 那个叫豆儿的小孩儿拿过铁圈,往后站了站,顺便拍了拍叶颂的腿叫她让让。 那人不生气,反倒拄着膝盖躬下身子,一脸灿烂的看着这个豆儿:“你想要哪个?” 豆儿抬头,发现是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大姐姐,立刻变成了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拍了拍胸脯:“姐姐想要什么,豆儿给你套!” 叶颂轻笑,指了指江淮:“不用,待会儿大哥哥给我套。” 谁知豆儿瞥了一眼江淮,小小年纪不知道怎么做出那个嫌弃到不行且像吃屎了一样的表情,摆手道:“他不行。” 豆儿娘见江淮衣着不菲,忙不安的解释道:“您别生气。” 江淮看着这个豆儿,蓦然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女江檀,自然不会对小孩子生气,遂眼中含笑的摇了摇头:“无妨。” 豆儿回头,叫叶颂选一个玩意儿。 小贩见势往后退了退,叶颂探看过去,这地上摆着的一类物件都是她在宫里没看过的,倒是都想要,不过这不太现实。 看了几秒,她选中一个材料普通样式却精致的鼻烟壶。 豆儿舔了舔嘴角,一眯眼睛,胸有成竹的飞出了那个铁圈,结果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铁圈非但没有套中鼻烟壶,还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小贩的腿上,梆的一声听着都疼。 豆儿娘赶紧给小贩道歉,好在那人出来做生意过生活,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再者摆套圈,被打中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豆儿一下没打中,觉得有些失面子,偷看一眼江淮,那人挑眉十分蔑然,于是乎他为了在叶颂面前挽回自尊,又飞出去一个。 还是没打中,就差那么一点儿。 这回,江淮毫不客气的发出淡淡的笑声。 叶颂瞪她,赶紧鼓励豆儿继续套那个鼻烟壶,结果那孩子今日出门可能踩狗屎了,亦或者是老天爷觉得他这么小的年纪不应该泡妞,这五个铁圈飞出去,一个都没中。 这回,江淮又干干的笑出声来。 好在豆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缠着他娘继续买铁圈,反倒是趾高气昂的对江淮道:“你别笑,你来套一个!” 江淮笑着掏碎银给小贩,那人欣喜着接过,递过去一把不知道多少个的铁圈,奉承道:“公子今日随便套。” 江淮过去站在那豆儿的身后,对叶颂道:“就要鼻烟壶?” 那丫头看了看,又指了两个:“还有那个拨浪鼓和七巧板。” 江淮冷淡轻应,好像连看没都看,接连飞出三个铁圈,不出意外的全部命中,看的那小贩张大嘴巴,豆儿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把自己的鼻涕吃进嘴里,用袖子抹了抹,赞叹道:“好厉害!” 江淮波澜不惊道:“套中了。” 小贩这才反应过来,忙把那三样东西拿起来递给叶颂,那人的心情很是不错,将那个拨浪鼓送给了豆儿,拽着江淮又往里逛。 瞥见一个小摊儿,因着快到中秋了,又开始猜谜赢彩,江淮没想到西昌也流行这类游戏,便随着叶颂走了过去。 那丫头不知道怎么玩,伸手就要去拿那挂着的字谜卷,结果不出意料的被那老妪拦住,她笑道:“得先解这个。” 说罢,这个慈祥的老妪拿出一个木盒来,里面是一堆奇形怪状的木条木块,江淮一上眼便认出来了:“孔明锁?” 老妪笑着点头:“不错,就是孔明锁。”把盒子往前推了推,“这里面只有一副孔明锁,剩下的都是用来花你眼的,你要是能把那副孔明锁拼出来,就能猜字谜,赢了孔明锁送你,糖人也送你。” “那要是输了呢?” “二两银子。” “好贵。” 其实二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就已经很多了,谁让江淮和叶颂出身极高,别说是二两,就是二十两二百两都不会放在眼里,遂利落的答应了。 她俩这一答应,周遭逐渐围上些看热闹的吃瓜百姓,他们认识这个老妪,因着这一副孔明锁谁也解不开,她在集上可挣了不少钱。 江淮将银子递过去,伸手向那个木盒,谁知道老妪精明,见江淮认识这个孔明锁,为了多挣份钱,便将木盒推给叶颂。 “姑娘先来。”老妪笑眯眯的说道。 叶颂微微皱眉,她连这东西都没见过,更别提玩法了,但已经被这老妪架在了梁上,只得硬着头皮拿起来两块胡乱拼着。 那些木块和木条上,分别有着不同的凹凸机关,拼起来之后,应该是个不用任何钉子和绳子的榫卯结构,呈十字立方体状。 但是叶颂不清楚,抓起两个木块就将凹凸处往一起,偏偏她的手劲儿不小,看的老妪心惊胆战,生怕她把这东西弄坏了。 而旁边的百姓见叶颂这样简单粗暴,纷纷说起风凉话来。 “哎呦,姑娘你这也不会玩啊。” “得,又是一个白搭的。” “你看这都没整明白,就说没人拼的了这玩意儿。” 叶颂被说得满心不耐烦,直接塞给江淮:“你来!” 那人轻笑,刚要上手拼接,却见老妪慈眉善目道:“一人二两。” 江淮没有指责她的奸商之举,干脆痛快的拿出二两付了,顺便把那个木盒拉到身前,掰开叶颂硬上的那两个,再挑了挑,拿出另一个直角形状的木条,顺利的拼上,看上去是个内行。 老妪瞪眼,不知为何有点儿后悔了。 这回旁边那些看热闹的皆提起了兴趣,纷纷开言道。 “你看这个有门儿哎。” “这位公子聪明,你瞧这拼的还有模有样的。” “你们快看那老妪,脸都白了。” “头一回让人破了生意了,哈哈哈” 正是如此,那老妪看的肠子都悔青了,她在这市集上,拿着这孔明锁摆了半年的摊,挣了不少钱,谁能想到这臭小子给拼上了。 而叶颂看着江淮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紧盯着她那双修长玉白动作飞快地手,小丫头实在是心动的不能再心动了。 天那。 宁容远你个混蛋。 这天底下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话说回来,并非是江淮多才多艺无所不能,而是这老妪的孔明锁正中了她的下怀。 想当初她在六道阁习武的时候,因着失明,为了训练自身的辨物能力,便成日摆弄这孔明锁和九连环一类的物件儿。 虽说许久没碰过了,但肌肉记忆还在,且孔明锁分很多种,老妪的这个应该是说简单也难的鲁班球,并越拼越确定。 叶颂也逐渐激动起来:“快快快。” 江淮动作飞快,在周遭人的见证下,眼看就要拼好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一块了,急的叶颂直接把那盒子翻过来,将余下十几个奇形怪状的木条摊开:“你快找找。” 江淮微微蹙眉,拿了几个觉得可能的试了试,发现都拼不上,她端详着那个半成品,忽听叶颂疑惑道:“是不是哪个步骤拼错了?” “不可能。” 江淮斩钉截铁的否认,瞥了一眼面色有些谨慎的老妪,干脆闭上眼睛,手动回到十二岁之前的失明年岁。 这样的话,余下感官和拼接手感都要更敏感熟悉些,摸索一会儿,脸色变了变。 叶颂蹙眉道:“怎么了?” 江淮睁开眼睛,顺便冷淡的瞥向老妪,将那个鲁班球的半成品放回桌子上,似笑非笑道:“我说婆婆,做生意可不能这样啊。”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也都反应了过来,阴阳怪气道。 “弄了半天是做手脚了啊,怪道谁都拼不出来。” “出门做生意,可不能这样做人那。” “就是,还不赶紧把最后一块给人家公子拿出来。” 他们指指点点的说完,叶颂也恍然大悟,伸手在那个桌子上仔细的翻了翻,转头看老妪,那人见势,脚步利落的往后退了退。 叶颂眯眼,一把拽住她的袖子。 老妪想要挣开。 “啪嗒” 这一声响,众人一齐低头看过去,原是一个木条,看那形状,应该就是江淮最后缺少的那个,有人捡起来递给她,拼好了鲁班球。 江淮将它递给叶颂,那人接过,爱惜的打量着,不由得感叹着东西的鬼斧神工,抬眼唏嘘道:“你真是太厉害了。” 说罢,对那个老妪不快道:“糖人呢?” 老妪就是老妪,活了这么大岁数,脸皮也是够厚,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肯松口,指了一下那上面挂着的纸卷:“得猜字谜。” 叶颂登时就要气的发作,倒是江淮轻笑着阻止,伸手将最上面的那个纸卷拿下来,既然要猜,就要猜最难最复杂的。 叶颂见她兴致不错,不忍心扫兴,便拿过那个纸卷来在白白净净的掌心上摊开,没想到上面居然写有两个字谜。 第一个:左拾遗右补阙。 江淮想都没想,脱口便道:“扑。” 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快,老妪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但转念一想,这臭小子都把那孔明锁拼上了,这字谜自然难不住她。 相反,这对于江淮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只因这个字谜都是她从前和朋友们玩剩下的了,几乎烂了大汤的街。 倒是第二个字谜没听过。 无风荷叶动。 叶颂看了看,想破脑袋也没什么头绪:“什么无风荷叶动啊。” 江淮见此,皱眉环视一周,发现这些看热闹的人也没猜出来,不由得对西昌百姓的智商感到惋惜,怪道当年被世家控国。 叶颂她:“你猜出来了吗?” 江淮将那纸卷放下,淡淡道:“无风荷叶动,决定有鱼行。”抬头看叶颂,一言中的,“是衡字,衡量的衡。” 叶颂想了想,醍醐灌顶道:“还真是哎。” 围观的百姓也一一考虑过来。 “对喽对喽,行里面一个鱼,可不就是衡吗。” “哎呦这是谁家的公子啊,可真聪明。” “就是,连那孔明锁都给拼上了。” 江淮充耳不闻,伸手将最大的那个孔雀糖画取下来递给叶颂,小丫头美滋滋的接过,在那一瞬间,夕阳瞬间笼罩了整个洛阳城。 光晕如同薄纱,飘拂在江淮的脸上,更衬得她五官分明清俊,叶颂瞧着,轻抿了一口糖画,实是尝在嘴里甜在心里。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程焕 时辰步入戌时二刻,临近傍晚,夕阳洒满了洛阳城,那红热的光晕嵌入每一面墙的每一条缝隙,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江淮眺望着那长空的一片彩霞,心里没来由的平静。 只不过,都这么晚了,怕是要得罪程焕了。 “啊啊啊” 正当她愁思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叶颂无端端叫唤起来。 江淮蹙眉回头,发现那人被化了的糖人粘住了门牙,以至于大姑娘家家的,在街上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张着大嘴,往下拽着糖,好悬流口水出来。 江淮一脸上火。 “你做什么呢?” 叶颂见她看过来,立刻转过身去,稍微红了脸,硬把那糖人给拿了下来,揉了揉酸疼的腮帮子,嘟囔道:“看什么看。” 江淮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倒是轻笑出声。 叶颂听到,不快的转回身:“你笑什么?” 江淮又恢复冰冷:“没笑。” 叶颂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一看这天色,算着宫门也快下钥了,遂依依不舍的说道:“宁容远,我我要回宫了。” 江淮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点头道:“那你自己回去吧,我去南边还有事情要办。”说罢,拂袖就要离开。 “哎!” 叶颂一把抄住她的袖子,担忧道:“都这么晚了。” 江淮挑眉:“你还没玩够?” 叶颂心道你这人是真不解风情,还是在这里假装糊涂,遂直接讲话挑明了,不叫她搪塞含糊。 “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南边怕是不安全,这洛阳城内满是豺狼虎豹,要不然” “不必了。”江淮截住她的话,“你若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回去成王府,叫高伦备车送你回宫。” 叶颂皱眉,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她,只得摇头道:“那你小心。” 江淮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欲离。 “宁容远,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叶颂忽然在身后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是难得的轻松愉悦,江淮还不等回答,那丫头便扑过来在后面抱住她,也只抱了几秒钟,就心跳飞快的回身跑开了,且一溜烟儿就不见人影了。 只不过这些江淮都没看到,她根本没回头,只是脸色冰冷,一双眸子浓稠的像是烧熟的黑墨,极其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理了一下衣衫,重新震袖,阔步去了程府。 彼时已经快接近亥时,夕阳有如潮水般退去,天地间逐渐被黑暗成片笼罩。 江淮一路走一路思量着如此对垒程焕,步调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慢,等到了那程府门前,她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不是她怂,而是这样迟约,实在是没诚意,加之她今日来游说的事情不可小觑,咬了咬牙,准备改日再携礼登门道歉。 不过转身下了石阶,瞥眼那门口的石狮子,江淮又猛然反悔,干脆利落的回去府门前,抬手抓住门环,深吸了口气,刚要敲。 “嘎吱” 还没等江淮敲门,那红漆铆钉的府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江淮微怔,抬头时小心翼翼的后退两步。 那府门开了个缝,从里面探出一个人的半身来,俨然是程焕,没想到这奢华无限的程府,竟然是他亲自来开门。 江淮不解道:“程大人?” 程焕不是喜爱奢靡的人,这漏凉的夜,只穿着一件极其家常的灰色长衫,外罩一件黑色的披风,俨然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茫茫然让江淮颠簸了一夜的心,缓缓的安定下来。 她躬身拱手:“承蒙大人抬爱,肯赏脸见晚辈一面,只是晚辈今日有事耽搁到现在,若是大人已经休息了,那晚辈便改日再来。” 程焕笑了笑,并未生气:“进来吧。” 江淮仍未起身,诚恳道:“晚辈还是改日再来打扰吧。” “无妨。”程焕云淡风轻道,“人老了觉少,你就别走了,不是找老夫有事吗,快些进来,都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别再磨蹭了。” 江淮谨慎的抬头,那人也垂下平和的目光。 那一瞬的交接,也可能是她的幻觉今日要谈的事情,估计有门。 至少睿智如程焕这般,应该已经猜出了自己今日登门的目的。 程焕又笑了笑,侧身迎江淮进来,那人颔首,有些拘谨的跟在他的身后,放缓步调,不紧不慢的打量着这座程府。 程焕位高权重,却不喜欢金银玉器,只以植物花卉装饰府邸,远远观望,绿意浓滚使得生机勃勃,可谓是水木清华,乃世外桃源。 程焕淡淡道:“你瞧那株绿萝。” 江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墙角落里放置着好几排竹竿架子,上面缠了至少几十米长的绿萝,不说瞎话,江淮打心眼儿里觉得真像成了精的竹叶青蛇。 谁知程焕猛地停住,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你帮老夫个忙。” 江淮微微蹙眉:“您说。” 程焕叫她过去,自己却站得老远:“听说六殿下武功超绝,老夫这绿萝架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了条蛇,你帮我弄走。” “” 原来方才不是她眼花,而是那架子上真的盘了条蛇。 江淮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口谈事,先被这人使唤一番,只不过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身份,便靠过去仔细看了看。 程焕在后面看热闹不怕事大,扬声道:“看见了吗?” 江淮摇头,想要伸手拍拍那绿萝叶子。 “别用手!” 程焕一惊一乍的,指了指:“用旁边的竹竿。” 江淮被吓得手指一缩,赶紧拿过立在旁边的竹竿,试探性的在那茂盛的绿萝叶子中央扫了扫:“这哪儿有” 话说一半,只听‘嗖’的一声! 那繁杂的绿萝叶子中,有道更绿的颜色跳了出来! 程焕瞪大年迈的眼:“小心!” 江淮没被那条竹叶青吓到,却被程焕吓个不清,遂凌眉倒竖,找准机会对着那竹叶青张开的大嘴,将手中的竹竿猛地捅过去! 程焕哎呦几声,就见那条竹叶青蹦起来的身子在半空中停住,并且绷直成了一条粗线,定睛一看,原是江淮用那根竹竿穿透了这条冷血动物的身子,从尾巴带血穿出来,狠狠的扎在了墙上。 然后,江淮淡定的回头。 “好了。” 程焕忍不住赞叹道:“你还真是厉害。”说罢,招手要带她去后院的凉亭,“走吧,老夫已经备了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江淮指了一下那蛇的尸体:“那这蛇?” “放那吧,给其他的蛇提提醒。” 至后院凉亭,那是个横架在水渠上的木制小亭,中间摆着一张精致的小红木几,旁边有两个手工绣的垫子。 可也奇了,坐进去的时候,就算是盘腿在木板上,竟也不觉得大腿凉。 要知道,这凉亭下可是引来的野溪水,能凉死个人。 程焕舒坦的盘腿坐下来,探手道:“快坐。”转头对着不远处等候伺候的仆人吩咐道,“去沏茶来。” 那仆人恭恭敬敬道:“老爷,不知要上什么茶?” 程焕回头看刚坐下来的江淮,平淡的问道:“你挑吧。” 江淮的心思就没在喝茶上,便道:“您安排就是。” 程焕见势,随口道:“那就沏那个金骏眉吧。” 而江淮一听金骏眉,登时眼睛都直了:“金骏眉?” 程焕不知道她反应为何这么大,问道:“怎么了?” 江淮素来爱茶,也比一般人懂茶,这个金骏眉可是世间极其名贵的红茶,乃正山小种的分支,制作工序复杂繁琐,外形细小紧密,伴有金黄色的茶绒茶毫,汤色金黄,入口甘甜。 只是极其昂贵,卖血都喝不起。 “您府上居然有金骏眉?”她唏嘘道。 程焕似乎是已经是司空见惯了,道:“怎么?不喜欢喝?” 江淮忙道:“没有。”顿了顿,对那仆人道,“费心了。” 仆人点头,转身去沏茶了。 “让云安公主一人回宫,你也放心?” 待那仆人走后,程焕低头摆弄着小红木几上的算筹,再拿出底下的精雕盒子,将那些玉质的小棍子挨个摆好,忽然问道。 江淮浑然一凛,慎重道:“您怎么知道?” 程焕坦然道:“都到了傍晚你还没过来,老夫以为有事,便叫人去你府上看看,谁知他们在路上看到了你和云安,就告诉我了。” 江淮半信半疑:“无妨,公主武功高绝,谁人敢轻举妄动。” 程焕闻言沉稳轻笑,看的江淮不解:“您笑什么?” 那人将算筹放在小红木几的侧抽屉中,淡淡道:“说来有趣,你明明是叶征的人,却又和叶颂走得这么近。”抬眼,洞若观火,“你就不怕叶堂找你的麻烦吗?” 江淮黝黑的眼珠轻动了动,故意支开话题:“听说叶堂明日就从翰北回来了,想必叶颂会很开心吧。” 程焕见此,意味深长的没有说话。 不多时,那仆人奉茶而来,江淮执着那杯金骏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茶在大汤极其罕见,就算她那么势力顶天,也只喝过不到五次而已,且一两就要千金,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有钱难求。 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江淮紧绷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她回味着口中的甘甜,好悬把今日前来的目的忘记,抿了抿嘴唇,怅然的呼了口气。 不知道怎么开口。 程焕的防守,实在是天衣无缝,根本没地方下嘴。 而在她犹豫的时候,程焕又问:“既然看不上叶征,为何还要困身于此,殊不知蛟龙得**,终非池中之物,且话说回来,叶堂虽也不是什么明主,但毕竟比叶征那小人强。” 江淮假意轻笑:“哪儿有什么选择,再有两年就回大汤了。” 程焕蓦然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容,执茶无言。 江淮轻咳几声,无声的瞥向他处的葱郁之景。 程焕也看过去,原是一株爬山虎,再看江淮侧颜,当真如刀锋一般清晰分明,干脆笑道。 “宁容远,你既然肯帮叶征做事,就说明你心里明白,此一行为质,怕是回不去了,不是吗?” 江淮的心轻轻颤抖两下,转过头来。 程焕又道:“既然回不去了,就得在西昌这片虎狼聚集之地,寻一处存生之所,叶征就是你的选择,但他太愚蠢,是不是?” 江淮咬了咬唇上的死皮,还是一言不发。 程焕一双眼睛洞悉百态,彻底挑明:“你多次前来拜访,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放下茶杯,“我只问你,你可有把握?” 江淮微微眯眼,抬头试探道:“您确定,您清楚?” 程焕为人沉稳,在关键的时刻从来不打机锋,这是他最难得可贵的地方,但此刻却心生促狭之意,和面前的江淮打起太极来。 自打他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非一般人,大汤的储争激烈异常,能平平安安的活到这么大,除去其姐长欢的手段,他自己必定也是个会明哲保身的高手,绝对不止因为一心向佛。 叶堂去了翰北,江淮便忙着帮叶征在洛阳城立君威得民心,又散播那些预言歌谣,暗示储位人选应为次子,她这样,成功的让昌王感觉到了储位的危机,从而将叶堂调回洛阳。 殊不知,这才是中了圈套,由此一来,江淮就可以趁机将叶堂控制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加以时日,轻而易举的密谋杀之。 程焕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不由得对这个孩子的缜密程度感到侧目,自打江淮来了西昌,叶征的种种皆水涨船高,只是以她的心思,屈尊于叶征这个蠢钝之物的手下,实在是暴殄天物。 不过都是时局所迫。 她已经委身叶征,叶堂定然容不下她,若是现在反水去投诚那叶堂,怕也是希望渺茫,而至时叶征更会容不下她,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没了叶征,她便会如履薄冰,随时可能丧命。 而就算是叶征在储争中败北也无妨,毕竟,她还留了一手,否则也不会勾搭上叶颂,那人就是她最后的保障。 “我确定,我清楚。” 程焕斩钉截铁的说道。 江淮敛了表情,眸光精诡:“那大人是肯帮我了?” 程焕轻笑:“大王福薄,生了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贤德之主,一个眼高于顶不肯亲民,另一个自作聪明心狠手辣,如此看来,西昌荣耀百年的气数,终归是在走下坡路,谁人为储,又有什么要紧。” 江淮则侃侃道:“大人这么想可就不对了,自古以来,为人臣者,要做两件事,佐君主贤泽天下,护百姓安居乐业,您身为西昌的百官之首,自然要以身作则,若是叶堂为储,正如您所说,这人眼高于顶,登基之后必不会把您放在眼里,但叶征则不同,他有心,只是无智,您稍加点拨,旁敲辅佐,他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程焕的面容始终是平淡而安宁的,处身事外,仿佛昌王立储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任何干系。 他伸手在小红木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类似围棋的深红色棋盘,看上去极其名贵,且就算赏遍天下珍品的江淮也分辨不出材料,而那线条非横竖,而是交叉斜着的。 江淮皱眉:“您这是?” 程焕让人摸不透,轻笑道:“算一局,就告诉你。”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智者无忧 待程焕将那东西完整的摆在小红木几上的时候,江淮这才恍然大悟,对照着记忆中的那个物件儿,不可思议道:“阴阳盘?” 程焕抬眼,欣喜道:“你认识?” 江淮自然认识,这阴阳盘乃是中原神器之首,传言中,此盘经过特殊的算法后落子,对照千阳书,能探前后七百年之事。 程焕不喜金银玉器,但看样子对这个阴阳盘却情有独钟,怪道物以稀为贵,这样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物件,谁不喜欢。 从前在大汤的时候,江淮数次派人去寻,别说寻到了,就是这阴阳盘的去向都不知所踪,没想到心心念念多年的东西,居然在日日得见的程焕手里,抬眼有些激动,今日来程府,果然是明智之举。 江淮情不自禁的身后过去,却被程焕拍走。 那人甚是宝贝这个阴阳盘,遂道:“虽说老夫我素来不信那些鬼力乱神之说,但这阴阳盘却玄妙的很,索性试上一试。” 江淮则谨慎道:“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程焕来回推着那棋盘线条沟壑上的圆形棋子,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江淮的话,那人微微蹙眉,一把按住那棋盘,不快道:“程大人。” 程焕盯着那双玉白修长的手,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抬头对视这江淮焦灼的视线,他轻巧道:“你说。” 江淮依旧把手按在那里:“传言,这阴阳盘可看前后七百年的世间事,程大人要算,不知要算什么。”顿了顿,“还是说,程大人觉得我今日上门求请之事不保险,要算个保险的。” 程焕笑着拿开她的手,淡然道:“你别急,这个阴阳盘算出来的结果,并非就是结局,而是一道关于未来的预言。” “预言?”那人蔑然。 程焕继续笑道:“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咱们算着玩玩,打发打发这闲聊的时间不是挺好的吗,人活着,不能总严严肃肃的。” 江淮瞥眼:“程大人不喜严肃?” 程焕颔首:“老夫性子随和,谁像何济那样,总板着个脸。”说完之后,将那阴阳盘往前推了推,“生辰八字。” 江淮闻言,险些下意识的把自己真正的生辰八字说出来,在脑海里搜罗了好几秒,这才淡淡道:“我自己推。” 说罢,伸手过去,程焕没有拒绝。 那阴阳盘的线条是交叉斜着的,而线条也非绘在平面,乃是浅浅的沟壑,那十九枚褐色棋子镶嵌在其中,从一到九刻着数字,不可直接拿起来,只能顺着那沟壑来回推移,推到正确的边缘。 江淮瞥着程焕,按着一枚棋子缓缓的往左边推去。 “嘶” 指腹传来针扎般的痛楚,江淮猛地抬手。 不知为何,那褐色棋子的上面突然生出一个尖儿来,当真和那银针的尖端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木制的,直接把江淮的指腹刺出血来。 那一颗嫣红色的血珠挂在那木刺上,两秒后,咻然滑落,可也奇了,那血珠落入沟壑中后,体积像是多了几十倍,瞬间分散开来,顺着那数十条沟壑飞速流淌,所到之处被浸染,随即又立刻干涸不见。 江淮捏着被刺伤的指尖,浑身汗毛倒竖:“这” 程焕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迟疑着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已经陷入僵硬的江淮,他小心翼翼的往前,垂眸紧盯。 ‘咔哒’ 当那鲜血流过每一条沟壑之后,那阴阳盘的盘身忽然发出一道细微却清脆的响动,然后整个棋盘像是上了锁,动也不能动,且就在那两人疑惑满云之际,又是一声异响,只见那所有棋子都浮高一寸,丝毫不夸张的说,的的确确是漂浮在那棋盘之上。 而那些交叉横斜的浅浅沟壑,一齐散发出暗金色的光。 江淮的瞳孔被那光映照的璀璨如火烧云,不知不觉整个意识都被那金光吸引的死死的,心内却突然闷疼,痛苦的皱起眉头。 程焕瞪了瞪眼:“神了,神了。” 这人的感说完刚落不久,那些漂浮起来的棋子终于开始逐一的进行移动,先是一两枚棋子在盘子上奔走,不多时,那所有的十九枚棋子都纷纷沿着那沟壑的条线四散开来,却是有条不紊的寻找着。 江淮至此被震惊,不解道:“程大人这是?” 程焕却察觉出些猫腻,伸手严肃道:“别说话。” 江淮见此,微咽了下口水,心道这阴阳盘怎么和传说中的使用方法不太一样,又担心自己身份调换的事情暴露,遂大气也不敢喘。 忽然,那纷乱移动的棋子一齐停止,两秒后,齐齐落下,却是和方才未动之前一模一样,再听咔哒一声,棋盘又锁死了。 血消失,金光也消失了。 江淮的瞳孔又恢复成那黑窟色,探身看了看:“怎么回事?” 程焕也不知所云,往日使用,都是将生辰八字推好后,再按照那位置的四个标数,对应着翻阅千阳书,找出那八个字的预言。 怎么这回如此古怪,不但吸血冒光,而且吸血冒光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传说中的预言没有,就连棋盘都自动锁死不能动了。 程焕回头对视着江淮,皱眉道:“这应该是” 江淮的心缓缓悬起。 “坏了。” 江淮的心咣当落地。 眼睛里面含着无语且冷漠的光。 好家伙,弄了半天,这竟然是个绣花枕头,根本中看不中用,最关键的是,好死不死还把自己的手给扎了。 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唯见指腹上有个不易察觉的小红点,已经不再继续流血了,只是疼得要命,疼得她整条右手臂都细微颤抖。 不过话说回来,这棋子上突然冒出来的木刺实在是太锋利了,要知道她这可是练过中原第一指法断骨**的手,能把她的手指给活生生的刺破了,真可谓是以卵击石还成功了,不由得让人侧目。 程焕兴致平和的坐下来,摸了摸那已经自动锁死的暗红色木制棋盘:“别在那干站着了,赶快坐下吧。”试着动一动那棋子,“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真坏了?” 江淮闻言,气愤过后理智上头,道:“中原神器之首,会出错?” 程焕思忖着点头,又想方设法的摆弄片刻,谁知却不能再唤醒那阴阳盘了,干脆将它推到旁边去,平淡道:“罢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本就不能相信,不算也罢,喝茶吧。” 江淮端着那杯金骏眉,忽然觉得口中无味,想了想,问道:“恕晚辈冒犯,不知大人用这盘算出来的预言,是什么?” 程焕没有隐瞒,直言相告:“老夫那日算完之后,去对照那本千阳书的拓本,将找到的八个字拼了拼,叫:烧身之火,且待贵人。” 江淮闻之思忖,不难理解。 这八个字分明是说,程焕近几年有难啊。 “那大人可盼到这位贵人?” 谁料程焕哈哈一笑,呷了口茶道:“这都是我十年前算的了。” 江淮瞪眼:“十年前?” “正是如此。”程焕甚不在意摆摆手,“这八个字,是将这阴阳盘赠与我的那个人,好心帮我算的,只是你看,虽说我有火烧身,但这十年光阴过去,我依旧是相安无事,可见此盘不过是用来消遣。” 江淮蹙眉:“那方才的异样?” 程焕又看了看,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江淮又多看了几眼那阴阳盘,正如程焕所说,这东西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窍不通,现在又锁死了,再纠结也没有什么用。 还是正事要紧。 “大人没算成,那” “你不必多言了。” 程焕淡淡的截住她的话:“你想做什么,休说是我,就连大王怕也是心知肚明,否则他这两日,不会又拨了三千川军给叶堂。” 江淮眼底闪着精光:“那大人以为,此事可行吗?” 程焕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柄扇子来,一边闪着凉爽的风,一边露出那心如明镜的笑容来:“我说你这孩子真是太谨慎了,老夫都如此坦然对你了,你却还在这里遮遮掩掩。” 将扇子冲她扇了两下:“若是不可行,你还筹备什么。” 程焕说完,把她面前的金骏眉重新斟满:“老夫实话告诉你,西昌局势已经定了,既然不可逆也,那么不管是叶堂还是叶征,他们两个谁为下一任储君,都于老夫无碍。” 江淮轻笑:“这可不像是一朝重臣该说的话。” 程焕则光明磊落道:“这话不该说,那什么话才该说?难道老夫我身为百官之首,就要满嘴的仁义道德,忠孝理念,君臣之约?其实说到底啊,这些话不过都是自自欺人,根本毫无用途。” 江淮不知为何,眼底微亮,冥冥中对程焕更多了三分敬佩。 程焕见她无言,继续道:“你们这些人,尤其是你们这些出身皇家的人,自幼耳目熏染,还是血脉最重要,殊不知,对于这天下百姓来说,什么最重要,不过是吃饱喝足,午后能安心上街散散心,不必为苛政而殚精竭虑,也不必为高税而奔波致死罢了。” 抬手举了举天,他难得道:“要我说什么是明君,能让这九州天下海晏河清,能让那老百姓过上舒坦日子,就是明君。” 江淮的心潮有些澎湃:“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有大人这般的宽阔胸襟,且晚辈惭愧,敢说自己头一个,就做不到。” 程焕淡淡轻笑,面容平和:“所以老夫从来不强求,这浊浊混世难出头,更何况是这鱼龙混杂的西昌呢,想得一同道之人,难于上青天,所以我从始至终都是只规劝好自己,这么和你说吧,我从来都是向下看,看百姓,从不向上看,看君王。” 江淮微微皱眉,恭敬道:“还请大人指点。” 程焕便道:“你也不必把老夫我捧得太高太远,说来说去,我也不过是大俗人一个,所谓向下看,看百姓,向上看,看君王,其中含义也不难理解,君王为傀儡,愚钝且不辨忠奸,那么我再做那些无用功不过是白费力,倒不如想方设法为百姓谋福,才是要紧。” 饮了杯茶,润了润喉:“当初世家控国的局面未解,西昌的所有政权都分羹在那些族长手里,我便选择向下看,将自己置身于那混乱的政争之外,这些族长见此,就不会太在意,倒是和我同行的那些老官僚,他们非要向上看,叫大王处理掉世家,这不,都成刀下鬼了。” 江淮疑惑道:“可是大王,不像真傀儡,倒像是真蛰伏。” 程焕放下茶杯,语气发沉:“咱们今夜说的是下一任储君。” 江淮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是。” 再想说话,忽见程焕抬手挥了挥:“好了,今夜深谈,你想要问的,我告诉你了,你想要求的,我也教给你了,走吧。” 他说着站起身来,负手在背后:“你要做的事,我不会帮忙,也不会插手,至于我手里的那十万川军,也不会有分毫动作。” 江淮至此,彻底放下心来。 兵变谋杀叶堂,最怕的就是程焕手里的川军。 没想到这人开明,态度也有理有据。 注重百姓,君王可后期调教。 罢了,再叨扰下去怕是不妥,江淮拱手恭敬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大人留步。”话毕,转身拂袖离开,步履要比来时轻快而明朗。 程焕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好孩子,好好活着。” 正想转身离开,那锁了许久的阴阳盘又咔哒一声响。 程焕的身形停住,俯身看了看,伸手过去随便按了一下,那棋盘上的所有沟壑全部亮起,又全部熄灭,再看,那棋盘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竖着的线条,顺着竖线缓缓左右打开,黑色底面露出来。 刻着八个字。 程焕的面色骤然变得严肃非常,凌厉的视线扫过去,只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道:生于渊中,卒于渊中。 而就在他看清的后一秒,那八个字闪出熟悉的金光,随即又恢复成红褐色,那打开的棋盘再吧嗒一声合上,就像从未打开过一样。 “生于渊中,卒于渊中。” 程焕呢喃着这八个字,蓦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半个愿望 依旧是江淮和三表哥的无聊日常,不喜欢的可以跳过,不影响。 等回去成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三刻了,天空浓黑,需要借着沿路的万家门前的灯笼才能辨认路线。 好在高伦担心,便趁夜出来接她,两人在离着成王府两条街的巷口相遇,那人大松了口气,轻声道:“大人?” 江淮随意的招了下手,嘴里吃着傍晚在街上买的牛乳糕,已经凉透了,吃起来比热乎乎的腻,但还算不错:“怎么出来了?” “当然是担心你了。” 这并非高伦所言,而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江淮瞥眼看过去,瞧见那人的身影,立刻本能的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极其冷淡道:“叶征,你怎么也来了。” 那人脸皮也厚,上前淡笑道:“和程焕谈的怎么样?” 因着今早枣糕的事情,江淮本想大发脾气,毕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手段实在是过于卑劣,并且对慕容清的身体健康也有危害。 但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强调,叶征也不会改,因为那份蠢而不自知的狡猾毒辣是由内而发,是骨子里自带的讨厌本质。 瞧瞧那张排列着极其普通五官的脸,配着一对距离极近的眉,还有那对比老鼠还使人作呕的眼,泛滥着不怀好意的精光。 可话说回来,江淮有时也会心生唏嘘,即便叶征如此卑劣,但那副衣冠禽兽的样子,伪装的几乎是无人能及。 想想两年前初遇叶征的时候,那人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委屈样子,还有那副受尽哥哥和妹妹排挤的心酸嘴脸,几乎能以假乱真。 而现在仔细想想。 哈,活该。 咽下所有侮辱他人格的脏话,江淮颔首道:“不错。” 叶征挥手叫高伦离的远些,然后对旁边那人道:“不错是什么意思,我可告诉你,程焕是个老狐狸,当初世家控国,唯他一人能熬到最后,且还能手握实权,你可别被他的三言两语给骗了。” 江淮面无表情:“程焕答应了。” 叶征双眼亮的发光:“他答应出兵帮我?” 江淮在心里不屑于他的天真,兵变逼宫这么大的事,程焕身为一朝重臣,如何会涉足这趟浑水,毕竟现在世家以除,他的地位已经没有从前那般重要了,明哲保身才是正常之举。 她摇头:“程焕不会出兵,也不会有任何动作。” “原是要袖手旁观啊。”叶征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失落,随即亲热的拍了拍江淮的肩膀,“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江淮踏着冷地,越走越快:“听程焕说,昌王最近又给叶堂分拨了五千川军。”见那人点头,她蹙眉道,“看来昌王已有防备,那咱们动手的时间就要越快越好,若是慢了,树已成林可就来不及了。” 叶征附和:“不错,要趁着我现在在洛阳民心正盛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动手,争议最小,最能让父王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世人怎么可能会无话可说。 笑话。 江淮盘算着:“你现在手里有两千川军,我明日去扈九府上,若是能劝动他,就是万无一失,若是不能,就要设套了。” 说起扈九,叶征有些犹豫:“要不然,还是别和他商量了。” 江淮微微蹙眉,那人连忙解释道:“你不清楚,扈九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十分武莽,但心思细腻着呢,且对父王忠心耿耿,要不然前段时间设计杀秦凉的事,父王也不会交给他。” 他说完,江淮也觉得有些冒险,若是没谈成,反倒被他告到昌王面前去,那么一切筹划付诸东流,后果便不堪设想。 今日能让程焕袖手旁观已经是难上加难了,且多半的功劳,都是程焕那人自己的开明,文员和武将到底不同,不能犯险。 “这么多年,扈九就没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江淮最后期盼道。 叶征脸色一讪,摇了摇头。 江淮不甘心的咂了砸嘴,为难之际,忽然心生一计,交代给那人。 叶征听完,心里有些不妥:“这可行吗?” 江淮咬牙:“行不行也是它了,记住,这封信要在咱们动手的那天拿出来,小心点儿,千万不能给他看,这样他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自然而然会心神不定,到时候就不会插手这件事了。” 叶征挑眉:“你就那么确定,一封空白信便能控制住他?” 江淮冷笑:“人生在世,谁没点儿亏心事,我就要是赌,赌扈九身上有没有断头债,再者说了,人都是见利忘义的,若他选择帮叶堂,咱们败北后,这封信也会落在昌王的手上,他不会自掘坟墓的。” 叶征有些被她说动了,谨慎道:“听你的。” 江淮回应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道:“听我的就对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叶堂脾性高傲,谁也不肯放在眼里,就算扈九帮了他,结局又能怎样?还是一成不变,可你却不同,日后你登基,不会忘记他那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恩情的,不是吗?” 叶征斜嘴轻笑:“江淮,休说我坏,你才是心眼儿最多的那个。” 江淮瞬间敛了表情,拂袖先行。 叶征懒散的随在身后,用手臂垫着后脑,低低道。 “就留在西昌,永远留在西昌吧。” 在成王府前将叶征以一种十分不客气的方式送走后,江淮转身款步回去北院正房,借着月色,发现那石阶上,还有些血迹。 估计是早上的时候慕容清蹭上去的,回头看了看院门处,面色有些难堪,不知道那人的伤势怎么样了,毕竟自己那一板砖拍的可不轻。 但话再说回来,都这么晚了,慕容清应该早就歇了,这个时候不是去探望安抚的好时候,那人又是个小孩子的脾气。 算了,明早再说吧。 推开房门进去里屋,她猛然僵硬在门口。 屋内烛火通明,再看床上。 慕容清穿着那套贴身的月白色寝衣,盘腿坐在上面,正以一种独守空房的小怨妇的表情看着她,嘴角下垂的快能钓鱼。 并且。 额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 月光从旁边敞开的窗子渗进来,使得地砖上浮着一层淡白的雾,那人披散着头发这样一坐,天地良心,江淮还以为是嫦娥下凡。 但这人正在生气,她也没有胆量顶风而上,遂一边打趣儿一边往屋里走,过去方桌旁拿茶喝:“仙子,你的玉兔呢?” 慕容清本来怒火上头,一听这话,直接愣住了:“什么玉”结果说到一半,他又反应过来,把枕头扔过去,“炖了吃肉了!” 江淮忙接住,无奈笑道:“伤口还疼吗?” 慕容清嘴唇轻轻颤动,那个委屈啊。 “疼!火辣辣的疼!” 江淮被他那河东狮吼逼退三步,瞥眼方桌上的瓷瓶:“这是?” 慕容清气呼呼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给我换药!” 江淮不可思议道:“你不会是故意在等我回来吧?” 慕容清清澈的双眸泛着晶莹且熟悉的水光:“别忘了!是你先用板砖拍我的!现在帮我换个药还推三阻四的!” 说着说着还急了,一指江淮:“我要许愿!” 那人抓紧时机,上前两步也指着他:“这是最后一个愿望了!” 慕容清微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威胁她的那三个愿望,现在已经只剩一个了,眼珠转了转,桀骜道:“那就一分为二。” 江淮一头雾水:“啥?” 慕容清义正言辞的样子让人没办法拒绝:“半个愿望!” 江淮心里有愧,不得不答应:“你说。” 慕容清脱口而出:“不能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得寸进尺!” 江淮干脆利落的拒绝。 慕容清也意识到这个愿望有些过分,拄着下巴想了想,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许你拒绝我的小要求。”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江淮险些就被这人的退而求其次的诚意给忽悠过去了,仔细琢磨,改和没改都一样。 “这不还一样吗?” 江淮没忍住,给问了出来。 谁知慕容清面色一变,一手撑着那床柱,另一只手扶额,痛苦的皱起眉头咿咿呀呀道:“不行不行,不行我头晕,头疼啊。” 偷偷的瞥了几眼不为所动的江淮,他又捂住自己的胸口,整个人斜倒在床上,哽咽道:“我想我二哥”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江淮觉得有些上火,长呼了口气:“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慕容清闻言,一脸得意的坐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衫,趾高气扬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那人过来。 江淮没动,而是又斟了杯喝着。 慕容清扬起下巴:“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喝水。” 江淮挑眉:“是你自己嘴馋,是你自己偷吃了那枣糕。” 慕容清瞪眼摊手:“我又不知道那是叶征送来的点心,若是我提前知道,别说吃了,就连碰我都不会碰。” “那个红枣糕你不眼熟吗?你应该提高自身警惕。” “我对谁警惕,也不会对你的东西警惕!” “不是我的,是叶征的!是他下了药!” 于是乎,经过长达十几秒的激烈争论,两人一致得出一个正确且不可能被推翻的绝对答案。 叶征是个王八犊子。 江淮拿起药瓶走过去,慕容清乖巧的往前坐了坐,任由那人解开额头上的纱布,只是换药的时间隔得久了,那纱布和伤口黏住了。 但夜深光暗,江淮没有察觉,直接扯开。 “啊” 杀猪一声叫起。 江淮冷眼看着慕容清在床上打滚:“有那么疼吗?” 慕容清一听这话,火噌的一下窜起,伸手就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瞧着那人也痛苦的扑在床上,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好笑得很。 “小肚鸡肠。” 江淮揉着额头起身,将解下来的纱布放到旁边,瞧着慕容清那有些难看的伤口,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还疼吗?” 慕容清目视前方,鼻孔撑大:“疼。” “疼就忍着。” 江淮对于自己的关切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感到丝丝生气,用沾湿的干净纱布擦净伤口旁的血涸。 “嘶” 慕容清闭眼咬牙,双手攥住江淮的袖口:“你给我轻点儿。” “我可练过断骨**,这已经很轻了。” 江淮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 慕容清睁了只眼睛,盯着江淮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心生异动,攥着她袖口的左手不知不觉的往前,轻轻握住她骨骼清晰的手肘处。 江淮的动作没有停止,不知道是真没发现,还是装的。 但慕容清喜欢打赌。 握着肘部的手再往前移,是修长的上臂,因着常年习武,隔着一层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肌肉的紧实程度,却不夸张。 再抬眼偷看,那人面色如常。 慕容清彻底放下心来,将手缓缓下移至她的腰侧,只是还不等细细的感受,额头上忽然传来道剧痛,疼得他立马缩回了手。 扔掉纱布,江淮将那白色粉末状的伤药倒在掌心,用手指蘸着一点点的涂在那自己一手造成的伤口上:“乱动要你命。” 事实证明,这种话对于慕容清来说一点震慑力都没有,相反,他不怕死的再把手放去她的腰间,煞有介事的捏了捏:“你能怎样?” 江淮没有动作,只是帮他缠好头上的新纱布,然后心灵手巧的系好,然后满意的看了看,然后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 多么清脆响亮的一声。 慕容清直挺挺的倒在床上。 但是这次,他没有立刻起身,江淮在旁抱臂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遂古怪的问道:“瞧你这样子,药效应该也退了,难不成律儿伺候过你了?” 慕容清瞬间冷脸:“你要是不想气死我,以后就不要这样了。” “那又如何,你又不是童子身了,还装什么守身如玉啊。”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已经不是童子身了,这不严谨。” 江淮眼中微动,心情没来由的好,但嘴上还是不耐烦的催促道:“管你是不是童子身,快给我起来,回你的院子睡觉去。” 慕容清盯着那屋顶,平静道:“别说话,你躺下。” 江淮眉头微蹙,沉默了几秒,也平躺了下来。 两人一起盯着那漆黑的屋顶。 过了大概几十秒,江淮压抑着脾气道:“躺下来做什么?” “看星星。” 那人语气很平淡的说道。 然后。 然后是一段极长的沉默。 江淮道:“这是屋内,没有星星。” “那为什么我的眼前有星星。” 慕容清十分正经的回答。 然后。 然后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江淮道:“慕容清,这一板砖,是不是把你给拍傻了。” 慕容清闻言合眼,嗅着那人散发的寡凉梅香,轻笑着。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变天 端和二十二年,阴历八月十四,中秋节的前一天。 西昌对中秋节的重视程度,要远远超过年节,遂皇城内人员往来如潮水横流,且为了方便少烦,宫内的严防程度要比往日松散许多。 卯时一刻。 这些日子,叶征都住在成王府,今早临出门上朝之时,忽听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回头见是江淮,便问道:“什么事?” 那人环视四周,谨慎的将一封信递给他。 叶征微皱眉头,尽量压低声音:“你不是说明天动手吗?” 江淮眯起黑漆的双眼,冷冷道:“这座王府是你父王赏给我的,你敢说这里就没有眼线盯着吗?” 叶征了然,怪不得每次商量兵变的事情,她都要带着自己和慕容清出去外面的茶馆酒楼,总之不会在成王府里。 接过那封信揣好,他轻声道:“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江淮不紧不慢的颔首。 叶征也点头,转身利落离开。 盯着那人的背影,江淮的眼里阴出血光。 抬头,长空上的云朵开始不安的急速变换着,看来入秋后的最后一场大暴雨,马上就会灌溉进洛阳城,浇出烟来。 逼宫兵变,就在今夜。 巳时一刻。 退了朝,百官文武从宣政殿鱼贯而出,步行在那石阶上,扈九接过内监递来的佩剑挂在腰上,又正了正腰带,放慢脚步。 叶征笑意颇深,三两步过去并行。 扈九瞥了一眼旁边,见无人注意,便道:“方才你在殿中给我使眼色,到底有什么事,你快些说。” 叶征轻笑,没有先提那封信的事情,相反道:“听说将军老家海府那边前些日子来人了,可有此事?” 扈九脚步微顿,脸上的横肉瞬间紧绷起来。 叶征眼神一凛,心道你扈九果然有什么事情在瞒着父王,如此一来,那封空白信的威力又会平白增加三分。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 这不过是他偶然听来的。 说是扈九最近摊上事了。 看来是天助我也。 扈九微动嘴唇,他老家海府的确是来人了,来的还不是一般人,是那海府第一望族向家的二老爷,向成。 昌王少年时的势力极其微末,多亏向家抬举才有了今天,遂待他登基之后,明里暗里没少提携向家,使得他们在海府极负盛名。 可好歹不歹,扈九在海府的小侄子年少气盛,和那向家的三少爷在街上起了争执,一怒之家竟把他的腿给打瘸了,眼睛也瞎了一只。 这不,向成此次前来洛阳,就是来告状的。 扈九不傻,除去世家之后,他对于大王的利用价值与日减少,文员辅政有程焕,领兵打仗有叶颂,再者说了,昌王极其看中向家,此刻绝对不是火上浇油的好时候,便亲自将向成接到了自己府邸,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如此说来,叶征怎么会知道? 他瞥眼那人,那人也在看他。 可叶征虽然表面信誓旦旦,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好在这么多年的君子小人戏都演下去了,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强。 扈九不知,单以为自己的小辫子被他抓住了,沉默几秒,又道:“不错,海府那边是来人了,不过是走亲访友罢了。” 叶征眼珠微微转动,笑道:“海府离这洛阳城可不近,为了看大将军您一眼,不惜跋山涉水上百里,看来是老相识了。” 扈九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是老相识,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叶征做了一个要拿东西的动作,却猛然停住,幅度极大的整理着袖内的兜,淡淡笑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 但扈九已经咬钩,怎么会信,连连催促了好几句。 叶征这才故作无奈的啧了一声,把那封空白信掏出来,比划了两下故意道:“今早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关于扈将军您老家海府那边的,我着忙,也没来的及看,本想问问是什么事,但将军说是老相识来做客,那也就没什么了。” 说罢,作势要将那封信揣回袖子里。 “等下。” 扈九干脆出言,一脸慎重的指着那封信:“这是?” 叶征怕扈九会抢,便往后缩了缩:“据说是有海府那边的消息。” 扈九环视周遭,知道硬抢肯定是不妥了,且看样子,叶征还不太清楚这信上写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信上所写应该都是真的。 叶征这段日子在洛阳城风头极盛,就连被昌王紧急从翰北调回来的叶堂都压不住,难免有小人想要拿自己的错处,去向这人讨赏邀功。 “那真是麻烦二殿下了。” 扈九试着伸手去拿,叶征果然躲开了,他将那空白信揣好,似笑非笑道:“既然无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殿下留步。” 扈九这一声殿下叫出来,犹如给叶征吃了颗定心丸,他回头,那人眼神闪烁,语气也蓦然飘忽:“那信可否给末将看一眼。” 都自称末将了,叶征更加得意,上了两层台阶,握住他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将军别怕,这信我不会看的。” 扈九不知不觉的局促起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叶征淡淡笑道:“将军不要担心,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只要将军方便于我,这信,我死都不会拿出来。” 说着,又补了一句:“当然,除非我叶征死了,那这封信落在谁的手里,我可就说不准了。” 扈九面色僵硬,没有说话。 叶征见势,又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只要我没事,这封信就没事,若是我出了事,这封信就会出现在我父王的手里。” 说罢,转身潇洒的带着笑离开。 扈九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惴惴不安,这个叶征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鸟,今日又无缘无故和自己说这些不知所云的话。 怎奈把柄在人手,不得不从。 巳时三刻。 皇城那渺无人烟的北城长街口。 叶颂接到消息便赶了过来,连侍女都没带,等到了街口,瞧见等在原地的高伦,登时松了口气:“宁容远呢?” 高伦瞧见四周无人,指了指左边。 叶颂点了点头,轻快的跑过去,拐过高耸的城墙角,入目是那人修长的背影,不知不觉放慢脚步,小声道:“宁容远?” 江淮闻言转身,一张清俊的容颜缓缓映入视线,她见叶颂果然如约赶来,脸上并未露出笑容,只是招了招手。 叶颂乖巧的走过去,抬头看他:“你找我?” 江淮把她往里面拽了拽,十分警觉的瞥眼墙外面。 叶颂本来较为松泛的心被她的举止弄得紧张起来,抓住她的衣袖不安道:“怎么了?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 江淮这才转身,微微用力的抓着她的手臂:“我要见叶堂。” 叶颂闻言,不快的挣开他的手:“什么嘛。” 江淮皱眉低斥:“这是正经事。” 叶颂被吓得肩头一缩,然后小心翼翼道:“你找我大哥做什么?” 江淮眼神闪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迟疑着不肯说。 叶颂心里沉闷:“不能告诉我吗?” 江淮为难道:“事情迫在眉睫,我不能轻易犯险,叶堂身边川军林立,我根本没办法近身,你帮帮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他。” 叶颂至此也逐渐小心起来,往后莫名其妙的退了一步。 江淮眼底微深,不甘心道:“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我死吗!” 叶颂一愣,疑云满头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江淮深吸了口气,眼底浮出丝丝的红:“我没有胡说,叶颂,近来宫中的局势想必你也清楚,不必和我装糊涂,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叶堂说,要不然过了今天可就来不及了,你得帮我。” 叶颂第一次见她如此仓皇和紧张,茫然有些担心,但这人毕竟是叶征麾营的人,遂踌躇道:“我可以带你去我大哥的长云宫。” 说罢,拽着她的袖子就要往外走。 谁知江淮一个用力,又把她给拽了回去,抓住叶颂的肩膀,焦灼的致使双手用力非常:“不行,你知道叶征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的眼线,若这样光明正大的去长云宫,他不会放过我的。” 叶颂的呼吸逐渐局促起来:“二哥他” “叶征要杀我。”江淮的五官揪在一起,“你得帮我,我要见叶堂。” 叶颂睫毛颤抖的厉害,却仍是在不停的迟疑。 江淮没想到这丫头的警惕性这么高,干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摸着她衣料下的背脊,用力颇深,声音也诚意满满:“颂儿,帮帮我。” 叶颂浑身僵住了,没想到江淮会如此,说出来的话仿佛是颗巨石一般坠落心海,溅出来的涟漪如水晶一般澈澄。 下意识的伸手回搂住那人,往前靠了靠。 没办法,只要这人对自己好一点儿,便没办法拒绝了。 “好,我帮你。” 说着,叶颂缓缓推开她,盈盈的眼睛含着难察的暗光:“今天傍晚时分,我会叫我大哥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江淮心里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叶颂思绪杂乱,不肯多留,只最后交代了一句:“一定要来,我大哥是个孤拐性子,你若是爽约了,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江淮认真点头:“谢谢你了。” 叶颂苦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一定要来。” 说罢,竟然第一次没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待其走后,高伦从后面走出来,一脸难色:“大人。”瞥了瞥叶颂离开的方向,为难道,“大人,要通知叶征在此处备兵吗?” 谁知江淮摇了摇头,阔步就往出走。 高伦这下子糊涂了:“大人不相信云安公主?” 江淮极其冷淡:“我是不相信叶堂。” 戌时一刻。 叶颂如约来到长街口,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只是隐有火光映出来,她不安的往前走了两步,转身,登时瞳孔聚缩。 大哥没来,来得是他手下的川军首领之一,吕珂。 他的身后,站着近千名川军。 那成片的火把映出来的光,像是扑面而来的夕阳,浓滚的热意黏在身上,快要将叶颂惊的昏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三两步跑过去,厉声道:“你怎么在在这儿!大哥呢!” 吕珂冷笑:“康王殿下正在长云宫等着属下的好消息呢。” 叶颂皱眉:“你说什么?” 吕珂嗤之以鼻:“公主,那个什么宁容远说的话,您竟然也会相信,他可是叶征手下的人,无缘无故约康王殿下见面,您不觉的奇怪吗?总不能因为长着一张俊脸皮儿,您就什么都信了吧。” 叶颂气恼上头,一把拎住他的衣领:“你胡说!” 吕珂被这样往前一带,视线瞥到不远处的墙角,那里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刻瞪大眼睛扬高声音:“宁容远在那儿!给我追!” 说罢,为了防止叶颂前去阻止,他趁着这人慌神之际,直接抄过她的手臂往后一带,将她禁锢的怀里:“给我抓住他!” “是” 眼瞧着那些川军如旋风般从自己的身边跑过,化身利剑去夺那宁容远的性命,叶颂快要炸开,和吕珂在原地交手几招,终于找准机会脱开桎梏,飞也似地拨开人群跑了过去。 “不许伤他性命!” 她尖叫一声,却见人群的最前方有人挥刀,来不及阻止,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密杂的腿间,有个圆圆的东西淋着血滚了过去。 叶颂浑然僵住,脸上的血色霎时间退去,一双眼里黑漆漆的,无神的让人心疼,双腿一软,旁扶住旁边的士兵。 “你们你们” 吕珂的讽刺犹然在耳:“哎呀,你们下手太快了,还要带去给康王殿下好好审一审呢。” 他说罢,瞥了一眼浑噩的叶颂,坏笑着走过去拨开人群,瞧着地上那无头尸体,用脚踢了踢,然后挥手。 立刻有士兵抓着头发将那滚走的头颅拿了回来。 吕珂得意的撩开那头颅上的发丝。 脸色突变! 而远处的叶颂双眼血红,粗喘着夺过旁边士兵的长剑继续奔跑过去,势必要将斩杀宁容远之人千刀万以来泄愤! “这不是宁容远!” 结果,吕珂的一句话将她拦了下来。 “轰隆” 与此同时,长云宫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整个皇城都跟着颤抖,再然后,剧烈的火光在那方烧起,有强横的冷风带着腥臭的血腥气贴地呼啸而来! 吕珂头皮发麻! 上当了! 叶颂最是震惊。 她松开手,那沉重的长剑掉在地上,磕出一道清晰痕迹,仰望着那更盛的火光,有细微的嘶喊声灌入耳朵。 眼眶内的眸子浮出绝望的水雾。 宁容远。 你又骗我。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背叛 戌时三刻。 长云宫内火光四起,到处都是奔走的宫人和刺耳的尖叫声,数不清的房屋付诸一炬,呛人的烟雾缭绕在众人眼前,就像是那出来作祟的妖魔鬼怪,它们缥缈间,取人性命。 叶征站在军阵之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痛快,知道叶堂就在那正殿里犹如待宰羔羊,却不知死活的做着最后的挣扎,敢问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情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那鲜血淋洒在地上犹如一道红鞭,他抽碎了叶堂压在自己头顶二十余年的骄傲,抽碎了前路的阻碍,抽碎了所有竞争者。 依稀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在这西昌王位上的样子,那该是多么感人的无限盛景,挥手,叫士兵砍下那些宫女的头。 江淮就站在他的身后,面色凝冷。 叶征转身,对她道:“父王那边怎么样了?” 江淮冷漠道:“根本没有动静,看来今夜的事成了。” 这样丧心病狂弑兄的情形,前不久才发生过一回,想当初秦凉心狠手辣的杀了秦尧夺了大将军位,最后的结局也是有目共睹。 叶征。 她盯着那人的背影,心道你又能活多久。 “殿下!康王找到了!” 有士兵高声呼喊。 叶征立刻回应,笑的很是欢愉:“带过来!” “是!” 话音刚落,就有几位川军士兵拖着浑身残破,鲜血淋漓的人走了过来,随手一扬,将叶堂狠狠的摔在地上。 那人闷哼一声,拖拽的手肘处隐露白骨,不知是谁踹了他一脚,身子翻转过来,再看那地上,被染的红彤彤一片。 叶征见势,挑眉蹲了下来,一边假惺惺的叹气,一边伸手撩开叶堂脸上散落的发丝,当那熟悉的五官映入视线,头顶凝聚了一晚上的浓云忽然闪过道亮光,再然后,是振聋发聩的雷声! “轰隆隆” 江淮微微蹙眉,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怕雷了,却还是会有些反应,抬头端详着那黑漆的长空,微呼了口气:“差不多了。” “不。” 叶征很享受蹂躏叶堂的感觉,那一道雷声震醒了洛阳城的所有人,自然也震醒了迷迷糊糊的叶堂。 那人苏醒过来,浑身上下的痛楚让他的理智便的稀薄,自有养尊处优,连武都没有习过,更别提像今日这样汩汩流血。 他瞪大干涩的眼睛,瞧着叶征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怪道叶堂是人尽皆知的高心气儿,事到如今,还是那样的桀骜。 “老二,有出息了。” 他气若游丝,用尽最后力气啐了那人一口,只是吐出来的并非是口水,而是腥臭的血水。 叶征没有躲,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耳侧又是一道惊雷响起,比方才那声小很多,但它带来了蒙蒙细雨,一下子稀释了血味。 “大哥,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叶征恶狠狠的说着,一巴掌抽在那人本就血流汹涌的脸上,回忆着幼年时这人带给自己的种种羞辱,忍不住又扇了一巴掌,那啪啪的声音极其响亮,才两下抽完,叶堂的脸就已经不能看了。 这时,雨越下越大。 叶堂被抽的不能睁开眼睛,大片血水混着雨水钻进鼻孔,呛的嗓子火辣辣的疼,痛苦的咳嗽几声,低不可闻道:“畜生。” 叶征闻言,瞪大了眼睛,那对布满血丝的眸子好悬要蹦出来,他左手拎住叶堂的领口,气得浑身发抖:“我畜生?” 话落,右手攥拳狠命的击在他的脸上,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叶堂的嘴里挤出来,散落的地上,原是牙齿。 “我畜生?你叶堂把我当弟弟了吗!从小到大!你对我就只有疏离和刻薄!你当着满书斋的人说是我害死了我母妃!你说我不该生为叶家人!你说我有辱昌王室的门楣!叶颂出生后!你故意挑拨!使得她还没见过我就已经对我有诸多偏见!” 说到此,叶征已经抡了好几拳下去,可那怒火非但没有被淅沥沥的雨水浇灭,反倒越燃越盛,势必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宣泄干净。 “为何这世上就唯你一人最高贵!凭什么同是妃嫔所出!你就要处处凌驾我一头!你宁可赏饭给路边的乞丐也不肯与我多言!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却说我说我不配生下来。” 江淮缓缓攥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征。 可从未和自己说过这些。 再看那人,情绪激动到浑身颤栗如筛,将叶堂摔在泥水里,起身,把右脚踩在他的脸上,咬牙切齿道:“叶堂,你看好了,就是你生平最不屑一顾的这个弟弟,在用脚踩着你。” 脚尖用力的碾着,死死的碾着:“我也是叶家血脉,我也有资格继承着西昌的储位,若是我母妃没死,你不如我。” 叶堂半张脸浸泡在泥水里,闭眼无言,要不是那胸口还在极其细微的起伏着,还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叶征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着剧烈的心情,回身,一双眼睛血红的让人心生胆怯,伸手,立刻有士兵递来长剑。 再回身,他悬剑在叶堂的脸上,用那剑尖抵住肌肤,冷笑道:“事到如今,父王做起了缩头乌龟,程焕扈九也没有出兵,你已经没有任何回天之力了,这昌王位是我的,你” 说到这里,叶征又转而发笑,癫狂的很:“我应该留你一命,我把你拴起来,每日如狗一样爬在我的脚旁。”踢了踢他,“还以为你叶堂的血有多高贵,不也是红色的,不也是臭的吗?” 双手将剑举起来,猛地扎下去! “轰隆” 第三道惊雷响起,雨势忽然加大,豆大的水滴自黑漆漆的长空上噼里啪啦的下落,砸在身上有些些许的疼痛,越来越疼。 然后,在那长剑贯穿了叶堂头颅的刹那间。 “大哥!” 叶颂的尖叫声划破这紧张的气氛。 江淮浑身一凛,却没有回头。 而叶征则缓缓转过身,他看着院门处脸色煞白的叶颂,还有那人身后的吕珂和数千川军,后者大吼一声:“给我” 话未说完,就见叶征亮出一物来。 那是一枚银哨兵符。 黑夜间,它亮得刺眼。 叶征笑意深深:“大哥太不小心了,从此以后,正如你们诸位所见,这枚银哨兵符就交由我保管了,想来父王也会同意的。” 正如从前所说,川军认符不认人,吕珂一见到这枚银哨兵符,立刻把余下的话给咽了进去,且眼下大势已去,只得复杂的瞥了一眼叶颂,硬着头皮叫身后的近千川军退后。 叶征见此,欣慰的指了指吕珂:“就属你懂事。” 再看叶颂,那人颤抖着嘴唇,一对眸子里满是恨意,她推开身前没有用的吕珂,不听劝言,挪着步子走过去。 再推开叶征,垂眸叶堂的尸体。 那是她的大哥。 亲生哥哥。 往日里高不可攀到自己都不敢轻易上前,如今却狼狈至此,在最肮脏的血泥水里失去了生命。 呼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凉气,叶颂的心里冰凉冰凉的,好像裂开了一道永远不能愈合的天堑,转头,极其失望的盯着江淮,那视线就像是一柄利刃,将她碎裂的体无完肤。 江淮无言,直到那人走近。 叶颂眼睛极红,抿了抿嘴唇,哽咽道:“为什么没来。” 江淮没有回答,将视线投向别处。 并非是她无情,而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颂了。 她利用叶颂去通知叶堂,那人早就看不惯自己和叶征,自然而然的就上了套,叶堂将大部分的手握兵力全全埋伏去了长街,想要把自己抹杀在今夜,可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就是要叶堂把兵力调走,玩一手调虎离山,如此一来,长云宫的兵力大幅度减少,所以今夜突袭之时,是那么的的轻而易举。 可至此蒙在鼓里的,就只有叶颂一个人。 她哆嗦着手攥住江淮的衣服,终于酸了鼻子,眼睛里含了一整个晚上的水雾汇聚成滚烫的泪珠,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 “宁容远是不是二哥逼你的。” 她抬起头,眼睛里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对于最后一丝希望的渴求,她不相信江淮会骗自己,她怎么会真的利用自己呢。 白日里不是说好了吗? “宁容远是不是二哥逼你做的你今晚本来就是要去那个那个长街的是不是你说话啊!” 她泪流满面,用力的拽弄着那人的衣衫,恸哭道:“宁容远你说话啊,你说!你说这一切都是我二哥逼你做的!你根本不想参与今夜的兵变!你说啊!你说话啊!” 江淮眉头痛苦的蹙起,低声道:“是叶征逼我的。”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江淮垂着头,湿透的发丝零散在耳侧,微动嘴角,好像是活生生的割开了一样,有血味钻进来覆在舌根上,苦咸苦咸的。 叶颂踉跄的后退两步,话音轻轻:“宁容远,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能相信你吗?当初那盘有毒的杏仁酥,你说不是你,我相信你,今天你说你会来,我也信了,我不是傻到一次又一次的被你骗,我是心甘情愿的相信你,可你呢,我的真心,就这么不值钱是吗?” 江淮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仍是哑巴一样没有开口。 叶颂心如刀绞,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喜欢错了,可叹这两年的痴心付出,竟然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宁容远。 我恨不得手刃了你。 对面林立的川军中,有人不紧不慢的抬起长弓。 叶颂心如死灰,绝望的闭上眼睛。 一箭杀了我也好。 朦胧中,有离弦之声响起,在细密的雨声中是那么的的清晰,但等了几秒,意料之中的痛苦却迟迟没有降临。 于此响起的,是周遭士兵的唏嘘声。 叶颂睁开眼睛,瞳孔微微缩小。 不远处,有一双攥成拳的手,方才将要射死自己的那支箭,正被她死死的攥在掌心里,箭尖儿穿透手背一寸,淋漓着稠腻的血。 那箭被江淮截住了。 叶征在旁边抱臂,甚是不满江淮所为,既然叶颂一心求死,那么何不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和大哥在阴曹地府相聚也就罢了。 “你” 叶颂还是控制不住心内的担忧之意。 江淮面色平静,低头将透出手背的箭尖儿折断,再从掌心处将那余下的箭杆抽出去,攥了攥拳头,淡淡道:“这么晚了,回去睡吧。” 叶颂咻然又落了滴泪,万分疲倦的说道:“我恨你。” 说罢,转身悲戚的离开。 身后响起那人冷静的回答。 “随你。” 因着叶堂之死,今年的中秋过得也是百无聊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小紧张,叶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叶堂,那么从前在朝中支持康王为储的一行朝臣,纷纷倒戈叶征,却不知那人肯不肯留。 颖贵妃自那日后便一病不起,经太医诊断后,说怕是也捱不过这个秋天了,丧子之痛大于天,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只能默默承受。 好在还有一个女儿叶颂作为安慰。 只不过那人成日把自己关在风月阁内,死活不见人,旁边的浅秋亭也再也没有开过殿门,不知不觉都快忘记了那处所在。 昌王则最让人摸不透,叶征大开杀戒的那晚,他毫无动作,对于自己大儿子叶堂的死,他也没有出手去力挽狂澜。 相反,在他被局势所逼,立了叶征为下一任储君之后,倒是每日悲悲戚戚惨惨哀哀怨怨,称思念叶堂过度,连睡觉都会突然惊醒。 当这些消息传到叶征耳朵里的时候,那人正在成王府的后院凉亭中,同江淮一起划拳喝酒,如今形势大好,他无时不刻都能笑出声来。 一轮过后,江淮输了。 那人面无表情,用抱着纱布的手在面前密密麻麻的酒杯中挑出一杯满的,仰头一滴不剩的饮尽,只是落杯的力气大些,咣当一声。 叶征挑眉,把手伸过去:“再来。” 三轮过后,叶征输了。 他笑着伸手去拿酒杯,却先一步被江淮给端在了手里,充耳不闻叶征的话语,只将其再度饮尽,然后又是一杯,接着一杯。 叶征咂了砸嘴,悻悻的把手收了回去。 眼底一闪深邃的光。 不远处,慕容清斜靠在假山上小憩,闻听两人对话,懒散的转头看过去,视线在江淮的身上停了好久,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大家帮忙安利安利,晾拱手拜谢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自作聪明 入秋之后,日子很快就凉爽下来。 江淮在成王府吹着舒服的风,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两仪扇还在浅秋亭,那可是贺子沉送给她的礼物,丢了怎么可好,遂找个日子和慕容清一同入宫去。 皇城还是那个皇城,只是头上顶的天变了,周遭人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反转,从前她在宫中行走,根本不会有人正眼瞧。 如今叶征被封了西昌太子,那么她江淮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些宫女见到她,恨不得把脑袋砸在地上。 虽然江淮从前在大汤都是过得这样的日子,但在西昌被冷落了两年,突然回归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还有点儿小陌生。 她把这种感觉和慕容清说了,那人蹙眉:“臭毛病。” 江淮闻言挑眉:“你说我什么?” 慕容清微微抬起下巴,骨气横生:“我说你”说到一半,猛地抓住江淮的袖子,不快道,“我说你是怎么回事,瞧瞧这袖子脏的,你是用它擦桌子还是擦屁股了?要整洁干净!” 江淮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弄得一头雾水,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的袖子非但不脏,反倒白净的晃眼睛:“这哪儿脏了。” “你要细看!” 慕容清强调的指了指:“你细看!” 江淮听话的把袖子举到脸前,听话的仔细看:“没有啊。” 结果慕容清轻笑出声:“傻子。” 说罢,脚底抹油的溜了。 江淮一愣,随即气极反笑的喊道:“你个混蛋!”说罢,非也似的追了过去,谁料那人直接停住,她便狠狠的撞了上去。 好在慕容清的底盘较稳,没被直接撞倒。 江淮揉了揉被磕得生疼的下巴,十分不快道:“你干什么?” 慕容清轻咳了两声,把她从身后拽出来,一脸正色道:“这宫墙之内人来人往,你不要随意乱跑乱跳,小心撞到别人。” 江淮眼露迷茫,然后顺着慕容清的视线看过去,待看清那两人,也稍微冷淡了面色,原是叶颂和高明庭。 后者已经许久没有露过面了,整个人好像瘦了许多,且十分懂礼貌的给江淮行礼道:“明庭给六殿下请安,三公子好。” 前者又恢复了水绿色戎装的年月,但今日的颜色要重一些,她经过那日兵变之事后,情绪全部敛起,永远是一副冰冷麻木的样子,只那双大眼睛微微泛红,看来是这些日子哭了很多。 她在此刻盯着江淮,极其漠然。 慕容清有些受不了这个难为的气氛,淡淡道:“公主要去哪儿?” 谁知那人闻言,又阴冷的甩眼过去,抿唇一言不发。 慕容清见势,懒散的转过头去,不敢继续对视。 高明庭打量着叶颂,有些担心道:“颂儿,你怎么了?” 那人像是收刀一样收回视线,对自己好友扯出一抹冷笑:“没什么事,只是看到了些不好的人,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拽着高明庭的袖子往前走,她又道:“脏了本公主的眼。” 而高明庭被拽的直踉跄,不时的回头看着还在原地的那两人,慕容清偶尔还会眺望,倒是江淮从未转过身,始终沉默。 那阳光洒从她的背上流下来,都变得苍冷了。 “颂儿。”高明庭为难道,“你还在生他的气啊?” 叶颂的身形猛地停住,转头紧盯着局促不安的高明庭,语气变得怨恨非常:“他杀了我的亲哥哥,你要我原谅他?” 高明庭本身性格就软弱,叶颂突然如此咄咄逼人,她吓得声音都变得虚了:“云安你别生气,只是杀了康王殿下的,是重王。” 叶颂微咬嘴唇,贝齿在唇肉上留下一道通红且清晰的痕迹:“你以为光靠我二哥的头脑,能做到吗?”眼底闪过心痛,“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恨不得生撕了他。” 她如今的态度转变,不由得让高明庭心生唏嘘,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叶颂还一脸小女儿之态,美滋滋的和自己说着宁容远的种种。 如今情深变怨恨,她应该很痛苦吧。 见高明庭不再说话,叶颂也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转身有些落寞的往前走着。 觉得有些冷,抱了抱双臂。 目光直视前方长街口,含着抹无所适从。 高明庭几秒后才跟了上去。 盯着叶颂那单薄的背影,她心里有着复杂的快意。 当初你三言两语害死了杭哥哥。 如今这都是报应。 “没事吧你。” 慕容清打量着江淮的状态,出声询问道。 那人轻轻的呼了口气,脸上倒没有多少愧疚和无奈,不知道是真的绝情绝义,还是掩饰的太好,只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慕容清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淡淡道:“我认识她很久了,这丫头的性格和江歇一样坦荡磊落,最见不惯那阴险狡诈之事,所以一直敢爱敢恨的真性情,你你这回真是拔了胡须了。” “无妨。”江淮平淡的理着袖子,“既然叶堂死了,那么日后也用不上叶颂了,她若是恨我,也无碍以后行事。” 慕容清闻言,不由得侧目:“你还真是狠心。” “与其和她继续没有结果的纠缠,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江淮忽然呼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许她一段姻缘。” 慕容清见她有些惆怅,便将这个沉重的话题转移开:“既然你许不了她姻缘,就许我一段,露水姻缘我也接受。” 江淮瞥眼:“慕容清,你真是越来越母仪天下了。” 慕容清丝毫不在乎的挑了挑眉:“那又怎样,你要是现在诚心诚意的带礼求娶,我可以嫁给你,当然,没有聘礼也无所谓。” 江淮似笑非笑:“你这是恨嫁到了一定地步了。” 慕容清蔑然的切声,越走越快。 江淮在后面轻而易举的跟着,快到浅秋亭的时候,忽然见对面的长街口有一道熟悉也陌生的粉衣身影。 乃大名公主,叶。 那人面容娇美,身姿娉婷,行动时摇曳生姿如弱柳扶风,每一次律动的幅度都极其扣人心弦,但细节处有些僵硬。 好像是在刻意模仿谁。 慕容清已经先一步进浅秋亭的院落了,江淮来不及喊,连这人的衣角都没拽到,瞥眼那越走越近的叶,只得硬着头皮道:“公主。” 那人今日没带侍女,走的到也快,眨眼近前:“六殿下好。” 谁知她这四个字脱口,倒是给江淮问蒙了。 要知道,叶的性格比死去的叶堂还要难以近人,更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能是因为非叶家亲生,自然而然的疏离,也有可能是受宠最盛,便恃宠而骄罢了。 平日里若是无人看见,江淮不会理会她,去主动的讨苦吃,但相反的是,若有旁人,她则会按规矩打招呼。 那人视她,犹如一坨遗留在墙角的干粑粑。 这样尴尬久了,江淮的脾气再好也磨没了,今日只是头脑发热的顺口一说,没想到这人还真的回应了。 怎么还有点儿小荣幸呢。 只不过打完招呼,也没什么话题可聊,江淮索性就要转身进去浅秋亭,结果那人不知道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停下来道:“六殿下今日是自己一人进宫的?” 江淮闻听那甜美的声音,只觉得后背上有虫子爬过,惹得浑身都不舒服,回身僵硬的笑道:“没,慕容清和我一起。” 叶轻笑点头,而这一笑,神态更像花君。 江淮看的有些恍惚。 那人则又道:“我也是无事出来走走罢了,不知道六殿下呵不知道大名我有无这个荣幸,能到浅秋亭讨杯茶喝。” 江淮打心眼儿里想拒绝,便道:“这可真不巧,我和慕容清只是来取些东西,待会儿就要出宫去了。” 叶眼底含笑:“哎呦喂,六殿下何时变得这样维诺,不过是一杯茶而已,怎的这样小气,我只坐一会儿。” 说罢,伸出柔夷纤手推在江淮的肩膀上,直把她推开,然后拎起裙子大大方方视若无人般的走了进去,并道:“殿下别客气。” 江淮的面色瞬间冷掉,心道老子我也没想客气。 而刚进院门,就见到已经找到了两仪扇的慕容清,他正往这边迎面而来,举着那黑白相间的扇子笑道:“找到了,咱们走” 说到一半,脸上的表情缓缓敛了起来。 叶柔媚淡笑道:“三公子好啊,今日的气色可不错。” 慕容清疑云满头,视线茫茫然跟着叶走:“啊是不错。” 说罢,紧盯着面色同样不太好的江淮,低声道:“什么情况?” 那人摇了摇头,见叶的人已经步入了正殿,遂也迈步跟了过去,并且伸手止住想要同来的慕容清:“你留在这儿,我尽快的把她打发走,咱们两个好去穆家马场。” 慕容清想了想,不过是一个叶,想必江淮还是对付得了的,遂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那院中的石桌,摔了屁股在上面。 江淮挑眉,回身不紧不慢的进去正殿。 叶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去就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方桌前,趾高气扬的吩咐殿内的宫女备茶,那样子,比亲生的还亲生。 只不过眼底深处,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 果然平民还是平民,就算被抬成了公主,也没有骨子里的那份来源于最初血脉的桀骜,装出来的高贵,也不过是假意做作而已。 江淮冷笑着坐下,问道:“这茶可还合胃口?” 叶点头,抬头意味深长道:“只是我担心殿下胃口不好。”停顿几秒,在江淮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道,“烦心之人未除,想必是吃什么都食之无味,如同嚼蜡吧。” “烦心之人?” 江淮敏感的捕捉到了话内重点。 叶颔首,把那茶杯往前推了推:“方才你们不是还见过面吗?怎么转眼就忘了?” 江淮面色冷凝,握住那茶杯:“你是说叶颂?” 叶笑意深深:“当然,除了她还有谁。”压低声音,“既然咱们都说到她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殿下容不下她,我也容不下。” 江淮皱眉,古怪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叶继续笑着:“对了,我忘跟你说了,我说的殿下,并非是六殿下,而是重王殿下。” 呷了口茶,她自以为抓到了重点:“诛杀叶堂那日,想来重王殿下是想将叶颂一网打尽的,没想到六殿下你半路改了主意,伸手截住了那支箭,事情未成,却又惹怒了重王殿下。” 江淮微微眯眼:“你就那么确定,叶征会将叶颂未死的事情,迁怒到我的身上?” “非也,不是迁怒,是根本就是你做了那程咬金。”叶道。 江淮蔑然轻笑:“你今日突然找我,不会就是想” “对。”叶截住她的话,“对叶颂下手。” 江淮登时把笑意敛回。 叶料到她不肯,遂又拿出说词来:“殿下别急,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与叶颂的感情不浅,只是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你把叶颂这条人命当做给重王殿下示忠的筹码,不是很好吗?” 江淮没有说话,视线淡漠的头像别处。 这种态度,已经是在赶人了。 叶只当是看不懂,不肯罢休道:“叶颂手里有兵权,这可是重王殿下最忌讳的事情,叶颂迟早得死。” 伸手握住江淮放在桌上的手,娇柔道:“所以,与其让叶颂日后死在重王殿下的手里,倒不如先主动出击,别浪费了机会。” “为什么找我?” 江淮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叶用指甲刮着她的手背,淡笑道:“叶堂死了,父王和颖贵妃保护叶颂保护的紧,那人本身也警惕,根本近不了身。” 往前凑了凑,十六七岁的孩子一身风尘味。 “但殿下不同,她会见你的。” 江淮听完,沉默几秒,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来。 那人见此,以为这人动心了。 “叶。” 江淮缓缓的站起身,冷淡道:“我念你比我小这么多,今日咱们两个谈过的内容,我会尽数烂在肚子里。” 叶脸色突变。 江淮打量着她的反应,心道这人果然是信誓旦旦的来,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拒接,遂道:“休要来我面前自作聪明。” 抽出被她抓住的手,懒散的往出走。 “有时候自作聪明,就是自掘坟墓。”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再封太子 就这样将叶扔在身后,江淮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门,瞧见石桌前的慕容清不见了,再一看,那人不知道在墙角捅咕什么呢。 江淮唤了他一声:“慕容清?” 那人不知道是装作听不见,还是实在投入太深,也没回应,只抬脚在那里用力的踩着,嘴里还不停的嘟囔:“去死吧!” 江淮皱眉,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低头看过去,登时满头黑线哑口无言,拍了拍慕容清的肩膀:“一个蚂蚁,你至于吗?” 谁知那人像是惊到了的猫,跳脚转身,一边喊着吓死我了,一边张开手臂抱住一头雾水的江淮,在那人看不见得地方,笑得美滋滋。 江淮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身子:“不过是一个蚂蚁就把你吓成这样,胆子也太小了。” 慕容清强忍着笑意,故意道:“是啊,太可怕了。” 江淮摸着他背的手一停,似笑非笑道:“是啊,你现在要是再不把我松开,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 话没说完,那人便乖乖的松开了手,然后用今天天色不错的语气笑道:“怎么?和大名公主谈完了?” 江淮的笑容逐渐消失,回头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那人到现在还没出来,看来是被自己说的掉了脸色,遂冷冷道:“这位大名公主,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竟想趁着这个时候,对叶颂下手。” 慕容清同她一起往外面走,淡笑道:“是啊,她若是为人本分,怕也做不了这整整三年的大名公主。” 江淮觉得这话说的奇怪,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整整三年的大名公主,她不是昌后的养女吗?” “你有所不知,我这也是难得听来的小道消息。”慕容清道,“这大名公主只不过是个位分,事实上,加上如今这位叶,已经有七位叶被封过大名公主了,因着都长得极其相似,又生性寡淡,所以外人也就没有发现。” “那你怎么知道?”江淮斜睨着他。 慕容清古怪的挑了挑眉:“我都说了是小道消息,这西昌皇宫里,到处都是些不能见人的秘辛,随意打听打听,就能有很多意外收获。” 江淮若有所思的点头,心里却仍是有些空悬。 如今的叶是第七位叶。 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小公主叶之前,还有六个女孩被封过大名公主,也曾以叶为名,享受过极其高等的待遇。 既然如此,问题就来了。 那六个曾经的叶到底在哪儿。 昌后又为什么不停的更换叶的人选。 还有如今这个叶,从前是什么身份,又是以什么样的手段做了整整三年时光的叶。 这个大名公主的位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使得江淮陷入沉默。 慕容清瞥着她,淡淡道:“想什么呢?” 说罢,了她一下。 江淮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间没有头绪,索性先搁置到旁边,抬头瞧着那半虚掩着的院门,刚要伸手去推,忽然被人打开了! 是叶征。 他气喘吁吁,应该是一路跑来的,那额头的汗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也顾不得伸手去抹,便道:“出事了!” 江淮登时攥紧拳头,皱眉道:“什么事?你慢慢说。” 叶征脸色憋红,嘴唇却是苍白的,咬咬牙道:“一直没从巫江岸边调遣回来的曹将军曹燮”撕心裂肺的咳嗽两声,“他刚刚派了轻骑传信回来,说大越动手了,那些囤积在童子峰脚下的越兵正在没日没夜的往西昌这边行军,怕是不日就会攻到洛阳城了!” “你说什么!” 慕容清难得露出这般严峻的表情,“有多少!” “整整三十万!” 叶征痛心疾首的点头:“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江淮微咽口水:“又要打仗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 自打宁容左在绍州平复了旭王之乱后,皇帝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一直有意将他复为太子,只不过要处理郭家的后事,给耽搁了。 正好最近,江和江歇自巫江上游传来捷报,孔桢所领的残余燕兵回逃的路上,被他俩截个正着,遂给一网打尽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天大的坏事。 喜事不必言说,坏事也显而易见,江淮死了,这对江家兄弟非但没有欲渐低迷,反倒越战越勇。 这样看来,当初江淮没死,且伪装宁容远去西昌的事情,就不应该告诉江,否则这人必然大受打击,不如眼下这般骁勇。 这下好了,这两人又在长安拔高了威望。 不过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大燕此次吃了败仗,还破坏了当初两国签署的景江条约,燕王当心皇帝追究,自愿遣送质子来大汤。 这次挑选的皇子,是燕王比较看中的三儿子,齐王陈留。 只不过他近来身体不适,大抵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送过来。 皇帝本身不急,便趁着入秋民心旺盛,重新加封宁容左为太子,这人还没从北东宫搬出去,这回可以正大光明的住进去了。 奉花观内,宁容左有条不紊的行着册封礼。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被封为太子了。 第一次是七年前,只可惜当时还没行册封礼,就被江淮一道折子以谋逆为名被弹劾,紧接着就以养病为由贬去了渝州,也就是现在的汾南渝城。 第二次是三年前,人尽皆知的那次,江淮险些被慕容秋和慕容华联手害死在御史府,当晚若是他没出兵相救,那道册封的玉诏,皇帝不会还没颁出,就气的摔个粉粉碎。 第三次是两年前,春场围猎时因猛虎偷袭,护驾有功,只不过虽然坐了太子位,却也没坐多久,江淮临死前,又给他拉了下来。 仔细想想。 江淮。 你可真是本王的克星。 漫长繁琐的册封流程结束,宁容左接过太子宝印,那一枚小小的印章三进三出自己的掌心,这回,可要把它给握紧了,再也不能丢。 礼部新上任的尚书裴云给他拱手道喜。 但宁容左几经波折,心里已经没有了初次要封太子时的喜悦,多半是沉稳,还有少数的不安。 这一枚小小的太子宝印,带给他的不仅仅会是未来储君的无上荣耀,更多的是四面而来的杀意,和余生多舛的更迭难题。 不知道现在,长欢在断月楼要怎么发脾气呢。 出去奉花观,宁容左刚要去给皇帝请安,转头却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花君,她今日没带婢女慧珠,看样子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和自己说。 自打她当日说服太后,请陈同帮自己推行新政之后,两人虽然嘴上没有说白,但行事上已经在互相扶持帮衬遮掩了。 “郡主何事?”他站在原地问道。 花君走过去,冷淡道:“恭喜你啊,时隔两年终于又重新坐上了这太子宝座。”一指前方,“不介意我去你的北东宫讨杯茶喝吧。” 宁容左轻笑,步态平缓:“不得不说,你现在的说话语气,行事作风真是越来越像江淮了,你不会在故意学她吧。” 花君笔直的往前走,冷哼道:“你们这群冷血无情的人。” 宁容左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多时转弯进入人少的长街,他这才敛回笑意,负手在后淡淡道:“说吧,出了什么事了?” 花君警惕的环视四周,几秒后才道:“皇上要对陈同下手了。” 宁容左微微眯眼:“谁告诉你的,秦戚吗?” 花君斜睨着他,蔑然道:“这你不用管,重要的是陈同的安全,皇上现在容不下他,那个袁盛又三天两头的在朝上挑唆,现在还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长欢的份儿,总之,你得想办法保住陈同。” 花君肯帮他,就是太后肯帮他,而太后能帮他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陈同在朝势力威望骇人,若是没了陈同,就是鹰折翅膀。 宁容左想也没想,利落道:“我知道了。” 花君打量着他:“那你想怎么办,若是长欢想要对陈同动手那还好说,可这毕竟是皇上留不得他,总不能违背皇上的意思吧。” 旧臣现在没了江淮,光靠她和太后还是有些飘摇,之所以能到如今还屹立不倒,江和江歇功不可没,再加上他们这两年本本分分,一点幺蛾子都没出。 若是强行去救陈同,怕是会激怒皇帝。 宁容左目视前方,袖中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既然是父皇下了杀机,那此事已经是回天乏力,咱们要做的,不是将陈同继续留在朝堂撑腰,而是要想办法留陈同一命。” 花君闻言:“你说。” 宁容左则分析道:“父皇要杀陈同,不过是想进一步打压旧臣,咱们强行插手必定会引火烧身,不如就叫陈同致仕回乡,如此一来,既解了父皇的心结,又能” 说到一半,宁容左忽然脸色凝重的点头:“不对,若是父皇执意要杀陈同的话,怕是不会同意让他致仕归乡养老的。” 花君至此狠狠的打了个激灵:“那怎么办?” 宁容左道:“就是因为陈太公在朝威望太高,根本不可能将他以礼辞官,所以撤不了,干脆就要杀。” 花君漆黑的眼珠飞快的转了转:“那就逃。” 宁容左皱眉看她:“逃?你是说叫陈同逃走?” 花君点头:“听说陈同的小侄女在大秦做生意,就是那个陈氏珠饰,专门做海珠首饰的陈筠,咱们大汤这些年来和大秦没有来往,陈同逃过去,皇上肯定没办法派兵去追。” 咬了咬牙,她又道:“这样一来,陈同不死,单以书信和朝上公卿进行往来,倒也和现在没差。” 宁容左冗长的睫毛微微垂低,立刻阔步前迈:“就听你的。” 花君没追,盯着他的背影,担忧道:“你确定?” 那人头也不回:“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花君闻此言,无可奈何的咬了咬牙。 城西一座避世外宅中,乱的厉害。 接到花君的消息后,陈家人立刻开始收拾行装,并且书信去大秦联系陈筠,那人自幼丧父,早已经把陈同这位大伯当做生父看待,况且在别国能将生意越做越大,多半都是陈同帮忙的缘故。 遂接到书信之后,陈筠即刻派了车马去接。 只不过别国车马不能进入大汤境内,那些陈筠派去的人只能止步在大汤东疆的铜城外,而只要出了长安城,再出了抚州,就是东疆。 到时候暗自联络江,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他们出去,再和陈筠派来的人汇合,就能逃出皇帝的魔爪,保得陈氏一命。 “老爷,这可是先帝赏的玻璃炕屏啊,不能不带啊。” 老管家不舍的摸着那炕屏,哀求道:“老爷,咱们这回什么都可以不带,唯独这东西得留着啊,这可是念想啊。” 而陈同站在檐廊下,打量着那架玻璃炕屏,想当初他和先帝联手蛰伏多年,一举消灭了贻害朝廷的曹延。 如此壮举,先帝只是赏了这架炕屏给他。 但他知道,这是先帝亲手雕刻的,礼轻情意重。 老管家不舍这架炕屏,也是性情之举,但事到如今,生死之事迫在眉睫,这样大的物件儿太招惹眼球,他不得不忍痛割爱。 “留在这儿吧,若有命逃出去,再派人回来取吧。” 陈同话音淡淡,却暗藏着失落和疲惫。 人活了太久,总是会看透些什么。 早在皇帝杀了长信王的时候,陈同就知道皇帝也留不下自己,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忍了这么久才动手,想来这和自己的隐居避世有关。 如今江淮死了,他怕自己重新插手朝政,便要下死手。 可怜的孩子。 杀了一个人。 就要再杀一群人。 最后只成了孤家寡人。 却忘了。 自己最初想要成为什么人。 “老爷,车马备好了,咱们上路吧。” 他的妻子童氏走过来,扶住他的手臂说道。 陈同点头,最后留恋了一眼这住了二十余年的府邸,边边角角都是岁月带不走的回忆和痕迹,还是有点儿舍不得。 罢了罢了。 他缓缓的走去后院小门,老管家把门推开。 众人皆愣住了。 只见袁盛和数十名亲卫大摇大摆的站在那里。 “陈太公,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去哪儿 袁盛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上的甲胄坚硬齐全,腰间的精致佩剑是那样的显眼,同样身后还站着他的亲卫,足有十几人。 这些亲卫表情冰冷,像是来勾魂索命的无常鬼。 而陈同的大多数家眷都在其余野国,唯独他和妻子童氏受皇帝胁迫,住在这府里,伺候的仆人也少,只有些许从小跟到老的心腹。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若是强行反抗的话,无疑是以卵击石,到时候别说是陈同能不能去大秦,怕是陈府的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袁盛望见陈同眼底的惊愕和恐慌,微微一笑,笑的是那样的温和安宁人畜无害,像是原是春月里的刀,杀人不见血。 拱手向陈同,他甚有礼貌的说道:“陈太公,近日可好啊?” 陈同浑身绷紧,那双枯槁的手在袖中攥得极紧,旁边的妻子童氏忙扶住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然后对袁盛淡笑道:“原是袁侯爷,不知侯爷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袁盛用手摩挲着冰凉的剑柄,脸上笑意深深:“某久闻陈太公贤德之名,只是近些年来一直在汾南,没能前来拜访,今日好容易得了空闲,想着一定要来听听陈太公的教诲。” 陈同脸色极其难看,冷哼道:“拜访?不敲正门?” 袁盛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笑着解释道:“陈太公息怒,非是某不懂事不知理,而是某带着这些亲卫,从正门走不太方便,若是让过路的百姓看到,还以为某今日来,是上门找茬呢。” 陈同丝毫不给面子:“老夫看你带这些亲卫,就是图谋不轨。” 童氏柳眉蹙起,在私底下掐了陈同一把。 而袁盛视而不见,笑的依旧灿烂:“陈太公别误会,从前在汾南的时候四面环险,这亲卫随身带着,已经习惯了。” 老管家在后面站着,冒着胆子说了一句:“可这里是长安,不是什么汾南,这可是我们家老爷的府邸,如何会有危险。” 袁盛微微眯眼,歪头看过去,正好看见那老管家臂弯处夹着的灰色包裹,便挑眉淡淡道:“你这是要出远门?” 老管家脸色一白,却听童氏在旁笑吟吟道:“这不是嘛,眼看就要入秋了,他要回去探亲,等到来年开春再回来。”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高耸院墙,游刃有余的说道,“方才老爷说这里落了只怪鸟,蓝黑羽毛难看的很,这才把我们都叫来看个热闹。” 袁盛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蓝黑相间的袍子,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顺便正了正佩剑的位置:“某就说嘛,怎么这么巧,某要从偏门敲门拜访,你们却已经都在这里了,原是因为一只丑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诸位未卜先知呢。” 说罢,气势逼人的向前一步:“既然来都来了,陈太公您看,某也是诚心诚意,不知能否请某喝杯茶,润润干喉。” 陈同看着眼前的瘟神,恨不得一拐杖捅死他,这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拜访自己,还带着这么多的狰狞待发的亲卫。 心中叹气,有类似绝望的情绪在胸口郁结成林。 看来自己想要逃路去大秦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但他最害怕的并不是来势汹汹的袁盛,而是袁盛到底是谁指使而来的。 若是旁人,还有法子可解, 若是皇帝,那么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而袁盛已经等不及他开口,先行迈腿过门槛,逼得陈同不得不脸色铁青的后腿,然后笑吟吟的叫亲卫在外面等着。 童氏知道袁盛来者不善,只得接道:“侯爷请吧。”回头对一脸难堪的老管家交代道,“去前厅备茶吧,挑最贵最好的来。” 袁盛摆手:“夫人客气了,随便的绿茶解解渴就好。” 童氏点头,又催促了一声,那老管家才为难的去了前厅,而陈同愤怒的震了震袖,腿脚还算利落的跟在后面。 袁盛干脆装糊涂到底:“陈太公这是?” 童氏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虽然年近甲子,但看上去仿佛刚过而立之年,保养的极好:“是早上的时候,他听说小侄女在大秦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这不是嘛,正生气呢。” 袁盛挑眉:“那看来,某来得不是时候了。” “侯爷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童氏伸手,“叫你的亲卫也进来歇一歇脚吧,总在外面站着,让人看见了也不好解释。” 袁盛本想拒绝,但架不住童氏的再三说服,只得同意那十几位亲卫入府,由下人带去后院休憩去了。 等到了前院客厅的时候,袁盛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阔步走过去盘腿坐在那软席上,唏嘘道:“太公这府上还真是与众不同。” 陈同坐在对面,也不接袁盛递来的绿茶,只冷冷道:“侯爷茶也喝完了,老夫也没什么要说的,慢走不送。” 袁盛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太公有急事?” 陈同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僵硬,摇了摇头。 袁盛则得寸进尺道:“既然没有,那某多留些时辰怕也无妨。”抿了一口那苦涩的绿茶,“太公可信命?” 陈同不解:“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袁盛不怀好意的笑道:“没什么,只是某的一名亲卫,前些日子老娘辞世了,方才在路上说起来,才叫人各有命。” 陈同拿起绿茶,语气极其淡漠:“老夫不信命。” 袁盛笑道:“这倒是少见。” 陈同不紧不慢道:“人生于世,当以坦荡立于世,老夫不敢评断旁人,但老夫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敢说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 袁盛拱了拱手:“太公果然是大贤。” 陈同暗讽道:“既然说到这里,敢问侯爷信命吗?” “某不才,生平最信天命。” 袁盛笑出声来:“知天命,天命难违。” 说罢,将茶盖子放好,将上面沾着的绿叶掐在指尖搓揉:“只是我在汾南的时候,看到过很多很多事情,发现有些人总是不自量力,想要逆天而行,殊不知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陈同闻听此言,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个心如毒蝎的袁盛果然是来杀自己的,遂冷淡回应道:“我不信命。” 袁盛轻笑无言,瞧见童氏从旁边走过来,先是对他笑了笑,然后俯身对陈同说道:“老爷,咱们在城南封地收来的粮食已经送来了。” 陈同眼底暗暗泛光,回头看着童氏。 那人淡笑道:“老爷还是过来看看吧。”转头和袁盛解释,“侯爷见谅,老身不识字,往年都是我们家老爷给过账,不如侯爷等等,要不然耽搁下去,天黑了,那些送粮的不好回去。” 袁盛丝毫不介意,伸了伸手:“太公不必管某,正事要紧。”瞥眼看着轻笑的童氏,“听说今年顶数城南那边的耕地收成最好。” 童氏点头:“是,比去年整整多了三百余石呢。” 陈同由她扶起来,面色不快的训斥道:“就不能读读书习习字,连年都要老夫亲自去对账,看老夫死了,你怎么办。” 童氏皱眉,扶着他往后院走:“胡说什么,糟老头子。” 俨然一对老夫老妻的日常模样。 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童氏将陈同的手攥得极紧,是成亲半辈子以来,攥的最紧的一次。 袁盛还坐在原地喝茶,目光深远冰冷。 大抵是一刻钟后,童氏从后院走了回来,不过陈同却没有和她一起回来,那人索性坐在袁盛对面,道:“侯爷再等等。” 袁盛垂眸桌上早就凉掉的绿茶,清淡点头:“看来今年的粮,收的是有点儿多。”抬头又道,“太公很忙啊。” 童氏的眼角仔细看,有些些许未褪的红意,笑着点了点头。 “多,连年都多,偏当今年特别的多。” “某看这府里人不多,这些粮食,太公和夫人吃得完吗?” “当然吃不完,不过是卖的卖送的送罢了。” 童氏抿了口凉茶,看了看后院的方向,皱眉道:“怎么看个账本也要这么久。”起身道,“老身再去看看。” “老夫人瞒天过海的本事,可真不错啊。” 袁盛忽然开口。 童氏的身子蓦然停住,回头笑道:“袁侯爷说什么?” 袁盛的右手放下茶杯,缓缓摸像旁边的配件,按着那剑柄上的宝石,淡笑道:“今年夏日多雨,城南那边的路塌了,敢问老夫人说的那千百石粮食,到底是怎么运过来的。” 童氏的表情逐渐僵硬。 袁盛起身,手握银柄将长剑从鞘里抽出来,微微侧腕,那剑身像是镜子一样照清童氏的表情,死到临头,到底是恐慌居多。 “某知道你把陈同送出去了。” 袁盛抬起那高傲的头颅,一步接着一步的逼近,使得童氏退后不及,年迈的身子狠狠的跌坐在地上,双眼闪烁着一心赴死的光芒。 “袁盛,你信命,就一定信报应吧。” 童氏粗喘着气,切齿道。 袁盛点头:“我信报应,但我不信报应会落到我的头上。”说罢,右手震剑挥去,童氏的头颅登时从脖颈上滑落,滚到旁边去。 亲卫走来时,将那颗未瞑目的脑袋踢得老远,漆黑的靴子面上沾了些红白相间的秽物,不过他看也不看:“侯爷,陈同已经和那个老管家乘车跑了,要不要派兄弟们去追,来得及。” 袁盛深吸了口气,伸手过去。 那名亲卫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递过去。 袁盛接过,擦拭着剑尖上的血迹:“不用。” 亲卫疑惑道:“侯爷为何不追,按照这个速度,他们明早就能出去抚州奔东疆,到时候有江接应,陈同可就要逃之夭夭了。” “你还能说出逃之夭夭一词。”袁盛笑道,“稀奇稀奇。” 亲卫一头雾水。 袁盛则道:“别怕,杀他是皇上的意思。”用手中的剑指了指长空的方向,“天要杀你,就算逃到天南海北也是死。” 亲卫见袁盛胜券在握,也没继续催促,只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彼时夕阳袭来,天地间被红光笼罩,童氏的无头尸体在两人中间迟迟没有倒下,坐的笔直,诡异的很。 “老爷?” “老爷?” “老爷!” 车厢外的老管家连喊了三声之后,陈同才反应过来,他伸手想要掀开面前的门帘子,却被人按住了。 老管家的声音有些松泛:“那个袁盛到现在还没追来,看来还是老夫人有办法,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出长安城,明早出抚州。” “老婆子受苦了。” 陈同话语低微,面上尽是奔波的辛劳憔悴。 老管家听着,在外面淡淡道:“老爷放心,老夫人冰雪聪明,总会有对付那袁盛的办法,等咱们到了大秦,再来接她不迟。” “只怕是已经迟了。”陈同垂眸,鼻酸弄得眼睛鲜红。 老管家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老爷别怕,就算再借那袁盛十个狗胆吃了,晾他也不敢动老夫人一根手指头。” 陈同闻言,陷入无尽的沉默。 这辆最不起眼的马车,坐着大汤朝堂最有名望的一朝太公,却不是游历周访列国,而是逃命于皇帝刀下,狼狈如此。 想来袁盛肯放他走。 必定是有后手了。 陈同想起妻子童氏最后的模样,那斑白的鬓发如雪,脸上也满是岁月雕刻下的年轮,但那双眼睛却永远赤诚如孩童。 透过那双眼睛,他依稀看见了两人初遇的场景。 当时,他还未参与殿试,只是从饶川进京赶考的千万学子中,最最平凡不过的一位,因着贫穷,只能夜夜借宿。 好在大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连年对于赶考的学子,长安百姓是不能吝啬食物和宿房的,童氏当时和哥哥嫂子有个小门面,用来卖粗布的,而童氏见陈同可怜,便留他住下了。 他年前就从饶川往长安这边赶,所以来得特别早,等到殿考开始的时候,陈同已经在童氏这里住了两个多月。 童氏的哥哥嫂子不满,想要使唤陈同给家里干活,但童氏却给拦了下来,称考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读书,不能分心。 而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使得陈同对童氏产生爱慕之心,一个冒雨之夜,陈同再也不想给童氏添麻烦,便准备离开,临走时,他到那童氏的窗户底下,说中了功名一定会回来娶她。 童氏笑着答应了,而后陈同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相濡以沫六十余年。 一个甲子。 这样血浓于水的爱情,这样一心为自己的妻子,以陈同的脾气心性,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割舍,不过是想豪赌一把。 若是两个人都留下,就都会死。 若是他逃出去了,那么袁盛就不会大胆的对童氏下手。 若是没逃出去 而正他当想着的时候,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入秋 当马车被拦下来的时候,车轮停住了,那老管家的心跳也随之停住了,小心翼翼的按住身后的车帘子,那手都是哆嗦着的。 而车厢里的陈同身子微晃,随即和那马车一起坐的平稳,听着车厢外的纷乱的脚步声,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瑞儿。” 想起来,她已经大半辈子没有叫过妻子的小名了,平日里都是老婆子老婆子的叫着,如今想叫,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马车外,老管家强颜欢笑的下了马车。 他们现在停在那城东的城门下,望着那高耸的城门和川流不息的往来人群,老管家笑着迎上那来检查的守城兵:“官爷。” 他现在换上了平常的衣服,遂那守城兵也没太放在眼里,上前推开他的肩膀,用手里的长枪指了指车厢:“马车里坐的什么人?” 老管家打哈哈的笑着,顺手将那枪尖往外推了推:“官爷快把这贵重物件儿拿走,怪唬人的,实不相瞒,这车里坐的是我的老哥哥,我们早年是从吴鹿逃难来的,这不嘛,我这老哥哥现年都快八十岁了,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像要葬回老家。” 那守城兵瞪眼:“这里面是死人!” 老管家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不是也没几年活头了吗,怕等到真蹬腿的时候再回来不及,所以想赶在入秋前回去吴鹿。” 那守城兵谨慎的看着老管家,走过去马车前,伸手撩开那车帘子,瞧着里面浑浑噩噩的陈同,他如何见过这位陈太公,加之那人衣着贫苦,只以为老管家说的是真的,遂没有怀疑,顺手放下了车帘子。 老管家暗暗松了口气,讪笑道:“那官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守城兵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走走走。” 老管家见势,偷摸塞给守城兵半两碎银:“官爷辛苦了。” 那守城兵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态度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只收了长枪,一边往回走一边咧咧道:“个老不死的,都快见阎王的人了,还管埋哪儿,一把火烧了省地还利落,个穷鬼” 老管家虽然年纪大,但耳力还算不错,听到这些话,心里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身为陈府的管家,别说是他了,就连那些王爷皇子都得给他三分颜面,哪里像今日这样被羞辱过。 但事态紧急,他只能咽下怒意,费力的坐回车板上,回头对车厢里的陈同说了一句:“老爷别生气,等咱们和侄小姐回了大秦,再派人来撕了这兔崽子的嘴不迟。” 而陈同则沉沉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快走吧。” 老管家点头,拿起缰绳轻唤了声驾,只不过那马车刚刚要过那城门下的门洞,就听方才那个守城兵又喊道:“给我站住!” 他这一声太大了,惹得四周过往的行人纷纷注目。 老管家吓得一颤,知道喊的是自己,却也当做没听见,继续赶着马车往前走,身后的守城兵生气了,对着不远处的同伴喊道:“给我拦住那个赶车的老头子!” 眼看着门洞外面的守城兵聚集过来,老管家咬牙心横,干脆想要硬闯过去,但车厢里的陈同清楚,硬闯无疑是以卵击石,遂无奈道:“停下来吧,看看他还要干什么,如果要钱,那就给。” 老管家闻言,只得照做停下马车。 而那方才喊了两声的守城兵冲了过来,还不等老管家下车,一把抄住他的领子给他拽了下来,那人身子不支,跌倒在土地上。 “为何不停车!” 老管家浑身上下摔得快要散架,且后背方才硌到了石头,疼得几乎快不能翻身,只撑着手肘苦笑道:“耳聋了,耳聋了,官爷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民吗?” 那守城兵万分不屑的撇了撇嘴,用手中长枪扎了扎车厢,大声呵斥道:“车里的给我下来!方才差的不仔细!” 老管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鲤鱼打挺的站了起来,想赶紧趁着事情没闹大的时候立卡,遂又掏出一锭银子来偷摸塞过去,小声的祈求道:“官爷您就行行好吧,我这老哥哥真没几日活头了。” 谁知那守城兵方才连碎银都收,这会儿却刚直不阿起来,只把那银子推回去,冷脸道:“不行,赶紧把他带下来,别等我亲自动手。” 老管家最后为难道:“官爷您就通融一下吧,让我过去吧。”又拿出一锭银子来,结果那守城兵说什么也不收。 虽然他看见银子已经两眼发光。 “这不是我们要查,是有人要查。” 老管家陪笑道:“这里哪儿还有比您还大的官那。” 守城兵被他奉承的很舒服,顺嘴就多说了一句:“哎呦,这位主子我可不敢惹,那可是如今长安城的半边天那。” 老管家一听这话,登时心凉了半截。 果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轻笑。 “周伯。” 那声音娇媚动听,仿佛春日绽放而开的芍药花蜜般,过耳犹如极品丝绸,滑顺的人心尖发颤,就是少了些真心实意。 细听之下,还是不可高攀的威严居多。 而一听这话,那守城兵忙不迭的和一群同伴涌过去,本想要给从马车上下来的长欢行礼,却被那人伸出推拒了。 “别叫人看热闹。” 那守城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和同伴们一起驱赶围观的人群,好在这些百姓都是惜命的,一瞧这架势就知道有大事发生,各个抱着不要牵连自己的心态,紧赶慢赶你推我搡的离开了。 长欢冷冷的瞥过去,她今日不想暴露身份,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宫装,否则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杀陈同,几乎是在自杀自己的未来。 这人如此威望,要是自己麾下的人就好了。 长欢想着。 她之所以不能暴露身份,一方面是因为民心,二来,她现在在朝上的大部分羽翼,都是科考出身的寒门子弟,当年一试崛起的陈同,可是极其得他们拥戴的。 干脆快刀斩乱麻,先瞒身杀了陈同再说。 反正,这都是父皇的意思。 老管家听到长欢叫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钻满了寒意,僵硬的转身过去,刚想喊出她的名字,却见那人手里拿起了一柄弓。 那柄弓的体型迷你,所以拉起来的时候动作幅度也不大,但制作材料却极为罕见,冰凉如玉,雕刻着芍药花的图案,且花瓣很大。 这柄弓若是江淮在的话,一定会认出来,因为在端和十九年的那单单一年里,长欢就用它偷袭了自己三次。 那人自幼练习箭法,手法精妙,可一箭双雕。 而此时,那柄弓的绷弦上,的的确确横着两支箭。 老管家被那银制的箭头晃了眼睛,下意识的闭了闭,而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闭了眼,就在也没有机会睁开。 可能是这箭太锋利了,就算全部没入胸口,也没觉得多疼。 老管家应声倒地,周遭有尖叫声响起。 长欢长眉蹙起,瞥眼看过去,那锋利冷冽的眼神看的那妇女腿肚子发软,好悬跪倒在地上,还是他爷们架起来,火烧屁股的跑了。 长欢冷冷回头,整个人的气态好像是没有温度的烈火,直烧的整个城东门前狼藉一片,唯独她一人永远光鲜亮丽。 视线定格,看向她当时齐发的另一支箭。 扎在那车厢的后板子上。 以这箭的锋利程度,穿透木板不是问题,由此一来,足以见得长欢箭法的控制力道极其了得。 两秒后,陈同掀开车帘子,从车厢里面费力的走下来,他挺直本来伛偻的身躯,理了理衣袖衣摆,这才负手道:“来杀老夫的?” 果然陈同就是陈同,便是穿着贫苦衣衫,却也依旧掩盖不住那由内而发的文人大道风骨,瞧那脊背,仿佛能撑得起这混沌苍穹。 乱局乱世,总得有些明白人。 只不过,太明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长欢提着裙子缓缓走近,她的个头本来不低,一对犀利的眼正好可以和陈同平视,只奇怪的是,气势怎么也压不过那人。 她当然压不住。 她在此刻压的,不单单是陈同,更是他这六十余年的为官生涯中所获的所有拥戴,是他为百姓谋福增利的赤诚之心,是他如今临死也不会低头的傲骨风韵,是他因爱妻之死,酝酿许久的滔天恨意。 在陈同眼里,长欢不过是个孩子,即便她现在在朝势力滔天,也不过是个活错了,却依旧不肯回头是岸的倔强丫头。 “说吧。” 陈同坦然的扬了扬下巴。 眼睛看也不看死去的老管家一眼。 长欢深褐色的眼珠微微一动:“说什么?” 陈同笑的太过于洞若观火,使得长欢一切精心筹谋的计划在现在看起来,不过都是些小儿科罢了。 “一箭杀了我,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少烦少事,但你却偏偏没有,既如此就说吧,有什么事想要问老夫,可得快点儿。” 长欢挑眉轻笑:“太公聪明。”垂眸复又抬眼,“长欢不是那么绝情绝义的孩子,想当初习书识字,皆是太公开的蒙,所以这一箭,落在了车板上面,而不是太公的胸口。” 她压低声音,微微眯眼逼问道:“我就是想知道,逃去大秦,投奔陈筠的事,到底是谁给您出的主意,这一路关卡,您又是怎么过来的,总得有人给您保驾护航吧。” 陈同闻言,忽然觉得贴身内兜里的恭月郡主的手令,开始突然的发烫起来,但表面仍是波澜不惊得:“无人。” “无人?” 长欢怎么肯信:“太公若是说了,长欢立刻就放您走。” 陈同眼睛泛出幽光:“你说什么?” 长欢见或许有门道,便继续引诱道:“我去回父皇,就说在那人的保护下,您已经逃出去了,我没追上,当然,前提是,您得把这人的身份告诉我,然后您就好好的颐养天年去吧。” 陈同冷哼:“那老夫若是不肯说呢。” “不说就死,反正我也知道那人是谁。”长欢丝毫不惧,眼神里满是桀骜的光,“不就是花君和太后吗,还能有谁。” 谁知陈同眼底一闪戏谑的光芒,似乎是在嘲弄长欢一直以来的自作聪明,而那人果不其然的中了这个仓促的陷阱。 长欢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见到陈同反应,心里立刻迟疑起来,但她没有明摆出来,只是道:“太公可别执迷不悟,临了不得善终。” “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陈同淡淡道,“这世上众人,又有谁能得到善终,长信王如何,还不是被你父皇鸩杀,老夫活了快八十年,这已经是老天赐福,已经不求善终了。” 换言之。 童氏已死,他便是善终也不是善终了。 长欢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没了什么耐心,她总是这样,若是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掌控,便会暴躁起来,这点不如宁容左和江淮。 还赶不上后期聪明起来的旭王。 “陈同,我最后问” “没人帮老夫,是老夫我自己计划要走的,再者说了,老夫身为陈同陈太公,名号就是手令,谁敢拦老夫。” 陈同截住她的话,也彻底激怒了她。 长欢的眼底浮现狰狞,切齿道:“好,那我” 话未说完,就见陈同的身形向右边倒去。 他的太阳穴稳准狠的磕在了马车的木头直角上,黑眼珠霎时间翻了过去,再然后,血流成河,一直流存到她的脚下。 许是天色的原因,看上去像是黑红色的。 周遭已经没人敢喊叫了。 长欢公主站在原地,面色仿佛冬日开凿的深冰,漆黑而诡异的阴狠眸子稍稍转动,所视之处皆变得寒冷非常,恰似人间炼狱。 陈同死了。 一代太公的贤明,就此湮灭在此一瞬。 长欢除去那因为没逼问出来的熊熊怒意外,心里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怜悯,似乎这么多年,连伦理道德都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不过无妨。 只要是横在她和储位中间的,都得死,不管是人是鬼,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百杀一百,有一千杀一千,有一万杀一万。 她什么都缺,就不缺狠心。 “长欢公主把陈太公杀了!” 夕阳消失,天地间入夜的那一刹那,有人狂喊出声,这一声像是巨石扑通进了河里,彻底炸开了长安城的锅。 而这个声音长欢很熟悉。 宁容左的随从。 修仁。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亲孙女 “是宁容左的那个王八蛋!” 御景殿里,响起花君痛心疾首的声音,她坐在旁边的木凳子上,直接推开书桐递来的茶杯,切齿道:“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陈同的地位极高,死后的消息传得也快,还不到三天,就如开春的徐徐清风般刮遍了整片中原大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公生而清寡,死也的很波澜不惊。 再说长欢,她本来能轻而易举的完成任务,但没想到,宁容左将陈同要跑的消息告诉她之后,竟然又留了一手,叫修仁当街大喊。 眼下,阖中原都知道陈太公死了,也知道这样名望天下的一代大贤,是被她用弓箭当街射死了。 眨眼间,她就从众星捧月的长欢公主,成了人人唾骂,过街喊打都不解气的罪人。 宁容左啊宁容左,论卑鄙,还是你略高一筹。 她这几年辛苦堆累起来的民心塌了,手下的一众寒门出身的官僚学子也纷纷被动摇了,好个一箭双雕。 只不过唯一作为安慰的是,皇帝的赏赐这两日内不间断,断月楼里都快装不下了。 这是在奖赏她有功。 沈萧等人见此,看出来射杀陈同是皇帝的意思,长欢也因为这件事情而获赏,遂情绪也逐渐消停下来。 长欢好,大家就都好。 只不过有一人不好,那就是在太后这里抱怨的花君,她列数着宁容左的斑斑劣迹,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更多的,还是间接害死陈同的愧疚盈满内心,要是没和那只臭狐狸说,一代大贤也不会就此死去。 太后在旁边的软垫上坐着,瞧见花君脸上那惆怅的表情,将被她推开的茶再次递过去:“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 花君犹豫着接过,不安道:“皇祖母不生气?”攥着那茶杯的手指骨节咯拉作响,“陈同与您在朝这么多年,您不伤心吗?” “哀家当然上心。”太后招手,叫她坐过来,一边摸着花君的后背一边安抚道,“只是伤心又有什么用,陈同已经辞世,咱们要做的,就是替他报仇,方能解她在九泉下的恨。” 花君因着知道自己不是太后的亲孙女,所以这两年不太亲近,偶然被这样抱着,心里有些酸楚和安慰:“是我疏忽了。” 书桐站在远处,心疼道:“郡主可别这么说。” 花君倔强道:“都是我不好,以为和宁容左有过几次交手,就能防的过他,谁知道到头来还是被算计了。” 书桐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理了理裙袍:“郡主不必自责,太子殿下的城府之深,在这宫中实是难逢敌手,且说您,就是长欢公主这次也叫他一道算计了,吃一堑长一智,再者说了,皇上容不下陈太公,您再怎么着,也保不住他。” “要是”花君语气垂低,轻轻道,“要是君幸在就好了,她一定能保下陈太公的性命的,怎能叫他老人家这么窝囊的就走了。” 说到江淮,太后和书桐的脸色都微生异样,花君还不知道江淮没死的事实,却也不能告诉她。 想要蜕变一个人,就是要把她逼上绝路。 以花君的心性,若是知道江淮没死,肯定不如现在这般,那人是她的保护伞安全翼,只要那人在,她就永远不能担当重任。 就像当年的江淮,直到豫国公去世,才将她从大燕六道阁接回来,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能逼出一条求生之路来。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好用。 江淮的成长速度,令人侧目。 但可能因为花君自幼被溺爱着长大,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加上豫国公死后江淮接班,她始终没有成长的机会,所以进步慢些。 看了看这个孩子,太后笑道:“你说君幸,你可知道,若是此事换做她的话,她会怎么做?” 花君抬起头,眼底浮出些许疑惑,转头看了看书桐,那人和太后对视一眼,淡笑道:“郡主不知道?” 花君摇了摇头,虽然她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干净的手段,她和江淮将近十年的交情,这人行事,真能把人看的胆战心惊。 书桐则接货道:“以御侍大人的性格和手段,既然陈太公之死已经是不能在勒的马,那便顺水推舟,叫陈太公死的越狼狈,越让人气愤越好,因为这样就能给长欢公主添很多的麻烦,至于太子殿下,我想若是御侍大人在的话,也不会叫陈太公帮他推行新政了。” 花君经过书桐这么一说,登时醍醐灌顶,蓦然间,心里对于陈同的死带来的愧疚也逐渐平复许多,咬了咬牙。 江淮强于自己的,就是那份果决无情。 想要在长安城活下去,最重要的是果断和坚毅,而想要在这大汤的朝廷里活下去,便是无情无义为先。 人心不是人心,是烧不化的铁。 花君突然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上下像是生了刺,遂从太后的怀中起身,将那杯茶喝完,行礼提着裙子离开了。 太后叫书桐送一送,那位老姑姑一直把花君送到御景殿的院门处,临了拉住她的手,怜惜道:“郡主莫要对此事挂怀,万事有太后在。” 花君眼底一闪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姑姑不必这么说,亲孙女当然是要护着的,不亲的” 书桐脸色微变,复又轻笑的截住她的话:“郡主这叫什么话,小心叫太后她听见寒心,您就是太后的亲孙女,这大汤堂堂正正的恭月郡主,谁敢说您不是亲生的。” 花君笑容微微苦涩:“是恭月不懂事了。” 书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淡淡道:“郡主慢走。” 花君点头,转身离开。 只是那笑容在转身的刹那间消失。 若是亲孙女,太后怎会叫她进朝廷犯险,和这些狡猾的老臣去勾心斗角的拼活路,若是亲孙女,是该要好好的保护起来,不叫她去经历那些丑陋狰狞的腥风血雨的吧。 就像身世没有揭穿之前,一切刀光剑影都是江淮挡在她身前,而如今陈年的谜团终于真相大白,就该轮到她了。 低头瞧着那白皙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钏,花君贝齿咬唇,硬生生的将眼里噙的泪水给收了回去,只眼角血红,看上去有些可怖。 这是宁修送来的手钏。 只要想起十三叔的笑容。 她什么苦都能吃。 什么苦都愿意吃。 大汤长空上的风云随着陈同的死变得越来越诡异,但那刮了大半年的风却是将将消止,只不过不是结束,而是暂停。 朝争永远都不会结束。 难得可以休息休息。 反观西昌局情,却是越来越胶着。 越王在去年就已经在童子峰屯兵,虽然因着大汤的威胁而暂停了动作,但对于西昌,始终是保持着虎视眈眈的状态,这块肥肉如此美味多汁,不吃都对不起自己。 如今大汤刚刚对付了大燕,兵力多少有些损伤,且越王不相信汤帝会三番两次的帮助昌王,遂将休精养锐了永军派出。 事实证明,越王的想法是对的,这三十万永军顺着巫江不眠不休的行进了百里,眼看就要逼近洛阳城。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动静,整个中原都不能消停,但是大汤那边没有任何动作,当然,昌王也不可能没有泣血求援过。 看来,大汤是不准备出手了。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西昌这两年风云突变,不但忍痛割肉,宁可损伤国力也要根除世家,随后就被大燕逼得背水一战,兵力消减惨重,如今那二皇帝重王又发起兵变,杀了大哥叶堂,民心跌宕。 这样接二连三的变故之下,西昌俨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谓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大汤这个时候若是还出手,只会牵连自身。 况且这么多年,七国君主没有明说,但西昌是公认的国力富强,兵精马壮,常年把大汤踩在脚下,如今大汤终于重回中原七势龙头,怎么可能再去自讨苦吃,帮助仇敌翻身。 当初帮西昌抗燕,不过是怕大燕坐大,加之顺道而已。 而他们大越不同,一来,他们处在西昌后方,太远了,二来,大汤南疆还在越兵的监视范围内,根本不怕前后夹击。 更何况,现在的西昌完全是空壳子一具。 听说那昌王闻得越兵倾巢而出,还是号称常胜大将军卫诚亲自领兵,来势汹汹,势必要覆了西昌的国,竟然不顾阖洛阳城的百姓,带着一众皇亲官僚逃去了海府! 弃民而逃! 这样的君主,根本不值得百姓拥护。 如此,卫诚便更有底气。 只是三十万永军逼近洛阳城的时候,还是晴朗白天,加之连夜行军数百里,早已经是人困马乏,卫诚干脆下令,在洛阳城三十里外扎营休憩,只等着傍晚的时候在袭城。 到时候,洛阳城内的余民惊惧到了极点,大可直接投降。 但以防万一,卫诚派人去打听,没想到传言昌王弃民而逃,居然是真事,现在阖城遗留的百姓逃的逃,没办法逃的就剩下骂街了。 整个城内遍布着哀怨之气,让人心内沉重。 昌皇城,浅秋亭内。 “报” 有川军跑进殿内,对着立于案前的叶征说道:“扈将军和三公子已经在那东数林埋军,共七万,只等着城楼上摇旗,便能进城。” 这东林是洛阳城东面的一片密林,最不适合埋伏,但扈九和慕容清能硬生生的在里面藏七万人,当真是不可小觑。 叶征抬头看旁边的江淮,一脸严峻的点了点头。 江淮深呼了口气,成败在此今夜一举。 昌王逃去海府是真,洛阳城是空壳子也是真的,以西昌眼下的孱弱国力,根本不堪越王几次攻击,强行抗敌无疑是以卵击石。 所以临危之际,昌王下令,迁都海府,将洛阳城拱手送出去,左右现在城墙塌陷,修缮后面对强敌也是不堪一击,倒不如海府,正值西昌国境的正中间,有旧交向家接应,暂无大碍。 重要的是,如何利用洛阳城最后的价值。 想当初在洛阳城置翁捉鳖,成功引诱了庄恭的儿子庄十三,消敌于天子脚下,如今越兵临近,只能故技重施,唯盼卫诚中计。 东林藏的七万兵即是如此,等到卫诚进城后,由后围堵包抄,但城内不能完全的放空,卫诚不是庄十三,打仗经验丰富,所以城内必须布置诱饵,且不能太刻意。 所以江淮出了主意,由叶征带领一万川军藏在城南,至时卫诚带着永军进城后,再突袭杀出。 且要节节败退,目的是让卫诚以为,洛阳城内只这一波埋伏。 而在城东梅林内,江淮也藏了三万川军,由叶颂亲自带领,在叶征动手之后就连夜往城南这边赶,等快赶到的时候,叶征再抛弃狼狈败退之象,汇合叶颂一起转身回攻,而此刻,扈九和慕容清也会进城包剿。 三方杀出,卫诚必败。 所以,在洛阳城内诱敌的一方,至关重要。 交给叶征,怎么就让人放心不下呢。 江淮想了想,又摇头道:“城南这边还是我亲自带兵,你和云安公主现在马上启程去城东梅林,樊侗在那里等着呢。” 叶征不由得松了口气,颔首道:“那你小心。” “我留在这儿。” 正当叶征转身要出去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叶颂的声音,那人从后面的屏风内走出来,已经换上了那身飒爽英姿水绿色戎装,接过属下递来的银枪,在空中抡甩一圈,面无表情的说道。 江淮头也没抬,直接回绝道:“不行,你现在和叶征马上出宫赶去城东梅林,越快越好,别闹出动静来,免得卫诚察觉。” 叶颂冷眼走近,命令道:“你和二哥去梅林,我留下。” 江淮不快的斜睨了她一眼:“国家存亡之际,容不得你胡闹。” 谁知叶颂微扬下巴,一把打开她拄在桌边的手,十分冰冷无情的说道:“就算是到了国家存亡之际,也是我们西昌叶家的家室,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求和质子,来指手画脚。”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谁在为谁着想 “就算是到了国家存亡之际,也是我们西昌叶家的家室,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求和质子,来指手画脚。” 这话一说出来,浅秋亭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方才来传讯的那个川军士兵,嘴里鼓动鼓动,随后不安的看向江淮。 要说起来,江淮这个远道而来的成王殿下,近些年来为西昌屡立战功,所以如今由她亲自指挥与大越的战役,也没有什么人心存争议,但眼下叶颂说这样的话,就是以怨报德,不知好歹了。 可是太伤人心了。 叶征皱起眉头,训斥道:“云安!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给成王殿下赔礼道歉!你可是越来越过分了!不懂事!” 叶颂微扬下巴,清秀的面上写满了蔑然和冰冷,将手中的银枪咣当一声横扔在书案上,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说罢,挑衅似的看向江淮。 那人面色如常,只当是小孩子在面前胡闹,随手将银枪推开,指着下面压着的洛阳城防图,淡淡道:“再胡闹下去可就没时间了,你和叶征赶快去城东梅林,这有条近路。” 谁知道叶颂非但不听话,还得寸进尺起来,直接抡起那银枪,逼到江淮的脖颈前一寸的距离,冷冰冰道:“你和二哥滚去城东梅林做胆小鬼吧,城南,还是本公主来做诱饵。” 叶征觉得事态发展不妙,赶紧道:“云安!别太过分!” 叶颂充耳不闻,又把枪身往前递了递:“本公主在和你说话呢!” 江淮斜睨着她,那银色的枪身倒映着那人的面容,遂伸手握住缓缓的往下推着,尽力压抑着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 毕竟现在战事在即,主将生异会扰乱军心。 “够了。” “我说你” “我说够了!” 江淮忽然大吼一声,那掌心攥着的银枪手里,直接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断成两截,狠狠的砸在书案上,仔细看去,木面暗生裂纹。 但那人的手却毫发无损,只背部隐有青筋浮动。 而她这一喊,叶颂也愣住了。 江淮盯着她,一双眼睛里殷满了绯红的怒意,好像眼珠周围有烈火在燃烧,随手一扔,那两截银枪轰隆一声被甩到旁边的墙上,登时有细微的碎屑从头上撒下来,承重的木梁都晃了晃。 那川军士兵吓得一缩头,心惊胆战的呼了口气。 叶征在旁边看着,眼珠转的飞快,伸手把叶颂拽回来,顺便把那滚回来的银枪踢得更远些:“云安,现在国难当头,可不是给你耍性子的时候,有什么事情等对付完大越再说。” 叶颂转头看他,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喷涌而出,咬碎牙齿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叶征,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种话。” 叶征脸色一讪,随即又变得极其僵硬,冷哼一声松开手。 “不知轻重的东西。”他低低骂道。 叶颂只当没听见,势必不达目的不罢休:“宁容远,你和二哥现在马上去城东梅林,再不上路,可就真来不及了。” 江淮走过去,由高伦俯视着套上甲胄,低头冷淡道:“留在城南诱敌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行,你可是一国公主。” “你还是大汤六皇子呢。”叶颂依依不饶,“再者说了,你现在身处何地,难道不清楚吗?西昌的兵,由我云安叶颂带!” 江淮推开高伦,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靠近叶颂,面无表情道:“少拿公主架子来压我,我叫你怎么做,你照办即可,再多说,我找人把你绑起来,让你参与不了今天的战事。” 说罢,推开她的肩膀就往屋外走。 “你敢!” 叶颂怒喝:“宁容远!你给本公主站住!” 江淮微眯双眸,面色难看的停下。 “宁容远,我没有胡闹,国事面前,我叶颂从不儿戏,只是这城南地貌我比你熟,理应由我来诱敌,再者说了,不谈私怨,我相信你此次制定的包剿计划,既然有九成把握制胜,我定不会有事。” 叶颂语气平静的说了。 叶征眼珠左右动了动,泛出来的光突然狡猾起来,于是他也上前几步对江淮劝解道:“既然云安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就答应她吧,这丫头自幼东征西战的,经验比你丰富,灵机应变不是问题。” 江淮没有回应。 而这人沉默的几秒,于周围人来说,犹如置身油锅中煎熬。 终于,她转过身来,面色淡漠非常:“你若是能保证,活着等到叶征和扈九支援,我就答应你。” 叶颂眼中发亮,信誓旦旦的向前一步:“我保证!” 江淮轻眨了眨眼,挥手道:“叶征,你现在赶去城东。” 那人点头,又茫然道:“那你呢?” 江淮道:“有樊侗在,即便你不行,也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去城外和扈九并慕容清汇合。”停了停,又交代道,“今晚没雨,万里天晴,都紧盯着月亮,计算着时辰动身。” 众人点头,又听江淮道:“越兵进城后,首先会行军城南,这个时候叶颂带人杀出,动静一旦传出去,叶征你和樊侗就往这边赶,同时派人去城外东林通知我和扈九,大概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叶征点头:“记住了。” 叶颂也附和道:“都记住了。” 江淮至此,看着叶颂的眼神还是有着些许迟疑,虽然她以一国公主的身份做饵,效果要比自己好,但亲自诱敌,实在是太危险了。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自己反悔了。 她最后盯了那人一眼,同叶征一起离开。 空荡的浅秋亭内,只剩下叶颂和那个川军士兵,那人冒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公主,您方才为什么那么争锋啊。” 叶颂盯着人已经离开的院门处,冷冷道:“诱敌太危险了。” 那川军士兵茫然反应过来,面色沉重的低下头去。 彼时,已经是申时一刻,距离傍晚不远了。 叶征和高伦已经快马加鞭赶去了城东梅林,掐准时间,最晚酉时二刻就能到达,而江淮独自一人一马,抄着近路,从未修补好的城墙漏洞中穿过,躲开越兵,疾驰出去洛阳城。 谁知天色要比她穿行的还要快,不知不觉间,就在江淮刚刚出了洛阳城不久的时候,时间步入傍晚,天地间一片鲜红。 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巨响,有更红的晃眼的火光冲天! 洛阳城的城南城门被撕开了个口子,越兵在卫诚的带领下,疯了似的涌了进去,好像是塌坝的天河之水,汹涌难敌! 江淮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席卷整个西昌的寒冷杀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但人已在路上,只得赶去和扈九汇合。 另一边,越兵进城后,眨眼间就奔袭到了城南中央的皇城,叶颂果不其然的带着一万川军骁勇杀出。 一时间城南陷入腥风血雨当中,如若呼气,就会闻到很浓重的臭味,阖城百姓皆闭门不出,锁在屋里瑟瑟发抖,满城街道空无人烟,那刀光如月光般晃在窗外,似是煞白的鬼脸,而那兵刃碰撞之声刺痛耳膜,带来的时候战争洗礼时的残酷和无奈。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只不过叶颂以一万对三十万。 休说是以卵击石,分明就是白白送死。 但卫诚为人警惕,知道昌王必定不会派叶颂来送死的,遂出兵极其缓慢,但战事断断续续的僵持了半个多时辰,遍地残骸断刃,叶颂也已经开始丢兵卸甲,如此临危之际,却还迟迟没有人支援。 卫诚稍微放了心,开始下令追杀。 于是乎,在这城南的复杂巷街内,卫诚所领的永军和叶颂余下的三千川军,开始了猫和老鼠的生死追击游戏。 “公主小心!” 有亲卫一剑拨开飞来的利箭,护送着叶颂拐进一条隐秘的巷子,只是不能逗留,要继续在其中混乱穿行,以混淆敌人视听。 叶颂为了不引人注意,已经拖了那身水绿色的戎装,和护在左右的亲卫一起换上了大越永军的甲胄,遂得喘息之机。 “打了几时了?” 她发丝凌乱,黑色的抹额也断掉了,脸上满是血污,连睫毛上都有着干涸的血迹,伸手胡乱的抹了抹,气喘吁吁的问道。 亲卫首领抬头看了看,算道:“半个多时辰了。” 叶颂咬牙,心急火燎的说道:“二哥和樊侗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杀过来了啊!” 亲卫首领痛心疾首道:“非是属下挑拨离间,怕是重王殿下迟迟不肯支援,是别有用心!想要借越兵杀了咱们!” 叶颂心生不安,这黑冷的夜,四处摇曳的火光就像是夺命的刀,而她被逼的逃窜至此,已经是过街的老鼠,需要躲避这些光。 “罢了,先逃再说!” 叶颂大喊一声,执剑带着亲卫继续在巷街内窜逃,正如她所说,这城南地貌了然于心,越兵被绕得团团转,一时没有杀身之险。 但若是叶征的援军还不到,可就不好说了。 另一边,江淮飞驰在马背之上,算计着时辰,估摸叶征的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城南,遂加快速度,几乎是以离弦的架势狂奔。 只不过令她疑惑的是,到现在扈九那边还没动静。 她在越兵动手后就放缓了步调,准备和到时候赶来的扈九在半路上汇合,但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东林的方向还是死寂一团。 她没时间,也来不及找那叶征派出来送消息的士兵,只自己飞也似的赶去那东林,沿路的泥洼被马蹄踏的飞溅,惊醒了熟睡的鸟雀。 等到了目的地,江淮跃身下马,这东林这么大,摸进去找肯定来不及,遂按约定摸出腰间的烟花,一拉一放。 漆黑的夜空炸出一朵灿烂的火花来。 果不其然,这烟花放出去没多久,东林内部就有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逼近,那七万川军飞快的汇聚而来,犹如出林之虎。 待扈九终于露面时,江淮上前厉斥:“为何没出兵!” 扈九皱眉微怔,调整了下身上的厚重铠甲,将佩剑挂在腰间,雄厚的声音直接扑面:“不是你说的,要我再等半个时辰后进城吗?” 江淮瞪大眼睛:“谁告诉你的!” 扈九依言答道:“是重王殿下派人递来的口信。” 慕容清也从后面走了出来,点头道:“怎么了?” 江淮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上下的血液开始沸腾,理智也随着燃烧的热意而逐渐融化,双眼腥红:“叶征。” 扈九见势,有些不安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江淮回身上马,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血红的眼里浮出难以察觉的绝望,似乎是已经料到了最不能接受的结局,遂嘶喊道:“进城” 说罢,夹紧马肚子,疯子一样的往回蹄疾。 “宁容远!” 慕容清皱眉喊了一声,心焦如火,也跃身马背随在身后。 而扈九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暗道不妙,一跃马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嗓音,传令三军以迅雷之势赶去洛阳城城南门。 一路上,那七万川军山呼海啸,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有狂猛的风兜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直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君幸!” 慕容清在后紧追,忍不住唤出她的幼名,粗喘着气,脸上也尽是焦灼,没办法,这人怎么能骑的那么快,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啊! “出什么事了!叶征怎么了!” 他在后面心焦的大喊道。 而先他十几米的江淮在马上一言不发,整张脸绷紧的可怕,眼底的凶狠凝聚,好像随时就能炸开且飞溅出来一般。 耳边有劲风擦过,带来的疼痛比刀割更甚,她死咬着牙,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掘开,像是被灌进了陈年老汤,四肢颤栗。 若是叶征为了葬送叶颂而私自更定了扈九入城的时辰,那么在城南的激战中,他必定没有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去支援那丫头。 孤军奋战。 一万对三十万。 一万对三十万那! 叶征。 你找死! 她想着,消瘦的身体已经撑不下满心的怒意,扔开缰绳,不知不觉攥住了胯下畜生的鬃毛,那马猛地仰身长嘶,江淮不察,被狠狠的甩去地面,只不过她没有停止,单一个转身而起,再次奔袭! 慕容清含恨,这半个时辰的心都快被怒火烤干。 怎的骑马追不上,如今她以双脚飞奔,还是望尘莫及! “君幸” “君幸!” 直到那一声撕心裂肺灌耳,江淮猛然停住,茫然抬头,发现自己早已立于那城南城楼之下,遍野的荒芜灰尘扑面,有压抑感同时毫无保留的袭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急速奔袭了半个多时辰! 只是这猛地停下来,才觉得双颊刺痛,伸手触摸时,犹如针扎。 江淮微微眯眼。 “宁容远” 一声喊叫从头顶传来。 江淮立刻抬头,登时瞳孔缩小! 卫诚就站在那数十丈的城楼之上,借着火光看其周身,却不像是打了胜仗的样子,相反,倒像是山穷水尽被逼上梁上,狼狈得很。 他满头青筋犹如盘桓的蚯蚓,瞪大血红的眼,挥手一抄,有残余的永军推了一人过去,卫诚接住,满脸痛快之意。 那人被扒的只剩里衣,却片片残破,直露出那水绿色的混了血污的肚兜,且一头漂亮的黑发被削断,清秀的面颊有着细密的伤口。 唯独那双大眼睛,斥满了桀骜不驯。 正是叶颂!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成全 推荐bgm,李善姬老师的姻缘live版本,尤其是素香和尹民秀申勇在的翻唱,太喜欢了,写的眼泪巴巴的。 没想到这卫诚并不是占领了洛阳城,而是率领着余下残兵被逼到了那城南门的城楼之上,想以叶颂的命换取自己的命! 叶征不提,倒是樊侗用兵如神,在知道了那人的卑劣手段后,他不顾阻拦的动兵去城南,虽然是驰援,但却有条不紊的引敌杀敌,将卫诚和那三十万永军玩弄于鼓掌之中。 城南街巷犹如迷宫,本地人尚且不能完全分辨,遂卫诚三两番疾追过后,才发现自己中了计,但是却为时已晚。 他所领的那三十万永军被樊侗给彻底打散,恰似散沙,威力大大减小,且一时半会儿绕不出来,根本不能重新汇聚整顿。 而卫诚今夜又偏偏金铠锦袍明显得很,樊侗便专盯着他追击,眼看着就要得逞,谁知道结果还是百密一疏。 原是那人一见事态不妙,立刻由还跟在身边的上千名永军护送着往城南方向逃去,而叶颂为了将他们拦在城内,索性带领余下川军前去追击! 百人之力,竟然硬生生的拖住了他们! 漆黑的夜空下,巨大的厚重城门前,是叶颂瘦小却坚定异常的身影,一杆长枪,挑开面前敌军的头颅,再一前刺,刺穿了另一个敌军的胸膛,回收时,有无数断臂残肢飞在眼前! 她狠狠咬牙,浑身颤抖,有血滴溅入眼中也不肯眨一下,像是最后的红烛,在燃烧着最后的最耀眼的光! 一波接着一波的敌军被她击杀,直到那双臂无有知觉,被迫双腿发软的后退,一步连着一步,最终背脊靠在了那冰冷的城门上。 轻轻一声闷响。 叶颂眼底闪过绝望之色。 固执的把银枪刺出去。 血战到最后一刻。 然后叮的一声,被卫诚击开。 他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眼中带刺的女孩,已是怒不可遏,一挥手,登时有无数永军士兵未上,将那人活捉。 本想从城南门逃走,谁料到江淮等人赶到,无奈之下,卫诚只好占领了城南城楼,以叶颂作为保护伞,与其对峙。 而樊侗和叶征等人,则在城中继续围剿余下的大量永军。 寒渗黑夜,一轮明月孤零零的挂在长空,往下看,是如淘浪汹涌的火光,没有余温,平添野蛮荒凉之意,呜呼,城下遍野昏暗黄沙无边无际无垠,几乎吞没了人影,衰草迎风,随风无力的飘零。 没有勃勃生机,有的只是那家国欲破下的孤独绝望,和无可奈何下的无能为力,一望遥远,眼底尽是心酸和苦楚。 扈九的七万川军来的很快,几乎是排山倒海,兜着狂冷的风,扑在那城墙上时,能听到砖石颤动的声,一声大过一声。 数十丈高的城楼立于眼前,一国公主受尽屈辱为质,可这些为臣为将者,却只能在下面看着,实是痛心难耐。 扈九是看着叶颂长起来了,见她在城楼之上,衣不蔽体,只要肉眼可见的肌肤,便遍是伤痕,心如刀绞:“公主” 那雄厚的声音所掠之处,皆有尘埃被激起。 周遭人手持的火把火苗疯狂摇曳,时不时的舔在叶颂的伤口上,但那丫头却好像失去了知觉,只瞪着一双黑亮的眼,死不认输。 “扈九” “弓箭攻城” 叶颂拼劲全力的喊出这六个字,卫诚眉头一皱,狠狠的掴了一掌在她的脸上,再挥剑斩断那城楼上的纛旗桅杆,厉声道:“想要叶颂活命!退兵三十里!待我离开后自会放人!” “做梦!” 叶颂再次大喊,她凌眉倒竖,想要反抗,却被那人一脚横踢在肚子上,登时闷哼一声涌血在唇瓣处,比双眼颜色更红。 城楼之下,见卫诚三番两次的对叶颂动手,江淮的脸色已经铁青如烧完的石板,袖中攥拳,手指骨节律动声音极其渗人。 而城楼之上,卫诚瞥见江淮的状态,冷笑几声,伸手拽起无力如软帕子的叶颂,直接摔在那围栏上,踩脚在其后背,用力的碾着。 叶颂凌乱的发丝在空中狂舞,却咬牙一言不发。 “宁容远!你胆敢不退兵” 卫诚笑的得意忘形,身形不停的往后,而他这样动着,脚下的力道也在不停的加重,那丫头满脸痛苦,只觉得受力太过,背脊骨在冥冥中移动位置,压得内脏快要淤血,忍不住呜咽几声。 江淮眼底浓黑,只听那丫头再次喊道:“弓箭攻城” 扈九看不下去,满脸的横肌肉都在颤抖,无奈之下,只好忍痛割爱的大声传令道:“摆阵” 话音刚落,那七万川军飞快的奔动起来,有序不紊的重新排列布阵,不到几次呼吸,就已经列好阵队,由弓箭手在前。 五千精箭蓄势待发。 那银闪闪的箭尖儿透着冰冷的夺命寒意,乌压压密麻麻,看的卫诚有些不安,目眦欲裂的喊道:“你敢” 扈九暴怒:“有何不敢” 说罢,扬起手掌,却在落下的那一瞬间,被人拦住。 “不可!” 江淮厉声说完,抬眼看着城楼上的叶颂,黑夜寒冷,她就那样苟延残喘在那里,若是箭雨袭过,所有人都会解脱。 但她不想让叶颂这样解脱。 她要她活。 “我要你活” 江淮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喊了出来。 被卫诚踩在脚底的叶颂闻言,本来浑噩的眸子复又泛光,费力的抬头,待眼前的发丝落下,她终于看到了爱恨交织的那人。 要她活。 这真是她活了这么多年,觉得最顺心如意的一句话,再多祝福奉承或是旗开得胜的激励,都比不过这一句,要她活。 殊不知,她也想活。 这世间的繁华诸景还没同你看够,她怎么舍得死,但到了国破家亡之际,身为公主,能够赴身殉国,是她最大的心愿。 不同的是,以前的叶颂想起这些,从来都是不怕的,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不想轻于鸿毛,她要死的轰轰烈烈,头颅滚落又如何,只要一腔热血为国淋洒在城前,浸入疆土,这是她中原第一巾帼的荣耀! 但现在,叶颂害怕了。 她一看到宁容远的这张脸,她就想活。 只不过,活不成了。 叶颂心想着,舔了舔嘴角的血涸,血红的眼角噙着滚热的泪,不顾后背的剧痛,哽咽的喊道:“我要你放箭” 扈九再不能看她受苦,抬起的手臂直接落下。 却被江淮一把接住。 那人的手指犹如钢钳,扈九只被抓住就疼的脸色变白,但两军交兵阵前,他只能咬牙忍下,却听江淮恶狠狠道:“我看谁敢!” 那四个字说的是要多霸气有多霸气,要多独断有多独断,叶颂听到是又感动又着急,忍不住再喊:“宁容远!别管” “你给我住口!” 江淮不可置否的喊了一句,随即冷冽的看着卫诚,那人见她屡次三番的拦下扈九,就知道自己绑架叶颂为质就对了,只要这个什么狗屁中原第一巾帼在自己的手里,城楼下的江淮就不敢妄为。 而在江淮身后,慕容清上前几步,扶住她的肩膀痛心道:“别一意孤行,你不能犹豫了,叶颂活不成的。” 谁知话音未落,江淮直接甩开他的手,转头看过来时,那眼神可怖的仿佛是孕育了恶鬼的血池,里面有无尽的痛苦。 慕容清咬咬牙,硬着头皮道:“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叶颂,就连洛阳城内的樊侗怕都要撑不住了,若是叫余下永军和卫诚汇合,咱们今晚的一切心血可就白费了。” 江淮牙关紧咬,就是不肯松口。 她当初没能救下徐丹鸿,如今更不能放弃叶颂! 她不能一次又一次的,辜负背叛这些真心为自己,但却是心知肚明,心甘情愿被自己利用的人! 她不能! 而慕容清的眼底也浮出些许雾意,但到底被理智覆盖:“你不能这样意气用事,叶颂活不成了!” “宁容远” 城楼上忽然又传来卫诚的嘶喊声,那人接过旁人递来的长枪,用右手拿着,直直的悬在叶颂消瘦的背上,尖端抵着肌肤,扎出血来。 “你若再不退兵!我就用这柄银枪贯穿这贱人的身子!”卫诚的眼底闪过得意的寒光,“就像方才!我们挨个干翻她一样!” “放肆!” 叶颂眼眶眦裂,看准时机猛地撑臂往上撞去,而卫诚不察,手里的银枪来不及收走,竟然真的活生生的贯穿了她的胸膛! 没有刺出去的惯性,居然还是贯穿了! 足以见叶颂用了多大的力气撞上去,那赴死之心,又是多么的坚定而不可摧毁,为国而死,为百姓而死,她始终无怨无悔。 当那鲜红的血扬洒而出,有狂风扑来,接了一滴,甩在江淮的眼角处,又烫又腥又苦,那一瞬间,江淮用尽力气大喊。 “放箭”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切景象都在放慢,万里风声入耳,搔不动她的一丝神经,只仰头直勾勾的盯着城楼之上卫诚恼羞成怒的抽出银枪,将叶颂残忍的踹了下来。 那须臾的一秒,恰似永恒的亘古。 江淮仰头,在叶颂跌坠的刹那间,脚蹬地面,这猛地奔起来的巨大力道,足以将地面刨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来。 且在此刻,头顶上是大片的箭雨,密密麻麻到遮盖了月光! 看到叶颂的血后,江淮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奔袭了过去,那人的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摇而落。 落在了江淮的怀里。 而她茫然又听见了,却是风声将自己双臂齐齐断裂的声音送入耳朵,但在此时刻,**的疼痛最不算什么,江淮只被冲击的跪坐在地上,膝盖处的布料直接染红,刮出一道红迹来。 叶颂则又涌了口血出来。 两人之外好像生了道无形的屏障,那七万川军脚踏尘土,从她们身边呼啸着掠去进城,却没有一人能接近十米以内。 那些嘈杂的脚步声在周身扑浪般响起,遍眼都是那些士兵交叠奔走的双腿,江淮不顾断裂的手臂,发疯似的在身上摸索着,终于将那个小盒掏出来,再把里面的药丸拿出来,那是,广陵仙。 她声音和手都抖得厉害:“把这个吃了。” 叶颂的胸前是大片刺眼的红,脸色却是惨白,眼珠上像是结了一层脆弱的浮冰,等不到太阳出来,就要融化殆尽了。 费力的推开江淮的手,她声若断絮:“不不能吃这是你你的救命药。” 江淮眼中微怔,来不及思考叶颂为什么这么说,只一意孤行的要给她喂下。 谁知叶颂拼死攥住她的手腕,鲜血在两人的掌心蔓延:“你若是这样的话我即便是活了也恨你。” 江淮咬牙:“活了再说!” “我不吃我不不想吃。”叶颂将那药丸打的老远,接着攥住江淮的领子,口中淤血,“我活不活不成了陪我陪我说说说些话行吗?” 江淮嘴唇干裂,轻抿一笑,痛心的点了点头。 叶颂的唇红的可怕,拽着江淮的手逐渐用力,叫她靠过来,脸贴在耳畔,连呼吸都是冷的:“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江淮浑身一僵,犹如被冰冻在原地。 你到底是谁?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叶颂突然剧烈的咳嗽两声,涌血而出,话语急促,仿佛要抓不住这最后的一丝时间,催促道:“你你说啊!” 再咳嗽两声,她急切的继续:“事到如今你告诉我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 江淮埋在叶颂的脸侧,那人只瞧见她形状漂亮的下巴上滑过浅浅的水痕,随后,耳边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响起她清淡的声音。 “我是江淮。” 四个字轻轻出口,却叫叶颂的眼中浮出亮光,她抓着江淮衣领的手越来越用力,激动的浑身发抖:“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真好是你真好。” 江淮没有抬头,心酸苦笑:“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颂果然是油灯枯尽了,张了张嘴,艰难的发出些气声,却是在嗓子里和血一起含糊着:“那柄匕首还有你的字画你的那双手还有你骂我的样子很多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是我对不起你。”江淮哽咽。 “不!”叶颂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力气也变大,瞪着一双澈澄且渴望的眸子,问道,“我要知道你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和徐丹鸿长得像的缘故。” 江淮指尖哆嗦着搂住她的背,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牙关打架了两秒,彻底妥协。 “当然是因为因为我在乎你啊,我在乎你!” 这一声拉得很长,拉出了无尽的无奈和不舍。 叶颂闻言,凄楚的脸上露出一抹绝美的笑,胸前以血绘成的红花蔓延的越来越大,眼中的神色也逐渐游离,呼吸秒趋稀薄。 “江淮所有为你的事我都不后悔。” 若没有你,我竟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这人间居然有这样的绝好滋味,万幸我没有错过。 只可惜,刚刚尝到,就要永远都尝不到了。 不,她不要这样。 颤巍着伸手,抚摸在江淮的左脸,染出片片血花,叶颂柳眉痛苦的皱起,身子已经开始和死神展开了拉锯战:“我要死了答应我下辈子一定要许我一段完整的姻缘。” 江淮没有犹豫的握住她的手,双眼红透:“好,我答应你,到时候我种一片老大的风信子花海,咱们在里面盖一间屋子,没有战争没有党争没有储争,只有咱俩过咱俩的小日子。” “我还喜喜欢雏菊。” “无妨,你喜欢什么咱们就种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们还要养养家畜养兔子。” “都养,你喜欢的都养。” “你爱喝喝茶还要种茶。” 江淮嘴里发苦,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死。” 叶颂声若游丝,濒死的笑容美得不忍直视,睫毛无力的颤了颤,那对素来炯炯有神的瞳孔渐渐颓败成灰,胸口起伏减小,直至平静。 当最后一缕微弱的热气自鼻翼下消散,她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手从掌心处脱离,被江淮再一次接住,她紧紧的握着,只盼望那只手能回握住她,失神几秒,低头咬唇,泪如雨下。 “好,下辈子我娶你。” 江淮轻轻呢喃道。 “我疼你。” “我偿你。” 不知过了多久,洛阳城被扈九等人给重新夺了回来,卫诚的头颅被慕容清一刀砍下,从城楼上扔了,滚在江淮的脚边。 那人双臂在袖下肿胀,却还是面无表情的抱起叶颂。 女孩的面容很平静,唇角是上扬着的,手垂指地,掌心上存着干涸的血,还有另外一只手留下的痕迹。 抬头望着那无垠的土地,尽是战乱后的狼藉。 江淮深吸一口气,厉声道。 “击城楼鼓三声,送云安公主回乡” 话音刚落,一道稀薄阳光从头顶的云层缝隙中映射而下,照亮无尽冰冷的洛阳城,和那城内的无数尸首。 不知不觉,天已破晓。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大雪 三表哥和江淮,还有大白鹅的日常。 那三十万越兵在卫诚被砍头后是死走逃亡伤,多半还是被樊侗扈九几人给俘了,也就此养在了洛阳城。 而后,洛阳的百姓分散搬离,西昌的国度更至海府。 日子过得很快,自打叶颂死后,整个秋天都是在冷冷清清的飘摇细雨中度过的,一国公主早殇,休说是颖贵妃,就连昌后都病倒了。 昌王下令,命全国为其缟素三个月。 当年在大汤的时候,不满一岁的长华公主殇逝,江淮记得,汤帝也命长安城的百姓为其守丧,彼时走街串巷,全都是满满的抱怨。 可反观西昌,百姓却没有任何怨言。 看来叶颂在西昌百姓心中的地位,实在是不可小觑,甚至偶尔出街,听到有人议论她,那声音竟然会生出哽咽。 茶肆酒楼里,只要谈及此事,就是一片细微的抽噎之声。 但再沉重的悲伤总会被岁月冲淡,日子零零散散的来到大雪时节,叶颂之死带来的压抑气氛终于褪去,生出些迎接年节的欣喜来。 而昌王将国都改到海府后,那里的物价登时上调,人头税收也水涨船高,对于百姓来说算是半喜半忧,但江淮因着叶颂的死,失去了封赏的成王府,索性和慕容清一起住在叶征新建的重王府。 比起从前在洛阳城的那座寒酸至极的府邸,在海府修建的这座新的宅子可谓豪上加豪,光说占地就有足足五十亩,大小房室前后花苑,假山木亭人工湖,只要肉眼能见得地方,都奢华的让人失语。 按理来说,西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国力虚弱,连着昌后都在提倡节俭,叶征这样大张旗鼓的享乐,昌王应该出言教训才是。 但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的是,昌王随他去了。 看来叶征太子的位置稳了。 午后,鹅毛大雪飘摇在头上,好像是撕碎的白纸片,天地间所视之处尽是素裹银妆,在重王府单辟给江淮的听雪堂里,那人披着厚重的冬袍,斜靠在廊下的栏杆上,脚搭熄灭的炭盆,正在看书。 慕容清倒是童心未泯,在院内和从曹妈子刀下救出来的大白鹅玩得正欢,一人一家畜连跑带跳,留下一串串纷乱的脚印。 “君幸,得给这大鹅取个名字啊!”他笑着喊道。 江淮眉眼平静,细看之下有些孤寂,懒散的翻了书页,头也不回的说道:“赶快把这玩意儿送回后厨,晚上我想吃。” 那大白鹅好像通人性一般,听到江淮的话,登时扑腾着翅膀往慕容清的腿边靠拢,嘎嘎嘎叫个没完。 慕容清啧了一声,踢了踢那大白鹅:“杀了吃肉多没意思,你瞧你这听雪堂里冷清的,多没意思,养个宠物玩玩儿。” 江淮看过去,微微蹙眉:“养大鹅?” 慕容清一本正经的点头,大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养什么不是养啊,何况你看这只鹅,多么肥美啊” 宠物养大鹅,形容词是肥美。 江淮眨了眨眼,果然有些肚子饿,但瞧慕容清兴致如此之高,不忍心驳他的童心,反正后厨有的是牛羊肉,便点了下头。 慕容清见势松了口气,低头对那大白鹅警告道:“老二我可告诉你,平日跟紧我,那位是无肉不欢,小心哪天炖了你吃肉。” 大白鹅嘎嘎的叫了两声,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 江淮见这一人一鹅的画风有些诡异,便挑了挑眉,淡然的转过头去了,而院门口响起高伦的声音,那人端着沏好的茶来:“大人。” 江淮放下书本,接过那杯庐山云雾:“中午吃东西了吗?” 高伦点头:“大人肚子饿了吧。” 江淮摇头,皱了皱眉头,把茶杯重新递回去:“不香,煎轻了。” 高伦接回茶杯,担忧道:“大人,您瞧您瘦的,人家都说天热了胃口不好,您倒好,这凉快的秋冬隔三差五的不吃饭,身子怎么扛得住啊,正好后厨的曹妈子卤了肉,我给您端点儿过来?” 江淮眼也不抬,重新拿起书册:“别废话,重新煎茶来。” 这人自打叶颂死后,脾气就有些喜怒无常,一句话说不对,眼刀能飞死你,也就只有慕容清摸得透彻,能少挨些无端端的脾气。 高伦为难的抿了抿嘴,回身准备去重新备茶。 慕容清和那大白鹅玩得浑身是汗,随手脱下沉厚的披风,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笑道:“高伦,你昨天在前院看到太医了吧,叶征的伤怎么样了?能不能起来床?” 高伦刚要回答,忽然警惕的看了一眼江淮,总觉得一说到叶征或是叶颂,那人的耳朵就蹭的竖起来了,遂低低道:“还早着呢。” 慕容清笑容无奈,话说叶颂被卫诚杀死的那天,江淮和叶征汇合之后,动用浑身的功力将他给打个半死,皮肉伤数不胜数,嘴里左边的那颗臼齿也被打掉了,最可怕的是,左胸口前的肋骨都裂了。 要不是他和扈九等人拦着,叶征怕是要送命。 但好歹不歹,西昌的医疗条件不是很好,和大汤根本没法比,且入冬又不适合养病,遂拖拖拉拉卧床到现在,连早朝都上不了。 听高伦这么一说,慕容清稍微放下心来,叶征虽然有武功傍身,但被江淮这样暴打一通,是得好好养一养。 怕就怕江淮下手太重,若是失手把叶征打死了,那可就坏了。 转头看着百无聊赖的那人,慕容清笑了笑,对高伦吩咐道:“你就别煎茶了,这人嘴刁,对茶挑剔的很,况且她现在动着脾气,你肯定怎么煎都不对她的胃口,干脆拿些酒来。” 高伦微怔,偷偷看了看江淮,又回头道:“拿酒?” 慕容清见江淮一听酒字,翻书的动作都迟钝了,便笑了笑,拍了拍高伦的肩膀顺势把他往外推:“少嗦,还不快去准备。” 高伦躲着那大白鹅,垂眉道:“准备什么酒啊?” “越烈越好。” 这句话是江淮说的,她一边把书放到旁边,一边撑着栏杆起身,招了招手,叫慕容清去屋里把小木几搬出来。 那人见她好容易对某件事情提起兴趣,遂甘愿沦为劳苦力,颠颠儿的跑去屋内搬木几,那大白鹅扑腾着满地的泥雪想要跟着。 “你站住,脏了我的屋子。”江淮冷淡开口。 嘎嘎! 那大白鹅被吓了一跳,肉嘟嘟的身子紧赶慢赶的往旁边躲着,直躲到那对面的廊柱后面,长脖子摇摆着往出探看。 江淮微微瞪眼,泛出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好家伙,这位家禽中的战斗机,不会真能听懂自己的话吧。 正想着,慕容清已经搬着那小木几出来了,顺势扔给江淮一个厚厚的针缝垫子,两人围着小木几坐下,长舒了口气。 江淮伸手将那还带着余温的炭盆拽过来,再塞在木几下,烘烤着两人盘坐着的双腿,瞥眼看那大白鹅,试探道:“你过来。” 天老爷,这位战斗机还真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慕容清背对着它,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好像是当爹的看见自己家儿子出息了一般,挑眉道:“怎么样,厉害吧。” 江淮低头盯着那木几面上的纹理,嘴角抽搐:“怪哉怪哉,这世道连大鹅都成了精,快拿远些,小心我弄死它。” 慕容清啧了下嘴,伸手捂住那大鹅的脑袋,低低道:“别这么说老二,大鹅也是有自尊的,你这样说完,以后怎么叫它在府里混。” 江淮愕然:“你为什么捂着它的脑袋?” 慕容清懒懒的松手道:“不确定这玩意儿的耳朵在哪儿,干脆就全都捂上。”拍了拍自己的盘着的大腿,那大白鹅把脖子搭了过去。 江淮搓了搓自己的脸,只当这些都是叶颂死后,自己被刺激太大出现的幻觉,又揉了揉眼睛,转头见高伦进来。 这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家子气,只拿了一壶酒,老远就闻到那股浓厚的香味,应该是上好的屠苏酒。 江淮蹙眉道:“怎么就拿一壶,这还不够一个人喝的。” “谁说不够。”慕容清接过高伦手里的酒壶和酒杯,叫那人回去睡个回笼觉,这才道,“不够就变着法喝,总会够的。” “喝酒就是喝酒,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样。” 江淮甚不在意的说完,伸手拿起慕容清面前的酒壶,按住那壶盖仰头就要全部饮尽,话说回来,这喝酒的方式也是越来越粗暴了。 慕容清不快的皱眉,伸手在她的下巴上弹了一下,那人一下子咬了舌头,瞪眼闭嘴,瞧着那人把酒壶拿回去,一一斟满。 江淮本身的牙齿比较尖,这下咬的满嘴都是血味,不快的盯着那人,点了点桌子,有些大舌头的说道:“煮蛤蟆?” 对面一人一鹅同时抬头,一脸雾水的看着她。 两秒后,慕容清分析过来,觉得江淮方才说的应该是‘干什么’,遂露出一个如清风般宜人的笑容:“玩点儿什么,干喝酒会醉的。” “我江淮从小到大,喝酒就没醉过。” 说完这话,江淮脸色一僵,漆黑的眼珠闪烁出复杂的光。 谁说没醉过,明明醉过一次,还醉的不省人事,甚至差点被宁容左在床上吃干抹净,不过,这都是将近三年前的事情了。 太后来的信上说,长欢公主杀了陈同,就是宁容左在她和花君的背后各自捅了一刀,且太后说,这人十有**是知道自己没死的事了。 否则,按照宁容左的性子,是该留着陈同的。 若自己死了,花君和旧臣就只能仰仗着他,遂陈同也是手中一枚最为至关重要的棋子,但自己没死,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等自己两年后回去大汤,局势又会重新洗牌,到时候,花君和所有旧臣必定会重新归步入自己麾下,陈同自然也会如此。 所以,与其留着陈同日后为患,倒不如现在就杀掉,利落。 想来,如此行事,倒是那人的作风。 只可惜,陈同这样一代与程焕于津齐名的当代大贤,死的不明不白,窝窝囊囊还没个名分。 长欢啊长欢想来自己不在长安的这几年,你应该过得很是如鱼得水吧,汤帝打压世家扶持寒门,而旧臣仰靠的陈同死了,宁容左的新政风头也将将过去,到底,三党中还是你最威风。 只不过,不论你宁容姬在长安城再怎么作威作福,再如何一手遮天一脚覆地,等我回去,就要变天了。 嘎嘎! 就在江淮意识云游的时候,那只大白鹅的叫声将她重新拉回到现实里,那人抬眼,发现这位家禽中的战斗机在晃悠脖子,好像是新疆吐鲁番跳舞的姑娘,移动的那叫一个灵活。 伸手去够那个酒杯,却被慕容清轻巧打开。 那人将腰带上的玉坠扯下来,笑吟吟的在背后鼓捣了一会儿,然后两手攥成拳头放在木几上:“猜猜,在哪个手里,猜中了再说。” 江淮哪有这个耐心,顺手去拿酒杯。 “咬你!” 慕容清张嘴用力的咬了一下,牙关碰触,发出当的一声。 江淮下意识的缩了缩手,脸色蒙愣。 慕容清轻笑道:“快猜快猜。” 江淮认命的低头看过去,这人的手不比自己差不多,手指修长如玉般瓷白不说,要命的是上面的血管,若隐若现,性感的很。 看了看天,她随便的指了一下左边:“这个。” 慕容清脸色微变了变,撇着嘴打开左手,居然还真被江淮瞎子撞墙给猜对了:“出门踩狗屎了吗,运气这么好。” 江淮面容松泛下来,美滋滋的咬唇去拿那酒杯。 结果被慕容清先手拿走,他扬着下巴道:“我刚才可还没定规矩呢,这杯酒啊,是谁输谁喝。” 江淮瞪眼,气鼓鼓的去拿另一杯。 慕容清趁机把自己的手臂绕进她的臂弯,两人现在的姿势就像是在喝圆房的合卺交杯酒一般。 这人努了努嘴:“喝啊。” 江淮瞧着他的搞怪样子,沉默两秒,终于忍不住的笑了。 多说一嘴,昨天去姥爷家,上一章是小表妹帮忙改的错别字,还追问晾,江淮到底喜不喜欢叶颂? 这个晾一直想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晾不想把答案说死,所以还是留给大家想象。 反正在晾心里:友达以上。 其次就是,这本书晾最开始想写成纯虐文,所以采用了第二版结局,也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cp死死死,不过前段时间看了贾玲张小斐的小品花房姑娘,被虐到了,和朋友讨论过后,觉得人生难得圆满,所以决定改回原版结局。 也就是说,不会再有cp为虐而虐的死了,都是he,大家请放心看。 哎呀我真善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 这么粗暴的章节名字,不值得乃们的一章啥都行的票吗? 我是耳机坏了,顺便把节操放在地上的晾。 她这么一笑,慕容清有些看呆了,挽着那人的手臂一动不动,两秒中后反应过来,将眼前的酒喝了,松开后擦了擦嘴。 江淮即便戴着一张男人的皮,但毕竟皮下还是女人的骨,这一笑起来多多少少有点从前的影子,再者说了,这人本身就不太爱笑。 想来唏嘘,都已经快两年没见过她的真容了。 想着,慕容清趁江淮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凑过去,那人不察,王后稍微让了让,就见他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的下巴。 江淮伸手抵住他越来越近的脸,冷冰冰道:“干什么?” 慕容清眼中泛出些可惜的神色:“当真拿不下来啊。” 江淮反应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戴的千蛛面,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下巴和额头的位置,当真是细嫩如玉,一点痕迹都没有。 慕容清不甘心的把脸收了回去:“真是的,都好久没见你了。”目光又不老实的在江淮的胸口前扫了扫,“好久都没见了。” 江淮挑眉,把他面前的空酒杯斟满:“那又如何,我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你是很好,我可惨了。”慕容清拄着下巴,抱怨道,“你可知道小爷我从前在大汤和西昌,名声风流着呢。” 他说着,还举着大拇指在半空中,一脸得意。 江淮抬眼,那对漆黑的眸子就像是黑镜面一样,慕容清的表情映照在其中,几乎是下一秒就绷住了脸,且越来越难看。 以下是此人的心理活动。 完了,说走嘴了,我为什么要告诉君幸这些,殊不知小爷我是乱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虽然年少时常常出入风月场所,但摸着良心说,到现在小爷我还是冰清玉洁的童子身,这天生的洁癖,当真是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害死了我,每次都强行冷静下来。 等一下,小爷我好像跑题了,君幸本就以为我是情场老手,阅女无数,结果这盆脏水泼的本来就冤枉,自己倒还上赶着往身上抹泥,真是愚钝愚钝,失策失策了,要是日后她嫌弃我怎么办,虽然说我长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躺着就想睡睡了不吃亏,但这人女子身男儿心,万一有个什么童男情结,划不来啊。 不过话说回来,君幸从前在大汤的时候,和宁容左两人好了那么长的时间,而这个王八犊子自打自己认识起,就从前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是出了名的手脚不老实,会不会和君幸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不!!!君幸虽然不挑食,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吃屎。 等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情到深处,谁知道君幸会不会从了那人的兽性,若是君幸久居深闺,一个没忍住好好的一盘甜心白菜啊,就这样让猪给拱了心脏有点儿疼。 江淮坐在对面,一头雾水的看着那人丰富的面部表情,他的变化过程是这样的以为自己没中奖,原来还真没中奖,坚信自己会中奖,结果还是没中奖,最后发现自己没下赌注。 连那大白鹅也抻着脖子看他。 “你” “别说话!” 慕容清义正言辞的伸手阻止她,然后深吸一口气,好像在下着什么重要的决定,咬牙的时候,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然后迟疑片刻,攥住江淮的手腕,解开那素日系的极紧的月白色袖口,挽了挽,往上极其缓慢的推着。 江淮满脸胶着:“你不会中风了吧。” “别说话!” 慕容清缓缓的瞪大眼睛,且手上的动作没有听。 以下是此人的内心活动。 死丫头,且不说你自从女扮男装来到西昌后,先是将叶颂套路在手,后又勾搭良家妇女调戏闺中千金无数,各种手段倒是比自己的熟练,就说你从前在大汤的那些年吧,动不动飙出来的几句带着颜色的小嗑儿,把我的脸都给臊红了,就算你身为掌外女官,见多识广不必拘束,但这也懂得太多了吧。 懂得多虽然是好事,但也得看看懂得是什么,像那种看完之后会让人蠢蠢欲动的东西,还是不要懂的好,万一哪天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又到了的季节,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段的表情变化,江淮认为是此人发现没中奖的暴走。 把袖子往上推了两寸,慕容清看着江淮那比自己白上一个度的瓷白肌肤,咬唇低下头去,紧闭双眼不敢看。 江淮到底是没了耐心,直要往回抽,结果纹丝不动。 “你今天抽什” “别说话!” 慕容清痛心疾首的抬头,眼睛微微泛红。 以下是此人的心理活动。 这丫头自小在大燕长大,那里的民风粗犷,比西昌更甚,别说是衣不蔽体,就算是赤条果体当然也是不行滴,再看她,自幼习武,和一大帮臭老爷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二年,男女之事在她的心里早就没那么羞赧了,如果一个尝鲜的话,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君幸小表妹就他娘的被别人给摘走了! 还是不要看了吧,反正都已经知道事实了。 江淮想了想,这应该是暴走后的哭咽。 反正这人总是哭哭啼啼的。 然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慕容清把推上去的袖子,又一点一点的给放了下去,心道无语,那冻我手腕这么久做什么。 还是说这人方才那一套感觉像是排泄不顺的表情,只是因为发现自己的皮肤比他白? 也不是没有那么可能。 “我推!” 就在江淮思忖的时候,那人大喊一声,忽然又把放下来的袖子给一齐推了上去,因着有些用力过猛,小臂肌肤有些刮红。 江淮被他吓了一跳,眼睛直瞪得老大,也顾不得皮肤上那火辣辣的细碎痛楚,直接开口道:“我去!” 然而,对面那人的表情,从哭咽变成了惊愕,再转为欣慰,紧接着是感动和劫后余生的松泛,随即哽咽道:“不愧是我的小表妹,和她最亲爱的三表哥一样,十分注重名节。” 江淮听他这样一说,愣愣的低头看过去,发现自己小臂上点的那颗守宫砂,正正好好暴露在外面,配上自己莹白的皮肤,当真像是雪地上的一滴鲜红的血,好像下一秒,就能看绽放出彼岸的曼陀罗来。 十分注重名节。 在嘴里嚼了嚼这句话,江淮蓦然有些心情复杂,心道这人方才原来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完璧之身,忿忿的抽回手,想骂人,但是忍住了。 只见慕容清把手压在双腿下,俊脸往左扬着,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的像是月牙儿,意识早就神游的不知去了何方。 以下是此人神游的内容。 虽然我不在乎这个,但君幸实在是好样的,就知道我看上的人才不会是随便的人,再者说了,像宁容左那种男色,君幸肯定不会看上眼的,一定是我这样鲜嫩多汁枝繁叶茂貌美如花花钱如流水的。 哎呀,话说回来,君幸既然还是完全之身的话,那到时候两人在一起灵肉合一,初次应该是很困难的,不过像这种事情一向是越练越熟练,也是时机像大家证明,自己真的不是临门就软,分人。 如果赶上君幸月事前期的话,会不会有孕那,自己虽然做好了当爹的准备,但这丫头可不一定能接受,不过都说女人本为水,为母则刚,想必她也是不会拒绝的,到时候十月怀胎,一胎生他**个,成天围着自己腿边爹爹爹爹的,这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还是想多要几个女儿,大女儿就叫 “慕容清!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江淮瞧着慕容清有点范进中举的前兆,赶紧一拍桌子把他从太虚中给拽了出来,并且一脸嫌弃的指了指:“嘴角。” 慕容清换回自己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抹掉嘴角的口水,话说居然真的流口水了,也是痴心妄想到一定程度了。 当然,江淮也不知道,要是方才她没拦住,慕容清现在应该把他俩日后死完葬在哪里都想好了。 洞庭峰下应该 “慕容清” “喝酒喝酒喝酒喝酒。” 慕容清被她喊得肩头一缩,忙不迭的把那玉佩递给她,因着方才神游的时候想太多,现在心脏突突突,有点儿不能直视:“你来。” 江淮打量着他,接过玉佩在背后飞快的倒腾了两下,然后一起拿到前面来,淡淡道:“猜吧,猜中了我喝酒。” 慕容清盯着那双修长玉白的纤手,不知不觉红了脸,好在现下是大冬天,说是冻得也就掩饰过去了,微咽口水,可有些地方掩饰不住。 轻咳两声,他把衣摆放下按了按,浑身有些焦躁。 江淮只以为他是猜不出来急的,当然,她本身不想,也没有那个勇气去思忖慕容清到底是怎么了,怕猜出来辣脑仁儿。 “快点儿猜啊,磨蹭什么呢。” 慕容清深呼了口气,稍微低头端详着,他那枚玉佩不大不小,但因为自己手掌大,所以攥拳之后看不太出来,江淮的手要小一圈儿,应该很容易就分辨的出来。 只是看了半晌,也没能敲定答案。 “你是不是”慕容清迟疑几秒,“没放手里啊。” 就在那一瞬间,他瞧见江淮坐在屁股底下的玉佩边缘儿。 两人对视一眼。 写满了尴尬。 “我这是掉到这里了。” “谁信啊!” 慕容清一边给她斟酒,一边不快的嘟嘟囔囔的:“你说你,从小到大和你玩游戏,哪次你不耍赖,玩九连环缺环少环,射柳又用石头打鸽子,下象棋还要偷子儿,藏玉佩不放手里” 江淮懒得听他的数落,夺过酒杯直接喝,谁料到慕容清上一把没玩够夫妻交杯的把戏,急着端酒杯过去,然后 泼了江淮一脸的酒水。 江淮猛地闭眼,又缓缓的睁开,冗长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吧嗒吧嗒的往下落着。 慕容清脸色僵硬,又不能说出自己的真是目的,咂了砸嘴,勉强的撑着骨气说道:“让你耍赖。” 江淮抿去唇瓣上的酒,瞧着对面慕容清那无所适从,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窘迫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扑哧一声又笑了。 慕容清微微怔住,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而江淮将手中的杯酒喝光,眼底泛些出轻松来。 总觉得这日子又能过下去了。 傍晚时分,高伦拒绝了江淮要她上酒的命令,还不怕死的把桌上最后的半壶给夺在手里,然后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混账东西!” 江淮仰脸骂了一句,有些不快的瞪了瞪眼。 而对面的慕容清打了个酒嗝,吵醒了刚才睡着了的大白鹅,地头瞧着桌上那密密麻麻的酒杯酒壶,没想到喝了这么多。 “差不多该睡了吧。”他起身道。 江淮抬头看天,心道这冬天的太阳落得实在是太快了,随意的抬手指了一下慕容清:“把木几搬回去。”打了个哈欠,“快点儿。” 慕容清懒得吵架,直接弯腰将木几抬起来,迈步进了里屋,还顺带踢了一脚,叫大白鹅留在外面。 只是等他收拾完再走出来的时候,江淮已经睡着了。 她裹着冬袍,靠在身后结着冰霜的柱子上,消瘦的身子缩得小小的,因着那炭盆还有些许的余温,便把脚靠在那里,面颊无恙,耳根染酒泛红,且呼吸平稳,睫毛也没有颤抖,看来睡得很熟。 看来给她灌酒就对了。 慕容清怜惜的蹙了蹙眉,自打叶颂死后,这人就没睡熟过,成天顶着一对黑眼圈示人,长久下去身子一定会吃不消的。 “嘎!啊” 那大白鹅本想叫,却被慕容清狠瞪了一眼,那人俯身将江淮轻而易举的抱在怀里,低头瞧着她那无害的睡颜,轻轻一笑。 要是醒着也这样无忧无烦就好了。 回身进了屋子,将她放在小厅的软榻上,将那沾了雪霜的冬袍轻轻脱下来,再去卧房抱了床被子过来给她盖好,顺势掖了掖边缘。 那人在睡梦中轻动了动,左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慕容清本想帮她放回去,谁知一拿,发现江淮的这只手冷的像是寒冰,遂迟疑两秒,选择放在自己温乎的掌心捂着。 那只大白鹅哒哒哒的走进来,探着脖子看了看。 慕容清转头过去,小声道:“在外面等我。” 那大白鹅小心翼翼的动了动翅膀,端着肥肥的身子走出去了。 慕容清将视线转回来,眨了眨眼睛。 “就咱俩,真好。” 小剧场之暴走的宁容左 “别冲动别冲动!” 被宁容左拎住衣领的秦晾晾忙不迭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给他俩写日常的,等她回去大汤的,就写你俩!” 宁容左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越说越委屈,“我俩都四十万字没见面了!你快给我写!” 秦晾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心虚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剧本。 宁容左自然也看到了,眼中一闪精光,转身去拿。 秦晾晾一个饿虎扑食。 将那纸张团成团塞进嘴里。 “嗝” 宁容左:“你妹。” 还有啊,起点那个心动角色的活动,看到弹屏晾才点进去,没想到咱们的江淮还真有人投啊,感谢黛右和染染,不管多少,晾真的超级感动,感谢大家一路陪着晾到现在,虽然感冒了,还是爬起来写了四千,继续加油! 然后完善了一下角色简介,身份和体重是按人设编的,生日是晾自己的,没想到填了就改不了了,汗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退位 半壁图正式连载一年啦!!! 开心!!! 燃烧我的卡路里!!! 入秋以来,江淮的睡觉时长从未超过两个时辰,好在这里是西昌而非大汤,她也不需要帮皇帝处理繁忙的政务,加之叶征养病,没有什么隔三差五的坏点子要她出主意,所以还能扛得住。 但因为昨天傍晚喝了酒的关系,江淮的这一觉,居然足足睡到了翌日巳时,整整七个时辰,结果早上睁眼睛,觉得有些黏。 看来睡太多也不好,只不过偶尔这么狠狠的休息一下,秋冬两季积攒的所有疲劳和烦心,也能逐渐松泛些,连脸色都好看了。 掀开身上的被子,发现自己是在花厅里睡的觉,软塌不比床,板子有些硬,遂后背有些疼。 “你终于醒了。” 慕容清从屋门处走了进来,至旁边的月牙桌前斟茶给她。 江淮接过润了润喉,昨天喝的太狠,嗓子有些不舒服。 她没有问昨晚是谁把自己安顿在这里的,反正在西昌生都生活了快两年,除了慕容清和高伦以外,谁还会主动的照顾自己。 抬眼,见那人欲言又止:“怎么了?” 慕容清脸色古怪:“叶征今早上朝去了。” 江淮放茶杯的动作停住,皱眉道:“他昨天不是还起不来床吗?怎么今早又上朝去了,难不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慕容清撩衣坐在旁边:“谁知道。” 江淮握着茶杯,脸色不太好看:“或许是真的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吧。”打了个犯懒的哈欠,“只是他这一起,又要生事了。” 慕容清转头看着她,淡淡的点了下头。 “你养的大白鹅呢?” “在外面呢。” “怎么不带进来?” “刚才吵架了,闹情绪呢。” 果然不出江淮所料,她那日下手虽重,却不至于叶征两个多月之久,他这样做,无非是害死了叶颂后,担心昌王会惩罚他,与其可能会失去太子之位,倒不如先卖个惨。 如今叶堂死了,后宫又没有嫔妃有孕,西昌的皇储非叶征莫属,而他这样病了两个多月,昌王果不其然的忘记了惩罚,只一直在担心他的生命安危,要是叶征也升天了,那这西昌的天下,又要大乱了。 而叶征知道自己地位稳了,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便开始了自己蓄谋了两个多月的计划。 他先是把两个月前击退越兵的功劳,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又放消息出去,说叶颂其实是受辱后自尽,并非卫诚动手。 而他这半个多月的卧床,也非是江淮拳打脚踢所为,变成了因着叶颂这个妹妹的死,心身受创,悲痛所致。 海府百姓不知道其中细节,叶征传出去的谣言是有鼻子有眼,江淮虽然生气,但不会去戳穿,而扈九被握着把柄,也做起了缩头乌龟,其余人没在现场,一知半解不敢妄言,所以随着时间的关系,海府的百姓也就逐渐相信了叶征的谎言,彻底的被蒙在了鼓里。 得到了海府的民基和这满朝拥趸之后,叶征心中的**之火终于燃烧到最旺,那在昌王和王后面前遮掩了二十余年的本来面目,在西昌国力破损至此的时候,彻底展露无遗。 明明入秋和大越的那一战,朝中武将中,唯扈九功劳最盛,叶征却说是曹燮首功,竟然还让昌王许他佩剑上殿之权。 昌王没有立刻答应,叶征不死心,还煽动朝上其余公卿,那些人哪敢不从,殊不知这个站在殿中言之凿凿的,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是重王叶征,而是西昌的下一任国君,任人也不能得罪,遂都顶着扈九那边的压力,违心附和着。 昌王没办法,只要答应了叶征的请求,将曹燮升等,许其佩剑上殿之权,可殊不知就是此举,给叶征日后的各种越距行为,开了头。 年节前夕,正赶上何济的生辰,他是朝中唯一一个能和程焕比肩的文员,昌王为表重视,竟然在玉清殿设宴,亲自为其祝寿。 那日百官皆在,有人送给何济一块上好的血玉,质地通透,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逼人的鲜活。 这人也是聪明的,知道昌王肯亲自设宴为何济祝寿,这可是连程焕都没有过的待遇,遂拿最好的来孝敬何济。 结果叶征却出言,说这不是血玉,而是有杂质的鸽血石。 这可是一本正经的睁眼说瞎话了,但叶征偏要玩一把指鹿为马,视线扫过众公卿,扬声相问,答案也是显而易见。 当所有公卿都长了一张嘴的时候,王座上的昌王有些头痛,脸色也丝丝变白,伸手扶额,一言不发。 叶征斜睨着他,却愈发得意起来。 只是这人最大的命门,就是不知道见好就收,倒也奇怪,他入冬以后的所作所为,昌王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叶征至此,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这西昌的大王,他效仿大汤,提高了新国都海府的人头税,调整坊街税收,只要是能突显他全力的,就都要掺和一脚,不过好在江淮拦着,没有形成高税苛政的局面。 冬末的时候,昌王病了,但也在坚持上朝,结果就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所有公卿禀事,都是先向叶征启奏,再向昌王,后来更甚,昌王根本插不上话,叶征开始了越权,一意孤行。 他,架空了昌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末,谷雨时分,颖贵妃在儿女具亡的悲痛欲绝的情绪之下,终于熬不住,一病而逝。 昌王在叶征的压制下,连追封都不能许给颖贵妃,竟然还被他篡改了旨意,称颖贵妃是自裁而死,尸体直接拉去乱葬岗埋了。 这一下,彻底击垮了昌王的制裁,迎来了西昌的新时代。 五月,昌王退位,迁居翰北行宫。 六月,叶征登基,。 西昌这突如其来的改朝换代,震惊中原,且事发突然,使得整个国家登时陷入恐慌当中,好在叶征早有准备,一系列后续处理做的还算不错,加之现在余下国家在去年的乱战中都国力有损,眼下是自顾不暇,无有时间来针对西昌,遂这次新老交替,进行还算顺利。 江淮没想到昌王会这样突然退位,来不及思忖,叶征从前的那座重王府就更名成王府,成了她自己的新府邸,这是好事。 日子很快来到立秋,叶征适应的很快,或许说在未登基之前,他就已经在做大王了,遂整一年的糟乱过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江淮从前是叶征阵营的,遂地位也水涨船高,成王府每日人来人往不休,尽是前来拜访的官僚达贵,接顾不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多月后,江淮实在是疲于应对,干脆打道去了程府,别人拜访她,她就去拜访程焕,谁不会啊。 “你这样来了,那些上府的人怎么办?” 还是那个熟悉的凉亭里,程焕亲自帮江淮斟茶,近来朝中无事,而叶征又比较看中何济,所以他已经很多日没有上朝了。 江淮双手接过茶杯,没有急着喝,而是打量着那青釉的茶杯,当真是质地通透,映茶如光:“大人新换的茶具?” 程焕淡淡点头:“下人拿出来用的,我不挑这东西。” 江淮抿了一口特地奉来的苦茶,微微蹙眉,结果咂了砸嘴之后,还真有一股特殊的甘甜泛回舌根:“还不错。” 放下茶杯,她轻笑道:“都交给高伦了,从前我势微,他也跟着我没少受人白眼,如今翻了身,也轮到他去甩别人的白眼了。” 程焕笑出声来:“当真?” “当然。”江淮又抿了一口苦茶,“我听府里的丫头说,高伦的脸从早上一直甩到晚上,别提多得意了。”停了停,“随他去吧。” “如今已经是端和二十三年了,明年开春,你就要回去了吧。” 程焕忽然说了一句,但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 江淮闻言,心里也没有将要归乡的欢愉,反倒愈发沉重起来,世人谁不知质子回国有如登天,那还得是在自己的国家强大的情况下,但话说回来,都已经派遣质子出去了,又能够强到哪儿去。 况且现在,叶征看她看的紧。 回国日子再逼近,但回国希望却是遥遥无期。 说实话,有些时候,江淮也不想回去,想就这样在西昌过一辈子算了,顶着张男人脸又怎样,她又不是靠脸吃饭,况且有叶征做靠山,就算身份暴露也没有性命之忧,反倒可以光明正大的过日子。 虽然头顶的主君有些蠢,但至少是真心看重自己,大汤的一人之下岌岌可危,西昌的万人之上却是真锤真石,无人能动摇。 只要她的头脑还灵活着,就不愁有杀身之险,不必像活在大汤时那样,为了活下去时刻自危,这里的高位,稳妥的很。 而且回去大汤之后,皇帝能不能放过她还不一定呢,按照太后信上所述,皇帝十有**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长信王之女。 这个身份,若是放在花君的头上,就是安全的,可若是换到了自己的头上,就是悬脖的刀俎。 自己多年来参与政事,威胁要比花君大多了。 “罢了。”江淮懒得去操心还未发生的事情,“反正还有这大半年的时间等着消磨,事到临头再说吧。” 程焕淡笑:“你可不像这种人。” 江淮道:“就事论事。” “六殿下,父亲。” 正说着,不远处走来一位妙龄女子,大抵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程焕的唯一爱女程卿儿,且人如其名,当真是卿卿佳人。 入秋以来的天气没有以往凉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初夏,遂程卿儿只穿了一件石青色的裙袍,挽着干净小髻,因着刚刚洗过手,正挽着袖子,露出那半截雪白藕臂,端着木盘,盛新茶而来。 她笑眼如月牙般好看,轻灵道:“父亲,这是刚才新入库的上好金骏眉,听梅儿说殿下好像不太喜欢苦茶,所以我就新煎了一壶。” 程焕一看程卿儿,立刻成了慈父,他老来得女,直把她当成心肝儿宝贝一般,指着江淮道:“你可有福了,卿儿最会煎茶了。” 江淮轻笑,伸手要接。 “还是卿儿来吧。” 程卿儿笑容轻快,抬手要把那茶杯端过去,谁知尾指被烫到,竟然直接把那茶洒在了江淮伸来的手背上,吓得瞪大眼睛。 “殿下!” 程卿儿慌乱的喊了一声,直接粗鲁的把那木盘扔到旁边,顾不得那暴殄天物的金骏眉,要去查看江淮手背上的烫伤。 但那人连油锅都敢下手,这点儿热水自然是连痕迹都留不下,但修炼断骨**的事情不能情谊暴露,她便将手藏在袖中,淡然道:“没事,我没烫到,卿儿姑娘不必担心。” 程焕也担心道:“没事?那可是刚刚沏好的热茶啊?” 江淮把手随意的往身后藏了藏,一脸轻松:“无妨无妨。” 程卿儿哪里肯相信,她方才亲眼看见那茶水全都洒在江淮的手背上了,这人看上去皮娇肉嫩的,怎么可能没事。 “殿下,都这个时候了还客气什么,烫坏了可怎么好?”程卿儿不依不饶,起身往出跑,“卿儿去取烫伤的药来!” 江淮知道推脱不开,干脆在身后,用另一只手去抓方才被热茶水淋到的手背,那力道要多重有多重,希望能见效。 程卿儿果然心焦,眨眼间便走了回来:“殿下快点儿!” 程焕也催促道:“臭小子,还不快伸手!” 江淮没办法,只要把左手伸出去,经过方才的抓挠,那瓷白的手背上虽然没伤,却浮着片片的红,看上去还真像被水烫到了。 程卿儿见此松了口气:“还好只有发红,我以为” “我就说那水没那么烫。”江淮接过话茬。 程卿儿拿着烫伤药膏:“还是涂一涂吧。” 江淮笑着接过那瓶药膏:“若是痒了我自己涂,不麻烦姑娘了。” 程卿儿眼底的担忧渐渐散去,点了点头。 “六殿下,老爷” 有下人来传话:“成王府的高伦传话来,说大王传殿下入宫!” 江淮闻言,和程焕对视一眼,那人轻笑着挑了挑眉毛。 江淮无奈的撇了撇嘴,起身揖礼告辞。 望着那人的背影,程卿儿坐了下来,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好险啊,若是把这人烫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程焕笑道:“她不是那样小题大做的人。” 程卿儿拄着下巴,盯着江淮喝了一半的苦茶,忽然道:“不对。” 程焕抬眼:“怎么了?” 程卿儿脸色古怪:“她方才伸的是左手,可我记得,明明烫的是右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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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美人绞手帕的动作一顿,脸色登时变得尴尬而窘迫。 她是叶征近来的新宠,那人几乎把她捧上天,听说这位成王殿下是大王未登基前的盟友,特地想讨好,谁料先被数落一顿。 冯美人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胆战心惊的常总管,面露微愠,那人忙站出来打圆场道:“美人午安,大王那边?” 冯美人索性不去理,回答道:“已经起来了。”转头冷眼,“正等着成王殿下进去呢。”顿了顿,蔑然道,“殿下请吧,臣妾告辞。” 江淮眼色冷淡,懒得和以叶征为天的后宫短见妇计较,阔步进了御书房,转头看到左边案前的叶征,那人衣衫微乱,发丝被汗染湿,面颊微微潮红,摆着**餍足后的丑态。 “见到孤王,不行礼吗?”他坐下来道。 江淮伫立在原地,淡淡道:“那个冯美人的舅舅,听说近来升的很快啊。”往前走了走,“那人无有真才实学,成日只会拍马献媚,一个阿谀奉承之徒,你竟也看得上眼。” 叶征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什么,只一边系着衣扣一边吟吟的笑道:“阿谀谄媚之徒?把冯昕这样一个美人献给孤王,就是他冯铮最大的功劳,还求什么真才实学,旁人有就够了。” 江淮听这话,心里不由得生出股有名的闷火来,但在西昌待了整整三年,叶征是什么个性她了如指掌,遂又道:“洛阳城那边递来的折子,你可看了?你可不能减少兵款,养兵可是大事。” “洛阳城那边怎么了?” 叶征抬眼,瞧其神色好像是当真不知道一样。 江淮眉头微蹙:“你不知道?” 叶征挽了一下袖子,语气甚是轻松:“原是说洛阳城的事啊,现在全西昌的兵都养在那里,一年国库花了那么多钱,樊侗他们却还要增添,孤王看,分明是他们欲壑难填,胡乱找个由头乱支钱。” 江淮反驳道:“不可能,樊侗不是那样的人。” 叶征用一种甚是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不是那样的人?可俗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说你,来到这西昌初遇孤王的时候,不也被孤王骗的团团转吗?” 江淮脸色一点点的沉下去:“话说回来,你真的减少了拨去洛阳城的钱粮?”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当真?” “没。”叶征还没有蠢到家,“别看这小半年没什么事战事,但中原早晚会大动乱,到时候靠什么,还是得靠这些川军,孤王还没有愚蠢到克扣他们的钱粮,不过孤王也一分没添。” 懒散的抻了抻懒腰,他的眼睛在书案上扫了扫:“孤王下令叫运补给的车马晚些到洛阳城,好给樊侗他们一个警醒儿。” 抬眼再看江淮,他脸皮甚厚的说道:“孤王登基才多久,这朝廷上下哪里不要银子,还真当国库是无底洞了,他们伸个手倒是容易,却不知道孤王有多难做。” 江淮抱臂冷冷道:“是啊,没有银子养兵,却有银子去给所有的门槛内面包上金箔纸。”阴阳怪气儿道,“还真是难做。” 叶征充耳不闻,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找揍的笑容,伸手在书案上那堆散乱的奏折中找寻着:“我孤王记得樊侗上奏的折子就在这里啊,怎么突然不见了别干杵着,帮帮忙啊。” 江淮十分不情愿的走了过去,垂眸看去,忽然皱眉。 这个龙案上,可不像是很普通的乱,而是像被揉搓过一样,所有的东西都被推到了边缘,中间留有大片空地,还有些细不可查的按压痕迹,而且在最左边的案沿儿处,还有着水状的滩渍。 江淮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因为这个,你们两人叫我在外面等了两刻多钟?” 叶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丝毫不觉得羞赧,反倒挑眉颇为引以为傲的说道:“你别怪罪。”语气啧啧,“我孤王跟你说,这冯昕就是个妖精,方才孤王本想传你进来,她非要不老实,索性就又再教训她一回。”生怕江淮不明白,“你懂吧。” 那人冷面冷眼,没有答话。 懂,怎么会不懂,方才冯昕出去,江淮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还有这御书房的空气里,也有一股微腥的气味儿。 “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在从前未出阁的时候,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我看怕不是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吧。”江淮云淡风轻的讥讽道,“御男之术,房中之术倒是样样精通” 叶征好像还在回忆方才的**,笑了笑。 “打算立她为后?”江淮问道。 谁知叶征态度一年,根本不加掩饰语气中的不屑:“一个成日只知道**的贱蹄子,孤王叫她侍奉就要知道知足,还妄想后位。” 江淮一听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帝王无情无义,但突然见识到这如此真实的一面,还是有些背脊发寒。 只可怜那个冯美人,还以为自己多得叶征宠爱,沾沾自喜呢,殊不知那人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纵欲的对象而已。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江淮知道这两人在这龙案上做了什么之后,根本不想上手碰任何东西,遂往旁边让了让,结果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狼毫。 她俯身下意识的要捡起来,却发现那毛笔的尖儿是湿的,遂在将要碰到的时候猛地缩手,然后太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征。 那人已经找到了樊侗递来的折子,随意的用袖子把桌上的似水渍非水渍的液体擦掉,抬眼对视江淮,淡笑道:“方才都告诉你了,那个冯昕就是个小妖精,花样多着呢。” 江淮此刻无话可说,只暗自咬了咬牙,用脚把那只上好的狼毫踩得粉粉碎,不愿意再耽误时间:“叫我来有什么事?” 叶征闻言,正经的坐了下来,停了两秒,语出惊人。 “孤王要杀扈九和程焕。” 江淮本来要过去旁边的凳子处坐下,听闻此言,整个人往下坐的动作直接停住,两秒后,这才狐疑满面的坐了下来。 用力皱眉,她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说你要杀谁?” 叶征双手叠在一起,垫在下巴处,说起话来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看样在是早就提上日程的事情,根本容不得别人劝阻。 “程焕和扈九,越快越好。” 叶征如今重用何济和曹燮,朝上人尽皆知,否则程焕也不会有那么多闲暇的时间在府里待着,而另一边的扈九更是倒霉,被叶征查出来侄子打断向家公子的事情,直接被停了职,都已经好几天了。 叶征这样大的动作,江淮早就猜到他会对这两人下手,只是没想到叶征会如此心急,登基还不到一月,就已经忍不住杀机了。 扈九不提,单说程焕,江淮和他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更多的则是欣赏,此人和于津陈同齐名中原,如今后两者具亡,就剩下程焕这么一位大贤,死了的话岂非是暴殄天物。 但叶征既然动了杀心,江淮知道是不能劝的,硬劝的话怕是会引火烧身,垂眸思忖几秒,她试探道:“怎么这么急?” 叶征瞥眼看她,颇有意味道:“先不说这个,孤王听说,你近来总往程家跑,怎么?和程焕那老东西做了忘年交?” 江淮冷眼瞥过去:“你” 说到一半,她又无力的把话给收了回去,是了,叶征当然会在自己的身边安插眼线了,便话锋一转:“现在国基未稳,扈九和程焕在朝的名声之望,你不是不知道,小心动摇民心,还是等等吧。” “你说什么?”叶征微微眯起眼睛。 江淮没有畏惧的重复道:“我说时机不对。”盯着叶征那甚是不善的眼神,她继续解释道,“当初世家控国,唯独这两人能屹立不倒,而后又能独善其身,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叶征冷淡的看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接着说。 “先不说这两人在朝扎的根有多深,就说这些年,他们为了保全自身定是有别的手段,你才登基不久,地位还不是很稳,所以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这就像是除病一样,慢慢抽丝。” 江淮分析道。 “要是慢慢抽丝的话,你可就要回去大汤了。” 叶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江淮浑然一凛,只觉得周遭的空气瞬间冷凝,明明叶征距离自己只有三步之远,现在却觉得似乎是千里之遥。 两人的心,在根本就没多靠近的情况下,渐行渐远。 于是乎,她道:“走之前,我一定会帮你处理好他们。” 叶征没有回答,只是探手向屋门处。 江淮起身,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叶征那令人发寒的眼神,她把话都咽了回去,转身出屋子离开。 下了那三层石台阶,她不曾回头的往前走。 耳尖的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紧接着是常总管的笑声:“给公主请安,这晌午困乏,您怎么来了?” “二哥呢?” 是大名公主叶。 江淮的步子微微一顿,却没有停下,而是放慢调子。 “大王在里面呢,老奴帮您通禀。” “不必,我自己进去。” 这句话说完,周遭陷入沉默。 江淮只觉得背脊上有刀刮般的痛楚轻悄如风掠过,正好走到那院子的门口,垂眸那包着金箔纸的门槛,像是一面铜镜。 叶的身影映在上面,因着门槛太低,遂有些扭曲。 这人。 正盯着自己。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成精的大鹅 三表哥、江淮和大白鹅的日常。 第二卷为数不多的日常了,大家且看且珍稀吧。 叶和叶征的关系很好吗? 听常总管说,叶最近总往御书房跑,难不成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还有另外一层不正当的关系? 江淮狠狠的打了个寒噤,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就算叶不是亲生妹妹,叶征也不会吃窝边草吧,事情还是另有蹊跷。 回想起今天叶征对自己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她凿定,叶这个非池中之物,肯定在那人旁边吹耳边风了。 叶征本来就是多疑的性子,这下真是要坏事了。 瞥眼那阴沉沉的天,江淮意识到,自己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不过不能这样离开,西昌到底是她一手拖起来的,所以在临走之前,她也要翻了这里的天,毕竟,她还是大汤的人。 一个扈九,一个程焕。 总之,不能让他俩继续活在西昌。 刚回去成王府,就见高伦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那一脸焦灼的样子还以为是哪里着火了呢:“殿下!殿下您快过来!” 江淮加快脚步,询问道:“怎么了?” 高伦微咽口水,好像是见了鬼一样:“三公子” 江淮蓦然提高警惕:“慕容清怎么了!” 高伦眼圈一红,嘴唇颤抖:“三公子疯了!” 江淮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一头雾水,快步过去听雪堂,还没到院门就见到一大帮下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唏嘘的很。 “怎么回事!” 江淮在后面喊了这么那句,那些下人纷纷惊骇回头,你推我搡的让到一边去,那人打量他们一眼,冷喝道:“还不快滚!” 一群小厮仆妇登时做鸟兽散。 江淮顺势往前走了走,站在院门处,试探着往里看去,这一眼,把她也给看懵了,无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 就见慕容清和老二,也就是那只大白鹅面对面的站着。 在吵架! 慕容清罩着一条月白色的披风,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大白鹅痛心疾首的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不许去前院!” 大白鹅抻直脖子,也嘎嘎嘎的大叫! “你说什么!你偏要去!”慕容清在原地气的转了个圈,回身又指着它训斥道,“你知不知道前院有多危险!曹妈子正找你呢!” “嘎嘎嘎!” “你说什么?你要去救你的媳妇!”你个未成年的大老二!居然还敢背着我娶媳妇!说!是那个不要脸的小娼鹅!” “嘎嘎嘎!” “还不叫我骂它?我就骂它!我不光骂它我还要杀了它吃肉呢!还有啊!我说昨天带你上街,隔壁的小花你看不上!原是早就和别的母鹅暗通款曲了!” “嘎嘎嘎?” “废话!你一个没念过书的家禽,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暗通款曲了!我告诉你!非但前院不许去!以后也不带你上街了!” “嘎嘎嘎!” “离家出走?我把狗洞给你堵上!你一个大鹅!还想飞出去吗!” “嘎嘎嘎!” “什么?你说我关得住你的身,关不住你的灵魂?我才不管你一个家禽有什么狗屁灵魂!关住你的身就够了!” “嘎嘎嘎!” “你说我不配为人父母?你放屁!” “” “” 高伦在旁边一脸担忧,小声对江淮道:“大人您看,三少爷和大老二都吵了半个多时辰了,这人是不是疯了啊。” 江淮脸色古怪,瞪眼道:“这大鹅,该不会真成精了吧。” 他俩这一说话,那一人一鹅同时看了过来,大老二向来很怕江淮,便拍着脚蹼往后退了退,而慕容清则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步过来将她拽了过去,指着大老二:“你还说!你娘都回来了!” “我?娘?” 江淮无措的指着自己。 慕容清斩钉截铁的点头,气呼呼的说道:“你快说说它吧,就要去前院,谁不知道曹妈子就等着剁它吃肉呢!” 江淮轻咳了几声,回头看着那只大白鹅。 看人和大鹅吵架就够蠢了,现在居然要自己亲自上阵去吵,这不是蠢上加蠢吗? “不不不,我不行。”江淮摆手往后退,顺势就往出走。 高伦松了口气,心道还是自己大人正常。 “嘎嘎嘎!” 大白鹅在江淮身后叫了几声。 结果那人浑然一凛,在高伦惊愕的表情中转过身去,指着那节节后退的大白鹅厉声道:“你方才说我什么!说我色厉内荏!” 慕容清忙道:“没这么严重,它就是说你太暴力。” “嘎!” 大白鹅的气势明显削弱许多。 江淮咂了砸嘴,语重心长的说道:“老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瞧把你爹给气的,你做鹅不能忘本啊,你想想,当初是谁把你从曹妈子的刀下抢救回来的,又是谁不畏强权把你留在这听雪堂。” 伸手托在慕容清的胸前,继续道:“最后是谁用甘甜的牛奶把你喂养大,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他,没有他哪有你啊,做人要学会感恩,做鹅也是如此。” 大白鹅伸直的脖子往回缩了缩,好像知道了教训。 江淮接着苦口婆心的说道:“和你一批的鸡鸭鹅经过了曹妈子的洗礼,现在肯定就只剩你一个了,你媳妇估计现在都入肚了,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一院之隔,有如天涯海角,你还是放手吧。” “嘎。” 大白鹅委屈的叫了一声,转身失落的往后走。 江淮的表情很是惋惜,看着它的背影,唏嘘道:“想开点儿,娘到时候给你找个更好的,咱要花毛还没下过蛋的。” 而慕容清见大老二回去墙角趴着了,松了口气,一边拍打着袖子一边往屋里走:“现在这年头,养个大鹅都这样不容易,更别说养孩子了,你说是不是,孩他娘?” 江淮皱眉,跟着往回走:“可不是咋的。” 待房门合上,再回头看院门处的高伦,那人目睹完这一出切后,已然是泪流满面,转身嚎啕大哭:“我家大人也疯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借腹生子 屋里的慕容清刚坐下,就听到那人在外的鬼哭狼嚎,不满的斟了杯茶喝了,这一下午和大老二吵得,口干舌燥的。 江淮也松泛了精神,倒身在软榻上,化作一滩烂泥。 慕容清将茶杯递过去,那人摇头示意不渴,停了停,他神色逐渐转为严肃的问道:“叶征找你什么事?” 江淮懒散的阖了眼睛,低冷道:“还能是什么事,他要对扈九和程焕下手了,叫我帮忙想办法。”停了停,“那龙椅果然是奇物,只要人一坐上去,就先想着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慕容清素来通彻的眸子微微昏暗:“你答应了?” 江淮轻轻摇头,却又道:“不过我有点儿后悔了,我应该一口答应下来的,叶征现在对我很不放心。” 慕容清思忖道:“你真的要对扈九和程焕动手?” 江淮睁眼,坐正了身子:“不错,算计着日子,明年春天我就要回去大汤了,当然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西昌给叶征,再者说了,汤帝也不会放过我的,扈九和程焕是西昌至今不败的原因,至少是之一。” “可是你和程焕,不是交情不错吗?”慕容清担忧道。 “事到临头还是自保为先。” 江淮说完,忽然陷入沉默,视线定格在某一处许久不动,待慕容清唤了三次之后,才猛然抬头,淡淡道:“我有主意了。” 慕容清皱眉:“什么主意?” 江淮则道:“不过不着急,还有七个月,慢慢来。” 昌皇城,新修缮的凤鸾宫。 莫姑姑从殿外进来,叫里面伺候的宫女内监全部出去,独自一人利落的走到寝殿,瞧着正在床上休憩的那位。 昌后,不,已经是昌太后了。 叶征生母早亡,颖贵妃也死了,她理所应当的被推为太后,不过这高于皇后一级的日子并不好过,从面容上就能看出来。 她今年左不过四十余岁,却浑身消瘦,满眼憔悴,听闻莫姑姑的脚步声,这才转过头去,冷淡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莫姑姑表情很严峻,迟疑几秒,没想好怎么开口。 昌太后见此,拢了一下极长的头发,撑着床边坐起身来,接过莫姑姑递来的长衫披在后背:“是大汤那边的消息吗?” 莫姑姑点了点头。 昌太后的表情不太好拿捏:“什么事?”忽而眼睛一亮,十分担忧的往前伏了伏身子,“可是花君那边出事了?” 莫姑姑忙安抚住她:“不是,有汤太后在,郡主那边一切无恙。”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书信来,“是咱们在大汤的放的探子来信了。” 昌太后没接:“你看了吗?” 莫姑姑点了点头:“老奴看过了。” “说什么了?” “这” 昌太后等不到莫姑姑说完,干脆把信接过来,轻轻拆开,在掌心展平扫了几眼,登时瞳孔聚缩,不可思议道:“这是?” 莫姑姑一脸愁容:“是,探子说,在饶川一带,看到了那个成王殿下,宁容远,的确是如世人所说,一心礼佛,不理俗事。” 昌太后抬头,眼眸微颤:“既如此,那个真正的宁容远还在大汤的话,那现在住在西昌的这人,是谁?” 莫姑姑的表情也难看起来,瞧着昌太后把那封信给攥成团,干脆道:“太后别着急,咱们可以遣人去问问长信王妃。” 事到如今,昌太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你去办吧。” 莫姑姑领命,转身出去了。 汤皇城,御景殿。 太后坐在正殿的软榻上,正在闭目养神,手里拿着串佛珠,嘴上也念念有词的说着,不一会儿,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 书桐领着一人走了进来,是长信王妃映蓉。 她还是老样子,一身灰色布衣,简朴的不像样子。 “给太后请安。”她波澜不惊的说道。 太后缓缓抬眼,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遂道:“又出了什么大事,能叫你出了那善缘寺,亲自到哀家这里来。” 映蓉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由书桐递过去。 太后看也不看,只冷淡道:“哀家不看,你直说就是。” 映蓉见此,才直言道:“回太后的话,西昌那边来信了,说在饶川看到了成王殿下,想问现在的成王是谁。” 书桐俩色一僵,难耐道:“果然还是被她发现了,就说这次偷梁换柱实是危险,况且当初郡主和御侍大人身份揭穿的事,也是闹得太大了,昌后在那边,肯定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太后冷淡道:“她这些年为了花君,不知道在咱们身边安插了多少的眼线,两个孩子身份的事,她肯定打听出了些眉目。” 映蓉微微抬眼,试探性道:“那咱们要不要瞒着她。” “不必瞒了,全都告诉她。” 本以为太后会选择瞒住昌太后,谁知这人起身,走向那虎皮金刚鹦鹉,冷冷的扔了这么一句。 书桐率先站出来道:“太后不可,这么天大的事情,怎么能让她知道,咱们瞒都瞒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些日子,还是得等到御侍大人从西昌回来后,再考虑啊。”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若是再晚点儿告诉她,君幸怕是得死在那个西昌叶征的手里。”太后道,“按照君幸信上所说,叶征已经在处处防她了,怕是归期将至,要把她扣在那里。” 书桐担忧:“那御侍大人岂不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才要把真相告诉她。”太后呼了口气,有些怅然的说道,“她不是一直还惦记着这个亲姑娘吗?那咱们就让她知道,她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亲姑娘,就在她身边。” 映蓉闻言,低头道:“都是我处理不当,当年借腹生子,本以为把她扔进扶摇江里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 “她非但没死,还进了宫,熬成了现在西昌的皇太后。”太后略声唏嘘,“如此说来,天都不亡她,你又怎能亡的了她。” 映蓉至此,没再说话。 身世梗玩的差不多了,然后如果有的童鞋觉得突兀,可以去翻一下第518章云安公主,在叶颂和江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一句伏笔,还有就是花君和叶长相的伏笔,晾从来不心血来潮的加梗。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 秦戚将江淮从西昌送来的信递给皇帝,那人正在批审折子,头也不抬,直指了一下旁边的空地:“先放在这吧。” 秦戚担心,江淮在西昌这三年多,还是第一次写这么厚的信,往常都是薄薄一张纸,写着:一切如常,江家安。 索性他又小声的提醒了一句:“皇上,这是御侍大人送来的信。” 皇帝闻言,翻折子的动作微顿,抬头看他。 秦戚被那洞悉万物的目光看的局促,讪笑着道:“皇上?” 皇帝这才放下手里的毛笔,拿起那封信来看了看,居然有足足三张纸,上面写的密密麻麻全都是江淮的凌鹤草书。 秦戚不放心的探头看了看。 江淮写了这么多,不会是西昌那边出什么事了吧,眼看还有几个月就能回来了,可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大汤这边,有太后和余下旧臣在,江淮仍有一线生机,可西昌那边孤立无援,出了事情,那就是灭顶之灾。 而皇帝始终没什么反应,这让他更加心悬不已。 好在一刻钟后,皇帝终于放下那信纸,还不等他细看,就被那人拿起砚台给压上了,自顾自的轻笑道:“好个厉害的丫头。” 秦戚一脸迷茫:“皇上您说什么?” 皇帝淡淡道:“眼看还有七个月就回来了,这七个月,她已经全都计划好了。”瞥了一眼那信纸,“只叫朕配合即可。” 秦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放心的问了一遍:“御侍大人计划好了什么?还有七个月就熬过去了,可别出差错啊。” 皇帝挑眉:“你也是看着她长起来的,这丫头行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深吸一口气,“既如此,朕便配合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戚问道:“配合什么?” “这你不需要知道。”皇帝冷淡的截话道,“至时朕会下令,照着她信上所说的一步不落做,但愿她能活着回来。” 闻此言,秦戚眼中一亮:“皇上肯叫御侍大人回来?” 皇帝低头提笔,漫不经心的说道:“为什么不叫她回来?她现在可不是什么江淮,而是朕的六儿子,就算为了这大汤的颜面,也不能叫他继续待在西昌,这岂非是在打朕的脸。” 秦戚从前还担心皇帝会撒手不管,任由江淮在西昌挣扎生死,听完这一番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附和着点了点头。 皇帝又道:“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她是江淮,朕才坚持到和西昌约定的四年之期,若真是容远,就冲西昌这几年的动乱,朕早就派人去把他接回来了,免得受这些罪。” 秦戚再听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江淮虽然不是他的亲女儿,可现在身份揭穿,她也算得上是皇帝的亲侄女了,做皇叔的,忍心将亲人吊在狼窝里,还真是狠心。 不过他没敢说,只说了句:无事老奴便去外面候着。 “等下。” 皇帝叫住他,冷冷道:“大燕遣送来的那个质子” 秦戚忙提醒道:“齐王殿下。” “对。”皇帝连连点头道,“不是说身子有恙,年底就能遣送过来吗?怎么现在还没在路上?是燕王失礼在先,破坏了两国签署的景江条约,派遣质子也是他提出来了,还要朕一遍又一遍的催吗?” 秦戚苦笑道:“皇上心急了不是,那齐王殿下身子本来就不好,说是年底送来,可这年底又下雪,到底是得缓一缓,反正是那燕王先认的错,皇上还是宽裕宽裕吧。” “不可。”皇帝斩钉截铁道,“这次宽裕一日,下次宽裕一年,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小事,宽裕不了。” 秦戚见此,忙道:“那老奴跑一趟礼部,叫裴尚书拟了新的折子送去大燕,催一催燕王?” 他伺候龙案这么多年,早已经是将皇帝的脾性摸个一清二楚,那人果然没有多考虑,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做。” 秦戚见势,转身准备离开,谁知皇帝又将他叫住。 “皇上要喝茶?老奴马上煎来。”他道。 结果皇帝忽然用一种让人背脊寒芒的眼神看着他,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放在笔架上,话音意味深长的说道:“秦戚,朕记着,你从前是太后宫里的人吧,朕登基一年后,才调来这御前。” 秦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却莫名的警惕起来,挤笑道:“正是端和二年六月,皇上还真是好记性。” “哎呀,一晃都二十多年了。”皇帝啧了啧嘴,“当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大半辈子都是你陪着朕度过的。” 皇帝这一席话说的莫名其妙,秦戚暗道不好。 那人至此,直言道:“不过朕的心里也清楚,太后为什么把你调来朕的身边,朕也知道,这二十年来,你给江淮通了多少气儿,朕之所以还把你留在身边,不过是想叫太后放心,你别得寸进尺。” 秦戚浑浊的眼珠霍然一颤! 他自以为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皇帝早就尽在掌握,自己的这些小把戏,在这人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 “朕不说,不代表不知道。”皇帝没有结束,而是继续道,“是谁把朕要处理郭家和陈同的事情透露出去的,你我心知肚明,当初慕容秋和朕说,要处理掉你,朕拒绝了,不过是看在这二十年的情分,如今不管你帮着花君在做些什么,最好收手,朕既往不咎。” 秦戚只觉得手脚发麻,年过半百,有些站不住了,不过就算是如此,他还是咬牙讪笑道:“皇上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皇帝了然一笑,没有继续深究,只摆手道:“既然听不懂,那就先下去吧。”隔了几秒,又道,“煎铁观音来,要今年的。” 秦戚紧张到能听见自己骨骼摩擦的声音,顶着压力,带着一身的冷汗转身离开,出殿门的时候,吓得险些坐在地上。 守在外面的孟满见此,关切道:“秦总管,您没事吧?” 秦戚到底还是坚持不住,缓缓的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摆着枯槁的手,脸色煞白的意有所指道:“没事,没事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深冬 燕王在汤帝三番五次的催促下,经不住压力,最终还是派遣齐王来了大汤,和江淮一样走上了这条生不如死的求和质子之路。 不过这位齐王陈留,却没有江淮的觉悟,似乎觉得去敌国当质子,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竟一点警惕意识都没有。 而巧合的是,此次护送齐王去往大汤的,是六道阁,当燕王的命令下到贺家父子头上的时候,这两人不能拒绝,只能照做。 所以一路上,这对本来就是话少的父子,实在是受够了絮絮叨叨竟会吹牛皮的齐王,还不等到中午,就停下休息。 贺荣在马上,挥手叫身后跟着的余下宗中弟子停下,正好休憩的位置处于溪畔,眼下那水还没结冰,能喝口凉的润润喉。 贺荣也翻身下了马,挽了挽袖子,走向那溪边。 贺子沉瞧着这空旷的山谷,有些不放心,这里名为双膝谷,按照地形地貌来看,很适合埋伏重兵。 再者说了,他们现在出了大燕国境,又没到大汤地界,算得上是前不着街后不着店,派遣质子又是重上加重的事情,遂担忧道:“父亲,这双膝谷不宜久留,还是出去在休息吧。” 贺荣倒是甚不在意,他武功雄厚,在中原武人榜上是仅次于皇后的榜眼,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埋伏,最怕的,是媳妇桥九娘。 “无妨,你也下来休息休息吧,都在马上颠簸一天了。”他停在溪边,瞧着那将将结冰的岸边,茫然想起三年前送江淮的那天。 而贺子沉回头瞧着那车厢,身后敲了敲:“殿下要下车休息吗?” 齐王沉默两秒,才说道:“等下。” 听声音应该是刚醒。 这样颠簸的路程都能睡着,这人还真是神经大条,不过回忆着这人在路上的狂言浪语,倒也是贴合人设的情理之中。 贺子沉懒理,干脆也下马走过去和父亲并肩,见那人陷入沉思,犹豫两秒才问道:“父亲在想什么?” “在想君幸。” 贺荣也没有遮掩,干脆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君幸在我和你母亲的心里,就是我们的小闺女,她在西昌,我和你母亲听到那些传回来的消息,成日胆战心惊的,生怕她出事。” 贺子沉闻言,脸色也逐渐严峻起来,说到担心,他何尝不是为了江淮而殚精竭虑,若不是要以大局为重,他早就把小师妹接回来了。 “左右还有七个月,很快就能再见面了。”贺荣道。 贺子沉倒是没有父亲那么乐观,直接道:“那个新登基的昌王叶征,听说不是什么贤明之君,君幸这几年在西昌做了那么多事,以叶征的性狡诈子,怎么甘心放她回来。” 贺荣负手在背后,瞧着这谷内的大好风景,坦然道:“无妨,汤帝已经送了信来,君幸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你我到时候只要照着信上所言去做,就能确保君幸性命。”瞥眼他,“再者说了,西昌那边不光只有君幸一个,慕容家的三小子不是还在她身边吗。” 提到这个,贺子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只是为了不叫父亲看到,索性往前走了几步,眼跳远处。 贺荣盯着自己儿子的健硕背影,苦笑道:“还不肯放手?” 两秒后,贺子沉的声音闷闷传来:“儿子从来就没下过手,君幸生来艰难,这一路上又诸多坎坷,儿子不想为难或是左右她,像宁容左那样自私,儿子做不到,唯盼她欢愉一生,也就知足了。” 贺荣看得开,至此点了点头:“也好。” 正说着,那个齐王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生在皇家,父王和母后的模样都是拔尖儿的,遂他也长了一张俊脸皮儿,不过那骨子里透出来的,还是无法根除的轻浮和浅薄。 “殿下。”贺子沉淡淡道,“要启程吗?” “不必。”齐王站在溪边,环视谷内美景,忽然诗兴大发,徐徐念道,“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 就算武莽如贺家父子,也知道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但人家是主君的亲儿子,到底也不好说些什么。 谁知那人沾沾自喜道:“子沉,你说本王这诗情,那什么大汤第一才女徐丹青,见到了本王,是不是得跪倒在本王脚下,还有那个眼高于顶的骆宛竹,本王倒要叫她看看,什么叫做文采。” 贺子沉眉间一闪嫌弃,敷衍的附和道:“是是是。” “还有那个江淮!” 贺子沉猛地转头看他,眼神恨不得生吃了他。 而齐王依旧不知死活的讥讽道:“休说她现在已经死了,就算是她还活着,一见到本王,还敢自称是王佐之才?笑话!” 贺子沉咬了咬牙,没有发作。 江淮幼年在六道阁习武的事情,大燕甚有人知,人人只知道六道阁有位名满中原的五步蛇,却不知道五步蛇就是江淮。 不知者不罪,他忍得胸口好疼。 不过他忍得了,余下的宗中弟子却忍不了,听到齐王在这里口若悬河目中无人,纷纷不怀好意的发笑。 齐王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但好歹厚度不一般,便接着吹嘘道:“不用你们在这里拈酸吃醋,要不是父王宠我,能遣我来大汤吗?” “哈哈哈” 那些人的笑声爽朗不加掩饰,乃真性情。 到底还是贺家父子定力较好,瞧见齐王脸色铁青,贺子沉道:“这谷内的风有点儿大,殿下身子刚好,还是回去车厢休息吧,等我们再饮饮马歇歇脚,咱们就启程。” 齐王冷哼:“最好快些。” 说罢,甩袖准备回去车厢内。 “宗主小心” 突然有人大喝! 贺荣瞬间警觉,泠然拂袖的瞬间,平地掀起一阵恐怖的劲风,方圆三十米内仿佛伫立了一道围墙,万物不能侵入!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一支箭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是冲着齐王来的。 再看那人,吓得是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回头看向贺子沉,再顺着那人的视线转身看过去。 只见那谷内山壁,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头。 这是。 越王的伏兵。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死讯 慕容清一接到消息便匆促的往回赶,等到了成王府前,高伦正在那里心急如焚的等着,见他出现,如临大赦:“三公子!” 慕容清只是点了下头,马不停蹄的进府,眨眼便进了听雪堂,里面刮着萧瑟的秋风,空气中尽是悲寂的味道。 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声,倒是江淮的性格。 高伦费力的跟在身后,脸色惨白:“三公子您看?” 慕容清忽然有些担心,下意识的停了停,问他:“贺宗主报来的信呢?在君幸的手里?” 高伦点头,连着手脚都是冷的:“是在大人手里。” “你在这里待着,别叫任何人进院子。” 慕容清说罢,小心翼翼的走进正房,那门半虚掩着,只需轻轻一推便开了,正对着门的花桌前,站着一身青衫的江淮。 她手里拿着那张报丧的信,上面写着: 护送齐王的队伍被越兵突袭,贺子沉为护主而殉身。 贺子沉,大师兄,死了。 “君幸?” 慕容清的声音轻若浮冰,不敢多加一丝重量,生怕将江淮那消瘦脆弱的身子被压倒,又道:“子沉他” 江淮的侧颜冷峻如霜,几秒后才莫名其妙的轻笑一声:“为了保护那个窝囊废死了?真是暴殄天物,大师兄聪明了一辈子,死了却这么糊涂。”说罢,把纸张往信封里塞,塞了好几次才完成。 她的状态和语气都和平常无异,并未有伤心欲绝之意。 可她越是这样镇定,慕容清的心里便越没底,有委屈痛苦宣泄出来就好了,这样憋着是要把人憋坏的。 “君幸,你若是想哭” “哭?哭什么?” 江淮转头看他,眼珠是从未有过的黑邃,那一瞬间,她就像是一个陌生的人,只拿起桌上的一物,抬步就要往出走。 慕容清眼尖,那是六道阁的阎王帖。 她要去杀人。 横跨一步,他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许是他看错了,江淮的脚步有些虚,直勾勾走过来,膝盖甚至撞到了旁边的凳子,微一踉跄,又往前来。 慕容清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眉间皱极:“别冲动!贺子沉已经死了!你现在去寡不敌众!况且也不知道那群越兵在哪儿!” 江淮的身子一僵,转过头来,方才那对漆黑的眸子,现在看上去像是两颗鸽血石,一言不发,只挣开他往出走。 ‘噗通!’ 这还不到七寸高的门槛,居然把她给绊倒了。 江淮微张了张嘴,连着气声都发不出,只哆嗦着抬起自己那鲜血淋漓的左手,发现掌心被翘起来的钉子划伤了。 “疼。” 她呢喃了这么一句,又把着门框起身,蹭的到处都是鲜红,与此同时,她脸上的血色却秒趋稀薄,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方才那张送来的报丧信,再抬眼,双眸铺面了揉碎的枯叶屑。 这苍天,还能再残忍。 慕容清见她这样,心如刀绞,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忍不住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抚其冷背:“君幸!” 江淮的视线定格在桌面的那封信上,思念如刀,根本不敢去回忆贺子沉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快要炸开。 杀人报仇,充斥脑海。 生平二十余年,贺子沉是她揉进生命里的人。 在六道阁的十二年,艰难如登天,一切的一切都是贺子沉在背后保护她,如今师兄被害,她如何不去报这血海之仇。 只是这浑身上下怎么突然没力气了呢? 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眼睛酸疼,眼泪是生生逼出来的,滚烫的水珠吧嗒的落在慕容清的肩头,那人浑身一颤,只把她搂得更紧些。 耳畔响起江淮沙哑细微的声音,充满了恐慌和悲痛,她推开慕容清的身子,往后退了退,嘴唇逐渐变得青紫。 “我师兄死了” 慕容清咬了咬牙,目眦欲裂:“会为他报仇的。” “报仇报仇” 江淮颤抖着扯下嘴角的翘皮,只顾着重复这两个字,又要推开他往出走,那人含恨垂眸,蓦然大喊一声:“江淮!” 江淮走到门口的身子霍然怔住,她何尝不是清醒的,但越清醒便越痛苦,莫不如糊涂着,但为顾大局,她却不能糊涂。 只能痛苦。 她缓缓的坐在门槛上,把下巴垫在膝盖处,不多时,又把脸埋在臂弯处,整个人缩成一团,有轻微的抽噎声响起。 慕容清嘴唇微颤,好事没有多说。 江淮忽而抬起上半身,鼻翼缩了缩,失声恸哭。 还是要痛哭一场。 那声音划破这苍冷的天,残忍的撕开仅存的美好,用伤口处汹涌而出的鲜血,下了一场极红极红的寒雨。 她已经很久都没这样痛哭过了,记忆中,还是当年得知宁容左要娶骆择善的时候,在御景殿,太后面前,撕心裂肺的哭了一次。 这次,心痛比那次更甚。 好像有人在胸口扎了刀,然后攥着刀柄不停的搅着,转着,拔出来再插进去,周而复始,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都疼痛难忍。 那大颗泪珠顺颊滑落,她停了停,伸手捂住脸,但那泪水又在指缝中争先恐后而出,好像是开春消融的冰河。 慕容清无言,站在她的旁边,低低道:“我先出去,你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饿了的话,我和高伦就在外面。” 抬步欲离,衣摆却被人攥住。 江淮扬着惨白的脸,憔悴至极,眼眶的泪水还在吧嗒掉落,张开干裂的嘴唇,用气声说道:“别走。” 剧烈的咳嗽两声,她的手无力放下,终于发出些声音。 她说她害怕。 慕容清怎么忍心拒绝,利落的坐在她的旁边,那人贴着他的身子有些太过冰冷,便将自己的脱下来裹在江淮的身上。 江淮不说话,只死死的攥着他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 她身边,只剩下慕容清。 那人将另一只手覆在两人攥着的手上,是如此温暖。 江淮目视前方,猛地皱眉,有血迹漫染嘴唇。 丹田处那股平息了四年多的尸寒之气没有预料的爆发,她只觉得像是突然掉入冰窖当中,悲痛和仇恨一瞬将她淹没。 攥着慕容清的手轻轻松开,她眸子轻合,睫毛不动,整个身子像是一张轻柔的手帕滑落在侧,没了意识。 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凡事要往深了看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冷春 江淮平复了四年都没发作的尸寒之气,被贺子沉的死讯牵出,狠狠的发作了一次,好在当年吃的几颗广陵仙药效尚存,加之肚脐上的那条九筋蛊仍在,两物相合,叫她逃过一劫。 只不过这具身子,越来越颓败了。 一整个冬天,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悄然度过,连年节都不能缓和,即便迎来了春天,也冷得像是凛冬。 只是,离归期也越来越近了。 半个月前,叶征截下扈九发出一封信,收信人正是大秦董家,当初那个董真和庄十三里应外合袭击长安城的事犹然在眼前,叶征如何会放过他,直接使门下揭发,判了扈九一个通敌之罪。 此事发生的又快又急,好像阖海府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扈九就被当街斩了头,那天是冬末的最后一场大雪。 以扈九高悬的身份,掀起的波澜不亚于江淮当年处以绞刑,遂彼时街口同样人山人海,大家摩肩擦踵,挥汗如雨,全全围在那监斩台前,指指点点不肯听,到处都是嘈杂喧嚣。 众人不知道扈九真正的死因,那就是叶征的猜疑,遂探讨的十分热闹,有说他是因为没能救下叶颂才被处死,有说他醉酒调戏了冯美人惹怒了叶征,更有甚者,说他在御前冒犯了曹燮。 不管怎么说,他都必死无疑。 江淮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她大病初愈,穿着一件较厚的袍子,外罩更厚的披风,苍白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高伦跟在她身后,担心她的身子:“大人,咱们还是回去吧。” 江淮在前摇了摇头,刚想回身说什么,只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声,然后所有人都鸟兽而散,四处奔走躲避。 高伦猛地抬头,然后轻轻的拽了江淮一下,下一瞬,那人原本站着的地方砸来一物,定睛一看,正是扈九的头颅。 那颗头连着发丝在脚旁滚了滚,压出一条清晰的血痕,一双大眼睛瞪着,满是狰狞的血丝,白色脑浆淋漓的到处都是。 江淮和那双不能瞑目的眼对视了几秒,随即冷漠的转身走开,留下身后那纷乱的众人,高伦心有余悸的跟在身后:“大人您去哪儿?” 江淮淡淡道:“去程府,看程焕。” 高伦闻言,微愣道:“程大人不是把腿摔断了吗?” 江淮猛然停住,回头极冷道:“这腿是摔断了,还是没摔断,是不小心摔断,还是故意摔断的,总得去看了再说。” 高伦咂了砸嘴,有些后怕的点了点头。 去年接连死了那么多人,郭凛、郭绝、叶颂、贺子沉,江淮的情绪影响的很严重,这人的性子本就阴鸷,如今看着更不敢让人靠近。 伪造诬陷扈九的那封书信的时候,看着扈九死的时候,甚至现在要去程府试探试探的时候,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狠心至此。 高伦还是很痛心看到她这样,但又没有胆子劝阻,有时候看着江淮的背影,他都快认不出那是谁了。 环视周遭百姓,已经不再去讨论扈九的死了,对于他们来说,与其探讨扈九的死因,倒不如抱怨抱怨飞速增长的税率,和叶征在不久前突然颁布的政法,尽是虎狼苛政,惹得民不聊生。 程府客厅,程焕坐在木轮椅上,正如当年的郭绝一般,身后站着他的掌上爱女程卿儿,听闻江淮要来,她甚是担心。 “父亲,这个成王殿下突然说要入府拜访,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吧。”她蹙眉道,“扈伯父可是今日斩首。” 程焕扯了扯盖在自己腿上的毯子,面无表情,却不是生气而寒心的冰冷,而是看透一切的听天由命。 他假意摔断腿,就是为了打消叶征的顾忌,没想到那人这样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叫江淮来试探,那么他只能咬牙装下去。 如今叶征看他看的紧,逃跑是无望了。 “老爷,六殿下来了。”老管家先行走进来道。 程焕点头,程卿儿也抬头看过去,不多时,视线内出现那说是熟悉如今却又陌生至极的身影,好像扑面冷霜。 这人自打去年冬初大病之后,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隔三差五的来程府做客,要不是程卿儿从前见过她,还真以为这人本来就是这样一副死人脸,连笑都不会笑。 这不会是病傻了吧,程卿儿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给六殿下请” “不必了。” 江淮冷冷摆手,也不客气,撩衣坐在上座。 程卿儿有些局促的闭上嘴巴,瞧着坐在旁边的那人,面容倒是如从前一样俊美,只是性格如此突变,到底让人感到惋惜。 江淮打量着这里的雕梁画栋,接过程卿儿奉来的茶:“今日怎么在客厅?我记得,从前大人总是招待我去后院凉亭。” 程焕倒也坦诚,淡淡道:“以殿下如今的身份,加之老夫患有的腿疾来看,凉亭实在是不妥,还是这客厅最好。” 江淮动了动嘴,却没继续开口,只打量着手里的茶,然后抬头盯着程焕的那双腿,冷淡道:“大人的腿,怎么摔断的?” 程焕不紧不慢的回答道:“人老了就病痛缠身,再者冬日地面结成冰道,不小心踩空了门前的台阶,就给摔断了。” 江淮闻言,缓缓的抬起下巴,没有表态信还是不信。 程卿儿见此,有些生涩的说道:“宫里来的太医说父亲这腿怕是废了,日后别说是行走了,就算站起身都难。” 说罢,小手不安的搭在程焕的肩膀上。 那人心疼的握住爱女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多言。 江淮双眸微眯:“宫里的太医?哪位太医?” 程卿儿小手冰凉,心虚道:“章太医。” “章太医是太医院的翘楚,想来是不会出错的。”江淮表情没有什么让人不安的异样,“只可惜程大人,受苦了。” 程焕礼貌淡笑:“多谢殿下关心。” 江淮没再追问什么,只露出一丝寡淡的笑容,将手里已经空了的茶杯往前递了递,淡然道:“上次来的时候,尝了卿儿姑娘亲自煎的金骏眉,当真是唇齿留香,过舌难忘,不知今日能否劳烦姑娘,帮本王再煎几杯来过过瘾。” 程卿儿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低头看了一眼程焕,见自家父亲点了头,这才迟疑着走过去接过江淮的茶杯。 谁知那人把手往回一缩,伸脚直接绊过去。 “啊!” 程卿儿尖叫一声,直接向前倒去! “卿儿!” 程焕护女心切,竟然撑着那木轮椅半起身! 那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 程焕脸色惨白,瞪眼看着早已经扶住程卿儿的江淮,那人脸上的笑容古怪的很,让人难以揣测心意。 他怅然的呼了一口气,失力的跌坐在木轮椅上,抬头望着那沉寂的天空,只觉得所视之处都是颓灰色。 痛苦的闭上眼睛,到底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而程卿儿攥住江淮的手臂,小脸布满了委屈和不甘心,只抬头盯着江淮淡漠的眼,心酸道:“六殿下,求你放我我们程家。” 因为不想水剧情,所以临近第二卷结尾,晾加快了进展速度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杀人诛心 给扭秤打call暴灯!!! 昌皇城,御书房内。 彼时已经是亥时一刻,那恐怖的黑色笼罩着整个海府,到处都是让人快要窒息的血腥气,连着屋内都是,久久消散不去。 “章晏啊章晏,枉孤王如此信任与你,叫你亲自去给程焕诊断腿疾,怎么事到如今,你却先弃孤王而去啊。” 那精致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趴着一人,正是太医章晏,他被浸泡在那鲜红的暗红色的光晕中,衣衫残破,四肢颤抖如筛,偶尔呕出一口血来,连着牙关都在打架。 “说,程焕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征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抱臂发问。 他的半张脸掩在烛光内,黑红相交,看上去是如此狰狞。 章晏低伏着,气息紊乱,呼出来的热气和那火烛的白烟夹杂吞吐入腹,不多时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就是死不肯说。 立于旁边的江淮眸光一凛,也不看他,只抬脚狠厉的踢在他的肩膀上,砰地一声,那人低哼着翻了个身,痛苦的呲牙咧嘴。 “微臣” “微臣” 江淮脸色愈发难看,抬脚又是一记,这回直接踢在了脸上。 章晏登时喷出口血来,仔细看那溅在地上的血迹,好像有什么东西缠在其中,应该是牙齿,不过他眼睛红肿,有些看不清了。 “章太医,你不必再替程焕瞒着了,他的腿根本没事,我今日午后去了程府,也已经试过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可就不是这三拳两脚就能解决的了,难道说,你也要步那扈九的后尘?” 江淮冷冷的威胁道。 叶征闻言,斜睨着她,见此挑了挑眉,这人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活阎罗,连他都有些怕。 而章晏半撑起身子,痛心疾首的看着江淮,急促道:“宁容远枉我章晏高看你扈将军死不够还要程大人的命你屡害忠良不说还挑唆大王” ‘增税颁苛政’五个字没等说出口,江淮便一脚将这个章晏给踢昏了过去,随即对着外面厉声道:“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绞了!” 曹燮闻声而入,先是看了一眼叶征,那人点头后,他才吩咐手下进来将半死不活的章晏给拖了出去,随即关上了门。 “人家不过是说了你两句,至于这么狠吗?”叶征在后面甚是不在意的说着风凉话。 江淮转过身来,寻了凳子坐下:“我江淮自幼身份高悬,满大汤的人见了我,都是上赶着巴结,谁敢出言对我不逊,就是找死。” 叶征伸手转着毛笔,逐渐转为严肃:“程焕的腿疾果然不出孤王所料,是装的。”冷笑着,“装也不装的像点儿,偏叫你给诈了出来。” 江淮则道:“扈九死后,程焕首先要明哲保身,断腿一法,不过是缓兵之计。”眼珠轻动,“既如此,大王还是要他死吗?” 叶征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程焕不惜装断腿来自保,就说明他并无任何不臣之心,帝王猜忌之下,还想要苟活存世。”停了停,她冷淡的继续道,“或许大王叫他致仕还乡也就罢了,非要赶尽杀绝吗?” 叶征沉默几秒,忽然道:“虽然你说的不无道理”话锋一转,“但是,若孤王非要杀了他,你会不会帮忙。” “当然。”江淮回答的极为干净利落,几乎可以说是咬着叶征的上句话说出来的,乍一听,十分诚意满满。 叶征没有深思,也就没有怀疑,只道:“程焕出仕半辈子,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说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万一当真和郭绝一样,断腿只是障眼法,实际上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又怎么好。” 江淮捕捉到他话中的敏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叶征也没有隐瞒,直把毛笔放回去:“六年前,程焕的发妻赵氏是喝了本王送过去的糕点,毒死的。” 江淮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叶征倒是徐徐而言:“当时还是世家控国,殊不知孤王的呼声其实在私底下不比大哥的低,但就是这个程焕,他看不上孤王,极力推崇大哥为储,朝上其余官卿自然附和,孤王便日渐势颓。” 他说着,眼底闪过恨意:“既如此,那他便不要活了,孤王赏了糕点给他,孤王为君,他为臣,有孤王的人看着他,不吃不行。” “结果程焕的发妻赵氏看透了你的把戏,把那糕点抢过来自己给吃了,也就毒发身亡了,是不是?”江淮截住他的话,淡淡道。 叶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死一个女人又怎么样,重要的是,程焕自那时起,就学会了不争锋,争锋没好处的。” 江淮没有继续表态。 倒是叶征道:“你可想好了,到底怎么杀程焕。” 江淮转头,盯着那燃烧的正盛的火苗,漆黑的眸子里映照着那个良久不能消弭的红点儿,思忖道:“程焕这么多年,门生遍布中原,你公然杀他,必定会引起骚乱,考虑到你登基不久,局势还不稳定,杀程焕不能逞一时之快,还是要徐徐图之。” 叶征没有反驳:“此言倒是有理,只是怎么个徐徐图之法。” “正所谓杀人诛心,你无非是怕程焕的反心,但是人就会有软肋有命门,依我之见,程焕的命门,就是他的女儿,程卿儿。” 江淮考虑道:“程焕老来得女,视程卿儿为心头肉,我也正是用程卿儿来试探,才叫程焕露出了马脚。” 叶征想了想,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如此说来,孤王现在虽然满宫的莺莺燕燕,却还是缺一位凤位的人选。”抬头看江淮,“既如此,那个叫程卿儿的,姿容怎么样?可比得上冯昕?” 江淮冷冷起身:“国色天香,让人见之忘俗。” 叶征闻言甚是满意,打了个响指道:“那孤王明日就下旨,封程卿儿为后,叫礼部走个过程,尽快的纳入宫廷。”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委屈 本来想直接进入**的,想了想,还是最后写了一章三表哥和江淮的日常,第二卷马上就要结束了,呼 让程卿儿入宫,从而控制程焕,其实这个主意,早在江淮去年第一眼看到程卿儿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暗暗盘算了。 只不过没想到贺子沉那边突然出事,一个急毒攻心,使得尸寒之气重新复发,让她又整整病了一个冬天,好在没有耽误所有的计划,一切仍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有了程卿儿作为把柄,叶征想杀程焕之心就会稍微平复,有了这争取来的些许时间,江淮或许能想出来,救程焕的法子。 只是出宫回府的这一路上,江淮丝毫没有头绪,离回去大汤还有三个月,若是不救程焕,一切都来得及,主要是,决定要救。 等回了成王府,江淮叫高伦去取些点心过来填肚子,随即先行走去了听雪堂,进院入屋,她一抬头。 “哎呦我天!” 江淮低呼一声,吓得双腿软了软,直接把住旁边的门框,然后再抬头,看着屋里坐在花桌前,把火烛拿到脸庞,满眼幽怨的慕容清。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那。”江淮不快道。 慕容清觉得那火光有点儿烤脸,便推得远远的,抿了抿嘴,甚至不愿的控诉道:“你还说,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江淮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多久?” 慕容清掰着手指头:“整整半个月了!”起身走过去,拎着江淮的衣领子又走了回来,把她按在凳子上。 “我的院子,和你的听雪堂,一共的路上也不到一百步。”慕容清道,“我怕你心情不好,特地不来打扰,你倒好,十天半个月不来看我一眼,怎么着?好了病就忘了表哥?” 江淮无奈的拿开他的手,淡笑道:“我这段时间不是忙嘛,叶征这边光是应付,我就已经力不从心了,你叫我怎么顾忌你啊。” 慕容清险些被她这苦口婆心的样子给骗了过去,脸上一闪嫌弃,胡乱的摆着手,可巧高伦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他见慕容清在空中乱挥手,天真无邪的环视一圈:“这才有些日子才开春呢,这么快就有蚊子了?” 江淮忍俊不禁,拿起一块热乎乎的牛乳糕吃着。 慕容清见此皱眉:“晚上没吃东西?” “何止是晚上,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听到江淮这句话,慕容清缩回了去拿糕点的手,顺势把盘子往前推了一推,叫高伦出去,这才道:“程焕那边怎么样?” “腿断了是装的。”江淮含糊道,“好在叶征已经答应叫程卿儿入宫咳咳以此来控制程焕了。” “你当初对扈九见死不救,如今又为何非要救程焕,眼看还有三个月就要回去大汤了,小心引火烧身。” 慕容清劝阻道,伸手斟了杯热茶给她。 江淮接过,微微瞪眼,这眼看都大半夜了,她以为这茶肯定都凉透透的了,没想到还是热乎乎的。 抬头看着慕容清,知道肯定是他准备的,她心内一暖,将那茶喝了清清嗓子,这才道:“扈九罪不至死,我以为叶征顾忌他,凭那一封信随意找个罪过,调去寒北受苦也就算了,谁想到竟然直接处死。” 说着,眼底闪过些许愧疚:“哪怕我在御前费尽口舌,到底还是没有拦住,可怜一代虎将,就这样丧命刀下。” 江淮忽然觉得食之无味,索性把糕点放下了。 “是我太冲动了,忘记了叶征的为人。”她低低道。 慕容清见此,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愧疚,正如你所说,眼下局势紧张,为了活命都在八仙过海,你和扈九程焕之间,不是你死就是他们亡,虽然他们没错,但你想活,也没错。” 江淮咬了一小口牛乳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慕容清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俊脸:“怎么了?” 江淮扬着脸,意味深长道:“人人都说我江淮心狠手辣,无情无义是毒蛇,可我听你方才那一句话,也挺让人唏嘘的哈。” 慕容清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这才苦笑两声,用修长的手指敲着那坚硬的桌面道:“生为慕容家人,我从小就知道什么是狠心。” 江淮在嘴里咀嚼着这句话,忽然觉得舌根发苦。 这一句慕容家人,倒是让她诸多感慨。 如果能顺利的回去大汤,有舅舅在,她和慕容清之间,又要多裂出一道不可逾越天堑,再看眼下的光阴,当真是让人珍稀。 江淮想了想:“当此乱世,与其跪着做好人,倒不如站着当坏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朝堂礼乐崩坏,君王亲佞远贤,谁要做那老老实实的好人,话说回来,能在如此世道立住脚的,有几个是好人。” “看来你也是明白,只是装糊涂罢了。”慕容清轻笑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和嘴角都勾成月亮,是夜漆黑,唯他的光华难以掩盖。 江淮咀嚼的动作逐渐变慢,也风轻云淡的笑了笑。 慕容清看着她,有着些许的入迷。 话说小时候,也就是江淮十二岁回到大汤的时候,他还很讨厌这个小表妹来着,说话行事不像小孩儿不说,老道的也不像大人,偏像那狡猾奸诈的朝中老油头,比狐狸还狡猾奸诈三分。 那个时候,他一见到江淮,就摆出一副十分蔑然的样子,单以为如此就能拉开自己和此人的距离,以彰显自己的干净格调。 现在想来,慕容清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乱拽什么,以至于后来喜欢上这丫头,却悔之已晚。 倒不如宁容左,老早就在那人身边乱缠,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江淮初尝情爱,自然会倾心那只死狐狸,看不到自己了。 越想越气,正好看到江淮嘴角的残渣,慕容清脑瓜一抽,竟然直接伸手过去摸了一下,然后放在自己嘴里抿去。 好甜那,这东西有这么甜吗? 两秒后,他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瞪眼看江淮! 那人也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 “你要死啊!” “我要死啊!” 两人异口同声道。 小剧场之继续暴走的宁容左 “剧本怎么回事,你和慕容清第二卷打的挺火热啊。” 宁容左靠在门框旁,对着在手盆前刷牙的江淮道。 那人含糊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宁容左气鼓鼓道:“再这样下去,他都快成男主角了。” 江淮吐了漱口水:“你急什么,我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吗,第二卷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再等等,不差这几天了。” 宁容左微眯双眼,伸出两只手指头指了指江淮:“最好是这样,要是让我知道,是你让秦晾晾这么写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淮轻笑,忽听外面有人道:“你这算什么,我本来出场就不多,现在还死了,比起我,你已经算好的了。” 宁容左转头看着贺子沉,疑惑道:“对啊,你都在前几章领盒饭了,怎么人还没离组?” 贺子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直接走了。 宁容左忽然有些凌乱。 “妈的,这两人一个快要晋升男主,一个死了还不离组,却偏偏把我写成这样,不会是因为只有我没贿赂作者吧。” 事实证明,宁容左在剧外是个大傻子。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灭口 第二卷写的太吃力了,我是临近卷尾写的想死的晾。 没存稿,裸更了开始欲哭无泪 三日后,就在叶征要封程卿儿为后的前一天,江淮在成王府里突然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程焕不见了,连着程卿儿一起跑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想当初陈同也是这般,不过他人老运气不好,到底没有逃过阎王爷的魔爪,江淮在府里想着,希望程焕能躲过这一劫。 不管他要逃去哪里。 与此同时,海府边界的平水山下,一辆深褐色的马车正在飞速的疾驰,周围有着数十位家丁随行,而那车夫像是着了魔,攥着缰绳的手背鼓着青筋,是瞪着红眼在赶路。 那路上遍布未融化完全的积雪,雪下还有卵石,遂车厢上下颠簸的厉害,程焕坐在里面,年迈的身子有些禁不住,加之天气又冷,脸色被弄得惨白,却死活不叫减速。 旁边的程卿儿握紧他的手,清秀的巴掌脸上满是后怕,她抬着清澈的双眸盯着程焕,声音瑟缩:“父亲,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程焕回握着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去寒北。” “翰北?”程卿儿试探道。 程焕摇头,强调道:“是寒北。” 程卿儿一头雾水:“去寒北做什么?” 程焕至此,话语有些低迷:“咱们去投奔唐家。” “唐家?”程卿儿不解道,“父亲什么时候和唐家开始往来了?再者说了,那族长唐亭狡诈多端,父亲小心中了他的诡计。” 程焕掀开那车帘子,往外看了看:“早在扈九死后,为父就开始和唐亭书信联络,唐家是矿商,在寒北有着不下三座金矿,势力不小,就算大王想要杀我,也要有所考虑,且话说回来,去投奔唐亭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留在海府,必死无疑。” 程卿儿听着,忽然红了眼眶:“说起来,都是卿儿不好,那日未曾察觉宁容远的手段,让您的计划前功尽弃了,若是您没起身,想必咱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四处逃亡了。” 程焕见爱女如此,心疼的紧,他生平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那里舍得去多加责备,遂无奈道:“卿儿莫要自责,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就算那日为父没有起身,宁容远依旧有办法让我露出马脚,更何况,只要是大王杀机不减,为父就算是装死,也怕是得被补上两刀。” 程卿儿听完这话,心酸的抿了抿嘴唇,只是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人的脸,让她又气又惋惜的说道:“要我说,这个天杀的宁容远,从前他来的时候,我见他气度不凡,说话做事也没有皇家的架子,更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冷漠迂腐,还以为是个可交的人,没想到,他只是叶征放出来害咱们程家的倒钩,可惜那么好的金骏眉。” 她说着,语气满是怨恨,但她到底是程焕教育出来的孩子,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家闺秀,骂人也没有说什么重。 程焕听着,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也莫要怪他,他何尝想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此人谈吐行事,都有着自己的风格,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唯利是图,但话说回来,他若是不这样,叶征就不会放过他,眼看着还有三个月就能回国了,他不能冒这个险。” 抚摸着程卿儿那柔顺的头发,他惋惜道:“况且,西昌这两年来国力受损严重,汤帝若是有心接他回去,自然是轻而易举,但是汤帝没有,其中缘由,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历来的质子若是不能如期回去,那就很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若是回不去,他在这西昌,也就只能仰仗着叶征,不为他做事,怎么活?” 程卿儿听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刚要开口,忽听车外的马夫慌乱的吁了一声,然后整个车猛然停住,险些在小路上侧翻。 程卿儿低呼一声,细嫩的手肘磕到那车板上,霎时间青紫一片,只是她自小就不矫情,抬头盯着程焕,不安道:“父亲?” 程焕的表情也十分谨慎,对着外面问道:“怎么回事?” 那马夫回身掀开轿帘子,面色古怪:“老爷,是唐家的人。” 程焕没来由的谨慎,顺着那轿帘子的缝隙看过去,隐约看到了不远处那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刚要开口,就见那马夫身子一僵! 一口浓血扑面而来! 那马夫的身子被一柄长剑穿透,锋利的剑身刺出来将近半尺,直逼程焕的面门,却在距离眼球一寸处停住! 那血滴如针般溅到眼眶里,程焕却没有眨眼缓和,只抬头猛地对视着马夫,那人的表情极其痛苦,张着淌血的嘴,用尽最后力气把他往后推了一把,自己倒出去,顺便用身子挡在车厢门口。 “老爷小心” “宫叔!” 程卿儿的一声尖叫撕裂外面紧张的气氛,紧接着是激烈的喊叫声交杂着刀刃相接的刺耳割裂声,她瑟缩的扑到父亲的怀里。 程焕紧紧的抱住他,脸色铁青:“是唐家来灭口了。” 看来唐亭虽然远在寒北,却还是得知了叶征杀了扈九的消息,这便叫他改了主意,现在世家不如从前,还是夹着尾巴过日子为好,与其冒险收留他们父女,倒不如先下杀手灭口,还能向叶征示忠。 怪道自己病急乱投医! 这一把赌输了! 听着车厢外那震耳欲聋的打斗声,程焕满眼捉急,自己只带了不到三十的家丁,怕是顶不了太久,干脆向撞开那车板子。 “卿儿!你快逃!去宜平!去你舅舅家!” 他说着,年迈的身子狠狠的撞向车板,许是有父爱加成,那素来坚硬的木板子居然真的有涨开的架势,只不过还是晚了。 当最后一位家丁失去气息后,那群黑衣人的手令立刻将马车围个水泄不通,他踢开马夫的尸体,一把掀开车帘子! 浓厚作呕的血腥气瞬间斥满整个车厢! 程卿儿再次尖叫,而程焕的眼底也闪过颓唐之色! 命将休矣! 黑衣人是专业杀手,杀人从来不拖泥带水,也不动用嘴炮,只手中匕首一转,直向那两人的喉管割去! 程卿儿浑身颤栗如筛,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只是等待了好几秒,那令人恐慌的死亡并没有如约降临,程卿儿的呼吸被吓得稀薄,小心翼翼的拿开双手,瞳孔聚缩! 黑衣人的身子还在,头被平整割下。 掉下来滚到了雪里。 然后,露出江淮那冷漠的脸。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被灭口 江淮瞧着车厢中那满头疑云的两人,来不及解释,一把拉过那黑衣人的尸体挡在车厢门口,压住车帘,回身跳下马车。 最左边的那个黑衣人眼中一凛,踏雪迎身而上! 江淮面无表情,她是正经杀手出身,是中原闻名的‘五步蛇’,对于这些野路子的同行,素来是不太放眼里。 实在是找死。 冷哼一笑,她将手里的两仪扇哗的打开,动作迅如闪电,那黑衣人还不等抽出长剑,就觉得脖间一凉,被割喉死了。 站在他旁边的同伴眼睛一瞪,直接伸手就像江淮探去! 但面对中原第一指法断骨**,他岂非是在蚍蜉撼树,只见江淮的手同时伸来,再来,视线一歪,脖子被扭断了! 身后又响起飞旋的脚步声! 江淮头也不回,右腿霍然鞭去,那黑色的鞋前端嗖的伸出一个银色的钢片,划过身后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喷涌! 又死一位。 顺手抽出方才那个黑衣人腰间的佩剑,转身陷入厮杀,她招招狠辣致命,好像午夜上岸勾魂的水鬼,很快又死了一片。 有尸体倒过来,马车轻微一晃,程卿儿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惨白的低着头,用力攥着手,呼吸断断续续的。 程焕却是没来由的心安,粗喘着眯了眯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一切嘈杂声消止,只听江淮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冰冷且气喘吁吁道:“已经没事了。” 大抵是两分钟后,车帘子被一只枯槁的手掀开,程焕从里面跳了下来,可能是刚刚死里逃生,腿有些发软。 倒是程卿儿下了车后,还算冷静,小心的扶着程焕。 抬头看向雪丘下的那人,一身鲜血披挂,站在遍野的死尸中,好像是从血池中爬出来的凶神恶煞,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鬼窟。 不过怎么说江淮也是大病初愈,就算武功再高,连杀这么多的黑衣人也有些吃力,微抿嘴唇,拄着剑站在原地。 程卿儿闺中名秀,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眼见着那满地的鲜红和狼藉脑浆,嗓子一干,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忍不住呕了几声,扑到旁边狂吐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 江淮至此,气喘着直起腰身,将那沾满是秽物的长剑随手扔到旁边,抬头看着那痛心疾首的程焕,心内一愧:“我来晚了,程大人和卿儿小姐受惊了。”说着,剧烈咳嗽了两声。 程卿儿转过头,黝黑的眸子在眼眶里狠狠的颤动几番,声音颤抖悲戚:“宁容远,你怎么来了?” 而程焕事到如今,劫后余生的恐慌已然退去,满心都是对江淮的失落和失望,忍不住斥责道:“你还来做什么!” 江淮沉呼了口气,表情有些狰狞,竟然一个咬牙跪在雪地中,那衣衫上染的鲜血瞬间浸红了雪白,无奈道:“都是晚辈的错,程大人莫要怪罪,那日并非是要故意试您,而是时局所迫,我不得不如此!” 那声音被冷风兜转三圈,灌耳尽是悔恨和愧疚。 在西昌的这三年,程焕没少指点自己,无有师名已有师实,江淮生平虽然不是善人,却最重恩情,满心惭愧至极,心甘情愿的下跪认错。 程卿儿见她屈尊,满面惊愕:“你” 而程焕大抵也猜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见江淮给自己下跪,知道这孩子心里有数,尊自己是真,但他痛心也是真,遂仰头极其怅然的说道:“你说你这孩子,费尽心机的叫老夫露出破绽,把老夫逼上这亡命之路,如今又犯险来救我们,这是何苦啊。” 江淮不敢抬头,眼眶逐渐泛红,坚定道:“程大人,您怎么责怪晚辈都不要紧,现在重要的是,怎么骗过叶征。” 程卿儿忙道:“是了,六殿下,您这样不顾后果的来救我们,大王那里怎么交代。”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江淮抬眼道,“程大人,您现在赶快顺着这条路往前走,慕容清已经在那里备好了马车,您相信我,我们自会把您送去安全的地方。” 程焕有些担心:“你是怎么知道今天发生的事的?” “那个唐家族长早就和叶征串通好了。”江淮皱眉,“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得了消息便往这边赶,好在赶到了。” 程焕不肯,遂道:“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我会和叶征说,已经您灭口了。”她道。 程卿儿忍不住上前一步,担忧道:“叶征如何会信你!” 江淮四处看了看,从一个黑衣人的衣角处扯下块布来,然后取出那柄嵌着宝石的匕首割下其首,轻车熟路的包起来。 “只怕我现在真的把你们两个杀了,叶征也不会信我。”她提着那颗包的严实的人头站起来,“我和叶征之间的隔阂,多这一事不多,少这一事不少,能救您一命,是我的功德,只是。” 她犹豫几秒,才道:“我得将卿儿小姐带走。” 程焕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她不过是想用程卿儿去晃叶征的眼,遂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老夫知你为难,但事到如今,老夫的所有落魄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叫老夫怎么信你。” 江淮一下子被问住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了。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此事若放在自己的身上,又牵扯到生平最心爱的亲人,像程焕的质问,实是应该的。 凭什么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凭什么? 江淮微微闭眼,遂又张开,一对眸子映照出决绝的光,伸手在腰后一抄,掌心闪出一柄匕首,利落的化开领口的扣子! 再一划,那软甲的细带啪的一声弹开! 就这样,她费心尽力遮掩了整整三年的一切,全都暴露在这平水山的雪丘之下,平整的束胸的绷带,和腰畔的梅花刺青。 那一瞬间,有极冷的北风从面前刮过,卷起地上鲜红色的积雪乱飞在三人眼前,落在那光洁的肌肤上,瞬间化开,明明没有受伤,却顺着那纹理不停的流着红色液体。 天色在眨眼间来到傍晚,风啸不止,红雪纷飞,平水山的气氛瞬间降到零度以下,而江淮的嘴唇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得惨白。 程卿儿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措的后退两步。 程焕最是一头雾水,顾不得男女有别,仔细瞪眼打量几秒,脑子在一刹那间混乱至极,只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宁容远。 可她明明又是宁容远! 颤巍着伸手指着她,程焕不安道:“你到底是谁?” 江淮深吸一口气:“江淮。” “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焕红眼厉声道,“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江淮咬牙道:“这是汤皇室的秘辛,请恕晚辈不能直言相告。”猛地抬头恳切道,“不过大人请放心,晚辈绝对没有恶意,您去和慕容清汇合,他会把您送去吴阳,再出西昌至饶川,去大汤安顿!” 程焕忍住满心的疑问,直到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只道:“那卿儿怎么办?你能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吗?” 江淮斩钉截铁:“请大人放心,晚辈一定会让卿儿小姐安全的和您相聚,绝对不会让叶征伤她一根汗毛!” 程焕闻言,还是有些迟疑。 可正当江淮思忖如何说服程焕的时候,那小丫头忽然站了出来,语气坚定道:“父亲别怪,六殿御侍大人带我回去,可信度会高一些。”转头看着江淮,心里是没来由的信任,“有御侍大人在,卿儿绝对不会有事的。” 江淮闻言,脸色焦急的转头看她,再看程焕。 那人深明大义,不是意气用事的性子,知道江淮若是单独回去,可能三个人都活不了,遂留恋了一眼女儿,切齿颔首:“好。” 江淮脸色一松,大口的喘着气。 总算没再辜负恩人。 程焕又道:“这天色已经不能耽搁了,你们两个快快回去吧。”说罢,转身甩袖往慕容清的方向走。 “程大人!” 江淮忽然叫住他。 程焕脚步停住,回头等她开口。 江淮眼底深邃试探道:“晚辈能叫您一声老师吗?” 程焕看了看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江淮苍白的脸上化开一抹稀薄的笑容,没再说话。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机灵 头顶寒星冷夜,脚踩积雪石路。 回程的马车里一片漆黑,耳朵里灌满了咯噔咯噔的行路声,高伦在车帘外抻着马缰赶路,加上车内两人,皆一言不发。 江淮。 程卿儿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直盘旋着这两个字,小心翼翼的抬头向对面看,那人掩在黑暗里,连着五官都分辨不清。 宁容远居然是个女的! 竟然还是江淮! 是名满中原的江淮! 是那个早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处以绞刑的江淮! 这人现在是人是鬼? 程卿儿再次低下头去,大眼睛眨了眨,瞬间变得酸痛非常,实在是忍不住,颤抖着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对面那人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不出,就连呼吸声都没有。 程卿儿攥了攥冰冷的小手,拄在膝盖上。 “你真的是江淮?” 对面那人终于动了两下,却是换了个姿势靠在角落,她不舒服的把脚往前伸了伸,吓得程卿儿赶快缩了缩自己的脚。 既然这人不想说,那她也不敢再多问了。 汤皇室的秘辛,不是他能随意插足打探的。 程卿儿心中暗叹,父亲从前经常提起这个江淮,且对于此人的评价是前所未有的高,如今亲眼所见其真人,到底是如愿了。 在父亲的心里,江淮背负着上一代的血海深仇,凭一己之力游走朝堂,力保余下长信旧臣之生,且不计皇帝从前所为,甘愿辅佐其治国安邦,合该称作王佐之才。 所以在江淮被处以绞刑的那天,父亲还洒地一杯酒,敬这位奇才的英年早逝,但没想到,在那看不见的地方,她也是卑劣的。 再抬头,程卿儿望着那片黑暗,噙泪抿唇。 原来,你也只是个为了自保,情愿不择手段的人。 昌皇城,御书房内。 那龙案上,叶征将脚搭在边缘,背靠龙椅而憩,他那平整的五官被烛光晕染的极其波谲,让人堪不透那一层皮肤下的思想。 常总管站在旁边,躬身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不多时,那火烛烧完了。 常总管摸黑过去,把那新的火烛换了,在那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死寂中,只听叶征的声音蓦然响起,突兀的很。 “唐家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 常总管被吓得手一抖,直接洒了蜡泪在手背上,疼的咬牙,却不敢出声喊痛,只回身低低道:“回大王的话,还没有消息。” 叶征眉头皱起,睁开满是血丝的眼:“一个半身入土的老者,一个不到桃李的女子,有这么难下手吗?” 常总管刚要说话,忽听外面有内监道:“启禀大王,成王殿下求见还有程家大小姐” 闻此言,叶征猛地把脚放了下来,厉声道:“谁?!” 那内监忙重复了一遍:“回大王的话,是程家大小姐,程卿儿。” 常总管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回事?”不安的回头看着叶征,“大王这六殿下他” 叶征幽黑的眼珠左右动了动,然后冷淡一笑,重新坐好了身子,叫常总管带那两人进来,自顾自的低喃道:“沉不住气。” 几秒后,随着那房门开关声响起,屋里忽然飞速的扑进来一股腥臭的血味,却不是新鲜的血味,而是捂了许久,夹杂着恶臭。 叶征瞧着那走进来的青衫江淮,讥讽道:“回来了?” 那人面无表情,下巴上还沾着血涸,伸手一扬,那被黑布包着的人头在烛烟中划出一道痕迹,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往前滚了滚。 叶征往前探了探身子:“这是?” 江淮声音冰冷:“你心心念念,程焕的人头。” “这这这” 不等叶征反应,一旁的常总管先惊愕的结巴了,用那拂尘哆哆嗦嗦的指着不远处的人头:“这是程大人” 叶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孤王已经叫唐家的人去办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说着话,眼睛却懿旨没有离开那人头。 江淮见势,冷笑着道:“既然不信,那就打开看看。”瞥眼那颤巍巍的常总管,她蔑然道,“打开给大王看一眼,看这里面包着的,到底是不是程焕的人头,还不快!” 而刚被内监带进来的程卿儿一看,瞳孔骤缩,发了疯似的扑过去将那人头搂在怀里,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滚开!谁敢动我父亲我和谁拼命!你们你们这些刽子手!” 江淮眉头一蹙,心里却是欣赏。 这丫头的反应还挺快。 于是乎,她又道:“常总管,还不快检查一下!” “不必了。”叶征先行阻止道,“既然程卿儿都在这里了,想必这程焕也在这里,再者说了,你江淮也从来没失过手。” 江淮又看了一眼浑身颤栗如筛的程卿儿:“你的王后。” 叶征满眼厌弃,只勾着冷笑摆了摆手。 “孤王的后位,不给疯子。”他卸磨杀驴道。 江淮啧了一声,走过去一手拎住程卿儿,那人双手乱抓着,要不是她知道这丫头是装的,还真以为她被逼疯了呢。 得罪了,她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伸手击在程卿儿的后脖颈处,那丫头浑身一紧,眼珠颤了颤,眼皮一合,晕了过去, 江淮顺势搂在怀里,冷淡道:“我带回府。” 叶征也不阻拦,挑眉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现在的态度,叫江淮摸不透,此刻的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早已看透了自己的把戏。 但实际上,她也是心照不宣而已。 两人到现在,还是不能撕破脸。 江淮已经没有选择,再将那人头拿起来,这回叶征开了口。 “把他拿走做什么?” 江淮往出走,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样的一代大贤,身首异处已经让人神共愤了,总得好好安葬一下。” 叶征没再说话,只盯着江淮的背影,直至她消失。 常总管在旁边看着,一言中的:“王上,那黑布里包着的,怕不是程焕的脑袋,这个宁容远在骗您。” 叶征眼神狡猾:“孤王知道。” 常总管一愣:“那您?” “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叶征往后靠着,“她既然都把程卿儿带回来给孤王做人质了,那程焕人在哪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命门在孤王的手里。”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广纳奸佞 二月中,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成王府的正房檐廊下,江淮随意的裹了件月白色的袍子,和一位陌生的蓝袍男子对坐着品茶,时不时的发出轻笑。 清晨的阳光晒的人浑身舒适至极,也融化了檐廊上的冰雪,偶尔有几滴冰凉晶润的水珠砸下来,啪的一声在地上开了水晶花。 江淮瞥眼院中的祥和之景,心情还算畅快,虽然归期将至,但将要步入春天,那院角的松土上长出了片片绿意,似乎在挽留着她。 殊不知她的内心也陷入挣扎。 回去要面对老皇帝的手刃,不回去,转身便迎上叶征的刀俎,她这块任人宰割的鱼肉,在案板上爬的是度日如年。 不过纠结归纠结,江淮还是挺会享受生活的,从她喜爱喝茶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就算泰山崩于面前,也不可辜负这杯杯美味。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江淮想着,伸手拿起面前小木几上的青釉茶杯,不顾烫意的在手里握了握,然后抵到鼻翼下轻嗅。 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入鼻,登时在她稠密的脑海里激起大片涟漪,好像是能融开浑浊的雪珠,让人闻后如痴如醉。 “好茶。”江淮没有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对面的男子闻此言,紧张了一早上的面容终于化开一个谨小慎微的笑容,忙不迭的点头道:“听闻殿下喜爱喝茶,这可是在下亲自去翰北收集的庐山雨雾,皆是新采摘的极品,殿下可还喜欢?” 百茶中,江淮独爱庐山云雾,遂也极其挑嘴,遂把茶杯放下:“这茶是很好,只是压的时间太短了,味道有些浮了。” 男子的笑容定格在脸上,古怪的很,几秒钟后才讪讪道:“殿下果然是爱茶之人,只是在下急着孝敬给您,所以” 江淮闻言抬眼,随即轻轻一笑。 男子见此,松了口气。 而不远处的回廊下,程卿儿正一脸复杂的站在那里,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瞧着和那男子相谈甚欢的江淮,失落的眨了眨眼。 那个气质如圭玉般平和清徐的人,居然是江淮。 这世上,比心上人迎娶了别的女人更难过的,是心上人本身就是个女人,还是个极其出名的女人。 程卿儿眼底的落寞不言而喻,她稍微侧了侧身子,不叫自己去看江淮,也不叫她再继续占据着自己的脑海,只独自酸楚。 她伸手摸着那冰凉的木栏杆,泄愤的有力握了握。 “怎么在这儿站着?” 忽然,右边有一道清风般的好听声音响起。 程卿儿转头看过去,原是慕容清。 这人怕冷,一到冬天就裹得像是个粽子,眼下临近开春,他褪下那厚重的披风和外袍,只穿了一件精白色的交领长衫。 出身于名门慕容家,他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轻寡感,叫人不能随意靠近,尤其是在江淮以外的人面前,更加徐冷如风。 瞧着那人漂亮的接近女相的脸,程卿儿规规矩矩道:“三公子。” 慕容清还不知道江淮在程家父母面前公开身份的事情,只随意的往江淮所在的方向轻瞥一下,结果登时瞪大双眼,疑惑道:“这个蔡屿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程卿儿再次看过去:“来了一会儿了,都喝了两壶茶了。” 慕容清面无表情的抱臂,看着那个蔡屿的眼神充满了敌意,见他在江淮面前嬉皮笑脸的,压住怒火冰冷道:“这人登门了许多次,怎的今天六殿下心情好,就见了呢?” 程卿儿闷声道:“六殿下不是不见,而是要一个一个的见。” 这段时间,江淮的成王府人来人往极其热闹,但多半的,都是来奉承阿谀,希望能通过江淮,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的。 江淮也忽然像没了底线一样,只要人到礼到,不管是什么样的歪瓜裂枣,纨膏粱都往朝廷里面塞,算是来者不拒。 偏当叶征很给她面子,只要她提过一嘴的,全都留用,就算没有空出来的职位,胡诌一个也要硬许出去。 而那些得了便宜的小人,在得知了这条捷径之后,纷纷效仿着前来拜访,使得这府里一时门庭若市,往来如织。 可殊不知,在他们眼里极得叶征重用的江淮,实际上却是最受怀疑猜忌的那个,只是这两人都表面不表,心照不宣而已。 怕是江淮回去大汤后,叶征会把这些人一同拾掇了。 话说回来,江淮也快回去了吧。 程卿儿心内暗生担忧,若是这人回去了,自己和父亲怎么办,没了江淮做头顶的保护伞,她怕是三天都活不下去。 而一旁的慕容清却是在想另一件事,关于叶征的纵容。 江淮近期的所作所为不难理解,她并非西昌人,不过是想在临走之前,尽量的多招一些蛀虫入朝,去啃食西昌本就羸弱的国基。 只不过问题在于,即便叶征再蠢,也不会看不透这一层。 江淮越没有底线的广纳奸佞,他便越没有底线的容忍放纵。 难不成这人是在欲擒故纵?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叶征不会轻易的放过江淮。 想着,慕容清再次看向江淮,那人和蔡屿款款而谈,似乎很有信心能把他安排入朝,如此,他又生出些疑惑。 小表妹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她绝对在暗地里有着对付叶征的办法。 只是年前她给汤帝送去的那封密信,上面的内容,慕容清到现在都是一字不知,更无法从那人嘴里撬出一个标点符号来。 这让他有些不开心。 正不开心着,忽见院门口有人走进来,俨然是后厨一姐曹妈子,她手里端着一盘牛乳糕,瞧那升腾的白气,应该是刚刚做好的。 慕容清直接走了过去,将那牛乳糕接过来:“她又要吃?” 曹妈子在围裙上擦着手,点头道:“殿下爱吃那咱就做,咱这大成王府又不是吃不起。”指了一下江淮的方向,“三公子给送去?” 慕容清颔首,转身走向江淮。 “一天要吃多少盘才够。”他嘟囔道。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让人上瘾的牛乳糕 突然感冒了,难受的要死,嗓子疼的不能说话,所以才写完这4000就发上来了,因为是裸更,所以最近的更新时间会不稳定,真是非常对不起大家,晾会尽快存稿调整的。 蔡屿紧盯着江淮,那人将杯中茶饮尽,刚刚放下,他便极其殷勤的拿起茶壶再斟一杯,赞不绝口道:“没想到殿下喝茶也是海量。” 江淮本来要接着喝,但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别扭,再者喝得太多就要出恭,脱裤子什么的有些冻屁股,遂把茶杯又放下了。 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可是吓坏了蔡屿,这人还以为自己在江淮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着手臂都在细微发抖。 “殿下怎么不喝了?”他试探着问道。 江淮冷淡道:“这又不是饮牲口,好茶是要拿来品的,不是用来给人解渴的。”瞥见走过来的慕容清,疑惑道,“慕容?” 蔡屿闻言,忙转头看过去。 “三公子?” 他说着,眼底又惊又喜,直要起身给他行礼。 但这人是盘腿坐在软垫上,一站一坐太麻烦了,慕容清便道:“蔡大哥无需这些虚礼,这里也没有外人。” 蔡屿受宠若惊:“蔡某卑微,哪里受得起公子一声大哥。” 慕容清笑了笑,将手里的牛乳糕递给江淮,那人一见到这雪白色的香甜点心,终于来了精神,拈起一块就要吃。 “这是今天的第几盘了?”慕容清忽然发问。 江淮的动作一顿,心虚的瞥眼旁边的两个空盘子,然后转头看着慕容清,斩钉截铁道:“这是第一盘。” 慕容清对于她的睁眼说瞎话表示无奈,瞧她吃的津津有味,同坐下来不解道:“这东西有这么好吃吗?你最近可是吃疯了。” 江淮含糊着点头:“我最喜欢吃这个了,从前在大汤的时候,长姐的手艺最好,怎么都吃不惯的。” 蔡屿忙刷起存在感来,拍马屁道:“没想到长欢公主身为一国的金枝玉叶,竟还会做糕点,还真是厉害。” 对面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再同时看过去。 江淮明明说的是江昭良,不过以如今这个身份,只要把功劳盖在长欢的脑袋上,敷衍着点了点头。 而慕容清见她吃的飞快,也拿起来一块咬了一小口,只不过那点心进了嘴里,没有印象中的味道,倒有些发苦,细闻起来像是糊了。 “这什么味儿啊?”他呢喃着。 江淮斜睨着他:“怎么了?” 慕容清又仔细的闻了闻,说什么也不想吃第二口,便把那块牛乳糕递到江淮的鼻子下:“你闻闻。” 江淮像是小狗一样嗅了嗅,蔑然道:“很香啊。”说罢,竟然直接张嘴把那块牛乳糕整个吃了,“毛病还真多啊你。” 慕容清一愣,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江淮的嘴唇在方才碰到了自己的手指,那软软的触感,倒是比这牛乳糕还要舒服,一时噎住无言。 只是他不甘心,把那整盘牛乳糕端起来,凑到蔡屿面前:“你来问问,是不是我的鼻子出问题了。” 蔡屿扪心自问,这盘牛乳糕确实有些轻微的糊味,而且只闻了这一下便觉得舌根发苦,抬眼看着江淮,那人也看过来。 他虽然也惹不起这位三公子,但毕竟眼下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是江淮,遂硬着头皮笑道:“没,是甜的,香甜香甜的。” 江淮得意道:“看吧。” 慕容清砸着嘴巴放下那盘牛乳糕:“那是我嘴里苦。” “嘴里苦?”蔡屿眼中一亮,上赶着道,“三公子,正所谓肝胆湿热口苦,莫不是肝脏出现了什么炎症?” 慕容清皱眉:“你说什么?” “某是说” “蔡屿。” 江淮蓦地截住他的话,将最后小半块牛乳糕放进嘴里,一边将空盘子摞上去,一边道:“这都一早上了,你东扯一句西拉一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找我,直言即可。” 蔡屿脸色一僵:“殿下这话可是错了,某今日来,不过是仰慕殿下大名,想要亲瞻殿下容姿而已。”越说越起兴,“今日荣幸得见,殿下的风采果然非同一般。” “怎么个非同一般?”江淮眉间一闪促狭。 蔡屿是低着头,立刻局促道:“殿下之资,犹如长夜明月,云中繁星,叫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慕容清喝着茶,险些呛到。 再看江淮,继续得意忘形道:“还有呢?” 蔡屿的额头明显开始出汗,紧张道:“还有殿下的谈吐,殿下的谈吐竟比那些中原大贤还要精髓,蔡某听完,当真是被由内而外的洗涤一新,实在乃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江淮的表情变得极其有趣,忍不住笑道:“你继续说。” 蔡屿现在可谓是热油锅里的蚂蚁,不敢抬头,也不敢不说,想了想才又赞誉道:“还有还有殿下的悲悯之心,对对对,从前殿下没来西昌的时候,蔡某便久闻大名,被殿下的菩萨心肠所折服。” “哈哈咳咳哈哈哈” 慕容清在旁边笑得直打嗝:“真是为难你了。” 蔡屿哆嗦着擦干头上的汗,忙不迭道:“不为难,不为难。” 江淮狠剐了一眼慕容清,心道老娘我浑身上下除了缺点,生下的全都是优点,叫他说这两句,怎么就是为难了。 不过这样耽误下去,也磨没了她的耐心。 “蔡屿。”她冷冷道,“你今天若真只是纯心来拜访我的话,既无他事相求,那本王可就要入宫了。” 慕容清也看向那人。 蔡屿今日上门的目的,已经如司马昭之心般路人皆知,怪道这人在关键的时刻成了大姑娘,居然还扭捏起来。 “蔡屿?”江淮又唤了一声。 那人咬了咬牙,不知道是不敢开口,还是不想彻底丢弃尊严,和那些求职小人混为一团,遂继续沉默着。 他沉默倒好,江淮算是忍不下去了,抬脚就往出走。 “还望殿下能帮蔡某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只要蔡某能入朝谋得一官半职颐养天年!隔日就会有三万两黄金送入成王府!外加寒北特产的珠石三箱!且殿下若有要求尽管自提!蔡某必满足!” 蔡屿用手拄着大腿,到底还是低头硬喊了出来。 慕容清在旁瞪了瞪眼,唏嘘道:“你还真是阔绰啊。” 蔡屿不肯抬头,蚊子声道:“蔡某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江淮冷笑。 蔡屿迷茫抬头:“殿下?” 江淮盯了他一眼,淡漠道:“听说海府的那位京兆尹最近卧病在床,那你就暂接了他的职吧,至于什么时候正式接手,还是得看你是不是诚心孝敬我了。” 蔡屿至此,大松了口气,轻笑道:“蔡某知道了。” 江淮最后盯了他一眼,阔步离开。 “高伦!叫曹妈子再做一盘牛乳糕,我进宫路上吃!”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冯美人 “程卿儿在你的府里住的可还好?” 昌皇城的御书房里,叶征挥手,叫常总管吩咐宫女备茶。 江淮坐在搬来的椅子上,瞥眼旁边桌子,发现上面竟然也摆了一盘凉了的牛乳糕,虽然在来的路上吃过了,却还是有些嘴馋。 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忽而皱了皱眉。 叶征挑眉:“凉的不好吃?孤王叫御膳房给你新做。” 江淮脸色不太好的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摆了摆手,顺便把那盘糕点推得能远则远:“算了,难吃死了。” 接过宫女奉来的庐山云雾漱了漱口,她道:“又苦又腥,好像是吃了一嘴红土,还不如我府里的曹妈子,人家那手艺才是真的。” 叶征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丝的异样,好像是得意,只有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问道:“程卿儿怎么样了?” 江淮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道:“你不是说,你的后位,不给疯子吗?”放下茶杯蔑然道,“怎么了?现在又后悔了?” 叶征仍是嗤之以鼻:“后悔?笑话,孤王现在是一国主君,区区一个程家卿儿,还想入得了孤王的眼,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眼珠骨碌一转,他突然又展开一抹奸笑:“但话说回来,孤王既然是一国主君,说出来的话自然是驷马难追,如若不给后位,充入后庭为妃也不是不可,你叫她准备准备,改日便入宫吧。” 江淮往后靠了靠,知道这人突然又提出来要迎娶程卿儿为妃,不过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把那人放走,以为入宫才是保险。 她当初既然答应了程焕,一定会把程卿儿安安全全的带回到他的身边,自然不会叫那丫头落入叶征一手搭成的狼窝,索性现在他二人关系紧张,也不必顾忌叶征的颜面,直接回绝道:“不可。” 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叶征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正如他方才凿凿所言的那一席话,自己已是一国主君,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在这西昌国界,就必须没有他一句话办不成的事。 若是以从前重王的身份来说,被江淮怼上三两句也没什么,偏当他现在很把自己当回事,那江淮今日的放肆,就被无形的放大了。 果不其然,站在旁边的常总管,也一脸铁青。 这阉人也狗仗人势。 江淮视作不见,解释道:“既然现在程焕已经步了扈九的后尘,成了我手下的一具一魂,没了威胁,你何必还要针对他的女儿。” 叶征啧了一声,语气怪异:“非孤王针对,只是俊男美色人人都爱,想必你也是,记着你曾经说过,这程卿儿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左右她现在孤零一人,倒不如给孤王做妃。” “再者说了。”他话锋一转,冷怒道,“程焕不是也没死吗。” 常总管微抿嘴唇,连忙去偷看江淮的表情,没想到叶征会在此刻直接挑破这层窗户纸,把话给说明白了。 江淮闻言,也瞥眼过去,攥着茶杯的手指略微紧攥,那有些凝固的沉寂气氛中,响起些细细的碎裂声音。 既如此,叶征要敞开天窗说亮话,那她也不必继续装傻,左右程焕已经被自己送走了,遂道:“程卿儿入宫之后,你会拿她如何,不必多说,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停了停,深吸一口气,“而咱们现在之所以能情谊的拿捏住程焕,正是因为程卿儿眼下还是安全的,你若伤了他的爱女,这人免不得要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叶征没有去追究江淮对自己撒谎的事,“他的女儿都被孤王攥在手里了,他还有胆子狗急跳墙?” 江淮冷笑:“就像你自己总说的那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只知道程焕总是在避嫌退让,却不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他现在逃去哪里,我也不清楚,但你若是逼急了他” “孤王娶了那程卿儿,自然会善待于她。”叶征说瞎话从来不打草稿,“再者说了,与其和程焕做对,倒不如和程焕做亲家。” 江淮被打断了话,心里登时憋了股火,但苦于不好发作,加之懒得听叶征在这里东扯西扯,遂干脆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叶征见此,和满脸不快的常总管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对江淮闲扯一句,好像是想要故意激怒她:“程卿儿现在怎么样了?” 江淮不耐烦道:“身体倍棒儿,牙口贼好,吃嘛嘛香。” 叶征哈哈的笑了两声,又问道:“那日你带她来,她浑身脏的不像样子,头发披散的和鬼一样,孤王没细见到她的模样,你虽说是个妙人,但也得说说是个怎么样的妙法儿不是。” 江淮微微眯眼,干脆道:“总之是比你那位冯美人妙得多。” 她说完,常总管忽然一愣,抬头看着御书房房门的位置,可也巧了,那冯昕正带着婢女站在那里,准备给叶征请安。 江淮的声音不小,那冯昕应该是听见了,而且看其那犹如食屎一般的铁青面色,不但听见,还往心里去了。 “王上。” 冯昕虽然生气,但规矩在先,没有立即发作,遂硬挤出些笑来挂在脸上,扭着纤细的腰挺翘的臀走进来,也不行礼,直奔叶征。 说到底,还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样子。 轻浮,浅薄。 江淮微微蹙眉,瞧着冯昕走过去抚住叶征的小臂,眼睛一眨,登时泪意盈盈,看那梨花带雨样子,怕是要告状。 果然没猜错,那姓冯的转头看过来,江淮也不躲,倒是那黑漆漆的眼睛把冯昕给吓了一跳,随即她对叶征道:“大王,您和六殿下方才说什么呢,是哪位佳人,要比臣妾还要曼妙啊。” 江淮冷笑道:“是程卿儿,程焕的爱女,大王说了,要把后位许给程家小姐。”拿起茶杯来吹了吹,“就是太仓促了。” 一听这话,冯昕的脸色立刻不对劲儿了,有些僵硬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江淮,再讪笑着问叶征:“大王?”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叶征的心思 这一声大王没了方才的娇嗔和得意,反倒多了些慌乱和迷茫。 冯昕虽然眼下地位不高,但好在后庭的妃嫔不多,她自叶征登基之后便受尽宠爱,自以为后位志在必得,始终屈居于美人,不过是因为她入宫时日不长,母家的势力还没有培养起来而已。 当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实际上,欲知叶征所想,犹如俯身瞰视深渊,看不透不说,还很有可能陷进去直接死亡。 显而易见,叶征是个坏人,还是可深藏不漏的坏人。 想要对付这种坏人,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比他更坏,江淮自然深谙此道,否则从前在大汤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如鱼得水。 如今归期将至,叶征却对她放纵如此,不过是为的日后的擒,江淮早有防备戒心,也已经有了对付的办法。 但走之前,只要能给他添堵,自然要不遗余力。 毕竟这个冯昕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瞧方才她那得知叶征没想把后位给自己时的表情来看,这人是暂时消停不了了。 江淮想了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大王,卿儿小姐近来因着程焕的事情,情绪有些低迷,入宫的事情,还是延后吧。” 叶征头也没抬,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但他不在意,有人在意。 冯美人一听这话,好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瞬间消失,无措的抬头看了一眼常总管,那人没理,她又转头看着江淮。 那人见她如此吃瘪,心理没来由的痛快,这冯美人恃宠而骄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光江淮自己就抓到她连续两次给云黛公主摆脸色。 再者说了,真正得罪江淮的,还有她舅舅冯铮。 那人以为冯昕攀上龙腿,就能以皇亲自称了,竟敢在她面前拿架子摆身份,殊不知她虽为和亲质子,实质上仍是他头顶的君。 为臣者,没有为臣者的样子,合该教训。 再看冯美人,她自然读懂了江淮眼里的讥讽,压着心底的火再去不知死活的问叶征,还拉着他的袖子,不叫他去拿毛笔。 “大王,那个程卿儿是谁啊,臣妾怎么没听说过。”她撒娇道。 叶征在摆弄那个瓷质笔架,没有回答。 还是常总管害怕冯美人被晾在一旁,赶紧接茬化解了尴尬:“回美人的话,这位卿儿小姐乃是程焕程大人的嫡女。” 提起程焕,冯美人的表情有着明显的不屑,舅舅当年上门向那人求职的时候,那人称舅舅心术不正,直接严词拒绝,如今程焕落魄,舅舅没少叫她在叶征旁边吹枕边风,想要置那人于死地。 “一个败臣之女,竟然妄图后位。”她嘲讽道,“痴心妄想。” 江淮现在怎么说,也算是程焕的半个学生,再者她本就是个暴躁性子,如何能容忍冯美人在这里侮辱老师,遂抱臂冷淡开口回击。 “那你一个四品文员的侄女,就能担得起后位吗?” 冯美人被插了这么一刀,气的是胸口淤血,怎奈那人是大汤的六皇子,不能回嘴索性不理,继续纠缠叶征,那腻乎的样子,看的江淮和常总管统统直起鸡皮疙瘩。 “大王,臣妾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啊?” 她说着,还是不肯放开叶征的袖子,而那人深吸一口气,摆弄笔架的手微微停顿,然后缓缓的攥成拳放在龙案上,抬头冰冷道:“孤王要做什么事情,难不成还要和你通禀吗?” 冯美人浑身一紧,下意识的松开了叶征的休息。 那人此刻的眼神冰冷的太过可怕,却不是那种被烦缠的不耐烦的淡漠,而是泛起杀机的锥心寒意,仿佛刀剑,直穿胸口。 “大大王” 冯美人局促道:“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 叶征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跑上跑下的自以为自己很搞笑,实际上,根本就是旁人眼里的笑柄。 以江淮的这个角度来看,叶征的表情极度欠揍,不过去在他那平凡却让人可恨的五官上一拳,实在是太可惜了。 冯美人已经被他看的如坐针毡,但叶征却没有住口,丝毫不顾从前的床榻之谊,凿凿打击道:“你以为,孤王迟迟没有立后,是因为你冯昕吗?你算个什么东西,能来伺候孤王,就已经是十世修来的福气了,还妄图这西昌的后位,孤王看你,才是痴心妄想。” 这话说得又严重又突然,别说常总管的脸色不太好,就是江淮也没想到叶征会这样直接绝情,遂蹙眉转过头去。 再看冯美人,脸色惨白如雪霜,吓得直接就要跪在地上,却听叶征懒散道:“别跪。”又飞速的接了一句,“快滚。” 冯美人听到前一句,还以为叶征心疼她,结果听到后一句,心里的仅存希冀瞬间灰飞烟灭,俨然是落了似的凤凰,落荒而逃。 江淮看着她的背影,不怕死的调侃道:“怎么了这是?你不是说这冯昕是个小妖精吗?难不成,现在降不住了?” 叶征对她一向很有耐心,则挑眉道:“既然是野路子的妖精,本分过活才是要紧,却妄想着成神成仙,这不是就等着灰飞烟灭吗。” 江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是啊,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好歹嘛。” 叶征面色一僵,随即冷淡的笑了笑。 正想开口,忽听门外有人通禀道:“启禀大王,太后娘娘身边的莫姑姑来了,说是请六殿下去凤鸾宫,有东西给他。” 西昌的太后,找大汤的皇子。 这奇怪的走向。 先是江淮一头雾水,看了看叶征,那人也是不知所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母后?她要给六殿下什么东西?” 莫姑姑在这宫里活了一辈子,都快成精了,自然不会告诉他,只胡乱搪塞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 叶征本就多疑,昌太后突然要见江淮,自然而然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不过他也知道,从莫姑姑嘴里撬不出什么来,遂摆了摆手。 江淮面对着未知,索性起身跟着莫姑姑出去了。 而叶征抵着下巴盯着她的后背,眼底发冷。 江淮啊江淮,你现在就是秋末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骨肉 凤鸾宫的正殿内,有宫女奉茶而来,她是弓着身子抬着手,但等了很久,那人也没接,遂壮着胆子抬了抬头。 昌太后坐在那绣着金丝的软榻上,呼吸较轻,脸色是常见的面无表情,只眼神和往常的不太一样,复杂得很。 “太后?”小宫女试探着唤了一句。 昌太后充耳不闻,目光平淡的盯着那殿门的方向,攥着那软榻边缘的手轻轻的敲着,戴着护甲的尾指划出些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榻下生了一窝耗子。 小宫女似是习惯了,正准备把茶放下,站到旁边去,却仔细发现,她那藏在华服下的肩头忽然抖了一下,遂担忧道:“太后娘娘?” 昌太后缓缓的合了眼睛,那冗长的睫毛盛着厚重的岁月,再睁眼时,情绪已经不再复杂,只摇了摇头:“无妨,哀家不渴,你且放那吧。”停了停,“你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来。” 小宫女放下木盘,乖巧的往出走,可巧,刚走到殿门口的时候,莫姑姑正好走了进来,不过独自一人。 昌太后在看到莫姑姑之时,眼睛骤然深邃,可再看到她身后空无一人时,又抬眼坐直身子,低低道:“人呢?” 说罢,面色冰冷的眺望院子,问道:“那孩子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眼底闪过小心,“是不是叶征不叫她过来?” 而莫姑姑见那人此刻的状态,是一往如常的稳重如山,不由得松了口气,小声道:“六殿下来了。” 昌太后垂眸,嘴唇有些发干:“那怎么不带进来?” 莫姑姑无奈一笑,解释道:“不是老奴不带她进来,实在是老奴担心您那。”在那人冷淡的目光中继续道,“老奴知道您想念这孩子,担心担心您” 事实上,突然的宣召,已经叫江淮满头疑云了,莫姑姑是怕昌太后一个激动,露出什么马脚来。 昌太后则淡淡道:“无妨,还没确定映蓉信上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今日叫她来,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罢了。” 莫姑姑还是有些不放心,昌太后握了握她的手:“你且放心吧,我不会叫这孩子起半点疑心的,只是今日,我一定要见她。” 莫姑姑望进她的眼底,犹如望见一片泥潭,遂点了点头,转身走去门口,对外面那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昌太后觉得好像渡过了漫长一生,而随着那身影的逼近,曾经的噩梦匣子被残忍打开,尘封的也记忆如风沙般扑面而来。 那是端和三十五年,秋末。 她还是大汤皇宫,西面碧血斋的一个二等宫女,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萧瑟午后,她碰到了长信王妃映蓉,从此,命运转向另一个道口。 映蓉和长信王和亲五年,用尽办法,却无有子嗣所出,又因为和亲不许纳房,长信王不能新娶,遂才在太后的暗示下,借腹生子。 不过此事不能宣扬,又因映蓉是边蛮人,所以借腹的人选一直没定下来,而昌太后因着出众的容貌身段,和体内的边蛮岐疆血统,入了映蓉那刁钻的眼。 在给太后看过后,昌太后成了被推出去的牺牲品。 只是她知道天上掉下来的不是馅饼,而是刀子,遂宁死不从,结果被打个半死,抬进了凌霄殿,和长信王每日圆房。 被关在后殿一个月后,她查出了身孕。 只因太医的一句话,称腹内胎儿会记住生母的声音,长信王妃便隔三差五给她喂哑药,入冬见了一次红,险些滑胎,那人才罢手。 转年,也就是端和三十六年的春中,她已经有孕七月。 谁料到,佛门之变的当天,映蓉带着一个宫女急匆匆的来了,给她灌了催产的药,硬把孩子生了下来。 只可怜她虽为生母,却只摸了一把那个孩子便昏死了过去,被映蓉派人扔进了扶摇江的上游,谁知天不亡她,再醒来时,她的人已经在西昌,被林伏所救,准备顶替她的女儿入宫。 女人为水,为母则刚。 莫姑姑一清二楚她的经历,也知道昌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念着那个孩子,所以才在费劲千辛万苦成了王后之后,重新联系映蓉,那人惊愕她没死之余,转告了汤太后。 那人到底可怜她,叫映蓉每月送一幅花君的画像给她,而昌太后则开始按照花君的长相,立大名公主之位,起叶之名,遍国寻找和花君容貌相似的女孩,来自欺欺人的弥补心头的空缺。 十余年,整整七位叶,都是对照花君的长相寻找的,但直到不久之前,映蓉告诉她,当年,自己将花君和江淮掉包了。 而眼下在西昌的这个宁容远,才是她男扮女装,苦苦寻找了整整二十四年的亲生女儿,江淮。 日拱一卒无有尽,功不唐捐终入海。 她虽然走了十几年的弯路,但好在到达了终点。 莫姑姑目光惆怅,看着那淡漠如霜的昌太后,有些心疼,她期盼了二十四年的亲生女儿,即将站在自己面前,虽然隔着一张男人的皮,但想来无妨,只要能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成王宁容远,给太后娘娘请安。” 那人清冷的声音将她给浇醒,昌太后不紧不慢的抬头。 江淮穿着一件干净的月白色长袍,身形虽消瘦,却十分潇洒修长惹眼,发丝利落的用银钗挽起,露出那张清俊的脸,五官是无法泯然众人的好看。 莫姑姑至此,赶紧回头看向昌太后,生怕这人有什么古怪反应,没想到她神色极其淡漠,仿佛再看一个普通人,心里不由得佩服她的定力。 这可是足足二十四年没有见面的女儿啊。 昌太后终于开口,声音沉稳非常,赞许道:“从前见过几次,却没在意,今日再见,果然非一般人。” 江淮在中原的名声极盛,只是她从来都没主意过,没想到这孩子出落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多谢太后夸奖。”那人平静道。 昌太后的眼神很是冰冷,根本不像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听说你入冬病了,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江淮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眼色警觉。 昌太后缓缓往后靠着。 她不知道自己当年怀的是龙凤胎,又因映蓉刻意隐瞒,也不清楚江彦的存在,只以为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而江淮幼年身子不好,又是盲女的事情,她却全全知晓。 现在想来,无非是映蓉强行用药催产,才叫这俩孩子伤了根基,一个终生病痛缠身不能享常人之寿,一个生来便陷入黑暗。 而她也一样,再也不能有孕,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你过来 要说她因催产而身体受损,生下江淮和江彦之后再无生育的事情,昌太后扪心自问,到底也没觉得有多遗憾。 她不爱昌王,自然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再者说了,她在无嗣的情况下,还能从宫女爬到王后位,手段和实力可见一斑。 如此看来,她的确是个和汤后一样的狠人,面对着自己二十四年的女儿都能万分无动于衷,便道:“那就好,这西昌的气候要比大汤难捱许多,尤其是那冬天。” 江淮点头,坐在宫女搬来的红木凳上。 即便莫姑姑如何亲切的向她嘘寒问暖,江淮都不能放下心里的戒备,看着面前的昌太后,深知人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今日莫名其妙的要见自己,指不定是有什么目的,或是想从自己这儿打探什么消息。 但说一千道一万,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江淮想着点了点头:“太后严重了,我本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主,这西昌气候虽然不比大汤,但也住了三四年,早就适应的差不多了。”停了停,打趣道,“指不定回去后,还会觉得大汤日头太热了,受不了呢。” 莫姑姑轻笑了笑,再看昌太后,那人淡薄的瞥眼他处,提高声音道:“隆儿,怎么还不上茶?” 方才那个小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局促的应了一声,紧赶慢赶的往后面走,却被昌太后一言叫住。 隆儿立刻站住,还以为昌太后要交代什么,却见那人看向江淮,漫不经心的问道:“远来是客,别叫隆儿做主” 江淮虽然和昌太后仅有过几面之缘,但想来她也不是什么客客气气的人,不过是喝个茶,居然还要问自己的意见。 “我不挑。”她笑道,“想来太后宫里的,都是好东西,我今天能来赠一杯茶喝,已经是福气了。” 莫姑姑见此,对隆儿道:“咱们宫里不是新供来二斤上好的六安茶吗,就喝那个吧,隆儿去沏。” 昌太后闻言点了下头,叫隆儿去煎茶了。 然后,气氛就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江淮以为昌太后是带着目的叫她来凤鸾宫的,但事实上,昌太后只是想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罢了。 本身没有什么话题引导,看的莫姑姑在旁边干着急,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昌太后,可那人却始终视而不见,也不看江淮。 莫姑姑心内斥满疑惑。 昌太后难道真的不在乎这个女儿?还是说,她根本就不相信映蓉信上所言? 不可能,两者都不可能。 若是她不在乎这个女儿,为何还要立大名公主位来慰寂寥,若是她不相信映蓉的话,又平白无故叫江淮来做什么? 但这人心稠如粥,她无法窥探。 终于,煎好茶的隆儿打破了这难耐的僵局,她先奉了茶给昌太后,那人却随意指了下江淮,她只好转身先给那人。 “多谢太后娘娘赐茶。” 江淮道了一句,接过茶轻嗅,发现的确是好东西:“都说西昌生产名酒和劣茶,可太后宫里这六安茶,却是极品。” 说罢,抬头看向昌太后,却见到那人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茫然觉得寒芒在背,便敛回了客气的笑容。 而昌太后则缓缓的斜靠在软垫上,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这小小年纪,对这茶还有些研究?” 江淮抿了口茶,淡淡道:“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 昌太后没有接话,而是挥手,吩咐隆儿拿来一个黑绒面的精致盒子,叫她递给江淮,道:“今日叫你来,没别的事情,只是哀家新得了个宝贝,想送给你罢了。” 江淮没接,和隆儿对视一眼,再看向太后:“给我?” 昌太后半阖眼皮,寡淡的点了下头。 江淮这才把那盒子接在手里,打开来一看,原是一枚翡翠玉佩,精心雕刻成了观音大士的样子,足有两寸大小。 她见此,不自觉的睁大眼睛,将那玉佩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放在掌心,观其成色,绝对是极品的帝王玉无疑。 便是盛产玉石如西昌,也难找这么好的质地,这两寸大小,怕是不下万金,心内生疑,昌太后居然对自己这么好。 江淮抬眼,真心唏嘘道:“这是帝王绿?” 莫姑姑接过话茬,笑道:“还是六殿下好眼力,这就是唐家从寒北送来的极品帝王绿,听说今年一共才采出来八两,叫我们太后娘娘着人制成了一对耳饰,还有这枚玉佩了。” 江淮摇了摇头,感叹道:“真是好东西啊。” “正是呢。”莫姑姑笑道,“另外那对耳饰在昨天已经送给大名公主了,剩下这枚玉佩,想来想去,还是送给殿下最合适了,正好您又是礼佛之人,只是老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这原本是个佛像,临时改成了观音,希望能保佑殿下,驱病除痛。” 江淮虽然想要,但这毕竟是经过昌太后手的东西,万一有什么猫腻可怎么好,遂推辞道:“太后莫怪,这东西虽好,但是对我来说太贵重了,还是送给大王吧。” 莫姑姑想回答,却听昌太后道:“他只喜欢那些金银俗气,对玉石珠宝不感兴趣,这东西你留着吧,左右都做好了。” 江淮至此,也就就坡下驴,起身揖礼:“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便多谢太后娘娘赏了。” 说罢,本打算直接离开,谁知昌太后打量着她,忽然道:“你过来。”补了一句,“你过来一下。” 莫姑姑大抵知道她要做什么,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她却没有阻止,心里也是想知道真相的。 而江淮却懵了,抬眼谨慎道:“太后?” “哀家叫你过来。”那人重复道。 江淮无法推辞,只得走过去。 昌太后示意,她便再低了低身子,正当她心里的疑团飞速聚拢的时候,后脑忽然多了一只手,隔着头发轻轻的摸了一下。 这一下,彻底打散她脑海疑虑,叫江淮陷入迷茫。 这人在做什么? 她抬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昌太后不等她问,直接下了逐客令。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东施效颦 既然昌太后已经下了逐客令,江淮也不好再待下去,更何况她本身也不想在这凤鸾宫多留,遂行礼转身。 只是等她快要出殿门的时候,隆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昌太后道:“启禀太后娘娘,大名公主来了。” “母后!母后!” 隆儿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叶的笑声,这声音掺满了少年的童真和活力,和往日那个机关算尽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而随着那声音的逼近,她的人也没经过宣召便闯了进来,江淮停住脚步,和她迎面对视一眼,竟不由得愣住了。 恍然间,她还以为眼前是面镜子。 叶有着和花君极其相似的容貌,平日的衣着打扮也和那人一模一样,可不知怎的,今日却大变模样,成了另外一个人。 好像大汤的自己。 叶的眉毛本身如杨柳般垂顺,此刻却挑的像是刀锋,不过好在颜值撑起了一切,不至于太突兀,且丢弃了常日的海棠粉,换上了一身茶白色的交领薄衫,腰间用玛瑙串着的锦带点缀,显得高挑的多。 而且那耳垂上,果然带着一对帝王绿的珠饰。 “公主好。” 江淮微微蹙眉,按规矩问了好。 叶此时笑吟吟的,漂亮的像一朵花,状态和那日挑唆她与叶颂关系时大相径庭,且也只字不提江淮的威胁警告, 她亲切的握住江淮的手臂,仿佛老熟人一般的问道:“六殿下怎么在这儿?稀客啊稀客。”瞧见她腰间的观音玉佩,眼底一闪异样,转瞬间又消失不见,全当做不知道。 江淮对这人本身没什么好感,这会儿随便扯了个由头就搪塞过去了,那人也不知道是真的笑点低,还是在逢场作戏,笑的前仰后合。 江淮被她笑的浑身不舒服,便揖礼告辞。 而她转身刚刚出了门槛,那叶的表情便阴冷下来,这让人抓不到细节的态度转变,看的隆儿芒刺在背,不安的低下头去。 叶颂抚了抚额角,不客气的质问隆儿:“宁容远来做什么?” 隆儿哪里会知道内情,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回公主的话,太后娘娘问了两句六殿下的身体情况,送了一枚玉佩给她。” 叶回想起江淮腰间的那枚玉佩,便摸了下自己的耳饰,对比着这两样东西的大小,脸色猛然又沉了一度。 怕不是把那玉佩的边角料拿来,做了最的这对耳饰吧。 眼见着叶的脸色在肉眼可视的速度下变得难看,隆儿赶紧对她恭恭敬敬道:“公主请吧,太后还在里面等您呢。” 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转眼间又笑嘻嘻的走去了正殿,也不行礼,直接往昌太后身边凑到:“母后,儿来了。” 她今日和往日相差太大,昌太后和莫姑姑自然也注意到了,而前者先开了口,语气细微不满道:“你穿的这是什么?” 叶闻言,站起身子转了一圈,笑道:“这是儿去新开的衣坊缝制的宫装,母后不喜欢吗?和茶白色多利落啊。” 她人小,心思不小。 从前知道昌太后设立大名公主之位是为了怀念花君,便投其所好,穿着打扮都像那人,如今得知昌太后的亲生女儿其实是江淮,又立刻换上一身新的,连容貌都试图模仿。 但这在昌太后和莫姑姑看来,明显是东施效颦了。 叶素日穿的海棠粉,是很典型的女性颜色,能衬得整个人娇小柔软,受不起一丝粗糙,虽是模仿花君,但也适合她本人。 但这茶白色薄衫,是衣型越长越好看,她达不到江淮的身高,又没有那人血里自带的孤冷气质,穿在身上有些不伦不类。 再有,那人的五官本身带有边蛮血统,要比中原人更立体,眉形也更加锋利,这是天生骨型所决定,并非能通过妆容达到目的。 总结:连高仿都算不上,顶多是个劣仿。 但事实上,把话都说回来,叶今天心血的付诸东流,并不是因为打扮起来不像江淮,而是昌太后不知道她模仿的是谁。 昌太后从前的注意力都在花君身上,从来没有注意过江淮,就算叶今日打扮的再像,也撩拨不起她的任何情绪。 只会让她觉得,今天的叶,精神有些不正常而已。 昌后不是疼孩子的人,更何况如今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就在身边,遂对这个叶也愈发冷淡起来,泼冷水道:“衣服很好看,不过不适合你,你穿鹅黄色不错,也别穿海棠粉了。” 叶自诩是个心术不正,且颇具有执行力的人,但她说到底,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容易得意忘形。 她近来和叶征相处的很是不错,在这宫里,老昌王在时,昌太后这座靠山还算稳妥,如今叶征登基,还是得重新找背阴的大树乘凉。 眼下谁都有可能,唯独昌太后。 这样的想法一生出来,叶的态度自然是一落千丈,斜睨着昌太后,话里意有所指:“是啊,母后说的不错。”停了停,竟然当着那人的面冷哼一声,“就算您现在要我穿海棠粉,儿臣也不会再穿了。” 莫姑姑眼神一沉,想要开口教训。 “你又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昌太后忽然问道。 她虽然是问,语气却是肯定句。 果不其然,叶心知肚明,狡猾的笑着,换了个说法:“母后在说些什么,儿臣听不懂,儿臣只知道,母后所知道的一切。” 昌太后知道这丫头门路多,否则也不可能稳坐大名公主之位这么多年,甚至有的时候,自己也不一定能控制住她。 不过想着她从前如何对付那些长得和花君神似的女孩,她不由得担心起江淮的安危,便最后威胁道:“哀家可警告你,不管你知道了什么,这个大名公主的位置,哀家暂且不想更换人选,也有可能再也不更换人选了,你最好坐稳当了,别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从前那个和花君长得像的女孩儿,你如何出手清理的,哀家一清二楚。” 叶面不改色,笑道:“母后说什么” “哀家给你机会,别蹬鼻子上脸。” 昌太后又道了一句。 叶这次笑不出来了,只慢慢的敛回笑容,轻轻颔首。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子嗣 待叶走后,昌太后从那软榻上起身,神色看上去甚是疲倦,摘下锋利的护甲放在桌上,低低道:“我累了。” 莫姑姑忙去扶她,却发现她的手在颤抖:“太后?” 昌太后维持了一整天的寡淡消退,脸上浮出丝丝激动来,眼眶也逐渐泛红,双腿膝盖一软,好悬跌倒在地上。 莫姑姑惊慌失措:“太后!” 昌太后摆手,叫她不必声张,只哽咽道:“是她。” 莫姑姑不解:“您说什么?” 昌太后转过头来,一双深邃的眼睛透着重生的希望,紧紧的攥住莫姑姑的手,谨小慎微道:“是她,就是这个孩子。” 莫姑姑这才听明白,问道:“您如何确定?” 昌太后抬着自己颤巍巍的手,眼珠啪嗒掉落,回忆道:“当年我被映蓉催产,临晕前摸了那孩子后脑一下,有凸起,是反骨。” “反骨?”莫姑姑不禁瞪大眼睛,“那宁容远?” 昌太后的情绪压抑的太久,终于释放出来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握着她的手不停的点头,泪如雨下。 莫姑姑微咽口水,嘴唇也哆嗦着:“那就好,那就好啊,不枉您找了她二十余年,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说罢,也悄然落泪。 昌太后坐在地上,花了好一阵的时间才平复了情绪,对莫姑姑交代道:“你去安排,叫人看着叶,别让她对那孩子动什么手脚。” 莫姑姑忙不迭的点头:“老奴知道了。” 而昌太后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脱开她的手,独自一人向内殿里走去,自顾自的絮絮呢喃道:“阿越,咱们的孩子我终于见到咱们的孩子了终于见到了。” 出了凤鸾宫的院门,走在那空旷无人的长街上,江淮眺望着那高而远的湛蓝天空,双眸微眯,一时有些迷茫。 她还是没有想通,昌太后今日到底为何叫她过来,扯下腰间的玉佩摊在掌心,仔细端详,莫不是这东西上面有猫腻? 只不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一二三来。 还有叶,那驴唇不对马嘴的打扮。 当真是一对莫名其妙的母女。 “六殿下。” 身后有人叫她,江淮下意识的驻足回望,原来是冯昕。 那人快走几步到了近前,不但语气里没了素日的骄狂,就连脸上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也消失不见,反倒有些焦灼在眼底。 “原是冯美人,有什么事吗?”江淮问道。 冯昕瞥眼不远处的凤鸾宫的院门,看样子是不想在这里说,江淮眼珠微动,只好继续往前走,那人就在后面跟着,始终一言不发。 眼瞧着到了那长街的尽头,再走就进了御花园了,江淮这才再次转身说道:“什么事,美人且说吧。” 事实上,江淮冰雪聪明,冯昕想说什么,她心知肚明,怕是这人被今天的事情刺激到了,终于察觉到自己地位不保。 果不其然,那冯昕转瞬间泫然欲泣,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样子,她知道江淮不吃这一套,遂是真心实意的哭:“还请六殿下帮我。” 江淮负手在背后,明知故问道:“美人是说,程卿儿入宫的事?” 冯昕捏着帕子,一脸心焦:“正是此事。”低头委屈道,“冯昕知道,大王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金丝雀来养着玩儿的,只是,这家雀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愿,还请六殿下成全,帮帮我。” 江淮冷冰冰道:“你何苦自欺欺人,既然难得有自知之明,那就好好伺候叶征,保住眼下的地位才是要紧,别总是想些花花肠子。” 冯昕却固执的摇了摇头:“殿下不知,我们冯家和程家的恩怨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程家灭口,我舅舅没少挑唆,那程卿儿若是入了宫,高我一头,那我在这宫里” “别总把别人想的那么不堪。”江淮懒散的截住她的话,“我虽和程卿儿相处时间不长,但她绝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再者说了,她满身傲骨,怎么能心甘情愿的去给杀父凶手为妾,你就别担心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冯昕还不肯死心,“眼下程家只剩她孤苦伶仃一人,报仇之火必是燃的极盛。”咬咬牙,“殿下帮帮忙。” 江淮想了想:“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冯昕见她松了口,赶紧抬头道:“我也不是什么得寸进尺的人,不想伤害卿儿小姐,只求殿下想想办法,别叫她入宫。” 江淮闻言,陷入思忖,看样子冯昕是不知道程焕没死的事情,单以为叶征要纳程卿儿为妃,是贪图那人美色。 “既如此,我尽力为之吧。”江淮给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话说回来,她就算入宫了又能怎样,你在朝中有舅舅撑腰,她却是一个亡臣之女,孤苦无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冯昕面色谨慎:“六殿下可知道当今太后的身世,还不如程卿儿的出身,却硬是爬到了中宫主位。”嘴唇泛白,“非池中之物,就算是埋在沙子里,也迟早能翻身。” 江淮抱臂冷笑:“那这么说,你是对后位胜券在握了?” 谁知冯昕摇了摇头,低低道:“冯昕本不图后位,只是大王的心思难以揣测,眼下只想保全自身而已。” 江淮眼珠轻转,淡淡道:“那你知道,比起除去后起新秀,还有一个法子,能叫你的宠爱久久不衰吗?” 冯昕听这话,猛地抬起头来:“还请六殿下指点一二。” 江淮没说话,似笑非笑的指了指她的肚子。 冯昕一愣,几秒钟后反应过来,茫然伸手捂住小腹:“殿下的意思是说,龙嗣?” 江淮点头:“老话说得好,母凭子贵,叶征虽然不是东西,但虎毒不食子,你有了龙种,就是有了一辈子的倚靠。”不紧不慢的挽着袖子,“再者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虽然承一时雨露可做一时宠妃,但你不能贪图眼前,而要想想以后,再做打算。” 江淮这一席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冯昕自然也领悟了,暗自咬了咬牙,正是,她现在图的不应该是后位,而是将来的太后位。 而江淮见她一言不发的低头思量,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即拂袖离开。 搅和完前朝,搅和后宫。 冯昕,不是会轻易罢手的人,就让她给叶征添堵去吧。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公报私仇 回去成王府的路上,江淮坐在平稳行驶的车厢里,不由自主的咂了砸嘴吧,竟然又怀念起那牛乳糕的味道来,且马上就想吃。 等不到回府,江淮直接叫高伦停车,利落的跳下来,两人正好驻足在一条闹市街的街口,便准备去里面逛一逛。 高伦没办法,只好将马车往前赶了赶,靠到旁边,随即快速跟上江淮的脚步,只是没想到这街这么热闹,眨眼间好悬跟丢了。 “大人?”他唤道。 江淮负手漫步,看也不看他一眼:“你要是不喜欢热闹,就先回府去吧,待会儿我溜达够了,自己回去就行了。” 高伦忙摇头:“不是。”四处望了望,“大人您找什么呢?” 江淮的一双眼睛在人群中乱瞟着,终于猛然一睁,快走几步行过去,欣喜道:“找到了,太好了。” 高伦挤过去定睛一看,不由得无语。 “又是牛乳糕啊。”他无奈道,“您不是早上才吃过吗?怎么现在又要吃啊,这东西就算好吃也不能吃太多。” 江淮充耳不闻,掏出钱袋就买了一包,顺势塞给高伦一块,企图堵上他絮絮叨叨的嘴,然后自己也美滋滋的吃了一口。 难吃。 难吃至极。 明明闻着那么香甜,怎么吃起来像是黄土,且和她不久前在叶征的御书房里吃的那块一样,口感也让人难以下咽。 江淮转头看高伦,却发现那人吃的津津有味,还趁她不注意,又在那纸包里拿出一块,边吃边赞叹道:“还是这老手艺好吃。” 江淮见这小贩生意不错,眉头微蹙,没开口砸场子,只付了钱拽着高伦又往里走了走,问道:“真好吃?” 高伦点头含糊道:“真的好吃。”咽干净嘴里的食物,他疑惑的看着江淮手里未动的糕点,“大人怎么不吃了?” 江淮见他也不像是在说谎,遂又捏起一块牛乳糕来,瞧着那雪白色的外皮和那撒上去的糖霜,试探性的又咬了一口。 更难吃。 比方才的还难吃。 江淮没吃到自己想吃的,莫名心烦,把那半个放回纸包里,顺便都塞给了高伦:“我是没尝出来哪儿好吃,你都吃了吧。” 说罢,拂袖前走。 高伦端着那个纸包跟在后面,恍然道:“是不是大人最近吃这东西吃得太多了,一个不小心给吃伤了。” 江淮放慢脚步:“什么意思?” “大人不知道?”高伦解释道,“就是吃过头了,我小时候听老家人说,有怀了孩子的妇人就想吃梨子,每天当饭吃,结果吃伤了就再也不想吃了,连着生下来的孩子都不爱吃梨。” 江淮挑眉:“可我还是想吃啊。” 高伦被问住了,想了想:“体质不同。” 江淮轻笑了几声,正好瞥眼右手边不远处有一个凉棚,是个简易茶肆,她吃了那难吃的糕点,自然像漱漱口。 “咱们” “大人小心。” 她话还没说出口,忽听高伦喊了一声,拽住她的袖子,三两步就跳到了茶肆那边:“有人过来了!” 江淮只听四周响起一道尖叫声,然后像炸了锅一样,她抬眼看去,只见那人群中冲出一个黑影来,四处乱撞奔急逃命,只是体力不支,踉跄的倒在地上,扑起不小的尘埃。 他这样一倒,瞬间就像是糖水一样,被蚂蚁般的百姓包围,而与此同时,那男子逃来的路上,有一路官兵拨开人群走过来。 为首的那人坐在马上,面色不善:“给我带走!” 话音未落,立刻有几位官兵上前把那男子翻过来,这下露出了正脸,周遭的百姓有人出来了,指指点点道:“哎!这不是童萧吗?”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道。 “真是童萧啊!是那个随诗社的童萧!” “这人不是逃了吗!没逃走敢情!” “他老师都死了,他能逃哪儿去。” “” “” 为首的官兵听着那如苍蝇般嗡嗡嗡的议论声,皱眉不快的咳了一下,这一下倒是没人再敢说话了,只听他在马上严厉道:“童萧死而其所,你们谁要是再看到随诗社的学生,尽管举报,衙门有赏!” 说罢,叫手下带上童萧,又浩浩荡荡的原路返回。 围观的百姓没了看透,也逐渐散开了,只是人人嘴里都在念叨着这件事情,江淮听了个一知半解,索性在茶肆里坐下了。 “这就是公报私仇,公报私仇啊。” 对面桌前,有人轻笑着说道。 坐在他旁边的同伴也点头附和道:“可不是。” 江淮瞥眼过去,先前开口的是一位老者,年岁甲子上下,而后说话的一位年轻人,估计两人是父子。 眼珠一转,她叫老板上了壶好茶,过去凑了一桌,高伦也搬了个凳子坐了过去,四人很快就聊得火热。 “敢问二位,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童萧是什么人啊?” 江淮见熟络的差不多,这才开口问道。 那年轻人眉头一挑:“你不知道?” 江淮也不隐瞒:“我不是海府本地人。” 年轻人和老者对视一眼,又瞥了瞥四处,这才小声道:“这个童萧是随诗社的学生,你知道随诗社吗?” 江淮依旧摇头。 年轻人小声解释道:“这是我们海府最有名的诗社,里面这些所谓的文人墨客,不过都是那些权贵养着玩的,平日写写诗词给他们解解闷。”警惕的瞥眼四处,再压低声音,“只不过这个随诗社从前是康王一手创办的,从老师到学生,无不巴结那人。” 说完这些,他住了口。 江淮看了一眼一头雾水的高伦,恍然大悟。 看来这个随诗社里的文人墨客,从前为了讨好叶堂,没少在诗作里面糟践叶征,这才在那人登基后,引来如此杀身之祸。 “倒还真是公报私仇。”江淮呷了口茶。 老者悠然开口:“文字狱,文字狱啊,现在不光是随诗社的人,但凡和他们能扯上一星半点关系的,就要杀无赦。”无奈的笑了笑,“听说那些从前上柬康王为储的,也死的差不多了。” 年轻人也道:“我听说,当年有位官员在大王出生的时候,曾劝阻先王不要以贤妃之位追封其生母越氏,如今那位官员都死了多少年了,还被大王查到老家,掘了祖坟呢。”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苛政猛于虎 闻听此言,一旁的高伦不由得唏嘘,看向左手边的江淮,那人倒是一脸坦然,且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砸了砸嘴巴,有些担心自家大人。 伴君如伴虎,这话可真没错,更何况叶征要比汤帝还狡猾阴毒十倍有余,眼看着归期在即,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正想着,对面的老者怅然轻笑,叹了口气。 江淮轻声道:“您觉得那童萧死的可惜了?” 年轻人一听这话,竟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眼睛贼溜溜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听到后,这才放下手:“你不要命了。” 江淮不管是在大汤还是在西昌,皆地位高悬,不太接触底层,虽然知道西昌现在因为新老更迭而局势紧张,却没想到会紧张成这个样子,连话都不能随心所欲的说。 高伦皱眉,把那年轻人的手拿开。 江淮倒是没在意,思忖着方才老者说的文字狱,暗自了然。 而那老者则道:“那随诗社的人,虽然都是本性谄谀之辈,但到底也是才情满腹,大王太草率了,殊不知他们当初能献媚康王,如今也能献媚与他,写些传世的好文章,帮他正正名。” 江淮轻笑一声,淡漠道:“这话到没错,大王当初逼宫弑兄,名声可不好听。”呷了口茶,“不过也是快到斩乱麻,人家身为主君,咱们这些人,也得和他长着一条舌头,说着同样的话。”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快把那个年轻人吓死了,生怕这些话被别人听去,惹来什么掉脑袋的祸事。 “怎么回事?”高伦忽然道。 江淮三人闻言抬头,瞧见那本来还挺热闹的集市突然散乱起来,有很多沿街摆摊的小贩都在收拾,准备回家,而这才刚刚申时。 高伦瞧着那晴朗的天,不解道:“怎么这个时候就收摊了,正常不是戌时吗?”微微起身往外看去,“差不多都在收啊。” 年轻人无奈道:“还不是大王调了税率。” 江淮喝茶的动作一停:“什么意思?” 年轻人道:“从三个月前开始,这些小贩上集纳的税,不光调高了还要交两份,过了申时要再交,而且比上午贵一倍。” 高伦见势唏嘘道:“这这叫人怎么活啊。” 刚说完,沿路又来了一群官兵,比方才抓童萧那批多得多,而那些还未收完摊的小贩脸色惨白,手忙脚乱的准备回家,但为时已晚,只要被这些官老爷盯上,就得多交税钱。 “我这就收,这就收了。” 方才那个卖牛乳糕的老妪因着腿脚不太便捷,遂收拾的有些慢,那些虎狼官兵涌上来,说着就要抄了她的摊子。 “这都已经申时了,要不然把摊子给我们,要不然交钱!”那官兵随手拿起一块牛乳糕来吃着,挥手要叫同伴收摊子。 那老妪泪眼婆娑的拽着他,哀求道:“老爷求老爷网开一面我这小本买卖不容易,以后您来随便吃还不行吗?我现在就收马上就收好。” “没有破例的规矩!”那官兵丝毫不让,边说着边再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蛮横道,“我也不差你这几块点心吃,给我抄了!” “别别” 那老妪被他拽的跪倒在地上,好悬散了架子,千哭万求,却被那官兵一脚踹翻,有百姓将她扶起来,七嘴八舌的劝阻道。 “蒋婶子,你就把这税钱交了吧。” “是啊蒋婶子,钱能再赚回来,你这摊子要被抄了,吃饭的家伙什可就没了,快交了吧。” 那蒋婶子没办法,只好扑打两下身上的灰尘,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布袋来,外表已经被磨得看不出来颜色,上面满是补丁。 她打开那布袋,里面全都是铜钱儿,正想数一数给那官兵,却被那人一把抢了过去,蒋婶子惊呼:“多了!” 旁边的百姓忙扶住她:“婶子别要了。” 而那官兵掂了掂那布袋,冷笑道:“多了?只怕是少了。”挥手叫同伴放下摊子,用手敲了敲,“下次早点儿收,老东西。” 说罢,又带着余下同伴去为难旁人。 蒋婶子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自己几天的辛苦全都白费了,便用枯槁的手抹了抹眼角,心酸道:“六小子还在家等着我呢,这下可好。” 旁边卖馒头的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两个来,用纸包了给她,叹了口气道:“蒋婶子,拿回去给六小子吃吧。” 蒋婶子接过,忙不迭的道谢。 那人愁容不展,无奈道:“没办法,这世道就这样。”颇为无力的挥了挥手,“行了,大家也都别凑在这了,下午的税高,交了钱的就抓点儿紧吧,再有两个时辰就得收了。” 他说完,一行人也逐渐散开,更加卖力的吆喝起来。 这一场景,被茶肆里的那几个人全全看在眼里,高伦也是穷过来的人,遂心生恻隐道:“真是可怜那。” 年轻人也摇头感慨道:“正所谓苛政猛于虎啊,听说因为海府是天子脚下,情况还好些,像翰北那边,都引发暴乱了。”转头道,“西昌这两年情况大变,频频打仗以至于国库亏空,这是敛钱敛疯了啊。” 老者也道:“是啊,听说很快又要调高人头税了。” 年轻人咬了咬牙:“也不知道这些税钱都花到哪儿去了,听说洛阳城那边养兵的钱粮也是不足,入冬后营中频生事。” 江淮闻言,没有附和开口。 钱都花哪儿去了。 怕是都被叶征拿去给门槛包金箔了。 正想着,那茶肆的老板也凑过来坐下,含恨道:“别说人头税和那摆摊纳的税了,就是我这小小茶肆,也吃不消啊。”攥了攥拳头,“只恨走也走不了,满西昌都是这种情况。” 年轻人道:“只是再穷也不能穷了兵将啊。” 茶肆老板也道:“谁说不是呢。”他压低声音,“说句不怕死的,要是我拼死拼活的打仗,却还吃喝不保,下次再来人,我亲自开门。” 几人闻言轻笑,茶肆老板也笑了笑。 笑声中,忽听年轻人道:“都是那个成王搞的鬼。” 高伦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而那茶肆老板也啐道:“正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登天梯 因为昨天是定时发的,忘了把感谢放在章节名里了,谢谢楠楠筱筱<( ̄ ̄)> 高伦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人说着说着,突然骂上了江淮,赶紧转头看那人,谁知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还一脸好奇的凑过去问:“讨教一下,这高税苛政关那个成王什么事啊?” 高伦巨汗,只好配合她道:“是啊,我听说那位成王殿下可帮了西昌不少的忙,你们卸磨杀驴可不行啊。” 那茶肆老板左看看又看看,这才一脸严肃道:“你不知道,这大街小巷都在传,说这高税苛政,都是她给大王出的主意。” 高伦啧嘴:“不可能,她不是那种人。” 年轻人用食指点了点桌子,正经道:“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她不是这种人。” 高伦被问的一噎,偷摸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江淮,没再说话。 而那年轻人则瞪大眼睛,继续道:“这老话说得好啊,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那成王是这种人那。” 茶肆老板摆了摆手,道出自己的观点:“非也,依我之见,她前两年屡屡帮住西昌,说明这人本性不坏,只是没有治国之才。”撇了撇嘴,“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能辅国安民了,实际上啥也不是。” 高伦不满的眨了眨眼睛,再看江淮。 那人呷了口茶,云淡风轻的附和道:“我看也是,这人从前念佛都念傻了,看东西太片面,以为苛政就能治民,太矫枉过正了。” 高伦咳了几声,好悬呛到。 年轻人点了点头:“你们知道她现在有个外号,叫什么吗?” 江淮瞪大眼睛:“什么?” 年轻人道:“登天梯。” 高伦又咳了两声:“什么意思?” 那茶肆老板出言解释道:“那成王现在是大王面前的红人,又特别会通门路。”用手肘暧昧的了江淮,“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江淮点头,轻笑了笑:“我知道,知道。” 茶肆老板也笑出声来:“现在谁拿着成箱金银去拜访,隔几天就能登朝入仕。”打量着她,“我看小哥你这身家也不错,不如也去求一个一官半职,用来养老也不错啊。” 江淮指了指自己:“我?”笑着摇头,“我没那么多钱。” 年轻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儿道:“那也无妨,小哥你没有钱倒是有张好脸皮儿,听说那成王是个断袖,见到小哥这好模样,指不定不收钱就能帮你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 江淮还没动怒,倒是高伦皱眉厉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年轻人被他喊的一愣,心道怎么开玩笑还扬沙子,但这两人衣着不像是贫苦人家,遂赶紧出言缓和道:“你没生气,我只是说笑罢了。” 江淮也了高伦:“不过是玩笑话而已。” 高伦实在是不愿在这里呆着,直接戳穿那人的伪装:“殿下,三公子还在王府里等着咱们呢,不回去怕是不行了。” 江淮一愣,直接转过头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是你殿下。” 高伦气的满脸通红,扯着她要走:“脑子有病,咋就那么喜欢听别人当面骂你呢。”继续咬牙用力,“等回去,我当面骂骂你。” 江淮用左手扳着桌边,和他僵持道:“你认错人了。” 高伦总在坊间走动,经常能听到江淮的坏话,且皆不堪入耳,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一个用劲儿把她拽起来,向马车走去。 而余下三人,尤其是那茶肆老板和年轻人,听到高伦称呼江淮为殿下,还说什么三公子王府之类的话,登时敛回笑意,一脸懵逼。 “他方才说什么?”茶肆老板牙关打架。 那年轻人也将将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琢磨着方才那拉扯的一幕,心跳飞快,好悬晕厥过去, 再转头看茶肆老板,那人也明白过来,吓得是脸色惨白,一个没坐住就摔倒过去,随手乱拽,皮棱扑楞倒了一片凳子。 年轻人想要去扶他,可一站起来双腿就软成了面条,扑通一下坐回在凳子上,再看老者,已经翻白眼闭气了。 他哀嚎一声,赶紧和茶肆老板过去掐人中。 几秒后,那老者幽幽转醒,小声道:“人走了?” 那两人小鸡啄米式点头:“走了走了。” 老者大松了口气:“骂人遇上正主了” 而那两人已经上了马车,继续往成王府的方向赶着,江淮在车厢里百无聊赖的摆弄着那枚玉佩:“你说出来做什么?” 高伦的声音隔着一层门帘子都挡不住怒意:“大人好脾气,能听得了那些话,我高伦可不行,不教训教训他们怕是要气死我。” 江淮哈哈一笑:“你这脾气可是越来越暴躁了,我记得你刚跟我来西昌的时候,还能屈能伸的,现在倒是点火就着。” 高伦在外赶车,忿忿道:“再者说,这不能怪我生气,你瞧瞧他们说的那些话,说着高税苛政是您给出的主意,放屁!” 江淮闻言,颇为感兴趣的坐直身子:“你倒是护着我。” 高伦扬声道:“那当然了,大人您这样聪明,怎么能给叶征出什么苛政高税的主意,这事和您的智商,它就不成正比啊。” 江淮挑眉,撩开面前的门帘子,泼了盆冷水过去:“那还真是辜负你了,我今天告诉你,这高税苛政,就是我的主意。” 高伦闻言,猛地勒住缰绳,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您说什么?” 江淮被高伦的急刹车甩的撞到车板上,险些四脚朝天,随即坐起身子,扫着衣服上的灰迹:“不错,是我给出的主意。”抬头对视着高伦那慢慢不解的视线,“还有洛阳城那边,是我故意激怒叶征,叫他不但不答应给樊侗拨钱,还延缓放钱的日子的。” 高伦如遭雷劈,又好像被狠狠的掴了一巴掌。 “为什么啊?” 他一头雾水的问道。 江淮揉了揉磕疼的手肘,轻笑道:“生是大汤人。” 高伦眼睛缓缓睁大,茫然醍醐灌顶。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毒蜘蛛 第二卷开始收尾了,节奏会很快,让大家有一种紧张刺激的感觉噗哈哈没,就是不想太磨叽了,单刀直入,一口气结卷。 两人回去成王府后,发现慕容清正在门口,好像在故意蹲点儿一样,江淮下了马车,好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眸光谨慎,又下意识的问了句,“程卿儿呢?” 慕容清叫高伦把马车停好,同她一起往里走着:“我正想去对面的酒楼听书来着,程卿儿在她的院子里呢。” 江淮问这句话的目的,不过是想确定一下,叶征没有在她入宫的这段时间,命人来强行带走程卿儿罢了。 现在这人还在府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谁知慕容清想了想,又道:“对了,方才宫里来人送东西,指名道姓的给程卿儿,说是”一拍额头,“冯美人赏的。” 江淮脚步猛地顿住,瞪大眼睛:“谁赏的?” 慕容清不知其中缘由,莫名其妙道:“冯美人。”还以为江淮是没听明白,又解释了一遍,“就是冯铮侄女,叶征的那个新宠。” 江淮痛心疾首,心道我当然知道冯昕是谁,不过事态紧急,她来不及说话就往程卿儿的院子跑去。 慕容清一头雾水,也忙跟在身后。 两人脚步很快,前者焦急的撞开迎面的侍女,一把推开院门冲进正房,刚好瞧见程卿儿拿起一柄精致的褐色折扇。 江淮眼尖,瞧见那将要打开的扇褶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不过眼下大喊已经晚了,干脆抬起右手,自牛皮护腕中射出一根钢针! 嗖的一闪银光! 那扇子便被钢钉带的钉在了不远处的屏风上! 程卿儿轻嘶一声,好像是被那固定的铆钉给划伤了,再抬眼,瞧见不知何时闯进来的两人,柳眉微蹙:“怎么了?” 江淮看着桌上那个金色绒面的盒子,感觉倒是比那个折扇要贵,颇有些买珠还椟的意思,然后冲着程卿儿伸手。 那人知道她是女儿身,也没有忌讳,便把手伸了过去。 江淮接过来细细查看,发现只是食指腹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子,不深不浅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而慕容清则走过去看那柄折扇,低呼一声:“好家伙。” 江淮皱眉道:“怎么了?” 慕容清小心翼翼的把那个折扇取下来,放回桌子上,拽着两边的扇骨缓缓打开,只见那扇褶里,藏着一只体型较小黑色的蜘蛛。 不过已经被那钢钉刺死了。 留着绿血。 “呼,臭死了。” 这才流出来一点,就已经满屋子臭不可闻了,慕容清作为一个资深洁癖患者,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用袖子捂住口鼻。 程卿儿倒是原地没动,不是不嫌臭,而是已经吓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扇子里面居然藏了一只蜘蛛,就冲这个血的味道来说,毒性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冯美人想杀我?”她小心呢喃。 江淮细瞧了瞧,道:“这应该是我也不认识。”抬头和一脸无语的慕容清对视,然后又看程卿儿,“不过既然是用来杀你的,想必也是一击致命,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程卿儿后怕极了:“她为何要杀我?” 江淮也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臭味,便和另外两人出去屋子,到院里说话,正好高伦也过来了,便叫他进去把那扇子拿后院烧了。 “是叶征,他又动了纳你入宫的念头。”江淮贪婪的呼吸着甘甜的空气,解释道,“冯美人这是怕你入宫后,抢了她的风头。” 她说着,有些生气。 亏自己临出宫前还和冯昕说了那样的一席话,原是都白费了,这人根本就是个不长记性的蠢货,眼皮子实在是太浅了。 弄死程卿儿又怎样,后位依旧不是你的。 “呕” 正在此时,一道剧烈的干呕声打断了她的深思。 三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高伦跪倒在那门口处,扶着门槛,脸色惨白的连连干呕,听那声音,撕心裂肺的。 刚才好像还没这么臭呢。 江淮嗅着空气中稀薄的气味,又往后退了退:“看来这东西是死的时间越长越臭啊,咱们还是去我的听雪堂说话吧。” 程卿儿担心道:“那高伦?” 慕容清已经待不下去了,生怕那气味染到自己刚洗的衣服上,连推带搡的一起出去:“他能挺住,能挺住。” 合上院门,江淮淡淡道:“冯美人能下一次手,就会有第二次,这算时间你要小心,她送来的东西,都叫高伦直接拿去烧掉,平时的吃穿用度也谨慎着些,别着了这蹄子的道。” 程卿儿听话的点了点头,不安的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叫我入宫给叶征做妃了?” 慕容清歪头看她,轻笑道:“去给叶征做妃?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就算是嫁给乡村野夫,要比给他做妃要强吧。” 程卿儿低头,瞧着自己白净的掌心:“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得住我父亲的性命,和我们程家最后的一脉。” 江淮目视前方,负手利落道:“如果你要去给叶征做妃,还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掐死,免得以后受苦。” 停住脚步,她转过头对有些迷茫的程卿儿交代道:“躲开冯美人的诡计,留下你的性命,不是因为我要送你入宫,而是我要送你” “来到我身边” 江淮皱眉,猛地甩眼过去。 慕容清连忙住了口,不自然的躲到了一边去,心道这是什么诗词或是俏皮话吗?怎的自己如此熟练就给唱出来了,真怪真怪。 江淮这才又道:“我要把你送出去。” 程卿儿一愣,瞪了瞪眼睛:“送我出去?”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凑近小声道,“你是说送我出西昌。” 江淮轻笑着点头,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可这里到处都是叶征的眼线,你怎么把我送出去?”程卿儿疑虑道,“再者说了,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叶征不会放过你的。” 江淮摇了摇头,低低道:“你放心,送你出去,我自有办法,至于叶征的眼线吗。”瞧着那逐渐飘来的夕阳,和不远处的院墙角,猛地扬高了声音,“曹妈子,做好了牛乳糕,送去听雪堂!” 她这一嗓子喊出去,愣住了三个人。 慕容清首先看了过去,然后是程卿儿。 就见那拐角处,曹妈子讪笑着走了出来,低眉顺眼道:“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流光 天色很快步入戌时,漆黑的夜幕上挂着一轮圆月,听雪堂的院里里盛满了那皎洁的白光,只是那雾蒙蒙的颜色,让人打心眼里发寒。 大家都没睡,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慕容清和高伦对坐在石桌前,懒散的下着象棋。 程卿儿则心神不定的在一旁看着。 江淮坐在檐廊下,披着狐裘,坐着软垫,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庐山雨雾茶,轻抿一口,忽然道:“曹妈子,你去哪儿?” 本来只有落棋声的院里突然响起这么一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想借着天黑离开的曹妈子,她陡然停住,僵硬的笑道:“回去回去休息了明早还得给您做饭呢。” 江淮的身子缩在廊下的阴影里,单一双眼睛隐亮,声音也和这冷夜一样没有温度:“不必,待在这里。” 这是命令的语气,曹妈子不会听不出来,只是她心里藏着虚,就硬着头皮道:“殿下我也年岁不小了这样熬夜” 江淮冷笑:“怎样?我们四个也都没睡,你的意思是,你这具老骨头架子,要比我们四个加起来还金贵?” 曹妈子哎呦一声,拍了下大腿:“殿下可不敢这么说,我这老骨头老肉的,哪里比您金贵。”嬉皮笑脸的走过来,拿起江淮腿侧的两碟空盘子,借此道,“我再去给您做一盘牛乳糕来。” 她拿着盘子起身,却别江淮攥住手腕。 那人的力气有如千斤,曹妈子连一秒都捱不住,直接把手里的盘子给摔了,身子也笨拙的倒在一旁,疼的哼唧唧没完。 “老东西,给我好好待着。”江淮无情道。 程卿儿在不远处看着,越来越局促,轻问道:“三公子,咱们在这里,到底是要等谁啊?”顿了顿,“那个曹妈子” “曹妈子是叶征的人,殿下没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高伦说完,心中暗忖,自家大人没杀曹妈子,是因为舍不得她做牛乳糕的手艺吧,毕竟除了她的,也吃不管别家的了。 慕容清第四次将军,淡笑道:“等来接你的人。” 程卿儿闻言微愣,忽见慕容清清澈的眸光暗深,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凌厉起来,低冷道:“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那正房的房瓦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慕容清有武功傍身,怕是根本察觉不了。 好厉害的轻功! 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高处落下来,稳得犹如一只猫咪,踩地时,居然真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江淮也猛地转头,然后放下警惕。 “你来了,流光。” 而慕容清听到江淮称呼那黑衣人为流光,登时瞪了瞪眼,没想到这人就是中原武人榜的探花,六道阁十字阴阳卫的老大,流光。 相传,他的武功仅在汤后和贺荣之下。 甚至近些年,已经隐有突破贺荣的架势,只是那人是师父,按规矩不能僭越,所以就没有决斗,重新洗排名。 慕容清好奇的走了过去,发现这个流光的扮相和百里差不多,都是一身黑袍子,脸上带着半块银质面具,单露出嘴巴和下巴。 腰间,戴着一枚银制的十字架。 听说他们十字阴阳卫的七人,是按武功高低排次序,现下看来是没错了,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人血管里汹涌的内力波动。 这才是顶尖高手。 而这时,其余三人也注意到了他,尤其是曹妈子,挣扎着起身就要往出跑,结果江淮一探手,就拽领子给拽了回来。 曹妈子坐了个屁墩儿,疼的呲牙咧嘴。 江淮没松手,单对流光道:“你倒是快。” 流光虽为十字阴阳卫的一员,但性子却没百里那么冷淡,见到久违的江淮,轻笑了笑:“不过是几百里的路程,不妨事。” 江淮也轻笑两声,从前在六道阁的时候,除去贺子沉,她也只把流光当做大哥来看,便道:“程大人呢?送去饶川了吗?” 流光答道:“还没,人还在大燕,宗主说,大汤那边没有接应,实在是有些危险,等到我把程卿儿带回去,等你回去,再做定夺。” 他那句‘等你回来’,话音轻轻,却分量极重。 江淮笑容微苦:“也好,师父想得周到。” 而程卿儿听到他俩在说程焕的事情,赶紧跑过去,先是看了看江淮,又转头对流光小心翼翼道:“我父亲没什么大碍吧?” 流光低头看她,轻声道:“无妨,卿儿小姐放心。” 程卿儿闻言,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整个人松了口气,乖巧的对流光道:“多谢公子肯照看家父,公子受累了。” 流光摇了摇头,又道了一句无妨。 江淮点点头:“既如此,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带着程卿儿快些走吧,等天亮了,虽说以你的武功不算什么,但麻烦能少些。” 流光颔首,又听慕容清问道:“可怎么走?他一个人来去自如,程卿儿没有武功傍身,也没办法和他飞檐走壁啊。” 流光则道:“三公子别担心,我已经在外面备好了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出海府,明日一早就能出西昌,三日后,必达大燕。” 慕容清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能力,道了一句那就好。 “你们你们居然敢” 那个曹妈子居然又不知死活的开口,想必江淮如此对她,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叶征眼线的事了,索性道:“你们谁也不能把她送出去!” 几人一齐看向她,有一齐把视线冷淡的挪开。 那人不死心,妄图挣脱开江淮的手,可无论她是抓是挠,还是狗一般的上牙咬,皆是徒劳无功,气得她头冒青烟。 另一边,势不容缓,程卿儿准备和流光一起离开,可临出院门口的时候,她却蓦然停住,回望着江淮。 流光不解,剩下几人也不解。 江淮道:“怎么了?程大人正在大燕等你,不想父女团聚?”停了停,解释道,“你放心,流光是我师兄,不会拿你怎样的,大燕六道阁是我师承之地,我师娘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谁知程卿儿轻轻摇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卿儿,多谢御侍大人。” 御侍大人。 余下几人都是一愣。 慕容清直接问道:“你知道她是江淮?” 程卿儿点头。 慕容清转头看着那人:“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江淮懒理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只对程卿儿淡淡道:“不必。” 那人最后对她笑了一下,和流光离开。 而那个最后的知情者曹妈子一听说宁容远是江淮,立刻炸了毛刺,早就看出这人奇怪,原是女扮男装,她要去告诉大王! 结果江淮一松手,她就撞在那廊柱上,昏了过去。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重要的人 待那两人离开后,江淮转头看着那个晕厥的老妇,百无聊赖的揉了揉眼角,顺带着指了一下高伦,淡淡道:“拖走。” 高伦点头过来,抓住曹妈子的腿,想把她给拽出去,谁知道这老妇重量不可小觑,再加上他被那毒蜘蛛熏得头昏眼花,根本拽不动。 慕容清瞧着高伦那排场不顺的表情,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江淮横他一眼,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的老管事,便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找人把曹妈子弄走。 谁知老管事面色难看的摇头,道:“殿下,方才大王传口谕来,叫您即刻入宫一趟,说是有事和您商量。” 江淮的手停在半空中,问道:“现在?” 老管事点头:“说不能耽搁。” 慕容清脸上的笑容逐渐被谨慎代替:“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老管事为难道:“没,只叫殿下入宫。” “我同你一起去。”慕容清果断道。 江淮思忖几秒,眉间聚着一抹慎重:“怕是程卿儿的事情。”抬头含恨道,“难不成这府里,不止曹妈子一个眼线?” 慕容清却否认道:“有也是给曹妈子帮衬的,今日流光来,也只有她看到了,咱们都在这儿,谅这老妇也送不出去消息。” 江淮见他态度坚定,可想了想,还是拒绝道:“罢了,不管是好事坏事,总得是去了才知道,你待在府里,等我的消息。” 说罢,将吃牛乳糕时卷上去的袖口放下来,便要往出走。 慕容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眼底深邃,毫无往日戏谑之意:“叶征的为人,我比你了解,这样深夜传召,多半是没什么好事。” 江淮闻言轻笑:“你怎么这么确定?” 慕容清一言蔽之:“以现在的处境,还会有好事落在你头上?” 这句话说到了重点,江淮勾起的嘴角逐渐落下去,思量几秒,她伸出手来,轻吹了一声哨响,立刻飞来一道黑影。 原是那只乌雀。 “如果是因为程卿儿的事情,我到底还有办法。”江淮面容秒趋严峻起来,“但若是旁的,能应付的最好,不能应付的,我会把这只乌雀放出来给你传信,你见到它” 慕容清心急的插话道:“你放心,我必定会入宫救你。” 江淮微微一怔,旋即清淡一笑:“我是说,你见到它,就快些离开西昌,回去大汤,叶征的手再长,也怕你父亲的刀。” 高伦在旁听着,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自家大人怎么突然这么说。 她素日可不是这种舍身忘死的奉献性子。 果然,慕容清一听这话,眼底浮出疑惑和气恼夹杂在一起的光,攥着江淮胳膊的手也猛地用力:“你胡说什么!我怎会一人逃走!” 江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但话既出口,已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瞥眼高伦,欲言又止。 高伦机灵,连忙和老管事拖着曹妈子的身子出去了。 江淮这才斟酌了措辞,稍微侧身道:“我不会在宫中留宿,如果今夜只是虚惊一场的话,天明之前我必回府,倘若不是,你便趁着日出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叶征要杀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慕容清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你别胡说。”停了停,又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说了这么一句,“算我求你。” 江淮因是侧身,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一意孤行道:“大事当关我从来都不儿戏,这你是知道的,咱们两个,总得有一个活着,去和皇上说,这西昌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容清的声音越来越轻,冷风从他的袖口擦过,却不如他那垂在身侧的手指凉寒,微微攥拳:“君幸,你说这样生分的话,是在拿刀扎我的心那,我怎么会弃你而去,独自苟活。” 江淮的嘴唇有些干,话语混杂的堵在一起,乱的很。 叶征今夜的传召不是空穴来风,但她明知是狼穴虎渊,也要硬着头皮闯一遭,可其中的凶险,谁人不清楚。 贺子沉死了,她不能叫慕容清也重蹈覆辙。 她的命,还没这么值钱。 她自己,还没这么自私。 慕容清曾经舍命救过她许多回,这便足矣了,总不能因着他的心甘情愿,而一次又一次的叫他迁就涉险,这世上,没有人生来就欠她的。 越是在乎的人,越不能。 于是,江淮又道:“我不是叫你苟活,我是叫你去给皇上传话,再者说了,叶征今夜若是想杀我,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两个人抱团死而已,你什么时候这么死心眼儿了。” 慕容清似笑非笑,扳过她的身子,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可是你死了,我去给皇上传话又有什么用!” 江淮看着远处,话没底气:“我有万全之法。” “放屁!”慕容清是真生气了,眉头皱的骇人,“有万全之法你还会叫我走?叫我逃离西昌?” 急喘两口气,他抓着江淮的手,把她用力的往院门处推,不耐烦的说道:“罢了,你还是快入宫去吧,免得在这儿气我。” 江淮被他推得踉跄,回头看他,无奈道:“我” “我警告你。”慕容清截住她的话,可是奇怪,明明出口的语气是命令性的,可到了后半句,却略带复杂恳求,“不许瞒我,若是叶征传召的目的不善,立刻放乌雀回来,叫我知道你出事了。” 江淮聚拢的眉头闻言松泛开来,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轻微的点了下头,转身出去院门。 那最后一丝影子消失的刹那,慕容清猛地前行了两步,心里的担忧在这夜色下成倍的增加,快要压过脑中的理智。 “出事了,放乌雀回来!” 他莫名其妙的大喊了一句,那声音荡在空院里,撞上那冰冷的院墙又撞了回来,迂回在他的胸口,深种了其中的寒意和紧张。 不过江淮走远了,没有回答的声音传回来。 慕容清伫立在原地,微微转身,瞧着檐廊下那个孤零零的茶杯,走过去拾在手里,垂眸低低道:“出事了,千万要放乌雀回来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声东击西 深夜长空,无有散云飘荡,成片的星子在头顶闪烁,却像是快要扎进脑壳的尖刃,稍不留神,连着那月亮都变成了镰刀。 御书房的门前,常总管见江淮终于现身,瞪了瞪眼,拍了拍犯困的脸颊,挤出一抹老练的笑来:“六殿下来了。” 江淮颔首,故作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叶征虽然偏爱奢华,但对于御书房的环境来说,还是喜静,遂种了不少绿植在这里。 瞧着那大片浓密的草丛,她心想,这里还真是藏人的好去处,若自己是叶征的话,一定在这里设计埋伏。 常总管见她盯着那草丛看,脸色微微生异,一甩拂尘,故意将她的注意力拽回来,然后卑躬屈膝道:“还请六殿下稍等,老奴这就去通禀大王。”微微停顿,“这正门口风大,您躲躲。” 江淮顺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正好退到了那草丛边,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谨慎的低头看过去,眼眸微眯。 虽然那玩意儿收的快如闪电,但江淮还是看到了,那分明是一个人的左手,无声冷哼,这草丛里的乾坤怕是不小啊。 她严慎抬头,只觉得刮在肌肤上的风突然变得湿热,方向也悄无声息的变了,整个御书房前的氛围,渐渐有些凝重起来。 而常总管方才被那一段插曲吓的不轻,赶紧观瞧江淮的表情,生怕这人察觉出来什么,笑道:“瞧老奴这记性,总忘记叫内务司那帮人来修整修整这里,瞧这乱的不像样子,老奴也是散漫了,竟险些叫六殿下踩到石子滑到,殿下没事吧?” 江淮笑得意味深长:“石子而已,又不是人的手指头。” 常总管此刻的表情可是有趣极了,只是在黑夜下不明显罢了,怕再下去会露馅,他便搪塞几句进了御书房。 待门关上后,江淮往前走了几步,瞧着那四周的杂乱脚印和折断的无数断枝,知道这绝对不是常总管口中的疏于打理,必定是埋伏的时候造成的狼藉。 她微微抬头,望着那黑稠一样的天,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别看现在是自由身,实际上正在陷阱当中。 怕是随时会刺出一刀来,贯穿她的身子。 江淮屏住呼吸,耳边响起风打树叶的簌簌之声,整个人的警觉性也达到了一个骇人的高度,随时可以出手。 “吱” 御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常总管讪笑道:“殿下请吧。” 江淮漆黑的眼珠轻微转动两番,颔首走进去,心道这些人怎么没有动手,难不成真正的杀机不是这个,是在屋里? 可当她进去屋内,又陷入迷茫。 御书房明显不能设埋伏,只有叶征一个人。 他拄着手臂在龙案上,面上尽是疲惫,眼底也有着明显的血丝,分明是审政太累了,不像是要杀她。 而叶征见到江淮进来,伸手抹了下眼角,嫌弃屋内光暗,叫常总管吩咐人再掌两盏灯,再点些提神香来。 “坐吧。”叶征低头拿冷茶喝,忙的嗓子都哑了。 江淮见状,不自然的拢了一下左袖口,好想是怕什么东西掉出来的样子,回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问道:“找我何事?” 叶征刚想开口,忽然又心烦的把常总管喊回来,厉斥道:“孤王叫你把那提神香焚上,你没听见是不是!” 常总管年迈的身子一抖,忙道:“老奴点了。” “再添!” 叶征又是一喝。 常总管咬牙道:“可是再添就呛了。” 叶征闻言,面色极其难看的抬头,怕是那人再多说一句,就要摘了他的脑袋一样:“孤王说再添。” 常总管吓得血都凉了,忙照做。 只是这屋里本就不透风,又焚了大量的提神香,虽说味道还算宜人,但也太呛了些,不过见这人今天生气太过,江淮也没有抱怨。 叶征瞥眼她,置气道:“孤王真该听你的话,不该延缓洛阳城的钱粮供给,这下可好了,都反了!” 说罢,把一本折子扔了过去。 江淮利落接住,打开来,那白蒙蒙的香烟雾下,透出樊侗那字字恨铁不成钢的奏言原是洛阳城生乱,连带周边地区都不安生,山匪劫掠之事频发,闹起了不小的饥荒旱灾,是哀声一片。 她忽然不觉得那提神香呛人了,倒是就着这奏折文闻,更觉得舒心健脾,整个人的血脉好像都畅通了,流速飞快。 不知不觉,眼白有些发红。 江淮只当是被那浓香熏得,况且眼下已经得知了叶征今夜传召的目的,稍微放心,但警惕性不减,毕竟那草丛还埋伏着人呢。 “钱粮还没到吗?”她问道。 叶征摇头,烦心的很:“明后两天就能到。”砸了砸桌子,“可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就算是再增税征收怕是也来不及填补,早知道”自言自语,“早知道就不修缮新的行宫了。” 江淮心头冷笑,面上严肃:“既然国库吃紧,那就不要再拨钱过去了,樊侗自会有办法解决的,眼下还是海府比较重要。” 叶征抓耳挠腮:“不行,洛阳城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再不送救命水过去,怕是那些莽兵就要打到海府来了。”气的往后靠了靠身子,“自家门口生乱,岂非是叫余下国家看笑话,不行。” 抬头盯着她,盯得死死的:“给孤王想办法。” 江淮被他的视线和语气弄得微微一愣,不小心呛到了,用力的咳了两声,不知道是咳得太用力还是熏得,后脑勺有些胀痛。 想了想,她道:“办法总要花时间来想,再者说了,被你这提神香熏得头昏眼花,怕是也想不出什么来。”略微停顿,“这样吧,我先出宫去,明日一早,再来给你献法子。” 慕容清可还在府里等着呢,万一这人冲动,可就大事不妙了。 还是先回去把情况说了。 好歹算是虚惊一场。 而叶征也没有阻拦,烦躁的摆了摆手。 江淮见状起身,松了口气,可就是这紧绷的一口气松了,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口干舌燥,四肢绵软不说,体内不知何时多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所到之处,种下生根的麻意,锁住她的动作。 坏了,中了叶征的奸计了。 这是,声东击西。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金乌素 那草丛里的拙劣埋伏,实际上是在掩人耳目,是想将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后,再放出真正的陷阱提神香。 只怕这也不是什么提神香。 江淮浑身虚汗淋漓,想要屏住呼吸,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心里痛骂自己疏忽了,这一晚上防来防去的,其实都是假象。 真相,藏在叶征那精湛的演技后。 真是实力派啊。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人表面功夫做的最好,不管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还是那勾心斗角的虚伪小人,亦或是今夜这个,被朝政国事烦心不已的西昌君王,角色转换间,根本寻不到一丝破绽。 江淮气喘吁吁的翻过身,小小的动作却耗尽她浑身的力道,仿佛一滩烂泥般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快要顺着缝隙化成血水流走。 倒是不痛,就是失魂落魄的。 她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就像是在御史府的那一夜,且意识也聚集不起来,只要她想集中注意力,马上就被体内的陌生气息给打散,而随着这气息渐浓,她就像是那裂开的旱地,浑身燥渴的难受。 不过,这不是催情药。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疯狂的欢爱,而是另一种东西。 再抬眼,依稀中瞧见正俯视她的叶征。 那人见她如此,露出得逞的笑容,话语说出来,再传进江淮的耳朵里,好像是在瘙痒,有人在耳道里隔了一层厚重的帘布般。 “杀你?岂不是暴殄天物?” “布兵抓你?可谁又打得过你。” “这提神香闻着可好啊?” “孤王说了,孤王特别坏,坏出”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淮那沉重的眼皮最后眨了两下,随即缓缓的合上,脑袋一歪,彻彻底底的晕厥过去。 叶征冷冷一笑,唤了常总管进来。 那人没了方才的局促不安,见到倒地的江淮,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和叶征精心布置的陷阱,已经有了收获。 不枉这一夜折腾,猎物到手了。 望着屋内盘桓的白烟,叶征轻咳一声,走过去拿起那杯凉茶,掀开香炉盖子,把那还在燃烧着的所谓的提神香给浇灭了,道:“不得不说,这东西还真是呛。” 常总管笑道:“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香料,这是药香。” 叶征盯着那搅成泥的余下香灰,干脆把那茶杯也扔了进去,转身负手,冷冷道:“药香?高明庭怎么说的?” 常总管重复着那人的话:“高明庭说,这香叫做催香,平日就是拿来熏头疼用的,对人无碍。”眼底一闪狡黠,“不过,这催香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能加快金乌素的毒发。” 低头看着不省人事的江淮,他痛快道:“大王叫那曹妈子在牛乳糕里放金乌素,让她瘾上这药毒,现下看来,倒是真没少吃。” “是越吃越想吃,这金乌素,还真是个好东西。”叶征说着,从怀中又取出一枚丹药来,蹲下身子,送进江淮的嘴里。 常总管不解道:“大王为何还给她吃?” 叶征没起身,而是伸手将江淮散落在耳边的发丝撩开,露出那人清秀的脸颊,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眸光幽暗不善:“瘾上了这金乌素的药毒,就是一辈子的事,孤王还没见到有人能忍受那日日裂肤之痛的呢。” 常总管微微蹙眉:“大王,这金乌素有这么厉害吗?” 叶征抬头,挑眉轻笑:“等明天你去给她送药的时候,就知道这金乌素的厉害了。”再垂眸江淮惨白的脸,“还是原来的脸好看。” 常总管听不懂叶征这句话,只道:“那大王是要用这金乌素囚她一辈子吗?要是总吃这东西,怕也活不了多久啊。” 叶征笑的诡狡:“无妨,囚一时是一时。”拄着膝盖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呛味,自私的嘴脸狰狞的很,“好东西,都得是孤王的。” 常总管被他笑的不寒而栗,赶紧叫人来把江淮抬出去,只是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晃了一下那人的手。 袖口一动,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常总管胡乱的挥了一下,蹙眉道:“这该死的鸟,停在门槛儿上做什么,也不怕被踩死。” 而在他那嘟嘟囔囔的骂声中,这只不怕被踩死的鸟正在努力的飞着,一路飞回了成王府,落在听雪堂的石桌茶盘上。 清脆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磕到了茶杯。 一直站在檐廊下不曾休息的慕容清眯起双眼,像是被触发了开关的稻草人一样,抬脚,径直走了过去,发现了那茶杯里的乌雀。 心内轰隆一声响。 慕容清黑邃的眼眸微微裂出一道细纹。 还是出事了。 他伸手取出那乌雀,却又在那茶杯里发现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泛着淡蓝色的光,再次上眼,瞳孔瞬间缩小一倍! 这是那枚海珠戒指? 慕容清拿出来,瞧着那戒指上的纹路和那颗海珠的光泽,已经没有最初那么亮了,像是被一双手摩挲了很久很久。 可是他却从来没见江淮戴过。 深夜里,响起慕容清咬牙的声音。 “高伦!备马!” 他大喊一声。 高伦来得也快,瞧见那乌雀回来,他心里咯噔一下,但江淮的交代依稀在耳,遂痛心点头道:“是,我马上去备车,您快趁夜离开。” “胡说什么。” 慕容清阔步而来,表情是隐怒的,一对眸子像是火山喷发后最滚烫的两滴岩浆的凝聚,一滴可融天地,一滴可融万物。 他的身后,拖着另一道黑影。 那可吞鲸的怒意掠地而过,寸草不生。 高伦从未见过他如此,那扑面而来的气势,犹如将他万箭穿心,遂不安的问道:“三公子?” 慕容清轻掠过身:“我说备马,我要入宫。” 高伦哪里拦得住他,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痛心疾首道:“三公子,您入宫做什么?” 慕容清从未回头,冷淡道:“叫叶征把君幸还给我。” 叶征。 你好大的胆子。 这个金乌素在第239章质问里有交代,可以把它理解为海洛因冰毒一类,不过重点‘远离毒品,珍爱生命’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单枪匹马 箭绷弦上欲待发。 此夜,海府内飘摇着无声的腥风血雨,抬眼观望,有暗红色的云从远处蔓延而来,遮住那皎洁的月和繁灿的星河。 御书房里,常总管从外面回来,见叶征还在这里没走,且又坐回到那龙案前,不解道:“大王?” 叶征轻应,用手指敲着玻璃瓶里的黑色小蜘蛛:“宁容远那边都处理好了吗?可别叫她给跑了。” “肯定跑不了。”常总管信誓旦旦道,“老奴把她关在那扶风阁的地牢里了,那又偏又远,没几个人知道。” 叶征点头,不过他这四年见遍了江淮的手段,还是有些担心,便又问了一句:“可用了什么刑具没有?以防万一。” 常总管点头道:“用了用了,听您说她指法厉害,老奴就给她上了那歧皇锁,叫她用不了手。” 叶征这回放了心,淡淡道:“没了手,她就是折了翅的老鹰,但凭她功夫再好,也逃不出去。” 正当他洋洋得意的时候,外面曹燮突然走了进来,紧张道:“大王不好了,三公子来了,要见您!” 叶征的表情瞬间敛回,两秒后,又露出些意料之中的神色:“他果然还是来了,不必叫他进来,孤王亲自去迎他。” 他说着,就要往出走。 曹燮连忙拦住他,担忧道:“大王,三公子的武功之高,您不是不知道,他此次来势汹汹,硬闯城门,您还是别出去的好。” 叶征甚不在意:“无妨,宁容远还在孤王的手里。” 曹燮闻言,又见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好让开身子。 叶征真是得意至极,想要伸手推开门,亲眼瞧瞧慕容清那狼狈的模样,谁知手还没伸出去,那门却咣当一声自己开了! 扑面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电光火石间,叶征只觉得衣领子被人拽住,还未看清来人,整个人就被猛地向后推去,轰隆的撞到墙上! 那力道之大,险些震裂了他的浑身骨头! 叶征没忍住,抿出口血来,四肢百骸疼的他呲牙咧嘴,可在抬头看清来人后,他的表情又再次变得狡诈起来。 慕容清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只是如面无表情的阎罗而已,他浑身被血染浸得鲜红,连着眉眼间都有,抓着叶征的衣领,鲜艳的五指犹如受伤的虎钳,贴近,俊颜冰冷如凛冬。 “君幸呢?” 叶征望进他的眼底,仿佛在直视魔鬼的心海,笑得有些僵,没想到素日如此温柔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鲜为人知的一面。 他看向曹燮,笑着露出血红的牙齿:“你怎么守得?” 曹燮也愣住了,慌忙跑去门口,站在门槛一看,饶是这人见惯了生死场面,也不由得心寒了一寒。 他在这御书房外布置了不下百名川军,如今却无一人站立,到处都是死相各异的尸体,那汹涌的鲜血灌溉着两侧的草丛,漫过散乱折断的兵刃横截面,好像从地狱接来的水渠。 曹燮听到了自己牙关打架的声音,不过眼下可不是害怕的时候,他转过身,横心抽出自己的佩刀,狠狠的向慕容清砍去。 叶征的眼底映出那长刀的银光,激动的笑了。 而慕容清头也不回,手只向后抄了一下,就听到一道清楚的崩断声响起,那刀刃在半空中化成无数残片,犹如飞镖般四射而出! 有一片,凶狠的扎在叶征的耳侧,剌出血来。 叶征见状,垂眸慕容清那抓着自己的手,许是杀人太多,指缝间满是血迹,闻着令人作呕:“你” 慕容清眼底一深,拎着他的领口又是一撞。 这一下比方才闯进来时还用力,叶征只觉得骨髓内的血液都沸腾成了王水,腐蚀着他的疼痛神经,忍不住喊了一声。 “君幸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慕容清没有犹豫的重复了一遍,因着背对着月光,他的表情被淹没在恐怖的阴影中,不曾挣扎。 叶征好容易从疼痛中抽回神,威胁道:“慕容清,孤王可告诉你,你就算武功再高,杀的了这百人,你杀的了余下的千万川军吗!” 慕容清沉默两秒,拎着他的衣领,又撞了一下。 “啊” 叶征疼的下意识的大喊,浑身颤抖如筛,背脊已无感觉,只有细细的红血从他的袖管内流淌至掌心:“慕容慕容清” 那人又是一拉一撞。 这下,叶征背靠的木墙发出一道清晰的裂纹声。 “我问你,君幸呢?” 慕容清一把将他摔到旁边,居高临下,投漫天黑影而来,但声音却一次比一次轻微:“你把君幸怎么样了?” 本以为慕容清单枪匹马,曹燮对付得了,谁知还是不行,叶征倒在地上,就算他再蠢,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火上浇油了。 慕容清这个状态,弑君犹如碾死一只蚂蚁。 他艰难的撑起身,气喘道:“三天三天后我让你见” 话没说完,眼前一闪黑影,左脸颊好似被巨石击中,他整个人飞出去撞在了凳子上,那凳子腿瞬间化为齑粉,而他也疯狂呕血。 常总管慌忙的过去扶住他:“大王!” 曹燮也反应过来,硬着头皮挡在那两人前面:“放肆!” 慕容清视他为空气,就这样平静的掠身而过,垂眸着那个满脸是血,脸颊高鼓犹如山脉的人,道:“我现在就要见她。” 叶征被这一脚踢得好悬死过去,到底有些怕了,他才登基一年,这西昌的王位可还没坐热乎呢,就算江淮再重要,也没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一天不明早” 他说着话,慢慢从嘴里鼓捣出两颗被踢掉的牙齿来,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慕容清武功之高,拿捏的十分有分寸,不会叫他死。 只会叫他生不如死。 “我说现在。” 慕容清道。 而常总管怕他再动手,赶紧喊道:“三公子!三公子您可不能再打了!大王他是西昌主君那!再者说了!六殿下关在哪儿只有大王一人知道!您杀了他!岂非也是要了六殿下的命啊!” 慕容清充耳不闻:“杀了他,再找不迟。” 常总管又道:“非也!您可以花时间去找!但六殿下可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万一捱不住怎么办!” 见慕容清动容,他又抓紧道:“总之!明早上她死不了!” 叶征脸肿的话都说不清,只重复道:“对对” 慕容清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淡淡道:“明早见不到她,我要你的命。” 说罢,转身离开。 “一二三” 常总管皱眉,听到叶征极其小声的数着什么。 只见刚要出屋门的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摇晃两下,扑通的倒地不省人事。 “哈哈哈” 叶征瞪大眼珠子,激烈的狂笑着,无数血沫从他的嘴里飞溅而出,好像不知道疼一般的丧心病狂:“愚蠢!愚蠢!” 曹燮愣住了,倒是常总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龙案,上面那个玻璃瓶还在,可里面的东西却不见了。 再转头,瞧见慕容清的身下。 那只蜘蛛爬了出来。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将计就计 晚上再看吧,错别字没改呢。 “没想到扶风阁的下面居然另有玄机。” 漆黑闷窒的甬道里,曹燮拖着浑身是他人血的慕容清,缓慢的跟在常总管的身后,端详着墙壁探出来的精致烛台,眸子映红,不由得唏嘘道。 常总管在前面走着,话音缥缈:“新修缮的皇城,门道多着呢。” 曹燮也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晕厥不醒的那人:“你说这人会不会死了啊,我瞧着没多久了,那可是八角毒蛛啊。” 常总管的身影被那火光拉得老长,尖细的声音在四处回荡:“死了最好,竟然有胆子单枪匹马来弑君。” 曹燮附和着点头:“不错,敢打敢打主君。”又问道,“大王那边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大碍?” 常总管摇了摇头:“无妨,大王的身子结实着呢,又都是皮外伤而已,养些日子就好了。”回头瞥了一眼慕容清,“真是胆大包天。” 说罢,停在那甬道的最深处,冷淡道:“到了。” 曹燮也停了下来,借着火光端详,细细的打量着四处,他从前见过类似的机关,这应该是一处由下往上升的巨大石门,问道:“这是?” 常总管冲他狡黠一笑,伸手在右边摸了一下,只是曹燮还没看清动作,就听到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整个甬道随之颤动起来,伴着那淅沥沥的砂砾灰尘散落,四周的烛光也在眼前张牙舞爪。 曹燮瞪大眼睛,茫然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当真是一面石门机关。 待那厚重的石门完全升上去之后,尘埃散尽,他再往前几步,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这是地牢?” 巨大的地下空间泛着湿潮气,墙壁上架满了长明灯,不过有通风的孔缝,也不觉得呛鼻,环视四处,除去中间的空地,就只剩那下一间挨着一间的阴森牢房,三面冷石砌墙,一面是精铁锻造的竖栏杆。 常总管笑道:“怎么样?” 曹燮张了张嘴,走了进去,脚踩冷地,只觉得那湿臭沾脚,肌肤上缠满了令人发寒的血腥气,径直到了一间牢房前。 隔着那铁栏,他看到一人。 “这是?” 而常总管瞧着那个被拴在墙旁的人,得意道:“宁容远。” 曹燮闻言,往前倾了倾身。 只见那牢房的墙壁旁,囚着一个人,她横倒在地,发丝披散,嘴唇干裂,眼前系着一条藏蓝色的绸布,双手被一套神秘的物件锢住,自手腕处弄上玄铁锁链,拴在墙壁的机关上。 曹燮盯着,问道:“她手上这是?” “是歧皇锁。”常总管答道,“这人善用指法,又诡异多端的,最好还是防着点儿。” 说罢,打开那牢房的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江淮的身子一动不动。 曹燮皱眉:“还没醒?” 常总管没回答,而是又往前两步,不过他也不敢太靠前,只是稍微扬高了声音,唤道:“宁容远!” 江淮依旧如死尸一般躺着。 常总管没了耐心,索性走过去用脚踢了她一下,见江淮还不醒,便准备蹲下来去打她的脸。 谁知道他这一顿,那人戴着歧皇锁的左手忽然动作,因着那物件儿特别沉重,也没能抬起来,只在原地划出一道痕迹。 常总管被吓得魂飞魄散,慌乱的向后扑腾着,非他胆小,而是这人实在是太危险,这一吓,少说也得减寿十年。 曹燮连忙扶住他,不安的看着江淮:“这人醒了?” 常总管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尽是虚汗。 “嗯应该应该醒了。” 犹如从海面浮出,江淮悄然转醒。 她睁不开双眼,整个人陷在黑暗当中,那金乌素的药效强横,仍浑身绵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轻咳一声,缓缓的喘了口气。 当她意识到自己眼前被绑了东西的时候,想要伸手取下来,可这一抬手,又察觉到不对劲儿,双手好像被包住了。 好像幼年修炼断骨**时,为了定骨型戴的铁质手套,不过她现在的手在这个器具里,是攥着拳头的,根本无法使力。 要不是常总管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江淮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这十几年是一场梦。 她还没有来到大汤,人在大燕,仍是少不更事的幼年。 早知道人世间这样丑陋,还不如眼瞎一辈子。 “宁容远,被关着的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 常总管的声音再次响起,促狭之意大增。 江淮分辨不出方向,也没有说话。 因着这石室内极其潮湿,她的脸贴在地上,似乎能在这死寂的气氛中听到水流的声音,也或许是她中了金乌素的幻觉。 鼻间轻嗅,是湿土的味道。 这他娘的到底是哪儿啊。 常总管见她一言不发,也懒得继续在这里耍宝:“曹燮,你把慕容清拖进去,虽说他中了毒,怕是活不了,但你也把他的手栓上。” 曹燮点头,拖着那昏迷不醒的人走进去,小心翼翼的绕开江淮那一动不动的身子,将慕容清拖到旁边。 “左边有机关。”常总管提醒道。 曹燮瞥眼过去,只见黑暗中有一条手铐,拿起来一拽,那铁链竟然是从墙壁的机关里抽出来的,给慕容清双手扣上后,满意一笑。 “你们两个,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常总管讥讽道。 说罢,和曹燮一起出了地牢,触动机关。 那沉重石门缓缓下落,合上。 听到那石门落地的闷声后,江淮许久未动的身子费力的抬起,因着歧皇锁的原因抬不起手,便用脚去试探着踢,碰到一人。 她心内一悬,哑着嗓子道:“慕容清?” 方才常总管和曹燮好像提到了慕容清的名字,而话说回来,咋这个时候,也只有他会来救自己却还中毒了。 该死的叶征,诡计多端。 江淮轻咳两声,再次用脚去踢了踢,只是才几下,就仿佛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咬了咬嘴唇,又用脚猛踹了一次。 这次,她累的气喘吁吁的,再也抬不起来腿了。 便只能不停的唤着他的名字。 “慕容清?是你吗?” “慕容清?” “慕容清你醒醒!” “慕容流徽!” 流徽二字刚落,江淮只觉得左脚踝被一双温暖的手攥住,然后是慕容清那熟悉的温柔嗓音:“别喊了,我没事。”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共囚 这一声入耳,江淮微微怔住。 随即,她感觉到那人好像坐起来了,停了几秒,随着那铁链的拖地声响起,又听到慕容清的抱怨:“这里真是太脏乱差了。” 江淮浑身发紧,不安道:“慕容清,是你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那人懒散道,“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还会有旁人来救你吗?”说罢,费力抬手想要脱掉手铐,却发现这东西玄妙的很,好像是一体的,况且两手挨得太近,根本没办法动作。 算了,他把那个锁链从墙壁里又拽出来一截,蹭到江淮身边,扶起她靠在一旁,用手指掐住绸布,一抽,解开。 眼前突然亮光有些不适应,江淮猛地低下头去,几秒后再睁眼,却是不由得愣住了,望着这石壁栏杆,烛台锁链。 这是地牢? 转过头看慕容清,瞳孔骤缩,才几个时辰不见,那人便好像在从血池里泡过澡一般,茫然心骇:“你受伤了?” 那人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红衣似火,厌弃的皱起好看的眉,不过见到江淮没事还能关心他,心情没来由的舒畅,道:“没,这都是别人的血,叶征养的那群废物,还没人能上得了我。” 江淮微咽干嗓,整个人难受的要死,就好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的迷路者一样:“可我听他俩说,你中毒了?” 慕容清淡然一笑:“我这是将计就计,否则怎么能找到你被关起来的地方。”打量着手上的镣铐,“说我愚蠢,叶征才是蠢钝至极,他以为往我袖子里放蜘蛛,我没察觉吗?” 江淮至此,大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慕容清摇了摇头:“这新修缮的皇城我不熟路,不过如果能除去这里的话,原路返回不是问题。”咒骂道,“这两人王八蛋,拖的我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磨得我屁股好疼。” 江淮本来还有些紧张,却被他给逗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弄不好,咱们两个都得死这儿。” “生同衾,死同穴,停好。”那人是个乐天派。 江淮嫌弃道:“谁和你生同衾过。”说罢,她猛然想起什么来,对慕容清说道,“对了,流光给我的两封信,还没看呢。” 她下意识的要抬手,这才注意到手上的物件儿。 “歧皇锁?” 江淮惊愕道。 慕容清瞪了瞪眼,瞧着那个乌漆漆的,戴在江淮手上,好像假冒伪劣的哆啦a梦的手一样的东西,吃惊道:“你说这东西是歧皇锁?” 江淮费力的抬到眼前打量着,这东西虽然简朴无华,但到底是歧皇锁没错,她在凌存宝册里见过,是中原神器之一。 传说,这是用近千人的食指骨压制而成的,世间最硬的锁头,除去放逐剑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也就是说,这表面看上去,像是一团干泥。 实际上,是近千人的手,在包着她一个人的手。 江淮有些不寒而栗。 “这是专门用来克你的断骨**的吧。”慕容清道。 江淮为难的点了点头,别说现在她两手在里面是攥着的了,就算是张开又有什么用,这中原神器,非她**凡身能够抵挡得了。 “罢了,先把信拿出来。” 她说罢,往前挺了挺胸口。 慕容清一愣,双颊猛然飞红:“做什么?” 江淮见他这样,气的不行 “信在我怀里!” 慕容清似笑非笑,扭捏道:“你让我拿?” 江淮点头,嗓间突然发痒,用力的咳了两声,直震得浑身都开始发虚发软:“你快些,我的手被这东西给锁住了。” 慕容清忙答应了,然后伸手过去,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还是说手腕上的铐子太沉,他的手指哆嗦个不停。 “你别误会啊,我是太冷了,才手抖得。” 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淮微微皱眉,瞧着他的手逐渐靠近自己的胸口,纠正道:“没在这么往上的位置,你给我把手拿下去。” 慕容清动作一顿,不情不愿的往下,顺着她的衣衫缝隙探进去,却突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满脸铁青。 忘了,这丫头里面穿着软甲呢。 没趣儿。 慕容清把手往左,取出那两封信来,有些折损。 “打开来看看。”江淮催促道。 慕容清点头,把那两封信都拆开展开,目光扫了一眼,简略道:“是贺宗主的信,他说汤帝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还有,西昌部分地区出现暴乱,连着大汤沂北那边都不安生,汤帝已经派宁容左过去了。” 江淮听着,眸光微深:“差不多了。”惆怅的盯着自己的手,“只是咱们两个怎么出去啊。” 说罢,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慕容清见状,用两只手抚着她的后背,担心道:“怎么好端端的咳嗽起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恍然又道,“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被叶征关到这里来了?” 江淮觉得嗓子眼儿好像爬满了蚂蚁,除去咳嗽,任何行为都没办法解痒,身子也是,有如万针轻扎,虽然不痛,却实在折磨。 骨血内像是埋藏着蚂蟥,意图吸取什么东西。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只当是那个提神香熏得,将这来龙去脉说完后,又无奈道:“叶征的聪明,全都用到歪路上了。” 只是说完话,她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这回,她突然觉得浑身开始发冷,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冰寒,便不自主的躬身躺下。 慕容清心焦道:“君幸?” “我我没事。”江淮缩成一团,只觉得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欢呼雀跃的蹦跳着,眼前的光逐渐消暗,合上眼睛,那股麻痒到让人疯狂的感觉,沿着嗓子一直到胃里,随即是疼痛。 非是阵痛,而是那种钻研到心里的疼,好像有人在生嚼她的骨头,脑海里也翻江倒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而开,牙齿也在颤抖,隐约听见了齿缝碎裂的声音。 “好疼” 她无意识的呢喃着。 慕容清费力的又扯出一截锁链来,挪到江淮身边,瞧着她的脸色秒趋惨白无血色,浑身也开始颤抖,忙道:“君幸你怎么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裂肤之痛 “君幸,君幸你可别吓我啊!” 慕容清手足无措的晃着她,那人的身子却越缩越紧,转过头看着他,眼睛血红,像是恶魔一般,切齿道:“别碰我。” 慕容清不安的把手拿开:“君幸,你这是怎么了?” 江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意识碎成片,已经连不起来了,只把身子缩到慕容清够不到的角落里,颤抖着睫毛,双眼浸出湿润,那四周摇曳的烛光忽然变成了索命的鬼爪,化作大片阴影扑面而来。 “君幸!君幸!” 慕容清焦急的喊着,忽听不远处又响起那石门升起的声音,他猛地转头看过去,瞧见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来。 前面引路的那个,仍是常总管。 走在后面一瘸一拐的,竟然是叶征。 那人被慕容清一顿毒打,但没伤到根本,只是走路有些踉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皮耷拉着,腮帮子高鼓。 可即便是这样,他眼中的促狭之意也丝毫未减。 当真是扎进骨子里的狡诈。 慕容清顾不得旁的,扑上去死死的攥住那铁栏杆,恶狠道:“叶征你个王八蛋!你到底对君幸做了什么!” 常总管见慕容清不但醒了,还这样生龙活虎的,一下子停住,虽然隔着栏杆,还是有些害怕的说道:“大大王?” 叶征也没料到慕容清居然是装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现在被手铐拴着,也没什么好怕的,问道:“曹燮呢?” “昨夜事情闹大了,被太后叫去问话了。”常总管道。 叶征没有怀疑,拍了拍手。 那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这地牢里显得异常空荡。 慕容清皱眉,忽然手腕受力,那被他拽的老长的锁链竟然嗖的全部缩回至机关里,而他整个人也被带过去,狠狠的撞在墙上。 疼痛所致,他咬牙闷哼一声。 “叶征你别太卑鄙了。” 那人充耳不闻,走到铁杆前,瞧着缩在角落里,生不如死却还无法挣扎的江淮,嘴角缓缓勾起,说道:“果然发作了。” 常总管也凑了过来,掐算着时辰,不解道:“大王,不是说这金乌素的药毒每十二个时辰才发作一次吗?这才这才三个时辰不到啊?” 金乌素! 慕容清猛地瞪大眼睛,咬牙切齿道:“你给君幸下毒!” “是又怎样?”叶征倒是承认的坦荡,再瞥眼江淮,“这药毒合该十二个时辰发作一次,不过我昨晚喂了她整整一丸,这么大的剂量,三个时辰便发作,也是正常的事。” 慕容清双眼聚红,双手攥拳时,那锁链都跟着抖了抖:“叶征!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一次服用太多!会要人命的!” 那人摆手,甚不在意的笑道:“无妨,她这具身体连尸寒之气都藏的下,又何况是整整一枚金乌素呢?” 挥手,常总管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来。 叶征伸手接过,打开那食盒的盖子,里面静静的放置着一小碟三块堆砌的牛乳糕,在这腥臭湿热的地牢里,糕点的清香,异常诱人。 而慕容清刹那间明白了,怒不可遏:“你!” 江淮缩在角落里,闻到那香甜的糕点,缓缓的抬起头来,她发丝零散,伴随着汗水黏腻在下颚,脸色苍青,嘴唇紫红,一双眼睛失去了过往的灵魂,变得空洞,有**等着被填平。 那股香味就像是一双大手,瞬间安抚了她的所有不安,她就像是一个孩子,遵循本能的想要吃那个糕点,便迷茫着扑了过去。 “把东西给我!” 江淮的神态骇人的很。 常总管见到她眼底的乌青,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心里生出三分后怕来,瞧着叶征手里的糕点,也视作洪水猛兽。 这东西,实在是厉害。 才短短三个时辰,就能把人折磨成鬼。 “君幸!你不能吃!” 慕容清痛心疾首,牙关都在心疼的颤抖:“君幸!” 江淮的嘴唇不知不觉裂开一个小口,有血丝浮出,她似乎听不到慕容清的嘶吼,只紧盯着那盘能救她命的牛乳糕,急促道:“把东西给我!快给我!” 叶征见过比江淮更严重的情况,遂波澜不惊的笑了笑,把那盘牛乳糕往前递了递,偏偏江淮的手伸不出来,目眦欲裂:“给我!” “你想吃?”那人淡淡道。 那盘牛乳糕就像是生了钩子,死死的钩住了江淮的视线,她抬头和叶征对视一眼,猛生怯意,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连连后退。 “你你滚卑鄙” 叶征悄然邪笑:“卑鄙?也不如你卑鄙。”逐渐敛了笑容,“江淮,自从四年前我认出你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放你离开西昌,你这么聪明,一路帮我坐上王位,如此才德,我是不会放手的。” 江淮背靠在冷墙上,视线阴冷的看着他,虽然不说话,但胸口起伏的剧烈幅度和那颤抖的四肢,无不在映衬着她体内的痛苦。 叶征轻笑,把手伸进栏杆里,将那盘牛乳糕放下。 江淮见状,右手果然狠狠的抖了抖,却还是被她忍住了。 叶征缓缓站起身,打量着她,不由得赞叹道:“瞧瞧你,还真是厉害,我就没见过这天底下,还有能忍受得了这金乌素药毒的人,常闻中了此药毒的人,一旦发作,犹如剥皮抽筋,万蚁蚀骨,你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吧,既然疼的话,那就吃了它,就不疼了。” 慕容清闻言,心疼的直哆嗦:“叶征你” 而江淮紧紧的贴在墙壁上,恨不得让自己的皮肉和那冷墙完全长在一起,浑身的痛楚叫嚣着,像是生了蛆虫,连喘气都是疼的,那自灵魂中伸出的恶魔之手,在不停撕扯着她的理智,微微咬牙。 “你要怎样?” 字字皆颤。 叶征抿唇轻笑,他的笑容始终没消失过,淡淡道:“我要你留在西昌,待在这地牢里,帮我治国,帮我出谋划策。” 江淮冷笑,狠命的咳嗽了两声,瞳孔灰暗,有些涣散:“我不过是个刚出桃李的女子,哪里比得了那些朝中老臣。” “你比得了,我说你能你就能。”叶征语气半哄,惺惺作态的样子让人作呕,“把这个吃了,告诉我,洛阳城那边怎么办。” 江淮双眼血红,讽笑道:“做梦。” 说罢,她猛地向左边撞去。 头破血流,晕厥过去。 小剧场之那啥 秦晾晾:“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江淮:“算你麻痹。” 秦晾晾:“”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都叫我慕容清来受 这突如其来的事态,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慕容清浑身的血液逆流而上,脖颈处的血管根根盘桓出形状来,咬牙不肯言。 而常总管见江淮倒在血泊中,无措道:“这这大王” 叶征也没想到江淮居然这样决绝,宁可把自己撞晕过去,也不肯吃这掺了金乌素的牛乳糕,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不悦。 “撑着吧,我看你能撑多久。” 他松开那脏污的铁栏杆,往后退了几步,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慕容清,也没有小肚鸡肠的报仇,只留下一抹蔑然的笑,转身离开。 “你就和她死在一起吧。” “等下。” 他刚说完,慕容清便出言阻拦。 常总管乍然回看,然后叶征才微微侧身,冷淡道:“什么?” 慕容清抬头,眼底是冷绝的冰,就算是这遍布腥臭的肮脏地牢,也掩不住他身上一丝一毫的流光华彩,宛若沙海中的珍珠。 “放了君幸,我留在西昌。” 他蓦然开口,字字砸地有力,不掺一丝谎意。 常总管眼皮突然跳动,茫然对叶征道:“大王?” 而那人充耳不闻,只转身走过去,隔着那冰冷的铁栏杆,对视着慕容清那双坚毅的眼眸。 叶征脸上的神色和方才的戏谑不同,认真至极。 “清子。” 他换回从前的称呼。 “我以前多次请求你,希望你能留在西昌帮我,你都拒绝了,你说我不是帝王的料子。”叶征微微眯眼,用冗长的睫毛掩住其中的不甘心和怨妒,“怎么现在又肯答应我了?就因为一个江淮?” 慕容清盯着他那张遍布淤青伤痕的脸,茫然想起两人幼年一同习武时的情景,谁能想到,多年之后,执的剑,会刺向对方。 “别难为君幸,我求你。” 他淡淡道。 叶征这时候,才显出三分狼狈的样子,笑容也变得负气而狰狞起来,猛地攥住铁栏杆,切齿道:“因为一个女人!” 常总管在后面听着,一头雾水,却也知趣的没有搭茬。 慕容清看着倒地的江淮,心意坚定没有悔意,转头冷淡道:“我喜欢她,你一直知道,我不想她死,你放了她。” “慕容清!” 叶征的情绪难得这样失态,他攥着那栏杆狠命的晃了晃,眼中蹦出愤怒的火星来,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活错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肯舍了自己的命!你活错了!” “错了就错了,你放了她。” 慕容清紧接着他的话,依旧没有犹豫。 回想着江淮从前的灿烂笑靥,他轻轻勾唇,这世上没有比她过得幸福美满,更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了,就算是一辈子被关在这个地方又有何妨,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心中便自有阳光,不惧黑暗。 叶征见状,深吸一口气:“你想怎样?” 慕容清冷静的可怕:“放了君幸,把她送去大燕六道阁,贺宗主会有办法解她体内金乌素的药毒,我留下来,陪着你。” 叶征微微瞪眼:“一辈子?” 慕容清环视着这里,轻轻点头:“心甘情愿,我不会逃跑的,只要你放了她,我在这地牢里,给你做一辈子狗头军师。” 叶征闻言,面色骤然变得复杂。 “你当真?” “放了她,一切痛苦都叫我慕容清来受。” 短短十五个字,却如刀刺心,更难得,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松和平静,就好像在说,今天日头好毒,让人睁不开眼一般。 叶征听着,心头情绪翻覆的更甚。 在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拿慕容清当兄弟的,在所有人都去奉承大哥溜须拍马的时候,只有他站在自己身后,默默的支持着自己。 实话实说,在他最无权无势的那段日子里,若没有慕容清的家族背景给他撑腰,他怕是活不到今天,更不会成为这西昌新王。 最黑暗的地方也会有阳光。 他和慕容清的年**情,就是那缕阳光。 叶征相信慕容清的话,也相信慕容清的聪颖,但是,已经下海的人就不能再上岸了,他只能选择往更深处游去,义无反顾。 他摇了摇头,冷漠的退后,不知是不是站的太久了,他的步态要比来时更显凌乱,咬牙道:“不行,我现在除了自己,谁都不会相信的,我只要江淮,我不会要你的命。” 慕容清也没有多么激动,只是眉间微皱,淡漠道:“随你。” 叶征嘴唇微动,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是被他给硬生生的咽回去了,从那痛苦的表情来看,字字皆锋利。 只不过,他不想再伤害两人残存的友情了。 常总管见势不对,忙道:“大王,咱们该回去了。” 叶征微微合眼,再重新睁开,目光扫过一动不动的江淮,拂袖阴狠道:“把牛乳糕带走,咱们三天之后再来,到时候,药毒发作到极致,生不如死,我看,她还拿什么逞强。” 常总管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江淮,生怕这人再动,这才走过去把那碟牛乳糕顺着栏杆的缝隙中拿了出来。 “大王,三天不吃不喝,这”他担心道。 叶征冷哼:“死不了人。” 说罢,阔步离开地牢,进入那甬道口消失不见。 常总管紧随其后,触发机关,石门再次落下,周遭又再次归入死寂,几秒后,不知哪里传来滴水的寒渗声,弥散在整个地牢。 慕容清也在筋疲力尽后,垂下了头。 凤鸾宫里,曹燮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他本就是昌太后安排在叶征身边的心腹,遂也没有隐瞒。 那人听着,凤眸轻抬:“慕容清?大王抓他做什么?” 曹燮摇了摇头:“这末将就不知道了。” 莫姑姑问了一句:“那三公子人呢?关在哪儿了?” 曹燮道:“扶风阁的地牢里。” 昌太后微微皱眉:“扶风阁的下面,有地牢?” 曹燮点头:“是。”唏嘘道,“末将也是刚刚知道的,那个地牢虽然隐秘,但面积不小,少说也有三亩。” 莫姑姑小声道:“这么大的地牢,竟然悄无声息的藏在了扶风阁的下面,大王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昌太后目光深邃,随口一问:“那地牢里,还关了什么人?” 曹燮依言道:“还有成王殿下。” 昌太后猛然抬头,凤眸欲裂:“谁!” 呼,埋了这么久的最强金手指,终于要用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冥顽不灵 地牢里暗无天日,没有分秒的印象,饥寒交迫,药毒一次又一次的袭击着江淮的身体,小腹内的那条九筋蛊,和它做着殊死对抗。 只是最后狼藉的,依旧是她的身体。 三天亦如三百年般长久。 她听不到慕容清在耳边的呼喊,也看不到眼前的摇曳火光,嗓子像是被塞了棉花,每次忍不住颤抖,都有血味在嘴里泛出。 她开始出现幻觉,一次又一次的疼昏过去,又一次又一次的受疼痛刺激而苏醒过来,绝望就像是上岸的鳄鱼,在撕咬着她僵冷的皮肉。 血管里仿佛爬着带刀的蚂蚁。 有人在拿刀剁着她的骨头。 江淮忽然耳鸣。 眼前有剧烈的白光。 石门打开了。 叶征所说的三日之期,终于到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高肿的脸颊消去,只剩下眼角的一抹青紫,走路也不再瘸拐,只脸上的得意神情不变。 “三日不见,二位可还好啊?” 叶征说着,看向江淮。 那人依旧缩在角落里,月白色的衣袍已经染满了污渍,乌黑的发丝和满地的泥水混合在一起,半张脸也浸泡在其中,在药毒的疼痛刺激下,她的精神已然麻木,活死人一般。 望着那双浑噩的灰色瞳孔,叶征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叶征。”一旁的慕容清冷眼憔悴的开口,“别忘了,你的目的可不是把她杀了,还不快把她带出去传太医。” “不必传太医,我这里有灵丹妙药,专治她的病。” 叶征轻笑,他身后跟着曹燮和常总管,一伸手,前者便把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他,打开后,那股熟悉的味道瞬间飘散出来。 而原本行尸走肉一般的江淮,在闻到这股味道之后,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眼珠稍微动弹,半撑起身子,循着味道抬头。 叶征见状,把那瓷瓶往前伸了伸:“来,把这个吃了。” 听到叶征那促狭的笑声,江淮浑身一抖,下意识的回神,那双眸子也从灰色,逐渐凝聚成素日的黝黑,透出些厌恶来。 在最紧急的时候,她的理智永远都能战胜**,站在顶峰。 嗓音枯如入秋,她已被汗湿打透,好像是上岸了的水鬼一般,眼底的乌青隐隐发黑,却还是冷静开口道:“滚。” 叶征脸色突变,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的架势,狠狠攥拳:“江淮你够狠,这都能忍得住,我还就不信了。” 说罢,命令曹燮把牢房门打开。 常总管闻言,连忙阻拦道:“大王,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两人不亚于猛虎群狼,还是在外面说吧,在外面安全。” 曹燮也附和道:“大王,还是小心为妙。” 叶征素来是一意孤行的脾气,对于那两人的劝诫,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曹燮不敢违抗君命,只好硬着头皮把那牢门给打开了。 “咯吱” 刺耳的门栓转动的声音,散发着腐朽年月的味道,这座地牢,根本不像是新修缮的,倒像是以前就在,重新打通的。 门开之后,叶征没有顾忌的走了进去,对视着无动于衷的江淮,冷冷一笑,又道:“把她的手给我打开。” 这下常总管可是害怕了,满脸皱纹堆累间,藏满了恐惧:“这万万不可啊大王,歧皇锁一打开,叫她逃了怎么办!” 曹燮也是,甚至害怕之余,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一切尽在叶征的掌握之中,他摇了摇头,叫曹燮把江淮手上的歧皇锁打开,那人捱不住叶征的淫威,只好硬着头皮照办。 他蹲下来,从腰间摸出一把古怪的钥匙,是纯黑色的,泛着打磨过后的如月般的光泽,不过却很小很细,只比一般银针大些。 曹燮把那钥匙插到江淮左手的歧皇锁的锁孔里,轻轻一转,只听一道清脆的咔哒声,那黑漆漆的东西瞬间从手上脱落,就像是被一劈两半的西瓜,露出里面干净可口的瓜瓤来。 江淮的手,完好无损,依旧修长漂亮的不像话。 只是因着攥了太久的拳头,掌心有着极深极红的硌痕,再将另一只手打开,也是同样的情况,稍微律动开来,有些陌生的僵硬。 她想动,却实在是没力气了。 江淮眼珠无神的转了转,正好对上曹燮的眼睛,那人微微眯眼的样子藏着谨慎,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江淮抬眼,也不知道察觉了没有。 而常总管见江淮半死不活的,稍微松了口气:“大王?” 叶征蹲下来,商量道:“江淮,我这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还不知好歹的话,别怪我叫你死在这地牢里。” 江淮斜睨着他,无有表情。 叶征用手拍了拍她冰冷的脸颊,淡笑道:“这就对了。”把那瓶金乌素研磨而成的粉末往前递了递,“你把这个吃了” “叶征!” 慕容清切齿道:“你敢!” 叶征不快的皱了皱眉头,好在江淮也没被影响,便又道:“吃了这个,你就不会再受裂肤之痛,也不会有幻觉再出现了,我不会杀你,你就待在这地牢里” “叶征!” 慕容清尽可能的转移着江淮的注意力,不叫她在生平意志最薄弱的时候,被叶征那好说好商量的语气给诱骗,再吃下那金乌素。 “你再这样大剂量的给她服用!岂非是要她的命!”他大发雷霆的斥责道,“亦或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游魂!不是前功尽弃吗!” 叶征充耳不闻。 他心里有数,这些剂量要不了江淮的性命,顶多叫她略微变得呆滞一些,不过这都是后期可以调理的问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江淮彻底离不开这东西,只要一天没有服用,就生出裂肤之痛。 尤其是她刚刚开始发作,是最没有抵抗力的时候。 三天的煎熬,足矣将她击垮了。 果不其然,在细闻到那个味道的时候,江淮的眼神都变了,即便她心里在排斥这东西,生理却还是有着正常的反应。 她浑身开始颤抖,慌张的往后缩着,双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口鼻,不叫那味道吸进来,体内残存的金乌素引得她胃内发了疯似的抽搐淤血,好疼,浑身上下像是被刀劈一样的疼疼 “疼就把给这吃了,吃了就不疼了。” 叶征的声音很温柔。 鳄鱼的眼泪。 慕容清在旁,恨不得现在就生剐了叶征,可即便他再用力,也挣脱不了那腕上的手铐,还叫它越收越紧,那锁链和机关的剐蹭声听的人浑身发寒,不忍直视。 “君幸!” 这一声像是冷雨,浇的江淮一个激灵,竟然一把推开了叶征,但也因着失力而扑倒在地上,双手胡乱的抓着。 “我我不吃” 而叶征踉跄着站起身,气的是满眼血红,看来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江淮消磨的一干二净,干脆将药瓶摔个粉碎! “冥顽不灵!” 他说完,却又猛地瞪大了眼睛!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想想宁容左 方才把那白瓷瓶摔碎了,大部分金乌素的粉末都和那淤泥混合在了一起,却有一些,沾到了江淮的左手的尾指上。 那褐色的粉末在此刻,冲击着江淮的神经。 常总管眼底一闪惊喜,心道任凭你是天王老子,怕是也要投降了吧,这日日的裂肤之痛,可是谁也扛不住的,更何况,解药近在眼前。 叶征垂眸,面无表情。 他还是没有把握。 江淮这个人,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而慕容清则痛心疾首的喊着,手腕被那镣铐磨得汩汩流血,身子拼了命的往前倾:“君幸!你不能吃!你若是吃了可就出不去了!” 江淮听不到,她趴在泥水里,瞧着自己尾指上的些许粉末,目光直勾勾的,仿佛在看着一件稀世珍品,在看着一碟充饥佳肴,在看着能让她不再受生不如死的裂肤之痛的救命药。 “君幸!”慕容清不肯放弃,“你要是吃了!就要在这地牢里待上一辈子!你不是向往自由吗!你给我醒醒!” 江淮把尾指缓缓靠近嘴唇。 醒醒? 她都醒了二十四年了。 醒着有什么好。 而叶征见她终于选择自甘堕落,袖中的手缓缓攥拳吃吧,吃了之后,你就永远都是我的掌中宝了。 慕容清眼眶裂红,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君幸!你今日要是控制不住!那咱们可就再也不回去家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江淮,她的动作猛然停住了,只不过这个停顿只持续了可悲的两秒,眼见着她就要伸舌去舔那些粉末。 “君幸。” 慕容清忽然不再喊了,他眼底生出悲戚,心痛难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说出这六个字。 “你想想宁容左。” 说罢,狠狠咬牙,腥味瞬间在舌根尝遍。 连他自己都这样想,还怎么奢望君幸能把心放在他的身上。 眼泪逼出眼眶。 叶征挑眉,一闪冷笑。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淮停住了,她转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慕容清,好像能望见他心里的酸楚,沉默了几秒,然后眼底阴沉血红,轻声道:“想他?” “想他不如想你。” 江淮说完,直接将左手尾指放在牙关处,用尽全力一咬! “君幸不要!” 慕容清的意识爆炸。 江淮狠心,切齿割肤,断了连筋的一截小指。 她猛地浑身一僵,满嘴是血,几秒后,颤栗如筛,啐了口血沫,顺带把那一截小指给吐了出去,黑暗中,在淤泥水上,溅出些涟漪来。 真实的生理疼痛袭来,幻觉的裂肤之痛消退,江淮像是溺水之人重新靠了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如雨下。 她用另一只手攥着伤口,用力的弓着身子,头很低,快要埋到自己的胸口,十指连心锥疼,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那声音嵌在墙缝里,除去疼痛所致,更多的是捉弄人的痛快,还有那心内鸣不平,为自己多年生死交加却无法深陷绝望的宣泄。 关了这么多天,她总算是有了些活人气儿。 而围观的几人已经被镇住了,慕容清没想到江淮会这样,当真是心如刀绞,恨不得现在自己死来换她生,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往后仰了仰头,有晶润的泪染湿睫毛。 对不起,表哥没能保护好你。 而叶征的表情,如凛冬的寒风,是愤怒到极致的冷静,负手看着缩成一团的江淮,点了点头:“好,算你狠,等死吧。” 常总管惊得下巴都合不拢,茫然道:“大王这?” 叶征充耳不闻,面色铁青的出去了。 常总管忙跟上。 而曹燮多留意了一眼江淮,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上那两人的脚步。 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知道疼。 小指头疼,浑身上下也疼。 好在那金乌素的药毒已经过去了一波。 她倒在地上,眼睛睁不开,意识却异常的清醒,如果不是年前尸寒之气发作的时候,吃了一颗广陵仙,这么折腾怕是早就死了。 再者,就是小腹内那条九筋蛊的功劳,百虫之王的名声不是白说说而已。 既是毒蛊,也是药蛊。 饮半城,不是骂人。 是真的谢谢你八辈祖宗。 当初埋这个蛊的时候,她还想要挖出去,现在看来,是当初的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珍珠当砂石。 忽然,那石门再次升起。 江淮听着那声音,做不出任何反应,左不过是叶征又来了,谁知慕容清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叶?” 江淮一愣,想要睁开眼睛,却死活做不到,只听到那牢门的开合声响起,然后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她的脸上,落了一只冰凉凉的手。 “叶,你怎么来了?” 慕容清的声音满是怀疑和谨慎。 叶根本不理他,只抚摸着江淮的脸,小小年纪,眼底尽是贪婪和狡猾,轻笑道:“我听到曹燮和母后说话,你居然真的被二哥关在了这里。”笑声刺耳,“太好了,你这张脸,是我的了。” 江淮费力,终于敞开一条缝隙,瞧见面前的叶。 视线相对,她心内恐惧。 自己的脸? 千蛛面! 她想要自己的人皮面具! 江淮不寒而栗,来不及思考叶如何会知道千蛛面的事情,只用尽浑身力气挣扎了一下,甩的她一身脏污。 而那人眼里只有那张人皮面具,有了千蛛面,她就可以和江淮长得一模一样,再也不必为更相似的人殚精竭虑了。 想着,手里闪出一柄匕首来。 江淮察觉到她的病态,连忙攥住叶的手腕,可是她现在的力气实在太小,慕容清又爱莫能助,眼见那刀尖儿要扎到眼球! 一声闷响过后。 叶应声倒地。 随着她的倒下,露出莫姑姑那愤怒的脸来,她扔掉手里的铜质烛台,也不顾后脑勺汩汩流血的叶,只对甬道口喊道:“快来!” 事态疾驰,江淮和慕容清皆是一头雾水,来不及相问,就见曹燮从甬道里走了出来,拿出钥匙,给他俩松了镣铐。 “这是?” 慕容清被吊了几天,猛然跪倒在地,只觉得膝盖有万针齐下,粗鲁的揉了揉后,踉跄着过去把气若游丝的江淮扶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姑姑小声飞快道:“大王在太后那里,怕是拖不了太久,快让曹燮顺着密道把你们送出去,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莫姑姑。 昌太后派人来救自己? 她为什么要派人来救自己? 大名公主之位,七位叶,昌太后的养女既然是为了纪念曾经的亲生女儿,那为什么要求是必须和花君近乎一样的容貌可她和花君一出生就被调换了昌太后那和映蓉一样的边蛮血统她突然召见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摸了自己的后脑,是为了摸反骨吗昌太后早年在大汤孕有一女,而后流落西昌 江淮脑海中一个杂乱了许久的念头,终于有了依稀的答案。 虽然她和花君当年调换了身份 但长信王妃映蓉,却不一定是她的生母,当年借助沉香的法力去窥取当年的幻象时,她便觉得奇怪,映蓉刚刚生产,如何能抱着孩子,从凌霄殿一直跑到咸水门,再到镇远将军府,还体力充沛。 还有,叶来抢自己的千蛛面,怕是知道了自己是江淮,她想要这千蛛面做什么如果昌太后的亲生女儿当真是花君,叶本身容貌相似,就不需要这个千蛛面了除非昌太后的女儿是 江淮猛地抓住莫姑姑的手,眼睛红的可怕,气喘接近窒息! 莫姑姑心悬,又激动又害怕。 江淮只觉得头胀欲裂。 然后,不省人事。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接应 江淮的身子软软的倒下,慕容清连忙将她接住,按其脉搏,跳动的依旧十分有力,暂无大碍,看来只是关的太久,太虚弱了。 她入冬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就算有广陵仙丹维持,但金乌素的药毒也是不可小觑的,这两样东西,把她的身子当做战场。 “殿下!” 莫姑姑红了眼睛,隐有泪意。 慕容清忙道:“无妨,她只是晕过去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们得快些离开这儿,要是被叶征发现,死无葬身之地。” 莫姑姑点头,这个时候也无法思考,江淮到底知不知道昌太后就是她生母的事情,只引着他们两人出去地牢,顺着那狭窄湿热的甬道一路出逃,待出了扶风阁,院里的曹燮连忙接应。 从方才莫姑姑的话来看,曹燮应该是内应不错,慕容清登时松了口气,然后听那人焦急道:“咱们从北门出去,那里没人。” 曹燮见慕容清也浑身是伤,便把江淮接在怀里,刚想带着他两人去北门,那里已经备好了离宫的马车。 “等下。” 莫姑姑忽然叫住曹燮,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香囊来,来不及解释便塞进江淮的怀里,最后留恋了一眼那孩子的容貌,含泪道:“快走吧。” 慕容清虽有百般疑问,但还是逃命要紧,遂抓紧和曹燮一起赶往北门,一路上,两人脚步如飞,且皆一言不发。 那清冷的风扑在脸上,慕容清贪婪的呼吸着。 被叶征关了几天后,他算是彻底知道了光明和自由的可贵,抬头盯着曹燮的背影,视线顺着他的肩头,看到江淮露出来的手臂。 那纤软的左臂晃荡如杨柳,素来最为骄傲的手指细嫩非常,只是在此刻,那尾指处,少了最上面的一小截。 他面容复杂,心痛如割。 至皇城那人烟稀少的北门,曹燮把江淮交给慕容清,嘱咐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人,都硬闯过去,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等大王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慕容清皱眉:“那你们怎么办?” 曹燮道:“无妨,这西昌依旧是昌太后的西昌。” 慕容清读懂他的话中深意,心生敬佩,必恭必敬的道了谢,抱着江淮拐出北门,正好瞧见官道上等待许久的高伦和律儿。 这才几天不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两人见他们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江淮甚至还不省人事,眼泪登时就逼出来了,律儿上前哽咽道:“殿下。” 高伦抹了眼泪,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叫律儿上马车,把帘子掀开,叫慕容清和江淮进去,自己取下那车前的铃铛,坐在外面的车板上,扬鞭蹄疾:“驾!” 出皇城,再出海府。 一路关卡虽然林立,但只要出示了江淮的手令,无一人敢拦,这人虽然得叶征顾忌,但在外人眼里,她还是他身边的大红人。 车厢里,律儿噙着眼泪,用干净的手帕包住江淮已经不再流血的手指,心酸的帮她擦着脸上的淤泥:“殿下。” 慕容清见她落泪,自己的鼻子也莫名其妙的酸了,低头看着江淮那平整的眉眼,没了痛苦的紧皱,是那样的宁静安详。 “三公子,听说汤兵打进来了!” 车厢外的高伦忽然道。 慕容清心下一悬,往前伏了伏身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和大人入宫的第二天,大将军和齐统领率军从东面一路打过来的,应该进了昌境内了,算着日子,大军差不多到平通了!” 高伦在外面喊道。 慕容清没想到他和江淮被关起来的这几天,外面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遂又问道:“叶征没动作吗?” 律儿忙道:“已经从洛阳城调兵了,只是在路上耽搁了,怕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再者说了,西昌还有地方内乱未平,哪有精力去抵抗外敌,在海府的这十万川军,不知道能撑多久。”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慕容清问道。 律儿回答道:“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说这件事,大王克扣延缓那些养兵的钱粮,惹得那些人不满,又无故弄苛政增税收,使得现在人心惶惶,都说西昌要亡在他的手里了。” 高伦也在外面接茬道:“就是,听说大将军和齐统领打过来的时候根本没费多少兵刃,献印投降的居多,现在西昌的东面已经完全沦陷了,能不能守住西面,就看叶征自己了!” 慕容清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注视着沉睡的江淮,心道你个精明丫头,私下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难不成,真的把西昌给掏空了? 可话说回来,前两年的战乱已经掏空了西昌,江淮这半年多的行为,不过是给这头将死的骆驼背脊,放上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而想来叶征登基后的暴政,不过都是为了弥补从前罢了。 他自幼过得贫简,遂登基后极其喜爱奢靡,不顾国库情况,只想满足自己的难填之欲,再有苛政,从前郁郁不得志,称王之后便想人人都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屡屡纳奉承小人入朝,除去江淮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他势颓之时,受到了太多白眼,心有不平罢了。 就算后来醒悟,想要囚困江淮,也为时已晚。 不知道这一次的夺疆之战,叶征能不能守住自己的王位,亦或是倾覆了西昌这两百余年的国祚,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并入大汤作为所属藩国,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以叶征的性子,怕是不可能。 正在慕容清沉思的时候,车后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像是追击而来的扑天洪水,使得车厢都狠狠的震了一震。 “怎么回事!”他喊道。 高伦的声音也提高八度:“是川军!” 慕容清闻言,微微眯眼,手也不知不觉的攥紧。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天将傍晚,眼下赶了这许久的路,应该是深夜子时多了,叶征的人,追的可是够快的。 “吁” 高伦大喊一声,竟然莫名其妙的直接停下了马车。 慕容清一愣,厉声道:“作何停下了!” 高伦没说话,回应他的,是一阵更加剧烈的啸动声,好像包裹在刀光剑影之中,连着风都刮得愈来愈厉! 慕容清气急败坏的撩开车帘子,站在车板上向后看去,这里是一片较为低洼的山谷,也是海府的边界,而不远处那如波涛般汹涌扑来的黑影,应该就是来追他们的川军。 “还不快” 他说着,向后看去,劲风扑面,又一下子愣住了。 恐怖的黑幕笼罩大地,唯见对面的高坡上,站着一人,他擎着双肩的冰冷,脚踩无尽血气,面容严峻,双目在风中凛然。 他的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汤兵,呼啸着如更大的海潮。 高伦认出来,激动地浑身颤抖:“是大将军!” 而慕容清也终于明白,江淮在信上到底和汤帝等人研究了什么。 原来她不仅仅要回国。 还要把西昌。 当做回国的大礼。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回家 这一睡一醒,恍如隔世。 耳边响起谁轻薄的呼吸,有些微痒,江淮睁开双眼,那根根分明的睫毛像是升起的天牢栏杆,阳光透过窗纸,投进来最柔和的细细一缕,轻轻的落在她的瞳孔上,像是面泛着光晕的水镜。 入目是干净的褐色房顶木梁,不算陌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轻轻转头,瞧见不远处半掩着的门,院外有鸟语声入耳。 咳了两声,她硬撑着身子坐起来,虽然四肢还是发软,但可以感觉到元气在恢复当中,再转头看去,江淮不由得一怔。 这是? 贺府? 这是? 蘅芜院? 她幼年虽然失明,但眼睛治好后,也在这里生活了半个月,便是时间稀少,但因她十分珍惜,遂也将这里的陈设记得一清二楚。 用青砖铺的地面,缝隙都快被鞋底磨没了,还有那张花桌,是师父怕她看不见会乱撞,特地做成了圆形,漆也磨得差不多了。 整个屋子里没有几样大件儿,还不是怕她受伤。 江淮的眸子轻微颤抖,有些鼻酸,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下床,连鞋也没穿,走到那花桌前,上面的那套茶具是熟悉的花白釉。 里面泡着用来润喉的苦涩甘草。 江淮闻着那味道,眼眶通红,哆嗦着手执起,那熟悉的触感从指腹上传来,哽咽一声,轻抿口茶咽下,泪珠无言噙住。 抬头,瞧着面前的老旧花窗,窗棂上还有着自己临走前,在上面用小刀刻的四个小字:驿寄梅花。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想来自己当初,是很舍不得离开这里的吧。 江淮放下那甘草水,默默无声的走出去,站在那檐廊下,外面好像刚下过雨,万里碧空如洗,入目的草木皆是一片翠绿,院墙角的绿萝都已经绕了梁,想来也有数尺长了。 她站在台榭上,一动不动。 这,不会是梦吧? 正想着,小院门被人推开,有一体态健硕的慈祥妇人走了进来,江淮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的师娘,桥九娘! 那人见她单穿着一套雪白的寝衣,还打赤脚站在那冰冷的石制台榭上,又欣慰又生气:“你醒了?怎么站在这里还光着脚?还不快进屋把衣服鞋子穿上,小心病上添病。” 谁知江淮充耳不闻,只踩着满院的泥水走过去,眼神直勾勾的,一把攥住桥九娘温暖的手,睫毛微颤:“师师娘?” 桥九娘见状,有些鼻酸,哽咽着笑道:“傻孩子,是师娘啊。” 江淮通红的眸子盯着她,薄唇微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竟然伸出左手狠狠的在脸上抽了一下,力道之大,嘴角都於出了血丝。 桥九娘一惊,赶紧攥住她的手:“你这孩子!” 江淮丝毫不在意,她谨慎的瞧着自己的左手,尾指的的确确是断了一截,不过她一点儿也不难过,只为这不是梦而感到欣喜。 这是真的,她回来了,她回家了。 十二年。 整整十二个春夏秋冬。 她做梦都想回来的大燕,她的师父家,她自幼长大的地方,终于在今天,她回来了,院子里的那颗梧桐树,都在沙沙作响的欢迎她。 江淮终于忍不住,双眼轻眨,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那水珠滚烫的让人接不住,又是哭又是笑,像是小孩子一样。 桥九娘抹了下眼泪,瞧着她在院子里急切的走走逛逛的样子,和小时候刚治好眼睛时一模一样,破涕而笑:“你慢着点儿,穿鞋。” 江淮摇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如星辰,她逛够了这里,干脆要推开院门出去,谁知迎面竟然撞见了端粥来的律儿,脸色瞬间僵住。 “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无措道。 律儿怎么会在师父家,难不成自己还是在做梦? 而那人见她这样,忙道:“大人,您怎么了?” 大人? 她叫自己大人? 江淮不安的后退,眼底布满了惊慌,生怕这真的是一个梦,她瞥见角落里的水缸,大雨过后,里面盛满了雨水,就像是镜子一样。 她走过去,扶着缸沿儿,打量着自己水面映出来的模样。 对视着那人的脸,她微微一怔。 不是宁容远。 是她自己。 四年不见,已经有些陌生了。 凌眉炭眸,挺鼻薄唇。 犹如雪中梅花。 只是方才的一巴掌打得有些重,脸上微微泛红发肿,从前戴着千蛛面的时候,脸上是不会有这种痕迹的,对了,千蛛面呢? 她下意识捧着自己的脸,陷入了凌乱之中。 律儿在旁边看着,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正当她心焦的时候,一双手伸过来,将她往后拽了拽,然后整个人靠在那门框旁,抱臂轻笑道:“别傻了,这不是梦。” 江淮闻言转头,看着慕容清。 风清月朗,公子如玉举世无双,想必说的就是这人了,如今离开了西昌那个是非之地,他重新妆衣,天气不冷,单着一件月白色的交领修身袍子,更衬得俊颜如花,一笑能融天下冰冷。 “咱们这是?”江淮问道。 慕容清端详着她的脸,视线极近温柔,昨天贺荣才给江淮拆下脸上的纱布,还以为会和从前不一样,原是美人在骨不在皮。 君幸,四年不见。 他淡然道:“这是大燕,在你师父家,贺府。” 这时桥九娘跑了过来,连着慕容清和律儿,将这三人连推带搡的弄到屋子里去,骂骂咧咧道:“外面冷,屋里面说来。” 江淮坐在软榻上,裹着薄被,将脚泡在律儿端来的热水盆里,盯着自己那活动自如的白嫩脚趾,喝了口热乎乎的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抬头道。 慕容清在旁,尽量避免看到她的脚,淡淡道:“谷雨。” 江淮掐算着时日,茫然瞪了瞪眼:“谷雨,这都快入夏了。”看向窗外,不可思议的呢喃道,“那这么说,我睡了整整两个多月?” “盲儿。” 一道浑厚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江淮浑身一凛,端着粥碗看过去,轻笑一声,无奈道:“师父。” 贺荣见她周身没什么大碍,颔首道:“身上可还疼吗?” 江淮这才想起自己中了金乌素药毒的事情,倒也奇怪了,都这么一会儿了也不疼不痒的,便摇了摇头:“不疼。” 贺荣这才道:“不疼就好,吃完粥去前堂。” 江淮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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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体内的金乌素。”她问道,“师父是怎么清除的?” 贺荣眉头一皱:“非我功劳。”停顿一下,“你肚脐上的那条九筋蛊是怎么来的?这可是百虫之王,极其难得。” 江淮直言不讳,把初遇饮半城的事情说了,然后恍然道:“师父是说,我体内的金乌毒素,是它清除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我的脸,不是说千蛛面根本取不下来吗?” 贺荣点头:“你不可能顶着这张脸活一辈子,我早就帮你想好了办法,我先是用闭息丹使你沉睡,再将你的脸皮连着整张割下,用宗里养了四年的细刁虫包住伤口,织布一般织了一张新的。” 江淮也不惊讶,而是笑道:“那个织脸的法子,居然是真的。” 贺荣也笑了笑:“幸好是真的。”话锋一转,“而正当我困扰如何清除你体内的金乌素的时候,发现了那条九筋蛊,它竟然在你沉睡的这两个多月以来,不停的帮你滤血祛毒,此蛊既是毒蛊,也是医蛊,若没有它,你只怕现在仍是要饱受日日裂肤之痛。” 江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若没有这条九筋蛊,她只怕早就上了叶征的诡计,吃下了那金乌素。 虽然肢体疼痛不减,但幻觉却少了很多。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脸色古怪:“怎的感觉不到它了?” 贺荣道:“金乌素属药也属毒,它为了帮你,伤了基底,怕是要休息好一阵子才会醒了。”停了停,感慨道,“真是宝物啊,这般效用根本不差广陵仙分毫啊。” 江淮也轻笑了笑。 “你们两个说完没有。” 不远处桥九娘赶了过来,她惦记着江淮的身子,便来催促,想要她快回去休息,贺荣一向惧内,遂面无表情道:“说完了。” “说完了还在这里坐着。”桥九娘抱怨一句,“盲儿,快回去休息了。” 江淮本想起身,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师娘,大师兄的灵位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桥九娘一愣,耳闻风打叶子的萧瑟声,和贺荣对视一眼,苦涩道:“盲儿,你说什么呢,这是自古以来就立下的规矩,杀手死后是不能立牌位的。” 江淮眼眸轻颤:“这我自然知道,只是大师兄” “他也不例外。”贺荣道。 江淮闻言,浑身泛冷,险些又让那复仇之火复燃,沉默了两秒后,她对桥九娘道:“师娘,方才一碗粥不够,我有点儿饿了。” 桥九娘笑道:“你想吃什么,师娘给你做。” 江淮抿唇一笑:“我想吃您做的油泼面。” 桥九娘一愣,差点儿又落下滚泪来:“好。”赶紧背过身去,掩饰着抹了一下眼角,快步去了后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回来。 摸了摸江淮的发丝,桥九娘轻声道:“快吃吧。” 江淮拿着筷子,闻着那四溢的白热气,果然是幼年的味道,夹起一片来吃着,唇齿留香,却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视线。 食之逐渐无味,她的脑海里满是贺子沉的音容笑貌。 想着,江淮忽然停了动作,久噙的泪珠啪嗒落在桌上,摔成两瓣,声音清脆且清晰,那风瞬间停了,使得桥九娘也心酸的别过头去,细声抽泣。 傻孩子,在外面到底受了多少苦,怎么一回家,就以为是梦呢。 而江淮是左撇子,她瞧着自己那断了一小截的尾指,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驳杂,然后抽了抽鼻子,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 被关起来的几天,当真是一场噩梦。 好在,梦醒了。 醒着真好。测试尾部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安排 测试头部江淮狼吞虎咽着,一碗油泼面很快就见了底,且一碗不够,又叫桥九娘给多做了一晚,吃的肚子鼓起来了,心情也好了些。 贺荣难得笑容变多:“没出息。” 江淮不在乎,淡笑道:“我就喜欢吃师娘的油泼面。”想起些事情来,又问道,“西昌那边怎么样了?” 桥九娘握着她的手,好久都没有三个人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只摩挲着她的伤口,平静道:“那日小子叫齐夺送你回来,说西昌的东面已经沦陷了,叶征调兵太晚,估计覆国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了。” 贺荣接过话茬:“叶征蠢钝,连亡羊补牢也做不到。” 江淮无言,还不是她把羊圈给祸害个稀巴烂,她从前以为叶征虽然蠢钝,但在大事上还是有些分析能力的,谁知这竟然是个里外皆蠢的水货,只在那些坏事上,耍些小聪明。 “只怪老昌王倒霉,生了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江淮道,“若是叶堂登基为王,想必西昌的国祚,还能撑个十几年。” 噗嗤轻笑,自嘲道:“若是叶堂为王,我也不必这样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回国了,日期一到,他就会直接给我遣返回去了。” 桥九娘问道:“为何?叶堂是贤君?” 江淮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这人眼高于顶,视血脉嫡出为命,生平最看不上庶出,更别提我当时还是质子,这两年我在西昌屡屡立功,威望不亚于他兄弟二人,若他登基,肯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杀不能杀,干脆就遣返罢了。” 桥九娘点了点头,然后又忿忿的骂道:“话说回来,这个叶征也忒不是个东西了,竟然把你关起来,妄图关你一辈子,好在有慕容家的那个小子,要不然就让他给得逞了。” 江淮想起那度日如年的几天,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虽然现在沐浴在暖阳之下,却仍觉得芒刺在背:“师娘您不知道,这人心狠手辣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杀了叶堂不够,还想要杀叶颂,故意更改我下的军令,使得援军延迟,叫叶颂被卫诚杀死,而后逼老昌王退位,还想派人去行宫把他刺死,更别提杀亲杀功臣,数不胜数。” “疑心太重,和宁历一样。” 贺荣冷哼一声,言重如铁砣。 这里也没有旁人,他直呼汤帝的名讳,自然无妨,只是江淮想了想,还是觉得趁早说了为好,便道:“师父,我什么时候回去?” 她这么一说,桥九娘的眼底闪过些许落寞,但也不得不面对事实,也道:“是啊,孩子什么时候回去,汤帝那边怎么样了?” “盲儿必须回去,大汤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贺荣有些担心道,“只是汤帝等了你四年,怕是不会轻易饶过你的,索性现在沂北那边正打仗呢,回程不安全,等那个明王平息了沂北的战乱后,再思回去的事吧。” 提到宁容左,江淮的手指下意识的颤了一下,桥九娘注意到,抚着她消瘦的肩头,低低道:“还想着他啊?” 江淮果断的摇了摇头:“没,只是想着,因着新政的事情,宁容左和长欢公主在朝上平分秋色,虽说旧臣有太后和花君,但为了避嫌,肯定是势败如山倒,回去之后,不知道要怎么打算。” “为质的是宁容远,在西昌立功的也是宁容远,你江淮不过是没下黄泉,重新救活养病归来罢了。”贺荣严肃道,“盲儿,你要时刻记住这件事情,所以回去之后,先不要考虑扶统大任的事情,此事任重而道远,不可心急,你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得到汤帝的信任。”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还有啊,你现在这张脸还没完全长好,入夏后大汤的气候太湿,还是先在大燕养着吧。” 江淮认真点头:“盲儿知道。”瞥眼他处,“只是还不清楚汤帝会找什么理由,来告诉世人我没死的事呢。” 她说着,眼底的黑越来越浓。 看样子,师父师娘还不知道她和花君身份调换的事情,没想到母亲居然没告诉他们,微咽口水,她本来还想问一问关于昌后的事情,眼下看来是不行了,为防一石激起千层浪,还是不要说了吧。 身世一波三折,母女有缘无分,她实在是疲惫不堪,只是心里还是很感激昌太后肯帮她逃离叶征的魔爪,遂决定快刀斩乱麻。 这人是自己的生母也好,不是生母也罢,总之现在她人已经出了西昌,和昌王室再无半点瓜葛,那么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帝知道了她长信王之女的身份。 悬颈刀俎在缓缓逼近。 关心眼前事。 任重而道远。 与此同时,昌太后坐在凤鸾宫的软榻上,闭目沉思。 莫姑姑在旁边侍奉着,同样是一言不发。 虽然叶征知道是她放走了江淮,但苦于昌太后显露政权,他才知道原来这人的根脉这么深,遂没敢动手,再者说了,现在国内战乱,他身为主君不能维持,许多大事还要昌太后拿主意。 “你说。”她突然开口,双眼轻合,“她知不知道。” 莫姑姑自然清楚昌太后指的是什么,回忆着江淮最后的那个血红的眼神,有些拿不准,遂道:“老奴心里也没底。” 昌太后轻轻睁眼,一对黑邃的眸子洞若观火:“她那么聪明,应该是知道了吧。”护甲轻搔掌心,面色沉静。 莫姑姑想着,点了点头:“那她知道了,会不会” 昌太后笑着重复道:“她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起身往前走了走,至殿门口,望着院内枯败之景,“快刀斩乱麻为上计,就算她是我生的如何,不是我生的又如何,总之,此生不会再见了。” 莫姑姑闻此言,心里很是悲戚:“太后” 昌太后倒是没有太多的不舍之情,见到了亲生女儿,解开了缠绕了二十四年的心结,平静道:“最好此生再也不见,这样我们两个都会少很多的麻烦,生恩没有养恩大,她到底还是姓江,此次救她,只当是两清了我们这辈子的母女缘分了。” 莫姑姑也颔首,怅然道:“太后说的是。”复又轻笑,“许是老天爷安排她来到西昌,就是为了让您和她见上这一面的。” 昌太后轻笑,打趣儿道:“是来要债的。” 莫姑姑也被逗笑了,忽见院门被宫女推开,遥见那虽然年迈,却依旧龙马精神的林伏穿着全身甲胄走了进来。 昌太后笑容敛回,扯了一下宽大的裙摆,淡淡道:“父亲。” 林伏颔首,环视四周。谨慎道:“太后娘娘,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昌太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林伏不准备多留,遂又赶紧问道:“叶征不留,那叶关呢?” 昌太后思忖片刻,冷静道:“云黛这丫头,留着吧。”测试尾部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0章 土豪 谷雨过后,天气很快回温,昨夜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快,清早起来倒也不觉得潮湿,反倒浑身通畅,清新宜人。 因着街道甬巷铺的青砖都是中间高两边低,积水都流到两侧的沟壑里面,又顺着墙根的排水口哗哗流走了。 不知是谁叠了小纸船,开启了一番航行大冒险。 贺府后小门外的小巷子里,一群娃娃玩的正热闹,他们大到十几岁小到三四岁,叽叽喳喳的围成一圈,瞪着晶亮亮的大眼睛,兴奋的拍着巴掌,你推我搡的笑着。 “十三!十四!十五” “姐姐好厉害!” “我比她更厉害!” “吴小子吹牛!” “吹牛吹牛!姐姐才厉害!”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偶有街上路过的百姓,听到巷子里面吵得厉害,探头仔细一看,原是一个女孩领着帮孩子在踢毽子,摇头轻笑,又继续赶路。 江淮难得觉得脸皮不痒痒,便出来溜达,见到一群小孩踢毽子,只觉得兴致难耐,幼年训练听力的时候,最常玩的就是踢毽子。 那时候,师父会在毽子上系个小铃铛,漏几个就打几个手板,她总是半夜回房的时候,叫贺子沉帮忙给手擦药。 脚倒没什么,就是手疼。 她想着,露出一个清新的笑容,右脚前踢,那鸡毛毽子便稳稳的落在她的鞋尖儿上,再一抬,毽子顺着她的肩头越过去,再利落的勾腿向后,做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动作,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那毽子停在她的脚踝上,像是沾上了一般,江淮见她们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重新向上一勾腿,毽子又飞了回来,稳稳的落在她的掌心。 她瞧着那些小孩儿的星星眼,得意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 那小丫头巴掌都拍红了,兴奋道:“姐姐教我!” “姐姐要教我!”旁边一个小胖姑娘挤过来说道,“姐姐教我!” 她俩一开始推搡,其余的孩子也挤了过来,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小男孩儿着急的伸着手,喊了一声我的毽子,就被人推倒了。 巷道中央虽没有积水,但仍有不少湿泥没干,他坐个屁墩,连着手都弄脏了,一想到自家的彪悍亲娘,张嘴哭嚎起来。 “吴小子哭了!”小胖姑娘喊道。 方才那些推挤的几个孩子见状立刻安静下来,都知道吴家大婶子不好惹,十里八村的贼都不敢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江淮听到哭声看过去,就见吴小子坐在地上嚎啕,赶紧走过去把他拽起来,蹲下来关切道:“怎么了?摔坏没有啊?” 那吴小子闭眼哭,听到声音抽泣着睁眼,他因着个子小,方才被挤在外面,加上好胜心强,一直没有抬头看江淮,这会儿两人近距离一对视,才发现是个特别漂亮的大姐姐,立刻瞪眼不哭了。 男子汉要坚强,他哽咽着摇头:“没摔坏。” 江淮轻笑了笑,用自己的手帕帮他蹭了蹭屁股上的泥,然后把毽子给他,摸了摸他的脸蛋,安抚道:“毽子还给你,你别哭了。” 闻到江淮掌心的寡淡梅香,吴小子的脸立刻红了,低头小声嘟囔道:“可我衣服脏了,我娘肯定要打我的。” 旁边的小丫头也怯生生的说道:“姐姐,吴婶子打人可疼了。” 江淮闻言,将手腕上的那个芙蓉玉手镯摘了下来,这是她前两天逛集的时候,觉得好看买的,质地中等,价钱对她来说也是九牛一毛,但放在平常人家的经济条件,仍算是奢侈品。 她交给吴小子,淡笑道:“你把这个给你娘,就说是我踢毽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你弄倒的,这个就算是赔礼了。” 她一拿出来,那温润的淡粉色玉镯立刻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你一言我一语的唏嘘着。 “这个镯子好漂亮啊。” “是粉色的,可真漂亮,不知道多少钱啊?” “这个我见过,在前面的品玉坊就有卖的,那掌柜的说是从大越收来的,十五两收的,少说二十五两才卖。” “这么贵!二十五两!” “二十五两!我听我爹说咱们县的那个庄老爷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到十五两,够我二舅舅跑七八趟山路了!” 孩子们瞬间炸开了锅,要知道,他们很多人连白银都没见过,尤其是像大燕这样,民风较为淳朴,经济不是很发达的国家,铜钱儿才是主要的通货币,二十五两,够一般人家富富裕裕过活一年了。 这一个镯子值二十五两,江淮就这样大大方方的送人了。 孩子们看向江淮的眼神立刻发生了变化,除去羡慕嫉妒恨,更多的还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差距感和疏离感。 方才踢毽子玩的尽兴,这会儿才发现,先不说江淮这身霜色薄衫有多漂亮多奢华,就连她用的手帕,都柔软的像水一样。 吴小子盯着手里的镯子,根本不敢收。 江淮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妨,姐姐我再买新的。”再从兜里面找出几枚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铜钱儿,交给小胖姑娘,“你们去集上买糖吃吧,记得要大伙儿分着吃。” 小胖姑娘灿烂一笑,大声说道:“谢谢姐姐!” 余下的孩子也道了谢,簇拥着小胖姑娘往巷口走了,江淮在后面笑了笑,又喊道:“记得分着吃!明早再来玩儿!” “哎!” 孩子们开心的应了。 而那个吴小子拿着镯子,瞧着江淮的笑颜,呆呆的挪不开眼,正当他沉浸在那份美好的初恋当中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好看吗?” 江淮一愣,转头看过去。 慕容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抱臂倚身在那小门的门框旁,盯着那吴小子,素来温柔的表情此刻却有些淡漠:“我问你好看吗?” 吴小子回身,下意识点头道:“好看。” 慕容清眉梢轻挑:“看几眼就行了,还得管你饱啊。” 吴小子见这哥哥长的老好看了,但脾气好像不咋地,赶紧给江淮乖巧的道了声谢,拿着镯子和毽子,一步三回头的跑开了。 慕容清撇撇嘴:“臭小子。” 江淮好笑的看着他:“你凶人家孩子做什么?” 慕容清直起身子,满脸嫌弃:“想踢毽子就自己做一个,抢人家孩子的,挺大个人也不知道害臊,赶紧给我回来。” 江淮眸光精诡,促狭着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清面色一僵,不知道怎么说,干脆直接转身往回走。 江淮笑个不停,负手在身后,脚步轻巧的跟了进去。 小门合上,那方才斥满笑声的巷道重新恢复平静,墙头停着成排的小鸟,墙缝里的花被浸润着绽放,让人觉得心舒心安。 日子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重逢 进小门之后,是贺府的一片小花园,这是桥九娘单辟出来,专门种一些花花草草的,本应该在前院围出个空地,但贺荣觉得这花红柳绿和贺府的风格相悖,还要浇灌屎尿,便给驳回了。 江淮跟在慕容清身后,瞧着小石路两侧的花草:“漂亮吧。” 慕容清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好看。” 江淮问道:“和御史府的哪个好看?” 慕容清负手观瞧,淡笑道:“还是这个好看,府里的总是被花匠修成一样的,太没趣儿了,花草就应该要野蛮生长,最自然的样子才最好看,没想到你师娘那么粗鲁的人,还能有这份儿细心。” 江淮瞥眼不远处的那盆木兰花,指了一下:“你闻闻。” 慕容清挑眉:“做什么?” 江淮啧了一声,按着他俯身过去,认真道:“你仔细闻,师娘说这盆木兰花是最香的,不呛,是清香味。” 慕容清只好配合着用力闻了一下,倒还真是不错,只不过那花的根茎旁边有一坨异物,不是花土,而是粑粑。 脸色铁青,他猛的直起身子。 江淮憋着笑,一本正经的问道:“怎么样?” 慕容清气的直瞪眼睛,却不好发作,这里离六道阁不远,她的那些师兄弟各个武功高绝,这丫头又是团宠,遂道:“香。” 江淮见他那样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慕容清见她笑的开朗,自己也悄然轻笑,正好瞥见她的手腕,问道:“把手镯给那个臭小子了,你戴什么?” 江淮笑声渐小,故意问道:“你不是说你没看见吗?”指着这人的鼻子依依不饶道,“你说,你是不是一直看来着!” 谁知慕容清眉间一皱,也不掩饰,而是高声道:“对!我就一直看你踢毽子来着!咋的!你长得好看还不叫别人看那!我的眼睛长在我的脸上!我能不能看!能不能看!” 江淮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迷糊糊的说道:“能,能看。” 慕容清故作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物来,江淮定睛一看,原是她那日脱下来,由乌雀送回去的那枚海珠戒指。 “把这个戒指都忘了吧。” 慕容清轻笑,拿过她的左手,想把那枚戒指给她戴上,但不知为何,半路还是改为放在她的掌心,轻握了握。 他瞧着江淮那断了一小截的尾指,怜惜的摩挲了两下那已经愈合的伤口,眼底浮出温和的愧疚:“都是表哥没保护好你。” 江淮淡然一笑,把手收了回来,将戒指揣好:“有哪条律法名正言顺的写着,你慕容清要保护我江淮啊,这不关你的事。” 慕容清闻言,不禁笑她的伶牙俐齿:“我慕容家的家法。”随意的揉了一下她的头顶,“走吧,府里来人了。” 江淮和他并行,奇怪道:“来人就来人,我见什么?” “这人就该你见。”那人答道。 江淮眼珠一转,了然笑道:“程焕和卿儿来了。” 慕容清点头,再要开口,忽听左边有人吼道:“慕容清!” 他浑身窜着冷蛇,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彪形大汉站在不远处,他脸上满是横肌肉,眼如铜铃,一声地动山摇:“走!去河边!” 江淮一愣:“二师兄?” 肖猛冲着江淮挤了一个宠溺的笑,又瞬间绷脸:“快走!” 慕容清哭丧着脸:“昨天都洗了两个时辰多了。” 江淮问道:“洗什么?” 慕容清一脸无奈:“衣服。” 肖猛不在乎:“输了就要认罚,快走,今天可不少!” 慕容清认命的拖着身子走过去,抱怨道:“我要回家” 江淮挑眉,忍俊不禁。 前院正厅里,程焕呷了口茶,淡然道:“早就该来的,只是听说她身子不好,也不想冒然来打扰,今日还是卿儿要见,才来的。” 贺荣坐在旁边,笑道:“也差不多了,这孩子没那么矫情。” 程焕打趣儿道:“这倒是比我家的这个强,磕磕碰碰也要休息将养,人家是墙角的爬山虎,她就是棚菜,给扣着吃。” 程卿儿一听这话,立刻嗔怒道:“父亲!” 桥九娘笑声开朗,另外两人也齐声轻笑。 “师父!” 厅外传来江淮的声音。 程卿儿浑身一激灵,忙转头看过去。 那是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她眉间绘着极美的山水,眼中藏着黝黑泛泽的曜石,笑容清新,肌肤如白瓷,阳光特别刺眼的时候,隐约能看到那细细的青色血管,着一身霜色薄衫,衬得体态纤润。 这是宁容远江淮? 程卿儿用帕子捂了捂嘴,从前她扮男装不觉得,这会儿她恢复女儿身,个子还真是高挑啊,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出半头去。 仔细端详,倒还能从气态上找到她扮成宁容远的样子。 程焕也耳目一新,心道这才是江淮,那位王佐之才。 而那人见到他,不卑不亢的笑道:“老师好。” 程焕点了点头,被她这一声老师叫的甚是舒心,将桌上没有动过的茶杯递给她,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江淮接过,撩衣坐在程卿儿的旁边,点头道:“已经无碍了,倒是老师您和卿儿怎么样?在大燕住的可还习惯?若是不习惯气候,入冬的时候就和我一起回大汤去吧,我会安排妥当的。” 桥九娘也附和道:“还是回去大汤吧,秋天就搬,这大燕发冷,入冬后更是难熬,一般人根本受不了,我见程先生近来脸色好多了,冬日刚刚来的时候,总是咳嗽,也没什么精神。” 程焕摆手:“无妨。” 贺荣附和自家媳妇,道:“还是去大汤吧,你受得了,卿儿未必受得了,长安城天暖水软,养人。” 程焕推辞不过,挑眉笑道:“那就盛情难却了。” 贺荣笑了笑,三个长辈聊得很是投机。 程卿儿觉得有些无聊,小心翼翼的转头看着江淮,那人侧着棱角分明的脸,看着那三人聊的热火朝天,神色泰然。 这真的是宁容远啊。 程卿儿想着,有些唏嘘,又凑近看了看。 江淮察觉到她的呼吸,转头看过去。 那人没躲开,面色一红,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江淮眼睛轻眨,淡笑道:“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程卿儿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鸡毛小事 “你入冬后就要回去大汤吗?” 程卿儿迟疑片刻,才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江淮走在前面,不曾回头,只声音云淡风轻:“我回去大汤,自要经过沂北,那里正在打仗,所以日子才推迟了。” 程卿儿想要快走几步跟上她,却怎么也做不到,那人的步调虽然十分悠闲,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腿长的缘故,她两步才赶江淮一步。 “回去不要紧,怎样解释你死而复生的事情?”她问道。 江淮依旧泰然自若:“汤帝怎么说,我便怎么说,对于我死而重生的事情,我们两个人长了一条舌头。”清淡一笑,“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奢求什么旁的。” 程卿儿闻言,又道:“四年前”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细打听,左右江淮也不会把汤皇室的秘辛告诉自己,遂把话又给咽了回去。 江淮在前面走着,听身后无言,也甚是喜欢她的识趣儿。 到了府门前,家丁开了门,她刚下台阶没两步,就听街上传来一道孩子的哭喊声,恍然觉得耳熟,这不是那个吴小子吗? 她向左边看去,果然就见到那吴小子哭嚎着跑过来,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位壮妇人,拿着手里的鸡毛掸子,乱抡时风声嗖嗖的。 饶是这样胡闹,街头巷尾也没生什么骚乱,临街的百姓都习惯了,见到这娘俩又开始夺命赛跑,会心一笑,打几句哈哈便罢了。 “准是那吴小子又闯祸了。” “哈哈哈,这娘俩隔两天就得来这么一出。” “吴家这爷俩成日也是有的受了。” 茶肆里的几人闲聊道。 “姐姐!姐姐!” 那吴小子往这边跑,瞧见门内出来的江淮,登时如临大赦,好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赶紧扑过去,大呼道:“姐姐救我!” 江淮见他将要绊倒,赶紧往前快行两步接住他:“怎么了?” 吴小子满头是汗,不知道是怕的还是累的,一指身后,瞧见自己那母夜叉一样的娘,吓得躲到江淮身后,焦急道:“我娘要打死我!” 那吴婶子一路追过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大气也不喘,看来平时没少这样打追击战,看了一眼江淮身后的贺府大门,稍稍停住,扶着腰站了站,心道这贺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小姐。 不过看其穿着打扮,也是自己惹不起的门户,便道:“姑娘好心,把这小子给我揪出来,看我打不死他!” 吴小子一听这话,浑身直哆嗦:“姐姐救我!” 江淮哭笑不得,忙道:“大姐,吴小子又犯什么事了?” 不提还好,一提吴婶子就要气炸了,她举着手里的鸡毛掸子,上面的鸡毛已经被抡的没几根儿了,破口道:“这臭小子!昨天说要弄什么毽子,要拔这上头的鸡毛,我不叫他弄,他便把我养的打鸣儿鸡给拔了,今早我一看,那鸡腚都秃了,吓得那些母鸡儿今早都没下几个蛋,我就靠卖这鸡蛋糊口呢,你说该不该打!” 正说着,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轻笑声。 吴婶子抬头看过去,原是程卿儿也出来了,她这会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时忘了拔鸡毛的事情,唏嘘道:“我的娘哎,这贺府还真是神了,出来的姑娘咋一个比一个俊呢。” 江淮回头看她一眼,这才道:“大姐别气了。” 人家开了口,吴婶子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至少眼下不能再破口大骂了,便掐腰指着吴小子:“你给我过来。”从怀里掏出那个芙蓉玉的昂贵镯子来,“拔鸡毛的事是小事,但偷东西可是大事!我刚才就忘了问你了,这镯子咋来的!是不是在品玉坊偷的!” 吴小子扬着脖子:“才不是!” 吴婶子气怒道:“我告诉你!咱们人穷志不穷!偷东西这种败坏了德行的事情咱可不能干!你爹在家咋教你的!” 吴小子倔强道:“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拽着江淮的衣摆,委屈巴巴道,“娘,这就是给我镯子的姐姐。” 吴婶子一愣,江淮忙点了点头:“是我给他的,我踢毽子的时候把他给撞倒了,这镯子是我的赔礼。” 吴婶子不可思议的举着那镯子:“当真是姑娘的?” 江淮轻笑:“是我的,是我前些日子在品玉坊买的。” 吴婶子大松了口气,怒意也消了许多,把镯子在围裙上仔仔细细的擦了擦,双手递给江淮,笑道:“姑娘可别玩笑了,这宝贝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们小户可留不住,实在是太金贵了。” 江淮伸手推回去:“不贵,不过二十五两银子罢了。” 吴婶子哎呦一声,更不敢收了:“二十五两还不贵,我孩儿他爹拼死拼活拉一趟山路才两百钱儿,您快拿回去吧。” 江淮啧了一声,拽过她的手,把那镯子给她戴上:“大姐,不是我在这里摆眼,是这东西我不缺,大姐若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当了换钱,眼见入夏雨多,山路湿滑不安全,来回一趟就要十天半月的,还是叫吴大哥少跑几趟山路吧。” 吴婶子的脸色难得腼腆,却还是不肯收。 程卿儿在一旁笑道:“大姐你还是收下吧,她素日是不戴这种镯子的,本不搭她的身价,砸着玩还不如拿来送人,别瞎了这好东西。” 吴婶子盛情难却,这才点了点头,不住的道谢。 江淮把吴小子推出来,淡淡道:“可上学了?” 吴婶子招呼儿子过去,搂在腰畔,摇头道:“还没。” 江淮想了想,说道:“正儿八经的上学倒是为难你们家,不如这样吧,我说一声,叫吴小子去书院给别的公子哥儿伴读,怎么样?” 吴婶子倒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主,赶忙道:“还是别了吧,我们家都收了姑娘的镯子了,还是别劳烦姑娘了。” 江淮瞧着满眼期盼的吴小子,知道这孩子想上学,便道:“大姐别客气,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孩子读书习字是好事。” 吴婶子这才感激不已,又是拉手又是点头的。 江淮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和程卿儿去了不远处的茶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舒心 路上,程卿儿打量着江淮,淡笑道:“你当真好心?” 江淮挑眉,反问道:“你这话倒有意思,什么叫我当真好心?” 程卿儿想了想,这才道:“你从前可是二品御侍,还在大汤,想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悬于高顶,处理的都是国家政事,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这种出身,是不会理睬这些底层百姓的。” 江淮远眺,望着这满街的人间烟火,淡然道:“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再高,难道不吃喝拉撒吗?难不成我出身世家,又升了二品,就是仙人下凡,成日只喝雨露,御空飞行吗?” 程卿儿一愣,被她这刁钻古怪的回答给逗笑了。 江淮的心情也爽快了些,便又道:“人活在世,好的出身要心存感激,但千百年来,就没有能常青不倒的姓氏,剩下的一切还是要靠自己罢了,更何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苦都是藏起来的。” 程卿儿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啊,虽说咱们出身高贵,不愁吃穿不愁金银,但总会愁些别的。” 江淮附和着轻应,一指前面:“到了。” 程卿儿抬眼看过去,是一间干净古朴的茶馆,匾额上用很漂亮的隶书写着:张家茶馆,仔细听,不时有客人的轻笑声传出来。 江淮道:“看来今日有人说书。” 正要进去,忽见程卿儿指了一下不远处:“你看那。” 江淮转头,发现不远处有一人狂奔而来,正是方才被她二师兄肖猛叫去溪边洗衣服的慕容清,微微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清急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的瞪眼道:“我可受不了你那个话痨的二师兄在旁边念经,趁他不注意,我就跑回来了。” 推开她,直接走进茶馆,嘟囔道:“渴死我了。” 江淮好笑的和程卿儿对视一眼:“羊癫疯。” 那人耸了耸肩,笑着没说话。 不出江淮所料,今日还真有人在茶馆说书,他们三人找个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上了些茶和点心,不过也没怎么用。 今日讲的是水浒传,正说到武松景阳冈打虎的片段,只见那个说书的上下乱窜,架势十足,双眼也瞪得老大,声若宏刚。 慕容清看了看,觉得没趣儿:“君幸。” 江淮没转头,视线一直盯着那个猴一般的说书人,轻轻一应。 慕容清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大汤啊?” 江淮这才对视着他:“少说也得入冬后吧,怎么了?” 慕容清虽然尽力在掩饰,但江淮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怕不是舅舅那里有什么问题,便道:“你要提前回去了?” 慕容清脸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明日,我就走。” 程卿儿想起方才说的话,道:“可是沂北那边不是在打仗吗?” 这不过是江淮延迟回汤的借口,她居然当真了。 慕容清自然不会揭穿,只是道:“我归心似箭,不会耽误的。” 江淮道:“那正好,叫卿儿他们和你一起回去吧,顺道你也去看看我母亲,叫她安顿一下程先生和卿儿。” 慕容清一愣:“大姑母知道你没死的事?” 江淮也怔了怔,这才无奈轻笑:“应该是不知道,我记错了,我没死的事只有我大哥和我师父一家知道,那还是算了,入秋再说吧。” 慕容清点了点头。 “好事好事!” 正说着,那茶馆门口有一个人外面扑过来,大喊道。 那说书的停住了嘴,和屋里的人一齐回头。 “怎么了?”有人问道。 那人一脸兴奋,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说那汤兵一举破了海府,打到西昌命门了!” 江淮三人眼睛一亮,就听慕容清问道:“那昌王呢?” 那人摆手,笑道:“逃了!逃去西面了!” 周遭看客闻言,纷纷大笑起来。 当初大燕在西昌那里吃了败仗,眼下听说昌王吃亏,甚至在弃了长安城后又弃海府二次逃亡,都不客气的讽笑不停。 连着那水浒传也不听了,满屋都在议论此事。 “这个新昌王还真是窝囊,这才三个多月就不行了。” “你还说,在这中原七国,谁人打仗能敌得过那江,能挺三个月都算好的了,知足吧。” “到底还是把老祖给留的基业都给败光了。” “离覆国不远喽。” “当时就不该立他为新王,这不是报应来了吗?” 大家哄堂大笑。 江淮不语,轻笑着摇了摇头,和余下两人回去贺府。 傍晚,程家父女离开,蘅芜院就只剩下她和慕容清两人。 江淮站在墙角,盯着那满架子上盘着的嫩脆绿萝,也奇怪叶征能抗这么久,低声道:“看样子我大哥这是下了死手啊,紧追不舍的。” 慕容清站在他身后,眸光意味深长:“你还说,那日逃出海府,就是你大哥来接应的,他瞧见你浑身是伤,手指还断了一截,登时大发雷霆,看的我都双腿直哆嗦,想必此刻的穷追猛打,是在泻火吧。” 江淮听这话,心里暖暖的,不由得想起从前他们兄弟姐妹几人绕膝慕容的时候了,她虽理智无情,但家人始终是她唯一的软肋。 可现在,她不是江家人。 虽然此事在世上只有寥寥数人得知,但在这冰冷人世,她只有这些家人慰以心安,遂无比珍惜,也无比想念。 四年之期,是回家两字让她挺过那一天比一天煎熬的日子。 可家人,不是家人。 现实,永远都能更残忍。 想着,江淮略微鼻酸,在那皎白的月色笼罩下,静悄悄的低下头去,可那泪珠噙在眼眶里,说什么也收不回,不一会儿便润湿了睫毛,她嘴唇轻颤,贝齿咬住,用双手捂住脸颊。 寂冷的院中,有脚步声响起。 她被环到一双温暖的臂弯中,蓦然驱散了是夜的寒冷,那人抚着她的后脑,将下巴贴在那冻红的耳侧,轻声道:“哭什么。” 江淮回抱住他,泪水浸湿了慕容清的衣衫。 “慕容清,这四年,谢谢你。”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嗯。” 时日消磨飞快,光阴似箭。 秋末结束,入冬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藩国和献王 攒稿中 昨夜一场暴雪过后,天地间银装素裹,大燕的天气果然要比其余六国要冷得多,贺府小门外的巷道内,响彻着欢声笑语。 江淮穿着暖呼呼的冬衣,和邻里的一群孩子玩雪,白日不冷,她做了一个雪球,砸中不远处的小胖姑娘,惹得她咯咯发笑。 “姐姐讨厌!” 小胖姑娘抱着怀里巨大雪球,颠颠儿的跑向她。 江淮见这些孩子都围了过来,笑着后退,却不小心被方才堆好的雪人给绊倒,摔在那软厚乎乎的雪上,捂着脸大喊饶命。 小孩子们玩疯了,一窝蜂的跑过去,互相砸着,累了又全都和她一样扑到雪里打起滚来,这几个月的相处,大家已经十分亲昵了。 小胖姑娘凑到江淮身旁,问道:“姐姐是贺家人吗?” 江淮怕大家冻到,就都拍打着站了起来,轻笑道:“是啊。” 小胖姑娘歪了歪头,疑惑道:“可是我知道贺家只有子沉哥哥一个儿子啊,没听说过还有女儿啊。” 另外一个小女孩儿赶紧叫她住嘴,小声道:“别胡说。” 小胖姑娘这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贺子沉的死现如今是整个大燕的禁忌,遂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江淮倒是没在意,揉了揉她的头:“现在不就听说了吗。” 小胖姑娘一愣,和其余众人傻乎乎的笑了笑。 “姐姐!” 不远处的巷口,吴小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有人指着他,大声笑道:“吴小子买新衣裳了!” 她这么一说,四周的孩子也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吴小子家里面的情况众人皆知,可他今日身上这件石青色冬装,可值不少钱那。 而那吴小子跑过来后,一听到大家还是改不了口,便举着手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们别再叫我吴小子了,先生给我起了名字,我现在叫吴修远。” 江淮倒是觉得这个名字不错,朗朗上口的,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修远二字其中的含义吗?” 吴修远点头,认真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笑了笑,“我不会辜负先生对我的期盼的。” 小胖丫头扯着他的袖子,羡慕道:“吴修远,这身衣服是婶子买给你的吗,可真好看,花了不少钱做吧。” 吴修远欣喜的扯着衣角,摇了摇头:“不是,是周家的三夫人给我做的,她给久哥儿做冬装,便给我也做了一件儿。” 经江淮说嘴后,他自夏日起,便去给那周家三房的长子周久做伴读的书童,两人年纪相仿,周家又是个善家,待他很好, 吴修远现在读书习字,心里有着大抱负,遂对江淮灿烂的笑道:“姐姐,你看我这新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把你姐姐的都给比下去了。”不等江淮开口,小门处有人轻笑道。 孩子们看过去,脆生生的说道:“贺老夫人!” 桥九娘点点头,叫江淮进来,挥手把那群孩子散走了,而那吴修远则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板正的纸来递给她。 江淮接过来一看,上面用比较难看的字迹写着一句诗。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吴修远道:“这是我学的第一句诗。”攥了攥拳头,“因为刚刚学着写字,所以写的不好,等写了更好的,再送给姐姐。” 江淮轻笑,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回头问桥九娘:“怎么了?” 那人的表情有些复杂,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温声道:“瞧你和这些孩子闹得,满头都是汗,小心风凉,回府再说。” 江淮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还是听话的回去了。 待回去府里,贺荣亲口告诉她,汤兵三日前破了东阳,叶征率众臣献国玺,降了,西昌自此并入大汤,成为其所属藩国,更名广邳。 江淮在坊间听到些传言,问道:“那叶征被封了” “献王。” 江淮羽睫轻颤,似笑非笑道:“献国投降,献王,真讽刺。” “不是叶征,是林晟。”贺荣纠正道。 江淮不解:“什么意思?” 贺荣落座,沉稳道:“林晟是林伏的嫡长子,也就是当今昌太后林虞的哥哥,叶征献国玺的当日,他弑君,受了献王之位。” 林家反水,西昌彻底改天换地了,这江山,还真是容易易主。 江淮闻言,张了张嘴,有无数的话堵在嗓子口,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干脆将那所有字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倒是她的手段。” 贺荣呷了口茶,将另一封信推给她。 江淮也坐了下来,拆开信看了,指尖微微泛白:“没事了?” 桥九娘坐在她的旁边,点头道:“沂北那边没事了,汤帝着人送了这封信过来,说你可以随时启程了,且越快越好。” 江淮盯着那封信,将上面所写的字都放在嘴里嚼了嚼,心里已是五味杂陈,她也想回去,但又舍不得这里,更何况,回去之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三人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但她没流于表面,只把信收好,淡淡道:“什么时候走?” 贺荣双眸深不可测,粗指握着那茶杯,沉声道:“拾掇拾掇,明天一早就启程吧,越快回去越好,不要耽搁。” 江淮也平静的点了点头:“好。” 桥九娘看着这爷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立刻不快的攥住江淮的手,反驳道:“再待几日,左右盲儿还在咱们贺府,什么时候启程咱们说了算。” 贺荣冷冷道:“她都待了半年了,也差不多了。” 桥九娘指着他的鼻子:“贺荣!你是不是盲儿的亲师父!” 那人眼底黑浓,又无言的呷了口茶。 江淮忙苦笑着拦住桥九娘,淡淡道:“师娘别气,借着锡平战事为由,我已经在大燕拖了半年多了,是得回去了。” 桥九娘何尝不知其中道理,但她舍不得江淮,想了想,握紧她冰冷的小手,瞧着那断指之伤,酸楚道:“走行,明日晌午再走,晌午天暖和,早上和我去多蚌庙上柱香,给你求个福绳儿。” 江淮淡然道:“我不信那个。” 桥九娘红了眼眶:“师娘信就够了。” 贺荣也道:“我也去。”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归程 冬日天冷,清早更甚,但前来多蚌庙祈福的善男信女并不少,贺荣站在寺院外,瞧着那往来如梭的人群,面色有些凝重。 庙内,江淮自佛像前深深俯首,又缓缓抬身。 转头看着左侧的桥九娘,那人埋身许久,一直在嘟囔着什么,虽然没听清,但想来都是在为自己念叨,心内温暖。 回头望了望,起身出去了。 贺荣见她走出来,单手帮她拢了一下领口:“白日天冷,怎么不多穿点儿?叫高伦给你带了吗?” 江淮轻轻摇头:“我不冷。” “不冷也要穿着。” 贺荣指了一下不远处站在马车前的高伦,那人点头,忙掀开帘子说了一声,就见律儿从车厢里下来,拿着件披风给江淮穿上。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律儿柔声道。 江淮道:“马上,你先回车上等着吧。” 律儿点头,缩着手脚跑回了车里。 贺荣瞥了一眼这丫头的背影,冷淡道:“风尘出来的?” 江淮轻笑:“英雄不问出处。”低头摩挲着断指伤口,“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律儿人很好,伺候我足够了。” 贺荣点了点头:“你觉得放心就好,回去大汤后,万事小心,还不知道汤帝会如何处置你呢。”扶了扶她的肩膀,“不过无妨,等你回去长安之后,你大哥也该回京了但还是要小心。” 江淮感受着师父那浑厚的握力,无声颔首。 “盲儿。” 桥九娘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红绳,是双股绳子拧出来的,小指粗细,上面挂着一个极小的铃铛,样子很是熟悉。 江淮盯着这条福绳,仔细想着,终于想了起来。 当年去洮州调查鱼税的事情时,临了启程的沙船上,宁容左追到景江的岸边,给她亲手系上的那枚平安结,和这个一模一样。 想起宁容左,想起回去长安就要重新遇到他,想起四年前临走时和他在北东宫的离别,江淮只觉得心内发堵,又有些隐疼。 桥九娘端详着她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指腹上的薄茧划过她冰凉的肌肤,不舍得红了眼睛:“回去后,要小心那。” 江淮点头,也不想再继续耽误时间,依依终须别,干脆的拿开桥九娘的手,温暖的笑了笑:“师父师娘,盲儿走了。” 分开后,就再也听不到有人唤她盲儿了。 贺荣抱臂,沉默着颔首,那眼底深处映着浓滚的不舍。 江淮一秒都不忍心对视,最后看了泪眼婆娑的桥九娘一眼,然后利落的转身走向马车,头也不回的进了车厢。 高伦无言,向不远处的两人点头,然后赶车离开。 桥九娘抹了抹眼角的泪,回头看贺荣,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身去了,她扳着他的胳膊转过来,却发现那人竟然泪流满面。 桥九娘吓得眼泪一下子憋了回去,说道:“你这是?” 贺荣用手掌粗鲁的蹭了一下眼睛,又眨了眨,深呼一口气,负手往前走着:“我心疼孩子,你还管那。” 桥九娘跟在旁边,故意笑道:“咱俩成亲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你掉眼泪啊,那你方才还装,不舍的孩子就直说啊。” 贺荣叹了口气,怅然道:“算了吧,这孩子见我不舍,肯定会害怕的,她在大汤维持着,咱们在大燕撑着她,且苦着吧。” 桥九娘点了点头,又猛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起来了,我当年生子沉的时候,你也在床边掉眼泪来着。” 贺荣皱眉,轻咳了两声:“胡说什么。” 桥九娘哈哈一笑,没在说话。 待回去贺府时,瞧见那吴修远跑了过来,恭敬道:“贺老爷,老夫人,你们府里那个长得漂亮的姐姐呢,我想把这个给她。” 说罢,将手里攥着的纸张抬过去。 贺荣接过,只见上面用很标准的隶书写了另一句诗。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桥九娘瞧见吴修远眼底下的乌青,知道这句诗必定是他熬夜写出来的,估计是担心自己写不好,一遍又一遍的写的。 苦涩一笑,她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姐姐走了。” 吴修远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和落寞:“走了?去哪儿?” 贺荣将那张纸递回给他:“回大汤了,回家了。” 吴修远攥着那张纸,小手冰凉,失落道:“那姐姐她什么时候回来?明年夏天她还会回来吗?” 贺荣笑道:“修远啊,你好好读书,有出息,做了高官老爷,就能去大汤见到她了,到时候,你自己把这张纸交给她。” 吴修远闻言,摇了摇小牙,转身跑开了。 桥九娘喊了一声,那孩子没理,她摇头道:“这孩子。” 贺荣轻笑,没再说话。 出了大燕国境,慢行三天,很快就入了大汤国境,过北疆阳城那九关的时候,也没人敢拦,许是汤帝早就下了旨令。 遂又三日,到了沂北金城。 乘车进入北最边的万枝县,那里受战乱影响最小,人气儿也比较旺盛,街边巷尾到处都是热闹的吆喝声,元气恢复的很快。 赶了七八天的路,律儿早就颠簸的浑身发痛,江淮干脆叫高伦找一家客栈歇脚,反正人已经到了大汤,延缓几日算不了什么。 “大人,到了。” 江淮下了马车,将晕乎乎,快要折腾吐了的律儿扶下来,这丫头坐不惯马车,浑身快要散架,无力的靠在她身上,脸色惨白。 高伦去停马车,江淮瞧着面前的客栈,轻笑道:“万枝客栈,方才看到一个万枝酒楼,这万枝县的人真不会起名字。” 律儿打了一个大哈欠,点了点头。 江淮扶着她走进去,里面人不多也不少,都是落脚吃饭的,大家说说笑笑,见她们是女子,纷纷看过来,过两眼瘾也就罢了,再转过回去嘟囔着,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伙计!”江淮喊道。 那店小二连忙嬉皮笑脸的走了过来,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见是两位女子,有些稀奇的笑道:“这都晚上了,二位姑娘是要住店吧。” 江淮点头:“两间上房。” 店小二愣了愣:“您二位两间?” 正好高伦走了进来,江淮把律儿推给她,淡淡道:“我一间,他两口子一间,快些拾掇,钱差不了你的。” 说罢,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他的手心。 店小二立刻喜笑颜开,引着她往二楼走去。 高伦扶着律儿,那人身子的软得像水一样,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迈步上了楼梯,又跌跌撞撞的望着走着。 而大堂吃饭的一众人中,有个满脸横肌肉且络腮胡的,瞧着律儿那上楼时的杨柳细腰,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拍了拍旁边的人。 那是个更加膀大腰圆的男子,眼神阴狠,是个光头。 “干什么?”他不耐烦的说道。 他一说话,周遭吃饭的客人立刻小声下去,不敢招惹他发火。 而那个络腮胡一指律儿,说道:“七爷,您瞧。” 被唤作七爷的那个光头抬眼过去,眯着眼勾唇一笑,里面生了浓滚的**,抿了口酒:“漂亮。” 络腮胡笑道:“前头那个更漂亮。” 那个七爷抬头晚了,只看到个背影,遂不甚在意,只道:“先把刚才那个小娘们办了再说。”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夜袭 到了二楼最里间的上房,店小二自然是紧跟着江淮伺候,推开那擦拭全新的房门,伸手往里迎道:“姑娘,您进来看看。” 江淮点头,站在那房间中央,瞧着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但好歹规整干净且五脏俱全,瞥眼临窗的桌子道:“弄些吃的,我饿了。” 店小二忙道:“好勒,姑娘想吃点儿什么。” 江淮走去窗前,打开一扇来通通风:“肉,我想吃肉。” 店小二愣了愣,扑哧一笑:“好勒,那隔壁的二位呢?” “一样即可。”江淮回身,想了想又道,“加一碟水晶虾饺,再来两壶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店小二有些为难:“虾饺没有,别的馅儿的行吗?” “素馅就行。”那人也好商量。 店小二点头退下。 ‘咣当!’ 隔壁传来凳子斜倒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高伦的抱怨声,江淮轻轻一笑,想是伺候律儿也是个不小的工程,这人晕车像是醉酒。 她站在敞开的窗前,借着那皎洁的月色打量着街道,这里不像是长安城,万枝小县,就算是深夜也人气儿十足的,有馄饨摊散着浓香的热气,还有做风车的,打雪仗的,瞧着那成群乱跑的孩子,听着他们铃铛般的笑声,江淮又笑了笑。 这人世间的烟火百态,在长安城怎么就看不到呢。 怕总是静不下心来吧。 “滚开!” 忽然,一道咒骂声打断这难得的宁静。 江淮眉头一皱,俯身看去。 客栈的门口走出去两人,一个络腮胡子长满脸,一个大冬天光着脑袋也不嫌冷,各个大摇大摆,骂哭了不小心撞到后者的孩子。 哭喊声响起,众人都看过来,却在见到光头后又快步走开,对面的房里跑出来个大人,面对着那络腮胡的破口大骂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抱着自家孩子不停的道歉,三两步跑回屋子去了。 而他俩往路上这么一站,街上的声音瞬间小了许多。 那群孩子见到朋友被骂了,都悻悻的躲到旁边去玩了。 江淮心烦的关了窗户,低低道:“混蛋。” “客官,您的饭菜。” 店小二侧着身子推开房门,用木盘端着香气扑鼻的饭菜走了进来,挨个摆好后,将酒也给斟满:“客官,您吃好喝好啊。” “等下。” 江淮瞧着那满桌佳肴,有些食之无味,又拿了一小锭白银给他,吩咐道:“我方才见到楼下又卖馄饨的,你去帮我买一碗回来。” 店小二愣了愣:“这菜不合您胃口?” 江淮摇头:“我想吃。” “好嘞,小的去去就回。” 这句去去就回果然严谨,那店小二一溜风的下去,又一溜风的上来,江淮刚重新打开窗户,那人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来了,见桌上的酒杯空了,殷勤的给斟满,便将房门关紧,留下钥匙离开了。 江淮没急着吃,在窗前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夜深了,街上的行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这才觉得肚饿。 刚要去吃,却无意间瞧见方才那络腮胡和光头回来了,以为这两人是消食过后回来睡觉,也没多在意。 坐在桌前,舀了一个不太烫的馄饨吃了,登时唇齿留香,满足的喝了一口汤,正准备夹块肉脯吃,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剧烈的打动声。 “啊” 律儿的尖叫划破了黑夜。 江淮浑然一凛,立刻起身开门看过去,不少客人也醒了,就见隔壁高伦和律儿的房门大开着,门口站着那络腮胡,光头不在,想必是已经进去了,估计是要对律儿行不轨之事。 高伦虽为男子,没有武功傍身。 江淮观瞧旁人,见是光头造反,都悻悻的合门装蒜了。 江淮面色垂冷,看样子这两人不太好惹,她也不想惹事,抬着右手的机关护腕,对着那络腮胡的太阳穴嗖的射出根钢针去。 络腮胡应声倒地,轰隆一声。 屋内,拎着高伦领子的光头闻声转头,见络腮胡躺在地上,不悦的怒吼道:“你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现已夜深,月光又没那么足,借着火烛的光看过去,那络腮胡的耳侧涌出大量的鲜血,瞪大眼睛,早就没气儿死了。 光头瞪眼,一把甩开高伦,走向门口的络腮胡。 而高伦一脸的不服输,抹了把嘴角的血,将在床角哆嗦不停的律儿搂在怀里,关切道:“你没事吧?” 律儿真是吓坏了,只埋头在他的怀里发抖。 这两人没有征兆的就闯了进来,就像是山腰下扑过来的猛虎,恨不得生撕了高伦和她的皮肉,加之是夜漆黑,恐惧被无限程度的放大。 而光头俯身踢了两脚络腮胡,竟没找到他的死因,眼底阴狠,没有继续对律儿下手,径直走到楼梯口,环视周遭客房。 “谁干的!” 那浑厚的声音震的整个客栈抖三抖,连耗子都不敢吱声。 光头怒喘,下楼梯离开了。 他这一走,这周遭的客人才开门探头出来,纷纷开始议论,而那店小二也跑上二楼,慌乱的绕开络腮胡的尸体,对高伦二人道:“二位客官没事吧,这这人怎么死了?” 高伦摇头,将律儿安顿好,走过去看了看。 “先处理了吧,别在这放着。” 他说完,走廊对面有人道:“兄弟,没事吧?” 高伦摇了摇头,走过去江淮的房门前,轻敲了敲,小声道:“大人,您睡了吗?方才那人是您” “没事了就快去睡觉。” 几秒后,里面传来江淮平静的声音。 高伦松了口气,虽然有些气恼那个光头,却还是听话的应了一声。 “叫店小二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江淮又道。 高伦闻言,招手叫店小二过来,试着推了下门,没关。 “我们家小姐有事问你。” 高伦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自己屋前,把那个络腮胡的尸体踢下楼梯,厌恶的剐了一眼,这才合门睡觉去了。 而那店小二站在江淮的门前,试探道:“姑娘?” “进来,我有话问你。” “这这不合适吧” “给钱。” “好嘞。”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恶霸 店小二局促的坐在桌子前,瞧着没怎么动的饭食,问道:“是姑娘的胃量小,还是店里的东西不合您的胃口?” 江淮倚靠在窗旁,面色清冷:“没胃口。” 店小二根本不敢回头看她,这女子笑的时候就看上去不好惹,一绷起脸来只吓得他屁滚尿流,硬着头皮讪笑道:“原原来如此。” 江淮走过去坐下,和他面对面:“那个光头是什么人?” 店小二依言小声道:“这人叫王泗,家里排行老七,所以都管他叫七爷,他是我们万枝县的一大恶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说着说着,他抚了抚胸口,像是松了口气般,“还好今晚没出什么人命。” 江淮往后靠了靠身子,伸手去拿酒杯,店小二识相的倒了酒,听她问道:“你们就这么怕他?既然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县里面就没人管管吗?就这样任他纵他?” 店小二叹了口气:“官府也不敢管,这人是个不要命的,他给我们县最有钱的莱家老爷当打手,连县令都敢当街骂。”停了停,“他不像别的流氓恶霸,找茬欺负欺负人,这真是个不要命的,前些日子糟践了人家私塾曹先生的女儿,还把人给杀了。” 江淮皱眉:“这都没管?” “有莱家老爷护着,谁敢啊。”店小二悻悻道,“那曹先生去官府告状不成,还被打了回来,当街被王泗给活活溺死了,他还叫人把曹先生和他妻子的尸体剁成臊子给给喂猪了。” “还真是个大恶霸。”江淮将酒喝了,冷冷道,“难为你们还能和他同住一县,就不怕他把你们也给剁成臊子。” 店小二摇头:“我方才说了,这人不故意找茬,也不张牙舞爪咋咋呼呼的,不过就是不能惹到他,被他盯上,肯定没命活。”往前伏了伏身子,重新斟酒,“姑娘还是带着隔壁那两位赶快走吧,这个王泗没能得逞,肯定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可按照你的描述,他今夜本不该直接走了。” 江淮似笑非笑道。 店小二瞪大眼睛,一本正经道:“他那是看到络腮胡死了,知道这客栈里有高人。”故意压低声音,“姑娘不知道,我们客栈向来是藏龙卧虎,要不然怎么这么安生呢。” 江淮轻笑,转移了话题:“我再问你。”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又喝了一杯酒才继续道,“那位明王殿下,还在沂北吗?” 店小二点了点头:“您说那位太子殿下啊。” 江淮这才想起来宁容左重新封太子的事了,点头道:“对。” 店小二的脸色瞬间欣喜非常,笑道:“要我说这位太子殿下可是真厉害,他一来,这仗立刻打完了,甭说那暴乱的山贼悍匪,就算是那别国敌军来了,也照退不误,简直用兵如神那。” “你看见了?” “没有,闹乱的是凌城,我们金城没被殃及。” “我刚问你,他是不是还在沂北。” “应应该还在吧,这乱事刚平,撤兵还要一阵子,不过估计太子殿下现在应该在凌城,不在金城,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你出去吧。” 店小二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姑娘可别逞强,明日一早就赶紧带着那二位离开这里吧。”咂了砸嘴,又道,“要我看啊,今晚就应该走,明早那王泗一准来找麻烦,您瞧您这个好模样,出了事多可惜啊,还是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啊。” “他知道我的身份,兴许就不敢了。”江淮淡笑道。 店小二皱眉:“这是个不怕死的主,别说您是谁说句不怕死的话,就算是太子殿下亦或是当今圣上,他也敢杀不误。” 江淮依旧轻笑:“这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呢。” 店小二见她说不通,摇着头离开了。 江淮没有困意,只就着那月色一杯杯的饮酒,彻夜无眠。 翌日清早,那王泗并没有如店小二所言,过来找麻烦,不过这倒让他大松了口气,见江淮从房里出来,以为她要上路。 “姑娘可快些走吧。” 他要帮忙装点行礼,谁知那人见律儿脸色憔悴,知道这丫头本就没休息好还被那王泗吓到了,便决定多休息几日。 店小二见她不怕死,也就懒得再劝了,只问她想吃些什么。 江淮叫高伦带着律儿出去找找郎中,给她瞧身子,自己便独身出去闲逛,想吃什么直接买了吃,心情倒是不错, 回了长安城可就没这机会了,还是趁着这万枝县谁都不认识自己的时候,最后享受一下这久违的宁静吧。 踩着咯吱咯吱的雪,江淮裹紧冬袍,瞧见不远处的馄饨摊,刚想过去买一碗,却见到那个王泗从街口走了过来。 昨夜没看清,这人的个子比贺子沉还高,也特别健壮,大冬天的不穿冬衣只披着薄布,裸露出来的贲起肌肤像是硬壳,到处都是伤疤,没有眉毛,一对眼睛危险的眯着,下嘴唇有着新的裂口,脸上倒是没多少吓人横肉,但他一走过来,就带着天生的血腥气。 江淮蓦然谨慎,瞧着周遭的百姓也都微咽口水,纷纷后退,却也不敢把视线都盯在他的身上,只偶尔偷瞄,浑身腿软。 谁也不赶跑,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叫卖声也随之消失。 江淮背过身去,冷睨着他,稍微撸了撸袖子,露出右手的那个牛皮护腕,已是蓄势待发。 只要这个王泗赶去找高伦和律儿的麻烦,她就会让他和昨晚的那个络腮胡子一样,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那人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的杀意,稍微停住脚步。 四周的百姓都提起心来,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和王泗擦肩而过的那个,连着腿抖得厉害,干脆直接倒在地上了。 王泗瞥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稍微转身,瞧着那个站在馄饨摊前的女子背影,上下打量一眼,继续回身往前走。 倒是这一眼,把那馄饨摊的老板吓个不轻。 江淮转头,发现王泗倒是没进客栈,而是拐去了不远处的那个万氏药坊,一脚踹开房门,伴随着里面的尖叫,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那馄饨摊的老板见势,不安道:“这是来杀人的?” 江淮不解:“怎么说?” 老板小声道:“怕是万家有人得罪了莱老爷。” “啊!!!” 一道足矣吓破人胆子的尖叫从万氏药坊里传来,将凝固的气氛划得流出血来,也吓得街上百姓不约而同的抖了抖肩膀。 然后,就见王泗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手里握着一人的脚。 再往出走。 有一具尸体被拽了出来。 脑袋碎烂。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8章 恶行 虽然江淮心狠手辣,但看到别人如此,还是有些唏嘘,更何况青天白日就杀人,到底不是她的作风,遂微咽口水。 对面那馄饨摊的老板也不知不觉撑大了鼻孔,低头盯着自己那早就凉透了的汤水,机械化的摆臂,用大勺子来回搅弄着。 好在那王泗杀了万家人后,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许是要去给那莱家老爷复命,不过在他路过江淮身后的时候,仍旧留意了两眼。 那尸体的血迹,在那雪地上拖了老长。 待王泗拐出街口,四周的空气才缓缓的流动起来,许是被周围人影响,江淮也跟着松了口气,又多瞄了两眼他离开的方向。 而摊贩老板则小声道:“姑娘,我方才见那王泗看了你好几眼,怕是盯上你了,听我的话,赶紧走,是本地的就搬走,不是本地的,现在就离开这万枝县,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江淮见他和那客栈的店小二都这样说了,有些笑不出来,看样子这个王泗的凶恶程度实在是不可小觑,不过律儿还没休息好,若是今夜平安无事,那就明天一早在启程也不迟。 她本不怕那个王泗,只是不想因为杀他而惹麻烦罢了。 在这里吃了碗馄饨,听别的客人说前面的二道街有个戏园子,今天特地请了那周家班来唱小曲儿,便付了钱过去了。 一路走走停停,吃的肚子好撑。 江淮又逛了一会儿,准备去二道街的戏园子,忽然在左手边的一个巷口瞧见了王泗的身影,她略微驻脚,心里隐生不安。 “啊!” 一道极细的尖叫声从巷子深处传来,江淮迟疑几秒,她本不是管闲事的性子,想了想,却还是准备进去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这步子还没等迈出去,就听到有踩雪声急速逼近,她迅速转过身躲到墙边,却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连滚带爬,且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他头也不回,一直跑进对面巷子,至拐角消失不见。 这人吓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江淮略微心悬,觉得这里面猫腻不小,正想进去的时候,又听见一道踩雪声传出,无奈皱眉,又躲回巷墙外。 与那逃跑的男子不同,这道脚步声有力且极其沉稳。 是个武人。 是王泗。 这人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血腥味刹那间散开,目光阴鸷的扫去,视线内所有的行人都无声的加快了走路速度,仅仅三次呼吸过后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他伸手摸了一下头皮极硬的脑袋,不紧不慢的系好腰绳,咳了两声,缓缓往右边走。 江淮躲在左边的墙外,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步。 ‘咯吱’ 踩雪声响起。 她登时恨铁不成钢的闭上眼睛,听到那王泗的脚步声停住,心蓦然轻悬,两秒后,那脚步声重新响起,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没注意到自己。 江淮稍微松懈,探身出去,想要看看那人到底走没走。 猛然对上一张狰狞的脸! 江淮一惊,险些下意识的喊出来。 是王泗。 看清来人后,江淮呼了口气,任凭那王泗的脸有多可怕,她都没有惊恐的后退,只是放在身侧的手,在缓缓运力。 冬日里,那手指泛出比雪还要白皙的颜色。 只需一下便能穿透他的下巴。 四目相对,两人一对眼比一对眼要深邃,王泗的瞳孔里钻出凶恶的猛虎来,江淮的双眸则化作鬼窟,爬出恶魔吞噬了那猛虎。 王泗果然和一般的恶霸不同,他话少,也不主动找茬,但若是想要杀人强女,却是说干就干,一意孤行的多。 不过面对江淮这般高品质的美人,他倒是显得十分无动于衷,也或许是刚刚做了一次的原因,垂眸瞧见江淮那泛着白朦的手指,再抬眼,直接转身离开。 江淮同样面无表情,在他走后,转身进了那巷子,越往里走那腥臭味越重,至拐角处,她眼皮一跳,情绪霎时凝重起来。 是一具少女尸体,死相极惨,她不曾瞑目,下巴也被人活生生的掐碎了,牙齿崩裂舌头耷拉着,身上不着寸缕,左胸柔软和小腹处全都被鲜血侵红,双腿间狼藉一片,有肠肚流出来,还散着热气。 江淮往后退了两步,躲开那流过来的深红血河。 注意到尸体旁的散乱衣服,她有些愕然,这不是王泗在杀那万家人的时候,正好站在她对面,也就是馄饨摊后面的女孩儿吗? 她记得这身漂亮的冰蓝色冬袍。 绣了精致的霜花在上头。 原来王泗没在看她,而是在看这个女孩儿! 江淮被话堵得嗓子疼,也终于知道这万枝县的百姓为何那么怕王泗了,瞧这女孩的衣着,不像是普通人家,可那王泗仍是没有丝毫顾虑的下了手,还把人家姑娘给祸害成这个样子。 这就叫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小姐!小姐!” 正想着,身后有人哭丧着跑进巷子,江淮回头,发现是方才那个跑出去的男子,他被打的也不轻,一瘸一拐的。 这人无视江淮,转头看见死去的女孩儿,吓得直接坐在地上,连着扇了自己十多个大嘴巴,那声音是要多响有多响。 “小姐!陈二对不起您!对不起郑老爷啊!” 那个称自己是陈二的男子悲痛欲绝,但胆子小,也不敢给自家小姐收尸,只在旁边大声的哀嚎着,痛骂王泗不是人,是出来的畜生。 江淮见状,无声的退了出去。 她一边往二道街走,一边琢磨着陈二嘴里的那位郑老爷,刚好在二道街的街口,江淮瞧见一个药行郑氏药行。 脚步戛然而止,她不禁屏住了呼气。 门口有一位妇人走了出来,模样贵气有涵养,只四处看了看,对旁边的运货伙计说道:“去瞧瞧婉儿怎么还没回来,等会儿要去她外祖家,可别耽误了,这可是她外祖的甲子大寿。” 那伙计笑道:“小姐跑不远的,我这就去找。” 他说完就跑开了。 江淮瞧着他跑去那条巷子的方向,略微蹙眉,只觉得生剥了那王泗都不解气,这郑小姐死了,岂不是会毁了郑家。 “姑娘要买药?” 那郑夫人见她站了许久,便温声问道。 江淮回神,摇了摇头。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triple kill 拐进二道街,那里人烟比较冷清,并未因为那戏园子的存在而热闹多少,江淮觉得奇怪,又觉得心烦,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径直走了几分钟,又拐了个弯儿,终于瞧见那戏园子的影子,她松了口气,刚要过去,忽然听到左手边有打斗声响起。 街上的少数行人纷纷停步,将疑惑的视线投去左边的巷墙。 江淮也不例外。 几秒后,那巷墙的另一边逐渐没了声音,再来,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墙的这边,在半空中甩了不少血,砸在雪里声音闷重的很。 定睛一看,是那个陈二的尸体。 他胸前有一个大窟窿,竟是被人一拳所制。 尖叫声在背后响起。 江淮充耳不闻,抬头看过去,又是一具尸体被扔了出来,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是方才那个去找郑婉的药行伙计。 没想到她在这里七拐八拐,隔着一道墙就是那个巷子, 这才不到一刻钟,就连杀了三个人。 江淮蓦然唏嘘,回头看了一眼余下的几位行人,虽然寥寥无几,却还是各个满眼惊恐,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咕哝着。 江淮听着,他们嘴里也都在说王泗。 这人还真是恶贯满盈,臭名昭著。 可她不是活菩萨,也不想因为王泗惹麻烦而耽误行程,不过留这样一位活阎王在世,也实在是对县里的其他人不公平。 想来想去,江淮决定明早临走的时候,把这人解决了。 撇下其余路人,她快步到了那戏园子门口,这里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热闹,但从门口往里看,也是人满为患。 院里台上,那周家班的姑娘小伙儿合伙搭架,唱的嗓门极亮,江淮不想错过,准备往里面挤一挤,只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往后退了退,退出戏园子,绕过那墙根,小心的向外面看去。 瞳孔骤缩! 只见那空地里,数十位甲胄齐全的金羽卫站得笔直,各个腰佩长剑不苟言笑,只等着院里的主子出来再出发。 江淮缩回身子,瞬间嗓子干疼。 宁容左在里面。 这三个字就像是兴奋剂,江淮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红心砰砰砰跳得极其厉害,双腿也略微发麻,脑海混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现在不是想见宁容左的心情。 抬脚转身,江淮本想打道回府,却在那二道街的街口瞧见一人高视阔步而来,不是刚刚连杀三人的王泗又是谁。 真是前狼后虎,她咬咬牙,硬着头皮挤进了园子里。 好在这里人多,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她埋着头,一路挤到了那园子的角落,和一对母女坐了一桌,叫了杯茶喝。 那女子和她差不多年纪,但孩子已经三四岁了,人也很热情,自她坐下后就开始闲聊着,却很有分寸的没有深问。 “街上挺冷清,这园子倒是热闹。”江淮淡笑道。 女子抓了块糖给孩子,笑道:“都来听曲儿了,当然冷清。”环视着这人山人海,她又道,“往日比这人还多,只是今天情况特殊。” 江淮一愣,知道她说的是宁容左。 果不其然,那女子伸手指了一下园子前方,也就是临近戏台,号称上等最佳的位置处。 任凭他们后面怎么挤,那里都是宽敞的,且在那檀木座位的四周三步开外,根本没有人能靠近,瓜果茶点心都是上的最好的。 江淮抬头,视线穿过层叠的人群,瞧见那人。 只是一个背影。 那熟悉的藏蓝色映入眼帘,她的心猛然停跳一拍,不知为何,她现在特别害怕和宁容左相遇,她突然很紧张面对这种未知。 尤其是在她知道,自己和那人是堂兄妹的时候。 而在宁容左的旁边,站着另外一人。 江淮认出来那是金羽卫的首领信承,转头对女子明知故问道:“那是什么人啊?” 女子摇头,小声道:“不知道,不过身份怕是低不了。”脸上浮出一丝腼腆来,“不过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瞧见了,模样可是顶好。” 江淮轻笑,略藏苦涩:“是吗?” 她又看过去,却见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转头 信承注意到宁容左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园子的角落里,一个女子正在给怀中的孩子喂糖,笑的疼爱。 “公子怎么了?” 他为了不引人注意,换了称呼。 宁容左清俊的面上无有表情,可这一回头,还是把院子里的老妇新妻闺阁小姐看的心花绽放,初情荡漾,一个个想尽办法偷瞄。 对于这四面而来的火辣辣的视线,那人没有在意,只最后盯了一眼那个方向,无言的转过身去,轻摇了摇头。 片刻,他语气淡漠:“许是没休息好罢了。” 信承点头,也坐了下来。 “眼看明日就能撤兵回去了,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金城了?”他问道。 宁容左拄着额角,淡淡道:“沂北九城,总要都看看才放心。” 信承闻言,道:“殿下贤德。” 宁容左似笑非笑:“你好像不喜欢听小曲儿?” 信承也不隐瞒,百无聊赖道:“殿下喜欢,我却不习惯,这咿咿呀呀的小曲儿有什么可听的,还不如听书有趣儿,说不准能听到些坊间秘辛什么的,我看临街就有一位,在茶肆休息呢。” 宁容左呷了口茶,是庐山雨雾:“秘辛?” 信承点头:“殿下别小看,虽然这些走南闯北的说书人嘴皮子一个比一个溜,但正经说出来的书段,多半都是真的,他们是这中原七国的耳朵和舌头,灵着呢。” 宁容左无视台上那姑娘送来的媚眼,对手边那人迁就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待会儿再去听。” 信承这才笑了,点了点头。 只是听的好好的,忽然园中有骚乱响起。 宁容左充耳不闻,倒是信承皱眉回头,发现方才还坐的满登登的群众,这会儿不知道因为什么都开始离场了,且各个表情惊慌无措,就像是在逃离修罗场一样。 “怎么了这是” 信承和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疑惑道。 宁容左闻言回头,把右手臂搭在桌边,瞧着那空荡荡的园子,眉间冷漠如霜,再转头,和一个面目可憎的光头对视。 原是王泗要一个人听曲儿。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这些年在万枝县,王泗杀了一箩筐的人,且不少都是富家人,比宁容左穿的更阔绰的,他都杀过,自然不会把面前座上那人放在眼里。 不过由不得他目中无人,宁容左倒是先懒散的转过头去了。 满院子的人清了,戏台上的一男一女脸色十分不好,不过并非是难看,而是被王泗吓得,恨不得戏也不唱了,直想下去赶紧叫上周家班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个不要命的来了。 这么想,也就要这么做,那男子推搡了一下身旁的女子,两人对视一眼,急匆匆的就要下台逃命去。 “别走。” 宁容左呷了口茶,淡淡道:“你们接着唱,我赏钱。” 那台上的男子看了看王泗,又看了看他,迟疑道:“这” 宁容左放下茶杯:“这园子里有多少位置,我就按多少人的赏钱付给你们,不但一分不少,还按三倍数目给你。” 钱是好东西,但也得有命花啊。 男子固执的摇了摇头,拉着女子就要下去。 “站住!” 那个王泗蓦然开口,声音沉得很。 可也怪了,宁容左金口玉言留了两次都没留住的人,被王泗一句话给镇在了原地,面面相觑,不敢移动半步。 宁容左很不喜欢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信承微微皱眉,半侧身子对园子外面看热闹的百姓喊道:“都干什么去了!回来听戏!小爷我不喜欢园子里冷清!” 那些百姓又不认识他和宁容左,自然不会听,倒是王泗回头扫了一眼,那墙头上立刻没了人影,都哆哆嗦嗦的躲在墙角下。 信承有些生气,回头对宁容左道:“公子别理,咱们听咱们的。”一指台上局促的两人,命令道,“给我唱董家女。” 那对男女又互看一眼,竟然一脸谄媚的对王泗道:“七爷想听什么?您尽管点,我们兄妹俩免费唱给您听。” 信承这回是真生气了,拍桌而起:“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那男子见他发火,也不像是善茬,但恐怕再恶也恶不过那个杀人犯去,便硬着头皮说道:“公子别恼,这这” 正说着,王泗阔步走到近前来,就坐在宁容左的旁边,二郎腿一翘,对着后面喊道:“上茶!” “茶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戏园的蔡老板屁颠儿屁颠儿跑了出来,亲自给那王泗端上一壶好茶来,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沁人的香气。 估计比宁容左喝的还好。 不过王泗并没有领情,他把蔡老板奉来的茶杯推远些,浑身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我今儿个,想一个人听戏。” 蔡老板根本就没有考虑宁容左,一口答应下来:“好好好。” 信承可算是爆发了,站起身恼怒道:“姓蔡的!你什么意思!我们家公子不缺钱!”指着那王泗,威胁道,“你把他给我赶出去!叫外面的人都进来听戏!要不然!我拆了你的园子!” 与此同时,院门口看热闹的一群人中,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搥了搥旁边的江淮,唏嘘道:“这人看着白白净净,怪彬彬有礼的,没想到也是个火头,气性这么大啊,好家伙,还要拆园子。” 江淮被推搡的走不开,索性也留了下来,听到女子这样说,不禁轻笑两声,信承可是金羽卫的首领,向来是走到哪儿被捧到哪儿,何时受过这样冷待,难保要生气。 “姓蔡的!” 正想着,信承又大喝一声。 那蔡老板到底也是怕了,只得先行安抚好王泗,再转身去和宁容左说和,他倒也聪明,看出来这人才是信承的顶头上司。 “这位公子,我我求您了,您改日再来听行吗?今日的票钱我给您免了,不,改日来我也给您免费听,行吗?” 蔡老板说着,胡子一抖一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台上那两人见状,也赶紧求情,只盼着宁容左离开,千万不要激怒旁边那位,王泗要是动起手来,又得死人了。 而另一边,女子又对江淮道:“你说,那位到底是谁啊,竟然见到王泗也不跑,这不是这不是只等着见阎王吗。” 江淮眉梢一挑,不知道怎么开口。 再看过去时,她发现宁容左又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脑袋正在往自己这边转来,遂一个凌身窜到女子身后,小声道:“娘哎。” 而蔡老板瞧着宁容左一言不发,还转头看向院门口,赶紧也把视线拽了过去,疑惑道:“您您这是瞧什么呢?” 信承闻言,也看过去,只不过又看到了那抱孩子的女子,不解的挠了挠头,心道这女子容貌平平,已是有夫之妇,自家殿下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没瞧什么。” 宁容左眼底滚过一道浓黑,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蔡老板松了口气:“那您” 宁容左重新执起茶杯来,利落道:“听戏这东西,就是哪天来了兴致哪天听,我就是想今天听,不行吗?” 蔡老板急的满脑袋是汗,知道面前这人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越来越难看的王泗,干脆想要趴在宁容左耳边,告诉他,今天和您抢地儿的这人是个刽子手,还是快些逃命去吧。 不过谁让这两人坐的太近,他怕说了,让王泗听见。 就在他两难之际,身后投来一道阴影,直把他和旁边的两人都给罩住了,蔡老板紧闭双眼血一凉,知道王泗站起来了。 果不其然,那人一把将蔡老板扔得老远,站在宁容左身侧,微微睁大了狰狞的眼,垂冷道:“我说,我今个儿想一个人听戏。” 宁容左嘴角蔑笑,拿了瓣儿橘子吃:“谁在说话。” 王泗铁青的脸瞬间涨红,拳头也攥得咯咯作响。 园子门口看热闹的不解了,这王泗向来都是拳头走在话语前的主,怎的今日这般好耐性,还好心的提前警告宁容左。 而江淮听他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心内泛冷。 就说这世上没有怕死的人。 那王泗见宁容左衣着不菲,又甚不害怕自己,知道这主和自己从前杀的那些废物膏粱不一样,遂才小心翼翼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1章 恶人自有恶人收 “老子说,今个儿想自己听戏。” 不过小心翼翼也是一时的,像王泗这种人,恶已成性,骨子里面流淌的血都是臭的,停了几秒钟,又对宁容左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而那人充耳不闻,皱眉对台上两人道:“你们两个,接着唱。” 不难听出,宁容左的语气同样斥满了不耐烦。 信承冷笑,对王泗道:“我劝你赶紧走,惹恼了我们家公子,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怕是都不够用。” 王泗微微眯眼,生平还没有被人这样顶撞过,脸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茄子色,往前走了走,不大不小的肚子顶在宁容左的肩膀处。 远处的江淮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身后不少人嘟囔道:王泗要动手了。 江淮转过头去,刚想掺和几句,就听那胶着不清的方向传来一道剧烈的响动,她肩头一缩,登时甩眼过去。 只见宁容左伸手一抄,直接抄住那王泗的后脖颈,再利落的往下一扣,将他扣在面前的小桌上。 哗啦一声,未收起来的茶杯全部碎裂,茶水四溢。 而王泗只觉得后脖颈的那双手犹如虎钳,他这样吨位的选手,竟然直接被那人带倒,惊愕之余,恼羞成怒瞬间将他吞噬! 瞥眼蔡老板,早就被这场神仙打架吓的快要闭过气去。 再听到王泗大喝一声,双眼血红,撑着那摇摇欲坠的桌边猛地起身,不过起到一半的时候,宁容左再次运力,将他扣回那桌子上! “哗啦——” 这一回,那碎裂满桌的杯片没少扎进他皮肤里。 鲜血是呈喷溅状的。 信承在旁站着,被这电光火石间的争斗弄得一愣,随即得意洋洋的看着王泗,挑衅道:“怎么样?我说你惹不起我家公子吧!” 园子外看热闹的百姓也炸了。 居然有人能收拾的了王泗! 有胆子大的大喊道:“打得好!” “公子打得好!为民除害!” “公子快弄死这混蛋!” “就是!快弄死他!给郑婉报仇!” 王泗听着,眼里的红快要化成血流出来,二次暴喝,伸手向宁容左抓来,却被那人躲过,眨眼间被反擒住! “这皮肤跟龟壳一样粗糙。” 宁容左吐槽这么一句,抬腿一撂,正好压在那王泗的脖子上,微一用力,他的脸就和那些碎片再次亲密接触,只听到惨叫声满天飞! 偏偏王泗的手还被宁容左拽着,怎么也挣脱不了。 不过挣脱不了,不代表他会心甘情愿的放弃挣扎,这样来回晃悠几次,宁容左的椅子快要散架,他不耐烦的咂咂嘴,伸手点穴。 这一指下去,王泗那厚重的身子猛地缩起,脸上布满痛苦,一点点的倒下去,四肢弓的像是生病的狗,一动不能动。 冬日里,就见到他鼻孔不停的冒着白气。 虽然不能说话,但单从眼睛来看,他应该快要气炸了。 而反观宁容左,接过信承的手帕擦了擦手,回递给人家的时候,眼睛一尖,似笑非笑的调侃道:“你一个大老爷们,随身带着手帕也就罢了,这上面怎么还绣着一朵小花啊,怪漂亮的。” 信承闻言,脸色一红,夺过那帕子掖好,别扭道:“殿下胡说什么,这这是我媳妇给我做的,能给你用就不错了。” 宁容左忍俊不禁,瞧着那桌子上的血要流下来,便一脚将它踢倒,轰隆一声压在了那王泗的腿上,那人疼的闷哼。 信承瞥眼过去,心有余悸。 他从前犯错,也被宁容左点过穴,那感觉,那痛楚,不亚于第一次练缩骨功,微咽口水,谨慎道:“殿下,要不要把这混蛋摘了。” 摘了。 稍微接触杀手行业的人都知道,就是砍头的意思。 江淮耳聪,老远就听到了。 “摘了吧,摘了最好。” 这人的自言自语被旁边的女子听到,问道:“你说什么呢?” 江淮帮她托了一下那孩子的小脚,低低道:“这王泗在你们这里作恶多端,今日倒是踩了雷,碰到真正的硬茬了。” 女子当然欣喜,和四周同样一脸兴奋的人对视一眼,又问道:“可方才那人说的摘了又是什么意思?” 江淮在脖子间比划了一下:“就是要摘脑袋。” 她说完,立刻有人不忿道:“光摘脑袋怎么能够,最好是五马分尸,把他大卸八块。” “就是,那郑婉死的多惨那。” “不光是郑婉,还有那两伙计,也是倒霉,让王泗给盯上了。” “对对对,最好炸了这个王八蛋。” 正当大家讨论的正欢的时候,就听宁容左道:“不摘。” 信承和围观百姓一起愣住,然后不甘心道:“殿公子,为什么啊!这王泗一看就是鱼肉百姓的滚蛋,咱们不能留这么一个祸害在万枝县作孽吧,我看还是摘了吧,摘了省心。” “对!摘了他!” 百姓们一呼百应,都恨不得手刃了那个畜生! 那呼应声四面八方涌来,如潮水般震耳欲聋,转瞬间便将整个园子填满,信承可是坐不住了,稳住周遭百姓,再绕去王泗身侧,抽出腰间佩刀,决定亲手宰了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不摘。”宁容左漠然重复,然后道出原因,“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直接摘了,岂不太便宜他了。” 压低声音,他嘱咐信承道:“押下去,回程的路上带着他,正好闲来无趣儿还能解个闷儿。” 信承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别看王泗个头大,但被他一手就给提起来了,脚步轻快的走去园子口。 围观的百姓赶紧让出道来,兴奋的直鼓掌叫好,还有飙泪的,江淮挤在里面,不由得苦笑,看来这个王泗实在是太遭人恨了。 不过方才信承过来得时候,她背着身子,没看见王泗最后被带出去的表情,想来这人就算不害怕,也会后悔今日惹上宁容左吧。 “真是太解气了!” 瞧着大家各个群情激奋,王泗一除,他们说话都快不利落了,又是互相拥抱,又是握手恭喜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江淮淡笑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呢?” 女子激动的脸都红了:“什么?” 江淮挑眉:“这就叫装逼的怕真横的,真横的怕真穷的,真穷的怕真不要命的。” 旁边接茬道:“那真不要命的呢?” 江淮清淡一笑:“真不要命的,怕真有实力的。”瞥眼园中那人,“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收,谁让他这个硬茬儿,今天碰上了更硬的茬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三缄其口 王泗一除,那蔡老板瞬间过来阿谀奉承,信承厌烦,只叫围观的百姓们进来继续听戏,瞧着那喜出望外的人脸,他也轻笑了笑。 重新坐下来后,宁容左稍微斜了斜身子:“听说这个王泗之所以能横行霸道,背后有一个莱家,临走前你去看看。” 信承点了点头:“记住了。”懒散的往后靠了靠,“我倒要看看这个莱家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养出王泗这么个恶鬼来。” 两人的声音不低,却还是被兴奋的人群给淹没了。 江淮本来想走,但被身旁的女子和其余人硬生生的给夹带了进去,期间两脚几乎都没有挨地,等一路空运坐回到角落里时,有些懵。 真是厉害的人潮。 不过既坐之则安之,她接过女子怀里的孩子,好叫她能整理一下褶皱的裙摆,不过这一接不要紧,江淮唏嘘道:“你这是?” 女子见状,笑着摸了摸自己微隆的肚子:“是,四个月了。” 江淮低头瞧着臂弯中的孩子,担心道:“四个月虽然稳了,但你这样挤来挤去的,不怕伤到孩子啊,万一抻到腰可怎么好。” 女子见江淮衣着不菲,知道这是个贵家小姐,自然不比她们这些乡野粗妇,遂接过孩子笑道:“没事的,哪儿有那么金贵,我这都是第三胎了,怀孕的时候农活照干不误,孩子照样健健康康的。” 江淮佩服的点了点头,茫然想起苏绾怀孕的时候,彼时可是家里最金贵的物件儿,江璟几乎都没让她沾过冷水,若是让大哥看到这位女子养胎的状态,估计会抓狂的吧。 而女子察觉到她的表情,又笑着握了一下她的手:“没事。” 江淮不好多嘴,便点了点头。 园子里的戏很快就唱完了,又翻了两出,宁容左不曾失言,出手就是一锭五十两白银,喜的那周家班主亲自出来道谢。 这五十两纹银,够他们班子没日没夜唱半年了。 欣喜之际,瞧见宁容左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想叫人出来接着唱,可信承实在是听腻了,遂命人将茶肆的那位说书先生请来。 不仅能免费听戏,现下还能听书解闷儿,园子里的人也没走几个,这就导致江淮的出逃行动二次失败,她不能惹眼起身,只得继续熬着。 不过好在那位姓寇的先生舌灿如莲,能把一出西厢记说的极其引人入胜,江淮不知不觉也陷入到这个故事中去。 说来也好笑,这西厢记本没什么,不过是讲的张君瑞和那崔莺莺的爱情故事罢了,但若是放在大汤,可就算是诲淫诲盗了。 想当初她和徐丹鸿还是偷着听的,本以为这禁书有多厉害,听完之后也觉得聊聊无趣儿,还不如前两日的‘西门金莲’的故事。 不多时,寇先生最后扬了一声,将这个故事画上了句号。 不过大家明显是没有尽兴,连着信承也不停的起哄,寇先生见势轻笑,不慌不忙的又要说一出女驸马,结果再次遭到大家抵制。 这些老戏折子早就听得耳根磨茧,他们要听些新鲜的,刺激的。 信承吃了瓣橘子,指着他道:“先生只会说书吗?” 寇先生挽了挽袖子:“那公子想听些什么?” 信承想了想:“你们这些说书的,走南闯北,肯定肚子里面都有着不少东西,讲两个来听听呗。” 寇先生精明一笑,往前倾了倾身子:“公子是说,那些不细打听知不道的坊间秘辛,传说故事了?” 信承见他这样,肯定是有货,忙点了点头。 寇先生环视园中人潮,那表情明显是想说,不过几秒后又飞快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我还是不说了吧。” 信承一听这话,立刻不想放过他,直要求他说。 而园子里的众人也不停的催促着。 不过正是因为寇先生走南闯北见识多,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说了就会给自己惹麻烦,便一直有原则的拒绝。 直到信承又掏出十两银子来。 寇先生接过,微咽口水,是为动心了:“公子啊,我知道的其实不多,也就这一个,不过这个”把银子放在桌子上,对信承道,“这个实在是不好说啊,说了怕会掉脑袋的。” 信承更来了兴致,不肯放过他:“你且说,我倒是想听听,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担惊受怕的。” 转头看向左手旁的那人,道:“公子,您说是不是?” 宁容左吃着酸甜的橘子,淡淡道:“你且说,我们这园子里又没有官家人,大家伙听完就散了,一觉睡醒就忘了。” 他说完,周遭人也纷纷附和着。 寇先生一时间被架的老高,看样子是不说不行了,咬了咬牙,小声的对面前两人说道:“这事关系到先帝朝的那位摄政王。” “曹延?”信承瞪了瞪眼睛,略微亢奋道,“摄政王曹延?那你得快说,我想听我想听。” 寇先生很有眼力见,知道这两人里,宁容左才是主子,赶紧又转头向这人争取意见:“这位公子,您看?” 信承忙道:“公子,这咱们可得听,您说是不是?” 宁容左神色泰然,见信承这么好奇,无奈的挑了挑眉,也算是被寇先生方才的三缄其口勾起了好奇心,便道:“你说吧。” 寇先生至此,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走回台上。 江淮坐在园子角落,视线始终迈不过那嘈杂的人群,也不知道前面几人到底在嘟囔什么,遥见寇先生上了台,这才道:“到底是什么事啊,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女子见状,低低道:“估计事不小,连寇先生都为难。” 江淮疑惑道:“你们当真没听他说过?” 另有人小声道:“怕是说过,不过都是小茶馆,人少,今日这院子里面人山人海的,这样说了,岂不是惹眼吗。” 江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台上,寇先生一拍醒木,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那好,今儿个我就给大家伙说一个秘辛。”停顿两秒,“皇室秘辛。” 这四个字一落。 宁容左剥橘子的动作霎时停住。 远处的江淮也蓦然一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流言 不光这两人僵住了,就连一旁的信承也慌了,没想到这寇先生迟迟不肯说的事,居然是有关于皇室的秘辛。 而且看他那为难的样子,怕是要说的人地位还不低。 很有可能是当今圣上。 这些走南闯北的说书人,肚子里面都会有一两件抓耳的故事,必定是越猎奇越隐秘越有人听,越有人爱听。 这样想着,信承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公子,要不然还是别让他说了。”他小声道。 宁容左缓缓抬头,将手里的橘子递给他,听着身后人群那兴奋的讨论声,再次垂眸,低冷道:“叫他说。” 信承迟疑:“这这不好吧。” 宁容左轻轻摇头:“无妨。” 他们今日既是便衣,那就说明——园子里在座间,没有皇室的人,若是不叫寇先生说,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再者说了,他也想听听,这位寇先生到底要说什么。 而信承见宁容左如此,也只好担惊受怕的继续听着。 不过另一边,江淮倒是和这两人不一样,她很兴奋,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攥了攥放在腿上的手,等着寇先生开口。 她本身知道不少秘密,这回倒要听听,寇先生说的是什么。 “此非我胡诌,而是坊间有传,我也是在旁人那里听来的,今日讲给在座诸位一听,只当是解个闷儿,切勿放在心上。” 台上那人先是撇清关系,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再然后,他瞪了瞪眼,在大家期待的神色中,继续道:“据坊间传言,此事与先帝朝那位被斩逆臣,摄政王曹延有关。” 曹延名声之大,无人不晓,寇先生提了一嘴,众人纷纷点头。 “这故事里还有一位,诸位可能不知。”寇先生倒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了大家,“就是先皇最宠爱的一位妃子,敏德妃。” 这人一提出来,园子众人便表情各异了,有的没听说过,有的则鲜有耳闻,和旁人解释道:“听说就是被先皇弄死的。” 信承也没听说过这位敏德妃,不过他耳朵尖,听到有人说此事又涉及到先帝,不安的瞥眼宁容左,低低道:“公子,我叫他住口。” 宁容左此刻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他垂眸左手,只见那拇指上戴着一枚颜色鲜艳的鸽血红扳指,却和一般的扳指不同。 看的出精心打磨过,不过仍是布满了裂纹,浸泡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中,映出些别样的韵美。 正是在第256章中,他和江淮争吵,勃然大怒时摔碎的那枚旧扳指,只是他口嫌体正直,隔日就叫修仁去捡回来,拿去修了。 一直想给江淮,却始终拉不下颜面,如今也没有机会了。 “无妨,让他接着说。” 宁容左抬头,双眸浓黑如墨,却是一脸了然的样子。 而台上的寇先生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这位敏贵妃,你们可不知道,他就是”故意住了口,悬乎道,“当今圣上的亲生母妃,辛瑾欢。” 呜呼,这一下子叫园子里炸开了锅。 信承更是满脸铁青,欲起身叫寇先生滚一边去。 结果被宁容左按住。 “公子。”信承咬牙,“这人胡言乱语。” 宁容左不知为何,看得很开,清淡道:“既然是胡言乱语,叫他说出来听个笑话,不也挺有意思吗,这沂北离着长安不远也不近,也传不到父皇的耳朵里去,你这样,太欲盖弥彰了。” 信承没怎么读过书,不知道欲盖弥彰的意思,不过想来和刚才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差不多,遂为难道:“公子,我都没听说过那什么敏德妃,他却说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这不是造谣吗。” 宁容左轻笑道:“人家都说是流言了,不能当真。” 信承见宁容左都这样说了,只得作罢。 而寇先生则进入了状态,越说越起兴:“正史没有记录,不过流传甚广的野史上,却记载了这位敏德妃辛瑾欢,长德广录中就有这么一段叙述。” 清了清嗓子,他回忆道:“在长德十一年春月,皇帝率众臣去春场围猎,留了敏德妃在宫,午后,当时还是中书令的曹延入宫请安,私自进了敏德妃的览福宫,傍晚出才出。” 寇先生稍微顿了顿,又在大家屏气凝神的视线中道:“又过了两个月,敏德妃妊娠,生六皇子宁历,封安阳王,而那敏德妃则因着分娩的时候难产,服用麻沸汤导致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时将自己和那曹延的私情说了出去,被先皇,活生生的给勒死了。” 这下,园子里可是热闹极了。 比除去王泗的时候还要热闹。 江淮张了张嘴,被震惊的咳嗽了好几声,一旁的女子笑着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关切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江淮不知道怎么说,半信半疑间,敷衍着点了点头。 另一边,信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准备发作。 宁容左再次按住他的手,眼色像是朦胧的狼烟:“别闹。” 信承气的胸口发堵,抱臂冷脸。 好在这桩秘辛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寇先生不敢往深了说,且时辰也不早了,园子里的人一边兴冲冲的探讨着,一边也就散了,宁容左和信承也起身出去了。 不过这两人停在了园子门口,没动。 想必是要等到周遭的人都走干净了,再去和金羽卫汇合,这样不想扰民虽好,却为难了江淮,她也只好留在了园子里。 趁乱离开不是不可能,但江淮实在不想冒这个险,宁容左这人精明且第六感极强,还是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好在蔡老板和周家班主都回去后台了,江淮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园子里,倒也不算扎眼。 为保不被发现,她紧贴着里墙,一动不动。 一墙之隔,站着宁容左和信承。 后者打量着自家殿下的表情,生怕他动怒,忙安抚道:“殿下可千万别动怒,那个姓寇的,嘴里也没个几斤几两,都是胡说。” 江淮耳尖,撇了撇嘴。 任谁都知道,这是为了赚钱的胡诌折子,寇先生撰写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 “这是真的。” 宁容左利落的打了她的脸。 这一句,连着信承也愣住了,重复道:“这是胡说。” 宁容左拢了一下狐裘披风,风轻云淡道:“这不是胡说,今日寇先生所言,绝无虚假,都是真的。” 信承愕然:“这这怎么可能!” 宁容左眼底含着一抹缥缈的笑意,无奈居多:“这是两年前,皇祖母亲口告诉我的,母后也曾和我透露过此事,敏德妃,确有此人。” 信承于风中凌乱。 墙内。 江淮也目瞪口呆。 冷风萧瑟而过,她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危险暗藏 冷风再次扑面,像是暗示的信号一般,只见信承眨了眨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诚恳道:“殿下。” 宁容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什么?” 信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忠诚:“末将愿追随殿下,一生一世鞍前马后,就算油锅刀山也在所不辞。” 隔着一墙的江淮闻言,轻轻一笑。 这个信承反应倒快,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脑袋本身就不保了。 而宁容左本身也没起杀心,只伸手将他扶起来,淡淡道:“我若是信不过你,也不会将此事透露给你的,无妨。” 信承一听这话,感动的鼻腔泛酸,用力的点了点头:“末将能得殿下赏识,是末将之福,这辈子” “行了行了。”宁容左截住他的话,笑道,“你不必说了,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咱们也快些启程吧,父皇还等着咱们去复命呢。” 信承应声,刚要抬脚离开,就听宁容左凛冽道:“什么人!” 他一怔,旋即飞快的反应过来,转身绕进那园子里,和一个人直接迎面撞上,遂厉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对面的蔡老板被吼得浑身一哆嗦,讪笑道:“公子您这就是说笑了,这这是我的园子啊。” 信承一噎,不知道怎么接话,探身出去对宁容左道:“殿下,不知道这个姓蔡的听没听到,要不要末将” 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宁容左轻轻摇头,伸手将他拽了出来,淡然道:“走吧。” 信承至此,只好乖乖的和他离开了。 而园子里,蔡老板长呼了口气,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往后台的方向走,临了路过那戏台的时候,猛然停住:“姑娘?你这是?” 视线转移,只见江淮躲在那一旁的桌子下面,缩的小小的,瞧见蔡老板,她尴尬的笑道:“掉了东西,掉了东西。” 蔡老板一脸古怪,或许是觉得江淮古怪:“既如此,捡了就请回吧,今个儿园子不开了,姑娘若是想听,明日再来吧。” 江淮忙不迭点头,指了指外面:“那两人走了吗?” 蔡老板不知道她为什么问,却还是点了点头。 江淮松了口气,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叨扰了。”从手腕上取下新买的缠丝玉镯子放在桌上,轻笑了笑,飞快的离开了。 蔡老板方才还莫名其妙的,这会儿见江淮出手如此阔绰,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拿回镯子,吹着小曲儿回去后台了。 今天还真是大丰收呢。 另一边,江淮回去那万枝客栈,沿路的氛围,可要比去戏园子时热闹百倍,那馄饨摊的老板举着勺子,正在和街上的百姓兴致冲冲的说着王泗被除的事情,脸上的喜悦,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她瞧着,也由内而发的笑了笑。 只是可叹,方才路过郑氏药行的时候,那郑夫人哭死过去,郑老爷扶着爱妻,见到爱女的尸体,恨不得直接吞药自尽。 等回去了客栈,江淮见律儿没什么大碍,便放下心来,嘱咐两人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启程出沂北。 高伦还以为她是见王泗被除,不会被找上门来才多留一宿的,事实上,江淮不过是想让宁容左先走,免得路上会遇到罢了。 反正出了沂北就是抚州,耽搁两日也无妨。 深夜,江淮躺在床上,合衣无眠。 她自打回来后就满脑混乱,宁容左临走之言始终挥之不去,什么摄政王曹延,被先皇掐死的敏贵妃,还有汤帝的身世。 如果汤帝真的是曹延之后,那宁容左和她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想着,江淮无奈的坐起身来,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烦心。 总有怪事将他俩往一起推。 明明已经死了心的。 ‘噼里啪啦——’ 突然,屋外没有预兆的响起激烈的鞭炮声,再然后是疯狂的敲锣打鼓,沿街转瞬间铺满了大人和孩子们欢声笑语。 江淮被吓了一跳,起身推窗查看,登时有些忍俊不禁。 原是在庆祝王泗以除的事情。 她索性把窗推到最大,斜坐在那上头,一夜未睡。 翌日清早,三人上路。 因着昨夜看了一晚上的热闹,江淮白日没精神,已经在马车里补了一晌午的觉,将近巳时才醒过来。 她缩在座位上,头枕律儿的腿,她这一醒,那人察觉到,赶紧扶着她的身子起来,关切道:“大人您醒了?我给您拿水喝。” 江淮轻摇头,瞧见她的左腿有些异样,讪讪道:“麻了?” 律儿点了点头,大方道:“没事。” 江淮打了个哈欠,伸手帮她按摩着,不一会儿便舒缓了她腿上的酸麻意,顺便撩开那帘子,瞧着外面的雪景,忽然道:“停车。” 高伦在外面听见,赶紧停了车,回头道:“怎么了大人?” 律儿也道:“是不是颠簸的累了?” 江淮淡淡道:“你们听见了?”在那两人疑惑的表情中道,“远处有水声,估计是条小溪,我下去活动一下筋骨。” 高伦掀开车帘子,扶着她下来:“我陪大人一起去吧。” “拉倒吧,你连水声都没听见。” 江淮友好的推拒过后,独自沿着那声音向北边走去,果然看到了一条还未完全冰冻的小溪,走过去深吸了口沁凉的空气,蹲了下来。 如镜的冰面映出她清秀的五官,却毫无表情。 四年前,初冬去了西昌。 四年后,又临冬回来了。 西昌变为广邳,二十岁变为二十四岁,宁容远变回江淮,她这一去一返,其中艰辛又谁人能知,其中凶险也非是言语能描述的。 不过好在都挺过来了。 江淮用手敲碎那薄薄的冰层,鞠了一捧刺骨的水扬面,整个人登时清醒了许多,活动了两下断指,想要拄膝起身。 “簌簌——” 不远处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窸窣的声音。 出于杀手的本能,江淮蓦然警觉,起身的动作稍稍减慢,环视四周景色,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冷漠的回去了。 “大人,咱们走吗?” 高伦见她回来,掀开车帘子。 谁知江淮眼珠一动,似笑非笑道:“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5章 我回来了 隐秘的小路,夹在两侧高坡中间。 唐鹤躲在那山坡上,对着身后一行黑衣人小声道:“人呢?” 立刻有人答道:“三公子,他们过来了。” 唐鹤颔首,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来,压低面前的带霜的杂草,小心翼翼道:“既不要她命,我便自己下去,你们在这里等着。” “公子,这太危险了,江淮可是上了中原武人榜的人那。” 身后有人提醒道。 唐鹤冷笑,一双眼睛精明如鹰:“无妨,我杀不了她,但从她手里脱生,应该没什么问题。”瞥眼左边,谨慎道,“来了。” 一行黑衣人立刻放低身子,投视线过去。 只见那条小路的尽头,缓缓的驶来一辆马车。 坐在外面赶路的是一名男子,穿着褐色粗布袍子,戴着防风的帷帽,马车的四面窗户都被掩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唐鹤微微撑起身子:“是他们吗?” “正是,三公子小心。” 唐鹤露出那抹精诡的笑,手中匕首一转,犹如睡师转醒,贴着那高坡的地皮呼啸冲下,几次跃身就来到那马车前! 那马受惊,长嘶一声转身往左,车前的男子也吓到了,下意识的斜去右边,低着头狼狈的滚下了马车。 唐鹤一把抻住那缰绳,叫那马不要乱动,待车稳住后,伸手扯开那车帘子,里面两位女子花容失色,正尖叫着抱作一团。 唐鹤瞧见那个穿着月白色冬袍的女子,她用袖子捂着脸,缩在一旁婢女的怀里,便冷冷道:“你那儿跑。” 说罢,他一把扯下那女子的袖子,然后浑然一愣。 这是个,女装大佬。 高伦的尖叫声像是垂死的小鸡,又涂脂抹粉,把自己弄得像是唱大戏的一样,看的律儿憋不出扑哧一笑,全然没了方才的惊慌。 唐鹤瞪大眼睛,知道自己上当了,可他反应的太迟了,背后伸来一双玉白的手,点住他腰肌处,麻意如锁,直叫他动弹不得! 扑通一声,他上半身被押在车厢里,费力转头,瞧见擒着自己的那人正是方才赶车的男子,切齿道:“卑鄙小人。” 江淮拿下头上的帷帽,露出那不怀好意的五官来,挑了挑眉:“你说我是卑鄙小人,那你率人偷袭,就是正人君子了?” 正说着,身后响起奔袭声,是那些黑衣人顺着山坡袭来。 “放开我家三公子!” 听到这话,江淮一把将唐鹤拎出来,闪电般的夺下他的匕首,顺势抵在他的脖颈间,冷冽道:“谁再近一步!我立刻叫他去见阎王!” 那些黑衣人见状,立刻紧急刹在原地,为首的那人张着手臂,示意同伴不要往前靠近,然后好说好商量道:“姑娘别冲动。” 而江淮瞧着他们的衣着打扮,像是杀手,想着逼问怕是不行,干脆伸手进不能动弹的唐鹤怀里,摸索两下,掏出一物来。 是唐家归云宗的阎王帖。 江淮微微眯眼,想着方才那些黑衣人叫这人三公子,遂不屑的冷淡一笑,质问道:“三公子?你不会是唐鹤吧?”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唐鹤疼的呲牙咧嘴,却仍是皮的:“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江淮记得,就是这家伙带人杀了于津,还杀了郭凛。 “锡平一行,你可是得罪我了。” 她淡淡的威胁道。 可从眼神来看,唐鹤到真不怕,他出身杀手名门,成日在刀尖儿上舔血活命,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得罪你又如何,杀了我?” 江淮还真没起杀心,杀了唐鹤,这些黑衣人不会罢休,她虽有把握以寡敌众,但谨慎些总归是好的,日后有的是机会弄死这人。 想着,把那枚阎王帖塞进他嘴里,拍了拍他的脸:“杀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唐九皋,我若真的想杀你,你现在早就去见阎王了,只是我怕脏了自己的手,况且,我也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不过是宁容姬叫你来的吧。” 唐鹤眼底幽邃,虽把那阎王帖吐了出去,却还是没有回答。 他不回答,但江淮也猜中了:“你和你父亲要做她的狗,也好,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今儿个放你回去。” 唐鹤牙关轻微咬了咬,道:“长欢公主本来也没叫我杀你。” 江淮见他帮长欢说话,冷哼道:“我很高兴长欢公主派你来,我还以为她把我忘了。”长辈般的摸了摸唐鹤的头发,眼眸诡狡,“你回去告诉他,这长安城真正的主人,要回家了。” 唐鹤听完这一席话,表情没了方才的狡猾,变得凝重起来。 车厢内的两人也是表情各有所异,高伦从前跟着江淮,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律儿头一次见识,不免有些唏嘘。 但也挺高兴。 这回跟着的主,有些能耐。 而江淮说完,松开点着唐鹤的手,一把将他扔下马车,拾起缰绳将马头用力的扯过来,双眸含着雾蒙蒙的凛笑:“我说,要变天了。” 说罢,一抬一扥,驱车飞也似的赶往长安城的方向。 而倒在原地的唐鹤被人扶起来,面无表情,只低冷道:“走。” 他们腿脚很快,提前江淮等人回去了长安。 皇城,断月楼内。 望云将唐鹤带进殿内,低低道:“公主,三公子来了。” 那人一改在江淮面前的威风,局促的低着头,几秒后,听到左边传来长欢那慵懒却冰冷的声音:“你先出去,叫他过来。” “是。”望云指了一下,随即推门出去了。 唐鹤顺着方向走过去,瞧见了站在博古架前的长欢,她好像是准备睡了,单着一套白色寝衣,发丝披散在身后如流云般,听到声音瞥眼过去,一对凤眸不怒自威,看得他心生惧意。 长欢很喜欢男人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无言的走过去,现已经是深夜,她艳丽的五官掩在烛光中,美轮美奂。 纤手搭在唐鹤的肩头,那书生样貌的俊美青年浑身微微轻颤,清晰地喉结处上下翻滚几番,看样子是真的很紧张。 “你今日埋伏了,那人可是江淮?”长欢柔声道,“她真的没死?” 唐鹤拘谨的低着头:“是。” 长欢眯眼,冷笑几声,心道这真是瞒的她好苦,又道:“那她知道是我派你去的吗?” “知道。” “她可曾说了什么?” “她说这长安城真正的主人要回家了。” 唐鹤依言说完,感觉到肩头的那双手蓦地用力,抓的他好疼,一时害怕,小声道:“公主您别生气,她就是嘴上能耐。” 长欢松开手,冷笑道:“嘴上能耐?”打量着唐鹤那姣好的皮相,探手过去摸了摸他的下巴,“她的能耐,可不光是嘴上的。” 唐鹤嘴唇干涩,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母亲 子时三刻,天地间被泼墨般的漆黑笼罩,繁星之下,一辆马车平缓的驶过长安城北城门,高伦掀开车帘子,扶着江淮下来。 律儿已经睡着了,还是摇了摇才惺忪着眼下车。 江淮扶了她一把,听到身后有一道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回头和那人对视一眼,立刻酸了眼眶,欣慰道:“大哥。” 为了防止旁人知晓今夜之事,江璟命金羽卫回营休息,独自在这里和齐夺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朝思夜想的妹妹,他百感交集。 上前两步,抄手将她揽在怀里,摸着她消瘦的肩头,低低道:“君幸,你终于回来了,这四年在西昌苦了你了。” 江璟的怀抱驱散是夜的冰冷,江淮轻轻摇头:“这不算什么。”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母亲呢?她知道这事了吗?” 江璟怜惜的摸着她的头发,苦笑道:“母亲还不知道,待会儿你这样回去,她必定惊喜。”怅然一叹,“这四年,她可是生不如死。” 高伦在后面扶着身子不舒服的律儿,瞧见江璟过来,一时间喜上眉梢,恭恭敬敬道:“大将军。” 江璟闻言看过去,清淡一笑:“都回来了就好。” 正说着,齐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瞧见完好无缺的江淮,脸上露出平静且感动的笑容,小声道:“车马已经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一起尽在不言中。 江淮颔首,也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意。 —— 与此同时,晋国侯府西院的祠堂里,慕容葏正跪在那佛像前方念经,江淮死后,她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便每夜都要来给她诵经祈福。 不知不觉,这个习惯已经持续四年多了。 这四年的每一夜,绿真都悉心相陪,今夜也不例外,她见今夜的风比往常的寒,便多取了一件袍子来给她穿上。 “老夫人,您都在这里念了一个多时辰了,该休息了。”绿真关切道,“今夜降温降得厉害,还是明日再来吧。” 慕容葏鬓发苍白,面容憔悴,捻着佛珠闭眼道:“我今夜心慌的厉害,怕是要发生什么事,还是多念几句的好。” 绿真蹙眉,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慕容葏的心意,便道:“那绿真去给您倒杯热水来,这天寒地冻的,小心伤了身子。” 慕容葏深呼了口气,攥了攥已经有些东疆的手,轻轻一应。 绿真赶紧把那炭盆往前推了推,又拢了下慕容葏的衣袍,免得那盆里的火星子溅出来烧到,这才转身去倒热水。 她抬头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江璟,乖巧道:“将军回来了。” 闻此言,慕容葏半睁双眼,没有说话。 “母亲,您看谁回来了。” 江璟在她背后笑道。 慕容葏不知情,只是冷淡道:“总之不是绾儿便是了。” “” 江璟的话被呛了回去,几秒后,然后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母亲。” 这两个字像是锥心之箭,在冷夜穿透众人的身子,使得慕容葏缓缓的抬起头来,手上捻佛珠的动作也停下了。 绿真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老夫人!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跪在佛像前的慕容葏微微皱眉,撑地回头的那一刹那,所有言语全都噎在了嗓子眼儿,双眼布满疑惑和迷茫。 她伸了伸手,绿真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喜极而泣:“老夫人您看那!大人没死!大人回来了!” 许是跪的太久,也或许是太过激动,慕容葏狠狠的趔趄一下,远处的江淮忙不迭的跑过去扶住她,噙着眼泪笑道:“母亲,是我,我是江淮啊,我没死,我回来了。” 慕容葏如银般的鬓发散乱几根,扫在她苍白的脸上,险些被她哭瞎的双眼露出一丝谨慎,随即紧抓住她的手,红了眼眶:“你” 江璟走过来,三言两语解释了这四年的缘由:“母亲,君幸那日根本没死,她被皇上送去了西昌,那位成王殿下,就是她。” 慕容葏闻言,盯着江璟,双眼浮红,再转头看向江淮,哆嗦着手抚上她的脸,生怕这只是她疲劳过度,所生的幻觉。 “你你真是君幸?” 她声音虚浮,在这冷夜里异常的让人心酸。 江淮的眼泪也大颗落下,鼻音甚重的说道:“母亲,是我。” 慕容葏闻言,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泪流满面,她将江淮冰冷的身子搂在怀里,低泣道:“你这孩子,你为什么不能把真相告诉母亲啊,你知道这四年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江淮抿去唇瓣上的泪珠,情绪也难得失控:“母亲” 慕容葏抱着她不肯松开,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摸着她那单薄的背,泪如雨下:“母亲这眼睛都要为你哭瞎了啊。” 江淮攥紧她的衣角,轻声道:“对不起。” 又念叨了几句,到底还是最疼她的母亲,慕容葏手忙脚乱的伸手擦了擦江淮的泪水,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关切道:“罢了罢了,你这一路回来,怕是又累又饿,还没吃东西吧。” 一旁同样哭得不成样的绿真赶紧擦了眼泪,说道:“绿真这就去备宵夜,再去告诉二少爷和公主,大人没死,大人回来了。” 她说着,飞快的跑出了院子,激动至极,险些绊倒在门槛处。 慕容葏叹了口气,喜极而泣终究变为破涕而笑,不顾江璟,单拉着江淮回去慈心居,待绿真摆好宵夜,瞧着江淮狼吞虎咽,感激上天安慰之余,又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江璟。 “混小子,竟然瞒了我整整四年。”她斥道。 江璟被骂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只乖乖的点了下头。 “咳咳” 江淮吃的急,有些呛了。 慕容葏倒了杯水递过去,因着江淮是左撇子,拿筷子的时候被她看见那断了一截的尾指,惊愕和心疼在不停的交汇,却没有问出口。 问了又有什么用,只会叫她愈发酸楚。 这四年,也不知道在西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脸色也是惨白没有血色,更别提那手腕上的伤了。 “多吃点饭,别一直顾着吃菜。”江璟道。 江淮根本不听话,嘴巴一股一股的道:“我喜欢吃菜。” 而慕容葏在旁边看着,恍然又是从前,欣慰的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江淮的后脑勺,心道别的无妨,回来就好,能活着回来就好啊。 “老夫人,公主来了。” 正想着,绿真进来说道。 屋内三人中,唯独江璟是猛地抬起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急转直下 绿真刚说完,就见门口出现一人,因为太过着急,苏绾只穿着一套单薄的寝衣,发丝披散了,小脸被冻得惨白。 江淮放下筷子,低声关切道:“公主嫂嫂?” 苏绾大眼睛一眨,在看到江淮真人时,瞬间滚下泪来,她茫然的走过去捧住江淮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心酸道:“你要吓死我了。” 江淮见她的手冰凉,赶紧往里让了让,叫苏绾坐在这热乎乎的软榻上,一旁的江璟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的罩在她的身上。 “小心着凉,怎么不穿鞋。” 听江璟这么一说,江淮这才发现,苏绾竟然光着双脚来的,因着地上积雪甚厚,倒是没沾泥,就是被冰的通红。 一路从锦园跑过来,真是辛苦了。 苏绾摇了摇头,破涕而笑,看着江淮道:“我一听绿真说你没死,还活生生的回来了,着急过来看看,所以没穿。” 怜惜的环着江淮的手臂,轻轻的掉眼泪:“君幸,你这四年可叫我们担心死了,这么大的事也要瞒着。” 她说着,忽然觉得双脚一热,好像被什么人给握住了,转头疑惑的看过去,原是江璟把她的脚给包在了手心里。 苏绾的脚很小,捂起来丝毫不费劲儿,只是她疏冷江璟,又给无声的抽了回来,面无表情的缩在榻上。 江璟见她冷漠,有些无措的握了握手,瞥眼他处。 慕容葏在旁看着,脸泛苦笑。 这两人四年未曾多见,却丝毫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意思,唯有无法靠近的距离感越来越强烈。 江淮咬了咬筷尖儿,只当没看见,然后小声对苏绾道:“公主嫂嫂,我的侄子侄女呢,抱来给我看看行吗?” “都这么晚了,两个孩子都睡了。”江璟利落拒绝,“反正现在你也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他说着,用余光打量着苏绾,那人的冷漠不是故意为之,而是由内而外的厌恶和远离。 心内抽疼。 而江淮闻言,委屈的咂了砸嘴,只得点了点头。 只是本想来个软着陆,谁料绿真太兴奋,大嘴巴一通说,倒是把府里的人都给吵醒了,连着江檀也来了,一大家子人又是一通哭闹。 好在大家悲痛是小,欢喜是大,片刻过后气氛就活络了起来,即便四年没见,也如从前一样说说笑笑,好不高兴。 江淮始终笑意不断,比起痛哭连天,还是这样亲亲热热最好。 江檀到底是小孩子,哭一阵后就在苏绾怀里睡着了,眼见着那小团子长大了,江淮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道:“还是家里好。” 大家闻言,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苏绾挨着她,摩挲着她的断指处,低低道:“知道家里好,以后就别再走了” 说着,忽然啧的一声。 她抬眼冰冷的盯着江璟,那人也不惧的对视着她,欲言又止。 绿真不愧是慕容葏身边的丫头,很有眼力见儿,见状赶紧也接了一句:“既如此,那公主以后也住在府里吧,锦园太远了。” 苏绾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话给自己挖了个坑,于是乎,她在江璟略带期盼的眸光中,冷淡的转过头去。 那人面色垂冷,觉得这里实在是如坐针毡,便起身出去了。 江淮见自家大哥现在开了窍,嫂嫂回心转意也只是时间问题,遂也没有过多劝阻,又说了一会儿话,背后忽然投来一抹强光。 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都天亮了。 大家因着她回来的事情,都异常的兴奋,熬了一夜,眼下这日头上来,困意也汹涌扑来,尤其是苏绾。 江淮稍微直了直身子,见江璟进来,便把已经熟睡过去的苏绾扶起来,交给他,小声促狭道:“要送嫂嫂回锦园吗?” 江璟冷了脸,身子一侧:“找打吗?” 江淮一笑,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江璟这才抱着苏绾出去了,不用想也是回了驸马府,就算苏绾醒了之后要回锦园,那也是她醒了之后的事情了。 又叫绿真把江檀抱走后,门口高伦走了进来,他脸色很难看,眼底斥满了担忧,不安道:“大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 短短五个字,使得屋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坐在旁边的江彦和江淮对视一眼,问道:“是谁?可是秦总管?” 高伦摇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是聂广。” 江淮远离大汤四年之久,不熟悉朝上的很多人事更变,只不过聂广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便问道:“这个聂广是谁啊?” 江彦在旁道:“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顶李侃元的。” 江淮微微蹙眉,起身准备出去。 慕容葏连忙叫住她,生怕二次失去女儿:“你可要小心那。”叫高伦和江彦出去,这才又嘱咐道,“如今皇上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等了四年,杀你在即啊。” 江淮面色也愈发沉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日她跟那个聂广走是走,不走也得走,安抚了慕容葏几句,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 至府门前,她见到了聂广。 那人和李侃元的年岁相仿,也是见过几次面的熟脸,既然是踩着李侃元的尸体上位,想必从前也是禁军中的一员。 他身后站着大批禁军侍卫,乌压压的堵住了街道。 见到江淮之后,聂广眼底一闪精光,看样子是已经知道了这四年的内情,便道:“二小姐,皇上念你这四年辛劳,特地叫我天明再来请你入宫,不想破坏你们一家团圆。” 江淮微微眯眼,这人口口声声叫自己二小姐,看来皇上没打算让她官复原职,遂冷淡道:“那还真是多谢皇上和聂统领了。” 聂广挑眉,也没多闲侃,只探手道:“既如此,二小姐请吧,皇上可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江淮知道今日不能拒绝,聂广带这么多人来,明摆着是不入宫不行了,便点了下头,说道:“那就走吧。” “大人。” 高伦在后面担忧道:“您身子刚好,还是叫高伦陪您去吧。” 江淮转头,在心里很是欣慰他的衷心,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还是在府里等着我吧。”停顿两秒,“若是无事,我必第一时间回府。” 高伦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聂广,为难的点了点头。 江淮不想多耽搁时间,引起四外的骚动,便随着聂广出去了,当那侯府的红漆大门合上,刚要说话,脖间瞬时横了一柄长刀。 “聂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那刀刃的寒锋逼得肌肤刺痛,江淮往后退了一步,望着那乌泱泱的禁军侍卫,瞪眼凛冽道:“我不会跑,不必如此。” 谁知聂广冷笑道:“大人,得罪了。” 说罢,一挥手:“抓起来!带去断头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重现 端和二十四年冬月十九,宜放生。 将至巳时,天空微熹,空气中的冷意锥进骨缝里,这分明不是适宜出门的天气,可南塘街和青园街的交叉口却出于寻常的人山人海。 今日是长安城几十年来,最热闹的一天。 江淮。 那个御侍江淮,没死。 当年她找了一个容貌相似的死刑犯替死之后,流窜中原,四年后又被聂广抓了回来,今日断头台上,是要重新处斩。 “快点儿!你快跑两步!” “急什么!她又不跑!” “她是不跑,可她只有一颗脑袋!晚了就看不到了!” “不是说她死了吗!” “没死没死!逃了被抓回来了!” 江淮被绑在台上,听着台下的嘈杂议论,心内蔑然,没想到皇帝宣布她没死的理由,居然这么胡扯。 天子一言九鼎,她在西昌出生入死的四年,就这样被皇帝一手掩之,谁料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她便从功臣,跌坠成了罪臣。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聂广给她绑的是什么结扣,能叫她两只手背在身后且离得老远,十指互相够不到,也就使不上力。 晋国侯府已经被禁军侍卫围个水泄不通,母亲和哥哥嫂嫂全都被软禁了起来,皇帝本来说好了,却突然要杀她,也是怕她提前准备。 要杀,就要杀个措手不及。 断头台上,一柄斜刃的斧子高高悬起,用一根绳子系着,那放头的月牙木枕又湿又臭,江淮的脸在上面蹭出淤血来,却不是她的,想必这个木枕在几日前,刚刚舔饱了他人的血。 听着台下那纷乱的喊叫声,她无声的闭上眼睛,视线似乎能透过皮肉看出去,看到那漫天缥缈背后的真相。 想来,她为什么没有挣扎。 耳畔风声猎猎,她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当中,扪心自问,在脑袋被聂广按在那木枕上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想要放弃了。 十二年来,第一次想要放弃复仇。 一想到府里的家人在为她担惊受怕,江淮便痛心不已,可她若是不死,皇帝就不会放过他们,就不会放过长信旧臣。 一念杀身成仁,不是不可。 她这十几年费心尽力的谋算,为的是什么,除去那几乎不可能夺回来的皇位,不正是为了长信旧臣和家人的安危吗? 现如今这些,只要她死,就能换来。 在大汤八年的跌宕,在西昌四年的起伏,她身心俱疲,真的不想再继续争斗下去了,昨夜和家人团聚,她已无心再去涉险朝堂。 若不能安稳的活,倒不如痛快的死。 这世间,有什么好留恋的。 既如此,放手一搏。 江淮胸腔内的那颗红心猛的落地,缓缓睁开双眼,望着那大片看好戏的小丑嘴脸,她蓦然露出一抹无畏且决绝的笑。 今日这斜斧若是落下,她便解脱了。 若是没落下,则选择继续煎熬。 在这长安的泥潭里挣扎了整整十二年,她也是第一次,决定把自己的生死,全全放在了皇帝的手上。 他要她死,她便死。 他要她生,她便生。 这便是君臣。 视线内的一亩三分地忽然闯入一双黑靴,江淮眯眼,心脏猛然狂跳一下,费力的侧头看过去,在看清那人的脸时,她蓦然轻笑。 慕容秋和她黑邃的眸子对视,俯瞰时甚是泰然自若,四年前,是他亲自监刑,四年后,又是他来亲自审斩。 只是他没想到,江淮这四年,居然去了西昌。 皇帝瞒了许多人。 更没想到,慕容清居然没告诉他。 “君幸,四年未见,你当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慕容秋的声音不大,但冷风兜转间掺杂了些冰寒,肆虐着送到江淮的耳朵里去,像是凄美的烟花,炸开在她的脑海里。 江淮的下颚角被那木枕硌的青紫,因着这张脸皮是细刁虫新织出来的,还没完完全全的养好,所以伤痕一愣都更加明显,听到慕容清那暗藏讥讽的话,她也蔑然答道:“舅舅说笑了,等外甥女儿这脑袋被砍下来,滚到地上,会比现在更好看。” 慕容秋负手在后,伸脚踩住她的小腿,用力的捻了捻:“瞧你这话说的,这人脑袋都掉地上了,怎么会好看。” 江淮疼的皱眉,旋即又懒散的松开,云淡风轻道:“这在别人的眼里是鲜血淋漓的,但在舅舅眼里,自然是好看的。” 慕容秋望着那黑压压的围观百姓,朗声笑了笑:“不错,这四年舅舅的心一直没能安稳,想必今日过后,就能彻底落地了。” 话音未落,忽听一道绢帛撕裂般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 “君幸——” 汹涌的人群中,花君那红粉色的身影犹然醒目,她狼狈的拖着衣裙拨开旁人,也不顾身后追赶的慧珠,只扑到那断头台下,苍白的脸上挂着清晰的泪迹,伸手去碰那人的脸。 江淮对视着她的血红的眼,心焦道:“你快退后!” 那人充耳不闻,激动的浑身都在发抖,指尖儿点在她的脸上,泪水如潮般汹涌而出,牙关直打颤:“你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瞒得我好苦啊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四年来,她第一次卸下这强人的伪装,与此同时,冷风化作一面厚重的石墙,狠狠的砸在她孱弱的背上,带来那五马分尸之悲痛。 君幸没死,她回来了。 只是眨眼间,这根救命稻草又要被皇帝连根拔去,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那指甲在台上抠出血来,划出条条鲜红的痕迹。 “君幸君幸我带你走!” 花君的鬓发在风中如蛇般狂舞着,双眼是艳美的悲戚,她死死的攥着绑着江淮的粗粒麻绳,哭的话都说不出来:“我不要” 江淮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微微皱眉:“舅舅!” 慕容秋闻言,挥了下手。 聂广点了点头,叫侍卫拉开花君,只是那侍卫是武人出身,动作粗鲁,去拽的时候,直接在花君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青紫的痕迹。 “我叫你轻点儿!你他娘的聋吗!” 江淮眼底阴鸷,厉声叱道。 那侍卫被吼得一愣,虽然脸上不服,但手上的力道已经在放轻了。 慕容秋瞥眼,只听聂广问道:“御史大人,还要多久行刑?” 那人环视四周,谨慎道:“半个时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什么都能做到 还是想写大章,我要恢复大章 ———————————————————— 与此同时,皇城浴堂殿。 皇帝伫立在龙案前,负手望着窗外,明明是沁凉的清晨,却总觉得被一抹浓黑覆盖,压得他背脊生疼,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望着的方向,很远很远,江淮被绑在那断头台上,再有半个时辰,待那沙漏流光,那斜斧便会落下,结束她的生命。 结束她这二十四年,绑在自己心头上的愧疚。 江淮,朕说过,四年后要你命不迟。 沉思中,身后响起哒哒哒的细碎脚步声,秦戚第三次走进来,对着皇帝弓起身子道:“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御景殿。” 皇帝的语气丝毫没有犹豫,听起来也没有经过思考:“不去。” 秦戚担心江淮,又道了一遍:“皇上,太后娘娘那边都来人请了您三次了,您还不去” 他说着,猛然住了口。 皇帝那幽漆漆的眸子阴狠的盯着他,像是随时能从眼眶里窜出两只猛虎来,将他拖入其中生生撕碎一般。 秦戚心骇,本身皇帝就顾忌他和江淮的交情,这个节骨眼儿再出言劝阻也是太惹眼了,想了想,只得退了出去。 只是他刚刚出了殿门,就见一人端庄而来,在这要紧关头,太后仍是秉节持重的,她头上发髻一丝不乱,周身素袍散发着漫天华贵。 殿里的皇帝一言不发,就听到外面传来秦戚焦急的声音。 “太后太后娘娘?” “娘娘,皇上说他不想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太后、太后您千万别为难奴才。” 三句话未落,那人便已经走进了浴堂殿里,略微抬眼,那庄肃的神色登时锁住了周遭的空气,再转头,瞧见那冷如冰霜的皇帝。 “皇帝。”她的声音带着岁月打磨过后的沧桑,让人无端端的生出敬畏和紧张来,“这么多年,哀家可从未教过你食言。” 站在窗前的皇帝闻言转头,他虽然下了决心要杀江淮的,但面对自小受教膝下的太后,心底深处有着本能的害怕。 “这清晨雪冷,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拖着那庄厚的冬袍走过去,盯着皇帝的身子,严肃的视线险些化作刀剑贯穿他,重复了一遍:“哀家在问你话!” 浴堂殿空空荡荡,太后这六个字说的声音不高,但威慑力十足,绕梁嵌缝,打在皇帝的背上,使得他不安的攥了攥拳头。 “母后,这件事情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他道。 “不叫哀家插手?”太后冷冷一哼,“你这话说得轻巧,若是四年前没有哀家插手,你那亲六儿子早就死在西昌了!而如今的西昌也不会变成广邳被你收入囊中!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你自诩这是君王手段,但哀家告诉你,这绝非是贤君的手段!她只不过是个孩子,她不过是想活命罢了,你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这一席话,敲碎了皇帝垒砌的毅然决然,他今日杀江淮,本就虚着心没有底,至此,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母后还是回去吧。” “回去?”太后威厉道,“哀家凭什么回去!哀家此生唯一的孙女将要死于你手!你却叫哀家回去!” 果然,一提到长信王,皇帝浑身一颤,面色垂冷,眼底翻滚着无穷的复杂巨浪,他抵不过,险些被其淹没。 太后望着他的背影,老练的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微垂,有力的落在地砖上:“皇帝,哀家知道你心中顾忌,但长信王他已经走了整整二十四年,你害怕什么?你作何要怕一个死人?” 皇帝的臼齿在上下研磨,眼色深邃:“儿子没怕。” “没怕?那你为何要杀江淮!” 太后蓦然提高声音,将这紧张的气氛划出血来! “当年长信王身死,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她痛心疾首道,“既然是个女孩儿,无有威胁,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红了眼眶,泪水悄然滑落,“哀家这么多年,就以这个孩子为盼,四年之期以至,你答应要留她一命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根连株拔?” 皇帝不敢转身,只死盯着远处不肯多言。 而太后瞥见那快要流干净的沙漏,痛苦的合上眼睛:“你以为你这样,当年之事就能一笔勾销?你听不到,不代表没人记得,欲盖弥彰文过饰非终究不长久,你若是执意要杀她。” 停顿两秒,她决然道:“那就先把哀家的脑袋,砍去吧。” 至此,皇帝心内的愧疚之锁将他拴的死死的,转身过去,脸色遍布着疲惫和痛心,无奈道:“母后,您这又是何苦,您千万别为难儿子。” 太后对视着他的眼,颓色斥满胸腔,一手扶着那精致的书案沿儿,自长信王死后,那撑持了二十四年的膝盖,微微往下曲着,一国太后放下秉重自尊,小声道:“哀家给你跪下。” 秦戚在远处看着,惊愕道:“太后!” 皇帝更是承受不住,扑过去先一步跪倒在地上,双手撑住太后往下跪着的膝盖,硌的淤血,同时心如刀绞:“母后!别为难儿子!” 太后抓住他的手,锋利的护甲恨不得在他的掌心戳出个洞来,说出来的话,字字包含着让人心碎的凄然:“算是哀家求你,饶过这孩子一命,剩下你想怎么处置,哀家都不会插手。” 皇帝眼波荡漾的厉害,正如他那彷徨不安的思绪,本就不稳的决心,终究被太后今日所作所为给晃倒了:“母后。” 太后看着他:“长信王死了,郭太师死了,陈太公也死了,哀家如今身边就剩下君幸一人,你只当是给哀家留一个念想,给在天上看着你的长信王,留一脉人气儿,不行吗?” 抓着他的手逐渐用力,重复着方才的话:“他都已经死了!” 皇帝落寞垂眸,又无言抬眼,将太后小心翼翼的扶起来,呼了一口冗长的气,转身对着秦戚的方向,猛地吼道:“还不快去!” 他到底,还是没能抗得过心内的愧疚,他怕是一辈子,都卸不下这枚枷锁。 这都是他活该应受的。 抢来的皇位,不好坐。 再看殿门口的秦戚,他正准备出去,却瞧见有人先一步出了那院门,迟疑了两秒,这才赶紧甩着拂尘跟上,面带劫后余生的喜色。 可那褶皱中仍然夹杂着担忧,只怕来不及! 皇帝蓦然闭紧眼睛,心脏被一双手捏住,耗尽浑身力气做下的决断再次被人掀翻,实是煎熬难忍,生不如死。 而太后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悲色缓缓退去,徒留冰冷。 在这重重宫闱内活了这许多年。 她什么都能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0章 雪停了 午时二刻,暖阳自长空升到头顶,本应和煦的温度,却蓦然被一股细细的冷风吹散,长安城竟又下起那薄薄的雪来,飘散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花君被控制在那断头台下,瘦小却坚定的身子沾满了污痕,泪已消失,苍白的脸上尽是绝望的颓色,呼吸自唇中呼出,比这冬月还冷。 她竟不知,到头来还是攥不住江淮。 “君幸。” 花君哽咽着唤她,心痛欲裂。 江淮闻言,心生酸楚之意,但此刻又不得不绝情,艰难的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慕容秋,和四年前一样,冷声催促道:“舅舅,已经午时了,你难道还不想动手吗?” 慕容秋不紧不慢的垂眸,轻声道:“你就不想着,会有人来救你吗?” 江淮把头安稳的放在那木枕上,因着跪的时间有些长,膝盖和腰背颈椎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痛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倒是看得透彻。”慕容秋负手,“这也正如我当年所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朝廷上的所有公卿都只是皇上手里的一把把尖刀罢了,就看谁能锋利到最后,半道钝了的,就只有一个字。” “死。” 江淮浅浅的接过话茬,眼眸里的黑是沉寂的:“舅舅,不枉君幸我唤您舅舅这么多年,今日我决意赴死,无有诡计,只想着待我这颗人头落地之后,念及兄妹一场,放过母亲等人。” 慕容秋闻听此言,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拿捏,他的情绪总是掩藏的很好,只要他想,便是动雷霆之怒,也能不行于色。 “一切,都等你这颗人头落地之后,再说吧。”他道。 江淮至此,终于放下心来。 慕容秋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十有八九是答应了,自己的死亡寓意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自此以后,再无长信旧臣之祸。 那么舅舅余生,就只剩下自保。 她自胸口渡了一口冗长的气,那白雾缥缈在眼前时,不知道是谁在下面高喊了一声:“到午时三刻了!” 这一声撕裂了气氛,带出血淋淋的现实,江淮被喊的浑身一僵,放在木枕上的脖子鼓出条条青筋来,犹如蜿蜒细蛇,却在发抖。 正如她所言,这世上就没人不怕死。 那斜斧还没有落下,江淮就已经感受到了那头身分离之痛,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翻滚,耳道霎时嗡鸣,她已经紧张的听不见了。 人潮登时推搡争吵起来,对于长安百姓来说,这种热闹一辈子难得遇见一回,他们不悲伤也不同情,只是想看看,江淮——这位风光了那么多年的御侍大人,她的头掉到地上,是什么样的。 而慕容秋环视周遭,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江家没有来人,自家里的三儿子也没来搅乱,但这一切顺利却让人再次感到不安。 四年前即是如此,他的预感从来都是准确的。 罢了,猛地挥手! 与此同时,忽然一道马蹄声传来,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混乱气氛中异常的清晰,使得慕容清和众百姓猛地甩眼! 是郭染! 他面容捉急,眉间却暗藏欣喜,手中高举着一张玉诏,那如潭水般的碧色映入慕容秋的眼,霎时间气血逆流! 皇帝赦免了江淮死罪! 不可! 慕容秋目呲欲裂,望着远处奔袭而来的郭染,先一步在他之前厉声高喊道:“午时行刑——” 马背上的郭染听到这话,心里十万火急,但仍是爱莫能助,他喊破嗓子也没人听,摇着手里的玉诏,绝望的摔下马来! “刀下留人——” 花君见证了这一切,咬碎牙齿尖叫道:“慕容秋!” “行刑——” 慕容秋大喊的同时,聂广举起了手里的长刀,毫不犹豫的砍断了那系着斜斧的绳子,梆的一声,那物从九尺高的位置猛地下落! 那斜斧很锋利,劈开冷空气,直逼江淮脖颈! 她猛抽一口凉气,浑身绷如弓弦! 那一刻,万籁俱静,紧闭眼睛时,有无数残影自脑海中闪现,也有无数声音响起,却在下一秒恢复黑寂,风声似水流一般拂过耳畔,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停跳在半空,逼得浑身血管都在悄然缩紧! 江淮脸上的血色,在那千钧一发间,彻底消退。 此命! 休矣!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须臾,也可能是亘古,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如约般降临,江淮微微张嘴,嗓间费力碾磨出一丝沙哑。 大量的冷气拼命灌进胃里,因着太过害怕,五脏开始疯狂的抽搐,她被那疼痛牵扯的睁开双眼,睫毛像是久合的帘子,一瞬间不认识人间。 眼前的缥缈散去,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血管里的红液也像是开闸放洪一般,尽情奔腾在体内,她望着周遭,周遭望着她。 众百姓皆惊恐万状,和她一样说不出话来。 花君也是,跌坐在地上瞠目结舌。 一切都凝固在风里。 江淮艰难的抬起头,环视四周,她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江璟,也看见了慕容清,他们也一样惊愕万分,却是猛刹在原地。 蓦然,有一滴红血被风吹在脸上。 当那滚热的液体和她冰冷的肌肤相接,好像触动了开关,江淮的感官意识逐渐恢复,耳边风声加大,她听到衣袂狂猎的声音。 心乱如麻的转过头去,视线往上,她瞳孔聚缩! 那斜斧停住。 停在了一人的肩上。 宁容左自御景殿得了消息,发了疯似的往此处赶,本以为郭染来得及,却难料慕容秋的抗旨不遵,非要了江淮的命不可! 间不容发之际,他来不及思考。 冷雪落在他的发上,冷风刮着他的伤口,他虽然尽力扶着,却还是被那斜斧砍进左肩头一寸深,鲜血泉涌,染红了他的黑色雀袍。 有人在那红雀展翅中重生。 悄然间,雪停了。 宁容左缓缓的抬起头,那融了万里山河的好模样映入视线,一对黑邃的眸子里泛出熹光,苍白的嘴唇轻勾,笑容清寡却绝美。 “你回来了。” 他声音极其轻微的说道。 “等你好久了。” —————————————————————————— 宁容左扛斧——这是两年前写在本子上的五个字,总觉得永远也写不到这个情节,太远了,结果不知不觉就写到了,这里是感叹时光易逝的晾。 写文后的日子,过的真是太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拥 “等你好久了。” 五个字轻轻出口,就见宁容左眉间一皱,把嵌在伤口里的斜斧给拔了出来,利落的摔在一旁,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血流不止。 他随手捂了一下流血处,轻嘶出声,俯身解开绑着江淮双手的粗绳,瞧着那肌肤上磨出来的青紫淤痕,心疼的小声道:“我来晚了,瞧你跪在这里,可是心疼死我了,疼不疼啊?” 江淮被松了绑,费力的拄着那木枕起身,瞧着面前仅仅一步之遥的宁容左,那美轮美奂的眉眼笑在稀薄的冷风后,和四年前一样。 “怎么了?”他道,“我问你疼不疼啊?” 江淮轻眨双眼,意识在那一瞬间空白,猛地搂住他的身子。 “你傻不傻啊。” 她咬牙道。 宁容左一愣,随即淡笑的回搂住她,低低道:“没事就好。”再抬眼,声音高而严厉,“皇上旨意!江淮既有丹书铁券在身!依照上面所言‘恕一死,免刑法’,着!赦免私刑!即刻入宫!” 一旁的慕容秋见势,虽然面色无异,但眼底的风浪却狂涌,负手冷笑:“太子殿下还真是情深义重,不惜代价啊。” 宁容左闻言,眼冷如冰:“慕容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下下令斩杀君幸,今日之债,我必要你还。” 回头看着被他一把推开,到现在还处于懵愣状态下的聂广。 “还有你,本王记住你了。” 慕容秋至此,面无表情,江淮没死,这居然让他的心头安稳下来,要是真死了那才叫奇怪呢。 他瞥眼断头台下。 慕容清孤立在冷风中,望着台上两人,眼中的落寞不言而喻,几秒后拨开旁人,转瞬间消失在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宁容左眼底一深,搂着江淮的手愈发用力,得意一笑。 跟我争。 谁都不能跟我争。 皇城,浴堂殿。 秦戚入内,小声道:“太后,皇上,御侍二小姐来了。” 太后坐在软榻上,拄额没有言语。 一旁的皇帝看了她一眼,面色垂冷:“传她进来。” 秦戚应声,转眼间带江淮上殿。 这里一切装潢如旧,但在江淮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却觉得这四年恍若四生四世,再来请安问好,心境早已不同。 她行云流水的跪在殿中央,低头道:“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皇帝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说来也奇了,他颠簸了整整四年都没能落下的心,竟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平稳下来。 还是从前那个孩子。 他本想叫江淮起身,却听太后道:“起来吧。” “谢太后。” 江淮起身,也缓缓的抬起头,只是视线一直盯着地面,那光滑如境的砖石映出榻上两人的表情,让她有着些许不安。 皇帝打量着她,四年未见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这四年,你在广邳过得可还好?实是辛苦你了。” 他问的无疑是废话,但江淮也只是道:“能为太后和皇上分忧解乏,能保成王殿下平安,是臣女的福气,并不觉得辛苦。” 太后微微颔首:“今日之险,你倒是懂事。” 江淮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说自己情愿赴死罢了,把身子又往下伏了伏,说道:“太后和皇上肯免去臣女死罪,臣女感激不尽。” 皇帝至此,不想叫太后完全把控局面,更何况他也不想轻易放过江淮,既然太后方才说了,只要他留下江淮性命,余下的皆由自己随意处置,那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朕今日把丑话说在前头。”皇帝负手而立,冰冷无情道,“你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不必斩头,但也不必回去了。” 江淮的脸掩在透窗进来的强光中,分不清情绪:“一切全有皇上做主,无论生死,臣女都心甘情愿领受。” 皇帝见她如此,一挥手。 秦戚立刻凑到近前来。 皇帝瞥了一眼太后,那人半阖眼皮,一副撒手不管的神色,遂对秦戚说道:“豫国公遗女江淮,欺君罔上,窜逃中原,虽恕去死罪但活罪立下,着革去官职,贬为三等宫女,逐至永巷,永世为奴。” 江淮右眼皮一跳,浑身滚血霎时冰凉。 果然如此。 这一席话洋洋洒洒,使得太后轻抬双眼,只是她却没有在意料之中为江淮申辩,像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又把眼睛轻轻合上了。 倒是秦戚不甘心,江淮这才刚从鬼门关把命抢回来,又要去永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奴隶,遂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想要求情。 她可是长信王的亲生女儿啊,应享郡主待遇的! 皇帝此道口谕,一来是要求她依旧以豫国公之女的身份世人,二来也是叫朝中的长信旧臣死心,叫他们知道,江淮的归来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皇上。”他心酸道,“豫国公在天有灵,若是瞧见二小姐在永巷做奴隶,岂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皇帝甩眼过去,不容置否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朕这是为了磨砺君幸的性子,你个奴才知道什么!” 他虽这么说,但真相却昭然若揭。 好个皇帝,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否则他也不会抹去这四年的真相,称江淮是畏罪潜逃中原了。 而秦戚闻言,浑身一抖:“老奴不敢,老奴只是” “多谢秦总管为臣女求情。”江淮见势不好,赶快出言拦截,抬头和皇帝那狐疑的眼睛对视,无奈道,“只是臣女有罪在身,皇上能免去死罪,已经是莫大的恩泽,不过是去永巷为奴,臣女受得。” 太后闭眼,淡淡道:“孩子懂事,不枉皇帝费心教你。” 而秦戚听完江淮这一番话,知道她又要一个人抗下所有苦楚,心疼难耐,可时局所迫又只能闭嘴,默默无闻的退到一边去。 江淮微抿薄唇,低低道:“不知臣女能不能回府一趟,母亲和哥嫂还在府里等着,臣女” “不必。”皇帝利落的拒绝,“侯府那边,朕会叫秦戚去传话,今日吓到你了,拾掇拾掇,明早再去永巷吧。” 江淮垂眸,心如死灰:“臣女领命。” “君幸。” 忽然,一旁斜靠在榻上的太后起身,往殿门处走,沉肃道:“你同哀家过来,哀家有事交代与你。” 皇帝谨慎转头。 江淮漆黑的眼珠轻转了转,道了声是,和太后一齐出去了。 留在殿内的皇帝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把老四给朕叫来!” 秦戚一骇:“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永巷(感谢小妖成精啦的月票) 出了浴堂殿,一路未停,太后走在前面,始终是一言不发,江淮放慢脚步跟在其后,觉得气氛紧张,却又没敢先行开口。 直至拐入长街,太后才冷淡道:“听说前两年你体内的尸寒之气趁冬又发作了一次,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江淮闻言抬头,小声道:“多谢太后关心,已经不防事了。” 太后转过头来,面上没了方才在浴堂殿的冰冷,俨然一副长辈无可奈何的样子,握住她冰凉凉的手,淡淡道:“虽然皇帝不说,但咱们两人的关系,你心里也清楚,如果你不想去那永巷为奴,哀家可以想办法,叫皇帝饶过你。” 江淮至此,心内坦然平静,只苦笑道:“您可以叫皇上放过我,也能叫他放过江家,放过长信旧臣,放过您和花君吗?” 太后眼底敛色,又悄然推开了她的手。 到底是刚相认不久的血缘亲情,不如平常人家的祖孙感情深,江淮心里也很清楚,便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太后抬爱,君幸现在只想保得江家和旧臣的平安,别的没什么想求的了,永巷虽苦,却难得安定。” “安定?”太后的语气生出些漠然来,“你第一天迈步这皇城中吗?就算是那永巷,也必定吹满了腥风血雨,更何况你是以三等宫女的身份过去,可不是从前人人高捧的御侍大人。” 江淮既然做出了决定,也不是太后三言两语就能撤回的,更何况,她很清楚自己若是不从皇帝旨意的后果,太后说得简单,也只是不顾后续的一时解脱。 入永巷,是眼下最稳妥,也是唯一的办法。 太后这样费心尽力的往出捞自己,不过是想继续在皇帝面前立威,彰显她这位一国太后的手段罢了。 留自己一颗人头,已经是皇帝最大的退让,蹬鼻子上脸总没好事。 “君幸知道。”江淮环望,云淡风轻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想用这件事去换家人的安稳,这永巷再苦,也比不了我在西昌吃得苦。” 太后斜睨着她,眼尾挑着细不可查的疏冷,只道:“皇帝可不是说话就会算话的主,当初他说会留你性命,可到头来,若不是哀家以长信王的死去刺激他,叫他生出愧疚来,你可就看不到今夜的圆月了。” 江淮略微垂眸,心潭丝毫不起波澜:“多谢太后救命之恩。” 太后打量她两眼,忽而又问:“你可是有旁的打算?” 江淮被她问得一愣,脚步停住:“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也站住,拢了拢衣袍,严肃的看着她:“你是哀家看着长起来的,这样无欲无求还是第一次。”眼神厉害,“若是有旁的打算,必须和哀家说清楚。” 江淮眼珠轻颤,随即苦涩一笑,心道自己从前是有多恶劣,如今肯放下屠刀居然没人相信,只好又一次重复道:“我想好了,呆在永巷。” “若皇帝再次食言,不肯放过江家和旧臣,你要怎么办?”太后道,“那时你人在永巷,人微言轻,也鞭长莫及。” 江淮眺望着那难得的湛蓝天空,清淡道:“既然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就盼望着永远都不要有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我已经是心甘情愿了。” 太后把头转回去,目视前方,冷冷道:“你果然是吃了不少苦。” 江淮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从容一笑:“多谢太后体恤。” 太后怅然叹了叹,沉下语气来:“哀家这般问你,也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放下一切,现在看来,这问倒也是多余了。” 再回头看着她,重新抄起她的手,神色安谧:“这二十多年前的重担,总不能叫你一个人来扛着,腥风血雨终将刮尽,伤疤再疼,也会有愈合的那一天。” 江淮细细咀嚼着这一席话,没有开口。 “你既已做了决定,那哀家自然站在你这边。”太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你这样在永巷受苦,皇帝在朝上,想必也不会再生幺蛾子,只是你从前在前朝后宫都树敌颇多,如今失势为奴,怕是艰难。” 想了想,她安排道:“哀家正想做一条十四颗一串的佛珠,便叫书桐隔一段时间给你送去一颗半成品,你雕好了纹样,再着人去取。” 江淮闻言,轻声感谢道:“多谢太后周全思虑。” 太后沉默两秒,最后确认道:“进永巷容易出永巷难。” 江淮此刻不曾考虑,也没有气力考虑,只往后退了一步,道了声想好了。 话音未落,忽见旁边的长街口,宁容左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看到她们也只当没看见,径直往浴堂殿的方向走。 江淮微怔,视线跟着他,小心蹙眉。 太后斜眼,冷淡道:“自古儿女情长最难斩断,你二人如今的身份,你比哀家更清楚,可千万别错了主意。” 江淮闻听此言,一直沉冷的情绪裂出细微纹路,生出些疼来。 “是,君幸知道。” 太后深吸了口气,疲惫道:“罢了,你先去御景殿,萍儿会帮你安顿,明日一早去内务司分职,秦戚疼你,私下会照顾你的。” 江淮点头,转身远远离开。 几秒后,书桐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至太后面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对于江淮此举,她是既心疼又欣慰,心疼的是江淮去为奴受苦,欣慰的是她肯暂搁复仇之念,更难得是在得知自己是长信王之女之后。 虽然永巷艰难,但和日后的危机重重相比,冷墙窄天已经是天堂了。 “太后,二小姐这么想” “倒是划算的买卖。” 她话没说完,就听太后冷淡道:“她若是不去永巷,这颗人头迟早保不住,还有江家和旧臣,以寡换众,这的确是很划算的买卖。” 书桐附和着点了点头:“再者说了,有咱们在宫里相护,二小姐的日子再苦也不会苦到哪儿去。”停了停,“只是当真要一辈子呆在永巷吗?” 太后步履稳当:“你也听到了,她当真是下了死心,索性现在皇帝的疑心未除,她去永巷,能稳一时安定。” 书桐跟在后面,蹙眉道:“可是二小姐今年才二十四岁,余生总不能一直被囚在这永巷里吧,这不是要朽人骨肉吗?” 太后的背影缓缓挺直,带着沉重,迎着扑面的夕阳:“无妨,永巷是死的,人是活的,到她该出来的时候,哀家自有办法。” 书桐眼底映红,心内不是滋味:“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尘埃落定 亥时二刻,冷月寒星当空,白霜清雪刺骨,孤零零的浴堂殿的檐廊下,站着斧伤未愈的宁容左,他身型一动不动,脸色却愈发惨白。 秦戚在旁站着,不忍心叫他挨冻,遂又上殿通禀道:“皇上,太子殿下可还在外面候着呢,殿下新伤在身,您还是叫他进来吧。” 皇帝坐在龙案前,低头瞧着折子:“新伤在身?”翻了页,“那是他活该,再一再二又再三,真当朕是好脾气肯纵着他,叫他跪着。” 秦戚闻言,只得退了出去,还未等传话,就见宁容左自顾自的跪下了,松了口气,赶紧道:“殿下,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回去吧。” 宁容左目视前方:“无妨,父皇传我来,必是有话要说,我等着就是了。” 秦戚至此无言,拿着拂尘站在一旁。 茫然不知过了多久,那较厚的冬袍都被打透了,秦戚才听到殿里传来皇帝的声音:“秦戚,叫那孽子进来吧。” 这老奴才浑身一激灵,赶紧对宁容左道:“殿下,皇上叫您进去。” 那人左肩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这会儿重新崩开流血,染红了那衣料,扶着膝盖疲惫的站起来,默默无声的走了进去。 “给父皇请安。” 他刚起来,又跪了下去。 皇帝闻言抬眼,一对黑漆的眸子掩着愤怒,把折子摔在旁边:“请安?你给朕请安?您今日所作所为,怎么叫朕安!你是要活活气死朕是不是!” 秦戚肩头一缩:“皇上息怒!” “你给朕滚出去候着!” 皇帝厉声叱道。 秦戚登时吓得屁滚尿流,知道皇帝是真动怒了,赶紧依言照做。 那殿门轰隆一声合上,徒留这一对开始离心离德的父子。 “父皇。”宁容左冷淡开口,“江淮当年到底” “这你不需要知道。”皇帝绝情的截住他的话,“不管她这四年在哪儿,去做了什么,你都不必知道,她如今回来,得你所救你作何如此冲动?!” 宁容左垂眸,羽睫如扇:“父皇知道。” 皇帝冷冷一哼,站起身来:“今日慕容秋的一切所为,皆得朕旨意,却不成想半路杀出你这么个逆子,坏了朕的大事!” 宁容左倒是不惧的辩驳道:“一国主君之言,岂能出尔反尔,既然要饶了江淮一命,必然要说到做到。” “放肆!”皇帝拍案,“朕还没有糊涂到要你来指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甩袖绕出龙案,愤怒的厉斥道,“宁容左!朕看你这个太子位坐的太舒坦了是不是!” 又是这样。 宁容左似是已经习惯了皇帝拿太子储位要挟他,不过现在朝中皇子,除去他也没人能住得起那北宫东,遂也不怕道:“父皇,儿子不管江淮这四年去了哪儿,但她如今回来了,儿子就不会叫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你现在情深义重了?”皇帝一盆冷水浇过去,“她当年受绞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救她?事后诸葛有什么用,朕自然不会依你。” 宁容左无言,却在心内默默申诉。 正是因为这四年的生不如死,体会到没有江淮的日子是多么煎熬,他如今的立场才会如此坚定,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的说道:“儿子不会放手江淮,如果父皇想做后赵武帝,儿子也心甘情愿。” 后赵武帝! 皇帝闻此言,登时目眦欲裂,抄起旁边的茶杯掷在他的身上:“当真是大逆不道!你竟然敢把朕比作石虎那个暴君!你!好大的胆子!” 说罢,疾步上前,大掌扬在半空中! 宁容左猛地皱眉,却没有躲。 谁知皇帝的巴掌并没有如约落下 宁容左轻呼了口气:“儿子不敢。”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那。”皇帝忽然怒极转笑,不知道是不是气过头了,“老六和老三扛不起大事,老五不是帝王料子,老七又太小,长欢是个女子,朕现在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朕自然不会像后赵武帝那般因心内狐疑而杀了你,至于你大哥,那是他自作自受。” 宁容左眼珠轻动,无声冷笑。 皇帝站在他身侧,忽而道:“虽然你总是顶撞朕,但你是依旧朕最优秀的儿子,不过你别忘了,你三哥和江淮的婚旨,朕可还没收回呢。” 果然,提到此事,宁容左的脸上瞬间没了表情。 “父皇。”他微声开口,“您当初不是说,此事作罢,您不会把她赐给我,也不会把她赐给三哥的吗?” 皇帝见自己戳中了他的要害,冷冷道:“朕答应的事情多了,难不成桩桩件件都要办到吗?更何况当初你也答应了朕,会专心在政事上,既然你食言了,那朕也不必继续信守承诺。” 负手在背后,他冷淡垂眸:“你休要出手对付你三哥,朕可警告你,婚事就在那摆着,只要你不动,朕就不动,可你若是歪了心思,那么好,你对你三哥做了什么,朕就会对江淮做什么,你大可和朕撕破脸,咱父子俩,试试。” 最后两字出了口,龙案上的火烛嗖的灭了一根,半个浴堂殿的光消失,有呛人的袅袅白烟漂浮在眼前,像是条要勒脖子的白绫。 许久,宁容左才重新开口:“儿子记住了。” “你最好记住。” 皇帝冷傲道:“要想和朕撕破脸,就想想你大哥的教训,这一身皮肉长在骨头上容易,削下去,可疼着呢。” 宁容左垂头更深,一言不发。 皇帝瞥眼,瞧见他肩头的伤,到底是父子,便道:“起来吧,去太医署叫崔玥给你好好处理一下伤口,斧削入骨,你当真是长能耐了。” 宁容左依言起身,虽然肩伤疼得厉害,却还是抬臂揖礼道:“儿子告退,是夜气候寒冷,还望父皇早些休息,注意身体。” 说罢,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秦戚从外面走进来:“皇上要歇了?” 皇帝此刻负手站在窗前,望着那铺满长空的闪烁星子,一双眼里没了那留存四年的慌乱,唯剩一片安稳:“歇了,四年了,歇了。” 江淮心甘情愿的入了永巷,他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秦戚见状,也长舒了口气,低低的应声道:“是。” 院内角落,兜转了四年的诡风,或许是皇帝内心的风,悄然停了。 (卷二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卷二小结 首先,欢迎来看正版。 ———————— 从144章开始收尾,结果183章才结束,尴尬。 卷一小结被晾一不小心给删了,还以为vip卷的删不了呢,汗。 ———————— 先来说说卷二吧,写的太吃力了,不敢铺大布局,生怕圆不回来,整个卷二一直处在满溢,再多写点儿就要崩的状态,所以晾果断砍了叶珺和高明庭的两条线,把字数控制在了约定好的六十万以内,呼—— 主要说说两个人物。 第一个肯定是叶颂(写上场之后,才知道将军在上里面有一个柳惜音,还以为撞了,专门搜cut看了一眼,发现表妹的结局也没比叶颂好到哪去啊。其次就是,叶颂是晾看韩国百合电影下女诱罪来的灵感,结局是看法治频道,一个孩子独自在家跑到阳台失足掉下来被好心人接住的新闻时定下的,晾觉得掉城楼会比较壮烈) 卷二既然要写百合,为了不突兀,晾让她卷一就跑了个龙套,也因为是百合,叶颂的悲剧结局一早就注定了,开始觉得把她写得有点儿烦人了,好在后期比较敢爱敢恨,是江淮心头的‘风信子’。 (大结局后,会写一章她和江淮的现代番外) 然后就是昌后,因为砍了叶珺的线,她的戏份也缩水不少,正所谓有其女必有其母,她的性格和江淮差不多,晾没想着写什么悲情的认亲场面,觉得这样干脆利落,更加贴合人设现实(只是可惜没把她的城府人设立的完整,昌后的心机,应该足够和汤后对打) 现在看上去,卷二整体还可以,只不过有些太快太乱,没把控好抱歉抱歉。 那这样的话,卷二就没啥好说的了,整理一下卷三的安排。 很短,十几万字就会结卷,也就是节奏会嗖嗖的快。 主要有两条线。 1、江淮是如何重新拾起仇恨,决定出永巷的。 2、江璟的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至于其余cp的感情线,到了第四卷会慢慢给出最顺其自然的交代。 对了,喜欢顾无瑕的一定要继续看,务必要继续看。 —— 最后就是江淮和宁容左的感情线。 通知通知!!! 卷二里两人足足四年没见,一见就在断头台血刺呼啦的,所以江淮暂放仇恨的卷三,将会是两人最甜的一卷。 晾在9号那天的存稿里把亲姑娘给卖出去了,童鞋们且看且珍惜,反正晾卖完之后,心情不要太好。 好了,没啥想说的了。 卷一:杀机初现。 卷二:杀机四伏。 那么卷三。 杀马毁车。 这将是江淮受伤最少的一卷。 希望大家喜欢。 明天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翌日清晨,冬霜结满长安,挂在树梢犹如水晶般,皇城通往永巷的长街上,江淮捏了捏鼻子,拢紧身上的粗布薄衫,脚步飞快的走着。 从二品御侍贬为三等宫女,必有豺狼虎豹过来寻仇,秦戚本想照顾她,但却被江淮拒绝了,都沦落成宫奴了,还搞什么特殊化。 好在从秦戚嘴里得知,皇帝准备封江歇为轻车都尉,稍加欣慰。 “好冷。” 江淮嘟囔了一句,继续往前走着,因着临近永巷,周遭渺无人烟,那宫墙又高又窄,真像囚鸟的牢笼,显得蓝天就那么一小条。 只是她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就交叠在她落脚的下一秒。 可能因为这四周氛围的原因,她心内微悬,难不成这才贬为宫奴的第一天,就已经有旧敌来寻仇了吗? 那脚步声随着她走走停停,怎么也甩不掉,于是江淮开启了蛇皮走位,谁料对方一个瞬移,她不察,被拽住手臂,猛地转身。 宁容左那好看的样貌映入视线,笑道:“你在这长街上扭什么呢?” 江淮刚从不安中抽神,就听这人又抱怨道:“知不知道我跟在你后面,甩的肩膀好疼啊。” 江淮一愣,不快的瞪了瞪眼:“你走路用腿,和手臂有什么关系。” 宁容左在她头上轻轻一弹,促狭道:“走路要摆臂的,你小学体育老师没教过你啊。” 江淮微微蹙眉:“啥?” 宁容左瞧见她下巴上的淤青,这是昨日在那木枕上硌的,转瞬敛回笑容,伸手爱惜的抚了抚:“怎么样?这儿还疼不疼啊?” 那指腹的触感熟悉而温暖,江淮有那么一瞬间都妥协了,好在天冷风寒,叫她能维持理智,局促的往后仰了仰:“你的伤更重。” 宁容左挑眉,声音极近温柔:“还是你心疼我。”说着,手指掐住她的下巴,俯身过去,俊美的脸庞一寸之近,四片唇瓣靠拢,几乎要贴在一起。 “这四年你没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 暧昧的呼吸在狭窄的距离间渡着,将一切染成缱绻的桃花色。 江淮瞪眼,一把推开他:“我和你解释得着吗。” 说罢,拂袖转身。 却又被一把拽回去。 宁容左眼底一掠冰冷,将她推到墙边,身子骤然逼近。 江淮现在身为三等宫女,没有资格着精装,只穿了一件粗布衣裳,在这冬日根本厚不到可以保暖的地步,再看那浓密乌黑的发丝挽成一个利落的单螺髻,配木钗子,更衬得她整个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可能是新织的脸皮,更嫩,更水润。 宁容左看着,虽面上无异,但心里早已经是天翻地覆,千言万语堵在嗓子口,却俗套的问道:你今天什么都不用解释,我只问你。”停顿低声,“你爱过我吗?” 江淮心头一跳,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在殿下心里,什么才算爱过?” 宁容左轻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江淮也笑了,不过是冷笑:“既如此,在殿下心里,爱便是忠诚,那么好,我至今还未喜欢过别人,所以答案是,爱过。” 对于她的回答,宁容左是既不难过也不高兴,又贴近些:“呵巧舌如簧,我对你可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啊,司马相如说过,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敢问姑娘,若是四年未见,又会怎样? 江淮微微转头,视线盯着对面的冷墙:“司马相如再如何与卓文君厮守,不也是曾对一茂陵女子动过心思吗?否则何来白头吟?还有元稹,他口口声声说着沧海水,巫山云,可转眼又将薛涛揽入怀中,至于李商隐,更是风流,新欢旧爱,左右逢源,可见所谓的爱情有多虚伪,殿下冰雪聪明,又怎会看不透呢?” 宁容左心动于她的伶牙俐齿,甚不在意道:“至少在写下这些诗句之时,他们还未曾变心,恰如我,不敢说未来如何,单单眼下,我对你” 他忽然古怪的住了口,垂眸低声道:“这四年,你可曾思念过我?” 江淮一言绝情:“思为情思,念为想念,没有前者,何来后者。” 宁容左忍俊不禁她的嘴硬:“是吗?可行刑那日,你抱着我” “生死攸关。”江淮截住他的话,冷冷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心如止水。” 宁容左当然不会信她的鬼话:“当时我与慕容清都站在你身旁,还有你大哥也在不远处,为何你选择扑入我怀中?而不是你青梅竹马的三表哥? 江淮眼色猛的闪烁一秒,冷脸道:“只是下意识而已。” 宁容左越笑越浓:“下意识?”更加放肆的贴近着,诱惑着,“既然是下意识的选择了我,就说明在你心里,我是” “够了!宁容左!” 江淮费力的再次推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肩伤的痛楚袭来,使得宁容左皱了下眉,冷静道:“好,我就是想亲口听你说,这四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淮皱眉:“这四年,我生不如死,哪里顾得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宁容左眼底情绪百变,几秒后,无奈的将她揽入怀中:“罢了,我知道你是口是心非,我不逼你,也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想问你,你此次回来,是否还如你当年所选,站在我这边。” 江淮闻到轻微的血腥味,意识到方才那一推,怕是弄到了他的伤口,嘴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抖了抖:“你已是太子,储位在手,还需要我的帮助吗?你要清楚,自先帝朝追随至现在的长信旧臣,已经不到十人了,他们在朝上毫无立足之地,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没办法做你的垫脚石。” 宁容左将下巴垫在她的肩上:“我不在乎他们。” 江淮无言以对,只好故意曲解他的话意:“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上御司的那位御侍大人了,甚至连女官都不是,无权涉政,刚从鬼门关抢回自己的这条命,狼狈不堪,残喘苟活,什么都做不了。” 宁容左轻轻皱眉:“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江淮却继续故意道:“这么说,在你手上,我真的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生死飘摇,身不由己,眨眼间就能丢了脑袋。”言不由衷的停顿,“是了,你要我,无非是怕我把你当年做的那些脏事儿抖落出来是吧。” 宁容左深吸一口气,严厉道:“江淮!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是不是!” 江淮不去看他:“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宁容左的表情逐渐缓和:“我不是你,却比你自己还了解你。” 江淮不紧不慢的推开他,整理着自己的粗布衣衫:“那殿下还真是高看自己了,我口中所言便是心中所想,绝无一丝一毫的假话。” 宁容左冷笑:“呵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逞强,四年了,一点儿没变。” 江淮顺着他的话淡淡道:“如若不逞强,想必此时已成了长街下的一具白骨,任人凌贱。”再抬眼,“无论如何,都要感谢殿下那日的救命之恩,江淮此生怕是无以为报,只能来生再偿了。” 说罢,再次转身想要离开。 宁容左果不其然又拽住她:“你去哪儿?” 江淮侧眼:“永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 永巷? 宁容左盯着她今日不同的衣着打扮,问出心内所疑:“你去那里做什么?” 江淮甩了甩,没能甩开他的手:“殿下以为皇上是心慈手软的人吗?怎么可能白白的留下我这条命?” 宁容左醍醐灌顶:“所以” 江淮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无可奈何:“我活下来的唯一条件,就是囚禁在永巷,生世为奴,不得翻身。” 宁容左皱眉,漂亮的眼睛抖出骇人的冷光:“是父皇下的令?” 江淮放低声音,稍不留神被冷风打散:“这天下,除了他,谁还会对长信后人有如此大的怨恨和忌惮。” 宁容左似是明知故问:“可父皇从前那么疼你。” 江淮也笑的心知肚明,和他的配合度像是天生一对:“我从前也誓死效忠于他啊,既然我是假的,他又怎会是真的。” 宁容左清淡一笑,说出来的话是不可言否的陈述句:“我会救你出来的。” 江淮对这种话已经免疫,推开他的手:“宁容左,你别傻了,时至今日,你认为还有回天的余地吗?我能活下来以属万幸,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只当世上没我江淮这个人,好好做你的太子,等皇上百年之后,你登上皇位,一定要做一个明君,爱戴天下百姓,方能不辜负我们从前所做的一切。” 没江淮你这个人! 亏这女子能说出口! 宁容左蓦然薄愠:“我现在就去请求父皇赦你的罪!” 这回换成江淮拽住他,恨铁不成钢道:“宁容左!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去求情的后果!” 宁容左冷冽道:“就算是被罢了太子之位又如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江淮眼珠颤动,无力道:“宁容左,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宁容左瞥眼:“那好,你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就是,你我是堂兄妹。 江淮迟疑几秒,松开他的袖子:“真相”苦楚一笑,“真相就是真相,非人力可以更改,但它太过残忍,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宁容左似笑非笑:“残忍?再残忍!能残忍过你说你不爱我吗!” “能!” 江淮倔强道:“它残忍到能啃进你骨子里!” 宁容左忽然眼中狡猾,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和话语没对上号:“你知不知道你还说些什么啊。” 江淮唯独落寞,心头像是扎了根针,不停的往外溢血:“真相就是老天注定不让我们在一起,注定要分开。” 宁容左抚着她的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命了?你从前不是对命运一说最不屑一顾了吗?” 江淮坦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尤其是得知了真相之后,我才发现,命运这种东西,你真的拗不过它,即便是千方百计的去破解,到头来还是在原地兜圈子。”拿下他的手,“我已经不想去斗了,我太累了。” 宁容左重新抚上她的发,稳稳道:“不想斗也得去斗,真正的失败是你放下手中刀的那一刹那,心败了,身就败了。” 江淮目光浓稠,低低道:“可是我的手中刀已经断了,再也拼不起来了,勉强重拾,只会伤及自身。” 宁容左将她按到胸口:“你不必重新拾起手中刀,只消站在我身后就好,我会为你遮风挡雨,披荆斩棘,有我在,谁都不能伤了你。” 江淮又故意曲解:“那真是谢过殿下了,我的武功你也知道,没人能伤的了我。” “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以后。”宁容左已经懒得重新解释,沉默几秒,问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在一起?” 江淮平静道:“在,或不在,有何区别?” 宁容左听她这么问,眼里还真燃出一丝希冀的火苗:“和我在一起,我会保你离开永巷,迁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你一直诉求的安稳日子,待我登基之时,尊你为后。” 说着,他不情愿的停顿:“至于不在,我依旧会保你一世平安。” 江淮笑声淡漠:“还真是盛情难却,如此说来,我若和你在一起,日后也不过是你后宫的三千分之一罢了。” 宁容左淡淡道:“我不会再立任何妃嫔。” 江淮一次又一次破坏气氛:“谁又说得准呢?世事瞬息万变,从来都只听到新人笑,闻不得旧人哭,当年唐玄宗喜新厌旧,弃梅妃,宠玉环,单以珍珠慰寂寥,还有陈阿娇,她在椒房殿一尝冷落滋味之余,不知道会不会想起那个说给自己造金屋子的竹马,如今却宠爱卫子夫的刘彻呢?” 宁容左垂眸:“我与他们不同。” “有何不同?”江淮无动于衷,“帝王最是薄情,尤其是面对不再貌美的女子,弃之如敝履也是常有的事。” 宁容左缓缓松开她,对视其目:“那你是不想跟我走了?” 江淮深叹一口气,略生惆怅:“不是不想,是不能。” 宁容左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此话何意?” 江淮往后退,直至贴在冷墙上:“我要是活了,全族人都得死,反之,我若是永世为奴,他们才能没有性命之忧。” 宁容左问道:“这也是父皇下的令?” 江淮仰脸轻笑:“皇上行事你还不知道吗?他想把我永世囚在永巷,你以为你能救我出来吗?想必此时,永巷已经布满了他的眼线,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了他的手心,所以” 她的笑容越来越风轻云淡,那违心的释怀的样子让人心疼:“我的选择是否,希望殿下能履行诺言,保我一世平安。” 这回,她转身离开。 “盲儿。” 宁容左忽然叫住她,淡笑道:“我知道你说的真相是什么。” 江淮浑然一僵,谨慎的转过头:“你说什么?”冥冥中生出些许不安来,厉声道,“胡言乱语。” 宁容左徐徐走进,贴着她的额角:“不过是你的身世。” 江淮骤然面无表情,眼角淤出稀薄的血丝来:“豫国公之女。” “别自欺欺人了。”宁容左坚挺的鼻尖划过她的颧骨,生出些撩人心弦的酥麻之意来,“我清楚你的身世,也清楚我的身世,亦或是父皇的身世,这四年,我自有我的手段,知道了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 江淮久筑的心墙在那一瞬间崩塌,略生惧意,瞳孔颤动的同时不自觉的往后。 宁容左却一把将她揽回来,声音低沉魅惑:“那日在万枝县的戏园墙外,我那一番话,可不是说给信承听得。” 手臂越搂越紧。 他笑得特别好听。 “我要让你知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真相,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 这卷真的甜,你们信我,这是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相依为命 再等等,十月份一定恢复八千更,甚至更多。 —————————————————————————— 江淮黝黑的眸子里慌乱渐生,只觉周遭的风向兜转,扑到脸上像是刀子般,她竟没想到,那日宁容左所言,居然是给故意说自己听的。 一想到这人素日的狡猾,她心中微颤,不由得去猜忌,那位说书的窦先生,或许也是宁容左找来演戏的。 而宁容左见江淮愣神,曼妙一笑,低头过去,轻轻吻住她那柔软的嘴唇,撬齿而开,勾住她的小舌,温柔的汲取着。 四年不见,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搂住江淮的腰肢,五指用力,隔着衣服摩挲着她的肌肤,生出细微的瘙痒和悸动来。 作为当事者,江淮已经傻在原地了,宁容左的吻陌生而香甜,四片唇瓣相贴,记忆回溯到从前,茫然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光来。 结果就是,忘记了挣扎,但好在这永巷人烟稀少,没人看见。 只是江淮在接吻这方面很是生疏,紧张的不会呼吸,小脸一会儿就被憋得通红,冗长的睫毛急速的眨着,像是扇子扫在宁容左的脸上。 那人眼中含笑,松开她被吻得泛红的唇,声音诱惑道:“我的傻丫头,抽空要喘气啊,若是把你”古怪轻笑,“把你亲死了,那可怎么好。” 江淮的脸红的像是熟透的柿子,耳垂快能滴出血来,瞧着宁容左那促狭的笑容,她这才反应过来,幼稚且粗鲁的用手背擦着嘴唇。 只是这小小的举动却惹得宁容左不满,攥住她的手腕往下,微微眯起双眸:“怎么?擦什么?嫌我脏?” 江淮气喘微急,皱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宁容左挑眉,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手按到冷墙上,俯首过去,想要重新摄住她的嘴唇,只是近在咫尺之际,却眼瞥到一处。 他蓦然停住,不甘心的抬起身子,冷淡道:“煞风景的狗东西。”说罢,伸手抹了一下江淮的嘴角,风轻云淡的离开了。 江淮徒留在原地,浑身发软,待宁容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往前走了几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娘的,怎么一见到这人就不会反抗了,还被他占了那么久的便宜,随即一脸焦灼的抹了抹嘴,转头看去,然后愣住了。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脸色迷茫的女孩儿,正是她在上御司时的贴身侍候宫女,山茶。 她见江淮看过来,迷茫转为欣喜,扬声道:“大人!” 四年不见,旧人重逢,江淮也万分惊喜,瞧着她一溜烟儿的跑过来,忙接住她,笑道:“你怎么在这儿?来看我的?” 山茶说着,高兴的浑身颤抖,当她摸到江淮真人的那一刹那,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哽咽道:“不是,奴婢是来陪您的。” 江淮不解,却又冥冥了然:“你来陪我?” 山茶用力的点了下头,解释道:“当我听说您还活着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秦总管说您要来这里做活,我就跟他说要来陪您,秦总管也同意了,就把我分来这永巷了。” 她虽然紧张却也很懂事,丝毫没有提方才宁容左的事情。 江淮闻言,心内满是感动,握着她的手:“你这傻丫头,好好的一等宫女不做,却来和我受苦,你知不知道,永巷里的宫奴,满了二十五岁是不能离宫的,你要在这里赔上一辈子的。” 山茶斩钉截铁,根本不犹豫:“不,山茶心甘情愿陪大人一辈子,以前刚入宫的时候,我被分去奉茶司,总是受欺负,还是大人瞧见把我调去上御司的。”神色飞扬,“自从我被调去上御司,跟了您,宫里谁还敢给我摆脸色看,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生怕得罪呢。” 江淮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在上御司了。” 山茶摇头,笑容极其开朗:“那我也不后悔,只要我人在大人身边,就肯定没人敢欺负我。” 她的‘肯定’两字说得极其可爱,听得江淮心情逐渐舒畅起来,拉着她的手一起拐入左边,然后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就是要住的屋子了? 江淮以为拐过去是另外的巷道,谁知道入眼直接就是一处连门都没有的的枯院子,周围的房室也不多,但一间要比一间荒芜,遍目都是苍色,院角落有一口井,几口缸,要洗的衣服在里面堆积成山。 “额” 这个额持续了大概十几秒,江淮一挑眉,转头瞧着那极其乐观的山茶,淡淡道:“还行,我以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正说着,左边的屋门咔哒一声,从里走出来一人,是个看上去四十余岁的女子,她着一身褐色布衫,脸上藏着岁月的沧桑和对这暗无天日的生活的烦躁,一指江淮两人:“新来的!” 山茶瞪眼,不快的回击道:“怎么和我们家大人说话呢!” 那女子凌眉倒竖:“我管你是谁!来了这永巷,就都得听我禾娘的话,你们两个拾掇拾掇去东边那个屋子,拾掇好了,就把那两缸衣服洗了,送去断月楼给彩云姑娘,听到没有!” 山茶憋着火,江淮将她拦住,点了点头:“知道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更何况她没叫秦总管暗中照顾,这个禾娘自然不知道她是谁,如此语气也对。 禾娘身为这永巷的掌事宫女,虽然严厉,却不是喜欢找茬教训新人的主,见江淮像是个识趣儿的,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山茶撇了撇嘴,和江淮去了东边的屋子,打开门,里面倒是没多少灰尘,就是太冷了,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把那两床破褥子全都放在江淮的那边,淡淡道:“大人先坐吧,我去下厨取晌午饭,您吃了之后就先休息吧,那两缸衣服我来洗。” 江淮轻笑一声,起身道:“罢了,还是我去取饭吧,你先把这里收拾一下,等吃完饭,咱们两个一起洗。” 山茶担心道:“可是您” “我现在是三等宫女,还不如你呢,哪儿就那么金贵。”江淮淡笑道,“还有啊,以后不要一口一个大人一个您的,太摆眼了。” 山茶见状,挠头道:“那我也不能直呼全名啊。” 江淮眼珠一转,笑道:“无妨,全名就全名,名字取了就是让别人叫的啊,再者说了,我都好久没听别人叫我江淮了。” 山茶笑了笑,乖巧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照顾 虽说现在失了势,但好在她从前在宫里的威望不减,亦或许是秦总管和江昭良在暗中照应,这会儿去下厨取饭,也没人多为难她。 不过那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和四面而来的异样眼光,实在是让江淮感到不舒服,领了山茶和自己的冷饭,便紧赶慢赶的回去永巷。 只是路途有点儿长,等她回去屋前,饭都凉透了,因着两手都被食盒占着,空不出来,正想喊里面的山茶开门。 “哼。” 突然,身后不远处有人声传来。 江淮转过头去,原是西房的一位宫女,她穿的不如禾娘,身形高挑却十分瘦弱,单眼皮,颧骨很高,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这初次见面,她的表情就不是很和善,眼底的嫉妒燃烧的如熊熊烈火。 突如其来的针对。 江淮微微蹙眉,并未费心理会,这年头宫里踩高拜低是常事,更何况自己从前有多威风,眼下就有多狼狈,日后且有的忍呢。 “山茶,开门。”她回头道。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听语气心情很是不错,嘎吱一声,那扇单薄的房门被山茶打开,她欣喜的接过食盒,笑道:“大回来了!” 江淮轻应,下一秒闻到了诱人的肉香,还有扑面而来的温热,她不解的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疑惑道:“这是?” 屋里陈设没少,但这一去一回,却多了好些东西,厚褥子厚被多了两床,还多了张桌子,上面摆着新的茶具,旁边有一个暖瓶,里面装着满溢的热水,冒着徐徐白气。 “这哪儿来的炭盆啊?” 江淮合上门,这才知道方才那女子为何仇视自己。 同样是永巷的宫奴,这待遇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山茶在那炸着火星子的炭盆上烤着手,笑道:“这都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修仁送来的,说是太子殿下交代的。” 桌上还有一个食盒,她打开来,从里面端出一盘盘香喷喷且热乎乎的饭菜,又道:“这饭食是天葵姑娘送来的,定是贤妃娘娘的意思。” 江淮闻言,又想起方才被宁容左亲吻的那一幕,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果然还是长姐心疼我。” “贤妃娘娘虽好,但要我说啊,还是太子殿下更有心,要知道在这永巷里,冬天最少不了炭的。”山茶歪了歪头,笑道,“方才修仁说得明白,这炭会隔几天送来一次,这一冬天是不会缺了您的。” 有了江昭良送来的吃食,那下厨领来的冷饭可以先放在一边,江淮坐了下来,倒了杯热水暖了暖身子,瞧着旁边美滋滋烤火的山茶,颇有意味的问道:“你好像很在意太子殿下。” 山茶抬头,又忙摇了摇头,以为江淮误会了,解释道:“大人可千万别多想。”一同坐过去,“山茶不是中意太子殿下,山茶是高兴太子殿下在这个时候还能在意着您,照顾着您。” 帮江淮弄了碗筷,又去弄床铺,她把原本的薄褥子挪到里面靠着冷墙,将新被褥拽到外面,挨着炭盆近些。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最难得。”她转过头,见江淮埋头不说话,又苦笑道,“山茶虽然不知道大人这四年到底去了哪里,但如今落在这步田地,也只有太子殿下和贤妃娘娘还惦记着您,肯冒着皇上降罪的危险,给您送东西呢。” 江淮扒拉完米饭,附和着点了点头:“你先别收拾了,快来把这饭吃了再说。” 山茶点点头,过去吃了几口,又认真的问道:“大人难道不喜欢太子殿下吗?怎么我说起他,您一点儿都不开心那。” 江淮轻微一呛,皱眉道:“快吃你的饭。” 山茶见状,鼓了鼓嘴,这才安安静静的吃起饭来。 江淮瞧着她,表情微显复杂,眼下她受皇帝威胁,待在这鸟不拉屎的永巷,如此节骨眼连江昭良都不敢多插手,单单送些饭菜来,宁容左却不管不顾的送被褥炭火热水棉袄,这些过冬的必需品来。 他的心意,她是知道的。 但她太了解宁容左的脾性,这人心思复杂,多疑狡诈,雪中送炭的心意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别的目的,她也有些拿不准。 更何况,她现在得知自己和这人并非堂兄妹,无奈的垂眸,这漫长的复仇路上,总有些绕腿的杂乱荆棘,一次次的成功绊住她。 “我吃好了。”山茶放下筷子,麻利的收拾了碗筷,“大人去床上睡一会儿吧,我去院里把那衣服洗了。”不甘心的嘟囔着,“偏偏把洗衣服的活分给咱俩。” 江淮起身和她一起拾掇,淡淡道:“不必,这冬日水冷,洗洗涮涮还是我来吧,你补补**就行了。” 山茶充耳不闻:“这大冷天的,那水又冰,大人小心手沾了那水留下什么病根儿,还是我来吧。” 江淮懒得和她来回拉锯,遂直接挽了袖子走出去:“你和我怎么比得了,我这双手可不怕冷。” 山茶见她坚持,只好取了针线来,赶在江淮洗衣之前,将那两缸衣服上的破损补了补,偶尔摸出两枚铜钱来,激动的举给江淮看。 那人果然不怕冷水,拿过木盆舀了井水,涂上去污渍的皂角,坐在屋前的石阶上,用力的搓着那脏衣服,一件一件洗的飞快。 禾娘方才出来看了一眼,遂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唏嘘,这些衣服的脏污实在难洗,要不然也不会送到永巷来难为他们,可这棘手的活计到了江淮手里,却成了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儿,正所谓大力出奇迹,想必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力道轻些,小心搓破了衣裳。”禾娘交代了一句,又转身回了屋子,临进门又道,“这缸洗完就送去吧,剩下的明日洗。” 江淮低头应了一声,认真的很。 日头很快落下,皇城被血红的夕阳笼罩,这荒无人烟的永巷更显得阴森可怖,墙边落了不知名的黑羽丑鸟,呀呀的叫了两声。 “可算都洗完了,大人累了吧。” 山茶瞧着江淮洗好最后一件衣服,过了清水去了泡沫,登时如释重负的道了一句,只是她也觉得稀奇,自己这双手没触水都被冻得通红,江淮那双手泡了一下午的冷水,却丝毫不曾变色。 待江淮将衣服拧干后,山茶用木盆装好,道:“大人回屋吧,我把这衣服送回去,这永巷灰大,不能在这里晾。” 江淮将袖子放下去,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半夜的陌生人(感谢小妖成精啦的月票) 太阳落了山头,天色逐渐由红变黑,江淮在屋里休息,觉得山茶这一去一回有些久,刚想出去看看,就见那丫头慌乱的开门进来。 江淮坐起身子,垂脚在炭盆上,皱眉道:“怎么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山茶摇了摇头,回身将房门关好,临了还不放心往外望了望,这才一边脱去外衣一边急匆匆的挤上床:“大人,好像有人跟着我。” 江淮瞧她这一趟冻得脸色苍白,赶紧把焐热的被子推给她,下地又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有人跟着你?” 山茶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捧着热水喝了口压惊:“我去的时候还没人,回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人跟着我,一路跟我到院子。” 江淮闻言,推开门缝借着月色看了看,院子空荡,四周的屋子也都大门紧闭,甚至有的都下了栓锁,并无人迹。 合上房门,想着也许是皇帝的眼线,她道:“没事了,估计是皇上派来监视我的,今晚你睡外面吧,瞧你冻得。” 山茶看来是真吓坏了,也没拒绝,往外挪了挪身子,隔着那厚厚的棉被,被炭盆散出来的余热温笼着,睡意渐浓。 江淮从里面上了门闩,锁好窗户,上床挤到里面睡,隔着被子靠着墙倒也没觉得多冷,只是旁边的小丫头睡得不安稳,时而哆嗦。 “挨着炭盆还觉得冷,你是不是生病了?”江淮道。 山茶缩的就只剩小脸在外面,大眼睛里盛满了惶恐:“大人我有点儿害怕。”微咽口水,“跟着我那人,长得跟鬼似的。” 江淮微微蹙眉:“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 山茶赶紧摇了摇头:“我没骗您,那人神出鬼没的。”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这天色太黑了,我实在是害怕。” 江淮无奈皱眉,把自己的被子掀开叫山茶凑过来,又把她的被子重新罩在两人身上,淡淡道:“行了,赶快睡觉吧,明早还有活呢。” 山茶轻应,在手碰到江淮的时候霎时间心安下来,试探着搂住她的右胳膊,埋头过去:“知道了,多谢大人。” 江淮的身上有股寡淡的梅香,像是与生俱来的,山茶闻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旁边那人故意放空脑袋,不一会儿也睡的熟稳。 温暖的小屋中,响起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只是刚入睡不久,江淮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响起,敏感的清醒过来,这脚步声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睁眼沉默半晌,这才撑着床起身。 永巷的冬夜冷的吓人,江淮轻轻合了门,顶着那冷风看了看,院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得紧了紧衣衫,走出院子去。 这长街又黑又深,她借着月色走了一段路,拐了个弯,还不等仔细打量就被一人猛地搂在怀里,背贴其胸膛,心跳沉稳。 江淮暗惊,来不及反应,就觉的耳畔轻痒,响起宁容左温柔且好听的声音:“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你好些时候了。” 江淮皱眉,想要掰开他环着自己腰的手,低声道:“这大半夜的又冷又黑,你找我出来到底要说什么?”微顿了顿,“是不是我长姐出事了?还是我大哥出事了?难不成是花君?” 宁容左沉默两秒,有些吃味道:“不是,是我想你了,我都一天没看见你了,要不是有规矩横着,我的衣服也叫你洗了。” 江淮气的胸口闷窒,切齿道:“那你还真是替我着想。”用力的掰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回走,“脑子不好,冷夜也要瞎折腾。” 宁容左好看一笑,轻而易举的把她拉回来,逼得江淮靠墙,低头找寻过去,气息有些急切,想要重新品尝她的粉嫩薄唇。 江淮这回有准备,一把抬住他的下巴,冷冷道:“有完没完,要是没事的话我可就回去了,永巷的活多得是。” “我可以找人帮你做。”宁容左握住她的手,叫她的掌心贴着自己有些冰凉的肌肤,眸间藏笑,“一世平安可不是光说说而已。” 江淮又冷又累,疲惫的想要离开,可余光一瞥,瞧见远处一道人影,登时僵在原地,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太子妃来了。” 这五个字一出口,宁容左的表情瞬间冷绝,他缓缓转头,一对眸子在黑漆的夜里显得异常不耐烦,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骆择善发丝披散,裹着暖乎乎的冬袍站在不远处,月光渗下,照亮她怨妒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咬了咬牙:“江淮,你个贱人。” 那人被骂的没了脾气,脸色不太好的转过头去。 可宁容左听着,却暗生怒意,冰冷道:“你跟踪我。” 骆择善不知道怎么解释,又气又怕,她怎么也没想到,宁容左大半夜的离开北东宫,居然是来永巷见江淮! “殿下妾身只是” 她想要解释,却听宁容左泠然道:“赶快回去,今夜我只当你没有来过,若是不肯走,北宫东也留不得你了。” 骆择善闻言,百般委屈不得申诉,可她又知道宁容左的脾气,只好悻悻的转身离开,嘴里嘟囔着,估计是在骂江淮。 那人耳尖,但听到也没放在心上,只低声道:“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夫君,对待发妻像是驱狗赶猫一样,铁石心肠。” “谁和她结发,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宁容左说完,打量着江淮的表情,促狭着笑了笑,“听你这语气,不会是吃醋了吧。” 江淮挑眉,刚想回怼这人的无赖,却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偷偷摸摸的进了院子,一瞬警惕,推开宁容左走了回去。 宁容左见她神色突变,没有继续玩笑,而是紧随其后。 “怎么了?” “有人进院子。” 江淮和宁容左的轻功皆是上乘,脚步轻悄如猫,那人走在前面自然没有察觉,遂贼眉鼠眼的打量了下四周,蹲在东面的屋子前。 江淮皱眉,她方才出来可没有上门闩,山茶还在屋子里呢,正准备过去抓现行,却被宁容左拦住,示意她等一等。 江淮和他对视一眼,再转头,瞧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细竹管,熟练的插进门缝里,往里面吹了些稀薄的白烟。 宁容左眉梢微挑,细蚊声道:“致昏的迷药。” 江淮心头一跳,低低切齿道:“看我不弄死他。” 正说着,那人觉得差不多了,把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江淮这回可忍不住了,山茶那傻丫头还在里面睡着呢,和宁容左一前一后的走了过去,至门口,蓦然瞳孔聚缩。 那人正把手伸去山茶的被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太监宗海 江淮勃然大怒,脸气得通红,却理智的没有声张,山茶的名声要是在今夜毁了,那她在这九重宫闱内也没有活路了。 不过她生气,身后的宁容左更生气,一想到今日若是自己没来找江淮,她很有可能也遭到毒手,就心生不寒而栗,遂阔步走了过去。 那人刚把手伸进去,还没碰到山茶,忽然察觉到有阴影扑来,先是一愣,随后转头对上宁容左阴鸷至极的双眼,一瞬吓得血都凉了。 “太太” 宁容左一出手,便封了他的哑穴,拎着他的领口一路像是拖鸡崽子般拖拽出去屋子,又出去院子消失在视野里。 江淮看了一眼山茶,见她没事,也合门跟了过去。 待出去院子,至永巷的长街上,江淮这才看清,这半夜出现企图猥亵山茶的那人,原是永巷的太监,宗海。 这人她见过两次,身形消瘦且肌肤苍白,不过却长了一张十分姣好的皮囊,这会儿被逮到了,做贼心虚,一个劲儿的缩头发抖。 江淮凌眉倒竖,压低声音质问道:“下作的狗东西,不想要你的脑袋了是不是?”俯身靠近,“傍晚跟踪山茶的,也是你?” 宗海缩如乌龟,埋头颤栗如筛,脸色比往日还要惨白。 宁容左见状,出手解了他的哑穴。 那人咳了好几声,这才惊恐万分的说道:“太太子殿下,御侍大人,奴才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江淮拎住他的领子,又问了一遍:“跟踪山茶的是不是你?” 宗海吓得点头如锤:“是是奴才。” 江淮闻言,厌弃的将他抛到一边,胸口气的起伏的厉害:“腌臜的脏东西,真是倒人胃口,白长了张好脸皮。” 宗海抱着头,蜷缩在地上:“饶了饶了奴才吧。” 宁容左无情垂眸,茫茫然已经动了杀意:“你回去睡吧,我帮你把这人解决了,明天再来看你。” “别。”江淮皱眉思忖道,“我刚被分到永巷,还是不要生事,更何况这里没几个人,少了一个肯定会被禾娘察觉的。” 宁容左淡淡道:“那你想怎样?饶过他?” 江淮盯着宗海,视线如针:“先留着吧,晾他也不敢再生事,要是再敢动什么歪心思,我自会把他处理的干干净净。” 宁容左见状,也只得点了点头,用脚碰了下宗海,沉冷道:“这次算你运气好,你的这条狗命,我先不收。” 宗海如临大赦,忙哽咽着起身给宁容左重重磕头,两下之后额角便血流如注,当然比起死亡,这点儿血根本算不得什么。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那人自然不会领情,语气轻微,却满是威胁:“倘若你今天贪图的是我身边站着的这人,便是父皇亲自求情,我也会活剐了你。” 宗海听完这话,生出些侥幸来:“多谢多谢太子殿下。” 江淮斜睨着那人,深冷的夜里,总算生出些难得的温暖来,微微侧身不快道:“还不快滚,以后别叫我在永巷看到你。” 宗海大松了口气,抬着绵软的腿,一步三跌撞的跑开了。 江淮见他离开,心里没来由的犯恶心,遂皱了皱眉。 宁容左道:“要不要告诉山茶,叫那丫头防着他点儿,我看这个叫宗海的不像是老实人,必定还会再犯。” “算了吧。”江淮淡淡道,“我的丫头我自会保护,再者说了,山茶那丫头胆子特别小,今日被跟踪就吓得不行,这要是告诉她那人晚上还过来摸她的被窝儿,岂不是要她的命。” 宁容左点了点头,见她转身就要走,一把拽住其手腕,语气一改来时的玩笑,变得有些认真:“这永巷不是人呆的地方,去我的北东宫。” 江淮侧身,有些疲惫道:“胡言乱语。” 宁容左则道:“我从不胡言乱语,去我的北东宫睡,明日一早再回来也不迟,有我在,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江淮无奈道:“你给我送东西就已经够惹眼的了,我才来永巷,皇上还盯得紧,你就别来自找麻烦了。” “照顾你怎么能算是找麻烦。”宁容左说着,把她拽的近些,那人再想开口,却被他伸手在颈后一点,登时昏睡过去。 宁容左顺手将她抱在怀里,一路回去北宫东。 骆择善在殿里等着,瞧见宁容左回来,前一秒还喜上眉梢,后一秒看见江淮,瞬间凶狠不甘,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 宁容左对于她的高声充耳不闻,对于她的狰狞也视而不见,只是径直走进寝殿,将江淮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冷淡道:“出去。” 骆择善站在门口,一脸不甘心,死搅着手里的帕子:“殿下!” 宁容左转头,语气已是命令性:“出去。” 骆择善想要发作,那人直起身子:“你若是敢胡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我不介意叫母后从你手里收回来。” 骆择善咬咬牙,知道现在骆礼维失势,自己也不如从前,若是真的闹起来,宁容左又是个说到做到的主,遂满心怒意的离开了。 一个死人居然还能回来! 她临走时在心内痛斥。 望着那被打的噼里啪啦的水晶珠帘,宁容左不耐烦的皱眉,回身将江淮的一身粗布衣裳脱去,再用柔软的被子将她包住,期间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亦或是——他不喜欢她不知道。 望着江淮那沉静的睡颜,宁容左轻轻伸手将她的发丝撩去耳后,不舍的停了停,由衷的希望不要天明。 只是,一想到在西昌的四年慕容清也是这么照顾她的,宁容左便怒火中烧,非是吃醋,而是那不可忽视的敌意。 江淮于慕容清无男女之情,他看得出来, 但那人始终是潜在危险。 宁容左微微眯起眸子。 —— 翌日清晨,江淮自屋内醒来,这一觉睡得太沉太饱,整个人的精神都充沛至极,起身过去喝了杯水,见山茶进来。 那丫头不知道昨夜的事,笑道:“大人醒了?” 江淮点头,瞧着手里的茶杯,有些迷茫。 昨夜,到底是睡在哪里了? 抬头瞧着忙里忙外的山茶,到底没有问出口。 —————————————————————————— 最近天冷,腰又开始疼了,感觉十月恢复多更的承诺要成为fg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死缠烂打(上)感谢扭秤的月票 冬日夜长,天亮的晚,可驸马府的卧房里苏绾醒的更晚,听到院里丫头说话的声音,她睁开惺忪的眼睛,觉得口渴。 昨晚没回锦园,但好在江璟也没有碰她,伸手揉了揉眼角,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苏绾打了个哈欠,瞥看身边的那人。 江璟还在睡着,那雕刻般的俊颜让人挪不开眼,苏绾看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又转瞬消失不见。 沉默了几秒,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整个人浑然一怔! 糟了! 自己现在还在驸马府! 苏绾的小脸在此刻写满了慌乱,瞧着窗外那上了三竿的日头,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自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谁知屁股刚抬起来,又被一股未能察觉的力道给拽了回去。 原是江璟就算睡觉,也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角。 苏绾满脸黑线,自己又不是犯人,作何这样防着她。 与此同时,感觉到异样的江璟悄然转醒,一对黑眸略显朦胧,盯着盘腿坐着的苏绾,声音有些沙哑:“醒了?” 苏绾不愿看他,往回拽着自己的衣角,命令道:“把手松开。” 江璟有些倦怠的眨了眨眼,丝毫没理,而是合眼又睡了,那手自然也没有松开,反而越拽越紧,叫那人越离越近。 苏绾的寝衣很滑,这褥子也滑,她是盘着腿滑过去的,一个不小心双手拄到他的胸口,闷哼一声,连推带搡的往外挣脱。 江璟呼了口气,依言松手。 “啊!” 受挣脱时的惯性影响,苏绾的瘦小身子猛地向后仰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床时,江璟才忽然掀被起身,将她重新揽了回来。 苏绾惊慌失措,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颈,那人没穿上衣,健硕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漂亮流顺,她摸着,不知不觉红了脸。 江璟看来是真的有点儿累,或许是那日在街口被江淮的死里脱生给吓到了,一个转身将怀中佳人抱到里面,让自己躺在床边。 一个天旋地转,苏绾呆呆的缩在里面。 几秒后,她咬了咬牙。 不对不对,自己本来是要走的,这下没走成不说,还被他给横挡在了床里面,推了那人一把,严肃道:“我要喝水。” 江璟重新睁开眼睛,淡淡道:“干什么?” “喝水。” “喝什么?” “水。” “啥时候?” “现在。” “为什么?” “因为我口渴了!!!” 苏绾气的小脸憋红,干脆俯身冲着他的耳朵大喊,心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四年里分分合合没见过几面,江璟却愈发无赖起来了! 喊完之后,苏绾决定跃过去自己拿水喝。 谁知她刚刚起身,江璟也坐了起来,先是伸手把她按了回去,然后亲自下床,披了衣服去了小厅,倒了水自己先喝了一杯。 “小桃!” 卧房里传来苏绾娇嫩的怒声。 几秒后,小桃从外面走了进来,瞧见花桌前的江璟,和他交换了一个颇有内容的眼神,随即匆忙的进去卧房。 苏绾见她进来,含怒的指着她的鼻子:“你!”又怕小厅里面的江璟听到,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不来叫我!” 小桃闻言,愕然的张了张嘴,愧疚道:“我我给忘了。” 苏绾微咬银牙,气的直砸被子:“你个臭丫头!” 那日她听说江淮没死,着急的从锦园赶来,没想到竟然在侯府里睡着了,更被江璟那混蛋给带回了驸马府,直接软禁起来了。 这两日,他就像是民间熬出来的狗皮膏药,和自己寸步不离,十二个时辰几乎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 本想趁着晚上偷偷溜走,可她又素来睡得沉,便交代小桃,叫她晚上进来叫醒自己,两人可以偷摸回去锦园,再不叫江璟跟着。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给忘了! “你个臭丫头。”她拽着小桃,瞪大眼睛谨慎道,“今天晚上,你不许给我睡,一定要进来叫我,我都要烦死了。” 小桃本来是绷着脸,闻听此言扑哧一笑,似好友般坐在旁边,小声的问道:“公主,这四年将军在外征战,你俩就没见过几面,眼下好容易团聚了,二小姐也回来了,就别走了。” 苏绾咬了咬嘴唇,斜睨着她,软糯的威胁道:“你再说!” “说什么?” 江璟从小厅走进来,将茶杯递给苏绾,那人一把夺过,粗鲁的仰头闷了,冷冰冰的说道:“把窗帘拉上,屋里都没光。” 小桃应了一声,起身就要去拉窗帘,却被江璟拦住。 “将军?”她不解道。 江璟盯着苏绾清晨的娇嫩芙颜,冷淡道:“不急,你先出去吧。” 小桃眼底藏笑,赶紧点了点头。 苏绾面无表情:“你你到底是谁的丫头!” 小桃调皮的笑出声,只当没听见,飞也似的离开了。 苏绾语气垂冷:“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直接起身,鞋也不穿就往出走,“我今天非要回去锦园不可。” 望着这人决心满腹的样子,江璟懒散挑了挑眉,跟在她后面,到了门口将那半开的房门给关了回去,态度已经是不言而喻。 苏绾也学聪明了,知道不能和江璟硬碰硬,谁知这人突然毛手毛脚起来,她暗道不好。 关键时刻,她冲着门外严肃的大喊道:“小桃!把阙儿和姳儿带进来!” 苏绾现在十分不想和江璟单独待在屋子里,听到外面小桃说两个孩子还没吃饭,躲着江璟那愈发深浓的视线,口不择言道:“我喂!” 小桃的声音隔着门听有些僵:“都两岁了,早舍奶了。” 苏绾冷言道:“不差这一顿!你快点儿带他俩进来!” 江璟至此,握住她扶在门上的细嫩手腕,似笑非笑道:“你哪儿来的奶水喂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苏绾无情的顶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我就有。” “有什么?” 小桃在院子里面问道。 江璟淡淡道:“什么都没有,你快带孩子去母亲那里吃饭吧。” “知道了。” 小桃已经完全被策反了。 苏绾听闻救命星已经离开,愤恨的闭了闭眼,可是手腕又被江璟攥的死死的,只得切齿道:“放开我,我去喂孩子。” 江璟忍俊不禁,一个弯腰将她抱在怀里,阔步回去卧房,期间苏绾不管怎么挣扎,那双臂弯都稳得不行,无法挣开。 被扔到床上,苏绾抵不过压来的那人,厌烦道:“你做什么!” “既然待会儿要喂,那我先替孩子试试。” 江璟大言不惭。 苏绾听着,把松散的衣衫重新拢好,恨不得直接掐死他。 “试什么,难不成还能有毒吗!” 江璟一愣,随后轻笑了笑,到底是没有猴急的碰她。 四年后,他要苏绾做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死缠烂打(下) “吃个晌午饭也要死贴着我,叫母亲看笑话。” 侯府北院,苏绾在过月门的时候,用力的踢了一下那门槛,回身对着江璟的胸口又猛地推了下,要不是裙子太厚,说不定能飞踢他两脚。 只是这丫头的力气对于江璟来说实在是犹如羽拂,这拳头捶在胸口处,还不如往常捶背,只握住她的手:“别闹了。” 苏绾用力的抽出手,冰冷道:“是你别闹了才对。”无声的呼了口气,一指外面的方向,“我要回锦园,我不要呆在这儿。” 江璟雄壮的身躯挡住她的去路,淡然道:“我告诉你苏绾,什么事都能商量,就这件事情免谈,你要是再跟我提回锦园的事,别怪我从今天开始,连这驸马府的门,都不叫你出。” 苏绾气得狠狠咬牙,指着他的鼻子:“你混蛋。”停了两秒,扬着下巴威胁道,“本公主命令你,给我让开。” 江璟懒散挑眉,根本不惧:“南疆现在有司城和老三戍守,很是太平,所以我此次回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去,你大可继续别扭下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和你继续耗。” 苏绾被气的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了,左右看了看,走过去旁边的花架子下的秋千旁,扫了扫上面的薄雪,坐了上去。 江璟皱眉:“那里凉,去取垫子来再坐。” 苏绾攥着那结了霜的绳子,冷傲道:“你给我去取。” 江璟哪里肯,这丫头滑的像是泥鳅,稍不留神可就跑了,干脆走过去把外袍脱下来叠好,给她垫在屁股下,一推其背:“小心点儿。” 从前苏绾在侯府的时候十分喜欢荡这个秋千,一晃四年都没玩了,猛地荡这么高,有些害怕和生疏。 江璟看出来她的小心,便推得轻些,荡的低些。 苏绾察觉到,命令道:“用力!” 江璟担心她会被伤到,并没有照做,而是轻笑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用力吗?”眼珠随着她一上一下,“总叫我轻些。” 苏绾先是一愣,随即听出他的话中深意,脑海里尽是从前两人欢爱时的暧昧春景,瞬间红透了脸,攥着绳子的小手愈发用力,虽然嘴上一句话没说,但心里已然将他大卸八块,千刀万剐。 该死的江璟! 床笫上的羞事也拿出来玩笑! “你给我住口。”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绾今日没有挽发,流云般的乌丝在荡秋千时随风飘起倾落,美得如国手绘出来的丹青,这便是一国公主的无限绝好容光。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好好珍惜呢! 还大肆蹂躏! 江璟一想起苏绾刚嫁来时那不谙世事,天真如许的样子,就不痛快的皱起了眉头,若是时光能回溯的话就好了。 正想着,对面驸马府院墙上的月门里,有一只肥美的大白鹅摇摇晃晃走了出来,见他两人,嘎嘎叫了几声,停在原地。 江璟见状,一把握住那秋千绳,叫苏绾停下。 然后两人一起看着那鹅愣住。 “这”苏绾一脸迷茫,“哪里来的大鹅啊?” 江璟摇了摇头,扬声道:“高伦!” 那人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过来瞧见那大白鹅,松了口气:“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指月门,那鹅便乖巧的晃悠了回去。 苏绾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这鹅怎么不送厨房去啊?” 高伦忙道:“公主不知道,这是二小姐在广邳的时候,和慕容家的三公子一起养的,这一路带回来,可是不容易。” 江璟闻言,一脸嫌弃的说道:“这俩人竟养些不可理喻的东西。” 苏绾冷冷一哼,蔑然道:“不可理喻的东西?要我说你才是最不可理喻的人。”说罢,不等江璟回嘴,便起身漠然的回去驸马府了。 “你!” 江璟抬头厉声叱道:“我看你是真不想出门了是不是!” 苏绾早走了。 高伦回头看了一眼,这才一脸上火的走过去,劝阻道:“我说将军那,这今天您是怎么弄的,公主怎么还越来越生气了呢?” 江璟面无表情的坐在秋千上,道:“我哪儿知道。” 高伦叹了口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道:“将军,您这样死攥着公主不是办法,这不是攥沙子,越攥流的越快吗。” 江璟不是滋味的舔了舔嘴唇:“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高伦想了想,道:“将军啊,您就是用错方法了,想要公主不离开您的视线,未必要把她软禁在这侯府,您随时跟着就是了吗。” “她不喜欢我跟着她。”江璟烦心道。 高伦认真道:“可是不跟着她,您二人的心就会越离越远,好歹在一起生活,还能让公主看到您的诚心。” 江璟思忖了几秒,猛然醍醐灌顶,难得露出一个笑来,用力的拍了拍高伦的肩膀,险些把那人拍倒,随即心情甚好的回去了。 深夜,苏绾在自己的努力下终于自己醒了过来,发现身旁的江璟不见了,就剩下一个冰凉的被窝,她心内一喜,估计是出恭去了。 此时不走何时走! 苏绾急的顾不上穿外衫,单着寝衣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到卧房的门前,生怕弄出一丝一毫的动静,轻推开门,嘎吱一声。 小厅里没点蜡烛,漆黑一片,她壮着胆子走进去,先是摸到桌旁飞快的倒了杯水喝,随即就往正房门跑,结果紧急刹住了脚步! 江璟没去出恭,就搬了椅子坐在房门前。 苏绾吓得魂都快飞了,忘记了自己逃跑被发现的事情,上去就对着江璟的肩膀一通乱拳,瞪眼气呼呼的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人抬头,淡淡道:“赏月。” 这短短两个字听得苏绾差点吐血,却见江璟整了一下衣摆,抬起头又问她:“话说,你做什么去?” 苏绾也不隐瞒:“我要回锦园。” 谁知江璟这回没有阻拦,只道:“先把衣服鞋子穿好。” 苏绾一怔:“你说什么?” “把衣服鞋子穿了,这遍地积雪,小心着凉。”江璟道。 苏绾心中的迷茫和复杂交杂,沉默了一会儿,回去卧房把衣服鞋子穿好,却见江璟也走了进来。 她微微悬心,试探道:“你真让我走?” 江璟再次点头。 苏绾似是如临大赦,像是逃出阎王殿的逃出了这正房,看的江璟心中不悦,心道自己又不是鬼。 可巧高伦走进来,他道:“收拾收拾,明早搬去锦园。” 高伦却摇了摇头,无奈道:“南疆那边来信了,大秦出兵平梁,皇上要派三公子前去支援。” 说着,递了一封信给他。 江璟看了一眼,皱紧了眉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刁难 谢谢小妖和扭秤的支持???晾晾会一直努力加油更新的 —————————————————————————— 眨眼日子步入腊月,还有不久就是年节,宫里人来人往,永巷里的江淮和山茶也甚是繁忙,要洗的衣服不论缸,论山。 两人常常是从早洗到晚,等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手都木了,而且洗衣服的皂角用的也快,只好叫山茶再去内务司领一些来。 好在有宁容左等人暗中照顾,内务司的小笙子并未为难山茶,小丫头取了皂角准备离开,迎面却碰上了彩云和祥云。 这两人都是断月楼,长欢公主宫里的人,从前江淮得势,山茶从未向这两人行礼,如今失势,只得乖巧的各叫了一声,就准备走。 谁知先前的彩云横跨一步,挡住她的去路,瞧着山茶手里的两个油皮纸包,用力的拍了拍:“这里头是什么啊?” 那纸包险些被她拍散,山茶赶紧往后退了退,与此同时,那小笙子一脸谄媚的走了过来,笑道:“这不是彩云姐姐吗。” 彩云冷笑,往里走了走,又漫不经心的问了一遍。 “这里头是干皂角,洗衣服用的。”小笙子笑道,“不过那都是一般的底货玩意儿,比不上给两位姐姐用的。” 彩云一脸高傲的点了点头,阴阳怪气的说道:“那就好,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的东西,到底只是永巷里的贱奴。” 小笙子低声下气的附和着:“姐姐说得是。” 而山茶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倒是没生气,宫里面的人踩高拜低实属常事,何况从前谁没威风过,上御司门槛极高的时候,她小小年纪成日被人叫做姑姑,还是彩云先带的头呢。 不愿在这里听她嘲讽,小丫头打算绕开她回去永巷,江淮可还在那里等着她呢,堆着的几十件衣服洗不完怕是要出麻烦。 谁料彩云根本没想要轻易放过她,一把将她拽住,冷言道:“这人进了永巷,竟一点儿教养都没有了,见到姐姐也不叫了。” 山茶低声为自己辩驳:“我叫了。” “是吗?我没听见,就全当你没叫,你又能怎样。” 彩云言辞凿凿且不依不饶,看的小笙子捏了一把虚汗,要知道他们这里的人私底下可都依着宁容左的交代,不必特殊照顾,但也不许为难江淮和她身边人,若是犯错,后果自负。 要不要提醒彩云几声,江淮背后可是宁容左,汤太子殿下,可不是你家那位公主能比得了的,还是好自为之吧。 小笙子正想着,却见彩云霸道的将山茶手里的皂角抢走一包,自己也不要,直接就扔到旁边,那黑植撒了一地。 山茶气的怒目:“你!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彩云得意道,“怎么不说你们家主子从前得势的时候,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山茶丝毫不惧,反驳道:“我家大人从不是没事找事的性子,她若是开口教训人,必是那人德行败坏,惹了她的眼!” 彩云瞪眼,没想到山茶眼下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还有胆子和自己一句一句的顶嘴,心头气不过,扬手就要打巴掌出去! 小笙子暗道不好,赶紧拦住她的手,打哈哈和解道:“算了算了,彩云姐姐你消消气,既然觉得她拿多了,那就叫她单拿一包走,剩下的都是您和祥云姐姐的,要多少有多少。” 彩云这一巴掌没打出去,心里的火越窝越重,切齿道:“你给我让开!”直逼山茶而去,势必要掴她的脸! 小笙子无奈的插在两人中间,劝阻道:“姐姐别气,您瞧这有新送来的簪花,姐姐戴着肯定好看,消消气消消气。” 彩云一把打开那簪花,固执的扑向那个小丫头。 而山茶也丝毫不惧,把纸包往旁边一放,准备和她打上一架。 久久未开口的祥云见势,讥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么一个好勇斗殴的主子,自己也持不得好德行。” “什么好德行?” 正当这屋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就见秦戚从里屋走了出来,小笙子瞧见他登时如临大赦,赶紧走过去皱眉道:“总管,您看这” 而余下三人也都停了手,尤其是方才大动干戈的彩云,这会儿被秦戚眼含微愠的盯着,连头都不敢抬。 祥云在旁边拘谨道:“秦总管。” 秦戚脸色不是很好,负手道:“吵啊,怎么不吵了,方才我在里屋听得清楚,不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吗,怎么不打了?” 祥云一骇,忙道:“祥云不敢,想是总管听错了。” 秦戚在这宫里待了数十年,这种事情见多了,今日出面教训这两朵云彩,无非是因为她俩欺负的是山茶罢了,总要给江淮维护颜面。 “是,我年纪大了,怕是听错了。”秦戚走过去,将那包皂角递给山茶,又叫小笙子将洒了的那一包捡起来,“最好是听错了。” 祥云微咽口水,拉着彩云往后让了一步。 秦戚看了一眼生气不已的山茶,低冷道:“都是一样的奴才,哪来什么高低之分,孝敬好主子才是要紧,你们这些丫头到了二十五岁都要出宫去,留一个勤俭刻苦的好名声也就罢了,若是叫人知道,你们有些人爱刁钻善刻薄,还能嫁的出去吗?” 彩云听着,脸色青一阵紫一阵,被说得无所适从。 秦戚见势,又道:“再者说了,眼下逼近年节,各宫中诸事繁忙多如牛毛,你们三个臭丫头,非但不能理解内务司的辛劳,还要过来给我们添麻烦,实在是不懂事!” 他不想多言,这两人回去必定会和长欢告状,虽说秦戚并不怕断月楼那位,但麻烦还是能减则减,遂最后道:“今日之事,我全当是眼花耳聋一概不知,再有下次,都调去永巷苦一辈子!” 山茶机灵,知道秦戚在向着自己说话,赶紧道:“多谢秦总管今日的教诲,山茶必定铭记于心,一辈子不忘。” 说罢,傲然的视线扫过那自作自受的两人,脚步轻巧的离开了。 而祥云见彩云一动不动,知道她是气坏了,怕这人冲动,赶紧从后面轻搥了一下,那人这才说了两句规矩话,和她一起离开了。 连要领的金纸都没拿。 而一直受夹板气的小笙子见状,松了口气,抱怨道:“这就叫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从前山茶再怎么样,也没给我们摆过脸子看,这个彩云,实是小人得志。” 秦戚闻言,淡淡道:“罢了,去忙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反被教训 另一边,彩云和祥云出去内务司,后者被秦戚警告,本想直接回去断月楼,谁知前者不肯放过,转头就去追山茶了。 一路追到永巷长街,终于看到那小丫头的身影,祥云没拦住,被彩云三两步跑过去,抓住山茶的袖子,连扯带拽将她推倒。 那黑色的干皂角从油纸包里撒了出来,扎到了山茶的手,她痛嘶一声,瞧着掌心流出来的血,登时逼泪出来。 祥云暗道不好,赶紧去拽彩云:“算了吧,秦总管都那么说了,你今天这样若是被人看到,怕是会受罚的。” 彩云挣开她,指着山茶道:“你个小贱蹄子,别以为这宫里有秦戚护着你,你就能横着走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山茶不服,站起身来怒斥道:“谁横着走了!” 彩云冷笑:“真是和江淮一个德行。”走过去,十分不友好的用手指用力的点着她的额头,鲜红的指甲像是刀一样,“她现在是永巷的终身宫奴,老话说的好,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还以为,她现在是那个威风凛凛要风得风的江御侍呢?别做梦了!” 山茶不快的打开她的手:“谁做梦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还要回去做活,耽误了事情,你来负责吗!” “今日要不是你,我不会被秦戚教训。”彩云冷冽道,“我可以不找你麻烦,叫你现在回去,但你得给我跪下,磕头道歉!” 山茶忍不住笑出声来,蔑然道:“你是不是发烧病糊涂了?”旋即换上一副韧性十足的表情,“我山茶这辈子,跪谁也不会跪你。” 彩云凌眉一挑,往前走了几步:“你再说一遍?” 山茶自然不甘示弱,扬着脸道:“你耳朵里面塞狗屎了吗!我说不跪就是不跪!有种你打我啊!打我啊!” 彩云狠狠瞪眼,气的浑身发抖:“好你个贱奴!看我今天不一巴掌打到你姥姥都不认识你!叫你见识见识我们断月楼的厉害!” 说罢,扬起手就冲山茶的脸掴去! 可也奇了,山茶居然没躲。 祥云看着奇怪,忽然旁边走过来一人,犹如卷来的风,再然后,将要抽人巴掌的彩云只觉得头发被人扯住,痛的凄厉哀嚎一声! 江淮蹙眉,一把将她拽到近前,凌厉道:“你说什么?” 彩云疼的眼睛通红,感觉头皮都要被拽下去了,慌乱至极抓住江淮的手臂,身子用力的向后弓着,腰快断了:“你你!” 江淮一脸厌弃,将她摔到旁边,质问山茶:“怎么回事?怎么取个皂角也要这么久,再耽搁下去,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完。” 山茶偷笑,随即指着那两朵云彩告状道:“就是她俩!她俩不叫我回去!还要打我巴掌叫我下跪!” 江淮转头,那彩云被祥云扶起来,一脸的不甘心。 “你敢打我!” 彩云指着她,目呲欲裂! “打你又怎样!” 山茶笑嘻嘻道:“我家大江淮就打你了,怎样!” 江淮懒理,不愿意在那两朵云彩上浪费时间,叫山茶把散落一地的黑色干皂角捡起来,冷淡道:“走吧,还有衣服没洗完呢。” 山茶也不是得意忘形的主,便乖巧的点了点头,依言照做。 但彩云向来睚眦必报,更何况,江淮不在的这四年,宫里一众女眷中顶属长欢最威风,她可没少沾光,遂养成这跋扈不饶人的性子。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她厉声叱道:“两个永巷的贱奴!” 此话一出,江淮的脚步果然戛然停止,沉默两秒,她缓缓的转过身来,表情已经和方才来时有了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 祥云觉得不安,就算江淮现在失势了,但不免有贵人相护,先不说秦戚和宁容左,就是贤妃江昭良,她们也惹不起。 更何况,江淮本身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又一身好武艺,要是今日真把她给惹急了,自己二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彩云。”祥云为难道,“还是算了吧。” 彩云不依,一个劲儿的指着江淮的鼻子,可话未出口,却先听那人语气懒散却十分冰冷的警告道:“你们两个,最好马上回去日夜祷告,祈求我不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将臂弯处的袖子放下,“否则我一旦重新得势,首先死的就是你们。” 彩云冷屑抱臂:“哼,少在那儿逞强了,死灰还能复燃吗?” 江淮挑眉,意味深长的说道:“当然,方兴未艾,理应卷土重来,凡事总不能做得太绝。” 彩云恶狠:“你” 祥云再次阻拦道:“别理她,她现在是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 彩云不快的推开她,凿凿道:“不理她?想想她从前是如何羞辱你我的,她现在连最下等宫女都不如,正好出一口恶气!” 说罢,不知好歹的上前,想要再次掴巴掌,谁知刚到近前,就被江淮扬手狠抽了一掌,啪的一声,血印横出! 彩云被抽的原地转圈,气急的昏了头,再次不长记性的扑过去:“你敢打我!反了你了!” 江淮冷眼,左右开弓又是两个清脆响亮的巴掌,随后,利落的拔出头上的木簪子,那锋利的尖端闪着白光,刺出去就能夺人命。 祥云暗道不好,赶紧按住彩云,对江淮道:“你想做什么!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们不成!” 江淮攥着簪子缓缓走近,表情似笑非笑,却让人害怕:“在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奴婢的命,你俩不过是一个二等宫女,断月楼最不缺的就是二等宫女,死了也没人在乎,至于尸体,我会处理的很好。 祥云害怕,却硬声道:“你敢!” 江淮挑眉:“那你就来试试,我杀你,比碾死只蚂蚁还要容易。” 祥云见状,狠瞪了江淮一眼,拉着彩云往回走:“她疯了,别理她,咱们还是快走吧。” 彩云气的要死过去:“你你给我等着!” 说罢,两人脚步飞快的跑出了视线。 山茶至此,松了口气:“多谢大人。” 江淮看着她,淡淡道:“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寒毛。” 山茶感动,低低哽咽道:“是奴婢无能,从前在上御司时,大人就护着奴婢,现在到了永巷,还是您护着奴婢。” 江淮抹了一下她的眼角,道:“别哭了,再怎么哭也哭不回上御司,眼下这永巷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自然要互相扶持,我有武功傍身,虽然地位低贱,却不会被人白白欺负,你也是,以后也要像今天这样,不向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低头,记住了吗?” 山茶点头:“知道了。” 江淮颔首,又道:“还有,我都和你强调几次了,以后不许叫我大人,免得落人口舌,眼下太多人想要置我于死地了。” 山茶再次点头:“我记住了。” 正说着,她的余光瞥见那两朵云彩离开的方向,瞧见这两人按照原路,在拐角处一步步的退了回来,疑惑道:“你快看?” 江淮也转头过去,发现彩云和祥云都惊慌失措的退了回来,与此同时,那拐角处走出来两人,先前的是断月楼的掌事宫女,望云。 随后的红衣女子,是长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死灰复燃 即便是四年未见,长欢的容貌身姿仍能惊艳人的眼球,远处的江淮微微注目,只见一团冷的烈火燃来,整个永巷都被她顷刻融化。 宁容姬就是有这样的异性魅力,如若被她吸引,将会心甘情愿的为其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她就是一个魅惑人心的海妖。 江淮从前总是这么想,如今也是。 再看那个方向,彩云和祥云没想到长欢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更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目睹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毕竟,此人前两日的严谨交代还历历在耳。 站在江淮身后的山茶倒是有些纳闷,自家大人和长欢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处处为敌,这么好的报仇机会,彩云居然没告状。 “怎么回事?” 走在长欢前面的望云先开了口,她瞧着彩云脸上的红印,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抽出来的,必定是铆足了力气,都出血丝了。 彩云闻言,垂眸不敢说话,倒是祥云帮她开了口,那人倒是聪明,在不确定那两人看没看到的情况下,只添加了少量的油醋。 望云听完,回头看了一眼长欢,低低道:“公主。” 那人抬头,就算是化淡妆也惊艳十足的五官映入视线,她先是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江淮,褐红色的瞳孔微微缩小,确认了她的死活。 再然后,长欢徐徐几步走到祥云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声,可不比江淮抽在彩云脸上的要轻。 望云暗惊:“公主?” 远处看热闹的山茶也略显惊愕,转头看了一眼江淮,那人也不解的皱起眉毛,不知道长欢为什么要对自己宫里的人动手。 且这一下,祥云也懵了,连下跪都忘了,呆呆道:“公主?” 长欢凤眸微眯,扬手又来一巴掌,那锋利的护甲扫过祥云的脸,登时把她的肌肤划出血口子来,花一样的容貌就这样彻底毁了。 “我说没说过,不许断月楼的任何人。”长欢微一停顿,“来这永巷找江淮的麻烦,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们两个没听清楚。” 远处的江淮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长欢方才所言,应该是没有掺假的心里话,毕竟她的声音很小,不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况且,同样是离远,没有武功傍身的山茶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再看祥云,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她比起只会厉蠢的彩云更多了三分理智,知道脸上的疼痛是次要,性命更要紧,忙拽着一样愣住的彩云跪下来,哭噎道:“公主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长欢面无表情,根本没相信她的鬼话。 “你们两个糊涂东西,公主的命令都敢违背。”望云见长欢当真动了怒,赶紧打岔道,“我在宫里,左等右等不见你们两个,只好自己去内务司领金纸,听小笙子说了来龙去脉,你们两个真是太不懂规矩了,仗势欺人不说,还在秦总管面前坏了规矩。” 祥云由衷感激望云肯帮自己二人说话,抬头怯生生的看着不苟言笑且不发一言的长欢,吓得浑身发颤:“公主?” 那人冷瞥她一眼,旋即径直走向还在原地的江淮,那人比她护甲还要锋利的眉尾斜斜一挑,鉴于身份之别,规矩行礼道:“给公主请安,此地鄙陋脏污不堪,难容公主贵足,还请公主移驾回宫吧。” 谁知长欢笑的浅淡,不像是嘲讽:“江淮,事到如今,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做到这种地步,我从心里还是拿你当旧友的,所以今日这礼数就免了,日后也免了。” 江淮不为所动,面色沉静:“公主说笑了,且不说从前奴婢身为从二品御侍之时,尚且要同您行礼,更别提如今只是一个微末的三等宫奴了,老祖留下的规矩破不得,奴婢不敢把这大汤宫规置于眼外。” 长欢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肩膀,修长的五指摩挲着那粗布衣料:“微末?这天底下任谁自称微末,也轮不到你江淮来妄自菲薄,殊不知,勾践还卧薪尝胆呢。” 江淮听她这话,有些疑惑在心头,不知道她今日来是什么目的,若是单纯来试探自己,那还好对付,难就难在,堪不透。 “公主说笑了,奴婢怎可能与越王相比。”她抬了抬头,漆黑的瞳孔倒映出长欢的微笑,“更何况,皇上和公主才智,胜于那吴王夫差百倍千倍,若是奴婢真有诡计,必定也会不攻自破。” 长欢会心一笑,环视这永巷的灰天冷墙,衰草枯杨,说出来的话音在北风中缥缈欲散:“可你江淮是谁,父皇钦誉的王佐之才,那可是凤凰一般的人物,难不成真的要囚在此处一辈子吗?” 江淮深呼了口气,坦然道:“是。”对上长欢的视线,“这永巷本不是你该踏足的地方,今日过来是想做什么?来打探我的死活?” 她将‘公主’换成了‘你’,长欢也逐渐敛回了笑容,放下搭在其肩膀上的手,冷冷道:“不愧是你,连别人的好意也能曲解。” 江淮微微侧身,脸上有着些许冰冷。 长欢则单刀直入的说道:“我今日来,纯粹是想要教训一下那两个不懂事的狗东西,还有”略微停顿,“要谢谢你,谢谢你这四年顶替我弟弟去广邳受苦,才叫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这在江淮的意料之中,只是概率较小。 长欢又道,眼底多了一层无法掩藏的欣喜:“听了那些消息,我还纳闷儿,怎的老六去了广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来这都是你在广邳的所作所为,不过抱歉了,老六贪天之功,都据为己有了。” 江淮轻应,看上去并未在意,倒是一旁的山茶听着,茫茫然捋出一些江淮这四年行踪的头绪来,却谨慎的没有开口询问。 “当年老六去了广邳,我心灰意冷,那地方有如狼窝,还以为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那样,我的储争之路,也就付诸东流了。” 长欢笑意深沉:“不过好在有你,叫我四年之后,又能照着这条路走下去。”对着她继续笑,“没有障碍的走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昭平皇后 “你可是宁容姬,这汤王朝的长欢公主。”江淮突然阴阳怪气的笑了笑,“想必就算是没了成王殿下,也坏不了你的事。” 长欢美绝的瞳孔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你是说昭平皇后?” 江淮闻言,严钟尽是心照不宣。 与其说是昭平皇后,不如说是大昭敬庄文帝,那位大汤朝开国四百年来,唯一一位女帝,第七代国君桓帝正妻,韦姬。 因着第八代国君廉帝是个直男癌,对于上一代韦姬的牝鸡司晨之举深感愤怒,所以登基后,将资料大肆侵毁,使得后世关于韦姬的记载少之又少,甚至连她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称韦姬。 韦姬在桓帝在位之时,就已经把持朝政十数年,她以一薄弱女子之身,整顿桓帝昏庸时所铸之错,给当时的大汤换了新天。 正因如此,对于她这十数年的种种越俎代庖之为,朝上官僚才视而不见,因为比起她的越距,所遗留的功德才是无量的。 但伟人也会犯错,韦姬有着一国明君该有的治国之才,也有着一国暴君该有的严苛戾气,坦白的说,韦姬甚爱酷刑。 桓帝驾崩之后,因为韦姬的干预,使得彼时还是太子的廉帝在长达半年的时间内都没能顺利继位,再来,就是韦姬自己称帝。 本以为会天下大乱,谁知竟未起一波一澜,原是大汤百姓习惯了韦姬的统治,朝上公卿也甚是敬佩她的执政手段。 于是就这样,在没有外敌作祟的情况下,天时地利人和,大汤自建国百年以来,诞生了第一代女帝,改年号清元。 随后,韦姬称帝在位至第七年,整肃的大汤国内风调雨顺,甚至在她的严苛政法下,连续三年都没有任何犯罪行为,而那个时候,她居然还不到五十岁,正是如日中天的壮年。 可俗话说,盛极必衰,从第八年开始,韦姬的统治就开始走上了不可逆转的下坡路,起因很简单,苛政酷刑。 韦姬最爱连坐,因为在她看来,此法最妙也是最有效。 在韦姬还是皇后期间,就有一文员上柬‘宫妇不得预政’,被她当街处以梳洗之刑,也就是先用热水浇身,再用铁刷子将他身上的皮肉一下一下的刷下来,直至白骨露出,气绝身亡。 那位文员的姓名表字,被做成了文字狱,连累死了不少人。 不过这位文员只是千万分之一,梳洗之刑,也只是韦姬百宝囊里的小手段,她喜欢自己琢磨刑法,再试用在死刑犯的身上。 韦姬的残忍,使得百姓常年生活在恐惧当中,不过还好,因为那些都是身负罪行,必死该死之人,真正压垮牦牛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韦姬在登基后的第八年,错杀了一位被冤枉的大贤。 诛了足足十二族。 刑部凑不齐十二族,又惧于韦姬的威胁,只好把那位大贤早年的旧友和故居的邻居都给抓来充数,一齐给杀了。 待事情揭露后,百姓们对韦姬积压已久的怨恨彻底爆发了,具体过程没有详述,只是在第九年春月,太子发动一场浩劫兵变,将韦姬处以最残忍的伽刑,那是她生平最喜欢的刑罚。 韦姬的脑袋被夹的开裂,白浆红血一出,葬送了她传奇的一生,也结束了这第一代女帝的统治,落幕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时代。 韦姬生前拟好了死后的谥号——大昭敬庄文帝,但怎奈登基后的廉帝极其厌恶她,只以皇后之位追封,昭仪之礼下葬,谥号昭平。 而且下令,自即日起,不许任何人再提起韦姬。 如今虽不是廉帝的时代,但随着年月的持续,这已经是大汤融入血脉的规矩,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且各个守口如瓶。 江淮今日的暗示,长欢也大胆说出口,这已然显出她二人和一般女子的不同之处,那就是胆子大。 况且,从前在朝之上,能以女子之身掀风雨的也只有她俩。 “有了宁容远,你可以顺理成章的垂帘听政,没有宁容远,你宁容姬就是这大汤朝的第二位昭平皇后,不是吗?” 江淮没有顾忌,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长欢果然不避讳,坦然道:“是,却也不是。”她淡笑,“昭平皇后得了先机却失了后援,我不会步她后尘的。” 江淮挑眉:“你有什么把握能这么确定?”缓缓的绕着长欢走了两步,轻轻一笑,“韦姬称帝之前,尚有十数年执政经验,可即便如此还是落了一个伽刑的下场,你久居深宫内帷,虽然有些时候鞭长能及,但看事情却太过片面武断,不能周全。” 长欢闻言,笑容逐渐消失:“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片段武断的?” 江淮停住身子,斜睨着她,一言蔽之:“从你立志要成为第二个昭平皇后时起。”在长欢严肃的表情中,继续道,“你嘴上说着担心宁容远安危种种,可实际上,有无这个挡箭牌都无妨,因为在你真实的心里,比起摆弄傀儡垂帘听政,其实更想亲自坐金銮殿吧。” 长欢面无表情:“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还是你的心思已如司马昭?”江淮冷笑,“若你当真想要通过宁容远来得到这大汤的政权,那么四年前,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叫他去广邳为质,那么凶险,不是吗?” 话音落了,两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当第三阵冷风偷袭而过,长欢忽而发笑,感叹道:“要不然说你我二人幼年相合呢,在这宫里,也只有你最了解我。” 说罢,转身利落离开,临了道:“彩云和祥云今日招惹你实属我教导不当,就叫她们在这长街跪着,明早再起吧。” 望云老远听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放那在地上完全石化的两朵云彩,过去扶着长欢的手臂,多瞟一眼江淮,快步离开了。 “大人。”山茶小声道,“您说长欢公主今日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真是因为她手下的人犯错,来亲自教训的?” 江淮略微敛眸:“恐怕真是如此。” 山茶不解:“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江淮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这有什么奇怪的,既然长欢她现在不再针对我了,那就说明旧臣在朝上已经是石沉大海,真的再无威胁可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故意为之的刁难 翌日清晨,霜寒料峭,院里的井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成了纯天然的镜子,这在荒芜的永巷可是难得的奢侈品。 江淮顶着早寒起床,山茶早就不在屋了,估计是去取饭了,遂穿好衣服出去屋子,准备将今日份的脏衣服赶紧洗了。 她用木桶砸碎那深井的薄冰面,熟练的把水拎上来,倒进木盆里之后撒上磨碎的皂角粉,利落的蹲地搓洗起来。 这井水凉的厉害,皂角粉又伤手,江淮即便修炼过断骨大法,也在这一日复一日的辛劳中感到不对劲儿,她的手背开始发红,在昨天傍晚破皮流血,一动就像是针扎一样。 真不知道从前禾娘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这才洗了半月,她们可是洗了半辈子啊,手没断掉真是不容易。 搓搓揉揉半个时辰,江淮起身,把洗好未干的衣服放在另一个木盆里面,抬眼外望,心道山茶那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取个早饭也要这么慢,该不会是又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江淮想着,把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正打算出去看看,谁知道迎面就见那北东宫的掌事宫女文英站在院门口,冷冷道:“衣服怎么还没洗好,这天冷难晾,你还这么磨蹭,叫我们穿什么?” 江淮先是一愣,随即淡淡道:“已经洗好了。” 文英身为北东宫的掌事宫女,催活本不需要她亲自过来,看了一眼那盆干净的湿衣服,命令道:“跟我走吧。” 江淮道:“去北宫东?” 那是宁容左的地盘,她可不想涉足。 谁知文英抱臂桀骜道:“这么大一盆衣服,我怎么端得起来,若我今日不来,不也要你自己送吗,还不快点儿!” 江淮微微蹙眉,算着时辰,宁容左应该还在早朝,便只好俯身将那一盆衣服抱起来,跟着文英去了那个是非之地。 “君幸?” 正碰上山茶取饭回来,小丫头连忙要接过那盆衣服,却见文英十分不耐烦的说道:“做你的活去,叫江淮和我走!” 山茶一愣,旋即不安的看着江淮。 那人见文英如此,暗道这其中猫腻绝对不小,可谁让她现在沦为这皇城最下贱的宫奴呢,任人宰割是常态,只得依言照做。 “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她交代山茶道。 与此同时,北东宫那精美绝伦的廓然院子里,骆择善正在陪着皇后在赏那新开的腊梅花,笑意比那花瓣还美,举止落落大方。 “母后觉得这花开得怎么样?”她淡笑道。 皇后瞧着那盛然绽放的腊梅花,伸手掸了掸那褐枝上的积雪,声音沉稳端静:“艳而不俗,嫩而不娇,真是不错。” 骆择善见她难得满意,不知不觉松了口气,虽然现在骆礼维不在京中,被贬去广昌自生自灭,但因着骆择善头顶着太子妃的封号,她在这皇城里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为了巩固地位,她时常缠在皇后身边,即便那人不喜欢自己也要厚着脸皮贴过去,毕竟这是她在宁容左面前最后的稻草。 “母后喜欢就好,这是花房新培育出来的黄色腊梅,一出来我就叫他们栽在这里了,好在冬日活了,越开越好了。”她温声道。 一旁的婢女小喜忙也笑道:“皇后娘娘,自打这花树开了,我们家主子便日夜看守,生怕死根,连水都亲自掸呢。” 骆择善娇嗔瞥眼:“多嘴。” 皇后双眸沉邃,点头道:“是好看,也辛苦你了。” 骆择善则道:“只要母后看着好,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皇后了然她的心思,便又说了几句夸奖她的话,如今江淮意外的从广邳回来了,骆择善心里的危机感不是轻易能抚平的,尤其是在骆礼维不如从前,唐家又撒手不管的情况下。 一院子的人正说着,骆择善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正好瞥见从院落角门走进来的文英和江淮,眼底闪过得意的笑,冲着那两人的方向扬声道:“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文英闻言,抬眼过去,应声道:“是。”随即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江淮,拽着她走过去,淡淡道,“太子妃。” 她这‘太子妃’三个字,说出来的语气和往常一模一样,但因着江淮在一旁站着,骆择善听完之后觉得异常舒坦。 “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子妃好。” 江淮将木盆放下,按规矩行了膝礼,但骆择善始终无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她只好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行了跪拜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子妃好。” 骆择善这才讽笑道:“哎呦喂,我就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原来是御侍大人啊,没想到现在连这种粗活都要自己做。” 那雪地冰凉,衣服又薄,江淮的膝盖很快就疼麻了起来,耳闻那人的明显嘲讽,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奴婢不敢,太子妃说笑了。” “奴婢?”骆择善挑了挑眉,故意道,“这两个字从你江淮嘴里说出来,听得可真让人奇怪。” 一旁的皇后打量着江淮,气态持重,淡淡道:“没想到风光一时的御侍大人,如今竟然沦为给宫女洗衣服的奴下奴。” 江淮把头垂得更低,没有搭话。 骆择善特地叫文英把自己叫来,明摆着是要让自己出丑,给皇后看笑话的,她要让皇后知道,眼下的自己有多么比不上她,配不上天潢贵胄的宁容左,配不上这雕梁画栋的北宫东。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当然这只是开胃菜,骆择善并未打算罢休,看了一眼皇后,走过去屈尊蹲在江淮身侧,拎了拎那木盆里的湿衣服,笑道:“真不愧是御侍大人啊,做什么都得心应手,这衣服洗的还真干净。” 江淮淡淡道:“多谢太子妃夸奖。” “看来连浣衣司的人,都比不上你的手法。”骆择善轻笑,“我上次送去浣洗的披风,还不如这盆里面洗的干净,既如此” 她终于露出真面目来:“文英,小喜,你们叫人把我开春要穿的衣服全都拿出来,让她洗了再收起来,到时好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委曲求全 原来,费尽心机把自己叫来,为的不过是洗衣服,还豁出去把开春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洗,真是难为骆择善了。 江淮虽然身为宫奴,但心里还是御侍的高度,她生平也没被这样当众羞辱过几次,遂微微切齿道:“回太子妃,衣服洗了再收的话,会毁料子的,更何况您的衣服都十分金贵,奴婢不配洗。” 骆择善看到她的切齿细节,心里更加得意,眼下有皇后在这里给自己镇场,那人更不敢发作,便道:“毁了就再做,不缺这银子。” 由宫人扶着起身,她冷淡的吩咐道:“你们几个,把你们这些日子不穿的衣服都拿出来,不管季节,都叫她洗了再收。” “是。” 那几位宫女领命,偷笑着回去取衣服,不一会儿就堆了整整三大盆子端过来,还叫太监拎来了刺骨的渠水,上面还浮着冰碴。 “既如此,那就麻烦御侍大人了,这些衣服都必须给我洗的一干二净,一尘不染。”骆择善居高临下道,“还不快点儿!” 江淮微舔嘴唇,道了声是,准备起身。 “给我跪着洗。” 骆择善的要求越来越得寸进尺,还不叫她用皂角来洗,命小喜拿来那特别灼烧皮肤的灰胰子粉,洒到冷水里面飞快融化。 江淮微呼了口气,低冷道:“太子妃,这灰胰子粉” “听说灰胰子粉洗衣服最干净了,我这是在帮你呢。”骆择善说着说着,语气已然没了方才的讥讽,变得狠厉起来。 她那日撞见宁容左与江淮搂抱,心里的火可还没泄呢,今日要不把江淮折磨的死去活来,便对不起骆择善这个名字! 皇后在旁看着,冷淡道:“在这冬天看人洗衣服是挺有趣儿,不过本宫要去屋内歇着了,你自己在这里唱大戏吧。” 兰挚忙扶着她进去,至烧着的暖鼎前,小声道:“娘娘,这骆择善心眼儿可真小,这样为难江淮,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皇后冷冷一哼,目光深长:“廊芜之燕,当初要不是为了她母亲娘家的势力,这样的蠢钝张扬之物,给老四作妾都不配。” 兰挚不解道:“那娘娘方才为何还要纵着她?” “因为她是太子妃,是老四正妻。”皇后道,“不能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她丢脸,就是老四丢脸。” 兰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绪复杂的投眼窗外。 骆择善为了能更好的为难江淮,欣赏到她被折磨时的每一幕,便叫人把椅子搬来殿门前的石阶上,烤着同样挪来的炭盆。 她披着厚氅,握着手炉,喝着新沏好的热茶,瞧着在那院子雪地里单薄跪着,手浸冰水,吹着冷风的江淮,怯意一笑。 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江淮的袖子挽的高高的,浸泡在水里的部分红的像是被打了三十个手板一般,那融了灰胰子粉的水特别涩,使得衣服变硬,搓起污渍来异常的艰难,更何况她满手干裂的口子,一接触到那水,被烧的像是按了钉板,连着小臂都疼的颤抖。 “给我好好的搓,细细的搓。”骆择善懒散的命令道,“不要用你的整只手,会搓坏衣服的,要用手指尖儿,一点点的揉。” 江淮膝盖跪的欲裂,被冷风吹得浑身没有一丝热乎气儿,被逼着用手指尖搓衣服,指腹的裂口疼的像是在往肉里按针。 还有整整两大盆,胳膊都快断了。 好久都没这样干活了。 亦或者说,她从来就没这样干过活。 “这都洗了半个多时辰了,御侍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骆择善接过那滚烫的牛乳茶,“我又不是故意为难你。” 江淮手上动作不停,甚至更加用力,脸色沉静且心内压抑:“多谢太子妃关切抬爱,不过是洗些衣服而已,不妨事。” “那就好。”骆择善喝了口茶,“你可得快点儿洗,要不然到了晚上可就比现在更冷了,再者说,我也不想让你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洗衣服,让我落得一个苛待宫奴的名声。” 江淮扯了一抹笑,瞧着自己那隐约出血的指腹裂口:“太子妃真爱说笑,能给您洗衣服,是我江淮修来的福气。” 骆择善听的舒服,看的顺眼:“这当然是你的福气。” 身后的正殿里,皇后正在教刚满四岁的永仪郡主写字,瞧着她举过来的‘卧’字,温声道:“芒儿可真聪明,才教一遍就会了。” 永仪笑嘻嘻道:“多谢祖母夸奖!” 兰挚端了点心过来,唏嘘道:“娘娘,这江淮可真是好脾气,太子妃这样为难她,还不断的旁敲侧击的骂她,这都忍得了。” 皇后瞧着永仪认真习书的模样,意味深长道:“脾气好?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在卧薪尝胆呢?” 兰挚蹙眉:“只是旧臣现在石沉大海,已无回天之力,她这样一改往常的委曲求全,也是为了自保吧。” 皇后递了一块糕点给永仪,淡淡道:“谁知道呢。” “这水是不是太凉了。” 另一边的殿门口,骆择善明知故问道。 江淮疲惫的不能开口,却听小喜故意道:“怕是有些凉,那奴婢叫人取些热乎的水来,叫她能洗的快一点儿。” 骆择善点了点头,叫文英去办。 江淮听着,面无表情,不知道骆择善又弄什么幺蛾子,谁知伸手去够另一件脏衣服的时候,一木瓢热水泼来,全洒在她的手上。 “嘶——” 那水滚热滚热的,冒着大量的白热气,接触到江淮的皮肤,霎时间印出腊梅的正红色,冷热交替,裂口爆开,流出血来。 她长嘶一声,疼的浑身直哆嗦,撑不住坐在地上,惨白的脸上聚集着痛楚,盯着那指甲和皮肉处溢出来的淤血,咬了咬牙。 “好疼” 她极小声的呢喃着,没有意识到这院中的气氛逐渐不对,恍惚间听到有阵熟悉的脚步声逼近,再然后,响起骆择善的局促话语。 “殿殿下?” 江淮闻言一愣,不等抬眼去看,自己的右手就被一人拽了过去,茫然抬头,正好瞧见一脸冰冷的宁容左,低低道:“你” 那人瞧着她那手掌并指腹的淤血裂口,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两盆堆积如山的衣服,最后转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手足无措的骆择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心思难测 宁容左的视线冷厉如锋,在无形中将骆择善生吞活剥,那人不安的往后退了退,牵强的化开一抹讪笑:“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话问的奇怪,但周遭的宫人却没有表露不解。 江淮皱眉,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谁知宁容左不肯松,还用他的温热大掌包裹着她的冷手,细细的揉着。 “这是本王的北东宫,来不来,还要你允准吗?”宁容左语气冰冷让人害怕,“还是说,我也要洗几盆脏衣服吗?” 骆择善一听这话就知道宁容左真的动怒了,更何况她方才问话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宁容左很少来北东宫,往日一下了朝,他去昭阳殿给皇后请安之后,便会直接出宫回明王府。 今天怎么来了? 还来的这么凑巧? 骆择善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宁容左知道自己在这里为难江淮,特地赶过来护短的,遂道:“妾身不敢。” 瞧着宁容左攥着江淮的手不松,她脸上的笑逐渐挂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殿下既然来了,母后正在里面呢,去请安吧。” 果然,宁容左一听到皇后也在屋里,眼底生出细微的变化,沉默几秒后,松开了江淮的手,冷淡道:“往日的衣服,不是都送去浣衣司去清理吗?怎么今日叫江淮来洗?” 骆择善暗暗松了口气,忙道:“殿下不知,那浣衣司的人总是偷懒耍滑,洗好的衣服和没洗一样,今日正巧江淮过来给文英他们送洗好的衣服,我瞧着她洗东西干净,便叫她过来帮个忙。” “那就叫她拿回去洗,在这院子里面洗什么?”宁容左瞧着那已经洗好的一大盆衣服,微微眯眼,“怪碍事的。” 骆择善轻轻一笑,走过去亲昵的挽了挽他的手臂:“殿下您是不知道,这宫里的人常有手脚不干净的,眼下正是年尾,人来人往的不方便,若是把殿下送给妾身的这些衣服弄丢弄坏了,可怎么好。” 宁容左盯着她那挽着自己的手,觉得更碍眼了,遂做了一个整理袖子的动作顺势抽开,冷淡道:“既然她洗得好,那就叫她继续洗吧,你若是愿意看就接着看,我去给母后请安。” 骆择善闻言,脸上的欣喜不言而喻,本以为宁容左会责罚自己,谁料他居然还向着自己,便更加有了底气,趾高气扬的坐了回去。 而一旁的江淮闻此言,不知为什么,眼眶瞬间就红了,倔强的重新跪好,拿过本就不脏的衣服按到水里,用力的搓洗着。 若是宁容左没来,她可以一直任劳任怨的洗到明天早上,但这人偏偏来了,还偏偏袖手旁观,偏偏当自己面说伤人的风凉话。 情绪在这一秒呈爆发之势,她猛地闭眼,几秒后缓缓睁开,尽可能的压抑着委屈的心情,无声无言的受着折磨。 说什么护自己安好,全都是屁话。 另一边,皇后坐在正殿里,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便和兰挚一起抬头看过去,发现宁容左正站在殿门口,他穿着一身藏青色冬袍,面色冷淡如常,却没有请安行礼,只道:“母后?” 皇后闻言颔首,那人又转身离开了。 兰挚疑惑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皇后瞧着不远处的一个白瓷花瓶,淡淡道:“生气了。” “爹爹?” 正在写字的永仪听到兰挚说太子殿下时猛地抬头,然后兴奋的把毛笔放在一边,将写好的‘藏’字拿起来,穿鞋跑了出去。 她虽然是恒王和穆玟的孩子,但双亲离世过早,过继给宁容左夫妇后也不生分。 殿门口,宁容左也叫人搬了凳子过来,就坐在骆择善旁边,使得那人喜出望外,斜着身子靠近些,不停的和他搭着话。 “爹爹!爹爹!” 永仪小小的人跑出来,扑到宁容左的怀里,把自己写好的字举到她的眼前邀功道:“这是祖母教我写的字!你看好不好看!” 宁容左把她抱到腿上,瞧着那字,夸奖道:“写的真好看,芒儿就是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比爹爹聪明。” 芒儿? 盲儿? 江淮听到这两个字,面色古怪的转过头,却对上宁容左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猛地转过去,心内空荡缥缈,什么都填不满。 这一家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真是像剜心的刀一样,与其说是手指流血,倒不如说,她的心正在这冷风的吹袭下,汩汩流血。 这倒真是得意了骆择善,她见宁容左今日这么配合,伸手捏了捏永仪的脸颊,笑道:“这写的是什么啊,给娘亲看看。” 爹爹,娘亲。 江淮今日绝对会被刺激的不轻。 骆择善眼尾飞扬,摸着下巴,惬心的笑了笑。 时辰飞快的来到酉时二刻,天将傍晚,皇城内血红一片,跪在冷地里洗衣服的江淮弄好了最后一件,长舒了口气。 喝茶回来的宁容左见状,冷淡的对骆择善道:“看够了吗?没看够的话,我还有很多衣服堆着没洗呢。” 骆择善美的找不到北,却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贤淑:“还是算了吧,都洗了一天了,这晚上怪冷的,就叫她回去吧。” 宁容左颔首,对江淮道:“走吧。” “多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 被折磨了整整一天,江淮疲惫的只能用气声说话,撑着雪地起了三次才将将站起来,那膝盖前的裤子布料暗显干涸血迹。 “奴婢告退。” 江淮说完,握了握狼藉的双手,转身缓缓离开。 那落寞的背影像是离群的孤雁,亦或者失去了伴侣的鸳鸯,但不管怎样,都看的骆择善万分舒爽,转头道:“殿下要留下吗?” 宁容左没回答,负手回去殿里。 骆择善登时喜不自胜,叫文英带着永仪回去休息,和小喜一起进去正殿,站在宁容左身后,却发现那人在找什么东西。 “殿下?” 骆择善笑道:“您找什么呢?” 宁容左在那博古架子里翻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打开那红布塞子闻了闻,又塞好放回袖子里。 回身。 一个极其响彻云霄的巴掌! 骆择善靠的近,那巴掌落在脸上,像是嵌了钉子的铁板,毫不留情的割开她的皮肉,疼痛如山倒,直接把她掴倒在地。 “主子!” 小喜大骇,尖叫一声,过去扶好骆择善,那人已经被这一巴掌打的不能分辨方向,眼神失焦,胡乱的抓着她,整张左脸鼓的极高,通红不说还透出青紫,嘴角流血,连着舌头都咬破了。 “殿殿下?” 她捂着脸,噙泪委屈道:“您?” 憋了整整一天的宁容左卸下伪装,面色犹如上岸恶鬼,气的是浑身发抖,牙关紧咬,恨不得直接生撕了骆择善。 指着她的鼻子,宁容左阴狠道:“我可告诉你骆择善,今日盲儿无事也就罢了,她若是伤了身子,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骆择善被这急转直下的事态弄得慌乱,哭噎着挣开小喜,爬过去拽住那人的裤腿:“殿下殿下我” 宁容左不耐烦的踢开她,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敢为难盲儿,还叫母后来给你撑腰,我不介意扒了你和你父亲的皮。” 说罢,愤恨的拂袖离开。 空荡的正殿里,皇后早已离开,仅剩下骆择善和小喜,她张了张嘴,嗓子里面像是噎了棉花,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她终于知道,永仪的幼名芒儿是怎么来的了。 江淮。 你不死。 我不活。 —————————————————————— 发到九号存的稿子了,晾晾终于要卖闺女了,啊哈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冷冬暖春(金) 回去永巷,等了江淮整整一天的山茶登时松了口气,瞧见她那满身的伤口,眼睛一酸,落下泪来:“大人,您没事吧。” 江淮想用手抹去她的眼泪,怎奈伤口太疼,只疲惫的摇了摇头,坐在床边,瞧着桌上领来的饭:“还能吃吗?” 山茶抹了眼泪,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这是贤妃娘娘偷偷送来的,还热乎呢,奴婢给您盛饭,饿了一天了吧。” “先不急。” 活生生的饿了一天,胃里早就受不了了,江淮道:“我这胃里有些不舒服,还是歇一会儿再吃,你去打些热水来。” 山茶指了一下旁边角落里放着的暖瓶,轻声道:“这是奴婢新打来的热水,我这就给您倒一杯喝。” 江淮摆手,无奈一笑:“我不是要喝,我想洗洗身子,你去多打一壶热水,回来帮我擦擦背,我身上太疼了。” 山茶见她那憔悴的样子,心疼的紧,这宫里其实有专门供宫人洗浴的汤池,名叫莲花池,不过比起主子们用的,这莲花池里的温泉热水更热更浑浊些,不能多泡,会伤皮肤,她们平日里去清洗身子,只是在池边沾了水擦擦,没有几个会下池子泡的。 但她知道,江淮要用干净的热水洗身子并非矫情,而是因为伤口接触到那劣质温水会很疼,会感染的。 “您先用那瓶,奴婢马上就去打新的。” 山茶拿过擦好的木盆,把那一整暖瓶的热水倒进去,兑成不热不冷的温水,取来干净的毛巾泡在里面,随即飞快的锁好门出去了。 江淮用脚挪来小木凳子坐下,忍着痛把那毛巾拿出来,解开领口的两排扣子,褪下外面的粗袍,再脱内衫,上身单穿着那件天青色的肚兜。 好在有宁容左送来的炭盆,屋里温度不会觉得冷,她将手泡在温水里,泡软了那裂口的死皮,拿起毛巾擦了擦肩头,那热意瞬间化作暖流渗透肌肤,使得她稍微舒服了些。 今天真是太累了,身心俱疲。 她黝黑的目光盯着随意一处,手上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神色看上去还是心伤更多,听到身后开门声响起,有冷风扑来。 江淮打了个寒噤,缓回神,把毛巾往后面递了一下:“你可算是回来了,帮我擦擦身子,好像有些冷了。” 手里的毛巾被人接走,有挪小木凳的声音,应该是山茶在自己背后坐了下来,江淮解开肚兜的系带,刚准备摘下去,谁知背后忽然伸来一双男人的大掌,直接将她胸前的玉白香软给满满握住。 江淮瞪眼,浑然一凛,下意识的抓住那双不轨的手,这就导致她的力道叠加在那人的手背,使得那按在胸口的掌心越来越紧。 “不是叫我帮你擦身子吗?” 宁容左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低笑道:“松手啊。” 江淮的心跳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瞬间疾驰加速,要不是这四只手在胸口处按着,估计就要直接跳出去了。 “你山茶呢。” 江淮光着上身被他这样抱着,羞愤欲死不说,根本不敢动,要是她松开手的话,那人必定趁虚而入,可不松手便要继续僵持。 越来越过分了。 宁容左看不到她的脸,却察觉到她的耳朵红的像是颗枣子,轻笑着用牙关叼了叼,暧昧道:“不得不说,你的这个丫头真是懂事,见我过来,便叫我拿着热水进来,自己躲去玫儿那屋了。” 江淮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起白天的事,意乱如麻,低头咬唇不肯言,那满心酸楚汇聚在一起,化作泪珠噙在眼眶里。 宁容左察觉到,笑容渐渐认真起来,声音低沉,像是抚慰伤口的温暖掌风,如春阳般透进江淮的心房。 “怎么哭了?吃醋我没帮你?” 江淮浑然一抖,果然是被戳中了要害。 宁容左怜惜的贴在她的耳后,低喃道:“别怪我,今日北东宫有不少人看热闹,说是骆择善不过是要给母后一个面子。” 江淮闻言,倔强的说道。 “花言巧嗯啊” 那人突然不怀好意的用力,使得她条件反射的轻咛出声,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这又失策了,直叫那人得寸进尺。 “先不说这个,我先帮你擦背,一会儿水都凉了。”宁容左把毛巾放在盆里吸满了水,轻柔的擦在她那平坦的肚子上,几秒后,听到她的肚子里传来了可爱的咕噜噜的声音,原是饿了。 “我饿了,你先松开我。” 或许是碰自己的人是宁容左,使得江淮浑身都像是着了火,这水擦在身上根本不济于是,便僵硬道:“我现在不想洗澡,我想吃东西。” “可吃完饭水就凉了,我快些帮你擦。” 说罢,宁容左不等江淮再开口,用左手熟练的控制住她的两只细嫩手腕,右手拿着毛巾,仔仔细细一处不落的帮她擦拭着上半身。 他目光黝黑深邃,存着积压已久的本能欲望,欣赏着江淮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缱绻暧昧,每一次擦拭,力道都比那水还要温柔,往前贴了贴,呼吸也逐渐沉重起来。 江淮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他,脸红似滴血,始终是低着头,时不时的挣扎失败,偶尔嘟囔一句登徒子神经病,余下时间都听话的像是一只生病的小猫儿,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的废人。 那透明的水痕在她的肌肤上滑过,显得那梅花刺青愈发逼真,颜色也在不知不觉间更显鲜艳,再汇聚成水珠,填满了干净可爱的肚脐儿。 宁容左轻轻擦干那水渍,吻了吻江淮那的圆润肩头:“擦好擦好了。”他把那有些凉了的木盆挪走,不依不舍的笑了笑。 他的声音像是染了风寒,沙哑的厉害。 这一刻钟对于江淮来说不亚于三生三世,见他住了手,赶紧把自己的肚兜带子系好,拿过那内衫套上,再去够那粗袍。 谁知那人擦完了上半身,竟伸手去解她的裤带,江淮大骇,和宁容左开始拉扯,结果不小心向后倒去,那人忙揽住她的腰。 于是乎两人一起摔倒了。 江淮用小臂撑着身上那人,无奈的动了动,隔着两层布料,左腿内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硬顶着她,目光一呆,羞赧到极致有些生气:“宁容左,你快给我起来,回你的北宫东去。” 宁容左低头看她,笑的动人心魄,搂着她坐起来:“不急,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看你吃完饭再走。” 江淮被无赖的没了脾气:“那我吃了饭你就走?” 宁容左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笑道:“不急,我带了治疗裂肤的伤药,还是得先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口。” —————————————————————— 终于发到冷冬暖春了,一共有五章(金木水火土),没错,晾晾用了一万字来卖闺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冷冬暖春(木) 手上的伤口? 手? 江淮心里暗生不安,这些日子她躲躲藏藏,还没叫这人知道自己左手尾指断了一截的事情,遂起身道:“不必了,你把伤药给我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你还是回去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她又多嘴说了一句:“想必骆择善还在北东宫等着你呢,良辰美景不可多得,别辜负了人家。” 宁容左瞧着她那别扭的样子,心里甜滋滋的,扳过她的肩膀淡笑道:“是我辜负了她?还是她和她爹辜负我了?再者说了,我一看见她就烦的睡不好觉,早起没精神被父皇痛骂,你不心疼我?” 江淮眼神古怪的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姓宁的,你快别在这里油嘴滑舌了,赶紧回去,要是让皇上的眼线看到,咱们两个怕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被贬永巷已经够惨了,别再添乱了。” “既然答应护你一世安好,就要说到做到。”宁容左从怀里掏出那个白瓷瓶,去拽她的手,“我帮你擦药。” 江淮脸色略显为难,随即皱眉把右手递了过去,那完好无损的手指和掌心白净如玉,只是洗了一天的衣服,裂开了很多红色细口。 宁容左神色怜惜,拉着她到桌前坐下,将那瓷瓶里的透明粘稠液体倒在掌心,万分缱绻的覆上她的右手,仔仔细细的揉搓着。 那十五根手指在一起交汇,从指尖到腕部,交叉握住,再轻轻的松开往上轻柔的推着,肌肤的温度也在不知不觉间升高。 江淮被他揉的满脸憋红,只得埋头在火烛旁,根本不敢抬眼,谁知道宁容左这个色香味俱全的大猪蹄子,连擦个手都能这么变态。 不同于江淮,宁容左倒是十分乐在其中,见江淮被自己擦手擦得恨不得原地去世,淡笑道:“把左手给我。” 江淮闻言,茫然抬头,讪讪道:“不用了。”把自己的右手用力拽回来,叠着左手一起压在膝盖上,“我两只手搓搓就行了。” 宁容左漂亮的眼睛一闪深意,怕是早就察觉到她的异样,语气带着三分命令性的说道:“把左手给我拿出来,快点。” 江淮摇了摇头,难得显得怯生生。 宁容左手指不耐烦的点着桌子,那哒哒哒的敲击声在这空荡死寂的屋内异常清晰,无形中多了几分威严,让人心内生惧。 时间一滴滴的流逝,江淮扛不住他的视线,只得呼了口气,把自己的左手犹豫着伸了过去,只是半道又反悔的往回收。 不过晚了,宁容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江淮死攥着拳头,他便颇为严厉的说道:“把手给我张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淮无可奈何,只得把左手给悄悄松开。 那尾指的横断处,映入两人的视线。 江淮的手指长而笔直,缺了一截并不影响美感,但这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从宁容左的表情中就能看出来。 那人见江淮的尾指缺了一截,面色骤然薄愠,眼中怒浪翻滚,好看的眉毛皱的深如一条不见底的沟壑,急切道:“怎么回事?” 江淮讪讪一笑,想把手抽回去,那人却死按着不放,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谁弄得?” “我自己咬断的。” 江淮飞快道,随即无措的瞥眼他处:“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担心了。” “不用我担心?” 宁容左说罢,一把将她拽的站起来,再一用力,江淮趔趄着往前一扑,正正好好的跨坐在他的腿上,随即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 有东西 隔着裤子 江淮低着头,极慢的把自己的脸扭到一边,心内慌乱,撑着宁容左的肩膀准备站起来,谁知那人坏笑,搂着她的腰往下用力一按。 估计是力道太大了,宁容左也自讨苦吃的闷哼一声。 有东西! 隔着裤子! 江淮霎时间头皮发麻,浑身僵住,攥着他胸口的衣服,两片嘴唇像是粘住了一般,好容易挤声道:“别” 宁容左盯着她那羞红的脸颊,眼底情欲浓滚,按住江淮的腰往下试探的用力,呼吸越发加重,低声道:“别什么?” 有东西!! 隔着裤子!! 江淮吓得手脚冰凉,开始不停的冒虚汗,垂眸咬唇,可殊不知这样细小的动作,对于宁容左来说却是致命的诱惑。 那洁白的贝齿咬着粉嫩的唇肉,实属相得益彰,宁容左伸手扣住江淮的后脑,轻轻用力,眼色极其深情:“盲儿,我舍不得你。” 说罢,慢慢抬头摄住江淮的薄唇,那力道初来犹如淡淡微风,在冬日内似春阳般抚摸着她唇上的纹理,再然后,轻吻步入盛夏,撬城入内,勾牙堂含甜津,微风转徐风,使得江淮在这深夜犹然情动。 她承受不住宁容左的温柔似水,生怕自己陷进他的深情,想要推开这人的胸膛,下一秒却被搂的更近更紧。 唇上的力道来到秋天。 绿叶凋零,枯枝摆眼,累累硕果尽数入腹,徐风转劲风,宁容左的吻也越来越难以自控,他揽着江淮的腰,身子往前倾着,轻松的将怀中佳人压倒在桌边,握着她的手指压在脑侧,愈吻愈深。 江淮的眼底映出烛火的光,划碎了那聚起的氤氲红霞,还有数不清的慌乱无措,下意识的抓住宁容左的背,不叫自己掉下桌去。 只是 有东西!!! 隔着裤子!! “呼呼宁容唔!” 那人只松开了两秒,带着她来到最后的凛冬,劲风转狂风,强横的力道快要将那桌子晃散。 ——长箭待射紧勒弦上。 终于,不得不发了。 始终规规矩矩的手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他灵活熟练的摸索进江淮的衣内,被蹭松的细带悄然解开,一把将那肚兜扯了出来。 随手一扔,那百年不变的天青色肚兜带着体温落在地上。 江淮暗惊,可浑身已经没了力气去反抗,既已死心在永巷,那她和宁容左之间横着的恩怨,也随心态消弭干净。 没了上辈仇恨,就没了隔阂。 没了隔阂。 掌温如炉,紧贴着她的肚间肌肤,缓缓往上 ‘咕噜噜——’ 江淮肚饿,破坏了十分难得的气氛。 宁容左重喘着松开她的唇,眼睛里的欲火快要将这屋子点燃,可这关键时刻,他却把手抽出来抚上江淮的发,低低道:“先吃饭,吃饱了有力气。” 又啄了一下江淮那微红的唇,他淡笑道:“有力气才好办事。” ————————————————————— 这是循序渐进的一章其实晾晾也不知道这章写了什么,感觉亲个嘴儿写的太嗯莫名其妙的,反正是用嘴唇互扇就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冷冬暖春(水) 这个节骨眼,吃饭? 江淮不知道宁容左怎么想的,但她也不好要求什么,只得撑起自己快要化成水的身子站起来,犹豫两秒,想把肚兜捡起来。 谁知宁容左抢先一步拿在手里,板板整整的叠好,淡笑道:“穿了还得脱,实在是麻烦,赶快吃饭。” 江淮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觉得这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对劲儿,要是让这人再待下去,小臂上的那颗守宫砂,怕是要永久的离开自己了。 “宁容左,十分感谢你今天送伤药来,还莫名其妙的把我嘴唇给亲肿了。”江淮往后让了让,讪笑道,“走吧,回去吧。” 宁容左闻言,只乖巧的捧着下巴,摇了摇头。 江淮脸色沉下来,怒道:“吃两口就行了,还得把你喂饱啊!”走过去想要把肚兜拿回来,却被那人躲开。 “吃饭,吃完饭我就走。” 宁容左伸手打开那食盒,把里面的饭菜端出来,因着两人方才缠绵的太久,都凉的差不多了,递筷子给她:“快吃,不是饿了吗?” 江淮奈何不了他,只得接过筷子,那人促狭一笑,做了一个要抓她手的动作,吓得江淮浑身一抖,险些把那筷子弄掉了。 “你!” 江淮还没吃就被气的噎住,干脆坐下来风卷残云,她可是整整一天都没吃饭了,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忘捂着胸口。 他娘的,这粗布磨得胸丘好痛。 该死的宁容左。 “盲儿?” 想到那人,那人也甚合时宜的开了口:“盲儿盲儿盲儿。” 江淮被他烦的想拿盘子掴他脸,只敷衍的应了一声。 “我喜欢你。” 那人突袭一般的笑道。 “咳咳!” 江淮被这四个字弄得呛住了,喷的满桌饭粒,抬头瞪着面前的那个始作俑者,切齿道:“你” “我喜欢你。” 那人笑时美的惊心动魄,故意的又说了一次,瞧着江淮刚刚冷静下来的脸色又红了起来,伸手过去:“我爱你。” “噗——” 一口温水还没等咽下去,就全被江淮喷了出来,好在方才吃的都差不多了,这会儿胃里满满的,还不顾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儿。 宁容左身手了得,并未被这一咳一喷殃及,见江淮放下筷子,把碗盘搁回食盒里,语气略微深沉了下去:“吃饱了吗?” 江淮擦了一下嘴巴,刚点了下头,就见那人轰的起身,顺势还把椅子给弄到了,不等她反应,宁容左便似猛虎一般将她扑到墙边,双手急切的在她衣内摸索着,像是渴疯了的傻猴子一样。 江淮一惊,忙慌乱的去捉他的手,谁知她永远慢上一拍,于是乎在宁容左占了便宜之后,她把自己也给由里到外的摸了一遍。 “宁容左!” 她低声警告道:“我刚吃饱,不行。” 宁容左一手便能抓住她的两只手,轻松的禁锢在胸口处,使得两人贴的死死的,闻言,垂眸笑道:“什么不行?” 江淮此刻已经不脸红了,都他娘的到这个份上了,装扭捏有他奶奶的用,便说出了事实:“宁容左,长姐送来的东西太好吃了,我方才一不小心给吃撑了,怕是得消化一下。” 宁容左眼底含笑,单抓住江淮的右手,趁着她的注意力没放在这只手上,便悄然的放在自己的胸口处,淡淡道:“我帮你消化。” 江淮抿唇,无形中加厚脸皮:“你这就错了,你帮我消化?周公之礼的确耗费体力,但这样来回折腾,我估计得吐你身上。” 宁容左一愣,旋即忍俊不禁:“你说什么?” 他说着,牵引着江淮的右手,慢慢的摸进自己的衣衫内,那人不解的往回缩了缩,但很快注意力又他被引开了。 “我不嫌弃。”宁容左道。 此刻,那只右手不仅被迫的摸进了衣衫,还摸进了内衫,掌心贴着那健硕滚烫的胸口肌肤,一动不敢动,像是蜥蜴的吸盘。 江淮看了一眼,硬着头皮道:“我我有洁癖,要是一口吐在你的身上我怕是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 “吐我身上,却让你留下不好的回忆?” 宁容左挑眉笑道。 江淮微咽口水,刚要说话,看着他的视线却蓦然停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带着往下,路过松开的腰带,继续前行 她霍的抬头,千言万语汇成一个惊愕的眼神。 宁容左见自己‘润物细无声’的计划得逞,往前又近了些,引着她的手穿越千山万水,到达了等待许久的终点。 这下江淮真的炸了。 有东西!!!! 贴在掌心!!! 宁容左则趁势把她的左手也给带了进来,江淮完全呆住,整个人处于机械化的状态,待两掌合包住那三件宝贝,她轻打牙关。 我滴娘哎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江淮的脸色由不得她控制,都快能当朱砂盘写字了,抬抬头低低头,十分茫然且不知所措,蚊子声道:“你” 话没说完,宁容左的身子又贴了上来,他把脑袋埋在江淮的脖颈处,不再挑逗不再吹气,只用沙哑难耐的声音哀求道:“我不行了。” 有桃花色的气息生在两人中间。 徘徊在脖颈处。 “既然先不行周公之礼,那就帮帮我。 “宁容左,我” “我真的快炸了。” “我我知道。” 这个时候,她怕是比宁容左自己还要知道。 “真乖。” “可我我不会。” “我教你。” “我怕伤到你。” “我不怕。” 明月当空,如银盘般刺眼,流泻出的皎月白光盛满整个园子,有清风卷着那光透过窗纸渗进屋内,使得一切暗显清晰。 角落的炭盆早就熄灭,可周遭的温度却在飞速上升,江淮背靠着冷墙,身前是埋头在她脖颈处的宁容左,不知是不是她太生疏,这都一刻钟过去了,那人竟然始终无声无息的,难道是不舒服吗? 可是,是他在手把手的教啊。 他不了解自己? 江淮不敢问。 生涩的十指继续动作。 长空上,有片浓云飘过来挡住了那月光,天地间陷入黑暗,小小的屋内登时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失明之际,其余感官便会异常敏感。 桌边沙漏的声音很清晰。 算着,应该是三刻钟过去了。 这是个厉害的。 不知不觉间,宁容左早已松开了自己的手,搂住江淮的腰,那人没了启蒙老师,还在乖巧的努力用功,好像还越来越熟练。 江淮双眸浮着水汽,只敢直视那紧闭着的屋门,大气不敢出。 自己学什么都很快 他娘的 ———————————————— 这个断章真是刹的罪该万死,不过既然踩了油门,这车是万万停不下了,但点娘有着严明的审核制度,下章土的船戏将会延续晾一贯的风格——暗示隐喻唯美描写手法,行了,明天见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冷冬暖春(火)感谢楠楠筱筱的月票 全是暗喻的一章。 ———————————————————— 一轮弯月挂在树梢,院中一片静谧祥和,唯有屋内时不时的响起江淮的细语。 “你什么时候好啊?” 掌中宝成长的越来越快,江淮快要握不住,低头用下巴硌着宁容左的肩膀,甩掉所有自尊,极其为难的问道:“我手酸死了。” 屋内的死寂瞬间吞没了她的话,那人还是没有出声,只把手伸进她的衣服内,掌心贴着那光滑的肌肤,却一动不动。 “就快好了。” 耳畔鬓发微动,是宁容左粗重的呼吸吹起来的,江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像在肩膀放了一盏热茶,这热湿气太重了。 可话说回来,都喘成这样了还不出来。 这玩意儿也有难产的吗? “宁容左我手真的太酸了。” “别停。” “那你快点儿。” “叫我。” “什么?” “叫我。” “宁容左?” “再叫。” “容左。” 此二字一出,宁容左像是被触发了机关,整个人浑然僵住,双手死死的抓着江淮的衣角,手背青筋暗显,隐约能看到那血流痕迹。 掌心忽逢粘稠湿热。 这是漫长且让人心跳疯狂的半个时辰。 江淮也被冻住了,目光略显呆愣和惊慌,通红的左耳畔,埋在她脖颈处的宁容左露出小半张脸,下颚角连到耳根的弧线极好看,高挺的鼻重喘如牛,纤薄的唇缓缓张开,终于轻轻的低吟了一声。 “啊。” 鼻音甚重。 江淮稍微转头,被这一声弄得后脊酥麻,双腿发软。 他这样真是太好看了。 真是魅惑起来吓死人。 “做梦都想听你叫我容左。” 那人淡笑道。 江淮没有回答,觉得自己应该能把手拿出来了只不过有东西得先处理一下,于是她伸手过去。 “别往我身上抹。” “这本来就是你的。” 江淮一脸嫌弃的把手往他身上擦,却被那人猛地攥住,宁容左缓缓的把头抬起来,气息还有些不匀,微微汗湿的头发遮住视线,但不难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好极了,是孩子般的满足开心。 “盲儿好舒服。” 江淮瞪眼,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好腥的味道。 自食其果。 宁容左眉梢一挑,把江淮的手拿下来,左手在她的背后随意动了两下,那粗布衣服便滑落下来,佳人双肩如玉般露出,散乱的乌发如墨迹般扫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泛着寡淡好闻的梅香。 宁容左低头,用牙关轻轻一咬。 “嘶” 江淮吃痛的推开他的脑袋,皱眉道:“你是狗吗?” 宁容左坏笑,眼底的光闪的厉害:“待会儿你就知道咱们两个谁才是这屋里这床上的小狗了。” 他语气缥缈如烟,听得江淮云里雾里,却在这迷茫间被宁容左一个打横抱起来,不等挣扎,整个人就已经被扔在了床上。 “你他娘” 江淮躬身弹起,想要去拽床边的幔帐,但是方才用功太过,左手这会儿没力气,被宁容左半路截胡,猛地十指相扣压在发边。 那人俯身在耳畔,低吟道:“别怕。” 江淮脸颊红通通如苹果,不安道:“我不怕,我只是”犹豫了几秒后,斟酌了用词,“没没准备好。” 宁容左轻笑,啄了一下她的耳垂:“没准备好?”略微抬头,视线旖旎的落在她的胸口,果然起伏的厉害,“无妨,方才教了你,这会儿我再教你,教你些新的,教你些快活的。” 说罢,欲吻其唇。 结果下巴被江淮抬住,那人在这莫名其妙的时候,吃起了莫名其妙的飞醋,眼神古怪的问道:“你还教过谁?” 宁容左一愣,随即促狭着笑道:“很多人,数都数不清” 江淮脸色一白:“你说什么?” 宁容左这才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道:“逗你呢。”探着右手意味深长的往下,掐了一下她的腿肉,“你还吃醋,不都是因为你,自打我和你认识的那一刻起,就没碰过别的女人,都快憋死我了。” 江淮闻言,吃惊的张了张嘴,要照这么算起来,自诩长安第一大色狼的宁容左居然足足禁欲了十二年,为了自己? “那骆择善?”她不合时宜的提起那人。 果然,宁容左一听到这三个字,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拧着江淮腿肉的手加重力道,惹得那人连连求饶,再也不提那个扫兴的。 “她?”宁容左冷笑,“碰我,我都怕生疮。” “你这嘴真是够缺德的。” “那你是不知道,她这四年都对我做了什么。” “给你下药了?” “不止一次。” “那你没事吧?” “有一次差点儿没忍住。” “然后呢?” “然后我就自己在屋里” 宁容左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中了江淮的套,低头对上那人调皮的笑容,忍俊不禁的调戏道:“看来以后都不用自己了。” 江淮大眼睛眨了眨,却忽然闷哼了一声。 宁容左得逞轻笑,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那一瞬间,时辰终于从晚上步入了真正的深夜,江淮也彻底迷失在他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笑中。 纠缠了那么久。 到底还是沦陷了。 所谓本能。 就是没办法抗拒。 黑暗中,那床上的小山丘里推搡一阵,就见衣服被扔了出来,随着宁容左那轻细的耳语,两人真实柔软的身子相贴,有异样的欲火燃烧在那本就滚烫的肌肤间,使得皮下细胞干渴,急需甘霖灌溉。 宁容左犹如精工巧匠。 细致挑逗。 引来。 春潮如雨。 小心进入温柔乡。 “嘶” 江淮死死的咬住嘴唇,疼痛郁结在体内成冰,眼角逼出朦胧的泪来,松开搂着宁容左的双臂,改为推搡的动作,刚想喊疼,就听那人难耐道。 “忍一忍。” 话毕,箭矢贯穿横身! 破开千万艰难,终于到达了那向往许久的一畔。 江淮霎时躬身,疼痛驱使着她死死的扣住那人的背,有晶莹的泪水露珠般的挂在冗长的睫毛上,她呜咽着说道:“好痛。” 大滴的汗珠自宁容左的额间滑落,落在江淮的锁骨处,这只狐狸目光如炬,里面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和欣慰。 这一刻,他等了整整十二年,是十二个春夏秋冬的思念和期盼,时间会加重这份美好,他由衷的希望明天不要到来。 “没关系,马上就会不疼了,相信我。” 宁容左吻住江淮的唇,手抚其背,用掌心的灼热温度细心的纾解着两人的艰难,动作轻浅,一点点的向深处行船,越行越远。 深夜暖床,了无睡意,幔帐后的狭小空间里,有两具身影在随着时间纠缠,这一瞬间,所有的理智被激情冲撞的碎裂,再混合着汗水一起随风飘散,只灵魂越陷越深。 江淮的双眼浮上浅浅的桃花色,整个人早已被他带入了另一重天地,那全新的触感在鲜活的细胞深处醒来,那是二十四年不曾体会到的快乐,是疯狂疾驰后的心跳,是悬于高空的脉搏,是攀至巅峰濒临死亡之际,皮下白骨不受控的颤栗筛抖。 宁容左拿下她捂着嘴的手,瞧着江淮那彻底沉沦的样子,性感的喉结隐忍着上下滚动,嗓音喑哑且魅惑的不像话:“盲儿?” 谁知洪水蓦然塌坝,江淮的视线在绝境中陷入黑暗,像是条件反射般的搂住他的背脊,这只狐狸的腰身线条十分流顺好看,可眼下却不如那抓出来的红色指痕好看,轻微抬身,那极美的腹肌也没能幸免于难。 “容左我我活不了了” 江淮双眼迷离,粉嫩的薄唇微微颤抖,理智早已按奈不住欲望,一边急切的唤着,一边将双手胡乱的抓过来。 宁容左眼底生了不能浇息的欲火,见状连忙十指交叉,握紧了她的手。 在江淮攀至云端之时,他漂亮的薄唇也溢出些无法自持的轻哼,视线深情款款,像是溺水之人上岸般的重喘了几口气。 一瞬间。 灵魂和意识被集体吸走。 他倒在江淮的身上,满足的笑了笑。 “盲儿,我舍不得你。” —————————————————————— 看来这次没虚,莫名其妙又写了一章事后,毕竟金木水火还差了一个土,这里是不知道自己咋了,并且在不断试探点娘审核制度的晾,没有违禁词和细节描写,不知道能不能过,只是显不出功力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冷冬暖春(土) 深夜已过,时辰步入后半夜,从那桌上的沙漏和窗外渗进来的月色看来,应该已经是寅时一刻,宫奴打四更了。 不过冬日夜长,眼下天地间仍是一片墨泼似的漆黑,惺忪将醒的朦胧间,好像有人碰了自己一下,江淮闷哼一声,悄然睁眼。 她红潮未褪的脸颊略显迷茫,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宁容左刚刚越过她的身子躺回床里边,见她醒了,拢了拢那松软的被子,声音带着醒来的沙哑:“怎么了?我把你吵醒了?” 江淮眨了眨眼,被那屋内的烛光晃得不舒服,转头看过去,那木桌上重新点了一只红烛,燃烧的正旺,看得人心里暖呼呼的。 “你去点火烛了?”她小声问道。 “嗯。” “点这东西做什么,又晃眼又呛鼻的” 宁容左把被子盖好,拄着下巴侧身看着她:“可是屋子里黑黑一片,我实在是看不清你的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满足且平静,“良宵难得,这可是你说的。” 江淮闻言,双颊愈红,却没有那么敏感易害羞,拿开他的手,低低道:“我累死了,腰酸背痛的。”有些疲惫的动了动身子,难受道,“那儿也疼,不能再做了。” 宁容左忍俊不禁,又伸手过去拨开她汗湿的发:“我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是第一次,咱俩现在都不能完事儿。” 江淮蹙眉轻笑:“真是厚脸皮。” 宁容左握住她的手,指腹温柔的摩挲着那娇嫩的肌肤,意味深长的看着什么,江淮把小臂拿了回来,也盯着那一处。 十五岁点的守宫砂。 经过方才欢爱,那红色朱砂痕迹明显的变浅了,估计再有几天就会彻底消失不见,虽说这东西很重要,但对于一个终身囚禁在永巷宫女的来说,实是一文不值。 “盲儿。”宁容左迟疑道,“我能不叫你盲儿吗?” 江淮淡淡道:“那你想叫什么?” “我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宁容左想了想,“淮从水,水至清则为淮,父皇曾说你淮淮润储,那我叫你润儿可好。” 江淮无奈一笑:“真难听。”把手放回被子里,转身过去抱住他的精瘦腰身,平和道,“随你吧,润儿就润儿。” 宁容左见她主动靠近,心中十分欢喜,像是哄小孩儿睡觉一样拍着她的背,小声呢喃道:“润儿,你可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不是因着周公之礼,而是因着,你到底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什么意思?” 江淮抬起头,脸色促狭:“什么叫我是你一个人的,咱们两个没走六礼没定过亲没说过媒,就连私下也没定过终身,况且我还和端王有着婚约,不过是一次周公之礼罢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提到她和端王的婚约,宁容左的脸色便难看至极,伸手在她的腰间掐了一把,那人嘶痛,忙道:“疼疼疼,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喜欢掐别人啊。” 宁容左松了手,搂着她光洁的背,慢慢按向自己胸口,下巴垫着她的发丝,闻着那清寡梅香,笑道:“我就是喜欢掐你。”低头咬了咬她的耳朵,故意道,“我还想乱棍打你呢。” 江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更加埋头红脸不肯言,沉默了几秒,才细蚊声的说道:“我困了,你别再说话了。” 宁容左轻应,江淮真是被他折腾坏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舍不得合眼,就这样看着她睡着,直至那火烛燃至三分之一。 他身为皇太子,这永巷又四处都是皇帝的眼线,不能多留,至卯时二刻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帮江淮拢好被子,合衣下床。 这么多年再尝肉滋味,他浑身舒适的不得了,抻了个懒腰,回身低头在江淮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小声道:“舍不得你。” 说罢起身,看来是真的舍不得,干脆多留了一会儿,帮她把那炭盆重新燃着,又打了壶热水回来,让她明早起床不会冷。 环视一圈,又操心操肺的把那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因着这就是他方才给扔下去的,遂收拾起来也没有任何怨言。 “这粗布衣服怎么穿啊。” 宁容左皱眉,万分嫌弃的拿在手里,想着该给她送来几套至少不会糙伤皮肤的衣服来,随即抖了一下,本想甩甩灰,却没想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一闪晶莹蓝光,吧嗒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他嘟囔一句,把衣服扔到旁边,俯身拾起那个东西,原是一枚价值不菲的海珠戒指,广泛蓝色,犹如大海,且从纹理看上去,应该有四五年的光阴在上头冲洗过了,实是美不胜收。 哪里来的海珠戒指。 宁容左想完,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以江淮的出身,别说是一枚海珠戒指,就是十枚也戴的起,遂又给放了回去。 只是这枚海珠戒指,让他想起了那枚鸽血石的红扳指,宁容左微微挑眉,把那物从自己的拇指上取下来,重新戴在江淮的手上。 心里猛然生出一种狗撒尿占领地盘的快意。 这枚戒指兜转四年,最后还是戴回到她的手上,那白瓷般的肌肤衬上那通红如血的扳指,犹如融雪朱砂,是名副其实的相得益彰。 最后不舍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宁容左这才出去屋子离开,正好瞧见从旁边屋子里走出来的山茶,笑着招了招手。 那小丫头一脸激动的跑过来,听那人问道:“这天还没亮,你怎么起的这么早,永巷的宫奴一向都起这么早吗?” 山茶兴奋的摇着头:“没,只是奴婢高兴,睡不着而已。”歪头瞧着他身后的屋子,“殿下走了,那我进去伺候了。” 宁容左点头,那小丫头立刻进屋去了。 “真是个机灵的好丫头。” 某狐狸说完,出去院门,转入长街回去了。 远处,在不能轻易察觉的街角。 一闪深绿色的身影。 是书桐。 —————————————————— 花了五章,用一万多字写第一次,我是觉得有点拖拉,但因为是男女主角船戏必须认真对待的晾,不过真觉得写的太长了这个情节,无奈的摊手。 但大家要知道,不是为了啪写啪,要是这样,晾就直接写大傻子和公主了,毕竟那两人还有一个和好啪没写。 江淮接受了狐狸,也就说明了,至少在这段时间,她是真心想放下老一辈的仇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人会故意苛待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心情 一个回笼觉睡得沉,等再醒过来已经是早上辰时二刻了,江淮睁开惺忪的眼,往前挪了挪身子,腰椎酸痛,被迫停住。 迷迷糊糊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深夜床上,那沉重的喘息,挥洒的汗水,专属于男子的有力冲撞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忍不住低下头去。 “他娘的。” 江淮伸手捂了捂自己泛红的脸,掀开被子下床,发现床单换过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清理擦拭好了,身上穿的白色新绸制寝衣也干爽舒适。 看来自己睡的真是太死了,被宁容左拾掇成这样都没醒。 “大人,您起来了?”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山茶笑吟吟的推门进来了,她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温水,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奴婢服侍您起床。” 江淮摇了摇头:“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大人,都给宫人洗衣服了,还用你服侍起床吗?”找了找,“我的衣服呢?” “啊对了!” 山茶笑了笑,走到桌前打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天蓝色的保暖冬袍,看上去价值不菲,而且手工绣花极其难得 小丫头把衣服拿出来递给她:“这是太子殿下一早叫人送来的,他还把您那身粗布褐衣给扔了,说料子伤皮肤。” 江淮接过,确实很怀念这种上好的衣料,但以她现在的身份穿这种衣服岂不是自找惹眼吗,遂道:“这根本不能穿出去。” 山茶笑的合不拢嘴:“太子殿下料到您会这么说。”又从那盒子里面取出一件干净的粗布外衫来,“他叫您把这个穿外面。” 江淮笑了笑他的细心,把那件暖乎的冬袍穿好,走到桌前把手放进那水盆里,却突然发现左手拇指上多了一枚扳指。 看这纹理,应该是碎裂后粘好重新打磨过的,上面嵌了些金纹,要比从前的纯色看上去更加精致奢华,眼珠微颤,她知道这是什么。 是当初宁容左亲手摔碎的那枚鸽血扳指。 居然还能戴回到自己手上。 江淮盯着此物,视线平和的笑了笑。 虽然冬日天寒地冻,宫活又堆积繁多,但她这一笑的确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安知昨夜一礼不是好事呢。 山茶在旁边手拿毛巾,笑嘻嘻的看着江淮出神,殊不知昨夜那一场周公之礼,全天下最高兴的就是她了。 比起旁人要江淮复仇,她倒是更希望江淮可以接受宁容左,这一辈子冰冷漫长,片刻温暖苦求,作何要为难自己,强迫自己呢? 得一人心不易,宁容左虽然贪多,但对江淮的情谊却是真的,更难得是数年如一日的深情,看得她都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大人,水都凉了。” 山茶等了好久,忍不住提醒道:“擦擦手吧。” 江淮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接过毛巾胡乱的擦了擦,再把那件粗布褐衣穿在外面,问道:“今天还有多少要洗的衣服?” “不多,就分了两盆而已。” 山茶按住她,古灵精怪的笑道:“不过大人昨夜劳累,想必今天没什么力气,奴婢去洗就行了,桌上有饭,您快吃吧。” 说罢,眼神意味深长的出去了。 江淮坐在桌边,好笑的目送她出去,拿起热好的馒头咬了一大口,又夹了几条干萝卜咸菜吃了,许是心情问题,这寒酸的饭菜居然被她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味道。 她往前伸手时,袖口微露小臂,那红色的守宫砂已经淡的快要看不见了,想了想,还是先用染料点了吧,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用另一只手去细细抚摸,江淮不知不觉温笑几声,这具身子没了前二十四年的青涩,虽无太大生理变化,但本质上已然不同。 至少在心理上,她有些依赖上那个狐狸了。 不过依赖归依赖,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好在宁容左顾忌永巷遍布着皇帝的眼线,加之他又是个懂得节制的乖狐狸,偶尔才来一回。 不过他一般会傍晚来,半夜等她睡着再走,神出鬼没的,有时候江淮白日太累了,晚上会命令山茶留在屋里,谁知那人早就叛变,总是和宁容左里应外合真是个衷心为主的好丫头。 一大早上,江淮抱着洗好的一盆衣服准备去太医署,路上却不停的打着哈欠,昨晚那人来了,不依不饶,闹得她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江淮是低着头靠着墙闷声走,正当她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笑道:“润儿?你这一早上要去哪儿啊?” 江淮猛地打了个寒噤,回头看着宁容左:“我是很想留下来和你说说话,但我刚想起来我得赶快逃跑。” 说罢,抱着木盆就准备跑开。 宁容左忍俊不禁,一把拽住她,戏谑道:“怎么?晚上那般放纵,白日里却这般害羞?” 江淮猛地瞪眼,用木盆狠狠的撞了他一下:“住口!” 宁容左痛嘶一声,连连往后:“粗鲁。”和她僵持了两秒,又关切着问道,“早上吃饭了吗?” 饭。 多么熟悉却又陌生的字眼。 江淮摇了摇头,无奈道:“还没,宫里年节太忙,下厨怎么可能顾得上我们。”怅然的呼了口气,“我都两天没吃早饭了。” “正好,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宁容左说着,从怀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道,“最能填饱的肉包子,还是热的。” 江淮一愣,盯着那两个白白的肉包,香味扑鼻:“只有包子?” 宁容左淡笑道:“我喜欢喝粥,所以王府里的早膳都是汤汤水水,不好拿,这两个肉包顶饱又好吃,我想的周到吧。” 江淮看了他一眼,扛不住饥肠辘辘,把木盆往旁边一放,打量了一下四周,夺过包子来贴着冷墙蹲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 宁容左皱眉看着她:“站起来,地上冷。” 江淮一边吃着,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我得快点儿吃,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她那小心翼翼缩成一团的样子像是只松鼠,看的宁容左发笑,索性也蹲在她的旁边,帮她拨了一下快吃进嘴里的鬓发,说道:“有什么不得了的?有我在,谁还敢骂你不成?” “谢谢,有你在我连饭都吃不上。” 江淮怼了他一句,吃完最后一口,把剩下的另一个包子收好,宁容左见状,疑惑的问道:“一个就吃饱了?怎么不再吃了?” 江淮则道:“山茶可还饿着呢,我都吃了她吃什么。” 宁容左笑道:“山茶还真是有福,得了你这么一个主子。” 江淮摇头,欣慰的笑了笑:“是我有福,得了她这么一个衷心的丫头,到了这暗无天日的永巷,也愿意跟着我。” 宁容左拍了拍她的发顶,淡淡道:“你且放心吃吧,待会儿我会叫修仁送吃的过来给她,我不会饿了大功臣的。” 江淮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把另一个包子狼吞虎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混乱的早上(上) 心满意足的吃完最后一口肉包,江淮拍拍手站了起来,端着那盆衣服绕过宁容左便准备离开:“多谢了,我去忙了。” 宁容左微微挑眉,再次拽住她:“你给我站住,我好心好意给你送肉包填肚子,你一句谢了就抵了?” 江淮无奈的往后让了让,语重心长道:“宁容左你快别闹了,我一天要做很多事的,院里还有一盆衣服没洗呢。” “我找人来帮你洗不就行了。”宁容左和她抢着木盆,“昨晚上我有些过分,你今天白日里还不好好歇着。” 江淮脸色泛红,哭笑不得:“你非要让我阖宫结仇是吗?”把木盆拽过来,“总这样搞特殊化,我怕是在永巷待不下去了。” 宁容左啧了一声,硬把木盆抢过来放在地上:“不搞特殊化,怎么能叫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和旁人不同呢。”伸手握住她的腰,步步靠近逼到墙边,轻啄嫩唇,“你说是不是?” 江淮骇然,没想到这人大白天就这样大胆,一把推开宁容走,眼神谨慎的瞟着四周:“你个色欲熏心的流氓,太放肆了。” 谁知宁容左浅浅一笑,竟然在青天白日解开领口的扣子,一把扯开那件藏蓝色冬袍,露出里面健硕贲起的肌肤来。 这人不穿寝衣。 那白皙漂亮的胸肌腹肌上,满是通红极长的抓痕,锁骨处还有好几个小巧牙齿印儿,看得人心跳加速,血流加快。 宁容左指着自己,似笑非笑的调戏道:“你说我色欲熏心?” 江淮红脸,想着自己昨晚上如何如何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没底气的往后退了退。 “说我无礼放肆?”宁容左又靠近两步,“不知道是谁放肆,是谁真流氓。” 江淮瞪大眼睛,瞧见四处无人,赶紧帮他把衣服系上,恨不得一拳把这只狐狸打到墙里面去:“你做什么!要死啊你!” “是你要死才对。”宁容左回嘴道。 江淮一时没明白。 宁容左见状,促狭着小声道:“不知道是谁昨晚跟我说,哎呀容左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活不了” 冬日里,有春叫。 “啪!” 江淮被他说得脸色充血,一巴掌正拍在他的脸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端着木盆就往外跑,“我才没那样!” 宁容左揉了揉被拍疼的鼻子,悠哉的跟在她身后:“我说你没事总跑什么啊,要去给哪宫送衣服啊?” “太医署!” “正好,我要去找崔玥帮我处理伤口,我帮你送过去。” “那太好了。” 江淮没有犹豫,回身就把木盆塞到了宁容左的怀里,然后拔腿就向来时的路上跑去:“我还有一盆衣服没洗完呢!” 结果跑出去没两步,被那人拽的险些摔倒。 宁容左暧昧的看着她,抬眼环视了一圈空荡无人的四周,把脸凑过声笑道:“我好容易才能来一回,你亲我一口再走。” 江淮嫌弃的看着他,拉长字音:“你真恶心。” 宁容左啧了一声,刚要强吻上去,后脖领子却被人拽住,随后整个人向后狠狠的踉跄了两步,险些坐个大屁墩儿。 江淮一愣,转头看着那个来人。 面如美玉,气态盛月,一袭白衫好似冬初薄雪,更显得慕容清身姿孤冷桀骜,他把江淮往身后一拢,不快道:“亲什么亲。” 宁容左好容易站稳身子,面色不善的看着慕容清,一改方才的促狭流氓,气态凌厉且让人难以抗衡:“关你什么事。” 慕容清懒理他,回身对江淮道:“小表妹你没事吧。”笑着举了举手里面的食盒,“叫他送衣服去吧,我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牛乳糕。” “牛乳糕!” 江淮一时走神,注意力跟着慕容清走了。 “江淮!” 宁容左十分不高兴的说道。 慕容清闻言转过身去,挑衅道:“怎么了?君幸最爱吃的就是牛乳糕,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说着,话里面有着更了解江淮的得意,这倒是激起了宁容左的好胜心,遂不屑的笑了笑:“那你可知道,我和她” 站在慕容清身后的江淮见状,忙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他,警告他不许把两人的情事说出来,这种事可不是用来攀比的。 “我和她刚才”宁容左不敢惹怒江淮,只好一脸不情愿的指了下墙边,“蹲那儿吃包子来着。” 慕容清不解的皱了皱眉,嘟囔道:“吃个包子有什么好摆眼的,难不成是人肉馅的?”回身对江淮低低道,“抱歉表哥这么久才来看你,只是我的身份实在是不好入宫” 话没说完,被宁容左故技重施的拽开,那食盒险些摔了,还是江淮眼疾手快的接在手里,生怕牛乳糕翻了。 “不好入宫就不要入宫。” 宁容左冷冷道:“再者说了,那日行刑,要不是我拦着,江淮的这颗脑袋早就被你父亲给砍掉了,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慕容清也丝毫不退让,“至于站在这里的资格,就凭她这四年在广邳,一直是我陪伴着她。” 宁容左眼神蔑然:“陪伴?只是陪伴吗?你可知道我们” 江淮一凛,眼神像是刀子般的飞在他的身上。 “我们”宁容左再一次败下阵来,“刚才蹲那儿吃包子来着。” 慕容清一脸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不就是吃个包子吗。”他道,“我可是照顾了她整整四年。” 宁容左闻言,瞬间被乍出的怒火淹没,走过去拽住江淮的左手,露出那尾指处的伤口来,眯眼危险道:“照顾?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吗?把一截尾指给照顾丢了,你还真是会照顾人那。” 果不其然,慕容清的脸色瞬间变了,有些无言以对。 宁容左难得咄咄逼人,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才照顾四年就把手指给照顾断了,要是多照顾几年,她怕是得死无全啊!” 这只狐狸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为了维护江淮,一时气怒说出来的话没轻没重的,要知道当日若是没有慕容清,她断的就不仅仅是小指了,许是现在还被关在那个地牢里,日日受裂肤之痛呢。 于是乎,江淮为了阻止宁容左,便伸手狠狠的搥了一下他的后腰,那人话没说完便痛喊一声,往前踉跄着,扑进了慕容清的怀里。 ———————————————— 明天开始恢复4000大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混乱的早上(下) 眼见着宁容左扑过来,慕容清下意识的接住他,胸口却被那人撞得生疼,两人也一同往后退了好几步,哎呦哎哟个没完。 江淮皱眉看着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力气这么大,还是说宁容左突然变成了杨柳娇女,腰软到不能立刻就站直身子。 待那两人稳住身形后,宁容左撑着慕容清的胸口抬头,和那人古怪的眼神一对视,猛地推开他,轻咳道:“对不住,风太大了。” 江淮闻言,被他的胡乱借口逗的清脆发笑。 宁容左一脸铁青的回头看她:“你笑什么?” “奴婢是笑太子殿下弱不禁风,堪比那掌上舞的赵飞燕。”江淮端起地上的木盆,略过这两人打趣儿道,“哪日风大,在殿下的腰间栓个绳子,去山崖就可以放人肉风筝了。” 慕容清在旁听着,也不给面子的笑了笑。 宁容左有些生气,心道你这丫头到底向着谁,你我二人都有过肌肤之亲了还不断的取笑自己,遂再次拽住她:“去哪儿?” 江淮道:“太子殿下的记性也太差了,奴婢要去太医署。” 慕容清则拎着食盒走了过来,推开宁容左的手,道:“那好,我和你一起去,也是许久没见崔玥了。” 江淮蹙眉,低低道:“你也别给我添乱了。”把木盆往上抱了抱,“我还有很多活没干完呢,再拖延下去这一上午都过去了。” 慕容清也不顾宁容左在场,竟然若有似无的撒起娇来:“谁给你添乱了,我是惦记着你肚子饿,叫我去吧,叫我跟你去吧。” “慕容流徽!” 江淮见他这样,忍不住低斥一声。 而这一声,让宁容左瞳孔微缩,不可思议的走过来逼问道:“我说江淮,你方才叫这臭小子什么?你再叫一遍?” 江淮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道:“我叫他慕容清。” “不对。”宁容左双眸微眯,“我可听的清清楚楚,你方才口口声声的叫他慕容流徽,是不是?” 这狐狸生气了。 即便慕容清方才如何如何,他都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已经和江淮行过周公之礼,可这一声慕容流徽叫出来,他实在是醋意大发。 直呼表字。 已经这么亲热了吗? 江淮可从来没叫过自己的表字。 这四年自己不在,这两人打的这么热乎吗? 江淮摇头,觉得自己今晚可能又睡不成了:“没,你听错了,你身子都弱如飞燕了,想必听力也不太好,我分明叫的是慕容清,没叫他慕容流徽。” 谁知刚刚说过自己不会添乱的慕容清横步站了出来,俊俏的脸上满是被叫流徽的得意和满足,笑道:“你没听错,君幸方才叫的就是流徽,慕容流徽,怎么样?你听着不乐意啊?” 宁容左的五官狰狞的排列在脸上,气的头顶生烟,却还是硬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来:“乐意,我太乐意了,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慕容清得寸进尺:“怎么?难道君幸没叫过你的表字吗?” 宁容左抱臂,挑眉笑道:“没有。”话锋一转,“我和她之间有更亲密的称呼,我不喜欢张扬,像某些人似的。” 江淮一脸疑惑:“咱俩有吗?” 宁容左脸色一白,旋即转头看着她,心道你不拆我台能死吗,再回头对视着满脸嘲笑的慕容清,又道:“她害羞,不敢说。” 慕容清当然不会信,继续刺激他道:“我告诉你,君幸可不止一回叫我流徽了,广邳四年,她曾经紧紧的抱着我,生怕我出事呢。” 宁容左深吸一口气,逐渐平复下情绪,在脑海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事来,反驳道:“这算什么,她” 说到一半,这只狐狸又猛然住了口。 好像没什么事能拿出来比一比的。 他现在印象最深的,就是当年去通州微服私访,岐疆余孽预谋刺杀皇帝时,江淮把自己推去刀口处的那一次。 宁容左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疼,回头看着江淮,却是满脸无语。 只见那人把木盆放在旁边,靠墙蹲下,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那盘香甜不腻还热乎着的牛乳糕来吃着,一副看大戏的认真样子。 “你做什么呢?”那人问道。 江淮吃的悠闲,一脸无辜的说道:“我要去送衣服,可你们两个总是拦着我,那我无事,吃块牛乳糕填填肚子还不行。” 慕容清温笑道:“好吃吗?” 江淮点头:“好吃。” 宁容左满眼冰冷,不善的推开慕容清准备走近的身子,道:“你别得意,当年我和江淮一起去长生教除敌,可是以夫妻之名。” “是我夫你妻。” 江淮在他身后扬头道。 于是乎,慕容清刚刚委屈下去的表情又重新含笑,倒是宁容左气的鼻孔微撑,回头指着江淮道:“你给我吃。” 江淮又放了一块糕点在嘴里,嘟嘟囔囔的点了点头。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宁容左皱眉低斥了一句,回头用力的想着,却实在是想不出一件可以和慕容清媲美的事情,遂转移了话题:“我和江淮分开四年,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她。” “其实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江淮吃的两腮鼓鼓囊囊的,在后面又不合时宜的开了口。 再看宁容左,已经自动充耳不闻了。 而慕容清冷笑道:“陪着她?是陪着她还是继续伤害他?” “不管是伤害还是陪伴,都不关你慕容清的事。”宁容左负手往前一步,面色逐渐垂冷,“这是我和江淮的私事。” 慕容清冷冷一哼:“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道君幸什么时候成了你宁容左的人。”上下打量,“君幸是我表妹,我自然要管。” 宁容左闻言,蔑然挑眉。 一来,以江淮如今的真实身份,她和慕容清并无表亲,二来,江淮在七日前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只不过迫于江淮的施压,他不能说出来,这就相当于打牌时,直接放弃了王炸。 于是宁容左想了想,这才得意道:“慕容清,你只知道江淮把你的表字流徽挂在嘴边,可殊不知,她还总喜欢念道一句情诗,是元稹的情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慕容清敛眸:“你想说什么?” 宁容左好容易拿到主动权,则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回头看了一眼暴风吃糕点的江淮,眼底含笑,“也就是说,在君幸的心里,我就是那沧海巫山。” 再回头,对慕容清心有城府的示威道:“就算你慕容清此后的水再清再流,但因为有过我,你也不会流进她的心里。” 见慕容清看向江淮,宁容左先一步挡在那人面前,生怕那死丫头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拆台:“有时候,知难而退未必是坏事。” 江淮微微歪头,从脸上的表情来看,方才应该是走神了,她和慕容清对视一眼,示意这人别在此处和宁容左针锋相对。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臣子。 身份差别摆在眼前,若宁容左真的动起怒来,怕是没有慕容清的好果子吃,到时候还会连累慕容家,甚至连累慕容葏。 “你快走吧。” 江淮蹙眉,在宁容左看不见的地方用嘴型说道。 慕容清瞧着,心里生的乱麻逐渐拧成一股成结,无边深情在此一刻爆发到了极点,一同向往的,只有那个蹲在墙边的女孩儿。 他不想放手。 只要江淮云英未嫁,他的平生所学里就没有知难而退一词。 想毕,慕容清脸色如霜般冰冷,抬眼对宁容左决绝道:“我慕容清活了二十多年,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往前两步,浓滚的杀气自周身蔓延开来,似是有形,化成刀子卷在四肢百骸,而宁容左也分毫不惧,漂亮的眼底泛出无尽的凶狠,犹如窒息巨浪,扑天之时,两股戾气必死交缠,巨鞭般抽在墙上,震得那本就松散的墙面噼里啪啦的掉着碎皮,大雨一般。 “慕容清。” 头顶浓云卷的波谲,明明是清早,周遭却仿佛严寒深夜,在那方向兜转诡异的风中,宁容左意味深长说道:“江淮是我的人。” 慕容清嘴角勾冷,平整的双肩擎着那人的无限蛮横,且毫无塌陷之状,甚有起势之态,揶揄道:“谁知道。” 宁容左的瞳孔深处漫出丝丝得意:“七日前,江淮和我” 眼见着这只死狐狸要不管不顾的说出那事,江淮瞪眼,终于蹲不住了,撑着双膝刚要起身,就见那两人同时伸出左手! 那两人的小臂如玄铁般横击在半空中! 唰—— 时间的流沙骤停! 有狂狠的风浪拔地而起,使得衣袖猎猎劲抖,一道无形的风墙猛地四散推开,刹那间发鬓飞散,四目寒渗,还未等下一步动作,意识早已先行交锋,打的周遭一片狼藉! 江淮半起的身子被那风刮得跌坐在地上,哎呦一声,下意识把右手挡在脸前,露出来的手腕霎时间被打出一片偏紫的淤青来! “嘶——” 江淮轻呼出声,瞧着自己的手腕,若是收的再慢点怕就要被刺破肌肤流血了,不由得唏嘘这两人武功之高,掌风便这么厉害! 抬眼再看,那两人仍旧在僵持,衣袖接触的部位微泛白光,在这白日里也十分显眼,冥冥中,可以听到衣料金线绷裂的声音。 江淮骇然,慕容清有家族嫡传的二十四手,那可是中原记载中仅次于断骨大法的指法,可宁容左此刻又是行的哪一门功法,可以毫不吃力的抵挡这么久? 但不管怎么说,公共场合打架实在是不妥,江淮重新站起来,一把扑过去,想要推开那两条施力的手臂。 谁知那两人见状,不想伤到江淮,竟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 而另一边,江淮因为生怕撞不开两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结果这一下没推成,却顺着惯性狠狠的摔向地面! 最关键的是。 宁容左以为慕容清会接。 慕容清以为宁容左会扶。 两人谁也没伸手。 于是乎吧唧! 江淮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 “他娘的” 她在地上皱眉吃痛的念叨了一句,慕容清赶紧把她扶起来,十分心怀愧疚的关切道:“君幸你没事吧?摔到哪儿没有啊?” 江淮摇了摇头,又被宁容左给拽了回去。 慕容清凌眉倒竖:“放开她!” 说罢,重新把江淮给拽了回来。 宁容左再拉。 慕容清再扯。 江淮也卯着九牛二虎的力气往回拽着自己的手。 “我的手腕好疼” 她从牙关挤出这几个字。 “梆!” 那两人一听江淮说手腕疼,连忙同时松开了手,而江淮又被自己弹回来的拳头打在了脸上! “好痛!” 江淮连忙捂住自己的左眼,踉跄的后退了几步,那两人着急的想要上前查看,却被那人乱挥着右手给逼的停在了原地! “君幸你没事吧?”慕容清担心道。 “有没有打伤啊?”宁容左也道。 江淮疼的呲牙咧嘴,缓缓的放下左手,那两人定睛一看,江淮的左眼眉骨处果然青紫淤血了,面带愧疚,有些手足无措。 再看江淮,认命的把手垂下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他俩,完全没了耐心,把木盆端起来塞给他俩:“给我走。” 宁容左接过,不放心道:“可你的眼睛” “我眼睛没事,可能你俩再待下去我就有事了。”江淮不耐烦的指着要去的路,“给我快走,有多远走多远,我现在是三天不想看见你们两个的心情。” 宁容左蹙眉:“你胡说什么。” 江淮气怒道:“再不走,我就是三年不想看见你们的心情。”回身扶着冷墙,把头凑近,威胁道,“再不走我就要以头抢墙尔了!” 那两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江淮见状,把头凑得更近,切齿道:“我要撞了!” “别别别!” 慕容清连忙安抚道:“我俩走!走还不行吗!” 宁容左也无奈道:“走走走,走了走了。” “不许打架!” 江淮伸手指着他俩,警告道:“要是我听宫里的人说,你们两个打架了的话,那我就是三十年不想见你们的心情!给我走!” 宁容左哭笑不得,和慕容清对视一眼,各自嫌弃的走开了,临了一步三回头的,那丫头瞪眼看着他,估计是真生气了。 无妨。 晚上再道歉不迟。 对了,还有一事。 “慕容流徽。”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我偏要,我就要把你的表字叫的烂大街臭地上都不觉得稀奇,免得日后显摆。” “卑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齐王陈留(感谢楠楠筱筱的月票) 见那两人离开,江淮这才往后退了退,万分无奈的揉了揉自己青紫的左眼眉骨,气怒道:“两个疯子,一大早叫我挂彩。” 屈身拎起那食盒,正准备回去找还饿着肚子的山茶,忽然听到头顶不远处有一道极低的声音传来,道:“你就是江淮?” 那声音沉的像是砸地的砖,江淮浑然一凛,谨慎的抬眼寻找,发现长街对面的极高耸的巷墙上坐着一墨灰色冬袍的男子。 他乌发以银冠高吊,肆意的飘荡在北风中,面容俊美却是融于骨血中的孤冷,撑手坐在那墙上,右腿垂在半空中,甚是悠闲。 江淮微微蹙眉,看样子这男子在上面坐了很久,他们三人在这里吵吵闹闹居然没发现,足矣见他的轻功和内力该有多雄厚。 她不敢冒失得罪,试探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男子毫无生机的眼盯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就是江淮?” 他的声音不大,又坐的那么高,但那奇低无比的话音从嗓子中研磨而出,仍可以顺利且清晰的送入江淮的耳朵。 “是。”她不安的答道,“你是?” 男子微扬下巴,宽大的墨灰色衣袂随风猎猎而开,纵身一跃,整个人如片轻羽般从那近十尺巷墙上落下来,悄无声息。 “燕遣质子,齐王陈留。” 男子冷淡道。 江淮极黑色的瞳孔霎时一缩! 耳边的风声狂猎! 她单薄的身子伫立在墙下,袖中双手缓缓攥拳,神色看上去怒极也恨极——齐王陈留,正是为了保护这个混蛋,师兄才死的。 “不向我行礼吗?”齐王并没有什么愧疚的觉悟,反倒冷笑着质问道,“这宫里的规矩都死了吗?” 江淮微微一咽,那湿润的涎水划过嗓子,像是刀子一般,她不得已而行了一礼,沉声道:“齐王殿下好。” 那人站在原地,负手道:“怎么?初次见面就苦大仇深的。” 江淮眼底藏着薄怒,冷笑道:“殿下不知,当初为了护您周全而以身殉死在云凤谷的贺子沉,是陪伴了奴婢小半生的师兄。” 她以为这样强调了,齐王会稍微收敛,表露出些遗憾和歉意,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齐王根本无动于衷,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么说来还真是巧啊,不过你的那位师兄武功倒是不错。” 江淮心里的刺越扎越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去换贺子沉的命,语气不善的往前走了两步,冽然道:“不错,我师兄的武功的确非常人可及,可方才奴婢见殿下动作,也不像是一般人,怎的那日抵不住越王埋伏,叫我师兄白白送死了呢?” 齐王改为抱臂的姿势,面无表情:“这世上就没有可抵御所有攻击的武功,再者那一箭太快,我实在是反应不及。”稍微停顿,像是敷衍的安抚道,“不过此事一出,我父王已经追赏贺子沉了,不会叫他白白殉身云凤谷的,你且放心。” “放心?” 江淮的情绪难得失控,双眼泛红:“再多的追赏,能追回来我师兄的命吗?”深吸凉气,“你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师兄的抵死相救。” 齐王甚不在乎,张了张自己的手臂:“无妨,配不配得上,如今也配得上了,不过还是请你放心,我的命有多金贵,我自己知道。” “不错,一文不值。” 江淮不顾规矩身份的说完这句,拎着食盒转身欲走。 “等下。” 齐王叫住她,在她回身之际,扔了一个瓷瓶过去,淡然道:“对不住,叫你师兄替我而死,这瓶伤药你拿着,活血祛瘀的。” 江淮接过,在手心里用力的攥了攥,随后疾步离开了此处。 空荡的长街上,齐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表情转为冷漠,一甩宽大的墨灰色衣袂,负手在背后,也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而江淮面色薄愠的刚拐进永巷,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回头往外一望,原来是书桐,忙道:“姑姑来了。” 书桐点了点头,有些气喘道:“喊你怎么不应声啊。” 江淮一愣,想来是正在气头上没有注意,遂讪笑道:“对不住了姑姑,我没听到。”瞧着她手里的盒子,“来送东西的?” 书桐温声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太后不是说要你帮她做佛珠吗,我来给你送半成品了。” 江淮恍然醒悟,连连伸手接过那个盒子,迎书桐进屋,那人见这屋里五脏俱全,而且暖呼呼的,面色一闪意味深长。 江淮自然没注意到,她把盒子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一颗褐黄色的佛珠,上手就知道是极品的龙眼菩提,唏嘘道:“好东西啊。” 书桐把盒子下层的一卷绸布打开,里面排着粗细不一的刻刀,都是针一般的尖头,交代道:“这些东西你可用的惯?” 江淮摸了摸那龙眼菩提,确定了硬软,道:“我会先在石头上练手的,这么好的龙眼菩提,若是雕花了可怎么好。” 山茶刚好从外面进来,乖巧的向书桐问了好,瞧见那极品的龙眼菩提,稀奇的接过看了看:“好漂亮的珠子。” 江淮看了她一眼,又问书桐:“不知道太后娘娘想在上面弄什么图案?可有参照?总不能胡雕乱刻吧。” 书桐摇了摇头:“太后改了主意,想叫你在上头刻字。”从怀里拿出一本地藏经来,“上面有太后的标注,不必全雕上去。” 江淮接过,平整的翻了翻:“我知道了。” “你慢慢雕,太后说现在还不及。”书桐说罢,环视屋子,“都在这永巷待了快一个月了,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江淮把那颗珍贵非常的龙眼菩提放回盒子里,给书桐倒了杯热乎乎的白水,摇头道:“没什么不习惯的,这里虽然清苦,但好在没了那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做些苦活也心甘情愿了。” 书桐轻轻颔首,拎了一下那热水瓶,吩咐山茶去灌新的,待门合上后,她一把拽过江淮的左手,麻利的往上推着袖子。 江淮被她弄得一愣,还以为被她发现了那件天蓝色冬袍,隔两秒后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那小臂内侧的假的守宫砂已然暴露了。 但好在她早上用朱砂点了,看上去有着七八分相像,笑着往回抽手,掩饰道:“姑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书桐看了她一眼,表情很是严肃,本想要伸手指沾口水,半路改为沾了那杯中的热水,蹭了两下那朱砂痕迹,果不其然的掉了。 那真正的守宫砂痕迹早已消失不见,且分毫踪影都难寻,而这一下,书桐的表情也变得极其复杂,抬头紧盯着她。 江淮面上略显局促,然后认命的低下头去,只觉得难堪,尤其是在看着自己长大的书桐面前:“姑姑姑。” 谁知书桐并没有生气,只是把袖子给她放下来,问道:“这颗守宫砂是什么时候没得?从前?还是在广邳?” 江淮重新抬眼,为难道:“七七天前。” 书桐呼了口气,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给了谁?”见江淮已然紧张的不能开口,自问自答道,“太子殿下?” 江淮轻轻点头:“姑姑别怪我。” “我自然不会怪你。”书桐淡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小声关切道,“我为什么要怪你,这事自然随你心意。” 江淮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姑姑这样想?” 书桐颔首:“当然。”略带怅然的轻笑,“在姑姑的心里,重要的并不是这颗守宫砂,而是你的心思,我自小看着你长大,见你受了太多太多的苦,眼下虽然仍是苦,但心里一定是甜的吧。” 江淮眼珠微颤,也腼腆的笑了一下。 “对了,光顾着这事,差点儿把正事忘了。”书桐一拍她手,“前些日子说大秦出兵打平梁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江淮点头,书桐又道:“平梁泣血求援,皇上已经派江守备去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和你说一声,江守备年纪虽小,但打仗的经验已经不少了,想必离了大将军,也能独当一面。” 江淮欣慰道:“江歇那小子果真是出息了。” “这也说明,皇上现在对旧臣和江家很是放心。”书桐轻笑,又把话题扯过来,“不过先不说那个,我可告诉你,这女孩子家的第一次很是重要,可得处理好了。”用力的拽着江淮的手,“有没有好好的洗过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她问的又多又快,江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微微讪笑,“三次而已,我都有好好洗身子。” 书桐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可要好好的算着日子,你现在人在永巷不方便,若是有了孩子可就不好办了。” 江淮并未太过羞涩,只苦笑道:“姑姑别担心,我这具身子,就算能不能活常人之寿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有孕呢。” 书桐也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摸着她的脸,瞧着那青紫处:“这是怎么弄的?”往前凑了凑,唏嘘道,“这做的也” 江淮连忙解释道:“是我自己磕的,姑姑想什么呢。” 书桐忍俊不禁:“我就说他不是那么粗鲁的人。”打量了一下那片不小的淤青,问道,“可有药?还是叫山茶去太医署取?” 江淮这才想起来方才齐王给的瓷瓶,掏出来道:“这有一瓶,是方才那个燕来齐王给的,说是能活血祛瘀。” 书桐接过打开,闻了闻,倒出来按在江淮的眉骨处揉,听那人疑惑地说道:“他怎么跑永巷来了?还给我伤药?” 书桐淡淡道:“外遣质子,对皇城不熟,随处乱跑也没什么,至于这瓶伤药,子沉为他豁了命,许是想要表达歉意吧。” “猫哭耗子假慈悲。” 江淮回忆起那人,面色不太好的说了一句。 书桐见状,轻笑着道:“罢了罢了。”叫她自己接着揉伤口,“我看太子殿下比谁都上心,这里也不缺什么,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淮乖巧的点头:“姑姑慢走。” 回去御景殿,太后正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那旁边小几上换了新的时兴瓜果,散发着四季和寡的清香,比人工香料宜人多了。 听到书桐那熟悉的脚步声,太后道:“回来了。” 书桐轻应,那人这才睁开眼睛,气态威严的问道:“怎么样?那夜你去永巷,看到的可是真的?那人可是太子?” 书桐面色平淡的点了点头:“是。”有些拿不住太后的态度,遂也没露出任何欣慰之意,“他们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太后闻言,猛然攥紧手里的佛珠,一旁果盘里的橘子蓦然滚掉一个在桌面上,三晃两晃,犹如此刻书桐的内心波澜。 她不安的看着那人,试探道:“太后?您不高兴?” “高兴?君幸未出阁便这般不自爱,哀家怎么高兴。”太后虽然这么说,但表情却很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你问了?” 书桐点点头,看得出来是真心为江淮着想:“永巷虽苦,但这孩子眼下过的还算顺心,看来是真的拿定了主意,打算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太后那阅尽沧桑的眼露出一抹精光,“她现下过得当然是顺心顺意,宫里有哀家和贤妃,加上太子三人一同护着她,可不是顺心顺意,就这样了吗。” 书桐不解道:“那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斜睨着她,冷淡道:“你什么意思?” 书桐一愣,下意识道:“奴婢只是想让这孩子”说到一半,她猛地住了口,有些为难道,“她好容易才放下仇” 太后正了正身子,把手放在膝盖上,摩挲着那衣料上的花样,意味深长的说道:“好容易?她若是容易,哀家和长信王可就难了。” 书桐跟随太后多年,深知其话中深意,只是心里很不舒服。 “太后,门下的黄侍郎来了。” 萍儿进来传话道。 太后挥手:“宣他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太后的怒意 乖乖看书,赌博乱猜地不要,一块钱也是钱那???对了,这章大傻子追妻ing ———————————————— 片刻,萍儿引着一位青衫男子入殿,赫然是新政颁定后,被皇帝提为门下侍郎的黄一川,他当年获赐沈柠为妻,如今已经将至人父了。 入殿之后,他恭敬揖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听说沈柠前两日生了?”太后并没有先入正题,而是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递给他,“是千金还是公子啊?” 黄一川双手接过,俊颜含笑:“托太后洪福,是个儿子。” 太后淡笑道:“可取了名字?” 黄一川道:“是他爷爷给取的名字,终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太后轻轻颔首,“这倒是个好名字,哀家没什么可赏的,便赐他个表字归,归来去兮的归,你看可好。” 黄一川闻言欣喜,忙道:“多谢太后。” “萍儿。”太后又吩咐道,“你去把库房里的那尊观音象取来,送给黄侍郎以贺得麟儿之喜。”回头看黄一川,“你可别嫌弃,那是用岫岩玉做的,从平梁墨田进贡来的,那里的岫岩玉可是中原一绝啊。” 黄一川喜上加喜,怎么会嫌弃:“多谢太后娘娘,能得娘娘的厚爱实是归儿的洪福啊,微臣感激不尽。” 他虽然脸上笑得喜不自胜,但眼底深处仍有着理智和精明,江淮不在的这四年,他脱身寒门众臣,暗自入了太后麾党。 那人自旧臣失势之后极其厚待他,眼下突然这般重赏关怀,无非是太后怕江淮回来,旧臣有望起势,担心自己会觉得被冷落而已。 “听说当初那沈家沈柠,极其倾心那江家三小子,谁想到如今和你都已做了三年夫妻,孕有一子呢了。”太后淡然道。 黄一川果然是真心珍视沈柠,一提到爱妻,眼里登时漫出些幸福欢愉来:“柠儿是个知情的人,微臣真心对她,她知道。”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你们小两口过得圆圆满满,哀家也放心了。”吩咐萍儿赐坐,“你今日过来请安,是出了什么事吗?” 黄一川坐下来,这才严肃了表情道:“回太后的话,前两日微臣听柠儿提了一嘴,说长欢公主最近总往国学院跑,想来是去见沈萧的,只是微臣没有多问,怕惹她怀疑。” 说来有趣也无奈,虽然黄一川暗地里是太后的人,但他的妻子岳丈并好友韩渊,竟全都是长欢的麾党,他不知不觉就成了细作。 太后闻言,敛眸道:“江淮不在的这四年,长欢最是得意,满朝都是她和太子的人,如今那人回来,她自然要开始动作。”又赐给黄一川一个更大的橘子,“你可听到是什么事?” 黄一川回忆道:“微臣那日去国学院与韩渊品茗,正好瞧见了来找沈萧的长欢公主,不过微臣并没注目,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韩渊的口风也比较紧,并未打探出什么消息。” 话锋一转,他又道:“只是微臣借出恭之由,路过那书库的时候驻留了一会儿,听到他们好像提到了郭御司的名字。” 郭御司? 郭瑾。 当初她因为父兄之死时的种种豪情之举,幸得皇帝注目,获封六品掌内御呈,如今两年过去,郭瑾已经是正五品掌内御司了。 而听到亲侄孙女的名字,太后微微抬眼,自打郭绝和郭凛逝世,郭染虽得了个礼部郎中的职,但到底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如今的郭家大梁全靠十九岁的郭瑾一肩担之。 但好在这丫头和江淮一样,骨气十足且善争锋,这四年便是有人见其失势前来欺辱,也都被她牙尖嘴利的一一驳了回去。 这会儿听黄一川说长欢要对郭瑾下手,太后自然不会让,遂面色逐渐垂冷,问道:“你可听清楚了?宁容姬要对付郭瑾?” 黄一川摇了摇头,态度有些含糊:“太后恕罪,那国学院人来人往的,书库那边又有人把手甚严,微臣听得不是很清楚。” “听得不是很清楚?以你的谨慎作风,那就是很清楚了。”太后言语间甚是老辣熟悉,“既如此,长欢要对付郭瑾,就说明她还是很忌讳朝中的旧臣,亦或是” “皇上的意思?” 黄一川不知不觉的接过话茬。 太后瞥眼过去,虽然冷笑,却多加欣赏:“你倒是胆大,敢这样当着哀家的面说话,不过你说的也并不无道理。” 黄一川已是太后心腹,自然不会担心说错话:“皇上当年既然能暗示长欢公主在锡平杀了大公子,又在龙台逼死郭太师,怎么可能好心立郭瑾为女官,以微臣愚见,怕是在做戏,想叫这天下人看看,不是他对不起郭家,而是郭家不忠,对不起他罢了。”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以哀家对皇帝这么多年的了解,许是做戏许是愧疚,但不管怎么说,郭瑾现在危险,你要时时留意着沈萧和韩渊那边的动向,江淮眼下在永巷不能出,哀家又要处处避嫌以备不时之需,旧臣明面上就只剩下郭瑾和花君了,更何况那郭家丫头可比花君更适合朝堂,是个小江淮呢。” 黄一川恭敬的点了点头:“微臣记住了。” 太后则道:“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改日哀家会亲自题一副贺喜的对联,叫书桐亲自给你送去侍郎府,你可满意?” 黄一川悄然抬眼,笑道:“微臣一直都很满意。” 说罢,转身离开。 书桐一直在旁边听着,始终未发一言,待黄一川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时,她才深思道:“瑾小姐?为何是瑾小姐?” 太后坐回软榻上,瞧着不远处的桌上还放着黄一川光顾说话,只扒了一半的橘子:“花君能稳驻朝堂,那是因为有哀家有旧臣,而郭瑾之所以能步步高升,却是和江淮一样,全凭一己之力,这点长欢也看得出来,才想要拿更有威胁的那个开刀。” 书桐略有不安:“那长欢公主到底想做什么,咱们可得提前弄清楚啊,总之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太后却摇了摇头:“事到临头才知晓,若是能叫你提前知道,她长欢就不是长欢了。”想了想,“再有几日就是年节,许是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做文章,你去一趟天禄阁,叫那丫头警醒着点儿就是了。” 书桐见太后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刹那间醒悟过来,只觉得芒刺在背,太后难不成是想要放弃郭瑾! 既然太后想要放弃郭瑾,那就说明太后心里还是对江淮有着不明确的期盼,因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旧臣在朝的党首从来都只能有一个,且是唯一的,不会叫皇帝起疑的一个。 比起郭瑾这个侄孙女,还是江淮这个亲孙女更能叫她放心,更何况江淮自幼习权谋之术,中原有名,立威于百姓。 郭瑾,还要再磨,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只是,江淮这柄现成的匕首,眼下却被宁容左做成的鞘给收了起来,太后想着,忽然不耐烦道:“糊涂的东西!” 书桐一愣,不解道:“太后?” 那人冷冽道:“以后不许再去永巷,也不许叫萍儿送东西过去给那个孽孙,她不是心甘情愿在永巷吗,那就叫她呆一辈子吧!” 书桐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发火,赶紧求情道:“太后息怒,这孩子本意是好的,她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危着想,为咱们好。” “为了咱们好?”太后丝毫不领情,“和仇人之子做了夫妻,献身于太子,这叫为咱们好?这是在辜负哀家的心意!” 书桐不敢反驳,道:“太后息怒。” 那人深吸一口气,眼底敛黑:“只是她江淮不是不顾人伦道德的性子,既然肯接受太子,那就说明” 书桐醍醐灌顶:“难道太子殿下已经将皇上的真实身世告诉了她!” 太后冷笑,视线如钉:“怕是如此。”负手摩挲着腕上玉镯,“太子也不是冒失的性子,这么大的事都说了,看来也是铁了心要和江淮在一起了。”猛地皱眉,“罢了,你先去天禄阁吧。” “是。”书桐收回思绪,“老奴这就去。” 太后颔首,挑眼窗外时忽然皱眉,伸手一指院子墙角那两个花架子上的绿色植物,分别是垂墙的地锦和攀架的常春藤。 因着都在墙角,这两种植物为了避风便越长越近,以至太后这时看过去,那两样绿植都已经绕在了一起,缠的紧紧地。 书桐顺着望过去,只见那处绿意浓郁一片,浮着昨夜过后留存的稀薄积雪,映着暖阳泛着银亮亮的光。 一时心内舒缓,她道:“入宫天冷,估计是萍儿她们忘记叫花房的人来修剪了,不过奴婢瞧着,倒觉得挺有生气儿的。” “胡说,这像什么样子。” 太后蓦地提高了声音,严厉道:“哀家宫里也敢这么不上心,赶快叫花房来人给哀家修了,越快越好,最好今日下午就来人。” 书桐蹙眉道:“可是太后那地锦和常春藤缠的紧,要是重新修剪的话,怕是得把这两样绿植连根拔了才行,到时候墙角那边翻出黄土来发腥不说,光溜溜一片也太难看了。” “哀家叫你修便修。”太后冷漠道,“不管花房的人是要连根拔还是怎么样,缠得太紧就用刀砍用斧劈,总之让这两样东西分开,一个是地锦一个是常春藤,本就不是同一绿植,缠到一起像什么样子。” 书桐不是滋味的点头,临了出殿门,又不甘心的说道:“太后孩子那边您能不能” “休要再言。”太后一脸冰冷,“既然她自己这么不争气,那哀家也不想再管她了,就叫自生自灭吧,还有”话锋一转,却说上了别的事情,“年节皇帝叫花君修的那个独山玉质的盆景,可得嘱咐她好些做着,那可是用来祈天福的,坏了可是大罪过。” 书桐应声,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把话全部咽下,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殿门合上,那打在地砖上的阳光也逐渐变成线,消失了。 —————————— 酉时傍晚,江璟在侯府用了晚膳,带着高伦去了锦园,本想要从正门进去,但是担心苏绾不给开门,两人便迂回去了北院偏门。 刚好,律儿正在偏门那等着,小桃回老家伺候怀孕的嫂子去了,便改由她侍奉苏绾,不过此刻这人却不是在等他俩,而是在等巷尾一个推着板车的俊秀青年,笑着连连道:“义文来了,快进来。” 那个叫义文的男子见到律儿,也露着一口白牙笑道:“难得律儿姑娘日日亲自在这里等着我。” 听到这话,高伦有些吃味的咂了砸嘴,他和律儿早在万枝县的时候就签了江淮帮忙写的合婚庚帖,也有夫妻之实,偏当这丫头是个不在乎规矩的性子,难得长安没人知道她是风尘出身,还要沾花惹草。 也不知道这个叫义文的是哪儿来的。 而江璟见到高伦吃醋,刚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听律儿一边把义文往里迎着,一边道:“不光是我,公主也在院里等着呢。” 于是乎,幸灾乐祸的人变成了高伦,不过这人不太敢露出来,只是有些不甘的看了看江璟,道:“将军,这个义文” “你给我站住!” 高伦话没说完,就见江璟负手在背后,阔步而去,同时气沉丹田的大喝了一声,那声音传得老远,把义文给吓了一跳。 “咣当!” 义文手里的板车斜倒,装好的鲜肉全都洒了出来,巷子内霎时间充斥满腥膻味,看来这牛羊肉都是新杀的不错了。 而不光是义文,高伦也吓得腿一抖,忙跟上江璟:“将军?” 那人大步甩开,沉冷的眼对上义文慌乱的面孔,逼问道:“你哪儿来的?姓什么叫什么?来这锦园做什么?” 一连三问,把义文给问傻了,呆呆的望着他。 “您是?” 憋了好半天,义文才怯生生的问道。 而那人面无表情,霸道的宣示地盘主权。 “江璟。” 他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祖传的厚脸皮 秉承着认真对待每一位小可爱的态度,晾晾解释一下昨天太后给黄一川儿子赐的表字,可能是因为语句不通顺,已经改好了。 自古以来表字都是两个字居多,但也有单字,太后赐的就是单字‘归’,举个例子,屈原的‘原’就是表字,原名为屈平。 这章还是大傻子追妻ing。 ———————————————— “江璟。” 这两个字说的是有理有据有醋意,可偏偏义文都没领悟到,一边笑着把掉在地上的生肉往板车上放,一边道:“原来是大将军啊,方才那一声可吓死我了,还以为是谁家养的狗窜出来了。” “哈哈哈哈——” 律儿靠着那偏门的木框,不顾规矩的笑出声来,回头看了看院里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人影,但想来是在看苏绾。 她这一看,笑的更欢了,许是里面的苏绾也笑了。 再说江璟,他以为这自己的名字足矣震慑到义文,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带着板车有多远滚多远,谁知居然被反羞辱一句是狗。 深吸一口气,他有些薄愠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我是狗,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够让你的脑袋掉三次了。” 义文手上动作未停,不知道是真不怕还是神经大条:“小民没将军您是狗,小民是说,您方才那喊声像狗。” 高伦冷汗直流,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啊哈哈哈哈哈——” 而律儿捂着肚子,笑得直抹眼泪,吓得高伦看了一眼江璟,赶紧过去推了律儿一把,小声皱眉道:“傻笑什么,喝了傻婆子尿了?” “你说什么?谁的尿?” 律儿果真是笑过头了,没听清他的话。 高伦气得咬牙,瞥了一眼江璟,好在那人并没有怪罪,只是走过去义文旁边,止住他的动作,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没事鬼鬼祟祟的跑到这锦园偏门来做什么?” 义文一愣,旋即笑道:“鬼鬼祟祟?小民这是正大光明。”故意调皮的卖了个关子,“正大光明来送肉啊。” 江璟微微眯眼,不信道:“往常不是崔屠来锦园送肉吗?怎么今日换成了你?”一直那板车上的许多鲜肉,“你能认得过来吗?” 义文信誓旦旦的点头:“当然。” 江璟冷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子倔脾气,指着其中最大的一块红白相间的肉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肉?” 义文也依言答道:“猪肉,猪五花。” “那这块较小的呢?” “羊肉,羊里脊。” “那这块呢?” “牛肉,牛臀尖。” “这块呢?” “鹌鹑。” “这块?” “鸽子。” “这块?” “鸡胸脯。” “这块?” “去了皮的鱼肉。” 这一圈下来琳琅满目,根本没难倒义文,于是江璟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提问的节奏,想用反应速度来考住他,从而达到赢得目的。 虽然是问过的问题。 “这块!” “鸽子!” “这块!” “羊里脊!” “这块!” “鸡胸脯!” 这下子,别说律儿笑不出来了,就是高伦也一脸上火,莫名其妙的看着和义文使劲儿的江璟,心道他吃了醋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智商在以手抓不住的速度下滑,而且越滑越快。 不过这场战争仍在继续,但义文居然真有些跟不上江璟的节奏了。 “这块!” “鹌鹑。” “这块!” “牛臀” “这块!” “猪臀” “错了!!!” 江璟眼睛一瞪,激动的指着义文的鼻子:“错了!错了吧!” “我我” 义文一脸憋屈,苍白的反驳道:“我没错。” “没错?”江璟可算是逮到一个漏洞,不依不饶道,“这块肉明明是猪五花!你说的是猪臀尖!是不是!对不对!你还敢说你是来锦园送肉的!你连个肉都不认识你送什么肉!” 义文被骂的哑口无言,脸色红一阵紫一阵,心道他听说过江璟如何如何威风,如何如何霸气,如何如何一人敌万军,却没听说过这人是个大无赖大流氓大厚脸皮啊! 他都把自己问蒙了,可不得答错吗! “我是” 义文气的想要为自己辩白,但江璟根本不把话语权给他,言之凿凿的说道:“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给我滚回去!” “滚去哪儿?” 正在义文无措之时,苏绾从那偏门里走了出来,她未梳妆发,柳眉细细像新月,双眸剪水如秋露,一身偏紫色的冬袍在身,衬的气态孤冷清高,但脸上却有着些许不耐烦,“还要发火?若真是要发火的话就滚回侯府去,别来我这里耍威风。” 一晃好几天没看到苏绾了,她这副未施粉黛却依旧美轮美奂的容貌猛然撞进江璟心里,使得他微愣两秒,眼眸轻颤了颤。 随后轻咳了咳,指着在风中怀疑人生的义文:“可这小子还没回答我方才问的问题呢,他来锦园目的就不纯。” 苏绾拢了拢衣领,冷漠道:“那我替他回答,他从青园街的肉行来的,名字叫王义文,来锦园是送肉的。” 江璟不死心:“往日送肉的不是崔” “崔屠前两日伤了。”苏绾打断他的话,“前两日下雪结霜,崔屠在自家门槛上摔断了腿,义文是他侄子,这两日让他帮帮忙。” 义文? 连姓都不带。 江璟的醋酸到了一定地步,不打算放过王义文,却听苏绾面无表情的质问道:“你来做什么?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江璟冷言道:“我先问你,这王义文不过是一个送肉的,为什么要你和律儿一起在这偏门处等着?” 苏绾回以同样温度的眸光:“锦园里人稀太冷清,正义说话有趣儿比说书的还俏皮,我每日等他为了解解闷儿还不行吗。” 江璟闻言,也不继续发火,只摆手道:“人稀冷清不算什么,你也不必这什么义文给你解闷,以后我给你说书。” 苏绾略微不安,上下一打量:“你什么意思?” 刚好,她看见了高伦手里的包袱。 “我来和你一起住。” 江璟道。 苏绾灵眸睁大,赶紧一把推开高伦,把律儿拽回来,抓着偏门就要拼尽全力的合上,生怕晚一秒就被江璟闯进来。 结果。 结果当然是没关上。 只不过江璟这一步迈的有点儿慢,临了只扒住了那门框的边,于是只听轰的一声,被那木门给夹到了手,登时皱眉痛嘶! “将军!” 律儿惊慌道:“公主!将军受伤了!” 苏绾闻言,立刻停了手,局促的瞧着还扒在门框处的手,虽然手指皮肉不缺,但被夹到的掌心青紫明显,流出细细的血来。 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的松开手,捂着嘴巴后退两步,同时那门也吱的一声重新打开,夹手的位置沾了江璟的血。 “将军!”律儿连忙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这十指连心,手掌受伤是最疼的了,赶紧包扎一下,进来擦药。” 苏绾见状,脸色有些僵硬别扭的说道:“回侯府去擦药。” 江璟皱眉抬眼,又低头瞧着自己的掌心,用帕子按了一下,结果伤口又不流血了,他冒傻气,又挤了点儿血出来,抬给苏绾看。 “不行,我这血流不止,得赶紧处理一下。” 他说着,一脸严肃的掠过高伦和律儿,轻撞了一下苏绾的肩膀,大摇大摆的走近锦园北院,左右看了看,凭着猜测找对了方向。 “失血过多!我头晕!” 他在过两院中间的月门时,还不忘底气十足的沉声催促。 苏绾一脸生气和为难交织,回头和看大戏的高伦和律儿对视一眼,死命的搅了搅衣袖,跺着脚跟了进去:“你给我站住!滚出去!” 律儿歪头看了看,笑得美滋滋的:“将军还真是可爱。”转身和一脸冰冷醋意的高伦对视,又赶紧搂了搂他,“不过还是你最可爱!” 高伦不太开心的推着她:“把手松开。” 律儿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蹭,笑吟吟道:“生气了?”伸手不老实的往他怀里钻,“让我摸摸瘦没瘦?还是胖了?” 王义文还在呢! 高伦俊脸霎时泛红,赶紧抓住律儿的手,对一脸迷茫的王义文吩咐道:“这些肉都脏了,你回去弄新的来,银钱照付。” 王义文松了口气,一边唏嘘着江家各个是奇葩,一边把肉收拾好了放在板车上,紧赶慢赶的离开了。 这里是锦园偏门外的小巷,除去来回出府入府送菜送肉的,基本没人行走,于是律儿俏皮的咬着嘴唇,趁高伦一个不注意把手伸进他的衣衫里面,眨眼便探到了腰带下面。 高伦一骇,吓得浑身直窜机灵,一边按律儿的手一边关门,里外忙乱的不行,低声骂道:“你个小蹄子,赶紧把手给我拿出去!” 律儿哪里肯,丝毫不怯羞的继续往里探着,身子也一个劲儿的往他眼前儿贴着,嘻嘻道:“你和将军要在这里住多久啊?” 高伦抓住律儿的手,被这丫头弄得有些生理反应:“将军这回过来是下了决心的,估计是不会搬出去了。” “太好了!那咱们两个也可以住在一起了!” “你把手给我嗯啊” 随着高伦这一声呻吟,时辰从午后来到傍晚,那夕阳扑来的又狠又快,像是一盆泼来的狗血般,长安城瞬间红的像是烛身。 江璟出去下人住的南院,找到苏绾住的北院,一路上的确没发现什么伺候的仆人,近身的只有律儿,剩下有两个干粗活的小厮。 “江璟!你给我站住!” 苏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和沙哑,估计是边追边喊得。 可即便是这样,江璟的脚步也分毫不停,先身进了正房,迎面是一股熟悉香甜的杜鹃花香,这和苏绾一样的味道实在是太让人怀念了。 想来,他都足足四年多没碰过那人了。 猛地回身,却和停脚不及的苏绾撞到,江璟一把抄住她的腰,只可惜力气太大,那人撞在他肌肉贲起的胸口处,扑通一声。 “好痛。” 苏绾嘟囔一声,万分不快的推开他:“你给我出去。” 江璟选择用行动说话,也就是把左手递了过去,结果那本就流的少的血被一路上的风吹干了,看上去根本就不需要擦药。 苏绾皱起好看的柳眉:“干什么?” 江璟咬咬牙,一把那把半结的血痂撕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看的苏绾惊呼一声,本能的用手按住他的伤口:“傻子!” 江璟是痛并快乐着:“这回能帮我包扎了吧。” 苏绾闻言抬眼,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控,厌烦的推开他:“谁要帮你包扎伤口,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真挺疼的。” 江璟的声音有些虚:“我刚才撕的太狠了,帮我处理一下吧。” 苏绾见状,皱眉认命的叹了口气,越过他的身子去那巨大的博古架前找着什么,低冷道:“擦完药就给我回去。” 江璟没说话,规规矩矩的搬了凳子坐过去,结果苏绾找到药瓶后,转身就见他坐在自己正前方,还挨得特别近,吓了又骂了一句。 “傻子!” 苏绾气愤低斥一声,把瓷瓶给他:“快擦!” 江璟表情复杂,把手乖巧的摊开。 苏绾瞧着那翻皮流血的伤口,沉默几秒,这才把那药瓶的红布塞子打开了,撒气的把那白色粉末洒去伤口上面。 “疼疼疼。” 江璟微微呲着白牙,随即又不好意思的咳了咳:“不疼。” “疼死你也是活该。” 苏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手上动作已然在放轻,随后给他的伤口缠了干净的纱布,系了一个小巧的结扣后又开始赶人:“走吧。” 江璟这回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表情,这正房的门没关,他竟然真的直接转身走出去了,并且过程中丝毫没有犹豫。 苏绾瞧着他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地刺出一丝失落,然后进去了卧房,脱至白色寝衣后钻进被窝,打算提前睡了。 正在此时,卧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江璟抱着新被褥走了进来。 苏绾一惊,拢着被子坐起来斥道:“你干什么!给我出去!” 谁知江璟把门关好,还上了锁,再行云流水的把被子和褥子铺到床下,脱得也仅剩寝衣,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躺了下去。 苏绾看的一头雾水,很快气冲上头,撑着床边往下看,喊了两声见江璟没反应,便又往下伏了伏身子:“你干什么!” “睡觉。” “回你的侯府睡去。” “你这话就说错了,这锦园是我小妹花钱买的,我身为大哥,睡在这里是天经地义。” “你什么意思?你赖在这里那和我住在侯府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晋国侯府,一个是锦园,你难道不识字吗?” 江璟说着,缓缓的睁开眼睛,瞧着俯身质问他的苏绾,茫然想起她嫁来的当夜,小丫头逼问自己为何不行欢爱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过当时的苏绾是一脸固执和懵懂,如今却眉间遍布怒意。 他回忆着,有些愧疚。 “江璟。”苏绾气的胸口有些闷,“你的脸皮怎么” 话没说完,谁知那人悄然撑身而起,俊脸放大的同时,苏绾只觉得唇上落了软软一物,还带着让人悸动的男性荷尔蒙。 她的睫毛呼扇两下,感觉到有更软的东西要闯进齿关里来,赶紧一把推开江璟的下巴,没想到用力稍微大了些,那人竟直直向后倒去,咚的一声后脑勺磕地。 “好疼。” 江璟嘟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前来捉赃 双倍月票正在进行中,虽然一票两票都是杯水车薪,但小可爱们不要放弃我??? —————————————————————— 翌日冬寒,皇城由里到外结了一层薄霜,临近年节虽然热闹,但那热络的生气卡在永巷外,那里仍是死气沉沉的。 江淮午后去灼华宫给天葵送洗好的衣服,江昭良管了她一顿饭,还抽空逗了逗自己的誉王外甥,小孩子长得白胖可爱招人喜欢。 一路瞧着那来往匆促的人群,江淮不禁唏嘘,往常她大摇大摆的坐在上御司里不食人间烟火,根本不知道年根底下居然这么忙。 她们这些主子一向是心安理得的享福。 快到永巷的时候,忽然见山茶从里面着急的走出来,瞧见她回来后大松了口气,小声道:“大人可算回来了,出事了。” 江淮忙道:“怎么了?” 山茶脸色为难:“我也说不清楚,你赶快跟我来吧。”说罢,拽着江淮三两步进了那荒冷的院子,“天禄阁来人了。” 江淮进了院子,发现永巷里的所有宫奴全都站在这里,连着禾娘也在,男男女女不下三十余人,各个屏气凝神,一脸惧意。 她见状,赶紧拉着山茶躲进人群里面。 “站住。” 忽然有人吩咐:“刚才是谁回来了,给我出来。” 山茶一骇,忙抓紧了江淮的袖口,那人则微微敛眸,反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安慰着示意不必出去。 谁知她俩站得稳当,身后却有人不怀好意,竟然伸手一把将她给推了出去,赫然是初来永巷当日,就对江淮横眼吹鼻的玫儿。 “大人!” 山茶低呼一声,没来得及拽她。 而江淮被狠狠的推了出去,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再抬头,瞧着方才命令她出列的绿衣女子,她眉眼清秀,暗藏着凌厉和轻浮。 是骆宛竹。 江淮眼眸上下浮动,淡淡道:“御司大人好。” 那人当初受骆礼维牵连,从四品御业贬为五品御司不说,还从掌外变成了掌内,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更别提如今还要和郭瑾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平起平坐,自然是一肚子气。 眼下亲眼瞧见在永巷受苦受累的江淮,骆宛竹的心情莫名其妙的舒畅起来,冷笑道:“哎呦?御侍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用‘御侍大人’四个字讥讽自己,江淮略显无奈的抬头,冷淡道:“大人说笑了,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骆宛竹厌弃道,“下贱的东西。” 江淮被这句话刺得微微皱眉,却隐忍着没有动静,倒是那禾娘从一旁小跑过来,上手就拧了她一把:“怎么才回来!” 江淮轻嘶一声,不解道:“我去灼华宫送洗好的衣服去了。” “还敢顶嘴。”禾娘瞪眼指着她,随即谄媚的对骆宛竹道:“御司大人,我们这永巷里管洗衣服的,只有她和那个山茶,想必您丢的那块蛇鳞砚,就是她偷走的。” 这一席话说完,江淮登时恍然大悟,原来骆宛竹今日来者不善,是因为天禄阁丢了一块蛇鳞砚,是来捉贼捉赃的。 “什么蛇鳞砚?我没偷。” 江淮冷淡的反驳道。 “还说你没偷?”玫儿在旁添油加醋道,“这两天,咱们永巷里就只有你和山茶来来回回的往出跑,想必天禄阁也去了好几趟,瞧见御司大人的好东西就歪了心思,贱了手脚!” 山茶瞪眼,一把推在她的肩膀上:“你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江淮偷东西了!红口白牙可不能胡说!丧良心!” “丧良心?” 玫儿也不甘示弱:“你说我丧良心?我还没说你呢,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姑姑姐姐吗?这永巷轮得到你横着走?” “你!”山茶气怒,“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有什么证据!” 玫儿自打她两人进永巷的那天起,就满怀着羡慕嫉妒恨,眼下好容易逮到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证据?”她站出来指着江淮两人住的东屋,厉声道,“证据就在那屋里面!赃物肯定藏在了那里!” 玫儿说完冷笑,又转头对着骆宛竹道:“大人,那屋里的猫腻儿可多着呢,您叫我们去搜,肯定能搜出来!” 骆宛竹见状,冷瞥江淮:“你要是拿了,就趁早给我拿出来,那一块蛇鳞砚价值多少,你从前最爱,不会不知道。” 江淮本没偷那东西,当然不会承认,但她斜睨着那个信誓旦旦的玫儿,觉得有些不稳妥,便道:“奴婢没拿,但这屋子” “既然没拿,那屋子里必然是没有了。”骆宛竹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撞开江淮的肩膀,“我也叫人搜搜,不叫你蒙冤。” 江淮微微皱眉:“御司大人。” 骆宛竹继续冷笑:“无妨。”一指那站的恭敬的众人,“他们的房里我都搜过了,不会单把你叫出来摆眼的。” 江淮没办法,只得道:“既然大家都搜过了,那奴婢和山茶自然也不会例外,御司大人请吧,奴婢亲自给你开门。” 骆宛竹摇头:“不必。”吩咐身后天禄阁来的宫人,“去那个东屋仔仔细细的搜过,千万不要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为首的宫人应声,接过江淮递来的钥匙,带着喽啰们打开东屋闯了进去,对视一眼,便开始山匪式的横截扫荡,噼里啪啦的。 一众宫奴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的看着热闹,这永巷可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他们枯燥的生活可就指着这个呢。 山茶看着也十分担心,生怕他们摔坏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拽住江淮的袖子,不安的小声道:“大人,怎么办那。” 江淮双眸微眯,知道既然来者不善,想必那块蛇鳞砚必在屋里,索性不等东窗事发,自己先行进去和她们一起翻着。 见宫人拿起那屋里唯一的暖壶水要摔,她一把强横的攥住那人的手腕,有些不快的问道:“你做什么?” 宫人疼的脸色发白,呲牙道:“看看在不在这里。” 江淮冷漠道:“那砚台有多大,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暖水壶的水口根本塞不进去。”松开她的手,“再者说了,你只要打开盖子就能看到里面,是眼神有多不济,需要把它摔碎了看?” 江淮说得有理有据,那宫人在众人的注目下,脸色有些讪然,随即忿忿的把水壶放到一边,撒气似的在柜里乱翻着。 一直在院中看着的骆宛竹也走进屋去,江淮的脸色有多不好,她尽数看在眼里,遂走过声傲然笑道:“江淮,今日并非是我故意带人来为难你,只是那个叫玫儿的以命担保,说我丢的那块蛇鳞砚肯定在你的手里,我现在地位被贬,此砚一块难求。” 江淮倒也坦然:“御司大人说笑了,奴婢只是永巷的一个小小宫奴,别说是搜屋搜身了,就算是剥皮砍头,也全看您的意思。” 骆宛竹微微敛回笑意,冷屑道:“落井下石可从来不是我骆宛竹的作风,趁着失势过来踩一脚,太没气量。”顿了顿,“不过你且放着心吧,就算今日这蛇鳞砚从你这里搜出来了,我也不会计较的。” 江淮闻言冷眼,没在开口。 骆宛竹再次冷笑,走过去随意看着,意味深长道:“本以为这永巷贫苦不堪,可没想到你这屋子里倒是五脏俱全,丝毫不像是来做宫奴的样子啊。”掀了掀被子,“你还真是好福气。” 江淮看着她:“是好福气。” 果不其然,就在江淮说完不久,那个要摔暖瓶的宫人便从小柜里把那块蛇鳞砚给翻了出来,黝黑平滑一块,价值万金。 这在江淮的意料之中,遂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无声无息的瞥了骆宛竹一眼,那人果然信守承诺,只叫宫人拿好砚台,准备打道回府。 这下一直旁观好戏的玫儿不满意了,表情从激动欣喜变成了愕然和恼羞,上前没规矩的拦住骆宛竹,急切道:“大人怎的不罚她?” 骆宛竹斜睨着她:“罚什么?” 玫儿着急道:“罚她手脚不干净,罚她敢偷您的东西。”眼珠咕噜一转,把骆宛竹架到了一个不好下来的高度上,“大人做事素来严谨缜密,怎么偷盗这么大的事情都要姑息,这不是大人性格啊!” 骆宛竹果然脸色一变,又听那人道:“再者说了,江淮她偷谁不好偏要偷您的东西,您今日饶了她,改日她再去天禄阁,指不定要顺手牵羊些什么别的呢!您得罚她啊!” 山茶闻言气怒道:“玫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江淮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强揪着不放!” 玫儿冷笑:“不是我揪着不放,是这永巷几十号人都看到了,江淮青天白日就敢偷御司大人的东西!” 她这么说完,骆宛竹的确没办法了,不但是这好几十双眼睛瞒不过去,毕竟流言蜚语最能在皇城滋生,再者皇帝那边也不好交代。 江淮被他贬称宫奴,除了宁容左那个不怕死的,就连江昭良和太后都不敢多接济,自己却故作大方姑息她的错处,实属找死。 罢了罢了,左右砚台已经搜出来了,江淮是百口莫辩,骆宛竹只好吩咐宫人将她带去天禄阁,准备细细审问。 因着是玫儿告发,便把她一同给带了过去。 待一群人乌泱泱的离开后,山茶这才听旁边一人唏嘘道:“这下可惨喽,江淮这次怕是凶多吉少喽。” 山茶不愿意听:“那砚台不是她偷的!” 那人挑眉:“不管是谁偷的,眼下的确是从她的柜里翻出来了,再者说了,那骆宛竹也就在这里装装好人给咱们看,回了天禄阁回了自己的地盘,指不定要拿江淮怎么样呢。”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偷盗可是大罪,前两年永巷里有人拿了韩婕妤宫里一个不要的铃铛,被拉到长街活活给拖死的。”拍了拍山茶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收拾收拾,给她收尸吧。” 小丫头闻言瞪眼,暗自咬了咬牙,她才不会相信江淮会出事呢。 而另一边,江淮被骆宛竹带回了天禄阁,因着玫儿的不依不饶,加之她也不想引火烧身,便假模假样的审问了几番。 “江淮,这蛇鳞砚到底是不是你来送衣服的时候,从我这里偷偷拿走的?”骆宛竹严肃道,“若是不说,就拉去暴室受刑!” 江淮问心无愧,知道承认或是不承认结果都是一样,索性拾着最后的自尊说道:“御司大人明鉴,奴婢没偷这块蛇鳞砚。” “没偷?”玫儿喊道,“没偷怎么会在你的屋里,难不成是这块砚台自己长了腿跑到你屋里的吗?” 回头盯着骆宛竹,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御司大人,您方才搜屋子的时候也看见了,她身为一个永巷囚终身的宫奴,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好东西,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哪来的,想必都是她各个宫去送衣服的时候,顺手牵羊偷来的!” 江淮猛地皱眉,却知道没办法为自己辩白,难不成要说是宁容左给她送来的吗,更何况,她也不想连累江昭良。 眼下她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谁挨过来谁就会陷进去,玫儿正是抓到了她不想连累任何人的弱点,予以最强的攻击。 而骆宛竹见江淮无言可辩,只得厉声道:“既然你说不出话来,那这块砚台就是你偷得了,来人,拉去暴” “慢着。”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房门处响起,江淮眸光微漾复杂和期望,缓缓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着黛蓝色冬装的女孩站在那里,她身材长高了不少,眉目如画般隽美,气态飞扬似云中飞燕,褪去那四年前还爱哭鼻子的稚嫩,眼底尽是不可磨灭的傲然之气。 当真和十二年前初入仕的自己一模一样。 而见到了江淮,郭瑾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但却没有流于表面,听骆宛竹简单的说完来龙去脉,回头打量着那跪在地上的两人。 这块蛇鳞砚自然不会是江淮偷的,先不说她不至于这么做,更何况,她若是想要这种砚台,说句话,宁容左可以给她送来一筐。 不过这个玫儿,观其表情,也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郭瑾瞧着,忽然想起一个民间故事来,会心一笑,淡淡道:“别急,我自有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巧破冤案 “你有什么办法?” 骆宛竹倚靠在桌旁,漫不经心的问道。 郭瑾冷冷道:“到了永巷就知道了。”正巧房门处有人进来,便叫江淮两人站起来,吩咐道,“放去后面,一定要十分小心,这可是年节皇宴用来祈天福的宝贝,损坏一分就是掉脑袋的死罪。” 江淮回头,瞧着两个内监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玉质盆景进来,她一上眼就知道是极品的独山玉,雕刻成了小型黑松树的模样。 这么大一块独山玉,上面还没有的丝毫杂质裂纹,少说也得上万两银子,还得是在能采出来买得到的情况下。 “拿稳当了。”骆宛竹也淡淡道,“这可是恭月郡主按旨做的,放在咱们天禄阁里,若是出了事,咱们都别活了。” 她说罢,瞧着胸有成竹的郭瑾道:“既如此,走吧。” “都给我站好了。” 郭瑾负手而立,高昂的气态和这死寂的永巷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带着天禄阁的一行人又回到这里,叫刚刚散开的众宫奴重新聚集,挥手叫江淮和玫儿也站过去,厉声道:“此事有蹊跷!我要重审!” 此话一出,众宫奴登时七七八八的乱起嘴来。 “不是江淮偷的吗,这大张旗鼓的是又要审什么啊?” “就是,还嫌咱们一天活不够多吗。” “你懂什么,这郭御司从前和江淮是一伙的,这会儿怎么着也得看在以前的情面上留她一命,还不知道要拿谁顶包呢。” 那人以为自己说的小声,实际上郭瑾全都听见了,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要重审这偷盗案,不是因为私心所致,而是因为我相信江淮的为人,她不会偷东西。” 那人站在最后尾,听到这话轻轻一笑。 是了,她还真没沦落到去偷东西的地步,再者说了,她要那么大一块硬邦邦的砚台做什么,真是不可理喻。 一旁的山茶见郭瑾准备给江淮洗冤,脸上尽是期盼,然后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玫儿,心道就算你再怎么污蔑,清白就是清白。 只是那人从表情来看也是不怕的,这道让人奇怪了。 正想着,郭瑾把禾娘叫出来,问道:“这永巷可还有什么没住过人的空屋子没有?”环视周遭,“我要用。” 禾娘忙点头道:“有有有,北边还有一间,因着从前有个女人在里面上吊死了,大家都嫌晦气,谁也没住。” 这正中了郭瑾下怀,便道:“带人过去拾掇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要搬空,越快越好。” 禾娘闻言,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和那些从天禄阁来的宫人一起去了北边,利落的去收拾屋子了。 而骆宛竹在旁瞧着,抱臂道:“郭瑾,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也不放过一个有罪之人,大汤素来以法立国,就算是在这永巷,也得讲理讲证据。” 郭瑾瞧着那被翻得杂乱的东屋,冷笑道:“江淮既然担了洗衣服的活,每天就要出出进进很多回,经常不在屋里,这便容易被别人钻了空荡子,偷了砚台赖到她的身上。” 山茶喊道:“就是!” 江淮斜她一眼,小丫头立刻住了口。 玫儿转过身来,恶狠道:“小蹄子别得意,我倒要看看这个郭瑾打算用什么法子帮你洗冤,还是说徇私情。” 江淮不惧:“那你就好好看着。” 话刚说完,长空由暗蓝霎时间变成了殷红,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在气氛的衬托下,映进永巷的光有些狰狞。 郭瑾站在众人前,抬头打量着天色,满意道:“我曾经在书里读到过一个故事,说是先帝朝十二年,宫里也出过一桩冤案,而后被长信王破的案,他当时用的法子,是招神鬼以来指凶手。” 漂亮的眼扫过众人,又道:“也叫做抛砖引玉法。” 江淮闻言,和不远处的骆宛竹飞快对视一眼,都面露些许疑惑,不知道郭瑾口中的抛砖引玉法是什么意思。 同样存疑的,还有永巷众宫奴。 “神鬼指凶手?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这个郭瑾要搞什么名堂,神鬼” “是让死人来指凶手吗?” 彼时夕阳扑来,那血一般的红色让这里变得人心惶惶,更何况永巷向来是鬼神传说氛围最浓郁的地方,众人遂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正嘈杂的讨论着,禾娘带人回来了:“大人,都拾掇好了。” 郭瑾点头,附在她耳侧又说了些什么,禾娘一脸迷茫,为了确认又问了一次,再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后,她又匆忙回去了。 虽说是招神鬼,但郭瑾不急,她负手踱步,冷淡道:“傍晚一过就是是皇城阴气最重的时候,那时候招鬼也不迟。”转过身,瞧着面面相觑各个紧张的宫奴,又道,“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咱们的眼睛很多时候也看不到真相,可神鬼不同,举头三尺,看的要比咱们清楚了解的多,由他来指更加公平些。” 山茶在人群里听着,有些害怕的拽着江淮的左手臂:“大人,三小姐说的什么神鬼啊?难不成真的要招鬼啊?” 江淮也有些摸不准,遂道:“别怕,既然她说了有办法,那咱们就且信她一回,看看这丫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山茶闻言,微咽口水点了点头。 不多时,傍晚的余晖消散,天地间黑蒙蒙一片,永巷里的温度也在肌肤可察觉的速度下降低,唯有风打墙缝的呜呜声。 郭瑾这回觉得差不多了,叫纷乱的众人住口,随即命令宫人将这三十多位宫奴全都带去拾掇好的北屋门前站住,一个都不许缺。 那屋里空荡荡且黑漆一片,又是死过人的,看的大家心慌,而禾娘从里面走出来,也有些不安道:“大人,奴婢去取火烛来。” “不必,招神鬼自然不需要火光。”郭瑾说完,叫那些宫奴进去身后那犹如鬼窟血口的屋子,“还不快点儿,快进去。” “这这里面可死过人那。” “神鬼难道在里面吗?” “真的假的?” 郭瑾没有了耐心,厉声叱道:“若是不进去,即刻当成偷砚台的贼压去暴室!重打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她这么一喊,众宫奴赶紧你推我搡的走了进去,只是大家磨磨蹭蹭都不敢往里,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使得天色黑色又重了些。 这北屋又冷又不朝阳,只有一间小窗还特别高,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说成是牢房也不足为过。 山茶有些怕黑,死攥着江淮不肯松手,而那人夹在人群中,因着幼时失明没那么紧张,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郭瑾进来,把门小心合上,屋里霎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令人心慌意乱的黑暗中,她淡淡道:“这边有一个木盆,你们过来挨个洗手准备请神鬼,洗完之后挨着墙站成一排不要动,等着神鬼来指。” 众人轻应,借着那小窗外极其黯淡的微光,摸索着过去把手在那木盆里简单的涮了一下,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背对着墙站好,直至把整个屋墙站满,与此同时,长空的银月被乌云盖住,窗外也黑了。 郭瑾嘱咐他们把眼睛闭上,免得和来指认凶手的神鬼对视,然后又多说了一句:“等神鬼找出凶手,就会在那人的背上做下记号。” 山茶已经吓得不行了,手心冰冷却全是虚汗,指尖死死的扣着江淮的手,那人疼的皱眉,却没有吭声,和众人一起闭了眼睛。 只是她觉得,洗手的水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几秒后,众人听到那木制屋门传来几声异响,像是长长的指尖在抓着那门面,哗啦哗啦的,再然后,只听轰隆一声门被猛地推开! 刹那间有冷风灌了进来,所有人都闭紧眼咬死牙,那风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背上吹过,却没有人敢乱动,生怕惊到那来指认的神鬼。 待一刻钟后,那风自屋内消失,门也合上了。 郭瑾这才又道:“好了,神鬼已经在凶手的背后做了记号,我现在把门重新打开,你们挨个走出来站好,不许乱抓乱动。” “是。” 众人一齐轻应,声音却都是瑟瑟缩缩的,看来果然有人心虚。 待他们在院里站好后,郭瑾拿着烛台从他们背后依次走过,忽而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一个内监,厉声道:“凶手就是你!” 众人闻言看过去,霎时炸开了锅,江淮也认出来那人,竟然是当日猥亵山茶不成,被她和宁容左亲自抓包的太监宗海! 没想到这狗东西不长记性,竟然还偷了砚台来诬陷自己,正想指着宗海的鼻子开口,江淮忽然发现手有些不对劲儿。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发现,原来他们洗手用的不是清水,而是一大盆黑漆漆的墨水,不过因着郭瑾嘱咐不要乱动,所以并没弄在身上。 而宗海的背上,却又是白灰又是墨水痕迹的,狼狈得很,从地上爬起来后脸色惨白的狡辩道:“大人明鉴!奴才冤枉啊!奴才根本没偷那蛇鳞砚!奴才是冤枉的!” 郭瑾冷哼一声,这才道出这神鬼的缘由:“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神鬼一说,全都是我胡诌的,我叫禾娘在那北屋的墙上洒了两盆白灰,又叫你们用墨水洗手,你害怕神鬼在你背上做记号,不敢把后背露出来,是背紧贴着墙站的,出来的时候又用手挡着,所以才把手上的墨水印在了背上,对不对!” 宗海此刻的脸色不是惨白,而是纯纸色,他被郭瑾一步不差的给说中了,支支吾吾的看着自己的手,觉得天都要塌了。 “我我” “做贼心虚,不打自招。”郭瑾厌弃的看着他,吩咐宫人把已经吓傻了的宗海带下去,“从来就没有神鬼,只有你心里的鬼。” 她说完,宗海好像又活过来一般,胡乱的往前抓着,涕泪纵横在霜色的脸上,嚎啕道:“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 郭瑾自然不会心软,只挥了挥手,叫人把妄图垂死挣扎的宗海拖去了永巷,随即道:“略施一计就漏了马脚,没用的东西。” 江淮在旁看着,心内泛冷,这个宗海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弱杂碎,却偏偏喜欢做一些掉脑袋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胆小,但想来那日就不该放过他,如若不是郭瑾今日机灵,去那暴室受刑的可就是自己了。 江淮想着,抬头看着郭瑾淡笑道:“今日多谢御司大人明察秋毫,替奴婢洗清了冤屈,奴婢没齿难忘。” 郭瑾回看着她,露出一个清脆的笑,随即道:“无妨。” 这都是她应该的。 君幸姐姐,从前是你以一己之力保护着旧臣和江郭两家,如今你落难至此,该轮到瑾儿保护你了。 “罢了,今日麻烦大家了,以后都警醒着点儿,不要错了主意也别平白生坏心眼儿,都回去休息吧。” 郭瑾说罢,带着天禄阁的宫人回去了。 一旁的骆宛竹从始至终都没开口,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瞧着和自己平起平坐的郭瑾在宫中威望比自己还高,有些不快。 “江淮,你好生歇着吧。”骆宛竹轻轻的放下袖子,一边负手往出走一边自顾自的说道,“好个厉害的丫头,好个神鬼指凶手。” 待她离开,永巷里的众人也逐渐散去,并且开始议论起郭瑾的神鬼做法,有说吓人唬道多此一举的,有说她聪明机灵不负出身的。 而山茶瞧着自己黑漆漆的手,唏嘘道:“三小姐果然聪明。”打了井水把那薄墨洗了,又帮江淮擦干净手,“大人,您和那玫儿去天禄阁的时候,那骆宛竹没为难你吧。” “哼。” 正说着,准备回西屋的玫儿冷冷一哼:“算你们两个走运。”伸手指着江淮,“我知道那砚台是你偷的。” 说罢,合门进屋去了。 山茶不快的瞪了瞪眼:“我偷奶奶个腿呦!” 江淮忍俊不禁,刚要掐她的脸,就见院门口站着一人,他天神般的脸上挂着俊美的笑,黑袍缝金线,仍是雀屏的图案。 山茶欣喜:“太子殿下!” 说罢,她行了个膝礼,跑过去西屋狠命砸门,那玫儿开了个缝刚要骂人,她便着急的挤了进去,笑嘻嘻道:“今晚我睡你这。” “山” 玫儿没骂出口,就被那人把门给关上了。 而且这丫头动作太快,等那门关上后江淮才反应过来,遂瞪眼道:“山茶你个臭丫头!你他娘的到底听谁的话!” 宁容左缓缓走近,轻声道:“别骂她,这可是我的功臣。” ———————————————————— 郭瑾的办法出自聊斋志异中的胭脂一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宜之 这章有大傻子和公主,是两对cp在撒狗粮。 ———————————————————— “什么功臣,明明是奸臣。” 江淮皱眉道了一句,转身就往回走,谁知宁容左从后面一把抱住她的腰,像是小孩子似的哈哈傻笑,推着她往前走。 江淮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小声道:“做什么呢,幼稚死了。” 宁容左心情甚好,竟一把抱起她来三两步进了屋子,用腿把门用力合上,抬眼环视屋内,却是蓦然一愣:“怎么回事?” 这屋里面像是遭了山贼一样。 江淮推开他的手,被勒的有些不舒服,撑着桌子干呕了两声,回头瞧着一脸呆愣的宁容左,解释道:“方才骆” “你有孕了!” 她话没说完,宁容左一步凑了过来,眼中激动泛滥,握住她消瘦的手喜出望外道:“咱们有孩子了?” 江淮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推开他:“胡说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下午吃得太撑了,被你勒的胃不舒服。” 宁容左闻言,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江淮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笑道:“再者说了,这才没几天怎么可能就有孩子了,你是不是傻啊。”坐下来,“我看你是傻了。” 说实话,宁容左方才的激动是真的,如今的失望也是真的,江淮看着蓦然有些感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宁容左不是滋味的咂了砸嘴,天知道他多想和江淮生了孩子,遂赌气的问道:“吃那么撑干什么?” 江淮坦然道:“眼下年节宫里太忙,下厨也顾不上我们,我都已经三天没吃早饭了,午后去了灼华宫,长姐给我备了饭,我就寻思多吃点儿,明天早上也不至于太饿了。” 宁容左忽而似笑非笑,掐了一下她的脸:“这有什么用,明早一泡屎就全拉出去了,吃多少也是白吃。” 江淮喝茶的动作猛地停住,一脸嫌弃的把杯子放下,本准备要发火,可转念一想他说的又有道理,遂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宁容左笑道:“年节前后我都得住在北东宫,以后天天晚上都可以过来陪你了,怎么样?高兴不高兴?” 江淮瞧着他那欣喜的样子,没有故意气他,便笑道:“高兴。” “你高兴我可不高兴了。”宁容左突然冷了脸,态度一下子转了山路十八弯,“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了。” 江淮有些懵:“解释什么?” 宁容左盯着她认真道:“慕容流徽。” 江淮哎呀一声,咯咯的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我不过是叫了两次而已,被你听到了就揪着不放。” “我小心眼儿?”宁容左负气道,“这样,你我二人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你听到我叫骆择善善儿,你怎么想?” 江淮失语的张了张嘴,宁容左就这样平白叫了一声,她的心里便很不舒服,若是当面瞧见听见,怕是得生气且烦心死了。 而宁容左见她动摇,得逞的挪着凳子往旁边靠了靠,耍无赖似的把下巴垫在她的肩头处:“怎么样?心里不得劲儿吧。” 江淮转头,对视着他那漂亮的瞳孔,别扭道:“才没有。” 宁容左直起身子,挑了挑眉:“那好,以后我就管她叫善儿了,等到了除夕皇宴的时候,我还要当着父皇母后的面叫,大声” “你敢!” 江淮指着他的鼻子,片刻小声咕哝道:“不许叫他善儿。” 宁容左真是爱死了这丫头吃醋的样子,遂伸手搂住她,用十分期盼的语气半哄道:“那你叫我一声,你还没叫过我的字呢。” 江淮笑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宁容左认真的摇了摇头:“我不和他比,我只想听你叫一声。”越搂越紧越深情,“润儿,叫我一声。” 江淮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得抬头叫了一声。 “宜之。” 二字轻轻如羽拂。 却是最真心实意。 宁容左听着,眼眸里的秋水泛出些许满足的波澜,落吻在她白皙的额头上,低声道:“真好听。” “你说我的声音?” “我说我的字。” 江淮扑哧一笑:“自恋狂。”随即把那水杯放在手里摆弄着,“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这是谁给你起的字啊?” 宁容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卷着她的鬓发:“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这是皇祖母在三岁时赐给我的字。” 江淮取笑道:“若博爱至深为仁义,那你就是无情无义了。” 宁容左也笑了笑:“无妨,我这一辈子只搏你一人之爱。”瞧着江淮脸色悄红,一把搂起她放在掀乱的床上,随手整理了一下,然后光明正大的去解她的衣扣,“只对你情义深浓。” 江淮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遂赶紧红着脸把住他的手:“不行。” 宁容左怎么肯,遂问道:“怎么了?”说着,手不老实的往她衣衫里面探去,“咱俩都好几天没那个了,今夜好容易来了,你舍得饿着我吗?你舍得吗舍得吗?” 江淮羞得不好启齿,半晌才别扭道:“我月信到了。” 宁容左一愣,她只好又解释道:“我来葵水了。” “啊——” 宁容左这一声失望的啊抻得老长,把手拿出来攥成拳头:“怎么这么不巧啊。”捧着她的脸轻啄了一下,“这日子和我犯冲。” 江淮发笑:“胡说什么。”低头不小心瞧见他的裤内丘壑,又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古怪道,“怎么这么快?” 宁容左轻轻咳了两下:“因为因为要做的是你啊。” 江淮有些为难,但又不想让他这样忍着,旋即做决定道:“既然这几日都不行,那我先帮帮你吧。”说罢,小心翼翼的探手过去,“手有些凉,你适应一下。” 宁容左捉住她的手,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光我一个人舒服怎么好,润儿也得舒服才行。” “可我月信到了。” “无妨,你知道大禹治水吗?” “什么意思?” 经过上千次的过家门而不入后,江淮死去活来整整四回,意识空白的瞬间,她本能的抓住那人从后搂着自己的手,唤了几声发自肺腑的宜之。 那声音过了情欲,如甘霖般落入心田,使得宁容左激动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从而心甘情愿的和她一起攀上云端。 等两人都冷静下来后,江淮用被子裹紧香汗淋漓的自己,伸手拨开贴在脸上的发丝,极美的脸上有着未退的潮红,微微气喘。 “怎么这么多血啊。” 听到宁容左的抱怨,江淮转过头看过去,那人正在用打湿的热毛巾擦着身上蹭到的血迹,遂小声嘟囔道:“活该,谁叫你刚才那么孟浪,月信到了还没完没了的。” 宁容左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把衣衫和裤带系好,走过去调皮的往被子里伸手:“给我瞧一眼,我再帮你好好擦擦。” “刚才已经擦干净了,你别闹了。” 江淮躲着他挠痒的手,笑着缩到墙角,宁容左顺势坐下来,叫她靠在自己怀里,闻声道:“润儿。” 那人有些困了,合上眼睛,冗长的睫毛映着火热的烛光,伸手握住他的衣角,疲倦的应了一声:“嗯?” 宁容左笑的安稳,垂眸着她的小脸,小声道:“没什么。” 只不过是,我爱你。 与此,在江淮香甜入睡的同时,锦园的江璟还在熬夜,他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站在小厅的书案前,提笔在写着什么。 “好端端的,要什么字。”他皱眉道。 高伦趴在旁边,打了个哈欠:“公主说了,这幅字写不好,就甭想在锦园继续待着了,您快点儿写吧,我都要困死了。” “你得在这儿陪我。” 江璟又搓了一张扔了,重新铺开宣纸,一边念叨着‘蜀地曾闻子规啼,宣城又见杜鹃花’,一边再次仔细下笔。 高伦迷糊道:“这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江璟瞥他一眼,脸色有些僵硬:“不知道就别问。” 高伦被骂的没了脾气,嘟囔道:“说的好像您知道似的。” 江璟皱眉,直接用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一道,谁知高伦可能是真的太困了,竟然没反应,几秒后响起他平稳的呼吸声。 “这句诗的意思是,在故乡听过子规鸟的叫声,如今在异乡又看到了盛开的杜鹃花,公主叫将军写这个,实际上是想家了。”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温声细语道。 江璟以为是律儿,可转身却发现是一陌生的窈窕女子,深夜警惕性异常的高:“你是?” 那女子娇然一笑:“将军不是嫌锦园人手不够显冷清吗,我是高管家昨日才从奴隶所买来的丫头,我叫小鸾。” 江璟看了一眼高伦,又看了看她:“小鸾?你进来做什么?” “瞧着将军半夜还在用功,送些茶点来。”小鸾走过去把热茶和宵夜点心放下,拿起一块往前递了递,“将军请用。” 江璟不舒服的躲了一下,问道:“听你方才的话你读过书?” 小鸾竟把那点心自己吃了,舌尖舔去嘴角渣滓:“是,小鸾原是从吴鹿那边被卖来的,爹爹是私塾先生,后来染赌被打死了。” 江璟颔首,随即有些为难的问道:“既如此,那你知道苏绾交代的胥柳隶书是怎么运笔提锋的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小鸾笑道:“当然。” “那太好了。”江璟推了纸笔过去,“你把这两句诗词用胥柳隶书写好了,我照着临摹好给她看一眼。” 小鸾点头,执笔写的十分利落:“将军还真是疼惜公主,只不过交代了一幅字,写到深夜也不肯休息。” 江璟的注意力没在小鸾的话上,摆好她写完的字,接笔时那人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缱绻划过,浑然一愣,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别说是一幅字,她就是要那天上的月亮,我也会给她摘。” 江璟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认真的仿写,只不过他本身的字就很难看,这样特地去临摹便更难看了。 忙活了一晚上没个成果,他有些不耐烦的呼了口气。 “将军。”小鸾又递了一块糕点过去,“您还是吃一口吧。” 江璟再次别过头去:“我不吃。”把那纸又搓了,摊开张新的,“我还就不信了,一晚上写不好它。” 小鸾咯咯一笑:“将军这拿笔的姿势就错了。”说罢,她竟然不顾规矩的从后面搂住江璟,嗅着那清冷的香气,小鸾心内愈发放肆,昨日入府时得见他一面,霎时春潮萌动,无法自拔。 听说他和公主夫妻关系不好,这便正中了她的下怀,小鸾自诩才色皆有,没有得不到的男人,遂才敢这般大胆。 再看江璟,这人已然愣住了,见小鸾的手覆上自己拿笔的手,美名其曰教笔法,实际上在偷偷揩油,快要搓秃噜皮了。 而小鸾的另一只手,正在顺着他的胸口往衣衫里探去,而且很是熟悉男装结构的绕进寝衣里,贴着他那越跳越慢的心脏。 “将军,小鸾喜欢” 江璟脸色铁青,一把拿开她的手,回身就是一个重巴掌! ‘啪——’ 小鸾的左脸霎时间红紫一片,踉跄着跌在地上,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江璟,涕泪纵横的呜咽道:“将将军。” 江璟怒不可遏,指着她:“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妻子放在眼里!”忍住再打的冲动,“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小鸾吓傻了,头一次遇上不吃她这一套的,遂满眼惊愕的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连房门都没来得及关。 高伦被吵醒,惺忪睁眼。 ‘啪——’ 江璟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给高伦抽的立刻醒了,坐起身子捂着自己的脑袋愕然道:“将军?” 江璟怒道:“你从奴隶所买来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昨天有一个在后院堵着我故意脱光的,今儿个又来个上下其手的!” 高伦瞪眼:“啥?” “滚!” 江璟厌烦的拎起他的领子,连踢带踹的打出去:“给我滚!” 高伦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离开了。 而江璟发完火,瞧见不远处站在卧房门口的苏绾,她倒是没有因为小鸾的举动吃醋,反而因为江璟被揩油而偷笑两声。 江璟脸色极其难看,走过去居高临下道:“笑什么?我被别人女人占了便宜,你就这么高兴吗?” 苏绾敛回笑意:“你干什么?” “睡觉。” “没写完就回侯府去睡。” “苏绾,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让我回房睡,二是等我写完之后,和你行过周公之礼,再回房睡。” 苏绾气怒,旋即无言妥协,转身进去屋里重新躺下,谁知江璟也突然挤了进来,把被子一盖就开始脱衣服。 苏绾不解:“你做什么!” 江璟道:“地上硌的我后背疼。” 苏绾眼珠一转,抱臂威胁道:“那我在地上睡。” 江璟脱衣服的动作一愣,然后慢吞吞的起身:“等一下。”他说完,回身一手探进苏绾松散的寝衣里,捉住那胸前的玉白香软痛快的揉了揉。 苏绾一愣,随即红脸用力的推搡道:“江璟!你个混蛋!” 那人脸皮也厚,从头至尾都是面无表情,被骂了之后,这才躺回到地面铺好的床褥上,把被子优雅的一盖:“睡了。” 苏绾俯身瞪着他:“你!” 江璟睁开一只眼,把被子掀开:“你也可以来揉我。” “混蛋!” 苏绾拢着衣服,也气鼓鼓的躺下,嘴里再骂道:“大混蛋!” —————————————————————— 这章说明了一个问题,江璟的容貌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还有,感觉不能多写江淮和宁容左,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太没羞没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风雨将至(感谢扭秤的两张月票) 开头还有狗粮,然后明天恢复基础的八千更新,时常一万二,保不定还能爆更一万六。 —————————————————————— 腊月三十,又是一年的圆满结束,阖长安城灌满了欢声笑语,到处都是喜庆的红,那热闹的鞭炮声就没停过,宫里自然也是如此,人流往来如织,一场除夕皇宴算是忙坏了所有的人。 不过那舒心的生气在永巷门口便戛然而止,况且年节前后他们的活也异常的多,好容易歇下来就都去睡觉了,根本没心思守岁。 而且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只能望着那狭窄的天,对着圆盘似的月亮思念远方的家眷,与其触景伤情,倒不如不过年呢。 只是江淮不这样想,她握着杯热水坐在屋廊下,望着长空撒下来的皎洁月光,想着侯府里的一片平静安谧,便也知足了。 虽然大家不能一起过年,但好在知道互相平安。 “江淮。” 禾娘推开房门,扔了一个橘子给她,冷淡道:“今天是除夕,永巷里什么都没有,这个橘子给你,就算是过年了。” 江淮接过,一上眼就知道特别酸:“谢了。” 禾娘没多说话,合门睡觉去了。 江淮把那个冰凉的厚皮橘子放在怀里,想着待会儿山茶回来可以捉弄一下这个小丫头,遂将热水饮尽,起身也准备回房了。 “大人。” 可巧山茶进院,叫住她道:“有人找您。” 江淮回头:“谁啊?” 山茶皱眉道:“是太子殿下,他说有急事找您。”自顾自的又嘟囔了一句,“这除夕夜能出什么事啊,难不成是贤妃娘娘?” 江淮也不安道:“这个时辰不是正在进行皇宴吗?他怎么突然跑过来了?”顿了顿,“难不成真的出什么事了?” 说罢,她赶紧绕开山茶出去了。 等出了院子拐至长街,宁容左正在那里等着,因着是除夕,他穿了一件黑金相间的华贵狐绒冬袍,腰配琳琅珠穗,衣摆上用更深一度的金线绘着大片秀美山水,衬得他那清俊的五官更显精致,月光倾洒周身如云雾,仿佛天神一般温柔。 江淮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局促的攥着宁容左的双臂,“是不是长姐出事了?” 宁容左绝美一笑:“没有,贤妃无事,誉王也很好。” 江淮松了口气,不解道:“那你来做什么?皇宴这个时候可还没散呢,至少也得也得子时过去后才能散啊。” 宁容左没说话,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碟来,上面还扣了一个同样的碟子,打开来一看,竟然是八块叠好的牛乳糕。 江淮瞪了瞪眼:“这你是怎么藏在袖子里的?” “山人自有妙计。”宁容左笑的得意,往前递了递,“我特地给你偷拿出来,你不是爱吃这个吗,快点儿吃吧。” 江淮哭笑不得:“不过是一碟牛乳糕,亏得你这样大费周章。” 宁容左正经摇头:“不,这不是普通的牛乳糕。”话锋一转,“这是一碟特别好吃的牛乳糕,我专门给你留的,你快吃啊。” 江淮心里感动,接过那碟牛乳糕又道:“谢了。” 她说完,又准备蹲在地上吃。 宁容左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苦笑道:“这大半夜的又没人,你站着吃又何妨,这天寒地冻的,窝在墙角小心生病。” 江淮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来吃的腮帮子鼓的像松鼠,不由得满足的傻乎乎的轻笑出声:“你说的没错,这块真是太好吃了,真甜。” 宁容左不眨眼睛的盯着她,暗暗藏笑:“我在那皇宴上,一想到你还在永巷饿着肚子,就什么都吃不香了,这才溜出来的。” 江淮一愣,旋即腼腆的笑了笑,拿起一块来递给他:“你也吃。” 宁容左张嘴吃了,临了还调皮的咬了咬她的手指,惹得那人故作怒目的唬了唬他,遂道:“晚上是不是什么都没吃啊?” 江淮摇头,偷笑着拿出那个橘子:“没,有个橘子填肚子。”塞进宁容左的手里,“我现在还不饿,你尝尝怎么样。” 宁容左接过剥开吃了一瓣,瞬间被酸的五官移位,连着牙齿都觉得麻酥酥的,转头把那橘肉吐了,吐了吐舌头。 江淮得逞笑道:“酸吗?” 宁容左委屈的点了点头,道:“酸,酸的我想和饺子一起吃。” 江淮扑哧一笑,把最后一块牛乳糕放嘴里:“没想到你这人还有这份儿幽默感,既然想吃饺子就赶快回去玉华殿吧,出来时间太久容易惹皇上眼,盘子我就留下了。” 说罢,转身准备回去。 宁容左赶紧拉住她,趁着夜深静谧四下无人,贴近道:“没有你在这皇宴,实是太无趣儿了,我难得出来透透气,再留会儿也无妨。” 江淮却摇了摇头,顾虑道:“还是快回去吧,你要是想来,等皇宴结束后再来也不迟啊,别耽误了正事。” 宁容左勉强答应下了,又得寸进尺道:“我马上就回去,不过回去之前你亲我一下,亲完我就回去,一会儿再来。” 江淮闻言没有犹豫,把干净的空盘子放进怀里,捧着宁容左的额头落下轻轻一个香凉带着梅香的吻,小声道:“宜之。” 宁容左抚了抚她的纤背,温声笑道:“那我走了。” 江淮点头,顺势推了那人一把:“别磨蹭了。” 宁容左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瞧见对面街口的那人,脸上的笑意登时全部敛了回去,停住了脚步冷冷道:“你怎么出来了?” 江淮也微张了张嘴,不自然道:“奴婢请太子妃的安。” 谁知她刚说完,又有一人从骆择善的背后走出来,赫然是凤鸾红衣金钗坠饰的皇后,她由兰挚扶着,神色平静暗显冷漠。 江淮眼底微深,忙跪地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只是她刚跪一半就被宁容左给拽住了,那只狐狸倒也不惧,把江淮往自己身后一揽,淡淡道:“深夜寒凉,母后怎么来了?” 皇后冷瞥一眼骆择善,那人已经被怒火淹没,若不是自己还在这里站着,想必立刻就要发作,遂反问道:“那太子怎么也在这儿?” 宁容左平整的双肩撑着今夜冷月,坦然道:“母后知道。” “贱人。” 骆择善咬锉着牙齿,红眼细蚊声道。 皇后听着露出一抹冷笑,意味深长道:“本宫竟不知道御侍大人怕黑怕冷,大年三十也要人陪着,还得是太子陪。” 江淮暗惊,想要出来解释,谁知宁容左按着她的腰不叫乱动,淡淡笑道:“母后说错了,是有人怕黑怕冷,不过那人是儿子。” 江淮皱眉,伸手搥了搥他的后腰,不想叫他和皇后顶嘴。 “殿下。” 皇后没发火,倒是骆择善先压不住愤怒,上前一步指着宁容左身后的江淮,厉声道:“你这个贱蹄子!又来勾引殿下!” 宁容左微微眯眼:“你把嘴巴放干净些。” 骆择善不忿的看着皇后:“母后!” 皇后稳住她,平淡道:“本宫醉酒有些晕,所以才叫上择善出来透透气,这会儿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想必也快到皇上亲祈天福的时候了,那老四和母后一起回去吧。” 宁容左拍了拍江淮的后腰,淡淡道:“是。” “等下。”皇后想了想,忽而道,“既然御侍大人怕黑怕冷,那今夜除夕就不要在永巷呆着了,一起去浴堂殿吧。” 江淮一愣,赶紧挣脱开宁容左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皇后垂眸看她:“无妨,本宫叫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只在那偏殿跟着其余宫人一起伺候,等皇宴散了再叫太子送你回来。” 江淮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为难道:“奴婢” “本宫叫你去就去,不必再言了。” 皇后不可置否,拉着不甘心的骆择善往回走,声音在这冷夜下融成同样的温度:“别磨蹭,还不快点儿。” 江淮皱眉,和宁容左对视一眼:“怎么办?” 那人摇头:“无妨,一切有我在。” 江淮微咽口水,点了点头,不知不觉握紧了宁容左的手。 江淮从前过年多半是在侯府和家人一起,偶尔也会在宫里,这浴堂殿还是印象里的精致奢华,甚至可以说是奢靡,但估计今年是交给骆宛竹布置的,因为只要视线可见的地方都摆满了翠绿的富贵竹。 正殿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气氛融洽,但偏殿却忙里忙外根本不得空闲,江淮站在门后面瞧着殿中众人,脸色有些欣慰。 她看到了皇帝手边的江昭良,那人的体态稍微丰腴了些,一身紫罗兰色的冬装在身,衬的气态雍容,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怀里的誉王没被嘈杂的话音影响,小娃娃一手一块糕点吃的开心。 再往里探探头,江淮看见了齐王陈留,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他却依旧一身黑袍且不苟言笑,看来是不喜欢热闹的人。 随即往左看去,正好和花君对视,那人漂亮的眸子瞬间褪去黯淡显出亮光,坐直了身子,惊喜的冲她笑了笑。 花君今日的妆容精美艳丽,额间的海棠花钿点睛十足,一身海棠粉的冬装穿的不是很舒服,兴许是层层叠叠的太过繁杂。 眼见着她起身要过来,江淮忙摇了摇头,示意她坐下,不要无缘无故的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那人见状只好作罢,百无聊赖的看着殿中的金俗歌舞,随意的拄了拄脸颊,喝尽了杯中酒,又不顾形象的打了个哈欠。 江淮忍俊不禁,也平静的呼了口气,继续瞧着这用自己的自由换来的和平安定,看来皇帝这次终于说话算话,不再节外生枝了。 “皇上,快到子时了。” 在那让人昏昏欲睡的鼓乐声中,秦戚小声提醒道:“按照规矩该到祈天福的时辰了,要不要叫郡主和郭御司把福物带上来?” 皇帝抬了抬眼皮,将杯中的酒放下,挥手示意歌舞伎退下,在众人的注目下淡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花君。” 那人看过去,好容易精神起来,笑道:“要祈天福了吗?恭月这就叫人把东西带上来。”故意卖关子道,“这可是极好的东西!” “极好东西?” 对面的艳冠群芳的长欢微微后靠,殷红的指甲点了点酒杯,颇含意味的说道:“福物还没请出来,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 随侧侍候的郭瑾淡淡道:“公主说笑了,郡主身份高悬,眼界自然也不会低了,能让她赞不绝口的自然是好东西。” 长欢懒散挑眉,褐红色的瞳孔藏着诡异的笑:“既如此,是骡子是马都拿出来遛遛,也叫我们开开眼” 花君笑道:“放心,这宝贝必然会叫你们开眼,不光开眼,还得眼前一亮,直叫皇上和皇祖母爱不释手呢。” 宁容左瞥了一眼偏殿门的方向,淡然道:“这历年祈福的福物基本都是精致锻造的金器,怎么?恭月准备反其道而行之。” 花君挑眉,打趣儿道:“我说宁狐狸,你还真是人如其名,这都能叫你猜出来。”转头对郭瑾道,“瑾儿,叫他们把宝贝儿请上来。” 郭瑾点头,拍了拍手。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在殿中所有人的注视下,有四名真龙卫的侍卫抬着一个半人高的金丝楠乌木的箱子进来,因着都是习武之人,遂脚步平稳动作轻柔,从头至尾都没有丝毫摇晃,小心翼翼放下。 郭瑾挥手,叫那四人退下,随即走到那木箱淡笑道:“太后,皇上,这里面装着的,就是郡主着人制作的福物,请上眼。” 她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形状奇怪的钥匙来,随后对着那木箱上面的金孔插进去,在场众人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最上层的木板竟然飘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是四个直角下升出一个纤细木柱来。 这木板,是被推起来的。 大家屏气凝神,只觉得好奇,既然连箱子都这样布满机关,那那里面装着的福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听说是太后吩咐花君做的,想来也不会差。 郭瑾见状,把那最上层的木板取下来,随即那木箱四面而开,就像是凋零的花瓣一般,往后让了让,露出那里面的福物来。 正是江淮那日在天禄阁看见的独山玉的黑松树盆景。 视线从上往下。 一尺宽长的花盆竟然是整块和田墨玉制作的,中无杂质且一丝异色的细纹都没有,当真像是冻起来的墨水,可谓浑然天成。 再往上,是用和田红玉雕刻成的树干,借着殿内的耀眼光芒,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玉上的每一丝纹理,就连年轮都栩栩如生,观之,扑面而来是古朴的岁月清味,让人不由得唏嘘。 最后,那独山玉制作的绿色黑松茂叶映入视线,嵌在和田红玉的树干上,像是朵朵浓绿色的云,也不知道是宫匠花费了多少心思多少时间,才把那针般的松叶做到可以拟真的地步,那上的每一根松叶都要比小指的一半还细,虽是人工,但可以评为鬼斧神工。 只是不妙。 那最左边的一整片松叶碎裂满地。 所有人的表情都异样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你来我往(感谢黛右的两张月票) 这独山玉的黑松盆景碎了。 皇帝面色突变。 偏门处看着的江淮也凉了浑身的血,瞳孔骤缩。 福物有损,这和以剑弑君有什么区别! 在这殿内一片紧张的死寂中,只听长欢冷哼一声,眼底浮出些无情的幸灾乐祸来,悠哉道:“这还真叫我们开了眼了。” 太后闻言,斜睨着那坐上的人,这才知道长欢用来对付花君和郭瑾的办法原来这么简单,但正是简单才蕴含着巨大的祸患。 每年除夕皇宴最重头的大戏便是祈天福,这用来祈福的福物是绝对不能损毁的,若是出了差池扣上叛国的罪名也不足为奇。 今年的福物是皇上交由花君办置,然后再精心存放在现由郭瑾所负责的天禄阁里,如今出了事,这两人一个也跑不了。 简单一箭。 一箭双雕。 太后想着,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心道当时听黄一川说长欢要有动作,她就应该想要这人是要拿福物做文章,毕竟年根底下,也就只有这件事情能花君和郭瑾拴在一起。 “是不是那些侍卫不小心,抬上来的时候给弄坏了。” 太后声音沉邃,想要给那两人解围。 再看花君,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撑着身子拄着宴桌,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盆景的断裂处,愕然道:“这怎么回事?” 一旁的郭瑾看了一眼太后,脸色铁青,忙附和道:“千交代万嘱咐要小心点儿没想到他们还是不小心。” 花君也反应过来,急切的点头道:“是。” 而眼看着这弄坏盆景的罪名就要扣在那无辜的侍卫头上,蠢蠢欲动的长欢公主再次出言讥讽道:“若当真是侍卫不察就好了,只是方才殿中诸位看的清清楚楚,那四名侍卫请福物上来的时候,脚步平稳犹如柔猫,连一丝摇晃也没有,怎么可能是他们弄坏的。” 坐在宁容左旁边的骆择善见势,也添油加醋的说道:“公主说的不错,若真是那侍卫弄坏的,这么大的坏损,必定会有响动,可是大家方才屏气凝神,可是什么异样都没有听见。” 宁容左往嘴里扔了颗冰凉的葡萄,低冷道:“闭嘴。” 骆择善看了他一眼,悻悻的住了口,不过这只是一时,毕竟她被江淮所惹出的火气还没消,是势必要发泄在郭瑾和花君身上的。 “这福物可是用来祈福的关键,臣妾想着,既有上天相佑,必定是不会被人失手弄坏的。” 因着收养了庆王的韩婕妤在前些日子获封昭容,瞧着长欢和骆择善你一句我一句的,也火上浇油的说道:“福物但凡损毁,必定是有人故意催之,不想我大汤国祚绵延,不想皇上身体康健。” 果不其然,正座上的皇帝听到这话面色更显青紫,他虽然始终一言不发,但那泛出来的怒意缭绕在这玉华殿中,将一晚上囤积起来的欢愉氛围刺杀个干干净净,恨不得马上就扒了凶手的皮。 福物有损,这可是天大的忌讳。 这是想说上天不肯保佑他吗? “父皇,祈福图的就是个圆满,您看这” 长欢看向皇帝,循序渐进的说道。 “皇上!” 郭瑾见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自己和花君又是皇帝最忌讳的长信旧臣之后,遂赶紧走到殿中跪下,问心无愧道:“皇上明鉴,福物自郡主着人做好后一直存在天禄阁里” 她先是撇清了花君的责任。 “放到了天禄阁后,微臣深知此物重要性,一直都是和骆御司轮流看守的,不叫任何人触碰,一直到临运出来时都是完整的,如今被人损毁,不是运输途中损坏,就是有人蓄意为之。” 此话一出,站在不远处随侍的骆宛竹瞪了瞪眼,心道好你个郭瑾,自己倒霉还要拉我下水,这一席话洋洋洒洒,倒是把这足矣砍头的嫌疑不着痕迹的推到自己身上了。 可巧皇帝看过来,骆宛竹只好也跪了过去,解释道:“皇上,郭御司所言有失,郡主肯把福物放在天禄阁,是以信任微臣等人,微臣喜不自胜且极其看重,从来没缺过看守之人,必不会出错。” “不会出错?”韩昭容挑了挑眉,“不会出错的话那福物怎么毁损了?依本宫看,就是你们两个旧臣之后居心不轨,想要摧此福物用来诅咒皇上,诅咒太后!” “韩惠你血口喷人!” 花君厉斥,没想到韩昭容直接把话砸实了,遂三两下起身跪在郭瑾身旁,皱眉分辨道:“恳请祖母和皇上明鉴,损毁福物之罪不亚于里通外国弑君谋反,恭月和郭御司绝不敢动此歪心思!再者说了,当年佛门之后,皇上不但没有要我性命,反倒以郡主之位养着,恭月感恩还来不及,怎么会损坏福物以此来诅咒亲叔叔呢!” 郭瑾也配合道:“郡主说的不错,家父那年当着皇上的面在龙台自尽以属大不敬之罪,可皇上不仅没有追究还封微臣女官之位,这般宽恕,微臣感激不尽,不敢对皇上有任何非议!” “我们都没看见,你两人空口白牙自然说什么是什么。”韩昭容冷笑着道,“本宫还以为旧臣后人中只有江淮牙尖嘴利呢。” “昭容可真会说笑。” 骆择善难得再次开口,不过却不是落井下石,她方才瞧见骆宛竹被牵扯进来一下子改了主意,毕竟现在骆礼维被贬,骆家女儿只有她们两个人宫里相依为命,至于那个骆必恭已经是老死宫中的命了。 若是花君和郭瑾的罪名坐实,必定是一个被囚一个被贬,虽说至时天禄阁的行权可以回到骆宛竹的手上,但也不排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情况,为了保险,还是认为得替骆宛竹申辩一下。 “不管怎么说,私自损毁福物都是大罪过,就算是恭月郡主和郭御司胆子再大,怕是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骆择善说完,长欢讽笑不止:“四嫂还真是不可端倪,态度变化之快犹如日新月异,方才还凿凿有据的指认这两人之罪,眼下一看牵扯上了自己四妹,立刻便改了口径,帮衬着旧臣之后说话了。” 皇后见长欢不满足治花君两人之罪,很快也抓到了骆择善言语上的失查,立刻甩眼过去,那人便不敢再开口了。 毕竟她现在的所言所行,很大程度会影响到宁容左。 长欢见势,冷屑着态度懒得再理,指着殿中跪着的三人有理有据的说道:“父皇,福物不可能自行损坏,这三人必定有居心不轨者!” 皇帝听着殿中诸位七嘴八舌,冷漠道:“你们且说。” 长欢首当其冲,势必要以此事击垮旧臣在朝最后的支柱,遂抱臂蔑然道:“父皇,若恭月郡主和郭御司当真有心为您祈福,那么上天素来保佑诚心之人,必定不会叫福物有失,定是她们口是心非,方才洋洋洒洒一席话全是掺假,祈福是假,诅咒才是真。” “皇上,长欢公主所言极是,这两人必定是想替江淮报仇呢,那贱人为避死罪窜逃中原,被聂统领带回后,您非但不计前嫌还反倒留她性命,可见您是有情有义之人,但未必她们就会领情。”荣婕妤冯氏道。 偏殿门的江淮闻听此言,暗自咬了咬牙,心道这个两年前才充入后宫的荣婕妤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至少今日之言,她记住了。 “冯若仪,你不知事情真相,休要胡言乱语。” 江昭良闻言,冷淡出口止住了荣婕妤。 那人瞥了江昭良一眼,桀骜的转过头去,甚是不在乎规矩,但她方才的一席话戳中了皇帝的心病,那人也道:“不错,恭月郡主从前和江淮关系甚好,郭瑾也是江淮看着长起来的。” 江淮猛地皱眉,皇帝既然说了这样的话,看来是不想轻易放过花君和郭瑾,如今自己身在永巷,朝中旧臣后人只有她二人,若皇帝打算借此事彻底将旧臣根连株拔,那谁也无法扭转局面。 毕竟福物受损不可饶恕。 “父皇。”长欢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计谋,懒散道,“正是因为她两人和江淮关系甚好,才会在那人入永巷为奴后心生怨恨,但又因势微力颓无法奈何,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诅咒父皇您呢。” 江淮深吸一口气,眼底浮出一抹线红,看来长欢那日在永巷的话都是假的,亦或者是原本锤定的心意到头来又反了悔。 许是郭瑾和花君的威胁不亚于自己,才叫她重新改了主意,既然自己都能死而复生,那么旧臣也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长欢到底不放心。 再者,她那日在永巷所言都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只是江淮思忖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毕竟长欢的心机深沉狡猾,比之宁容左有余。 “皇帝。” 太后打断了她的思考,淡淡道:“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孩子也不可能故意损坏福物,用此事来诅咒你,眼下还是” “皇祖母此言差矣。”长欢冷冽道,“损坏福物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三言两语便叫您搪塞过去,岂不是在包庇这两人恶行?我们这满殿的人可看着呢,您身为一国太后国母之母,徇私舞弊” 花君见长欢步步紧逼不肯放过,皱眉厉声道:“宁容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天下事,向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瑾儿故意损毁这福物去诅咒皇上了!既然你做不到明察秋毫,也不要人云亦云,失了本能主见,和那些蠢物混为一谈!” 蠢物? 荣婕妤和韩昭容对视一眼,不悦的皱起眉头,虽然知道花君说的就是她们几人,但谁也没有出口开言,变相承认。 倒是骆择善猛然瞪眼,指着她道:“宁花君!你在这儿指桑骂槐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那些钝物?我说两句实话就成了蠢物?” “实话?” 花君经过这两年在太后手下的磨砺,牙尖嘴利比之江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遂生冷道:“第一,你本就是蠢物,第二,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单凭片面之词便说我和郭瑾有罪,依我看,满殿最武断徇私的人是你!否则你何苦急着治我和郭瑾的死罪!” 郭瑾也冽然道:“难不成,损坏福物的人是太子妃?” 骆择善一愣,旋即被众人视线注目,立即恼羞成怒道:“郭瑾你才是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犯这杀头的死罪!” 而一边的长欢冷笑,心道花君这口齿真是不错,两三句话便把注意力挪到了骆择善的头上,但她怎么会让这人得逞,遂道:“恭月郡主多心了,骆御司是四嫂的亲妹妹,既然她在天禄阁当差,那么福物一旦出事便会牵连上她,四嫂想来是不会为难姐妹的。” 骆择善用力点头,急忙道:“不错!” 旁边的宁容左瞧着偏门处的江淮,那人盯着花君两人时是一脸担忧和捉急,想了想开言道:“父皇,依儿子之见,还是赶快祈天福才是要紧,儿子的北宫东有一个差不多的玉质盆景,是用极好的岫岩玉制成的,可以拿来用作今年的福物,至于花君和郭瑾之过,改日再审不迟,毕竟一年圆满在于除夕,不能耽搁啊。” 见宁容左替旧臣后人说话,皇后缓缓瞥眼过去,那黝黑的瞳孔里泛出些异样的精光,随即看着偏殿门的方向,暗暗起了杀心。 不知道给老四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四你这就说错了。”长欢果然是始作俑者,对于所有的情况都把握的完好,“今夜的皇宴本是家宴,花君也是咱们宁家人,早早审了还能趁着事情没闹大前从轻发落,若是往后耽搁,等审出真正原因后再削减刑罚,难免让人诟病,让世人看笑话。” 斜眼太后,她又意味深长的接了一句:“会叫人说是皇祖母在包庇护佑花君这个亲孙儿,郭瑾这个亲侄孙。” 太后闻之,轻轻合眼。 这个长欢果然厉害。 再看皇帝,那人已然放弃了思考,选择了长欢的办法,准备快刀斩乱麻的将花君和郭瑾发落了,可谁又知,他到底是听了长欢的话,还是想借着长欢的刀,把旧臣从朝堂上彻底挖去。 偏门处,江淮瞳孔剧烈的颤抖着,贝齿将唇瓣咬出清晰的红印,心里大呼绝对不可,她已经失势,若是花君再倒了,那旧臣和江家将会彻底沦为案板上的鱼肉,至时刀俎来犯,也无回天之力。 旧臣在朝上必须有人! 否则就是末日! “福物受损是为大罪,既然你们两个没能完成好任务,还坏了今夜除夕皇宴,着将恭月囚禁在海棠府,郭御司革职” 江淮听着那话,血气逆流直冲的双眼血红,在此一刻,不经思考便厉声喊出那两个字:“慢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十九个巴掌(感谢扭秤的四张月票) “慢着!” 这两字一出,玉华正殿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去偏门处,两次呼吸过后,就见一身着粗布衣衫的宫奴跌撞进来,狠狠的跪在花君和郭瑾身旁,俯身请罪道。 “皇上恕罪!今日这福物是奴婢失手损坏的!全都是奴婢的错!还望皇上和太后明察!还郡主和郭御司清白!” “君幸!” 江昭良脸色一瞬惨白,惊声道:“你!” 这一切发生的又急又快,所有人都蒙住了,而在得知那人居然是江淮后便直接炸开了锅,那窃窃私语犹然灌满了整个大殿。 “这不是江淮吗?还真被贬去永巷做宫奴了?” “她不是在永巷吗,怎么跑来着玉华殿了?以她现在的身份,随侍伺候都不够规矩,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许是听说了今夜之事,特地跑来顶罪的吧。” “就是,那福物放在天禄阁严加勤管,她怎么可能接触得到,还失手给损坏了,真有胆子胡说啊。”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这人的胆子什么时候小过。” “是啊,这么大的罪过都赶出来顶包。” “不是说她男女通吃吗,从前和花君的关系就不清不楚的,如今她失势如蝼蚁,损她一条命来换花君的人头,倒也是值了。” 只是花君不这样想。 她也未料及江淮会突然跑进来顶罪,伸手扳着她的小臂,想叫这人直起身子来,红眼气急道:“君幸!你这是做什么!” 江淮一动不动,俯身不曾抬头,言辞坚定道:“皇上明察!是奴婢瞧见这福物稀奇,私自打开偷看时给弄坏了!今夜不关那四名侍卫的事,也不关郡主和御司大人的事!一切罪责奴婢甘愿领受!” 座上的皇帝见她突然闯进来,先是一愣,随即凌然起身,伸手一指跪在殿中的江淮:“你谁放她进来的!” “是奴婢自己”江淮消瘦的脊背略微轻颤,咬紧牙关,“是奴婢自己偷偷溜进来的,奴婢武功之高,想必皇上心知肚明,只是奴婢不忍心叫郡主和御司大人蒙冤,遂来自首!” 长欢微微皱眉,江淮的出现并未在她的整体计划中,但好在此事将要一锤定音,她也没太慌乱,只道:“你说罪人是你,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那福物是你损坏的。” 江淮的声音从臂弯处缓缓传出来,丝毫不曾动摇:“此事根本不需要证明,奴婢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 长欢冷笑:“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江淮的脸离着那冰冷的地砖仅有一寸之远,泛出的寒气刺激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冷淡道:“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方才公主定罪郡主和御司大人之言,也不可相信了。” 长欢褐红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旁边的韩昭容看着,心道这江淮果然和那两人不是一个级别的,只三言两语便能叫始终在咄咄逼人的长欢哑口无言。 而骆择善看着手边的宁容左,那人见江淮突然闯殿,担忧的险些站起身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也叫她心生醋意和嫉妒,若是哪日能叫宁容左因为自己而这样担心,她死也值了。 不过这醋意和嫉妒很快被激动和得意覆盖,骆择善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心道这真是天助我也。 若是一味将罪责纠缠在花君和郭瑾的头上,难免会连累宛竹,但眼下江淮主动出来顶罪,她势必要嚼碎口舌,叫这人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她不顾宁容左那警告的目光,厉声道,“这贱奴既然承认了今夜福物受损是她所为,那便快快发落了她,马上就要到子时祈天福的时候了,老祖的规矩可不能耽搁了啊!” 荣婕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太子妃想要怎么发落她啊?” 骆择善恶狠道:“一来她无令私自出永巷跑来这玉华殿,二来失手损坏用来祈天福的福物,刀劈活剐都不为过。” “失手?”长欢逮到可乘之机,“未必是失手,江淮曾经是长信后人之党首,如今落魄,必定对父皇怀恨在心,说是无意损坏,指不定就是有心出手,以此来报复父皇,替自己出气。” 把那酒杯放下,她继续道:“只是你没想到此事会连累到花君和郭瑾,便又急着出来顶罪,毕竟如今朝中,依旧具有话语权的旧臣唯剩她两人,以你一条命换她们两条命,是个划算的买卖。” 骆择善见状,冷哼一声想要顺着长欢的话继续投石下井,谁料一旁拄着额角久久未言的宁容左忽然轻声开口道:“择善,把我面前的这杯残酒喝了,待会儿酒醉同我一起回去。” 他说完,骆择善猛然愣住了。 殿中的其余人也露出一副破天荒的表情,在他们的印象里,宁容左可从来不曾对骆择善如此温柔,如此轻声细语的以夫妻相待过。 毕竟两人同时出现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再看骆择善,那人要说话在嗓子口融化,已然被宁容左的那句择善给活生生的镇住了,抬眼对视,望进他的瞳孔深处。 宁容左似笑非笑,美的清绝冠世,让人不忍移目。 “殿殿下?” 骆择善眼中迷茫,却又按奈不住心头的惊喜。 宁容左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起自己身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随即递给骆择善,那人接过轻抿一口,低头时脸瞬间就红了。 这一切,上座的皇后尽数看在眼里,心里却丝毫未起波澜,他知道宁容左这么做无非是想要骆择善闭嘴,免得她和长欢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从而叫江淮今夜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 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偏偏骆择善独自沉浸其中,可叹爱情这东西的玄妙,能叫人被迷住双眼,分辨不清黑白。 “殿下。” 骆择善不舍的把酒杯放下,轻声呢喃道。 宁容左温柔一应,握住她的手放在桌下抚摸着,而骆择善被这进一步的举动惹得耳根都红了,别说逼死江淮,就连接着开口都难。 长欢将这一切印刻在脑海,心头不气只觉得鄙夷,这骆择善今日肯和自己站在一边,无非是因为江淮是她情敌,如今宁容左稍微给她尝了一点儿甜头便昏了头脑,果然是个蠢物。 如今骆礼维被贬,宁容左居然还能留着她,再看一旁皇后,长欢心里十分了然,留着骆择善许是为了占太子妃的位置,否则宁容左一旦脱了她的掌控,这个位置怕就是江淮的了。 长欢想着,又转头去看江淮,那人一直低着头,并未将方才的那一幕看在眼里,但想来即便看到了,也不会生出醋意。 她太聪明了,所以不会吃这下等的醋。 既如此,那就自己来吧。 江淮此刻主动顶罪,且是决心赴死,那再去牵扯花君和郭瑾也没必要了,若是不能按计划行事,那便杀一个是一个。 长欢则重新开口道:“父皇,既然江淮主动认罪,那眼看就要到祈天福的时辰了,您快些发落了,叫老四把新的福物带来,可千万别耽误了除夕良机,叫着贱奴坏了今夜好事。” “皇上。” 江昭良把誉王交给天葵,起身过去跪在江淮旁边,悲戚道:“还请皇上恕罪,君幸一时糊涂,臣妾愿替小妹领罚。” 江淮皱眉抬头,连忙扶住她:“娘娘!” 江昭良噙着泪珠,决绝道:“还请皇上下罪。” 江淮咬牙,抬着血红的眼对皇帝道:“皇上!奴婢犯的罪奴婢心甘情愿自领,不关贤妃娘娘的事,还请您尽快发落。” 皇帝负手起身,沉默的看着殿中跪着的一行人,随即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太后,那人的情绪并未多波动,只低冷道:“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何发落哀家不管,留她一命。” 太后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叫所有人听到,她不怕,是铁了心要叫他们知道,江淮的这条命,她是包庇定了。 而皇帝心烦,他实在没想到今夜会这般不顺,况且他虽然觉得今夜没能挖去花君和郭瑾有些可惜,但也没想过要江淮的性命。 只是,福物损坏到底是大事,他又素来信这些,要想办法从轻发落江淮,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下驴的坡。 他随即抬头环视众人。 可为难的是,敢冒胆子替江淮求情的人太少了。 “皇上。” 正当情况焦灼之际,始终作壁上观的齐王陈留忽然开口,他饮尽手中一杯酒,在众人的注目下冷笑道:“今夜除夕,倒是让我看了一场极好的戏,您的这些三宫六院儿子女儿是各个心思活络,伶牙俐齿不饶人那,一个被损的福物,居然要杀三个人的头。” 皇帝觉得他话里有话,遂道:“你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齐王则道:“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既然这个贱奴并非有意为之,又身份特殊,便想请皇上放过她一命吧。” 长欢极冷道:“敢问齐王殿下因何替她求情?” 齐王斜靠着身子,回以冷眼:“公主不知,本王是由这贱奴的师兄从大燕一路护送来的,她师兄为了保护我而殉身,今日求情,只当是为了报答她师兄的以身相护之恩。” 长欢闻言,没再说话,只脸色已不如方才那般轻松。 皇帝见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朗声道:“朕从前赏过江淮一块丹书铁券,既然承诺了恕一死免刑罚,那今日之罪便免了。” “皇上!当日断头台上已经用过了这丹书铁券!” 骆择善不知为何又骤然开口。 宁容左微微眯眼,猛地用力攥住她的手,那人脸色疼的一白,整个人扑倒在宴桌上,痛嘶的说不出话。 既然父皇已经决定放过江淮,他就不许这其中出错。 这该死的贱人。 “那日断头台上,是父皇下令免了她的死罪。”他冷冷道,“并未耗费那丹书铁券的行权,今日以抵死罪,刚刚好。” 长欢脸色沉冷,厉声道:“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算是有这丹书铁券相护,这损坏福物的罪过也不可就这样搪塞过去!” 皇帝坐下来,一副必会执行的样子:“那你想怎样?” 长欢没有犹豫,冷冽道:“掌嘴五十!” 这四个字决绝一落,殿中再次陷入死寂当中,皇帝不紧不慢的看向皇后,随意的挥了下手,那人便会心道:“兰挚。”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贴身侍女兰挚轻应,先是叫天葵去把江昭良扶回到座位上,随即走到殿中央,站在江淮面前:“得罪了。” 说罢,扬手重掴了一巴掌! “啪——” 这一道清脆的掌声如雷贯耳! 江淮被扇的猛然转过头去,发丝零散在脸侧,气息骤乱,因是垂眸看不清眼里神色,可嘴角的血迹却清晰可见,犹如一行朱砂。 兰挚面无表情,立刻左右开弓,且一下比一下用力,而那声音一声比一声响,殿中的温度也一度比一度低。 “啧啧啧,没想到她江淮也有今天。” “这就叫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从前有多威风,如今就有多猪狗不如,被一个宫女跪着抽巴掌,亏她能忍得了。” “忍不了也得忍,这就叫身如草芥,命不由己。” “这是活该,这都是她从前作威作福的报应。” “呵呵,自作孽不可活。” 江淮静跪无言,甚至连一声也不吭,那巴掌虽如刀割,但她已然感觉不到脸上的痛楚了,耳闻周遭人的戏谑之言,眼底的红比伤口的血更甚,痛苦的合眼,犹如置身地府之中,到处都是张牙舞爪的鬼獠。 这般凌辱践踏,流血的不止是脸,是她那本凌然众生的自尊心。 身如草芥,命不由己。 江淮啊江淮。 你居然会被当殿抽耳光。 可笑。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殿中的烛光摇曳的厉害, 这声音太过骇人心悬。 才十八个巴掌,江淮的脸颊就已经被抽的鲜血直流,难以想象剩下的三十二个巴掌要怎么挨过去,这要是全都执完,必定破相。 十九 宁容左脖颈的青筋鼓的明显,在第十九个巴掌抽完后,他登时将手里的酒杯飞过去,准确的打在兰挚的手背上! “够了!” 他厉声叱道。 而兰挚痛嘶一声,眼泪瞬间就疼的逼出来了,但她也不敢再继续行刑,只得垂头站在旁边,等候接下来的发落。 “不够。” 就在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宁容左的身上时,对面的长欢也蓦然开了口,话音有力:“给我接着抽!” “我说够了。” 宁容左漆黑的眼紧盯着她。 长欢也丝毫不退让。 “我说不够。” 这两人的对峙,让殿中的危险气氛凝固到了极致,他们此刻的僵持不仅仅是为了剩下的三十一个巴掌,而是争储两党权力的碰撞! 许久,皇帝道:“罢了,她既然已经认罪,那这剩下的巴掌就不必再打了,朕会收回她的丹书铁” 话未毕。 长欢霍然起身,震袖离开! 这场从暗转明的储争大幕。 由她亲手拉开。 —————————————————————— 小可爱们晚上睡觉前来看一眼,说不定还能更四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倒流香 长欢这么一起身,玉华殿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愕然,随即不约而同的看向龙座上的皇帝,皆大气也不敢喘。 长欢这可是大不敬啊! 对面的秦德妃见状,也面色局促的唤一声:“长欢,你这” 那人充耳不闻,脚步利落的带着望云离开了。 秦德妃为人母,不得不为自己女儿求情,遂道:“皇上见谅,长欢这丫头不善饮酒,许是身子不舒服,您” “罢了。” 皇帝并没有过分深究,他当初重用韩渊等一行学子,除去想要和世家抗衡,就是为了扶持长欢和宁容左等人对打,谁想到一时疏忽,叫她如今在朝上发展的如日中天,惹得自己有时也难以控制。 譬如今夜。 女儿给老子摆脸色。 皇帝深吸了口气,眼里到底是泛出些许薄愠来,但除夕夜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只能作罢:“既然长欢不胜酒力,那便叫她下去休息。” 他顺着秦德妃的话说,也是给了自己一个面子,一指那被打的有些气若游丝的女子:“至于江淮,今日这十九个巴掌就是你的教训,日后必须踏踏实实的呆在永巷,不得再私自乱闯了。” 众人闻言,将目光重新投到殿中那人的身上,只见江淮乌发松散犹如垂云,一双眼黑而且黑,稍微动作那嘴角的血便往下滴,虚弱的撑地俯首,声音谨小慎微道:“奴婢记住了。” 皇帝见她被打成这样,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遂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抬头,挥手道:“孟满,带人下去。” 孟满点头,走过去架起江淮的身子,将她带了出去。 宁容左的视线始终未离开她,待其走后,瞧着那一行滴在地上犹如红花的鲜血,双眸阴鸷,一把松开攥着骆择善的手。 那人轻嘶一声,方才右手就没了知觉,这会儿看时竟发现那皮肤出现大片青紫,指甲也略微淤血,双眸眨出泪来,登时醍醐灌顶。 他哪里是对自己好,一切不过是为了江淮。 骆择善恨极,但她也没蠢到这个时候还不依不饶的地步,更何况阖殿最有话语权的长欢都走了,她也只好把苦水全部咽下。 “老四,叫人把北东宫的那盆盆景搬来。”皇帝吩咐道,“不管怎么说,这天福还是要祈的,老祖留下的规矩不能破。” 长欢这样骤然不顾规矩的离席,自然显得宁容左有礼孝顺,他闻言对修仁挥手,那人点头后带着那四位侍卫去了北东宫。 皇帝见势,又对那跪着的三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今夜是长欢和太子妃情急失言,冤枉了你们,快快落座吧。” 郭瑾闻言,连忙道谢,伸手扶起一旁的花君,那人眼睁睁的看着江淮被连抽了十九个重巴掌,眼眶泛红,情绪有些低迷的坐回去了。 而骆宛竹则松了口气,这简直是在阎王爷手底下走了一遭。 三人落再次座后,殿中一切看似恢复原样,但气氛早已和方才不同,欢声笑语不在,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呼吸,让人心神不宁。 不多时,修仁和那四名侍卫带着那新的岫岩玉盆景上殿,司天台的庞密按规矩祈天福,但众人仍是活络不起来。 “铛——” 皇城东侧镇天塔里的金钟被守卫用力敲响,那雄厚如虹的声音瞬间贯穿了整个长安城。 子时已过,除夕结束。 迎来的是端和二十五年,大年初一。 金钟被敲响之后,皇宴进行到后半阶段,太后提前由书桐扶着回去了御景殿,皇帝也疲惫的眨了眨眼,叫大家最后举杯,散了宴席。 “恭送皇上——” 众人送走了皇帝后纷纷结伴离开,骆择善担心宁容左会因为江淮的事情而迁怒自己,想要趁乱离开,却被那人一把拽住。 她方才和长欢一唱一和极具默契,这就不由得让宁容左怀疑,今夜之事兴许是她和长欢一起策划的,遂低冷道:“你” “择善。” 不远处传来皇后沉静的声音,骆择善抬头看过去,就见她冲自己招了招手,像是故意庇护道:“本宫今夜醉酒,兰挚手受伤了,你过来伺候一下,今夜就留在昭阳殿吧。” 骆择善如临大赦,费力挣脱开宁容左的手,走过去扶着皇后,却从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生怕对视上宁容左那愤怒的眸子。 “母后。” 他微微抬下巴,眼底暗暗闪烁着愠怒:“今夜是除夕,哪有您这样拆散夫妻团圆的,还是叫择善和儿子回去吧。” 皇后怎会不知道让宁容左把骆择善带走的后果,这人因自己所迫才一直没有休妻,看今夜这架势是八九不离十了。 “老四,择善在昭阳殿你合该放心。”皇后意味深长道,“永巷里的那位,才是你该不放心的,你若是再不去就要天亮了。” 宁容左闻言,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而骆择善听着那人脚步声渐小,这才小声抬头道:“多谢母后,只是儿臣今夜睡在北东宫就是了,昭阳殿” “本宫也没想到叫你跟我回去昭阳殿。”皇后甩开她的手,冷下脸道,“不长记性的糊涂东西,上次为难江淮被他打的巴掌好了?这么快就重蹈覆辙?” 骆择善一骇,连忙道:“儿臣不敢。” 皇后冷哼,语气古怪道:“不敢?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啊。”环视周遭,见无人注意后又厉言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夜惹了多大的祸。” 骆择善不解道:“儿臣不知。” 皇后见她这般愚蠢,眼底藏怒懒得再理她,而一旁的兰挚见状,这才小声的对那人解释道:“太子妃您糊涂啊,今夜福物受损之事,大家都看出来这幕后真凶是长欢公主,这本是她一人做戏,可您今夜和她这般同心,难免会让皇上怀疑太子殿下也插了一手啊。” 听完兰挚的一席话,骆择善这才反应过来,慌乱的摇了摇头:“可是殿下并没有并没有和长欢公主合谋啊。” 兰挚忙伸手叫她别急,安抚道:“无妨,太子殿下最后和公主当殿为江淮争执时,就已经撇清嫌疑了。” 可骆择善的心仍是放不下来,恐慌的看着皇后:“母后择善今夜冒失,险些给殿下惹了麻烦,您您别生气。” 皇后冰冷的蹙了蹙眉,算是最后的警告:“骆择善,当年本宫为何叫老四执意娶你,想必你心里清楚,如今骆礼维失势,若不是本宫拦着,他早就把你休了去娶那个江淮了。” 骆择善听着,心里不甘却又不得不屈服于事实。 皇后则继续道:“本宫如今留着你,就是要你占着这个太子正妃的位置,好叫旁人难以对太子动歪心思。”略微沉默,“今天本宫把这话说明白了,你好自为之,若有下次失言,本宫也保不了你了。” 说罢,带着兰挚疾步离开。 骆择善站在原地,眼眶浮着微红的光,含恨咬牙,瞧着自己那被握的青紫的手,吧嗒一声掉下难咽的泪珠来。 “二姐。” 骆宛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骆择善没有转身,只低低道:“宛竹,你得帮我。” 明明是初一新年,可永巷里的风却越刮越烈,宁容左浑身的酒气被吹的散去,转眼进院来到江淮的屋前,他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推,可是屋门却从里面被锁上了。 “殿下?” 玫儿的屋子里,山茶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她衣服半披着,看样子是出来出恭,遂问道:“江淮呢?” 山茶把衣服紧了紧,看样子还不知道今夜的事,只随意的指了一下北屋的位置:“应该在屋里啊,大人不是说晚上等您吗。” 宁容左微微蹙眉,挥手叫她离开,随即对着那屋门敲了敲,试探性的唤了几声:“润儿?润儿你睡了吗?” 大抵是三次呼吸后,里面传来江淮极低的声音:“还没。” 宁容左松了口气,小声道:“我不放心你,你先把门打开,叫我进去看你一眼可好?” “不必了,你先回去吧。” “我说了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只是今夜太累了,心里烦躁,你若是想看我的话过几日再来吧,我得睡了,明早还有很多事要忙。” 宁容左闻言心疼不已,根本走不开,抚手在门上:“润儿,今夜没能护住你是我无能,你别这样,你把门打开。” “别这样说,你为了我和长欢公主闹成这样,我已经很感动了,只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见人,你还是回去吧。” 宁容左脸色为难:“你是不是因为”微咽口水,“我那句择善你别生气,我是为了” “我知道。” 屋内的江淮就站在门的对面,两人只是一步之遥,她脸上的伤口掩在黑暗中,淡淡道:“我知道你的用意,我从来没生气过。”语气忽然低至尘埃里,“只是你回去吧。” 宁容左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如何能安心离开:“润儿,就算我求你了,你把门打开,叫我看你一眼还不行吗?” 江淮后退两步:“我也求你了,你先走吧。” ‘你先走吧’四个字说的声音微扬,宁容左蓦然一愣,知道她今夜是铁了心不想见人,只得道:“你脸上的伤口” “我这里有药。”江淮道。 宁容左彻底没了理由,这才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转身沉默几秒却又转过身来,低低道,“润儿,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江淮点头:“我知道。” “润儿。”宁容左忍住破开门的冲动,万分不舍的说道,“润儿我我爱你。” 这次江淮无言几秒,才再次答道:“我知道。” 她说完,盯着那白色窗纸上的黑影,片刻才渐行渐远,江淮知道宁容左终于离开了,茫茫然转过身坐回了桌边。 脸上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剧痛,她不敢伸手去触碰,只用干净的毛巾沾了热水,将嘴角的血涸一点点的擦拭下去。 桌上有一面小圆铜镜,江淮拿在手里,借着火光盯着自己的脸,只是在那一片漆黑和红灼中,伤口看不清,轮廓若隐若现,她只看到了自己眼睛,好似铜镜里面也有一个人在死死的盯着她一样。 那是一双精诡的眸子。 在此一刻,瞳孔里充斥着不甘和愤怒,还有那疯狂的想要快意雪耻的欲火,之所谓秉性难改,她口说放弃仇恨,心里也是如此,但骨血里那本能的复仇之火仍是没办法彻底浇息。 但事到如今她只能忍。 咬碎牙齿的忍。 ‘哗啦——’ 江淮伸手一把将那铜镜扣在桌面上,那左手的指甲在那铜面上隐怒的划出些许痕迹来,深吸了口气,低低道:“身如草芥,命不由己。” 好一个身如草芥,命不由己。 她方才说谎,这永巷里怎么会有伤药,只有上次眉骨青紫,那齐王陈留送给她的祛瘀药,但疗效不同,也没办法往伤口上涂。 因着屋里没有燃炭盆,江淮起身脱下那褐色粗衣,便合着那件天蓝色的冬袍钻进了被子里,她把头埋得深深的,全身弓成一团。 深夜过后,天地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茫然间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但她又疼又冷又累,根本醒不过来。 意识朦胧时,有人靠近她的床榻,再然后,脸上灼热的伤口忽然接触到一种冰凉的膏体,融化进裂口时也不刺激,瞬时缓解了她的痛楚,那紧皱了许久的眉头也悄然松开,呼吸也不再因疼而断续。 只是在那临入梦前,还有反应能力的前几秒,江淮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好像是宫中乃至大汤都不太常见的倒流香。 不过不等她清醒,那人又把手伸进被子,将她的手拿了出来,用冰凉的膏体涂在掌心,那每日涮洗而出的细小裂口也不再疼了。 这般细心。 许是宁容左。 亦或是山茶。 江淮来不及思考,伤口不再痛,她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人好像在榻前又站了片刻,然后推门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过来 后半段是大傻子和公主的主场,又名帮我洗澡也行但我绝对不让你碰气死你是为民除害馋死你是绝对活该的疯狂心跳之夜 —————————————————— 卯时清晨,江淮自床榻上悠悠转醒,感觉有什么热乎乎香嫩嫩的东西在自己脸上来回滚,睁眼一看原是个剥了皮儿的熟鸡蛋。 山茶见她醒了,忙小声道:“大人醒了。”扶着她坐起来,有些委屈的说道,“奴婢不久前才听说昨夜之事,您没事吧。” 江淮嗓子不舒服,干咳了几声。 山茶赶紧递来一杯温水,有些气愤道:“这个长欢公主,她那日不是说放过咱们了吗,到头来也只是连篇的谎话。” “罢了。”江淮低低道,“怎么没去洗衣服啊?” 山茶这才淡笑道:“太子殿下已经叫人帮咱们洗了。”打量了两眼江淮的脸颊,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淤青,破相可就坏了。” 江淮一愣,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说只是淤青?” 山茶乖巧的点了点头,想要把桌上的铜镜拿过来,谁知道翻过面才发现镜子碎了,疑惑几声,随即皱眉跑了出去。 江淮探头,不一会儿听到屋外传来玫儿的骂声。 “你个死丫头!你要把我的镜子拿到哪儿去!” “我照一下就还你!作何那么小气!” “你个贱” 玫儿还没骂完,就见山茶捧着一个玻璃圆镜小跑了进来,顺手把屋门合上,再把镜子递到江淮的眼前,淡淡道:“大人您自己看,真的只是有些淤青而已,看来兰挚姑姑也没怎么下手。” 江淮接过一看,的确如山茶所说,这两边脸颊只是有些淤青,连更重一度的紫都没有,更别提昨夜那满脸的血了。 江淮微微蹙眉,心道好生奇怪,昨夜兰挚手下不留情,连着抽了十九个巴掌在自己脸上,当时就破皮流血了,怎么可能只是淤青? 再看那淤血的嘴角,昨夜药膏没涂到,此刻开裂严重,方才喝水的时候嘴巴张的稍微大些,便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便证明了她没有说谎。 沉默片刻,江淮猛然想起昨夜熟睡时擦得那药膏来,遂转头对山茶问道:“你昨夜给我擦得是什么药膏?这般神奇?” 山茶眨了眨大眼睛:“药膏?什么药膏?” 江淮重复了一遍:“昨夜给我” 说到一半她忽然住了口,想起方才山茶说她今早才知道这事,那昨夜涂药的人便不是她,难不成是折返回来的宁容左? 可是她昨晚闻到那人身上的倒流香,宁容左可从来不用倒流香熏衣,这香只在大燕卖的特别好,大汤不喜这种药用性更强的香。 江淮想着,浑然芒刺在背。 也就是说昨晚有陌生人偷溜了进来。 虽然是好心,但也让人不寒而栗。 难不成是端王? 江淮正在扶额仔细思忖,忽然听到山茶跪地的声音,然后她有些吃惊的说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江淮闻言抬头,瞧见太后和书桐一前一后走进来,登时要起身下地给她行礼,但那人拦住她,坐在榻边道:“免了吧。” 国母之母的气态衣着,和这残破的屋子简直无法共存,太后环视着这周遭境地,不知不觉冷下脸来:“你还真是能忍,这种屋子从前拿来给你当库房,怕是都不够规格。” 江淮垂眸无言,挥手叫山茶出去。 轻轻一道合门声。 “太后怎么突然过来了?”江淮轻轻抬头,瞧见书桐手里的食盒,苦笑道,“姑姑不必如此,我会去下厨领饭的。” 书桐把食盒放在桌上,无奈道:“年节前后向来是宫里最忙的时候,下厨顾得上那些普通宫人的饭菜,可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们这些永巷的宫奴,方才进来的时候,我还听到一个宫奴喊饿呢。” 她说罢,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稠腻的热粥来,江淮接过抿了一口,听太后淡淡道:“你这段日子在永巷过得清苦,胃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所以只拿了些清粥小菜来,贤妃和太子虽然私下能照顾保护你,但毕竟也碍于皇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江淮接过勺子来,大口大口的舀着粥喝,丝毫不顾及往外溢血的左侧嘴角,看的书桐直揪心,随即又纳罕道:“只是孩子这脸好像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有些青肿。” 她这么一说,太后也注意到了,还以为江淮的脸十有八九是要破相了,没想到除去青肿并无旁碍,遂道:“太子给的药这般好用?” 江淮不知道怎么解释昨晚的事,只得无言继续喝粥,而太后瞥见她左小臂处的一片空白,也是第一次直面她破身的事实。 沉默片刻,她起身来站了站。 书桐则又拿出碟牛肉脯来给江淮,那人连着粥一起狼吞虎咽,看上去是真饿了,且浑身上下没有分毫倒刺。 按理来说,昨夜那十九个巴掌,合该抽的她变成刺猬。 难不成是真的死心在永巷了? 太后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正在心石悬起的时候,忽然瞧见桌上那碎裂的铜镜,伸手拾起那残片看了看,蓦然心石重新落地。 她转头盯着江淮,那人埋头吃的认真。 太后微微眯眼。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哀家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长欢昨夜放肆,皇帝明面不表,私下绝对会教训她的。”太后沉肃道,“只是未曾料到,她居然在福物上做了手脚。” 江淮望着那白净的粥,道:“长欢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太后又道:“昨夜要不是你,花君和瑾儿就被她给算计了,不过你也是太大胆了些,若是皇帝不饶你可怎么办?” 江淮语气冷静:“命都是搏出来的。” 太后闻言,看向她的眼睛浮出让人望不穿的精光。 “既如此,那你先好好将养着吧,这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皮儿。”她将那残片放下,先书桐一步走出那破败的门,“不过你记住了,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出永巷,哀家都有办法,除非” 江淮吞咽的动作一愣,眼神复杂的抬起头。 太后走了,话没说完。 除非 除非你依旧肯心甘情愿的被人践踏羞辱,殊不知这十九个巴掌,不过是你后半生命不由己的开始。 江淮食之无味。 书桐怅然的摸了摸她的发,起身拿着空食盒离开了,临走前把带来的药瓶放在桌上,嘱咐她记得隔一个时辰涂一次。 江淮喝下最后一口粥,孤零零的坐在床上,望着这屋内和从前有着天壤之别的简朴荒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新年的气氛还没散,眨眼又是上元佳节,侯府那边并未再次大肆操办,左右亲人都在身边,聚一起吃个饭逛了庙会也就罢了,晚膳后在慈心居说了会儿话,就都回去休息了。 江璟夫妻俩自然又你拉我扯的回去了锦园。 绿真一边给慕容葏捶腿,一边目送那两人离开,苦笑道:“亏的公主生气,这样烦缠任谁不恼啊,连我看着都觉得窝火。” 慕容葏笑了笑,叫红袖带着已经睡着了的江檀回屋,又叫乳母把江阙和江姳带回去休息,这才斜靠在软榻上,合眼小憩。 “老大那个呆木头想要和绾儿求和,又不会说软话,只能这样寸步不离了。”慕容葏说完,也附和着笑道,“是挺烦人的。” 绿真忍俊不禁,想来慕容葏也是许久都没笑过了,如今得知江淮根本没死,她这才宽松下心,每夜也不必辗转难眠了。 虽说江淮现在人在永巷,但慕容葏至少知道她是安全的,经历四年的阴阳相隔,如今的久不见面已经是很好了。 绿真没敢提起,只一下一下的给她捶着腿。 与此同时,在那锦园里,一场拉锯战正在火热的进行着。 “你把手给我松开。” 苏绾一指和她抢着手巾的江璟,那人立刻把手松开了,结果她转身要迈进浴房的时候,江璟又连忙像赖皮蛇似的跟着。 苏绾气得咬牙,猛地停下脚步。 她一停,江璟也停住了。 苏绾再次转过身来,这浴房里又闷又热,她脸红的像苹果,小手推着江璟的胸口叫他往后:“这好日子我不和你发火,我现在要洗澡然后睡觉,你先出去就分开一会儿还不行吗?” 谁知江璟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不行,我必须要如影随形。” 如影随形四个字直叫苏绾在这热气缭绕的打了个寒噤,一指那浴房里面的结构,不过是一扇大的镂花屏风,里面半围着个巨大的木制浴桶,连个窗户都没有,就这一扇门,她能跑到哪里去。 不过这千万句抱怨只汇成四个字,我不会跑。 谁知江璟又摇了摇头。 苏绾气的快要晕厥:“我怎么跑?遁地吗?” 江璟想了想,一本正经有理有据的说道:“这锦园仆人太少,律儿又染了风寒,不敢来怕传染你,那由我来伺候最合适不过了。” 苏绾死死的扒着门框,不叫他进来,一口气采取了生撞肩推脚踩甚至挠痒痒的策略,当然最后是那人顺利的进来了。 江璟不打算蛮力致胜,遂把门合上,拉着苏绾走到那杜鹃栖枝的三折屏风后面,量着木桶和一旁毛巾架子的距离道:“你看这二者离得太远了,万一你想要拿个毛巾胰子之类的,不方便。” 苏绾则一言中的:“那你现在帮我挪近点儿。” 江璟面无表情,沉默了好些时候才道:“我不。” “你!” 苏绾咬着银牙,指了指他的鼻子,眼瞧着那桶里的热水再不洗可就要凉了,遂眼珠咕噜一转,然后得逞的笑了笑。 江璟啊江璟,你成日烦我,那别怪我苏绾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那好吧,你来帮我洗。” 苏绾大眼睛眨了眨,也不生气了。 江璟对于她态度的骤然转变并无怀疑,只伸手进那木桶里试了下水温,淡淡道:“正好。”谁知转身后又猛然愣住,“可以洗” 苏绾正在脱自己的衣服。 小小女子手脚麻利,这才一个转身的时间就脱的只剩下肚兜和雪白色的寝裤了,伸手去够脖颈后的细带,一抽便开了。 那因着生育而二次成长的玉白香软映入视线,江璟本能的开始出现生理反应,直勾勾的说道:“不必脱光了洗。” “当然要脱光了洗,要不然湿衣服贴身多难受啊。”苏绾挑了挑眉,虽然也有些害羞,但毕竟也是圆房孕过儿女了,遂把寝裤一同给脱了。 那玉白无暇的酮体展漏无疑,每一道线条都柔软的让人咋舌,两条纤细的手臂在上头遮掩,倒是多添了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唯美。 江璟只觉得长枪待发欲捅破裤子,四年未曾亲热,他的呼吸在顷刻间凝重,见苏绾走过来,他只得伸手过去。 那人柔软的五指搭在他的手上,可爱的脚丫踩住小凳,然后抬步迈进那热乎乎的水里,白雾气缭绕在肌肤间,两腿错开,桃源尽在眼前。 江璟这回直接炸了,有些呆滞的伸手过去,结果被那人啪的一下打开,苏绾拿起旁边的木瓢往肩头浇水,冷冷道:“你当日来锦园可亲口说了,我若是不愿意你是不会碰我的,可别食言,叫我瞧不起你,还有,你既然帮我洗了澡,晚上就睡在书房吧。” 江璟此刻才明白过来,苏绾原是想要怎么说故意憋死自己! 这丫头太坏了! 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四年未尝肉滋味还血气方刚的男人! 但当日的承诺犹在嘴边,江璟只得不舍的把脸转过去,将那毛巾架子一手拉到苏绾触手可得的位置,随即转身就走。 “你自己洗吧,我出去了。” 苏绾转头看着他,心道这人原来离开自己也能活啊,况且看着江璟那落荒而逃的样子,她忽然促狭心大起,柔声道:“江郎?” 这一声娇甜划破白雾而来。 江璟忽然愣住。 “不是说要帮我洗澡吗,怎么说走就走了?不许你走。” 那人在他背后笑道。 江璟艰难的转过身来,瞧见苏绾把手臂交叠在桶边,又把下巴垫在手臂上,大眼睛含着蔫坏的笑,故意道:“过来。” —————————————————————————— 昨晚想要太监掉这本书的想法彻底爆发了,真是差一点就要放弃了,硬闷着睡觉了,早上醒来,打开电脑,由衷觉得不要在夜晚做决定,再冲动也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帮我洗澡 ——接帮我洗澡也行但我绝对不让你碰气死你是为民除害馋死你是绝对活该的疯狂心跳之夜 ———————————————————— 虽然苏绾并未露出什么重要部位,但这对于四年未尝亲热滋味的江璟来说已经是极其让人血脉喷张的场景了,那一声过来就像是挠人的钩子,直把他的魂给勾了过去。 而苏绾见他傻傻的走过来,得意的笑着转过身去,扯过一条手巾在热水里沾湿,却忽然觉得右肩多了一双比水更热的手。 ‘啪!’ 苏绾一手巾抽在他的脸上,命令道:“给我擦擦身子。”把右手臂率先搭在桶沿儿上,“再不快点儿水就要凉了。” 江璟瞧着那条腻白的藕臂,久久不能挪开视线,拿起湿手巾又在热水里蘸了蘸,瞧着那荡漾在胸丘周遭的白色涟漪,微咽口水。 “你做什么呢?还不快点儿?” 苏绾不快的歪了歪脑袋,脖颈线条的弧度极美。 “来了。” 江璟的声音极其低微,仔细听原是隐忍的沙哑,他用那湿手巾小心翼翼的擦着苏绾的小臂,尽可能的不碰到她的肌肤,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更难受。 而苏绾在享受着一国大将军的伺候,忽然觉得脖颈处有些刺痒,转头不悦的瞪着他,不置可否的说道:“你给我轻点儿喘气儿!” 江璟无辜一怔,随即略微红脸的转过去:“这这又不是我的错,谁叫你” “那你的意思是,这还是我的错了?”苏绾嚣张的质问道。 江璟忙摇了摇头,继续任劳任怨的服侍着她。 右臂之后是左臂,随即是背,再然后是胸口和锁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江璟觉得腰部往下都胀的没知觉了,这才把手巾放下,一双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水雾熏到缘故。 “好好了。” 苏绾偷笑,从声音就能听出来江璟忍的有多辛苦,不过她的报复计划只进行了一半儿,便又道:“水凉了。” 江璟闻言,把右手伸进水里。 苏绾古灵精怪一笑,在那温白的水里猛的抬膝,使得自己那娇弹至极的肌肤剐蹭过那人的手指,果然,江璟直接僵住了! 这触感,这弹滑直憋的他眼睛越来越红。 江璟蒙愣的盯着苏绾的胸口,微抿了抿嘴唇,强迫自己把右手从水里拿出来,呼吸局促紊乱道:“是有些凉了,你要出来吗?” 苏绾摇了摇头,丝毫不肯罢休:“没,我还没泡够呢。”一直不远处的木盆道,“把这里的水舀出去些,添新的热水进来。” 江璟哪里还受得了,这种惩罚简直比上刑还要痛苦,他宁可胸口被狠刺一刀,也不想面对卿卿佳人时不能动手动脚。 太太难受了 “冬日天冷,还是快点儿回去睡觉吧。”江璟想趁早结束这场风花雪月的折磨,“我扶你出来,别洗了我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苏绾转过身来,一脸赌气的看着他,双臂因着水冷而往前挤着,“你快点儿添热水进来,我好冷啊。” 江璟盯着她那双臂间挤出来的惊人沟壑,双腿一虚,狠狠的向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把那手巾架子撞倒,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 “这这谁教你的?”他脸色发白,皱眉道,“是不是律儿?” 苏绾发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璟嗓子干的厉害,薄愠道:“肯定是律儿,她出身风尘,竟会这些妖媚下流的东西,你居然还好意思学。” 苏绾眼下得意至极,难得见到江璟这样吃瘪,遂道:“学不学是我的选择,只是江郎难道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死了。 喜欢到想马上把你揉进身子里。 “不喜欢。” 江璟口是心非,眼神闪烁的躲着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端起旁边的木盆进桶里,利落的舀出一大盆温凉水。 那水平线下降五寸的同时,苏绾胸前的轮廓也呼之欲出,江璟这个时候已经停不下手,遂又舀了一盆出去。 登徒子。 苏绾在心中暗骂,只得把胸口环住:“好冷!” 江璟猛然反应过来,把木盆一扔,拎着水桶就出去了。 那浴房的门声一开一合十分巨大,突显着那人的慌乱。 苏绾转头看着那房门处,好久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想着律儿给她出的那几个主意,遂又把手伸向那架子上的寝衣 恍若一个世纪,在外面稍微冷静了些的江璟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将那浴房的门关上,再转身抬头,浑然僵住 刚刚冷静下来的头脑和分身瞬间爆炸。 只见苏绾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件白色纤薄寝衣穿上了,她的身上还沾着水,那寝衣直接透视贴身,将她的曲线勾勒的十分曼妙,更可恨的是,这丫头没穿寝裤,两条纤润的长腿并着,桃源就躲在衣角下。 她站在那桶外面,有些瑟缩道:“好冷啊。” 江璟只觉得胸口淤血,逼得他想要立刻自杀,一边骂着律儿臭不要脸教坏自己媳妇,一边快步过去把热水倒进那大木桶里,期间根本不敢多看苏绾一眼,转身就走:“快些洗,洗完出来睡觉。” “别。”苏绾娇柔的说道,“我跨不进去。” “那不是有小凳吗?” “有小木刺。” 几秒后,江璟认命的转过身来,清空脑子走过去把苏绾娇小诱人的身子抱在怀里,顺势就要放进那重新热起来的大木桶里。 “啊!” 苏绾小巧的脚趾试了下温度,随即立刻搂紧了江璟的脖颈,整个人不怀好意的往他怀里蹭着:“好烫!” 江璟闻着她身上的杜鹃花香,已是欲哭无泪:“你忍忍。”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苏绾说的,还是对裆内二弟说的。 “不行,烫坏了我怎么办。”苏绾傲然道,“等下再放。” 她说着,那饱满的胸丘隔着衣衫蹭着江璟,可爱至极,直把那人看的眼睛蹭蹭蹭的红了起来,淡淡道:“我很重吗?” 江璟脸色僵硬的摇着头。 苏绾心内狂笑,表面冷漠道:“那你眼睛为什么红了?” 江璟道:“我我属兔子的。” 苏绾自然不信:“胡说八道,放我下来吧。” 她说罢,把那纤润的右腿往木桶里探着,谁知江璟却突然不肯松手了,那抱着她翘臀的右手不老实的往腿间探去,至桃源边缘。 苏绾一骇,立刻道:“你要是敢碰我” ‘哗啦——’ 话没说完,江璟直接将她扔进了木桶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随即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堪比地狱的地方。 怕是以后来浴房洗澡都有阴影了。 “你干什么去!” 苏绾从水里探出头,慌乱的抓住他的袖子。 江璟痛苦的闭了闭眼,咬牙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成日痴缠着你还不行吗,我求你了让我先出去吧。” 苏绾双眼泛红,估计是被那水刺的:“江璟,我很高兴你能信守承诺,但是我不太敢一个人待在这里,从前都是小桃,如今是律儿,这回她俩都不在,你就陪陪我还不好吗?” 江璟皱眉,未曾回头:“有什么不敢的。” 苏绾小声委屈道:“有一次我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要不是小桃进来,我好悬滑下去淹死,自那时起就不敢一个人了。” 江璟闻言转过头来,无奈的呼了口气,搬了凳子坐下,就在他以为苏绾是真的怕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那丫头又笑道:“进来一起啊?” 大骗子! 江璟压不住支起的棍子,是决心要出去。 “别别别。” 苏绾的笑略显真诚:“我不闹了,你待在这儿。” 江璟抬起的屁股又撂下,并且警告道:“苏绾,你要知道,你现在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别过了头,玩火自焚。” 苏绾瞪眼看着他:“难不成你还想” “逼急了,你看我敢不敢。” 江璟微微眯眼道。 苏绾见状瘪嘴,看来那人的威胁很是有效,遂把整个身子往水里缩了缩,露出来的小脸上全是满足,长呼了一口气:“好舒服——” 她这样只露出一个脑袋,倒叫江璟没那么激动,随时伸手进那水里试着温度,不停的催促道:“好了吧,快出来吧。” 苏绾正洗在兴头上,哪里肯罢休:“不,我要再泡一会儿,等水凉了再出去,左右明日无事,我可以睡到午后再起。” 江璟闻言面无表情,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不用泡澡,我就可以帮你一觉睡到午后再起,你要不要试一下。” 苏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着四年前,只要两人晚上亲热超过一次,她必是午后才能醒,遂道:“你给我闭嘴。” 江璟怅然一叹,心道这都是自己的报应,遂把那木瓢拿起来,一下一下的舀着水往她肩头上浇着,生怕她因着今日任性而着凉。 “重死了。” 苏绾嘟囔一声,把那贴身的寝衣脱下来扔出去,结果整个人离开了水立刻打了一个寒噤,然后又绷着脸一点点的缩回水里。 江璟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将爱人的一举一动印刻在脑海里,他曾经伤害过苏绾,这一夜想来也只是赎罪的开始。 正如他当初所说,只要苏绾不愿意,他是不会主动碰她的。 但是现在他觉得有些不行了。 二弟叫嚣如板桥张飞。 “苏绾,你出来吧。” “我才不啊!” 苏绾话没说完,就被那人整个从水桶里抱了出来,抬头对视着那人灼热如火的视线,她有些害怕,心道自己果然是玩过头了。 “江璟我觉得我现在想睡觉了。” 那人双眼危险的盯着她,苏绾已然感觉到屁股下支起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帐篷,担心的抓紧他的衣衫:“你别乱来。” 结果江璟还是不说话。 苏绾小脸纠结到了一起,心生后悔之意:“我以后不敢了。”觉得这样有失公主风度,又犟嘴道,“只要你以后不成日缠着我。” 江璟见状,道:“不洗了?” 苏绾小鸡啄米式点头:“不洗了。” 江璟松了口气,这才扯过旁边的干净外衫披在她身上,阔步出厅,将她小小的身子放在软榻上,然后去外面倒热水。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软榻上的那人已经离开了,瞧着那地上的水渍一直淋漓到卧房门前,遂走了过去。 “苏绾?” 他隔着房门说道。 里面那人打了个大哈欠,低低道:“我困了,我睡了。” 江璟脸色铁青,觉得自己今夜被捉弄的一点面子都没有,用拳头轻砸了砸那房门,以示自己的愤怒:“把门打开,我也要睡了。” “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我没说清楚,今夜你帮我洗澡可以,但是晚上要睡去书房。”苏绾低声笑道,“别食言啊。” 江璟现在胀的厉害,可即便如此他还能保持理智,足矣看出他的控制力有多强,听到这话又道:“可我睡在床下,又不会和你挤。” “往日说得准,今天可不一样。” “你” “再者你可以去找那什么小鸾。” “你说什么!” 江璟猛地砸了一下那木门,力气大到足矣裂开。 “没” 苏绾的声音渐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江璟深吸一口气,只得作罢,他也有点儿担心自己今夜会控制不住,毕竟若是坏了自己的承诺,日后在苏绾面前可就没有诚信可言了。 “那你好好睡吧。” 江璟转身,正好瞧见高伦从正房门口处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结果在看到他裤裆的时候一愣:“将军你?” 高伦说完,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嘲笑出声来。 江璟表情不善,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颈,低冷道:“你笑什么?” 高伦笑得不行:“没只是担心将军憋坏了。” 谁知江璟忽然将他拉近,眯眼道:“瞧你这张好脸皮儿,高伦要不然你来帮帮我嗯?从前军营里面也有男妓,我没试过。” 高伦瞬间由笑转怕,却又躲不开,瑟缩道:“将军将军我错了我现在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江璟似笑非笑:“别这么说,都是哥们儿,帮个忙。” “将军!” 高伦赶紧把信拿到两人眼前:“何麓来的信!” 江璟冷哼一声,将他甩到旁边去,接过信来打开一看,立刻皱紧了眉头,手背的青筋也条条鼓起。 他把信放下,不可思议的呢喃道:“老三失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上) 江歇失踪了? 高伦闻言一愣,年前江歇受皇帝所派,带领军队去支援被大秦出兵攻击的平梁,以他的执战经验本不是问题,怎么能失踪呢? 江璟眼神复杂的抬起头:“何麓在这信上说,老三在最后一场乱战中失踪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高伦连忙道:“既然是下落不明,就说明三公子还没死,将军且解心宽,三公子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不会出事的。” ‘咔哒’ 卧房门被人推开,苏绾揉着惺忪的眼从里面走出来,她瞧见江璟和高伦的为难表情,不解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高伦转头捉急道:“三” “什么事都没有。” 江璟拦住高伦的话,叫他先出去等着。 高伦一愣,旋即理解江璟所为,便依言照做。 “你和高伦商量什么呢?”苏绾走过来问道,“三什么?” 江璟想也没想便道:“三散装的白酒两文钱一斤。” 苏绾不解的蹙起柳眉:“胡说八道什么。” 江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苏绾,她若是知道,必定会不管不顾的告诉侯府那边的人,老三生死落定之前,还是先隐瞒下来比较好。 “你怎么起来了?”他问道。 苏绾瞧见他手里的信,伸手去够:“这谁寄来的信啊?” 江璟一个侧身躲开她,冷淡道:“是司城,他写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南疆。”顺手把信折好揣进怀里,“不是什么大事。” 苏绾闻言也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江璟望见她眼底的期盼,心里瞬时烦闷:“不告诉你。”拉住她气呼呼准备出去的身子,“你做什么去?” “不告诉你。” 苏绾瞪眼和他僵持几秒,却很快败下阵来:“我饿了,我去后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嘟囔了两句,“估计是泡了的太久了。” “我去叫婆子给你蒸鸡蛋羹。” “别,婆婆都睡了,我去随便吃点儿填填肚子就罢了。” 江璟见状,淡淡道:“那我给你蒸,你不是最爱吃鸡蛋羹吗。”说罢拂袖出去房门,看了一眼还在院里等着的高伦,随即去往后厨。 苏绾惊奇道:“你会做饭?” 紧步跟上。 后厨里,苏绾帮江璟拿着烛台照亮,那人则单手拿起两个鸡蛋打进碗里,拿起筷子利落的搅了搅,随后放了些温水和香油。 瞧着他那利落的动作,苏绾淡淡道:“你居然会做饭?” 江璟打开锅盖子,瞧着那水开了,把竹帘子放上去,再把那白碗稳稳的放在帘子上,盖好锅盖:“小事一桩。” 苏绾蔑然撇嘴:“说你两句还骄傲自满了。” 江璟轻笑,走过去那木粘板前,洗干净一根小葱,拿起旁边的菜刀当当当的切成小碎段,问道:“这些够不够?” 苏绾很喜欢鸡蛋羹里放上翠绿的葱末,看了一眼点头道:“放的差不多了,再多可就辣了。” 江璟想了想,还是拨了一半出去:“你胃不好。” 他说完,茫然停住。 苏绾的胃病,还是因为自己才得的。 当初她刚嫁来大汤的时候,和自己在驸马府吃饭,因着吃完饭自己就会离开,那人便用力吃,吃撑了也不停,直至把胃撑坏了。 不过是为了让他多留一会儿。 江璟结束回忆,有些心疼的看着苏绾,那人站在灶台前,闻着锅缝里面冒出来的香气,美滋滋的缩手等着,肚子时不时的咕噜叫。 都是自己的错。 江璟对自己有着明确的认知。 “什么时候能吃啊?” 苏绾瞧着那锅缝里开始冒白气,便调皮的想要伸手试试,却被江璟的大掌挡住,那人把锅盖打开,瞧着那嫩滑的蛋羹已经成型。 苏绾也看见了,欣喜道:“可以吃了?” 江璟轻应,竟然徒手把那白瓷碗给拿了出来,看的苏绾愕然,凑眼过去问道:“你这手不烫吗?” “烫的话我就不用手了。” 江璟说完,把那菜刀上的碧绿葱末洒在蛋羹上,又舀了一勺酱油浇在上面,给苏绾看了一眼:“可以吃了。” 苏绾伸手要接,那人却道了一声烫,旋即阔步回了正房,将蛋羹放在软榻上的小案几上,经过这一路那蛋羹正好也温乎了。 苏绾急匆匆的跟进来,手里拿着一柄瓷勺,见势爬上软榻,将绣鞋蹬下去,舀起一勺尝了一小口,登时睁大了眼睛。 江璟擦了擦湿着的手:“怎么样?” 苏绾点头,小口小口的吃着,一副不舍得吃完的样子。 江璟瞧她吃的这么开心,难得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自己,这才想起来高伦还在外面等着,便对苏绾道:“吃完漱口就去睡觉吧,我去给何司城回信。” 苏绾吃的不亦乐乎,不去理人。 院里,高伦瞧着江璟走出来,实是一脸上火,这可真是亲大哥,自己弟弟在乱战中失踪,居然还有心思给媳妇蒸鸡蛋羹吃。 看来还是媳妇更重要。 “将军,您打算怎么办?”高伦问道。 江璟则把那封信又拿出来看了看,道:“这上面的标注日期是十天前,加急信从南疆到长安大抵需要三天,如果老三出事的话,丧报肯定早就到了,看来是人还没有找到。” 高伦点头道:“要不要把此事告诉老夫人。” “不行。”江璟一口回绝,“光是君幸死一回就够呛了,这会儿刚刚心石落地,你再告诉她老三出事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高伦思忖道:“那这件事总得和人商量商量。”醍醐灌顶,“大人!这件事得和大人商量商量,这事发突然别是有什么内情。” 江璟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又难为道:“可是她现在人在永巷为奴,出入受限,连见一面都难更别提是商量了。” 高伦出主意道:“那我去找郭御司,请她入宫去找大人,告诉大人务必要找机会出宫来见您一面,把三公子的事商量一下。” 江璟想了想道:“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你去做吧。” 高伦点头,立刻转身离开了。 江璟又站了一会儿,把信揣好,回屋却发现苏绾那小小的人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鸡蛋羹也全都吃完了,实是心满意足。 江璟心里憋闷,俯身将她抱去卧房安顿好,随即老实的去了书房睡觉,结果却因为江歇的事情一夜无眠。 翌日清早,江淮正在永巷的院里洗衣服,忽然见山茶引着郭瑾走了进来,小丫头眼圈通红,见到她立刻滚下泪来:“君幸姐姐!” 江淮抬头,忙擦手起身:“怎么了?” 郭瑾紧张的手抖,用力的抓住江淮的手臂:“君幸姐姐,早上的时候高伦来找我,说昨夜江大哥收到南疆何麓的来信,信上写江歇哥哥在战乱中失踪了,到现在还音信全无,活人不见尸体不见那。” 这一席话像是石头,砸的江淮眼花耳鸣,反握住她的手腕,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老三失踪了?” 郭瑾对江歇有情,遂担心不已,拼命的点头。 山茶听着,也焦急道:“主将怎么可能会失踪呢?” 江淮稳住慌乱的心绪,分析道:“想必正是因为此事的蹊跷不小,大哥才会托瑾儿告诉我。”想了想,“那信上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郭瑾仔细回忆道:“十天前。” 江淮皱眉思虑道:“从南疆送信到长安,走罗国古道,马不停蹄的话三日便够,这封信怎么会足足送了将近十日,难不成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吗?” 郭瑾摇头,急的火烧眉毛:“怎么办啊君幸姐姐!” 江淮忙安抚住她,谨慎道:“大哥叫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转交给我?” 郭瑾忙不低的点头,环视周遭,然后小声道:“大将军碍于身份没法入宫,这事口头也说不明白,想叫你找机会出宫一趟,越快越好。” 江淮颔首:“这倒也是。” 山茶捉急道:“可是永巷的宫奴不能随意出去,就连去各宫送衣服都要禾娘记录同意才可以,大人怎么出去啊。” 郭瑾知道江淮功夫深高,便道:“不如趁夜” “来不及了。”江淮面上镇定,但心里已然骇浪频掀,“信上的日期都已经是十天前的了,老三的事迫在眉睫,等不了。” 郭瑾道:“那君幸姐姐的意思是?” 江淮瞧了瞧她身后,问道:“你的随侍婢女顺儿呢?” 郭瑾眼睛一亮,忙道:“在外面的长街口等着我呢。” 通往佛门的长街上,有三位女子并肩而行,中间的蓝袍女子是太子正妃骆择善,左右两侧分别是慕容琦和陆文玉。 慕容琦性子孤拐,加之坊间谣传的身世太过不堪,遂到现在还是未嫁的老姑娘一人,而陆文玉则在两年便嫁给了大理寺司直林统,如今已经身怀六甲,小腹微隆孕象稍加明显。 上元佳节,一众官妇臣女都来入宫给太后请安,慕容琦和陆文玉早在去年八月赏花宴和骆择善结识,遂准备结伴出宫。 “劳烦太子妃亲自相送。” 陆文玉淡笑着说道。 慕容琦面色平静,也附和着说道:“不过是这一小段路程而已。” 骆择善把玩着腕上的镯子,淡然道:“左右这北东宫无趣儿,我一个人也总不知道该做什么,你们两个有时间便多多入宫,咱们也好搭个伴儿,闲来解解闷也不错。” “太子殿下还没下早朝?” 慕容琦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骆择善眼底漠然,点了点头:“不过也快了。” 陆文玉早就听说宁容左并未善待此人,怪道慕容琦不会说话,便笑着安抚道:“不如太子妃亲自去迎,殿下看了必然高兴。” 高兴? 宁容左厌烦自己还来不及呢。 经过上两次的事情,再加上皇后的威胁警告,骆择善如今已经没有前端时间那么愤恨,知道自己若是再闹下去,太子妃一位不保。 但在这两人面前,她不可能实话实说,遂道:“也好。” 慕容琦则又道:“看来太子妃和殿下的感情是真的好啊,听我舅舅前两日说殿下私底下叫您润儿,可是您的小名啊?” 骆择善脚步停住,疑惑道:“什么润儿?是慕容秋告诉你的?” 慕容琦点头:“说是太子殿下随口一提,没继续追问。” 骆择善眼底复杂,恍然猜出原因,遂掩饰道:“是我的幼名。” 慕容琦见状,转身随意瞟了一眼,皱眉道:“郭瑾?” 那两人回头,瞧见郭瑾从对面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深深低着头的婢女,不过她们三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郭瑾身上,没有怀疑。 郭瑾也没想到这三人会在通往佛门的长街上,那佛门分明是专通官员的城门,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过去道:“给太子妃请安。” 骆择善微微点头,另外两人也淡淡道:“御司大人好。” 陆文玉摸着小肚子,淡笑道:“御司大人这是要出宫?” 郭瑾点头:“府上来人说母亲身子不适,所以准备回府一趟。” 陆文玉笑道:“御司大人还真是孝顺,那您先请吧。” 郭瑾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最后对骆择善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婢女继续往佛门的方向走,临了道:“走了顺儿。” 那三人站在原地。 慕容琦眼底蔑然:“这个郭瑾还真是鸡飞成凤了,皇上当年杀了郭绝和郭凛,怎么不直接抄了郭家,如今祸害无穷。” 陆文玉冷眼一笑,没有说话。 而骆择善瞧着郭瑾的背影,也顺便看了一眼那个婢女,可当那视线定格在那婢女的左手上时,她浑然瞪眼,厉声道:“站住!” 说罢,脚步迅速的走了过去。 慕容琦和陆文玉同时一愣,也连忙紧随其后。 郭瑾停住,瞥了一眼伸手的婢女。 坏了,怕是穿帮了。 果不其然,那骆择善信步而来,脸色十分不好,瞧着那一直躲着自己目光低着头的婢女顺儿,一把抄过她的左手,瞧着那拇指上的鸽血碎纹镶金扳指,还有那断了一截的尾指 这枚扳指,骆择善再熟悉不过。 宁容左从前一直戴着它。 伸手用力的扳过个婢女的下巴。 骆择善含恨道:“江淮?” ———————————————————— 今天更了一万六,就这些了,剩下的明天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下)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刻稻草了,然后今天也会拼命更新的 ——————————————————— 江淮? 慕容琦和陆文玉纷纷上前,确定了那跟在郭瑾后面宫人是江淮之后,皆是面露愕然,前者惊呼道:“江淮?你还真的没死!” 陆文玉瞥了一眼那个蠢货,冷笑道:“你不是被贬到永巷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不怀好意的质问郭瑾,“还以为这是个见不得大天的丫头,死低着个头,原来是御侍大人那。” 郭瑾面色铁青,没想到事情会败露的这么快,正当她想着如何搪塞过去的时候,却见江淮噗通跪倒在地,冷静道:“奴婢给太子妃请安,问林夫人和琦小姐好。” 骆择善一脸冰冷,倒听慕容琦得意的说道:“琦小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奇,从前一口一个野种的,今儿个倒是懂事。” 江淮撑手跪着,淡淡道:“奴婢不敢。” “不敢?” 慕容琦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往前走了两步,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的,竟从江淮的左手上踩了过去。 江淮猛地皱眉,虽然很疼但并无大碍。 陆文玉在一旁看的无趣儿,她和慕容琦一样不喜欢江淮,毕竟那人当时因着自己逼迫陆颜冬的事情,没少被她教训,但这宫里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眼睛,太过小人得志实是让人笑话。 更何况她现在怀着孩子,还是少做些缺德事为好。 “郭御司,这是怎么回事?江淮不是在永巷吗?怎么会跟着你?”骆择善冰冷的看了一眼佛门的方向,“瞧这样子,是要出宫?” 郭瑾没想好怎么解释。 “都是奴婢。” 江淮赶快接过话茬,把身子伏的更低了些:“是奴婢该死,不该不该偷偷的跟在御司大人身后,叫三位主子误会。” 郭瑾瞬时紧皱眉头,她可不想叫江淮再次一人揽错,遂道:“你别胡说。”转头对那三人解释道,“是我叫她来送我的。” “送你?”慕容琦自然不会信,冷笑道,“郭御司是不熟识这宫里的路啊,还是别有目的,想把江淮带出宫去!” 郭瑾猛然上前一步:“你别血口喷人!” 慕容琦一无母家后力,二无夫家撑腰,三无官职在身,被郭瑾这样一喊,只得翻了个白眼儿侧过身去:“太子妃娘娘。” 她那一声太子妃娘娘拉的又长又阴阳怪气儿的,分明是在暗示着骆择善,要她做主评判,可那人经过上次的教训已经长了记性,即便心里一百个想杀江淮,也全都藏了起来:“说,你装扮成郭瑾的婢女准备出宫去,到底想要做什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都看出来了,江淮也铁了心扯谎道:“奴婢不敢,奴婢被囚永巷怎敢私自出宫。”抬头看了一眼捉急的郭瑾,又解释道,“是是奴婢听闻郭老夫人身子抱恙,担心御司大人思忧过度,所以才一路从永巷送她到佛门下的。” 骆择善微微眯眼,思忖着要不要就此放过。 “胡言乱语。” 谁知慕容琦再次不长眼的开口,根本不给骆择善下台阶的机会,抚了抚她的手臂,添油加醋的说道:“太子妃您瞧瞧,她就拿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理由来搪塞您呢。” 这话郭瑾不爱听,立刻指着她鼻子的说道:“慕容琦!把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我母亲病重!你居然敢说是不三不四的事情!” 慕容琦仗着有骆择善在,自然什么都不怕,闻言冷蔑一眼,抱臂对骆择善道:“我看你才是大胆,当着太子妃的面大喊大叫,再者说了,文玉腹里还有贵子未降,你再惊到了人家的胎气。” 陆文玉摸着微隆的小腹,心里对慕容琦的举动十分不屑,心道这还真是个喜欢为难人的,这一路上像个哑巴,可一见到江淮和郭瑾便如同回魂一般,是腰不酸腿不痛,连说三天也不口渴了。 “哪就这么娇贵了。”她淡淡道。 慕容琦则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这可是嫁给林大人后的第一胎,金贵的很呢。”停了停,“你当年那么要孩子,如今好容易得偿所愿,还不紧着养着,被她惊到了怎么好。” 陆文玉被她戳中当年的为难之事,索性冷过脸去。 慕容琦也不担心自己说错话得罪人,只对江淮道:“既然是好心好意送郭御司出宫,那永巷的掌事宫女那里肯定会有记录,听说你们永巷的宫奴出入都要记录的,我们一查便知。” 陆文玉瞧着天色大亮,周遭来往的宫人多了,不想惹人注目,便道:“还是算了吧,为了一个宫奴大费周章,不够耽误时辰的。” 慕容琦摇了摇头:“非也,这再小的事情放在宫里,它也是不怕折腾的大事,更何况”话锋一转,讨好道,“日后太子殿下登基为新帝,太子妃便是大汤国母,是这皇城的女主人,宫闱内事都要经其手,今日处理了她,就当是先上上手,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就是这个道理了。” 这一席话洋洋洒洒,算是恭维尽了骆择善,那人听着舒服,不知不觉也被牵着鼻子走了,便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慕容琦并不是蠢坏,她今日这般为难江淮,宫里人多眼杂必定会传到慕容秋的耳朵里,那人一高兴,说不定会精心安排她日后的前程,不叫她因为野种之名而碌碌终生。 “这还是得凭太子妃做主。”她道,“不过依我看,还是小惩大诫最好不过,待您成为六宫之主后,行的便是这赏罚分明的路子。” 郭瑾见状不好,赶紧道:“慕容琦!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琦很巧妙的回答道:“不是我,是太子妃娘娘。” 骆择善看了她一眼,又对江淮道:“江淮,如果我现在去永巷找那个叫禾娘的掌事宫女,询问你今日的出入记录,想必那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应该也会有送御司大人去佛门这一笔吧。” 当然没有。 江淮知道今日难逃一劫,遂低身道:“回太子妃的话,今日送御司大人至佛门的事,是奴婢自作主张,禾娘并不知道。” “那就是私自出永巷了?”骆择善冷言道,“这可是大罪,若是我一句话告到皇上那里去,你会怎样?” 江淮微咽口水,不曾抬头:“还请太子妃网开一面,奴婢再也不敢了,也希望您切勿因为奴婢的一点小事,扰了皇上的心情。” 骆择善冷冷一哼,心道江淮也给足了自己面子,一口一个奴婢太子妃的叫着,遂道:“也好,你身为一个永巷贱奴,实在是不值得我生气动怒,那你就在这里罚跪,跪足两个时辰再滚回永巷去吧。” 江淮松了口气,瞧着郭瑾不甘心的往前走了几步,赶紧伸手按住她的绣鞋,低低道:“奴婢多谢太子妃手下留情。” 骆择善最后冷瞥一眼,扬臂欲走,谁知慕容琦拦住她,挑眉笑着说道:“太子妃这就打算放过她了?”凑近那人耳畔,“我听说,当年在您和太子殿下大婚当夜,有人看见殿下去了侯府见江淮。” 骆择善闻言,一双灵眸瞬间瞪大,转头厉声道:“你说胡什么!” 慕容琦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殿下趁夜去侯府,不是为了见江淮还能为谁,再者说了,那可是您新婚之夜那。” 骆择善是头一次听说这档子事,她还以为当夜宁容左把她赶去书房之后,独自一人在卧房里睡了,没想到竟是去找江淮了! 想着,她恶狠的看着那个还伏在地上的人,脑海里尽是这些时间江淮和宁容左的拥搂之景,压抑不住怒火,上前就是一脚! 江淮应声扑倒,始终一言不发。 骆择善气的胸口炸裂,指着她浑身发颤:“贱人!” 郭瑾蹙眉,不着痕迹的挡在江淮的身前:“太子妃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过是私自出了永巷,改日再教训也不迟。” 骆择善是一气上头就没有理智的性子,叱道:“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给我滚开!” 郭瑾怎么可能让开,死咬牙不肯挪步。 陆文玉没听到慕容琦方才的话,但从骆择善方才的反应来看,保准又是添油加醋的,而且看这架势是准备不依不饶了,既然江淮今日难逃一劫的话,这个功劳可不能让慕容琦全占了。 “太子妃。” 陆文玉唤了一声,然后贴在骆择善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闻言双眼泛光,看来是很满意她出的主意。 慕容琦在旁看着,倒也不急不缓,今日谁出主意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江淮能在这人来人往的佛门长街上,受尽折愤羞辱。 不是说自己是豫国公嫡女,和自己这个野种地位不同吗?那就看看如今到底是谁把谁踩在脚下,谁叫谁俯首称臣! 当日你许给我的所有羞辱,今日便悉数且加倍奉还! “江淮。” 正当她思忖的时候,骆择善冷冰冰的道:“地上寒凉,听说你的身子向来不好,你先站起来,我有事交代。” 江淮心里没底,却还是听话的站起身:“奴婢但凭太子妃发落。” 骆择善蔑然道:“你还算懂事。”一指来时的路,命令道,“你现在给我往前走,慢慢的走,我什么时候说停,你再停。” 郭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把拉住江淮低低道:“君幸姐姐。” 江淮此刻也有些后悔自己的粗莽,事到如今还不如趁夜出宫,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只得道:“奴婢知道了。” 说罢,推开郭瑾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身后响起骆择善的讥讽。 “江淮,今日不管怎样,你私自出永巷就是你的不对,就算你花言巧语的掩饰过去,但真相咱们也是心照不宣,以你现在的处境,我想你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的,虽然永巷宫奴不起眼,但你江淮可就不同了,我以太子妃的身份处置你,也是有理有据。” “别以为我今日是故意找机会收拾你,我其实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可你从前做过什么,你心里也清楚,太子殿下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如今又是什么身份,人活在这个世上,要注意分寸,也要活个明白自知,你聪明就不会不懂。” “即便你从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现今沦为宫奴,今日这罚是说什么也免不了。”骆择善危险的眯眼,大声道,“站住!” 走出大概三百尺的江淮立即停在原地。 “转过来!” 江淮依旧照做。 骆择善指了指两人间的距离,扬声问道:“你自幼习武,你来说说,现在你我两人之间,有多少距离!” 江淮抬头,瞧着远处得意洋洋的那人,高声答道:“三百尺!” 骆择善和出主意的陆文玉对视一眼,随即道:“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尺!你给我跪下!一尺一磕头的走到我面前来!” 此话一出,仿佛有人在耳边擂了一鼓。 郭瑾不忍,登时上前辩驳道:“太子妃您太过分了!就算君幸姐姐如今被贬为宫奴,但是人皆有自尊,你怎能这样羞辱人!” “郭瑾!我看你才是过分!”慕容琦指着她,“你竟然敢在长街上对太子妃如此大呼小叫,身为一朝女官,你视宫规为何物!?” 郭瑾切齿:“本官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野种来指指点点!” “你!” 慕容琦气的双眼血红。 骆择善瞥了一眼那针锋相对的两人,随即略微放低声音,她知道江淮武功甚高,又幼时失明,耳力自然过人:“你今日碍于尊严不跪也可以,那就和我去见皇上,到时候,你大可以自称是要送郭瑾出宫,就看皇上会不会信你的鬼话,还会连累郭瑾,着人去调查你出宫的目的,所以还是跪了吧,你跪了,消了我心头怒气,这事自然了了。” 郭瑾就在旁边,死皱眉咬着牙:“你就不怕太子殿下责罚吗?” “御司大人!” 江淮在那三百丈的远处喊道:“不必再为奴婢辩驳!” 说罢,利落的跪地。 平静俯身叩首。 “我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三百尺(感谢楠楠筱筱的两张月票) 应该还有第三章,等我 ———————————————— 我跪。 那两字甚是低微,顺着风送进那四人的耳朵,慕容骆陆三人倒是听了舒心,唯有郭瑾觉得心如刀绞,不忍再看。 她这些年为官也存了不少的经验,知道江淮情愿受罚是最好的办法,否则事情一旦闹到皇上那里去,就不是罚跪的事情了。 但那毕竟是足足三百尺啊! 一尺一磕头就是三百次起起跪跪。 郭瑾并不担心江淮的身体状况,而是她的心情,不管怎么说,江淮极高贵的出身和出乎常人心气儿摆在这里,若是隐秘些的地方还好,可这里偏偏是宫中人流最密集的佛门长街。 被从前宫中共事的奴才们亲眼看着受罚,还要足足磕响三百个头,这对于江淮来说,无疑是比剥皮抽筋更痛苦的折磨。 瞧见她依言跪下,郭瑾忍不住想要上前求情。 “御司大人切勿冲动。”陆文玉瞥眼道,“您可要想清楚了,这三百个头磕完了,这事可就了了,否则一闹起来,虽然她是不用再受罚了,但你们要出宫办的事情可就得耽搁了。” 说罢,她看了一眼佛门的方向。 郭瑾咬死后槽牙,蹙眉含恨的看着她:“你还有脸说?这一尺一跪一磕头的办法,不就是你这个蛇蝎毒妇想出来的吗?” 陆文玉瞧着江淮步步跪叩而来,再瞥了一眼泄愤甚欢的两人,和郭瑾一同往后退了退,小声道:“我这是在帮你们,你瞧方才太子妃被那慕容琦挑唆的有多生气啊,我不得想个办法帮她消消火吗,若是这事真闹大了,我可不想惹这麻烦那。” 郭瑾怎么会信她的鬼话,孤冷道:“鳄鱼的眼泪。” 陆文玉啧了一声,换了一种说法:“你这就错了,好歹我那妹妹陆颜冬嫁给了江淮的亲弟弟,这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家二姐,那太子妃都要拿她见皇上去了,我不得引水东流吗?” “引水东流?”郭瑾眼眶极红,“流的是你的私心吧,这种办法还不如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怕是凌迟都比这好些。” 陆文玉蔑然一笑,转头去看长街对面那人。 长街的砖石又冰又硬,周遭刮来的风又急又重,明明是白日,却如同血色傍晚般让人心慌,江淮依言的隔一尺一跪一磕头,膝盖疼的犹如被长箭刺中,额头木麻,不知不觉间竟有鲜红的血融在睫毛上,啪嗒一声,在撑地的手边碎裂成两瓣。 第二百九十次俯首起身。 不知是因为被辱的羞愤还是孤立无援的委屈,江淮此刻的眼睛比额头流出来的血还要红,再起身后,她环视着周遭路过驻留看笑话的宫人,那些人指指点点,脸上满是侥幸得意之色,甚有者用袖子捂着脸轻笑,笑的肩膀都在颤抖。 青天白日,那些人的目光有如刨刀,将她片片凌虐开来。 快看啊,那是江淮。 那个从前独坐上御司,威风不亚于皇家的御侍大人。 可如今呢,上御司在年前被皇帝封了,革职贬奴,天之骄女一夜沦为给宫人洗衣服的永巷宫奴,连最底层的猪狗都不如,吃的是糟糠烂菜,穿的是破衣烂衫,住的也是残屋坏瓦。 人人都能凌头践踏。 年前是十九个响彻天的巴掌,年后是三百个磕破地的头,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事情,她已是尝遍了这宫里的冷暖人情。 盼望她跌坠的,庆幸她失势的,随众来踩高拜低的,就算是从前没有结过私怨的,也要势利的来讥讽一番,以突显自己本事。 错的不是她现在身为宫奴。 是她从前的御侍高位。 和她的委曲求全。 第二百九十四次俯首起身。 迎面一阵诡异的风。 江淮的身子狠狠的向后趔趄一步,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这一个多月的反复折磨让她心力俱疲,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没日没夜的高强度劳作却常常连饭也吃不饱,永巷的冬天实在难熬。 额头上的血在鼻梁处滑落,像是条红色的细蛇,瞧着那四周窃窃私语不停的宫人,她失力的猛跪在地,那膝盖终于也流血了。 江淮生不如此,她宁可惩罚的比这重十倍百倍,也不想叫这宫里的人看到这一幕,因为她是江淮,她可是上御司的江淮啊! 艰难的撑着地砖,她瞧着两只手背上的细密裂口,微微转头,一路跪来的直线上,点缀着一滴接着一滴的血珠子。 那排列整齐的砖石就像是五马分尸的细格,每一道缝隙里都藏匿着嘲笑和讥讽,无法抹去的印刻着她今日之奇耻大辱! 那血珠离得越来越近,江淮的意识也越来越稀薄,随着四肢百骸叠加的冰冷和痛楚,后脑也嗡鸣作响,好像是上千蜜蜂在其中叫嚣。 耳蜗里是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第二百九十五次俯首起身。 江淮涣散的瞳孔略显光亮,她好像在极远处看到了一个人,只是她的体力撑不住,又一次轰隆的跌跪,膝盖处发出恐怖的异响。 “切勿轻举乱动。” 在骆择善一行人身后的不远处,太后伸手拦住了宁容左,那人听到消息和太后赶来,瞧见江淮被如此为难,心如刀绞目眦欲裂,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和白骨都在不停的颤抖,愤怒驱使,恨不得马上就冲过去。 “皇祖母,您这是做什么?” 他声音怒极的问道。 另一旁,三皇子端王宁容真也在,他不如宁容左那般愤怒,也不敢冒然上前,毕竟皇帝不许任何人照顾江淮,只焦急道:“这到是底怎么回事?君幸怎么会在这里?” 反观太后充耳不闻,只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的江淮。 书桐在侧,她知道太后在做什么。 只有让江淮清楚自己继续待在永巷的下场,那人才会心甘情愿的离开永巷,继续在太后铺垫的路上,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反之,江淮如果连今日这般的奇耻大辱也能悉数咽下,那这个孩子就真的再不能用了。 第二百九十六二百九十七 二百九十八 江淮的动作越来越慢。 “皇祖母。” 宁容左脸色冰冷,那清晰的怒意似鲜血般流淌在血管,瞬时灌满了整个身体,用力的握住太后的手腕:“孙儿实在心疼。” 那人敛眸,终于放下了手臂。 宁容左阔步走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九次俯首起身。 江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了,只是低着头,本能的撑着冷砖起来,再脱力的跌跪下去,浑身满是青紫淤痕。 视线飘忽,她瞧见近在咫尺的一双绣鞋,合该是骆择善,这便叫她有了最后的动力,只想赶快结束,结束今天的羞辱。 耳边响起细微的抽噎声,郭瑾泣不成声:“君幸姐姐。” “别怕。” 江淮气若游丝,耗尽浑身上下的最后一丝气力起身,只是那膝盖还没等完全直起,便又蓦然的跪了下去,上半个身子扑在地砖上。 那一刻,血红的夕阳扑面而来。 江淮急促的喘了口气,颤抖着伸手,想要去够骆择善的绣鞋,可是那人却悄然后退一步,她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那一刻,江淮的瞳孔凶狠颤动。 “三三百尺到了。” 她极小声的说道。 骆择善瞧见她如此狼狈的匍匐于自己脚下,心理得到巨大的满足,一时间不肯放过,便道:“三百尺?你拿尺子量过了?” 江淮的手在半空中攥成拳头。 “我说什么时候够了,才算是够了。” 骆择善露出嗜血的微笑。 “骆择善你!” 郭瑾红眼切齿道:“你别欺人太甚!” “瑾儿!” 江淮嘶喊一声,声音又立刻无力:“我跪。” 第三百零一次俯首起身。 换来的是骆择善的故技重施。 江淮死咬着嘴唇,眼底的光芒已然生出异样。 第三百零二次俯首起身。 骆择善乐此不疲的继续后退。 永远都是那看似逼近却难以触及的一小步。 江淮久噙的泪珠随血珠同落。 奇耻大辱。 第三百零三次俯首起身。 骆择善再想退后,却被一双手按住后背,她下意识的转头,发现竟然是宁容左,猛地趔趄跌进慕容琦的怀里,惊惧道:“殿下?” 那两人也愣住了,没想到宁容左会出现在这里,佛门分明是只通官员命妇的城门,皇亲王亲按规矩应走天武门啊! 但这不是要紧,要紧的是宁容左此时此刻的神色。 眸怒如浪。 骆择善的脸色遽然惨白。 而一步之遥的江淮还未察觉,却在跌跪的时候被宁容左接在怀里,那人心痛欲裂:“润儿!” 润儿! 骆择善骤然瞪眼! 慕容琦也面色难看,一旁的陆文玉也更是如此,没想到宁容左口中的润儿竟然是江淮,而偏偏骆择善方才还说是她自己的幼名! 再看骆择善,她整个人被醋火侵蚀,竟然疯了一样冲过去,扬手直要掴在江淮的身上,却被宁容左轻而易举的推倒在地。 而那人根本不看她,只心痛的抱着江淮,瞧着她那苍白的面色那骇人的血红伤口,浑身颤栗难忍:“润润儿你没事吧?” 江淮的双眸是苍灰色,撑着宁容左的手,抬头看着骆择善,那人被陆文玉两人扶起来,又气又吓,歇斯底里一般红着眼。 “太子妃。” 江淮声音极轻。 “今日这三百零三个响头,江淮永世不忘。” 话音落了,她双眼轻轻的合上,身子也脱力的倒下。 宁容左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而太后三人也走了过来,端王看着受伤如此的江淮,痛心道:“君幸!”一指那几人,“蛇蝎毒妇!” 太后沉肃道:“放肆——” 骆择善惶恐下跪,另外两人也跪倒在地,还不等辩解,那慕容琦便招供道:“太后息怒!两位殿下息怒!这都是陆文玉的主意!” 那人霍然瞥眼:“你!” 太后看着一旁痛快红眼的郭瑾:“怎么回事?” 那人脖颈的青筋犹然清晰:“回太后的话,太子妃和陆夫人并琦小姐恶意苛待宫奴,辱人自尊,毫无怜悯之心。” 端王忍不住又叱道:“歹毒!太歹毒了!” 太后瞥了一眼宁容左怀里孱弱的江淮,带着书桐先走:“这里交由太子处理,哀家先去太医署,你们也尽快带着江淮过来。” “是。” 端王轻应,不安的看着宁容左:“老四,你看” 宁容左盯着骆择善,那人惶惶不止,便道:“麻烦郭御司先把本王正妃带回北东宫,今日还真是辛苦她了。” 骆择善知道宁容左不会放过自己,刚想要挣扎,可一对视到他的双眸便哑口无言,仿佛孤魂野鬼一般被郭瑾拉扯走。 剩下的两人也各自慌如兔子。 “陆文玉,林夫人。” 宁容左先开口,那人捧着肚子跪在地上,惴惴不安道:“殿殿下您别气,我再也不敢了,你您大人大量” 端王也忽生妇人之仁:“老四,她还怀着孩子呢。” 宁容左冰冷的看他一眼,随即道:“我不会罚林夫人。” 谁知陆文玉刚刚松了口气,却听那人话锋一转:“我即刻会叫修仁去大理寺一趟,以太子令免去你夫君林统的司直一职,而你连着林家全族家眷流放至吴鹿为终身耕奴,那里匪患频发,你们自求多福。” 陆文玉如遭雷劈,不可思议的看着宁容左,那人眼眸平静,丝毫不像是会更改决定的样子,茫然的哆嗦着手捂着肚子。 她没想到,今日之祸会牵连整个林家! 腹中绞痛! 陆文玉五官纠结在一起,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跪在一旁的慕容琦觉得手掌触湿,惊恐的转过头去,竟是一滩红血! 陆文玉小产了! 慕容琦慌乱的向后退着,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但她心里仍侥幸着自己有舅舅慕容秋,不住摇头道:“殿殿下饶命。” 宁容左挥手,信承不知道从哪儿走了出来,听他命令道:“把陆文玉给本王拖走,至于慕容琦” 这是足矣让人发疯的几秒沉默。 “殿下?” 慕容琦狠命的瞪眼看他。 宁容左也垂眸看着她,平淡道:“拉去前面的长街处以棍刑,什么时候打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再送回御史府。” “啊——” 慕容琦闻言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信承皱眉:“这” 宁容左无情道:“那就浇醒了再打。” “不。”信承不解气道,“御侍大人都这般了,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轻了些。” 宁容左了然:“死了最好,没死的话等润儿醒了由她处置,这仇她定希望自己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摇树的风 太医署的里屋内,晕厥过去的江淮躺在床上,太后由书桐扶着站在不远处,瞧着那孩子的憔悴面色,担忧道:“崔玥,君幸怎么样了?” 崔玥从外面将煎好的药端进来,瞧着挡在身前的宁容左,眉间一闪不快,用空着的手把他推开,坐在床榻前。 宁容左身形稍微踉跄,却没有生气,反倒是见崔玥准备喂药,赶紧坐过去将迷迷糊糊的江淮扶在怀里。 崔玥小心的舀着汤药喂着,淡淡道:“太后别担心,君幸自幼习武,虽然有旧病根儿藏着却也不妨事,只不过”意味深长的剐了一眼宁容左,“足足三百个头,铁人磕下来也够呛。” “咳咳” 江淮意识不清醒,做不好吞咽的动作,被呛得咳嗽起来。 宁容左蹙眉,不介怀的用袖子帮她擦着:“润儿?” “润儿?” 太后在一旁听到,冷淡的重复了一遍:“太子是在叫君幸?” 宁容左没有抬眼,只担忧的盯着江淮:“是。” “皇上曾说御侍君幸这孩子是江本长流,淮淮润储。”书桐说道,“润儿这个名字倒是中听的很,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太后皱眉看她,那人这才醒悟过来,忙低下头去,心中自责自己都是半辈子埋在宫里的人了,反应也这样迟钝。 太后叹了口气,扶着旁边的桌沿儿坐下来:“崔玥,你再帮着她看看膝盖和手肘,这一路一磕头的,定是有淤伤。” 崔玥点头,本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应该让宁容左先出去,但是她刚才瞥见江淮的守宫砂不见了,知道这两人已有夫妻之实,索性屋内的都不是外人,便叫他帮忙撩开江淮的衣衫下摆。 崔玥将那单薄的裤腿挽上去,只是还不到膝盖,就见那小腿上流满了干涸的血迹,她眼珠颤动,心疼的把裤料推上去。 江淮的双膝算不上血肉模糊,却也是伤痕累累,看的太后不忍心的别过头去,扶额道:“瞧这孩子受苦,哀家的心都碎了。” 宁容左私知江淮和太后的真实关系,明面没表,只道:“皇祖母切勿伤心挂怀,润儿今日受伤,都是孙儿没能照顾好她。” 太后微摇了摇头:“这与你无干。” “无干?”崔玥死盯着宁容左,“就算不是他做的,也是他那个太子正妃搞的鬼,你与其在这里自责,倒不如回去教训教训那位,别叫她青天白日再苛责宫奴,失了大家闺秀的德行!” 太后厉斥:“崔玥!别在太子面前失了分寸!” 崔玥咬牙,干脆起身出去打热水了。 倒是宁容左自愧垂眸,伸手抚摸着江淮的乌发道:“皇祖母不必责怪崔玥,她说的倒是实话,今日是骆择善太过分了。” 太后却道:“你错了,骆择善是太子妃,江淮是宫奴,今日别说是三百个头,就算是磕三千个,也不算过分。”瞥眼半梦半醒的江淮,知道她在迷糊中听得清楚,“毕竟身份微末不可僭越。” 宁容左复杂颔首:“皇祖母说的是。” 太后又道:“不过骆择善今日也忒刻薄了些,是该管教。”冲着宁容左挥了挥手,“这里有太后和崔玥,你先回去吧。” 宁容左虽然不放心江淮,却还是听话的起身离开了,毕竟比起在这里干巴巴的着急,倒不如先把那个始作俑者收拾了。 可巧郭瑾也赶来了,便道:“殿下,太子妃已经安顿好了。” 宁容左颔首:“进去伺候吧。” 郭瑾依言进去,和崔玥一起处理着江淮身上的伤口,那白净的手巾沾了热水蹭了蹭那红痂,到底是把江淮疼的清醒过来。 郭瑾见状,连忙把她扶到自己怀里:“君幸姐姐你醒了,身子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叫阿玥姐姐帮你看一眼。” 江淮浑身酸累,累到恨不得马上死过去的地步,握着她的手,强撑着精神对太后点了下头:“太后娘娘。” 那人看着她:“今日受罚,身子可有什么大碍?” 江淮脸色惨白,嘴唇满是翘皮,倔强的摇摇头:“无事。” 太后道了一句那就好,吩咐郭瑾先出去,随即叫书桐把太医署里外的门都关好,这才亲自递了杯水过去,叫那人润喉。 江淮喝了,思忖着太后的架势,便道:“不知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太后满眸疲累:“你倒是聪明。”接过书桐递来的信封,由崔玥接过转给江淮,“这是南疆送来的信,你打开来看看吧。” 江淮攥着那封信,隐约知道是什么事:“是不是老三在南疆乱战中失踪的事情?”十指阴狠用力,“我就是因为此事才要出宫的。” 太后眼中精光乍现,拿起一旁的水喝了:“原来如此,哀家还纳闷你为什么突然要出宫去,原来是早就知道了。” 江淮脸色孤冷:“是大哥托瑾儿告诉我的。” 而崔玥是屋内四人中最后知道的,赶紧抢过那封信拆开看了,果然是江歇失踪的信报,而且日期是十五天前的。 她瞳孔地震,不可思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为了平梁,江歇在寿水和大秦凶战一直是处于上风吗?怎么突然失踪了?三军主将怎么可能在战乱中不见踪影?这其中必有蹊跷!” 江淮接过那封信来,视线生痛:“是,我也觉得此事有猫腻,才想着出宫和大哥商量一下,没想到被那三人给逮到了。” 书桐这才打岔道:“是啊,不过听郭御司说,太子妃原本没想为难御侍大人,倒是那个陆文玉和慕容琦一直添油加醋。” 太后冷哼,放下水杯:“不怕坏的,就怕又坏又蠢的。”和江淮冷淡对视,指名道,“就像慕容琦。” 谁知那人冷绝勾唇,蔑然道:“不怕又坏又蠢的,就怕又坏又蠢却又不自知的,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例如陆文玉。” 太后也会心一笑。 江淮复又低头瞧着那信报,看到一处,立刻紧张道:“我接到的信报是十天前的,这封是十五天前的。”抬起泛红的眼,“若是已经找到了老三,信报早就该到了,看来” 崔玥死皱着眉,不肯相信:“你别胡说,江歇吉人自有天相,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他绝对不会出事的。” 江淮却心酸的摇了摇头,攥着那信的双臂不停的颤抖,失力的躺倒在床上,闭眼时泪珠从睫毛上融落:“阿玥,你休要继续安慰我了,老三肯定是出事了,没有信报,连丧报都没有死不见尸。” 她将那信攥碎,死命的敲着床板,悲痛欲绝发不出声音,只泪水从紧闭的眼角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灌入耳蜗,溢出去湿了枕头。 书桐见她难过至极,也心疼的落下泪来:“大人节哀,三公子若是出事也是为国殉身,那是他这辈子的心愿。” “你胡说什么!” 太后凌然,一指那屋门:“在宫里待了半辈子,说话还是不招人听,还不和崔玥一起滚出去,哀家有话要和君幸说!” 书桐一骇,赶紧带着崔玥一起出去了。 待那屋门合上,还不等太后开口,就听江淮颇有些急切的问道:“祖母,老三到底在南疆出了什么事?您知道是不是?” 太后听到那祖母二字,眼神瞬间不同,走过去坐在床边,拉住江淮冰凉的手道:“你一叫祖母啊,哀家就更舍不得你在这永巷受苦了。” 江淮无言,现在根本无法挪开注意力。 太后见状,便又道:“哀家听黄一川说,三小子在南疆的失踪不像是意外,更像是人为,像是有人做了手脚。” 江淮闻言,皱眉不解道:“黄一” 可说到一半,她又了然住了口,自己不在的这四年,花君虽然扛起了旧臣,但毕竟无法提携,太后必须得在朝中找几个有分量的备着,回忆起黄一川当年那番顺时变通的话,他能另择靠山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江淮没料到黄一川会如此选择。 太后看出她所想,便道:“黄一川是个有眼光的,知道旧臣和江家只是一时之陷,总会有复起之日,你瞧,这不是压对宝了。” 江淮问道:“那他和您说什么了?” 太后呼了口气,像是下了些决心才道:“他当值的时候,偶然偷听到许琉灰和皇帝说话,听到他们在商榷加害江歇的事情。”从江淮的掌心抽出被攥的生疼的手,“是皇帝叫许琉灰命令在南疆的远亲设计害了老三,说是失踪了,说不定早就横尸他处了。” 江淮的瞳孔失去原有的色彩,逐渐被攻心的急血染红,无法置信的看着太后:“怎么可能?皇上不是不是放过我们了吗?他他年前还升老三为轻车都尉,怎么会害他?” 太后也悲戚不已,含恨道:“都是皇帝的障眼法,只有升江歇为轻车都尉,才能叫他在这次大战中领主将位。”起身背对着江淮,复而怅然道,“原以为是福,其实是灭顶之灾啊。” “而且”江淮血红的眼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双手死扣着那木床板,“还是在老三赢战之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可怜我那弟弟还在傻乎乎的替他卖命。” 太后微微侧头,叹气道:“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毕竟已死的丧报还没传回来,眼下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江淮垂头,眼泪如雨落下。 她都已经在永巷做奴,受尽侮辱苦楚了,可皇帝还是不肯放过江家放过旧臣,难道,非要她死了才算完吗? 江淮拿起旁边那半杯水,盯着水面映出的自己,狼狈如犬,丝毫不见当年意气风发,这般失意,还不如一死了之。 “我不能死。” 她忽然说出了口。 太后偏头,眼底暗生异样:“你方才说什么?” 江淮微抿嘴唇,不管是自杀还是皇帝下旨,她都不能死,她若是横尸长街,江家和旧臣才会真正沦为案上鱼肉,所以她绝对不能死。 生不如死也要活。 太后瞧她这样,淡淡道:“罢了,今日受苦了,你就先歇在这太医署吧,叫崔玥好好调理一下你的身子,也免得出去叫那些宫人看笑话。”接过她的杯子准备放下,“明早再回去永巷吧。” “谁敢看我的笑话。” 江淮忽而极其冰冷的说道。 太后放杯子的手一停,转头看她:“那你想?” 江淮此刻的瞳孔是久化不开的浓墨色,但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太后的问题,只是死攥着那封信,噙着两汪迟迟不肯掉落的泪水。 太后见她这样,有些不遂心的皱了皱眉,转身欲离,在心里痛骂这孩子突然而来的优柔寡断,冷冽道:“可不管怎么说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有心出这永巷,哀家必定会帮” “庞密。” 江淮蓦然打断她的话。 太后一愣,心脏随着转身而微微悬起,看向江淮的眼神也生出些不易察觉的期盼:“庞密?那个司天台监正?” 江淮抬头,泪珠啪嗒溢出,然后没有再哭:“我要见庞密。” 太后识趣儿的没有问江淮的目的,反正也是心知肚明,一时情绪云开月明,淡淡道:“可是司天台在皇城偏西侧,他不好过来,你也不好过去,而司天台又是个宫人不能轻易出入的地方。” 江淮神色冷漠:“祖母会有办法的。” 太后并未露笑:“你先等着,有办法哀家自会叫书桐告诉你。”转身过去却又猛然转过来,确认性的问道,“只是你可想好了?” 江淮目视前方,整个人像是被寂冷吞噬,无悲无喜:“我本想用自己的自由,换江家旧臣以安宁,可谁知,不过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把那信成齑粉,“既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马毛猬磔,白浪掀天!” 太后的眼皮猛烈一跳,瞳孔里也流出惊喜的光,不嫌的把那半杯茶水尽数喝下,冷冽道:“这还像个样子,这才像哀家的孙女。” 话锋一转,太后又问道 “那太子?” “杀父仇人之子。” “你知道就好,既如此,出永巷之前就和他好好温存着吧。” 她刚说完,崔玥便推门进来了。 “太后,安陵王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您呢。” “那哀家就先走了。” 太后说罢,推开门离开。 待那房门合上,崔玥蹙眉道:“这安陵王怎么来了?” 江淮也摇了摇头,却猛地皱眉甩了口血在床沿儿处,瞧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她脱力的倒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房顶。 崔玥心惊道:“君幸你吐血了!” 那人不在乎的冷笑:“阿玥,我终于想明白了,想要保护江家和旧臣的安危,不能靠委曲求全,还是要靠政权。” —————————————————— 感冒突然烧上来了,今天只能写一万二了,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暗示 太后出了太医署的院门,书桐和安陵王宁越一同等在那里,她悠哉的抬起手来,书桐连忙屈身扶住,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后,御侍大人在里面怎么样了?” 一旁的安陵王听说江淮在里面,留心了几眼:“江淮在里面?我还以为是太后身子抱恙,怪道要亲自来这太医署。” 太后同这两人往前走着,目视前方很是暗喜:“这太医署的药味又苦又涩,若不是为了江淮,哀家怎肯来这种地方受苦。”伸手抚了抚鬓上的珠翠,“好在不是白过来一场。” 书桐心下微悬:“太后的意思是?” 那人得意的勾起嘴唇:“想开了,终于决定要出永巷了。” 安陵王眼色一跳:“那还真是好事。” 不过书桐听完,心情却和这两人不同,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只是不卑不亢的说道:“不管怎样,御侍大人想好了就行。” 太后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和安陵王稍微快些并行:“这都快戌时二刻了,宫门都快下钥了,你怎么突然来找哀家了?不会是为了临出宫前给哀家请安吧。” 安陵王负手轻笑:“那还真让您说对了,我还真是来请安的。” 太后道:“油嘴滑舌,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安陵王苦笑着摇头:“还真没出事,我真是来给您请安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医署的方向,眸中藏深意,“听说江淮在佛门长街上给那骆择善磕了足足三百零三个头?”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是我灵通,太后您又不是第一天在这皇城,再小的事也能如风般传遍各宫,更何况是这种这种事。” “什么事?” “江淮心气儿高傲,从前在宫里说是横着也走不为过,就算不欺压宫人,想必也没露过什么笑脸儿,如今在长街跪磕,这三宫六院的宫人必然都得过来看看,这曾经的御侍大人,是如何狼狈的。” “再狼狈也只是暂时的了。” 安陵王点了点头:“咱们在外面如何如何,都比不上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想要出永巷,只是辛苦了太后,始终在为她操劳。” 太后眺望远处血红夕阳:“无妨,只要她肯出永巷,再辛苦也是值得的。”转头再问,“倒是你,魏戈那边去了吗?” 安陵王摇头:“还没,看样子太后倒是很上心。” 太后面无表情:“哀家都催了你好几回了,这个魏戈可是那三万兆林军的总统领,这些年不得重用,正是不忿之时,你去见他,那人必定会投诚入咱们麾营,眼下有政权不如有兵权,这嘴里的大道理,都是那刀剑底下扛出来的,谁活着,谁说了算。” 安陵王若有所思的点头:“太后这话倒不错,只是我担心,咱们身为旧臣本就惹皇上忌讳,若是还被他发现私自去结交魏戈,不是引火烧身吗?” 太后冷冷一笑,话里有话:“可是有了魏戈,咱们也就不用再怕他了。”略微停顿,“至少这长安城一半的兵权,在咱们的手里。” 安陵王琢磨着这话,仿佛有什么暗示般。 太后叹气停住,拍了拍安陵王的肩膀,“阿越啊,从前长信王还在世时,一行兄弟中只有你和老七同他交好,哀家自然看重你俩,可是老七被皇帝派去了信州,虽然封了掌兵总督,但谁不知那只是一个看门狗的位置,说来说去,哀家现在能靠的就只有你了。” 安陵王面色转为严肃:“我知道,还请太后放心。”转身同她一起往前走着,“只是那魏戈是承父职,本性顽劣鲁莽,我虽有心去与他交好,只苦于没有办法啊。” 太后则坦然道:“如何难办,你只管投其所好便是了,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等魏戈得意忘形了,你则趁机招安,这事就成了。” 安陵王笑着点头:“太后说的是。” 那人拍了拍他衣袖上的灰,话音轻巧:“哀家库里有一座上好的翡翠观音,足足两寸多高,后几日就是魏戈的生辰,你亲自带过去给他祝寿,魏戈见到肯定高兴,什么掏心窝的话都跟你说。” 安陵王淡淡道:“看来凡事还得和太后商量才行的周全。” 太后放下手,叫书桐跟上,最后冷眼道:“你知道就好,想来八年前你私自谋反的事情要和哀家商量过,也不至于皇帝被发现。” 说罢,利落先行离开。 书桐迅速跟上,临了回头多看了一眼。 而安陵王思忖着太后临走的那一席话,双眼复杂,心道这人绝对是在暗示什么,突然翻出来八年前的谋反之事 他眺望着那血一般的夕阳,看了看太医署的方向,这才离开。 与此同时,北宫东的书案前,宁容左面容冰冷,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片刻便将一页宣纸写的密麻,随即将毛笔抛开,丝毫不留情面的厉声喝道:“修仁!取我太子宝印来!” 修仁闻言,赶紧从寝殿将太子宝印取出来:“殿下您是?” 另一旁,情绪恢复后的骆择善端着茶颤巍而来,本意是想给宁容左赔罪,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敢,可当她看向宁容左写的东西时,休书二字闯入视线,她霎时头昏眼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饶了我吧!” 骆择善几下便膝行过去,伸手慌乱拽着宁容左的衣摆,痛哭着嘶喊道:“殿下!殿下您别休了择善!殿下求求您了!” 她这一哭喊,修仁才知道宁容左要宝印是为了盖休书,要知道这休书和合离书可不一样,在长安,单方面被休去的女子,是会受人一辈子唾弃的,尤其是骆择善在长安没有家眷,休即是死。 “修仁,把宝印给我。” 宁容左根本不生怜悯心,伸手道:“给我!” 修仁进退两难,却见骆择善狠狠的将他推开,红着眼睛扑到宁容左的脚下,声嘶力竭的哭道:“殿下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今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难江淮!您就饶了我吧!您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好!可您就是就是别休了我啊!” 宁容左充耳不闻,厉斥道:“修仁!把宝印给我!” 而那人站在原地,瞧着素日高贵的骆择善此刻在地上爬滚,巨大的狼狈反差让人揪心难受,硬撑道:“殿下,您这” “怎么?”宁容左双眸阴鸷,“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修仁为难的摇着头:“可是殿下,您别生气,太子妃有什么错处您教训教训也就罢了,您若是休了她,可不是寻常的休妻啊!” 骆择善泪如泉涌,拼命的点着头,死攥着宁容左的衣摆不松手,就像是在抓着落水时的稻草,双眼激动的血红:“殿下殿下您就饶了我吧我在也不敢了。”猛地跪直,“我我现在就去永巷!我亲自给江淮道歉!殿下您您说好不好?” 宁容左垂视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畜生:“好,你现在就去永巷给江淮赔礼道歉,和白日一样,三百步,一步一磕头。” 骆择善的泪水噙在眼眶里,脸上尽是惊愕之色,抓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放开,往后坐了坐:“殿下?我可是您的正妃啊?您要我去永巷给一个末等宫奴磕头道歉?” “这不是你说的吗?” “可是妾身妾身” “光嘴上的本事有什么用!” 宁容左叱完,阔步过去把太子宝印夺在手里,至书案前,将那休书正过来就要按下,却又被骆择善给拽住。 “殿下!殿下我真的知错了!” 骆择善涕泪纵横,用力的把那宝印抢过来,跪在地上拼命的给宁容左磕着头,那恐怖的声音随血而出,让人惶恐不安。 “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您就看到永仪的份上!饶了择善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若有再犯!天打五雷轰!” 她磕头的力度十分凶悍,登时鲜血成河,但骆择善看上去是真的怕了,根本不敢停下,而且一次比一次用力。 修仁脸色惊惧,也不敢上前拉扯,只为难的对宁容左道:“太子殿下您别动怒,太子妃有错,但也不至于休妻啊!” 宁容左无情:“不至于?叫润儿当着阖宫的面饱受奇耻大辱,休了她都是轻的。”一脚踢开骆择善,“我恨不得活剐了这个贱人!” 骆择善仰倒在地,磕头磕的气若游丝,修仁赶紧扶住她:“太子妃您没事吧,小心您的身子啊!” 骆择善却泪如雨下,满脸尽是血泪狼藉:“殿下,我可是您明媒正娶的发妻啊,您您为了一个下贱宫奴” 宁容左冷眼,是怒极后的镇定:“下贱宫奴?润儿无论什么,都强出你百倍还多,发妻如何,我与她倾心之时,你骆择善又是谁。” 这一席话如同惊天雷劫,直劈的骆择善头重脚轻,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添油加醋,便又匍匐过去,低微道:“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除夕皇宴你企图逼死润儿,今天又许她莫大羞辱。”宁容左此刻心如铁石,无法动摇,“毒妇,我的身边容不下你这种人。” 说罢,那宝印就要落在休书上头。 骆择善瞧着,心如死灰,绝望的闭上眼睛。 “太子殿下!” 殿门口响起兰挚冰冷的声音。 屋内三人同时回头。 骆择善如同身处深渊瞧见曙光,不顾疼痛欲裂的额头和膝盖,拼死的膝行过去,抓住兰挚伸来的手,急切道:“兰挚姑姑!姑姑您快替我求求情!殿下要休了我!他要为了江淮休了我啊!” 兰挚见她满脸是血,浑身脏破皱乱,也是吓个不轻,忙叫一旁的修仁把骆择善扶到旁边坐下,随即走向宁容左。 那人见到兰挚,就知道今夜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了,这人也必定是皇后派来游说的,遂负手向窗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兰挚走过去,微行膝礼:“太子殿下。” 宁容左只当看不见,一脸坚决之情。 兰挚知道不能硬碰硬,瞥见书案上的太子宝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还沾了骆择善的血,便道:“这太子宝印如此金贵,殿下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还是叫修仁收起来吧。” 宁容左蔑然:“本王的宝印,用你交代?” 兰挚摇头轻笑,把宝印放下:“这当然不是奴婢能交代的,但今夜之事,奴婢却是奉皇后之命,过来劝阻劝阻的。” 宁容左气的切齿:“蛇蝎毒妇,本王留不得这种人在榻侧。” “榻侧?”兰挚古怪的笑了笑,“这五年来,殿下的榻侧其实是始终是空空无人吧,虽然太子妃今日犯错,可事实上也只是那慕容琦和陆文玉的挑唆,太子妃蠢钝张狂,您也不是不了解,这才轻易就中了那两人的陷阱,被她们当做刀子使了。” 宁容左眯眼冷笑,转过身来:“既如此,这种蠢钝张狂之人更不宜留在本王榻侧,倒不如毒蝎心肠,好歹还聪明些。” 兰挚悄然一笑,又道:“殿下,虽说现在骆礼维不在京中,但他现在好歹在地方也略有小势,杯水也是水啊,您且忍下,瞧太子妃这样子也是知道错了,您饶一回儿,下次一并发作岂不更好。” 宁容左闻言,愈发不耐烦的看向那太子宝印。 随即果决的伸手。 兰挚一把攥住,对视着宁容左那危险的眸光,她壮着胆子略微靠近,极小声的说道:“殿下,方才奴婢来时,皇后娘娘要奴婢托个话。” 宁容左敛眸:“你说。” 兰挚回头看了一眼骆择善,这才无奈道:“皇后娘娘说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上必须有人,如今是骆择善”停顿几秒,“如果殿下今日执意休妃,那这个位置,就一辈子都不可能是江淮的。” 宁容左闻言挑眉:“母亲的意思是?” 兰挚淡笑:“忍骆择善一时之蠢,便可得真正心爱之人。”再次压低声音,“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若得江淮做儿媳也不是不可以,殿下若能擒得住她,皇后娘娘便可容得下她。” 宁容左眸光沉肃,思忖片刻,这才淡淡道:“修仁。” “奴才在。” “把宝印收起来吧。”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宁·四次郎·容左 自那次长街受辱之后,日子又平淡的过了几天,山茶担心江淮的情绪会受影响,所以出入送衣服都是她自己来,不叫那人出去。 每日看着江淮蹲在水缸边洗衣服,她心里都极其不是滋味,在这永巷待着的确没有杀身之险,但若是总这样受辱受罪,今天扇十九个巴掌,明天磕三百零三个响头的,也不是长久之计。 但看皇帝的意思,江淮这辈子是出不去了。 戌时入夜,山茶去下厨领饭回来,瞧见江淮正在屋里背对着自己整理被褥,头也不回的问道:“怎么才取饭回来?” 山茶把那又凉又硬的馒头放在桌上,低低道:“那下厨” 江淮了然,直起身子道:“罢了,你先泡了热水吃吧。” 山茶听话的点头,却被人轻拍了拍肩膀,她回头,发现宁容左正站在门没关的木槛外,顺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 山茶把上层的木屉拿走,合上门去了玫儿的房里。 宁容左把余下的食盒放在桌上,走过去从后面搂住江淮,那人冰冷消瘦的身子浑然一愣,随即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宁容左点头,满心愧疚:“对不起,年后政事繁忙一直没机会来看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不是派人来帮你洗衣服了吗?” 江淮继续拍着沉硬的枕头,一边收拾着一边拖着他走:“还是算了吧,长街那日我就够摆眼的了,若是再叫人知道你暗中照应我,这永巷的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宁容左把她的身子扳过来,满眼怜惜:“过不下去就跟我走,我会把你安排在城西的一座山好水好的隐宅里,等我登基之后,再把你给接出来赐后位,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宁容左说着,神色尽是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江淮瞧着,茫然想起江歇生死不明的事情,加之受辱的情绪崩溃,落下滚滚的泪来。 她推开宁容左的身子。 心痛欲绝已经到了没办法强颜欢笑的地步, “安安心心的日子?这日子从来就没安心过。”她难得哽咽道。 宁容左甚少见她落泪,紧张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以为她是在埋怨自己没能惩处骆择善等人,赶紧搂在怀里解释道:“润儿你别哭,我已经惩戒了陆文玉和慕容琦两人,你若是觉得太轻,我即刻下令去鸿蒙斋要了她两人的命。” 江淮轻轻摇头,粗鲁的擦着眼睛:“无妨。” 日后我自然会叫那三人生不如死。 宁容左拿开她的手,用温暖的指腹轻轻揉着她的眼角:“那么用力做什么,这眼眶都红了。”拉到桌边坐下,“我今夜给你带了爱吃的牛乳糕,还有一碟豆皮虾饺,尝尝吧。” 江淮点头,和他一起把食盒打开,和牛乳糕豆皮虾饺一起带来的还有碟肉脯和两个香喷喷的肉包儿:“你有心了。” 这种时候,越是朴实顶饱的吃食越好。 宁容左把筷子递给她:“吃吧。” 江淮看着那象牙白的瓷筷,想起太后那日临走前说的话。 ——出永巷之前就和他好好温存着吧。 出去以后,就没机会了。 江淮鼻腔泛酸,强把眼泪重新憋回去,抬头瞧着宁容左,心里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如果江歇没出事,皇帝是真心实意放过他们,别说是磕三百零三个头,就算是再多羞辱她也能忍下。 为了旧臣和宁容左, 只是现在不能了。 以终身自由换来的不过是皇帝的背叛,是她天真轻信。 “宜之。” 江淮轻唤。 果不其然,对面的宁容左欢喜的一愣:“怎么了?” 江淮选择暂时抛弃痛苦,和宁容左最后好好的过完这段日子,虽然有些自私,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握住了那人的左手,更不能突然冷漠让他心生怀疑。 “你喂我吃行吗?” 宁容左轻笑,拿起筷子来夹了块肉脯喂给她:“好吃吗?” 江淮抽了抽鼻子,笑着点头:“好吃,你喂的特别好吃。” 宁容左微叹,帮她擦去泪花:“别再哭了,冬日风冷,小心皴了这张小脸儿。”继续给她喂着饺子,“哭的我心都快碎了。” 江淮这才破涕为笑,把筷子拿过来自己吃着,那人一手拄着下巴笑着看她,一手不老实的敲着桌子:“润儿,你今年二十四了吧。” 江淮嘴里鼓鼓的:“二十五。” “刚过年还算二十四。”宁容左改为趴桌的姿势,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听说这是生孩子的最佳年龄。” “咳咳” 江淮被吓得呛住,忍俊不禁道:“你胡说什么,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话也敢拿来说给我听。” 宁容左却固执道:“这才不是混话,这是实话。”笑了笑,“若是咱们真有了孩子,就叫他宁璋好不好?王章的璋。” 江淮叼着筷子头:“璋?那女孩儿呢?” “女孩儿你来想名字。”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那就叫宁菊花。” “” 宁容左沉默几秒:“还是我来想吧。” 江淮明显是故意的,偷笑两声,把筷子放下。 “吃饱了?” “嗯。” 江淮喝了杯水,指了下床:“今晚要留下吗?” 宁容左挑眉,惊喜道:“怎么?今晚这么大方?往常不是一吃完饭就要赶我走吗?” 江淮掐腰:“我是赶你,可你哪回走了?”转身去掀被子,“你今晚上要是不留就走吧,算我多此一举。” 宁容左笑了笑,直接从后面抱住她一起倒在床上,掀起那暖呼呼的被子盖在身上,随即道:“润儿,帮我把衣服脱了。” 江淮笑的嫌弃:“自己脱。” “我不,你帮我脱你帮我脱你帮我脱” “好好好,我帮你脱。” “” “” “嘶!还是我自己脱吧,你的手实在是太凉了。” 江淮的手刚伸进去,宁容左便往后缩了一下,在被子里面鼓动了一会儿将衣服扔出去,再伸手去解江淮的衣扣,有些猴急。 江淮忙攥住他的手,双颊微红:“我可告诉你,我膝盖上的跪伤还没好利落呢,你不能” 宁容左坏笑:“不能什么?” 江淮别扭了一会儿:“不能从后面。” 宁容左顺利脱下她的衣服,两人滚热的身子紧紧相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淡笑道:“无妨,那咱们今夜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反正我也想看着你,看着你” “别说了。” 江淮捂住他的嘴:“哪来那么多流氓话。” 宁容左眼底藏笑,舔了下她的掌心,江淮果然羞赧至极,想要伸手掐他的腰,却被那人先一步探爪去了桃花源。 “唔” 江淮喘着热气,粉嫩的肌肤上浮出一层薄薄的香汗,柔软的腰肢缓缓拱起,无力的搂着那人的背脊,极低声道:“容左。” “再叫。” “宜之。” “我在。” 宁容左满足的笑着,将右手拿出来抬起她柔软的曲线,以身体它处取代手指埋进那久违的温柔情乡,深情道:“我舍不得你。” 月色朦胧,黑影波动轻浮,不知茫茫过了多久,山洪倾泻,床上那两人也逐渐停下动作,狭小的屋内满是交替的轻喘暗咛。 江淮疲惫的将宁容左从身上推到旁边,伸手把那被子往上拢了拢,双颊绯红:“沉死了,你快给我下去。” 谁知那人把她往怀里一搂:“再来一次。” 江淮算是怕了,连忙道:“都三次了,你有完没完了。”用手肘顶开他的胸口,抱怨道,“我的腰酸死了,明早还得干活呢。” 宁容左重新翻身压住她,笑道:“可你今晚的活还没做完呢。” “宁容左你个混” 恍然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人彻底的云收雨歇。 江淮四肢都快被撞散了架,气的掐了宁容左一把,整个人瘫倒在床上无力抬头,嘟囔道:“我的腰好疼啊,背也疼。” 宁容左拄着头,认命的帮她揉着后腰:“还疼吗?” 江淮啪的打开他的手,转身拢紧被子道:“我困死了。” 宁容左笑道:“那你睡吧。”探身去拿自己的衣服,“我先回北宫东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别。” 江淮却突然转过身去,搂着他的腰身:“别走了,往常叫你走是怕被别人发现,眼下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宁容左眼中欣慰,便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把她抱在怀里,沉静的盯着那干净的房顶,淡淡道:“真想一辈子不起床。” 江淮复杂轻笑:“傻子。” 与此同时,锦园卧房。 苏绾自睡梦中醒来,茫然觉得心里不安,起身发现床下的被褥内空无人影,还以为江璟出恭去了,遂下地厅拿水喝。 推开卧房门却发现江璟在厅内的软榻上坐着,他双臂叠趴在小木案几的上头,许是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封信。 苏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不情愿的拿过衣架的披风走过去,细心的给江璟盖好,喝了水准备走,却被拽住了袖子。 “原来你没睡啊,把手松开。” 苏绾冷淡道。 而江璟非但没有松手,反倒越攥越紧,即便苏绾还没往出拽,他那攥拳的骨骼移动声音就响了起来。 苏绾皱眉,催促道:“我很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江璟仍是不抬头不松手。 苏绾没办法,这才服软道:“那你跟我一块儿回去。”顿了顿,“你把手松开,我今天让你在床上睡还不行吗?” 江璟沉默许久,才极低道:“老三出事了。” 苏绾浑然一愣,有些茫然道:“你说什么?”将他另一只手里的信抢下来,那大大的丧报二字闯入视线,“这是小叔的丧报?” 慌乱的将那丧报打开,上面的字数不多,但可以确定的是,三天前何麓在寿水下游找到江歇尸体,已经溺闭身亡了。 苏绾看完那信,只觉得头昏眼花,不自觉扶住身旁的案几,红了眼眶:“怎么可能小叔怎么会” 江璟趴在案上,明明是那么宽厚的脊背,却让人倍感心疼。 “苏绾。” 他低低道:“我三弟死了。” 苏绾听出他话音中的哽咽,未料到这样一个铁人也会落泪,想要把他拽起来,那人却死活不肯,便道:“江璟?” 那人轻应:“你回去睡吧。” 苏绾红着眼道:“可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啊。”干脆一把将那轻巧的案几拽的摔去地下,强迫江璟抬起头来。 听到响动的律儿起床在门外问道:“公主?将军?” 苏绾转头道:“没事,你回去睡吧。”再转身看江璟,那人闭眼转向窗子的方向,借着月光,能看到他下巴上清晰的泪痕。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江璟流眼泪,苏绾的心都揪了起来,索性坐在他的旁边,抚上他的肩膀:“若是要哭” “回去睡觉。” 那人明显不想在苏绾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们兄弟姐妹五人,一直是分分合合没办法同时聚在母亲膝下,但好在都好好的活着,可如今江歇死了,江家就塌了一角啊。 母亲怕是要伤心欲绝死了。 而苏绾看着他,倔强道:“可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伸手拉过江璟的身子,那人不察,顺势枕在她柔软的腿上。 江璟直接要起身,却被苏绾按住。 “好好躺着。” 苏绾俯身搂着他的肩膀,眸光悲痛:“我知道小叔走了你难过,我也难过,但君幸现在在永巷,贤妃娘娘又做不了什么,二叔又病痛缠身无法做主,只有你是这江家的天,你可不能倒下。” 江璟闭眼,闻着她身上的杜鹃花香:“这我自然知道。” 苏绾想起从前那个一口一个小嫂子叫着的江歇,情不自禁又落下两颗巨大的泪珠来,桀骜的抹去:“睡吧,一切等睡醒了再说。” 江璟怅然一叹,到底无法把自己整个人缩在她小小的怀里,只得起身靠在软枕上,又把苏绾拽进臂弯里,极轻道:“没想到,我和老三居然是他先马革裹尸。” 那人闻言心酸,根本无法想象江歇横尸异乡的凄凉场景,无声的环住江璟的腰身,被那漂泊在外的情绪感染,失声恸哭起来。 江家如何会落魄至此啊。 —————————————————— 关于江歇,他媳妇儿不急,大家也就不要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丧报 “江歇死了?” 火烛狂曳的浴堂殿内,响起皇帝震惊的声音。 隔着一道帘子。 慕容秋俯身看着地砖,将手里的丧报递过去,秦戚接过交给皇上,那人着急的夺过看了看,拆开草阅,不可思议道:“怎么回事?” 慕容秋皱眉道:“听说是江歇在战乱中失踪了,全军上下找了足足五六天,最后在寿水下游发现了尸体,已经在运回长安的路上了。” 一旁的秦戚也惊愕不已:“三公子怎么会?” 皇帝拿着那封丧报,犹如一个烫手的山芋,双眼晃散,头脑发痛的同时根本无法聚焦,将丧报掷到旁边:“糊涂啊!” 他起身,扯过衣服走到不远处的窗前,紧皱眉头:“你糊涂啊!” 慕容秋跟在身后,闻言知道皇帝误会了,连忙解释道:“皇上息怒,只是此事并不是老臣做的,还请皇上明鉴。” “不是你做的?” 皇帝转过头来,脸色十分不好:“那还能有谁!” 慕容秋的神色看上去的确无辜,拱手道:“皇上明察,老臣虽然和江家一向不睦,但如今情况,没有您的示意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江歇在南疆出事老奴也很震惊,但老奴绝对是清白的。” 小心翼翼的抬眼,试探道:“老奴还以为是皇上。” 皇帝气怒:“江淮现在好容易被关在永巷,朕承诺过不会再动她的家眷和旧臣一根毫毛,朕怎么会食言作死呢!” 慕容秋不解:“那这事难道真的是个意外?” 皇帝拉了拉外衫,坐在书案前,眉头皱的厉害,瞧着跌落在殿中地砖上的丧报,也疑惑道:“意外?” 慕容秋颔首:“是,江歇初次做主将,难免没经验,一时疏忽遭了那秦兵的诡计,先把他冲散,再私自溺死。” 秦戚也走了过来,悲痛道:“可是三公子是一军主将,若是秦兵俘虏了他,必然会用来威胁咱们,怎么可能只是杀了呢?” 慕容秋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总管此言有理。” 皇帝捉急,很是担心江淮得知江歇的死讯:“难不成江歇真是逃亡时失足,被寿水急流给淹死了?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出来连朕自己都不会相信,何况别人!” 慕容秋则道:“可皇上,您没做老臣也没做,那朝上还能有谁如此痛恨江家人呢?” 皇帝被提醒了一句,猛地转头:“长欢!” 慕容秋见他领悟,识趣儿的没有接着开口,毕竟就算长欢再不堪那也是皇家公主,不是他身为臣子可以随意议论的。 皇帝攥拳砸案,极度气愤:“这些年她做了那许多缺德事,朕看在老六的面子上皆既往不咎,谁曾想这倒是纵了她,杀了于津郭凛不够,竟然把手伸到南疆去了!” 慕容秋想了想,还是准备帮长欢辩解了几句,毕竟想要维持他眼下在朝的地位,没有皇子在背后扶持是绝对不行的,而宁容左又因为江淮处处容不下他,便道:“皇上息怒,公主虽然有时行事冲动,但想必也不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再者说了,公主幼年和江淮交好,又不像是落井下石的性子,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 皇帝冷哼:“你是没有看到,除夕皇宴,她蓄意陷害花君和郭瑾,江淮站住来顶罪,长欢恨不得自己一刀杀了她,还旧交?笑话!” 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他又道:“看来朕扶持寒门的举动无意间成全了她,叫她以为朕是看重老六呢,殊不知老六还不如老三那个蠢货,朽木不可雕,就算是昭平皇后转世也扶不起他。” 慕容秋没再发表意见,转移了话题:“皇上,事到如今,江歇人死不能复生,明日丧报到了就会阖长安人尽皆知,即便是永巷里的江淮也不可避免,她” “她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此事不是朕与你所为。” 皇帝烦心道。 慕容秋却固执的摇了摇头:“皇上细思,江淮一向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她有多疼这个弟弟咱们也是有目共睹,若是疼弟心切不管不顾的把这个帽子扣在您的头上,您也没办法啊。” 皇帝想了想,道:“可江歇毕竟死了,她也得认。”疲惫的扶额拄着桌案,“秦戚,明日你找时间去一趟永巷,把她给我稳住了。” 一旁的秦戚闻言,忙道:“老奴记住了。” 皇帝点头,对慕容秋道:“劳烦你半夜入宫,叫秦戚给你安排一个住处,明早朝会之后再出宫吧。” 慕容秋道了一声是,不过那身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 皇帝瞥眼:“还有什么事吗?” 慕容秋面色犹豫,这才道:“皇上,老臣听说三王爷近来一有时间就去魏府,找魏戈谈天说地,白日来傍晚才走啊。” “安陵王?”皇帝果然注目,“他去找魏戈做什么?” 慕容秋皱眉道:“正是呢,那魏戈手握三万兆林军,又因着不得您的重用,朝上的官卿避嫌厌恶皆不与他来往,这安陵王” 皇帝冷冷一哼:“这个老三,八年前他预图谋反不成,朕看在太后和长信王的面子上饶了他一命,如今难道要重蹈覆辙吗!” 慕容秋面色谨慎:“皇上的意思是?安陵王之所以私自结交魏戈,是为了再行谋逆之事?” 皇帝无情:“谁又说得准呢,老三这么多年一直不安分,这回见江淮没死,更是按奈不住了,朕顾念着先帝留下的儿子不多了,没有赶尽杀绝。”缓缓攥拳,“只是这次他若是再敢动歪心思,别说是太后,就是先帝活了来求情,也不行。” 慕容秋微微眯眼,忽而道:“皇上,不是老臣多疑,而是八年前江淮凭一己之力产灭安陵王谋反之事” 皇帝冷淡道:“朕知道,那件事的猫腻绝对不小,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快十年,朕也不想再追究了。” 慕容秋似笑非笑,揖礼离开了。 翌日清早,江淮送走了宁容左,又洗了会儿衣服,叫山茶和玫儿送去御景殿,想着那两人回来,也差不多到了下朝的时间。 “江淮!” 殊不知是玫儿先气冲冲的回来了,将空木盆往旁边一扔,指着江淮的鼻子就吼道:“你能不能管管那个山茶!” 江淮擦了擦湿手,蹙眉道:“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玫儿气的眼睛都红了:“方才我和她送衣服回来,路过那佛门长街,正好碰到两个碧血斋的宫奴在讥讽你那日的受辱之事,谁知山茶上去就和她们打起来了,拉都拉不住!” 江淮瞧着她手腕上的红印道:“你也打了?” 玫儿凌厉讽笑:“当然!不过可不是为了你!姑奶奶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那两个小蹄子,都以为永巷的宫奴是好欺负的呢!她们满了二十五岁能出宫,姑奶奶却要老死在这永巷,那就打死一个赚一个!” 江淮失笑。 玫儿见她如此,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厉声道:“我告诉你江淮,有能耐你出去永巷,别忘了把我也给带出去,我可不想烂死在这里!” 说罢,气怒的回屋去了。 江淮瞧着她,心道这个玫儿虽然轻狂,但心眼儿也不坏,那日冤枉自己偷了蛇鳞砚,想必也是被那宗海给误导了。 而且相处了这些时日,她发现玫儿的应变能力很强。 “大人!” 院外响起山茶的声音。 江淮赶紧过去,瞧着那丫头和人打的发丝凌乱,眉骨有道很明显的红印子,嘴角和手都破了,但却是极其兴奋的。 “大人!方才我听到有人说您!我气不过就和她们打了一架!不过您别担心,山茶把她们按在地上抓!根本没吃亏!” 小丫头兴致勃勃的笑喊道。 江淮虽然知道她这样做不妥,但是不忍责骂她的衷心,只接过她手里的木盆放在旁边,蹙眉道:“下次可要小心,能忍就忍了。” 山茶见好就收,乖巧的点了点头。 江淮又道:“你去御景殿,太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山茶闻言,这才从怀里面把一个信封交给她,江淮接过,瞧着那信封外面什么都没写,拆开来倒了倒,倒出一个纸卷儿。 捻开来一看,写道:辰时佛门,黄一川。 江淮了然,便把那纸卷放嘴里吃了。 山茶没拦住:“奴婢拿去烧了多好啊。”又从那木盆里拿出一个包袱,小声道,“大人,这个也是书桐姑姑叫我带给您的,您放心,路上的人都以为是要洗的脏衣服呢。” 江淮颔首,偷打开看了看,原是一套太监衣服:“你方才回来的路上可听到佛门那边敲钟了?” 山茶谨慎的点头:“听到了,估计是下朝了。” 江淮环视周遭,趁院里无人把那套太监衣服换上,戴好帽子,压低脑袋正准备出去,却被山茶叫住:“大人,这信封里面还有东西。” 江淮回头,往山茶拿的信封里看了一眼。 视线瞥到一处黑角。 大汤朝的丧报,皆以黑色纸条封四个边角。 山茶要往出拿。 江淮却止住了她,眼眶微红,摇了摇头。 不必了。 辰时一刻,退朝会。 文武百官先出麒麟殿再下龙台,纷纷赶往佛门,黄一川和韩渊并行在那长街上,听那人道:“说来,今日是那司天台庞密的生辰吧。” 黄一川轻挽衣袖:“韩兄好记性。” 韩渊轻笑:“我不但记着这个,还记得你当年能进京殿考,多半是因着庞密的举荐,今日那人生辰,你不过去贺贺寿?” 黄一川和他对视一眼,笑道:“贺寿是自然,只是寿礼没在。”他冲着不远处招了招手,登时有个小太监低头而来。 不过韩渊没细看,他的注意力全在小太监手里的锦盒上。 “不知道一川兄备了什么好东西给庞监正?” 黄一川点了点那盒子:“是广邳出产的上好的玉如意。”凑过声道,“这玉质足矣和郡主送给太后的那个相媲美呢。” 韩渊笑容颇深:“那是自然,庞监正可是你的贵人。” 黄一川则道:“这其实是一对,不过太金贵了,我弄不来第二对儿,所以只送了一支,另一支等你夫人生了,当做贺礼。” 韩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光有玉如意可不够,你快去吧,等回来一起去春月楼喝茶。” 黄一川点头,一招手,那小太监和他同往皇城西侧走去。 可巧路过那门下侍中许琉灰的身侧,他淡笑道:“一川去哪儿?” 黄一川依言答了,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便走了。 那个小太监把头低得更深,偷瞄了一眼许琉灰,待和黄一川拐过长街口,这才缓缓直起身子:“许琉灰转去门下省了?他从前不是在御史台,在舅舅的手下当差吗?” 黄一川很是精明,没有问那人死而复生的事,也没有故意去看她如今的样貌如何,仿佛日日得见那般道:“当日郭太师身死,那些赌着踩一脚的都升了,许琉灰就是其中之一。” 那人目视前方:“踩一脚,就踩到你的头上去了。” 黄一川和从前一样,不争不抢却升的稳扎稳打:“大人说笑了,如今听太后说,大人准备出永巷,那这许琉灰很快就得踩塌了。” 身旁人轻笑,瞥了他一眼:“听你方才说,韩渊的夫人那个叫程彩儿的要生了?” 黄一川点头:“都已经是第二胎了,头胎是个女儿,叫韩懋。” 那人闻言轻应,没在言语。 终于在黄一川的遮掩下,两人平安到了那司天台前,那监正庞密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匆忙走出来看。 他早就得到太后的消息,说江过淮几日要来见他,可是这除了黄一川外就只有一个小太假,莫不是这个小太监 果不其然,那个小太监抬起头,露出一双精诡的眼。 正是四年前就死了的江淮。 这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气态。 庞密神色十分感慨,忙急着拱手揖礼道:“御侍大人。” 江淮把那锦盒交给黄一川,淡淡道:“庞监正免礼。” 庞密叹惋道:“听说前两日大人在长街受辱,身子可有大碍?” 江淮意味深长的轻笑。 这就是聪明人和傻子的区别,聪明的,知道她必有东山再起的一天,遂并不来找麻烦,倒是那些傻子,不等自己一两年坐稳了那永巷宫奴的位置,就来结仇。” 庞密也轻笑,蓦然间多了些得意,伸手道:“大人请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藏计 江淮以前从不轻易踏步司天台,正因为庞密是她的人,不过眼下十万火急,她不得不冒着被皇帝眼线抓到的风险,过来商议。 待三人进屋后,庞密遣走屋内所有的人,把门关好。 江淮急的顾不上坐下,直接道:“庞密,我有心出永巷,可你也知道此事的难度,所以我才想要你出手帮我。” 庞密当年下了很大的决心入江淮麾营,可当她四年前假死去广邳的时候,庞密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如今这人又回来,且有复起之势,他也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 “大人尽管安排。”庞密道。 江淮见他没有变心,略微安定:“我知道你肯定会帮我,否则今日也不会见我。”思忖片刻,“不过保我出去也实在是太难了。” 庞密蹙眉:“大人是想让下官去给您求情?” 黄一川轻笑出声:“庞大人实在是可爱,您这样冒失过去,不是不要脑袋了吗。”压低声音,“当然是要用您的长处了。” 庞密也了然轻笑:“我就说御侍大人不可能如此不顾首尾。”沉思了片刻,他出主意道,“皇上最信星象,下官可以再从这里入手。” 黄一川敏感的捕捉到问题:“再?这么说庞监正从前” “你以为当年的女官殿选,什么箕水豹星之说都是真的?”江淮懒散的替庞密答了,“我来找庞密,也是想让他故技重施。” 黄一川听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御侍大人果然聪明,皇上嘴上不说,可心里最偏好迷信,而且庞监正掩饰的好,皇上还不知道他是您的人,算出来的卦象也最可信。” 江淮也道:“咱们谁说都没有用,老天爷说皇上才会听。” 庞密点了点头,走到那卦台前看了看:“上次女官殿选,正好遇上箕水豹星生异,多半还是在暗指大人,可这次怎么办?” 江淮也起身走过去:“最近的天象有什么异样吗?” 庞密皱眉,指了一个位置。 江淮不解道:“这是壁水貐星?” 庞密点头:“正是,只有这壁水貐星近些年始终不对劲儿,且同当年的箕水豹星同样主水,下官” 他说到一半,忽然神秘的住了口,像是知道了什么。 黄一川走过去,微微眯眼:“怎么了?” 庞密看看卦台,看看江淮,有些心悬道:“看来有些事情并非是人为,而是真的天意天意啊。” 江淮不安:“你的意思是” 黄一川淡笑道:“看来当年的星象之说,并不是胡编的了。” 庞密的眼睛缓缓睁大,醍醐灌顶:“我就说当年怎么解得那么准!原来当年就是指的御侍大人!”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房门。 三人浑然回头,面色皆是警觉,谁料到是书桐走了进来,江淮茫茫然松了口气,蹙眉道:“姑姑来了,我还以为有人听门缝呢。” 书桐环视了一眼院外,这才把门合上,快步走到江淮面前:“可不是有人听门缝吗,我方才进院子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司天台的小太监往门处贴呢,不过我喊的早,他应该是什么都没听见。” 江淮微咽口水:“是皇上的眼线?” “是皇上插在司天台的眼线。”书桐重新提醒一遍。 庞密反应过来:“方才我只把安永留在院里了。” 江淮回头有些薄愠的看着他,看样子是有些不满他的大意,一旁的黄一川见势忙笑道:“这屋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儿。” 他说完,推门出去了。 “既然安永有黄侍郎看着”书桐附在江淮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看的庞密一头雾水,“大人?书桐姑姑?” 江淮听着,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怪异,紧皱眉道:“太后的意思是?” 书桐又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江淮面色愕然:“可他不是” 书桐瞪眼,死死的攥着她的手:“您还想不想出永巷了。” 江淮点头,又极其迟疑:“我本以为太后” 书桐不叫她说完,立刻道:“您得狠心!” 江淮敛回神色:“我知道要狠心,我也自然会狠心,我只是没想到太后原是要我这么做而已。” 书桐也叹了口气:“您也别这么说。”紧盯着江淮,神色和素日的慈心姑姑判若两人,“太后说了,以那人之死换你出去永巷,是天大的值了,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为了您的生身父亲啊。” 江淮瞳孔轻颤,面色逐渐冷凝:“我知道。” 庞密在旁边看的古怪,他自然听不懂书桐的言外之意,但惧于太后的威严也不敢多问,只道:“大人,书桐姑姑,下官方才探出了些眉目来,下官准备” “不必多说。” 经过方才的安永一事,江淮的警惕性本能的提高:“你只要清楚的告诉我,这事你有多少把握。” “七成。” “那就好,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引火。” “知道了。” 江淮说完,又回头问书桐道:“姑姑,方才太后交代的事情,日子定在了几号?” 书桐伶俐的眸子一转,拉着江淮出去,可巧看到安永正在给黄一川捶腿,便换了个站位说道:“下月初九,有大事。” 她的声音虽小,但那唇形已然让安永给读去了。 江淮本想要提醒书桐,但那人却突然握住她的手,对着手背没有征兆的用力拍了四下,再皱了皱眉,这才揣着手离开了。 “御司大人,那奴婢就先走了。” 书桐临走之前说了一句。 江淮先是一愣,随后了然,书桐知道那安永是新调来的,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郭瑾,叫御司大人,是将祸水引去了郭瑾身上。 思忖着方才书桐说的那些计划,她心里死寂,没想到为了自己能顺利出永巷,居然要牺牲掉这么多人。 可正如书桐方才所言。 牺牲掉的这些加在一起,也不如她江淮一个。 不过书桐这般缜密,怎么会故意将初九有事故意泄露给安永,摸了摸方才被她生生打红的手背,足足四下。 江淮醒觉。 原来是初四。 “皇上,您尝尝这个。” 隔天的灼华宫里,江昭良正在陪皇帝用午膳,她夹了一片冬笋放在那人面前的碟子里:“这是冬笋玉兰片,妾身特地叫小厨房备的。” 皇帝夹起来吃了,赞许道:“这么多年,还是你宫里的东西最合朕的胃口。” 他嚼着嚼着,有些失神的叹了口气。 江昭良关切道:“皇上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皇帝闻言缓过神来:“无妨,可能是近来没休息好罢了。”听到寝殿传来誉王的哭声,他蹙眉道,“老七这是怎么了?” 江昭良道:“可能是午睡醒了吧。”吩咐天葵把他带出来,不快的捏了捏那小孩儿的胖脸蛋儿,“都多大了,睡醒了还哭。” “小孩子哭怎么了,他前面的六个哥哥小时候也总是哭。” 皇帝把快四岁的誉王抱到腿上,因着他自从有了六皇子成王,后宫便许多年不曾有喜,所以对多年之后才来的老七甚是宠爱。 而誉王小小年纪长得乖觉,摇头认真道:“父皇,不是儿子长大了还爱哭,儿子是男孩子,本不该哭的。” 皇帝点了点他的鼻子:“那你方才哭什么?” 誉王小脸皱起:“儿子又做噩梦了。” 皇帝将誉王交给天葵服侍着吃饭,担心的问道:“容岐方才说又做噩梦了,他近来总是做噩梦吗?” 江昭良忙道:“是了,妾身刚要和你说这件事。”转头看向乖乖吃饭的誉王,她满眸怜惜,“容岐最近总是做噩梦,根本睡不好。” 皇帝皱眉道:“小孩子多梦?” 江昭良给誉王倒了杯水:“妾身原本也没在意,但是他总说,妾身也不得不上心了,想找崔太医来给看看。” “梦到了什么?” “容岐说梦到了大火。” “大火?” 皇帝严肃敛眸:“大火又是何意?” 江昭良摇了摇头,又给誉王夹了一个蒜蓉虾:“许是容岐年纪太不明白,看到了什么就以为是火呢。” 皇帝看样子并未松懈:“秦戚,去找崔玥过来。” “皇上。” 秦戚并没有离开,而是思忖道:“皇上,您瞧七殿下的样子,也不像是生病了,小孩子生病一向是没精神,而且这做梦崔太医怕是也看不好啊,倒不如请司天台来人瞧瞧。” 皇帝想了想,觉得秦戚此言有理:“那你去传吧。” 秦戚颔首,抬头和江昭良飞快对视,然后躬身离开了。 庞密来的很快,揖礼问安。 皇帝道:“容岐还小,你说话别吓到他。”把誉王抱过来,悉心交代道,“容岐,你说你方才午睡梦到什么了?” 誉王的样子诚实的很,口齿清晰的重复道:“大火!”他说完又猛地打了个喷嚏,揉鼻嘟囔着,“儿子梦到了大火了。” 庞密闻言,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暗觉不妙,叫天葵把誉王带下去,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方才容岐一说梦到了大火,你的反应这么大?” 江昭良也攥紧了手帕,贴着皇帝坐下:“庞监正,你且说。” 庞密俯首分析道:“回皇上和贤妃娘娘的话,微臣吃惊并不是七殿下身子有恙,而是七殿下梦到了大火。” “梦到大火怎么了?” 庞密摇头道:“梦到火倒不是什么大事,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七殿下睡觉前总盯着那火烛,睡梦中便梦到了大火。” 皇帝明显不信,声音提高:“你好好说!” 庞密赶紧把身子伏的再低:“皇上息怒,只是”踌躇片刻才继续道,“只是微臣还没没卦出来。” 皇帝心悬:“什么意思?最近的天象有异?” 庞密忙不迭的点头:“是,实际上最近些年的天象一直不太对劲儿,不过并未影响朝政微臣又没什么头绪,但这两天的天象突然大变尾火虎星高悬主凶,怕是宫里要有祸事啊。” 皇帝面色沉下去,微呼了口气:“那这和大火有什么关系?” 庞密一言一句道:“皇上,尾火虎星主火,而它旁边的心月狐星也被影响,风旋方向生异,恐将吉星变凶星,吉火化凶火啊。” 江昭良听得后背发凉,挽着皇帝的手臂:“皇上,这”转头对着庞密担忧道,“可有什么指引?” 庞密艰难的摇了摇头:“这也正是微臣的为难之处,往常星象生异必定所有指引,但这次毫无头绪啊。” 皇帝厉斥:“怎么会毫无头绪!” 庞密肩头一缩:“皇上别恼,正所谓当局者迷,许是这真相离您太近才叫您看不清。”小心翼翼的抬眼,“或许,您身处其中,所以并未察觉。” 江昭良骇然:“那这么说,这次天象指引,是冲着皇上来的?” 庞密道:“娘娘不知,此次异亮的星宿分别是心月狐和尾火虎,这心月狐是东方第五宿,乃苍龙腰部,龙腰,肾脏之所在,不可小觑故多凶,而尾火虎为苍龙之尾,也是很容易受到攻击的部位啊。” 皇帝有些不安:“龙腰龙尾?看来真是冲朕来的。”见庞密好像有所隐瞒,“除去这两星,还有什么异相吗?” 庞密想了想:“还有一星,不过微臣还要继续研究。”抬头紧盯着皇帝的眼,“或许破解之法,就在其中。” 皇帝听到有解决之法,稍微松了口气,吩咐道:“庞密,你回去好好占卦,一定要卦出那将要发生的祸事到底是什么。” 庞密点头:“也请皇上谨慎小心,若是防不住,叫那两星带亮了房日兔星,那可是龙腹之处,一旦侵害将不可逆转。” 皇帝听着,皱眉点了点头,不过江昭良感觉到,那人的手越来越凉并且在出虚汗,便安慰道:“皇上别急,会有办法的。” 皇帝点头,面色不好的叫秦戚送庞密离开。 江昭良安慰道:“还请皇上宽心,凡事总会有转机的。” 皇上表面点头,心里却在不停的思忖着,宫里的眼线刚刚告诉他旧臣初九要生事,后脚庞密就说宫内有大患。 这绝对不是巧合。 而那两人出去外面,秦戚小声道:“你方才说的,都是御侍大人交代给你的?” 谁知庞密困顿的摇头:“非也,心月狐和尾火虎确实起了风旋,我只是故意夸大了而已,倒是那个主水的壁水貐星,醒的古怪啊,就像当年那箕水豹星突然生异一样啊。” 秦戚听不懂:“什么意思?” 庞密脸色逐渐好转,是终于想明白了:“我就说心月狐和尾火虎不可能随意起风旋,那壁水貐星也不会突然醒来。”抬眼认真道,“当年是御侍大人因女官殿选之事来找我,箕水豹星才醒,如今她又因出永巷之事来找我,这三星便也突然生异,也就是说只要她心中起意,这天象就会生变,故而帮她。” 秦戚恍然大悟,点头道:“就说当年怎么解得那么详切,原来根本不是人为,而是咱们在顺遂天意啊。” 庞密却唏嘘道:“是天意在顺遂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火起 因着心月狐和尾火虎双星突发异亮的事情,皇帝近几日吃不好睡不下,又因担心誉王午夜噩梦,便时常宿在灼华宫。.ranwena 不过好在这几天都平平安安的,皇帝也逐渐放下心来,待两刻钟后云收雨歇,抚着江昭良潮红的脸,淡淡道:“可还好?” 江昭良羞得埋进他的怀里:“皇上说什么呢。” 皇帝摸着她的发:“朕总想着,叫你再给朕填一个孩子,皇子也好公主也罢,好给容岐填一个玩伴儿,也叫你这灼华宫能热闹些。” 江昭良闻言,也有些落寞道:“可是妾身当年小产伤了身子,又因着长华薨逝伤了心,能诞下容岐已经是难上加难了。”眼睛转动间泛出些心酸的泪花来,“妾身也想和皇上多子多孙。” 见她想起伤心事,皇帝连忙搂住她的肩膀:“这三宫六院,朕最希望想和你养儿育女,白头偕老,朕会叫太医署好好给你调理身子,你我皆当壮年,一定会再有孩子的。”停了停,“朕倒是想要一个公主。” 江昭良破涕为笑,脸上一片岁月静好:“臣妾也是。”垂眸间放低声音,“也好弥补当年长华之缺。” 皇帝颔首,陪着她的肩膀安抚道:“睡吧,朕看着你睡。” 江昭良温顺的点头,枕着他的臂弯沉沉睡去。 皇帝甚是喜爱她这般柔软模样,一时爱不释手,将被子往江昭良的肩头上拉了拉,也逐渐步入温暖的梦乡。 只是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皇帝只觉得浑身闷热,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板,嗓子生疼火辣,悄然睁起眼来。 寝室灌满了黑烟! “不好了!灼华宫走水了!” 天葵的尖叫划破死寂,也如针般彻底刺醒皇帝,他猛的起身,想要叫醒身边的江昭良,可那人早已经被这满屋的浓烟呛得晕过去了。 “昭良!昭良!” 皇帝焦急的摇着那人,自己也是头晕目眩,冲着外面声嘶力竭的喊道:“来人!孟满护驾” “皇上!” 孟满来的很快,面色惨白:“皇上恕罪,微臣” “罢了!事到如今别废话了!” 皇帝皱眉,起身将晕过去的江昭良抱在怀里:“这火怎么回事!” 孟满连忙道:“好像是偏殿失火,不过皇上放心,走水的当时誉王殿下被天葵抱出去出恭了,并未有什么损伤!” 皇帝稍微放心,艰难的抱着江昭良被孟满护出去,那灼华宫的殿外早已经布满了人,阖宫上下为了救火而忙作一团。 “皇上!” 皇后发丝散乱,只随意的披了件冬袍,见到皇帝抱着江昭良出来,忙叫等候许久的崔过去,再把自己的冬袍披给皇帝。 “皇上您受惊了,这火起的奇怪,不过很快就能扑灭了。” 皇帝只敷衍的应了一声,将江昭良放在秦戚拿来的毯子上,再把身上的冬袍拿下来给她盖好,焦急道:“崔!快点儿!” 人群中,荣婕妤见状低低道:“皇上还真是宠爱贤妃娘娘啊。” “可不是,走水了也要亲自抱出来。” “还有那皇后娘娘给披的衣服,也给贤妃裹上了。” 皇后闻言,并未生出任何异样,只叫天葵把誉王抱来,小孩子没想到出偏殿撒泡尿就着火了,吓得小脸惨白,都不会哭了。 “皇后娘娘,七殿下怕是吓坏了。”天葵哭丧道。 皇后想要把誉王接在怀里,却被秦德妃抢先,那人心生恻隐,抱着发抖的誉王在怀,不停的道:“别怕别怕,秦母妃在。” 皇后呼了口气,瞥眼秦德妃身后的长欢,她的表情倒像是意料之外的惊愕,看来这火不是她搞的鬼,遂转身去照顾江昭良。 那人被呛得不深,崔行了针就醒过来了,皇帝登时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灰迹,安抚道:“昭良,你没事吧?” 如今宫中的女官之首邓昭锦也在侧唤道:“贤妃娘娘?” 江昭良头痛欲裂,瞧着这四处的慌乱之景,死死的抓着皇帝的袖子哭噎道:“皇上,臣妾”转头盯着那被火烧的残破的宫殿,伸手不安的指了指,“大大火,皇上那火” 当日庞密的占卦之事皇帝并未外传,见状连忙把江昭良搂住,不想叫她说出去,随即道:“火既已灭,就都回去吧,这里的一切都交给邓御典处理,秦戚,送贤妃和朕回浴堂殿!” 秦戚点头,忙去叫宫人过来,而邓昭锦左右看了看,问道:“皇上,这灼华宫是不能住人了,贤妃娘娘和七殿下日后要怎么办?” 皇帝想也不想:“先把浴堂殿的偏殿收拾出来。” 邓昭锦利落点头:“是。” “还有。”皇帝叫住她,压低声音,“把庞密给朕叫来。” “知道了。” 浴堂殿里,皇帝重新更衣擦脸,安顿好江昭良后,出偏殿瞧着那被邓昭锦传来的庞密,他正跪着,脸色看上去喜忧参半。 “庞密。”皇帝坐在软榻上,喝着秦戚递来的热茶,“今夜灼华宫突然走水,可是受那心月狐和尾火虎的影响了。” 秦戚也心悸道:“是啊,誉王殿下才说夜夜梦火,这才三天不到灼华宫就走水了,而且听天葵说,最先起火的就是七殿下的偏殿。” 皇帝严肃的点了点头:“事关皇嗣,朕不能不在意。” 庞密把身子伏的更低:“回皇上的话,微臣近来夜里不睡,就是为了观测星象,今夜刚瞧见那尾火虎星由风旋转隐亮,就听到宫里传遍了灼华宫走水的事情,看来此次的火,的确和尾火虎星骤亮有关。” 皇帝思忖着:“你接着说。” “是。”庞密斟酌道,“冬日起火本就奇怪,想来今夜灼华宫走水就是个开始,待到那心月狐星也亮起之时,就是宫中生变之日啊。” 秦戚愕然,险些攥不住那拂尘:“这皇上” 皇帝也紧皱眉头,不耐烦的将茶杯用力搁在桌上:“生变?朕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生变,秦戚,你可算出那生变的具体日期?” 庞密脸色谨慎:“就在下月,大抵是初五往后,初十往前。” 果然。 皇帝微微眯起双眼,心道那就是初九没错了。 秦戚在旁瞧着,又道:“庞大人,那可有什么法子避免此祸吗?” 庞密为难的摇头:“天意不可违。”抬眼又道,“这卦出来一星半点已经是破了天机了,还请皇上防备着,别被弄个措手不及。” 皇帝严谨的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对了,你那天来的时候,说还有一星宿生异,眼下可有眉目了?” 庞密忙道:“皇上,说来也巧了,就在微臣刚刚接到那灼华宫走水的消息时,卦台异显,已知这解困之星为壁水星。” 皇帝眼中一亮,往前探了探身子:“你快说,此星如何能解困?” 谁知庞密刚刚带来点儿好消息,便又扫兴道:“恕微臣无能,这壁水星只是微显,暂时还没有要亮起来的趋势,是时机未到啊。” 秦戚再次问道:“那这壁水星指的是人还是事呢?” 皇帝代替庞密接过话茬:“素来指人。” 秦戚满脸愁容:“可是这人又在哪儿呢?” 皇帝也点头。 庞密则道:“皇上别急,既然现在壁水星渐醒,就说明距离此人现身也不远了,而且壁水星主水,正是灭火之源。” “壁水星。”皇帝琢磨着,忽然想起当年之事来,“话说,当年那个突然生异的箕水豹星也是主水的星宿,这才引出” 江淮。 皇帝的眼皮狠狠一跳,却不如那悬心一跳,和旁边愁容满面的秦戚对视一眼,那人也恍然醍醐,局促道:“皇上这” 皇帝稳住心绪,叫庞密先退下,随即扶额道:“这是老天在暗示朕什么吗?”无奈叹气,“这到底是福,还是孽啊。” 秦戚无言垂眸。 月尾,御景殿内,江昭良带着调养过后的誉王过来探望太后,那人怜惜的看着皇孙,揉了揉他的头发:“七小子果然聪明。” 江昭良点头,想要开口,却有些谨慎的看了看窗外。 太后头也不抬:“无妨,天葵在外面守着呢。” 江昭良这才放心,叫誉王去一边玩,随即道:“容岐还算聪明伶俐,那日教给他的话再转述给皇上,倒也没叫那人起疑心。” 太后笑的沉静:“还算聪明?容岐可是极聪明的,不过你也要祝福他,不要把事情说出去,叫人知道那话是你教的。” 江昭良看着不远处玩茶杯的誉王,眼中温和:“臣妾知道。”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冷脸道:“不过那日你也是胆子太大了,君幸就交代了一场大火,哪儿着不是着,偏偏你把这火放在了偏殿着起来,若是伤了你和容岐怎么办?敢拿皇嗣的事情开玩笑。” 江昭良却固执的摇了摇头:“可是臣妾和容岐若是无事,皇上是不会在意此次起火之事的。”微微一顿,“只要能让君幸出了那永巷牢笼,臣妾做什么都愿意,不过叫太后担心是臣妾的错。” 太后颔首:“罢了,左右你和容岐无事。”又释然道,“等君幸日后出了那永巷,可得叫她知道,你这个姐姐为她付出了多少。” 谁知江昭良摇了摇头,眼底泛红:“太后说笑了,说是付出,为了那扶统大任,旧臣一行顶数她付出的最多,若不是”停了停,“若不是老三出事,她就要在永巷埋没一辈子了。” 她说着,轻轻拭去那泪水:“可怜母亲,老三走了,我和君幸在宫里出不去,侯府就只有大哥一人陪在她的身边,当年君幸死讯,险些要了母亲的性命,这回老三母亲怕是” “别忧心了。”太后握住她的手,“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回君幸出了永巷,也可以替江歇,替郭家报仇雪恨了。” 江昭良听话的点了点头:“是啊,也叫她看看誉王,还有大哥那一对儿龙凤胎,自打君幸回来,这些外甥侄子还不得见呢。” 书桐在旁伺候,闻言很是五味杂陈。 太后和江昭良对于希望江淮出永巷的出发点根本不一样。 一个是真心实意。 一个却是为了继续复仇。 但她到底是忠奴,也知道太后的用心良苦,若是江淮不出来,这满朝旧臣和江郭两家就要真的倒了。 身为太后,就要想得远,必须考虑大局。 “太后娘娘,贤妃娘娘。” 天葵进来,小心翼翼道:“安陵王在殿外求见。” 江昭良点头,想要叫人带誉王下去,却被太后拦住,那人并没有想叫安陵王进来的意思,只道:“事情成了吗?魏戈那边怎么样?” 天葵点头道:“王爷说,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魏戈果然是个蠢货,三两句话就挑的乍然火起,答应了和他一起行事。”瞥了一眼殿外,“王爷还说,想进来给太后请个安。” 太后摆手,接过江昭良剥开的橘子瓣儿:“请安就不必了,你一会儿告诉他,就说哀家已经递了消息,起兵那日,宁纪一定会带兵过来接应他,叫他此战必胜,叫他回去吧。” 天葵点头出去了,而那安陵王也懂事的没有吵着要进来。 江昭良听说过太后的计划,有些不安道:“太后,这件事情也太危险了,若是安陵王” “你不必担心,只消照顾好容岐即可。”太后截住她的话,疲惫的微微放斜了身子,“若当年没有君幸和旧臣顶着,就冲他八年前那场私自策划的谋反,皇帝就该摘了他的脑袋,这些年蠢蠢欲动,花花肠子可是不少,叫他给君幸铺路,给旧臣铺路,是他应该的。” 太后都这么说了,江昭良也没办法再多嘴什么,只低低道:“太后说的是,都是臣妾不好,虽然位列四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还要太后做主。” “别这么说。”太后一边起身一边道,“你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身子调养好,替皇帝,也是替旧臣和江家再生一位皇嗣,有了这孩子在后宫就有了保障。” 江昭良颔首:“臣妾记住了。” 正月尾过,转眼二月初四。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选择 雨珠落在身上,寒意透过衣衫覆上肌肤,化为无形的刀剑钻入骨缝内,疼的钻磨,江淮踉跄一步,回头瞧着穆玟,眼底漫出一丝不可置信。 穆玟目光驳杂,周身被打湿,衣服压身仿佛有千斤重,她颓废的站着,抬头望向江淮,惨白的嘴唇慢慢抿紧,眼泪溢出。 江淮往前一步,眼珠微颤,声音轻悬如飘絮:“穆玟你不会是要留下吧。” 穆玟咬牙,打开她伸来的手,‘啪’的一声,清脆如裂。 “君幸。”她声若太阳初露时的浮冰,脆弱不堪,“今天你什么都没看见,我身上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嫁来这里那一刻我就回不去了。” 江淮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了是了,穆玟素日那么桀骜的一个人,以弃妇的身份回了西昌,便是旁人都闭口不言,想必她自己给自己施压,心里也是备受煎熬,生不如死。 况且,又有谁会再次上门提亲呢? 当真要这样闭门不出待一辈子吗? 穆玟深吸了口气,泪噙眼眶:“君幸,对不起。”说完,转身跑开了。 江淮伫立在原地,转头,恒王看着她,万分得意的说道:“这就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咬着牙,明显有‘咯咯’从从口腔内传出。 宁容左眼见着江淮又要发作,忙阻止道:“二哥,别说了,非要她再过来揍你一顿吗?到时候我可不拦了。”说着,踏着一地潮冷,走过去拽着江淮湿哒哒的袖子,轻声道,“走吧。” 江淮四肢僵麻,被他一步步的拽了出去,脚踩淤泥,扫脏了衣摆。 府门开,又合上了。 高莳君松了口气,对恒王轻声道:“殿下,外面冷,回去吧。” 恒王回头看着她,眸光深邃:“好。” 长空之上,雨水消止。 马车平稳行驶,江淮斜靠在角落,目光幽深,不知道在看哪里。 宁容左抬头,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江淮抽了下鼻子,淡漠道:“穆玟在大汤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什么亲人在,郭家也不太重视,总得有人来看看。” 说完,以手捂面,声音疲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宁容左寡淡一笑,江淮顺着指缝处看他,语气多了一丝怨对:“要不是你说的那几句话,她兴许就和我走了。” 那只狐狸轻摇了摇头,将双臂枕在后脑处,淡淡道:“未必。” 江淮眉间微蹙:“怎么?你就那么笃定她会心甘情愿的将这一切咽下?” 宁容左轻合了眼睛,狭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你为了旧臣的安危尚且能如此负重而行,她怎么就不能为了穆家的名声隐忍下这一切,更何况,她若是回去了,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比我更清楚。” 江淮垂眸,没有言语。 马车又悄然行了一会儿,她忽然道:“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宁容左轻轻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上下一动,蓦地笑了笑:“怎么了?” 江淮剐了他一眼:“我问你话呢。” 宁容左故作认真的想了想:“快天亮的时候吧。” “那你”江淮咽了咽口水,语气突然变得极度别扭,“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宁容左拄着下巴,身子往前伏了伏:“什么叫不该做的事啊。” 江淮伸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怕被赶车的北堂听到,压住怒意,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质问道:“我的衣服,怎么回事?” 宁容左哦了一声,随即又靠了回去。 江淮瞪瞪眼:“你倒是说啊?” 宁容左慢吞吞且十分有条理的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的衣服是湿的,咱俩这么一抱,不就把你的衣服也弄湿了吗,我怕你着凉,就脱了。” 江淮抿唇,脸色浮红,几欲滴血,低头僵硬道:“那里面那件怎么也不见了。” 宁容左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紧不慢道:“这个理由很简单,就一个情不自禁,没停住手。” 江淮好悬一口老血吐出来,抬头,眼里恨不得飞出一柄刀子。 宁容左笑意浓郁,眼中温亮:“原来‘小荷才露尖尖角’已经变成‘横看成岭侧成峰’了。”说着,又补了一句,“形状好看,手感下次试试。”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化为一柄利剑,凌迟在江淮那无人可以践踏上自尊心之上,羞耻度可以说是爆表额。 “你” 江淮眉间紧皱,红晕从脸颊烧到耳根,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有发作,伸手再次捂住脸颊,手肘抵住双腿,再没说话。 宁容左微侧了侧头,促狭一笑,伸手捻了捻她的小巧却通红的耳垂,凉凉的,软软的,好玩的是,越柔越热。 良久,才听到江淮闷闷的说道:“松手。” 宁容左听到这话,反而将另一个耳垂也捏住了,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搓个没完,边搓还边淡笑道:“这个耳垂也热乎了。” “噗嗤” 江淮终于忍不住一笑,松开手时,脸上已经没那么红了,轻巧的打开他的手,语气万分无奈,道:“幼稚死了。” 宁容左将手递到挺翘的鼻翼之下,嗅着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清寡梅香,笑而不语,心情确实是极好的。 忽的,马车好像压过一块石头,猛地上下一个颠簸。 江淮本是做‘思想者’状,这一下直接撞进了宁容左怀里,准确来说,是撞在了他的小腹处,手肘还未收回,那坚硬的肘部好像硌到了某物之上 那只狐狸登时浑身一紧,闷哼一声,疼的脸上的血色皆如潮水般退去,他紧皱着眉头,推开江淮,悲哀的侧倒在坐榻之上。 江淮有些尴尬,咳了两声。 都好几次了,每次都那么准确无误。 她拍了拍宁容左那倔强的背,语重心长道:“成大事者,要忍得住疼。” 宁容左极其轻微的呼了口气,嘴咧的,连那两颗干净的虎牙都露出来了,吭哧道:“你放屁。” 江淮讪讪一笑:“有那么疼吗?” 宁容左看来是真疼,连哭腔都逼出来了:“你试试。” 车帘外,北堂的声音透了进来:“大人,没事吧?” 江淮瞧了一眼呈蜷缩状的宁容左,淡淡道:“没事,他活该。” 北堂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哦了一声,猛地扬鞭,马车的速度再次加快,颠簸的也更剧烈了些。 宁容左捂着裆部,脸色发白,一路不停的说,且只说两个字。 “慢点”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二月初四(上) 深夜寒凉,大火焚起,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空气中遍布着血的味道,耳蜗灌满了碎片般刺痛的尖叫,此为逼宫。.ranwena 两年前,李侃元和孙云昌谋反当夜,如出一辙。 浴堂殿内乱成一团,皇帝根本没料到宁越会在今夜起兵,那个司天台的眼线不知说初九吗?庞密也说初五和初十中间吗? 怎么初四便生事! 不过眼下情急,已经来不及顾虑这些,皇帝忙叫孟满护送着自己和贤妃母子往城西赶,浴堂殿在城南,宁越的大军很快就能杀来! 秦戚也急着维护道:“皇上!浴堂殿留不得了!” 皇帝厉斥:“去司天台!” 司天台在城西角落,三面围墙坚固,只一面向敌,只要让宁容左的金羽卫和禁军守好那里,便可高枕无忧! “老四呢!调金羽军来!” 皇帝喊破嗓子。 “太子殿下已经在和叛军交手了!” 轰隆隆 又是一声骇人心悬的巨响! 来不及等禁军和十六卫,皇帝只得冒险,叫孟满带着真龙卫护送自己等人出浴堂殿,再叫人去传聂广和齐夺,越快越好! “护驾” 秦戚的声音逐渐淹没在那糟乱的喊叫中。 与此同时,佛门下狼藉一片,魏戈所领的兆林军和宁容左所领的金羽卫混战成一团,像是狂涌进来的潮水,根本挡不住! 火光冲天,如红色巨龙般席卷长街! 宁容左耳闻那刀刃剐蹭,衣衫碎裂的声音,迎头是扑面而来的腥臭滚血,再转身,银光闪在自己眼前,是一柄刺来的长刀! “殿下小心!” 慌乱中,信承击开那长刀,一剑刺死了那叛军! 宁容左环视周遭,低冷道:“信承,你带着人去永巷,把江淮给我接出来保护好,一定不要让叛军溜到那里去。” 信承却一脸捉急道:“殿下,属下已经派人过去看了,可可江淮根本没在永巷啊,兴许是躲去哪里了。” 宁容左眉头一皱,眼底闪过狐疑的光,想着今夜逼宫的宁越是先帝朝为数不多的旧臣亲王,他不安的抿了抿唇,看向永巷。 信承心焦如焚,一剑一个刺死那扑来的叛军:“殿下!” 宁容左猛地闭了下眼睛,随即睁开:“给本王上!绝对不能让兆林军打去城西!”心慌意乱,“杀叛军赏银” 金羽卫本就站在道德上风,又有太子镇场,听到这话士气更盛也愈发勇猛,倒是虚着底,没怎么训练过的兆林军节节败退! 信承见兆林军势颓,激动道:“给老子冲” 宁容左没有拦,他本身也想要乘胜追击,但这长街不是校场,近万大军在这里混战,险些要把那两侧的巷墙推塌! “信承!抓宁越!” 他厉声命令道。 信承醍醐,提刀而上:“擒贼擒王!抓宁越!” 一时间,金羽卫齐齐狂吼,倾轧的气魄冲破天际,伴随着深夜震浪而来的狂风寒露一齐贯穿长街,势必要赢此一战! 而兆林军的总统领魏戈本就实战经验不多,被宁容左耍了几个花招便迷糊的团团转,指挥散乱,又只被宁越分了五千军,很快就被那金羽卫压迫的处于下风,命在旦夕! “给我上!” 魏戈撕心裂肺的喊着,可已然拯救不了那必败之势! “魏戈!拿命来!” 魏戈闻言抬头,瞳孔里映出信承的脸,那人破开人群而来,仿佛是有着天眼的长箭,不用瞄准,直接执剑刺穿了他的身子! 魏戈浑身僵住,脸上的五官狰狞在一起,咧开嘴吐出成斤的血来,他握住信承的剑,想要徒劳挣扎,却被那人踹着胸口后倒死了。 他死不瞑目。 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死,这才起兵一个时辰,自己居然就死在了信承的剑下,这根本和宁越说的不一样。 说好的弑君坐江山呢? 怎么自己就死了? 眼睛一合,最先被送去了阎王爷手里。 信承甩干剑上的血,一丝怜悯未生,杀了魏戈又开始寻找人群中的宁越,可是找了半天血流成河,却仍是未见那人身影! “殿下!” 宁容左听到信承的声音,那人也飞快赶来,焦急道:“殿下,安陵王根本不在这里!”环视周遭,“这兆林军足有三万,可这佛门处怕是还不到五千!那剩下的两万多呢!” 宁容左这才意识到什么,阴狠道:“声东击西啊。” 信承瞪眼,茫然道:“您的意思是” 轰隆隆 霎时又是一道巨响,比前两次更加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是狂涌的劲风扑面,其中夹杂着大量的砂石,打在身上刀割般! “殿下小心!” 信承大喊一声,扯开衣袂挡在宁容左的身前:“是东洋火药!怕是方才把城西墙给炸开了!殿下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火药? 宁容左面色严峻:“看来还真是有备而来!”想了想吩咐道,“我现在马上带大部分金羽卫去皇城西边,你和曹芒把这里收拾了,想必这个时候齐夺手下的十六卫也快到了,他必走佛门,你们三个正好里外夹击将残兵剿了,再来城西和我汇合!” 信承忙点了点头:“是!”话锋一转,“可是御侍大人那边怎么办!” 事态紧急,他来不及斟酌称呼。 宁容左闻言浑然一愣,想着白日江淮主动邀他晚上去永巷,又思忖着她和宁越同样的旧臣身份,加之那人莫名其妙的眼泪,如今大乱之时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冰雪聪明,冥冥间意识到了什么。 眼前黑花,宁容左往后猛地趔趄了一步。 信承一骇,忙扶住他的身子:“殿下您没事吧!要不然还是属下带兵去城西吧!”抬眼周遭,“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宁容左皱眉推开他,低低道:“不必,我只是”清空一切杂乱的思想,他选择相信江淮和今夜之事无关,“无妨。” 信承见状,也只得道:“殿下小心。” 宁容左无言。 与此同时,司天台被围困,皇帝和后宫一众女眷只得就近躲去了凌霄殿,那是长信王生前的居所,自他死后便被封起来了。 二十余年没人打扫,到处都是灰尘,伴随着抽泣的声音,耳畔嘈杂窃窃私语,孟满带着真龙卫的侍卫誓死守着那院门口,不叫任何人进来。 闻得那轰隆巨响,震得墙上字画都掉了,皇帝厉声道:“怎么回事!这道巨响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孟满赶紧道:“皇上!是安陵王炸了城西的墙!他已经带着兆林军往这边杀来了!”又摇了摇头,“只是这个时候应该打来了!” 皇后猛地起身,严肃道:“看来是被老四他们拖住了!”她不顾中宫之主的身份挽起袖子,将那护甲拿下,索要孟满手里的佩剑。 孟满依言照做,他知道皇后是中原武人榜的榜首,心里一直期盼这人能够出手,让自己打开眼界,但却被皇帝给阻止了。 那人握住皇后的手,摇头安抚道:“朕相信老四他们,今夜定不会叫你再度出手的。”将她往前拽了拽,“别担心。” 皇后此刻的表情根本不是儿戏,她知道今夜的严重性,宁越蛰伏八年卷土重来,绝对不会像当年那样好对付。 “皇上。”皇后执意接过孟满的佩剑,“宁越不退兵,臣妾绝对不会放下手里的剑,也绝对不会站在您的身后!” 皇帝茫然怔住,仿佛透过那双决绝的眼睛看到了二十五年前的皇后,看到了那个佛门的夜晚,她站在自己面前拼杀的模样。 “你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皇帝欣慰,只摸了摸她的脸:“不过这次,老四会保护咱们。” 皇后微微抿唇,将手里的佩剑负在身后,瞥眼窗外。 “黄天庇佑,宁越此次造反,必定会胎死腹中。” 老远坐在榻上的太后闻言抬头,摸了摸趴在自己膝边的誉王,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害怕的呢喃道:“皇祖母,容岐害怕。” 江昭良忙把他抱在怀里安抚道:“容岐别怕,会没事的。” 太后重新垂眸,也淡淡道:“会没事的。” 誉王趴在江昭良的肩头,大眼睛无辜的眨了眨。 “皇上。” 与此同时,庞密走到皇帝身后低低道:“星象有异。” 皇帝微微眯眼,叫邓昭锦和秦德妃安顿好余下女眷,随即和庞密快步去了偏殿窗前,只是他看不懂,便急着问道:“怎么了?” 庞密面色谨慎,指了指那长空:“皇上,是微臣占卦出错,让您今夜受惊了。”停了停,“您瞧,今夜事发,这尾火虎星果然和心月狐星一样由风旋转骤亮,不过您再看这个。” 皇帝瞥眼过去,顺着庞密的手指方向看出窗外:“这是?” “壁水星。” 庞密瞪眼激动道:“壁水星隐有亮势啊。” 皇帝也在百急之中松了口气,却还是皱着眉头:“光是隐亮怕是救不了今夜之火啊,那所指引之人,到底在哪儿?” “皇上,再大的火也怕水淹,即便壁水星只是隐亮,所成天象也是无忧之象。”庞密长舒了口气,“今夜此难,必会平安度过!” 皇帝的眉头终于缓缓松泛开,点了点那木制窗棂:“也就是说,今夜此难一平,这心月狐和尾火虎两星便会湮灭长空吗?” 谁知庞密又犹豫了。 皇帝心烦至极:“你快说!” 庞密吓得忙跪倒在地,浑身瑟缩道:“皇上息怒,事情还未发生,微臣并不能未卜先知啊。” 皇帝气极反笑:“你可是司天台监正,占天卦地!朕要的就是你未卜先知!结果你现在告诉朕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庞密如同案上的待宰羔羊:“皇上还是得等到壁水星亮起来之后,微臣才能才能占下一卦啊。” 皇帝不耐烦的呼了口气,负手盯着那夜空,眼中生出极致的恨意和愤怒来,好一个宁越,好一个安陵王。 八年前一次,八年后一次。 只不过这次,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了。 “皇上” 外屋忽然传来绢布撕裂般的尖叫,皇帝猛然抬头,听到屋外的院门被人肉活生生的撞开,硝烟弥漫之际,兆林军蚁潮般的横闯进来! “皇上不能出去!” 庞密情急之下搂住皇帝的双腿:“您不能出去啊!” 皇帝双眼一瞬鲜红! 千钧一发之际,孟满所领的真龙卫和那闯进来的兆林余军混战成一团糟乱,但因着人数太少,眨眼间便落入下风! 真龙卫是眼下最后的一层屏障! 女眷们都躲到殿内的角落抱作一团,泪流汹涌尖叫灌耳,而太后面色严峻的坐在那软榻上未曾动作,只厉声道:“卓华!” 皇后头也不回,凌眉挑着剑刃般的角度,伸手推开那殿门,狂风血臭强盗般的闯了进来,而同时,孟满等人也抵不住了! 混战间,孟满体力消耗的厉害,眼看那剑刺他左眸而来! 此命休矣! 孟满蓦然闭上双眼,却忽然觉得身后刮起一阵劲风,那是平地而起的内力厚墙,是迎背强压而来,躲开自己冲向那大批兆林军! 孟满骇然睁眼,知道是皇后出手了,而那扑来的兆林军登时死伤一大片,正当他想要捡起旁边的佩剑再度迎敌之时,聂广所领的禁军终于狂吼着赶到了! 大批兆林军被赶至院外长街,和那数不清的禁军进行殊死缠斗,嘶喊声山呼海啸,鲜血仿佛淋雨,齐步奔袭犹如地震,叫人骇心不已! 孟满大松了口气,拾剑将残留在院的兆林军杀死,回头时却瞳孔骤然缩小,拼命前奔道:“皇后娘娘小心!” 皇后站在那屋前台阶上,面色沉冷,如磐石般不可移。 左侧有一名残余叛军持刀劈来! “皇后娘娘!” 屋里响起女眷撕心裂肺的叫声! 皇帝闻之,狂风般卷出。 那叛军近在咫尺! 皇后宽广的红色衣袂随意一挥。 那叛军的身子即刻停住,所有人都吓得愣住了,就见皇后的袖子缓缓落下,而那叛军的整张脸和前胸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倒地死了。 再看皇后,镇定的仿佛从未出手一般。 满屋女眷哗然。 而皇帝也同样震惊无比,随即粗喘了两口气,想来也是太久没有见到皇后出手,忘记了她的狠厉。 “孟满!” 他扬声道。 孟满连忙等待道:“皇上吩咐!” 皇帝深吸一口气,目眦欲裂:“传朕旨意!取宁越项上人头者!赏金封爵!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二月初四(下) “殿下!” 将佛门那处交给齐夺之后,信承连忙带着余下的金羽卫往城西那边赶,片刻便和宁容左顺利汇合,并且道:“皇上下令!取宁越人头者赏金封爵!看来是杀意已决了!” 宁容左一剑豁开面前叛军的身子,凌眉高挑:“那就给我杀!” “是!” 信承嘶吼,持剑而上! 金羽卫汇合,和聂广所领的禁军大战在凌霄殿前,那不长不短的长街满是密麻的人群,混战中单以衣着辨敌我,无数残肢混合着鲜血飞洒在半空中,使得那高耸的巷墙摇摇欲坠! 这一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三天两夜! 阖长安人心惶惶各个闭门不出,皇城一片血流成河尸身成山,长空不见太阳,那浓云遮日仿佛遮眼的手,快要让人窒息! 那杀人的血漫出墙缝,殷红了砖石下的土,最后顺着那地下沟渠流了出去,皇城外老远的一处暗河,有人取水,发现那水是红的。ran.ranwena 凌霄殿里,无数墙皮掉落,震得院中砂石跳动。 这一场大战打到如此地步,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逼宫谋反,而是皇帝和安陵王的血腥撕扯,要问天地日月,当年之事到底是孰对孰错! 至最后深夜,一众女眷被围困在凌霄殿三天多,早已经是旱花渴柳,憔悴的不成样子,所有人聚在一起以体温取暖,却谁也不敢睡,到底是精神上的折磨胜过**上的饿渴,让她们逼于崩溃的边缘。 皇帝就站在那凌霄殿的殿门前,双眼血红眼圈青紫,负手在背后身形如泰山,势必要等到宁越惨死于宁容左刀下的消息! 戌时一刻。 一直震耳欲聋的嘶喊声逐渐减小。 戌时二刻。 终于陷入死寂。 戌时三刻。 那被重新关好的院门再次被人推开,满目尘埃中,浑身鲜血如披的宁容左走了进来,他和聂广等人和宁越所领叛军厮杀了整整三天三夜,精力和体力以达透支状态,拄剑撑地,剧烈的咳嗽两声。 他俊美无双的面容掩藏在鬓发之后,那乌丝随风狂舞如蛇,有血珠顺着流汗儿滴下来,再抬眼,视野中一片腥红。 皇后大松了口气,几步跑过去捧住他的脸:“老四!” 宁容左有些站不住,那掩在衣摆下的腿发虚发抖,却还是固执的推开皇后走到皇帝面前跪下,拱手道:“父皇兆林军退了。” 皇帝见他受伤至此,也是心疼颤抖,但在这阖宫女眷前,他身为帝王不能露出一丝软弱,遂道:“那个叛贼呢?” 宁容左垂头,左侧脖颈处有一道醒目的划伤,怕是那角度和力道更精准一些,他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父皇见谅,宁越由叛军护着逃去城北的天武门了,聂广和齐夺已经带兵去追了。”他艰难起身,“儿子马上就去。” 皇帝心里想要他立刻歇息疗伤,但嘴上仍是严父般道:“既如此那还不快去!务必要把宁越击杀!朕就算死也要见尸!” 宁容左应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拄地起身欲走。 “老四!” 皇后心痛难耐,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嘱咐道:“小心。” 宁容左的俊颜重现天日,就是有些惨白,闻得自家母后的关切之言心生感动,认真的点了点头:“儿子知道。” 说罢,提剑离开。 而殿中的一众女眷听说宁越退兵,她们终于得救了,皆是大松了口气,唯有江昭良面色谨慎古怪,小心翼翼的看向太后。 那人仍旧在软榻上坐着,旁边是不停颤抖的长泽公主,她去抓太后的手,怯生生道:“皇祖母,四哥退兵了。” 太后轻眨眼,神色在瞬间转变,慈悲的摸了摸长泽的发顶:“太子果然不负期望,退兵了就好。”掌心摸到长泽额头,她登时色变,“容妤的额头这么这么烫!是不是发高烧了!” 太后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回头。 皇后拨开她们跑过去,一把将脸色惨白的长泽抱在怀里,伸手温柔的试了试她的额头,焦急道:“果然是高烧了。” 长泽倒在母亲海里,眼睛通红,不停的流眼泪。 “崔!” 皇帝厉斥:“快去看看!”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崔闻言,赶紧拎着药箱过去,按住长泽的手腕停了几秒,随即道:“是遇寒高热。” 秦德妃在旁心疼道:“可这里也没有药啊。” 在她身后的长欢看了一眼,淡淡道:“崔太医不是会行针吗?” 崔点头道:“微臣正要如此。” 说罢,她那出贴身携带的针具,从中抽出一根长度适中的,叫皇后和秦德妃扶好长泽的身子,隔着衣服精准的扎在她后颈处大椎穴的位置,银针飞快转动,长泽也疼的闭上眼睛死咬着嘴唇。 崔冷静道:“这是为了强行退热,兴许会伤了公主的身子,不过等此难过去,微臣定会重新施药,给公主慢慢调理身子。” 秦德妃了然,皱眉道:“崔太医快些吧,这烧来的又急又快,长泽这丫头不知道烧了多久了,你瞧这眼睛都红了。” 崔一边行针一边自责道:“都是微臣失职。” 皇后摇头:“崔太医别这么说。”瞧着长泽的脸色在崔的针灸之下一点点的缓和,手心也开始出汗,“谁有多余的衣服?” 邓昭锦见状,连忙把崔推到旁边,脱下自己的冬袍把长泽给紧紧的包住,担忧道:“公主忍忍,很快就没事了。” 崔刚刚把针拔出去,还不等收回针具里便被邓昭锦推开,她踉跄着站起身,看着十分殷勤的那人,脸色有些僵硬。 自打当年江淮假死之后,朝中一众掌外女官中,徐丹青和骆宛竹皆受各自的父亲连累不得志,后者更是被贬回掌内,而这四年,皇帝又没有提点其余掌外,遂使得邓昭锦一枝独秀,一路从六品御呈升至三品御典,快要追赶当年的江御侍了。 江淮从前在朝之时,因着邓回的原因没少提点邓昭锦,可这人却不是知恩图报的性子,自打那人假死后,她是能撇清就撇清,不放过任何一个倒打一耙落井下石的机会。 还不如她那个叔叔邓回,至少是不作为的,在不确定之前,不作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很明显,邓昭锦并没有她叔叔那样的智慧和耐心,但她知道自己这四年的所作所为会激怒旧臣,所以比起自讨苦吃,倒不如彻底和旧臣决裂对立,去投靠太子一党。 崔想着,微微叹了口气。 这倒也不怪邓昭锦,世人在危险面前皆会自保,更何况,四年独树一帜的傲然地位,如何能让她再心甘情愿的屈居于江淮手下。 只不过,等江淮出了永巷。 崔盯着邓昭锦的背影。 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与此同时。 咸水门前的荒凉长街,宁越独自一人疯狂奔袭,他叫余下的兆林军将聂广等人引去天武门,好叫他能顺利逃脱。 兆林军只有三万,并且常年没有训练,肯定不是金羽军和禁军的对手,这颓败之势在宁越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可以抗三天。 三天之后就在今夜,宁纪必定到了! 当日太后托天葵亲口告知,事发当日宁纪会来接应,而他也收到了宁纪的信,说会在天武门外带兵接应! 这三万兆林军只是为了消耗皇帝兵力,老七的援军才是主要! 宁越想着,脚下越跑越快,那巷墙又高又冷,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跑出城门,面对着那满官道大军的情形! 胸口血溢澎湃! 脑海中的激动之情快要把深夜掀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宁越扶着那墙角猛地转弯,面对着那条直通天武门的长街,他霎时愣住,眼底尽是迷茫和愕然。 宽广的长街。 人 无人。 空无一人。 休说是那上万援军,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咸水门是专通宫奴仆人的城门,四季荒凉,可此刻,还多了一份绝望和陌生。 宁越松开扶着墙的手,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过于震惊之下轰隆一声扑倒在地,仿佛五雷轰顶,茫然间醒悟醍醐! 太后骗了他! 宁纪根本没来。 是了,那人根本没有私自调遣兵力的权力。 宁越眼前一黑,死死的盯着那远处的咸水门,深夜漆黑,那半开不开的城门就像是地狱的缝隙,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郭郭韵。” 宁越在牙关间咬碎太后的名讳,双眼被愤怒染的血红,即便没有宁纪前来接应,那他也要逃,逃得远远地! 可是还没跑出十米,他瞧见一人。 江淮按照书桐的指示,提着刀来在咸水门的长街上,果不其然看到了逃窜至此的安陵王宁越。 那人奋战三日,体力消耗殆尽不说,精神也甚是癫狂,想来太后的谎言叫他逼近歇斯底里,若不是他还能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怕是顷刻间就要闯凌霄殿弑杀太后了。 她站在原地,眼底比这夜还要浓黑,手中长剑一转,那银色的光瞬间映入宁越的眼,叫那人警惕性的停住脚步。 宁越浑身残破,虽说没有什么致命伤,但小伤叠加也不是可以小觑的情况,他浑噩的站着,微微眯眼,看清拦住自己那人原是江淮。 冷月如霜,有狂风兜转在两人中间。 宁越此刻了然太后奸计,颤抖着伸手指着江淮:“你!卑鄙!可是太后那个毒妇叫你来杀我的!蛇蝎毒妇!” 江淮敛眸,攥紧了手里的长刀。 不错,正是太后设的计谋,那人要用宁越的死,来给自己创造出永巷的机会,再配合星象之说,必会成功。 当日在司天台,书桐转告的她。 您得狠心。 这是书桐的原话。 而江淮此刻也如当日回答,她会狠心。 宁越虽然也是旧臣中的一员,但这么多年来,造谣生事,打着亲王名号无恶不作,若没有太后在,他怕是早就死于皇帝之手了。 至少八年前的那个谋反,他就应该死了。 今日便彻底杀了他,给自己垫脚。 江淮的字典里从没有妇人之仁四个字,遂提着刀靠近,而宁越又气又惊,趔趄后退,胸口忽然极疼,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江淮皱眉,颇为谨慎的停在原地。 宁越这一口血是气急攻心,被太后给活活逼出来的,当日那老毒妇暗示自己造反,又承诺宁纪会来接应,他也收到了信,说那人已经聚兵从信州赶赴长安,兵变之日会想方设法等在咸水门外! 可是结果呢! 无人! 无援! 太后是想用自己的人头,来换江淮那上御司的钥匙! 宁纪耗战了三天三夜,气力殆尽的同时又吐出一口精血,五脏六腑疼的搬家移位,整个人浑然如秋末残败的枯叶败柳,脸色颓唐凄惨,可眼底却有着一抹舍不掉的恨意! 他的脸贴在冷地上,抚摸着那脏污的缝隙:“郭韵!” 江淮借着月色看过去,发现宁越伸出来的左手缺少了尾指,她自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不感兴趣去问。 “三王爷,我这刀在墙上磨了很久,不会叫您受苦的。” 她一边提刀一边冷淡道。 宁越含血痛笑:“江淮!太后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 江淮眉间越皱越紧:“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宁越则道:“至少还能让我死个明白!” 江淮环视周遭,知道聂广等人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这里,遂把刀扎在地上,施舍道:“太后只是告诉我,想要出永巷,就在初四事发之后在咸水门等着你,拎着你的人头,就能换上御司的钥匙。” 宁越双眼睁大,撑着缓缓而起:“太后和你说的?” 江淮攥着刀柄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不错。”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宁越忽然奸笑转狂笑,整个人如发疯的狼狗一般扑了上来,而江淮早有准备,手中长刀横切而去,稳稳的停在宁越的脖颈处! 却是用的刀背。 那人被砸裂锁骨,轰然倒在地上! “江淮!” 宁越的下巴在冷地上磕出血,继续放肆狂笑。 这漆黑冷夜,风向诡异,宁越的笑声让人脊背发寒,好像是顺着湿冷的墙面上爬下来的鬼獠利爪,一点点的抓在江淮的心上。 “江淮。” 宁越抬起腥红的眼,咧笑道:“真是唏嘘啊,我以为是我和太后算计了你,你以为是你和太后算计了我,殊不知,是太后同时算计了你我两人!” 江淮紧皱眉头,手腕一转,那刀刃便切进皮肉下。 “你以为我会信你。”她冷静道。 宁越疼的轻嘶,却依旧漫不经心的笑道:“太后那个毒妇!” 江淮无情侧身,宁越却茫然换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君幸。” 宁越声音微小:“让我带你走,咱们去广邳,找你的亲生母亲。” 江淮赫然转头,眼中恨不得溢出血来:“你说什么!” 宁越卑微撑地,终于苦笑:“江淮,让我带你走。” 江淮头脑混乱,脸上的表情有些可怖,步步逼近。 “我的亲生母亲是慕容。”她咬牙道。 宁越坐起来,一点点的往后挪,胸口起伏的厉害:“怎么?你心中恐惧?” 江淮的手臂抬起,长刀映在明月下! 宁越的瞳孔逐渐缩小,嘴唇颤抖着飞快说道:“君幸!君幸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我今日起兵!并非是因为我像魏戈那般蠢钝张扬好挑唆!我是为了你出永巷!我这都是为了” 那个‘你’字还没出口,宁越只觉得眼前一闪白光,随即脖颈处有些冰凉,视线转移,隐约听到咯噔一声,他看到了江淮的鞋子。 他看到了一封信。 再然后,彻底绝望的死去。 江淮的长刀被鲜血染红,不去看那个滚到脚边的头颅,她径直走到那无头尸体前,略显疑惑,捡起那封从他怀里摔出来的信。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谁的江山 咸水门前,宁越头颅落地的那一瞬间,是寅时一刻,凌霄殿里,皇帝和一众女眷的精神终于到了边缘,陷入浑噩的崩溃。.ranwena 就连太后也忍不住起身,面色十分沉重。 江昭良将睡着的誉王交给天葵,走过去扶着太后的小臂,那人却一把将她的手反握住,且越来越用力。 江昭良是习武出身,这点痛楚自然不算什么,但她知道太后心中所忧,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江淮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 “孟满!” 皇帝厉喝。 那人闻言而来,俯身道:“皇上息怒,聂统领和齐统领已经在四处搜寻安陵王了,太子殿下也是马不停蹄,那人绝对跑不了。” 皇帝望着那薄黑的长空,负手道:“跑不了?都已经寅时三刻了还没消息,看来” “是兆林军余孽” 凌霄殿外的长街上响起曹芒的嘶吼:“护驾” 孟满赫然直起身子,瞪眼望向院外,回头看着满殿的女眷,那些人刚刚松开来的精神登时再次紧绷,尖叫着聚在一起。 而院外也很快传来刀剑相撞的刺耳声! “宁越!” 皇帝气冲胸口,红眼闷吼一声! “皇上还是快进殿躲一躲!” 情急之下,孟满不顾规矩的把皇帝推进殿门,提刀而出,因着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去抓宁越,这里只有死伤过半的真龙卫戍守! 而皇帝被推得向后踉跄,皇后连忙接住他:“皇上小心!”招手叫江昭良过来,扶着那人坐下,又道,“皇上消消气。” 皇帝坐在椅子上,双眼杀意横生,死攥着拳头:“宁越这个朕即便是见尸也要重鞭三百!叫他挫骨扬灰!” 皇后皱眉,叫人把那院门死死关上,还顺便毁了锁,让人从外面打不开,虽然是杯水车薪,但好歹还能予人几秒的反应时间。 耳闻那长街上的打斗越来越激烈,想必那些兆林军余孽也得不下百人,孟满带着一些残兵破将怕是撑不了太久,而四散去皇城抓宁越的兵力不能很快集合过来,明明危机已解,却被回偷一袭! 皇帝镇坐,眼瞪如矩。 他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皇祖母!” “太后!” 身后忽然响起众人的惊呼,皇帝连忙转头,发现太后经过这几天的殚精竭虑,在又渴又饿又惊又怕之下,精神不支,倒了下去。 江昭良抬住太后的脑袋,惊慌道:“太后!太后娘娘!” 皇帝赶快拨开杂乱的人群,焦急道:“母后!”回身在嘈杂间厉声呼喊道,“崔!崔呢!” “微臣在!” 崔挤了过来,叫众人不要着急先散开些,按住太后的手腕,细细感受着那年迈的脉搏,随即道:“太后无事,只是惊惧太过,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微臣马上行针让太后醒来。” 皇帝双眉紧皱,听崔这么说仍是放不下心来,就在他心焦似火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细微的抽泣声,他猛地转头怒道:“哭什么哭!” 秦德妃正哭着,被皇帝吓得一抖,连忙由长欢扶住。 皇帝怒不可遏:“崔说了太后无事!你哭什么!” 秦德妃知道皇帝是在拿他泄这几天的闷火,委屈也不敢说,只由长欢扶着低低道:“臣妾之错,皇上别生气,小心身子。” 话音刚落,院门处响起渗人的撞击声! “咣、咣、咣” 所有人的心都悬至嗓子眼儿,满殿的糟乱瞬间平息,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院门处,屏住呼吸,静等那些人进来。 孟满有伤,真龙卫伤残过半,如何能敌得过那些兆林军余孽,几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金羽卫和禁军并十六卫来不及赶回。 跪在太后旁边的皇后重新拾起那长剑,腕力凶猛。 太后不知何时苏醒,睁开浑浊的眼,按住了皇后的手:“别急。” 皇后转头,松了口气:“母后您醒了。” 皇帝也如临大赦,而正在此时,庞密从后殿跑了出来,不管不顾的跪在皇帝旁边,俯身急切道:“皇上!微臣知晓了!此次星象生变同样暗指前朝!那心月狐和尾火虎两星骤亮!灼华宫应象走水且势在威逼皇嗣!而除夕皇宴!那用来祈天福的独山玉盆栽碎裂!是为玉损!玉为阴而阴为水!这便是阴损!而阳为火!也就是说这次和两年前一样!是皇运干涸导致阳盛太过急需**灌溉!” 众人极其紧张,听得云里雾里,倒是皇帝了然,捉急的问道:“怎么又是阳盛太过所致?朕不是已经提拔邓昭锦了吗!” 太后在身后紧紧地盯着他。 两年前,旭王起兵谋反,而邓淑妃曾经住过的五凤楼和昭阳殿先后起火,庞密称是宫中阳盛太过以至燃火,朝上阴衰致使皇运遇碍! 于是皇帝不断提拔邓昭锦来压制,再封郭瑾入宫,想要以此来压阳盛,缓解阴衰的现象,谁知如今又因此因生事! 两百年前,成文太后设立女官制度,强调朝上阴阳相调,两方平分才是大汤乃是中原的稳固江山,绵延国祚之道! 难道?这是成文太后在告诫他吗! “皇上!” 庞密在那一声大过一声的撞门声中捉急道:“邓御典不够!若不是您把她一口气提到三品御典!怕是这两年的安稳都换不来!” 邓昭锦虽然没听明白,但那句邓御典不够她可是实打实的听懂了,遂忍不住皱眉问道:“庞监正!你说本官什么!” “你给我住口!” 皇帝暴喝。 邓昭锦浑身一颤,连忙闭上了嘴。 “咣、咣、咣” 那院门马上要开! 皇帝心急如焚:“庞密!” 那人猛地磕头在地:“皇上!此难可解!今夜必不会有失!”抬头用血红的眼和皇帝对视,“只因就在寅时一刻!那壁水星亮了!” 话音刚落,那院门轰隆一声被撞开! 荣婕妤快要吓疯,惊声尖叫起来! 江昭良一把捂住她的嘴。 可那兆林叛军并没有如意料中横闯进来。 院内一片死寂。 庞密回身。 皇帝也抬起头。 壁水星亮了? “吱” 几秒后,那殿门被人推开,有道比这夜更黑的影子投进来,所有人的精神都被绷的紧紧地,可进来的那两人,并不是兆林叛军。 而是孟满。 扶着他的人是江淮。 皇帝的瞳孔缓缓缩小,而身后的太后见状,终于疲惫的把眼睛闭上了,旁边的书桐扶着她,也狠狠的松了口气。 事情成了。 而江昭良忍不住呼喊道:“君幸!” 那人闻言看过去,见长姐和侄子都没事,也放下高悬的心,随即扶着重伤不支的孟满走进来,两人皆因体力耗费而倒在地上。 皇帝面色愕然,缓缓的站起身:“君幸?” 江淮方才为救孟满,左小腹被刺了一剑,虽然刺入不深,但她整个人弓着身子,根本没力气答话。 崔不等皇帝催促,赶快过去查看她的伤口。 而倒在旁边,并没有致命伤的孟满半撑起身子,虚弱道:“回回皇上的话,是是御侍大人救了属下,兆林军百位余孽已清您和诸位娘娘皆可安心了。” 他意识稀薄,下意识的称江淮为御侍大人。 皇帝有些气喘,瞧见江淮的衣摆被扯下去一大片,那褐色的布料包裹着一个圆圆的东西,被她死死的攥在手里不肯松开。 不用打开,皇帝就知道是什么。 宁越的人头。 皇帝苦涩的皱眉,心内满是痛楚和欣慰,五味杂陈尽显于眼,他无声的蹲下来,拨开散落在江淮脸上的发,低低道:“君幸?” 那人脸色惨白,凌眉痛苦的皱起,嘴唇不停的颤抖着。 “你这是?” 江淮睁开憔悴的眼:“宁宁越的人头。” 不远处的书桐猛地攥紧太后的手。 太后不肯睁眼,斜靠着歇息。 而皇帝已然心内狂晃,回忆起方才庞密的话,凄楚的问道:“这叛贼的人头你是何时砍下来的啊?” 江淮瞳孔涣散,疼的只是下意识:“月月光重现。” 皇帝闻言,闭眼颓坐在地上。 月光重现。 便是浓云散去的那一刻。 寅时一刻。 在那皎洁白月重新倾洒天地的时候,他特地留意了一眼时辰,正是庞密所说的,壁水星终于亮起,今夜必不会有失的时候。 他回头看了一眼庞密,那人始终没有抬头,低低道:“皇上,壁水乃北方七宿之末,是为墙壁,乃家园之屏障,故壁宿多吉,在冬日寒夜隐亮,有固壁防危之意。” 皇帝极轻极轻的呼了口气,垂眸那个以命来相保的孩子。 江淮。 名中双水。 江本长流,淮淮润储。 这壁水星和当年那箕水豹星一样,都是因你而亮啊。 朕的皇途。 是由你来驻壁润养的啊。 皇帝不顾众人阻拦,一步一停的走到那殿外,瞧着那巨大的蒙了尘的牌匾,凌霄殿三个大字依稀可见,他哑然失笑。 长信王兄,到头来还是你保护了朕。 是你派你女儿来保护朕的吗? 还是。 来折磨朕心的啊。 原来朕的江山。 也是你们父女的江山。 黎明微熹,一众女眷纷纷被安顿回各宫各院,虽然这三天两夜的混战极其惨烈,但到底只有皇城西受损严重,余下皆无大碍。 书桐扶着太后出了那凌霄殿,走在回御景殿的路上,见着周遭无人终于将心事问出了口:“太后” 那人疲惫不堪,神色倒是平静:“你说吧。” 书桐这才道:“太后,御侍大人去杀宁越,那人必定知道他中了您的陷阱,若是狗急跳墙恼羞成怒,把咱们做的事情说了,该怎么办啊?” 太后却精明的摇了摇头:“无妨,江淮既然提头按照计划中来了,那宁越说还是没说,就已经不重要了。” 书桐闻言蹙眉:“可可御侍大人到底知不知道啊?” “哀家说了,这都不重要。” 太后淡淡道:“重要的是,她来了” 书桐怅然一叹,随即点了点头。 而凌霄殿的废墟里,江淮因着要包扎伤势,和崔还留在那里,她低头看着自己小腹上的伤口,轻轻道:“阿,我死不了吧。” 崔心酸:“你胡说什么。” 江淮靠在屏风处,虚弱道:“我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我自己的肠子飞出去了呢。”轻笑两声,“可把我吓坏了。” 崔无奈的忍俊不禁,从药箱里取出纱布给她整个腰身缠好,确定伤口不会再流血后才松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抬眼责怪道,“你说你这个人,这么拼命太不值了,替孟满挡刀做什么?” 谁知江淮松泛一笑,由她扶着艰难站起来:“谁说不值的,我若不拼命厮杀,那兆林叛军打进来,你和长姐还有誉王怎么办?” 崔心生感动,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不是有皇后吗?我总算见过她出手,一挥袖便可横推掌风退敌军呢。” 江淮却继续摇着头:“叛军进来,皇后自然先保护皇上,长姐膝盖曾经受伤,没办法出手,誉王还小,我” “罢了。”崔顺气道,“今夜去我的太医署吧,那里在城南,应该没什么大碍,我在帮你重新处理下伤口。” 江淮点头,被她一路扶着出了凌霄殿的院门。 “我快饿死” 她说到一半,却被崔拉住。 那人面色僵硬的看着对面:“君幸。” 江淮回头。 长街上,宁容左就站在不远处。 他已然得知今夜之事,浑身衣衫破损,血迹干涸在脸上,俊美的五官多了几分决然肃穆的杀气,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眼神复杂。 江淮的表情并未变化,倒是旁边的崔略显冷漠,拉着她的手想要视若不见的径直掠过去,低冷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宁容左神色淡漠,一把拉住江淮的左臂。 “我有话问你。” 江淮的瞳孔极轻极轻的颤动了一下,哑声道:“阿,我和太子殿下有话要说,你到前面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崔迟疑皱眉,只得依言照做。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物是人非 崔走了,江淮和宁容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前者无措,后者目视前方一动不动,犹如冰坨般凝结在原地。.ranwena 只是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江淮平静道:“怎么了?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试着往回拽了拽手,“你倒是说啊。” 宁容左神色淡漠,轻轻转头道:“三王叔的头,是你砍的?” 江淮轻应:“不错,他一人逃窜到咸水门前,我就将他杀了。” “你还真是狠心。”宁容左把她拽的更近些,“三王叔生前和长信王叔甚是亲近,你就这样把他的头砍下来,不怕皇祖母怪罪。” 江淮无言。 忽听宁容左问道:“是不是你。” 一阵诡异的风打在背上,江淮只觉得四肢寒凉,她似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液体流动的声音:“什么?什么是我?” 宁容左紧紧的盯着她,似是拷问:“今夜三王叔谋反之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还是说,这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江淮冷眼失笑:“你胡说什么。” “素来得流言好处最多者便是传流言之人。”宁容左咄咄逼人,“这句话是从前你告诉我的。” 江淮敛回笑容:“那又怎样?” “也就是说,谁砍了三王叔的头,谁就是策划者。”宁容左皱起好看的眉头,伸手掐住江淮的下巴,“你怎么知道他会去咸水门。” 江淮吃痛,却没办法拿开他的手:“咸水门只通奴隶,我见那里没被殃及便躲了过去,不是你说的要我照顾好自己吗。” 宁容左的表情冷如瓦上霜,让人看不出情绪,对于江淮方才的解释也不知道信没信,只道:“那还真是巧了。” 江淮对视着他,眼角渗出细密的血丝:“宁容左,下巴痛!” 她说到一半,宁容左蓦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江淮只觉得整个下颚骨快要脱臼,被迫往前踉跄一步,脸色秒趋惨白。 宁容左呼吸渐重,视线往下,瞧见她腰间衣服的破口,一看就知道是长剑所致,遂冷冷道:“你中剑了?” 他手上的力道放轻,江淮艰难道:“我若是中剑了,就没办法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拼力拿开他的手,“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宁容左眉梢一挑,眼底泛红的看着她:“太子殿下?”抓着她的手臂往前,低低道,“你这话,是拿刀扎我的心那。” 江淮转头无言,想要伸手去碰宁容左的脸,那人却避开了,她脸上的血色也如日出薄雪般消失,知道已经矫饰不过去了。 “我我得出永巷了。” 江淮淡淡的解释道。 宁容左讥讽一笑,阴冷的视线死咬着她:“出永巷?你若是想要出永巷的话,尽管叫我帮忙。”沉默几秒,“这一场兵变逼宫,说明你不是想出永巷,你是要回前朝,是不是?” 江淮被戳中心思,猛地拽回自己的手臂,心如刀割,已经没有精力和宁容左继续对峙,捂着腹间的伤口就要走。 “把把我当傻子是吗?” 身后传来宁容左的声音,居然带着些许颤抖和哽咽,那人孤零零的站在黑红交加的日出瞬间下,衣裳的血迹成了大片的涸。 江淮垂在袖口的手霎时间僵麻,强迫自己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略显手足无措的宁容左,薄唇难启:“你这么聪明,谁也骗不了你。” “你就能。” 宁容左漂亮的眼睛通红,鼻音甚重。 江淮瞧见,只觉得身子被劈开,流出无法凝固的血来,耳蜗里像是结了冰,那三个字是偷偷溜进去了,遂咬牙道:“我不敢。” 宁容左闻言,左眼里噙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他不敢走过去,生怕江淮会再一次躲开他挣开他,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永巷?为什么?” 江淮初次见他落泪,心疼的像是被锥子锥透了,也噙泪在眼,却死活不叫它落下,绝望道:“我弟弟死了,他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寿水下游,你要我怎么安心待在永巷?” 宁容左蹙眉轻声:“我可以帮你。” 江淮哑然失笑,自古子从父纲,宁容左如何会背叛自己的父亲,眼泪吧嗒一声落下来,摇了摇头,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粗制褐衣,轻吸了下鼻子,转身准备离开。 宁容左见状,浑身上下痛的有如死马分尸,这两个多月的相处就像是一场美梦,他还不想醒来,他也不能醒来。 “江淮,江淮你站住。” 他踉跄着跑过去搂住那人的后背,咽了咽冰冷的口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甚微道:“出永巷不要紧,你你还会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我们不会像四年前那样你你快答应我。” 怀里的那人轻轻颤栗,却空无一言入耳。 回应他的,只有萧瑟的寒风。 那一刻。 宁容左始觉凉透。 江淮虽沉默,但带来的撕心痛楚不亚于任何绝情之言,宁容左失望的抬了抬头,小心翼翼的松开了双臂,往后稍微半步。 这半步,是余生无法迈过的距离。 “江淮。” 宁容左眼里又黑又冷:“我只问你,你说你没骗我,那永巷的这两个月,你对我的情谊,是真的还是” “是真的。” 江淮转过身来,面色泠然:“这两个月,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乐舒心的时光,但越好的东西越活不长,你知道。” 这回轮到宁容左不自控的轻笑,却是极致嘲讽,他闭上那双精美绝伦的眼睛,片刻复又睁开,悲戚情绪已然不见,转为高傲和漠然。 他的感情在此夜支离破碎,浑然被撕成了一片又一片,伸手抚摸着江淮下巴上的淤青,那是他方才亲手掐出来的。 “江淮。”宁容左声音冷静,“你我二人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下一次了,今夜之绝,便是此生之绝。” 江淮闻言,如被长箭横穿双耳,流出痛彻心扉的血来,那鲜红的颜色侵染了她的瞳孔颜色,是那样的凄楚沮丧。 宁容左则又露出那副动人心魄的笑:“你继续往上爬,我也会牢牢稳坐太子之位。”停了停,“不过,当日说护你一生一世,还有这两个月来,对你说的所有的话,不要叫第三个人知道。” “已经忘了。” 江淮冽然飞速的答道。 宁容左似笑非笑:“好。”掐住她拇指上的扳指,“对了,以后再也别叫我宜之。”将扳指取回手中,“因为,我已不知润儿是谁。” 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那决然的一抹弧度化为镰刀,割在江淮的心头,她盯着宁容左渐行渐远的背影,双眼遮住一层白光,让人看不到其中情绪。 她和宁容左相识了整整十二年,这十二年里,一直是那人在向她奔跑不停,而十二年后,却是那人主动先离开了。 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拇指。 这两个月的恩爱情长都随着那扳指一起离开了。 清泪浅落,自嘲出声。 江淮啊江淮,你为何要作贱在这儿女情长上。 黎明时分,寒风刺骨。 江淮哆嗦着手把怀中的信封拿出来,看上去并没有拆封,死攥了攥,几秒后生生撕碎吞了,那涩意通过嗓子好像横了柄刀子,她撕心裂肺的咳嗽着,扑到旁边的巷墙。 那消瘦的身子裹在风里,江淮伸手抹了下嘴角,眼睛盯着那巷墙砖石缝隙里的血痕,只觉得心脏被风霜冻住。 她脸上没表情,心里也没感情。 胸口平静的起伏着。 额头抵住砖石,张嘴惊声尖叫。 彻夜的黑暗。 她拼尽力的尖叫着。 宁越死后,皇帝寻到他的尸体,竟然连头缝好再压去长安城的菜市口叫刽子手又砍了一次,复鞭尸三百,下令三年高悬不许放。 意料之中。 整个二月份似乎就是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度过的,一场接着一场的鹅毛大雪下着,坊间不敢随意出门,导致阖长安的十条集市都黄了生意,皇城更是人心惶惶,各个闭殿不出。 永巷里,江淮依旧过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洗衣洒扫,看的山茶心里不安,却也不敢问她和宁容左之间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盆衣服洗好,江淮端起来交给山茶,并且嘱咐道:“这是齐王殿下宫里的衣服,你现在过去一趟,顺便找机会去见齐王,就说我很感谢他当日的救命之恩。” 山茶听得云里雾里,她兵变事发之时一直躲在永巷,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见状问道:“救命之恩?” 江淮轻轻颔首:“不错,当日若没有齐王出手,我这剑伤就不是两寸深,而是把我活生生刺穿了。” 山茶听的心惊,轻应后端着木盆离开了。 宫里的修缮工作快要完成,而城西那边还需要些时间,庞密所居的司天台收到重创,近来都是宿在府外府邸。 三月初的晚上,皇帝口谕传其入宫。 浴堂殿里,皇帝负手在窗前,神色复杂的问道:“怎么样了?” 庞密跪在他的身后,依言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近来夜观天象,发现自那壁水星隐亮之后,心月狐和尾火虎二星的确被暂时压制住了,但因着那最危险的房日兔隐有亮势,遂无法彻底平息,若是壁水星再不能大亮,怕是真正的灾祸将至啊。” “房日兔星?”皇帝狐疑道,“是那个暗指龙腹的星宿?” 庞密点头:“不错,此星要比心月狐和尾火虎危险百倍。” 皇帝轻合双眼:“宁越此次逼宫,竟不是真正的灾祸。”回身想了想,又问道,“这壁水星可是初次隐亮?” 庞密道:“正是,不过此星在两年前也隐有亮势,也就是中秋那日,不过不知为何又平息了,直到今年才真正亮了。” 两年前的中秋。 庞密不知道,但皇帝清楚,当日中秋皇宴结束后,太后曾想让他提前把江淮给接回来,不过却被他给拒绝了。 是他当年亲手推拒了贵星起势,随后旭王便谋反了。 皇帝眺望着窗外,心情自是五味杂陈,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庞密所说的前因后果,可若是叫江淮重回前朝,又心有不甘。 江淮好容易被关在了永巷。 “庞密。” 皇帝突然甩来惊天一问。 “你说,江淮如何?” 庞密茫然抬头,有些摸不准皇帝的言外之意。 那人见他无言,微微斜睨着眼睛:“朕问你,你便答,你和江淮无有往来,说出来的话比较公正可取。” 庞密闻言松了口气,知道皇帝没有发觉自己和江淮的牵扯,遂也扪心自己的说道:“御侍江家此女,天资聪颖,处事果断,是宫中一众女官中最适合您的左膀右臂,当年那句王佐之才,是没错了。” 皇帝极轻的颔首,又道:“这孩子极好,若不是长信旧臣” “长信旧臣不算什么。” 庞密悄然接过他的话,壮着胆子说道:“可贵的是,二小姐身为长信旧臣却仍对您极尽衷心,毫无僭越违背之意。” 皇帝闻言微微蹙眉,瞧着不远处站着的秦戚:“你接着说。” 那人茫然抬眼,随即躬身道:“皇上,老奴也觉得二小姐从前在朝八年,不能说是鞠躬尽瘁,却也是尽力而为了。”抬头仔细打量着皇帝的表情,“而且,四年前您要她去广邳,她便去了广邳,四年后您又要她去永巷,她便心甘情愿的被关在那里,丝毫没有追究您在菜市口的断头台下给她安得无由罪名。” 停了停,秦戚说出了最重点:“尤其是,二小姐在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之后,还能如此,实属不易啊。” 庞密也添话道:“是啊,当年佛门之事,她到底没有经历过,自然也不会如郭太师那般深藏恨意。” 皇帝骤然深吸了一口气,又极慢的呼出来,双眼睁开,被秦戚的这一席话戳中了内心柔软之处,想起了死去的长信王。 那人也是如此,以至于宁越兵变那日,他们一行人躲在长信王生前的凌霄殿,那大门竟然死撞不开,是为保护。 壁水星,是为御寒之壁。 “秦戚。” 过了很久,皇帝才极其平静的开口:“龙案上有一封玉诏,春分那日早上辰时,你带去永巷宣了吧。” 秦戚轻应,将那卷起的玉诏托在手里。 与此同时,庞密抬头道:“皇上您看。” 那人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 那漫漫长夜,一颗星子亮如明灯,周遭危星瞬时灭迹。 壁水星大亮。 皇帝眼底映出无奈的光芒。 殊不知。 当年的一夜之罪。 要用一生来偿还。 午睡过头了还有啊,昨天小表妹手q疯狂戳晾晾,问为啥不写江宁两人的感情线了,这就尬了,只让她帮忙改了一次错别字,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追上书了,不听话的初三丫头鉴于也有小可爱担心这个问题,那就解释一下,不是不写了,而是不专门写了,剧情支线里两人的对手戏可不少,昨天还写了船戏好伐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放虎归山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ran.ranwena 亥时三刻,北东宫。 修仁站在那殿门外,轻敲了敲,里面传来瓷器斜倒的声音,他有些不放心的唤道:“殿下?殿下您” “滚。” 那人在殿内淡漠一句。 修仁吓得肩头一缩,犹豫了几秒,这才道:“殿下,方才殿前的小游子偷偷过来了,他说他说” “进来!” 门里的人十分不耐烦。 修仁忙应了,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才敞开一个漆黑的缝隙,迎面便是股极重的酒气,直呛得他咳嗽几声,挤出眼泪来。 合上殿门,修仁摸黑往前走了走,借着烛台幽暗的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宁容左的身影,怕惹恼那人,又不敢开口轻唤。 “在这儿。” 终于,左边传来那人的声音。 修仁连忙走了过去,终于瞧见了那书案后,右腿弓着坐在那博古架前的宁容左,他扬头向后靠着,俊美的面容掩藏在透窗而来的如雾月光中,不知是喜是悲,将右手搭在膝盖处,摩挲着那酒杯。 修仁瞧着,心里已是无尽悲痛,自打这人和江淮诀别后,隔三差五便这样大醉酩酊一回,眼看皇上就要重新开启朝会,若是被那人看见他这个颓唐样子,不知道又要挨多少的骂。 “殿下,您这是喝了多少啊。”他冒着胆子问道。 宁容左闻言,冗长的睫毛轻轻扇动,随即转过头来,那漂亮的五官复又掩在黑影中,只能看到微勾的唇角:“倒酒。” 说着,将手中酒杯递过来。 修仁环视着周遭空空如也的五六个酒壶,不敢再给他倒酒:“殿下您还是少喝些吧,您不善喝酒,喝酒伤身啊。” 宁容左的嗓子因着喝酒而略显沙哑,闻言轻笑了笑,又把头转了过去,迎着那薄纱般的皎皎月色,淡淡道:“喝酒忘忧。” 修仁红了眼眶:“可举杯消愁愁更愁啊。” 听到这话,宁容左的动作果不其然的停住,随即冷下语气,将酒杯递过去命令道:“倒酒!” 修仁无奈,只得又给他斟了杯酒。 宁容左胃中火辣,脑海中尽是从前江淮替自己挡酒的场景,干脆红着眼睛不去再想,扬手道:“小游子来什么事?” 修仁迟疑几秒,随后跪直咬牙道:“小游子说皇上已经复了江淮的职,玉诏已经拟好,春分一早就去永巷宣了。” “咔嚓” 话音未落,响起瓷器脆裂的声音。 修仁猛地抬头,瞧见宁容左手中的酒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从指缝里不断溢流而出的浓稠鲜血,红的让人心惊胆战。 “殿下。” 修仁惶恐道:“您您别着急。” 却见宁容左苦涩的摇了摇头,抬腕挡在眼前,那线条极美的下巴单露在酒气中,薄唇轻颤,有泪珠悄然滑落。 修仁瞳孔吓得缩小,惊慌失措却深知不能劝阻。 宁容左的身子轰隆一声直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手腕不曾在眼前拿下,如迷途的孩子般无助,张了张嘴,忽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那哭声痛彻心扉,尽是无奈和彷徨, “为什么为什么要出永巷,为什么!!!” 修仁听着,心揪着难过:“殿下您您别伤身那。” 他说着,趁夜的寒流推开那没关严的窗子,狂风像是凶狠的浪潮般涌进来,那博古架上的纸张扑啦啦的飞旋而起,像是大片无语凝噎的的雪花,孤零零的在头顶兜转几番,落在那人的身周。 而修仁接住一张,定睛一看,竟都是江淮的画像,他黯然神伤的瞥眼那博古架,这才知道,自打四年前江淮假死的那一刻起,宁容左为什么不叫任何人碰这架子了。 那上千张丹青是以心血描绘的啊。 这四年的日夜思念。 修仁不敢多想,只是耳闻那人哭声渐小,抬眼看过去,宁容左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是心死人也死了一般。 “殿下。” 他轻唤着,忽然听到殿门处有脚步声传来,抬身一看,那身着华贵凤袍的人不是皇后又是谁,遂俯首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人未带兰挚,独身一人神色沉肃,瞥了一眼宁容左,挥手叫修仁出去,顺手拾起一张丹青看着,倒是每处细腻,活灵活现。 看来江淮假死的这四年,宁容左悔意汹涌啊。 这般哭泣还是第一次。 怕是真伤了心。 不过皇后并没有耐心安慰,只是冷淡道:“宜之。” 那人闻得这两个字,自嘲轻笑出声,手臂下的唇角弧度美极,可看在皇后眼里却是苦极,恨极,愁极。 “还不快起来。”皇后命令道。 宁容左未动,淡淡道:“母后,我和江淮相识了十二年,可是有整整八年都在分别,初识才两年,我便被贬渝州,一走四年,而我刚回来不到两年,她就去了广邳,又是四年。” 他的笑声动听:“我和她总是在分别,我根本抓不住她,这两个月就是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儿子觉得好冷。” 皇后的眼眸细微轻颤,似是被他的话给触动到了,旋即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淡淡道:“冷便多添衣。” “添衣?”那人道,“身冷可添衣,心冷如何添?” 宁容左缓缓拿下遮眼的小臂,瞧着掌心的那枚扳指,那是见证了他两人感情的信物,不知不觉回忆间,极红的眼眶又泛出些泪来。 那晶莹如珍珠般顺颊滑落,落寞伶仃的摔在地上。 “听说皇上要放江淮出永巷了,春分就会复职。”皇后虽然是个严母,但瞧见宁容左如此伤心,不得不安慰道,“这没有什么,你和她继续在一起就是了,母后也没拦你。” 宁容左孤单的摇了摇头,无望的合上通红的眼睛,声若游丝的呢喃着:“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薄唇轻抖,“她出了永巷,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我宁愿她是利用我,可她不是,她是真心实意想和我在一起,又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离开我。” 皇后凌眉紧皱:“给本宫起来!她人就在那里!你去抢!” “今夜之绝,便是此生之绝。” 宁容左声音低垂:“儿子,已经不能再承受了。” “胡说八道!” 皇后一眼看进他的内心:“既然言之凿凿说了诀别!那为何又彻夜借酒消愁!不能承受却不停的找罪受!可见是违心之言!” “她不愿意!” 宁容左猛地撑起身子,双眼血丝如蛇:“是她不愿意!” “笑话!”皇后丝毫不惧,厉声道,“你是东宫太子!是这大汤江山未来的君主!你能给她所有人都给不了的!她作何不愿意!” 宁容左眼中一现迷茫。 是了。 她到底要什么。 她究竟想要什么。 皇后见状,冰冷道:“你纵着她,留着她,亦是囚着她,等皇上百年之后你继位为帝,这天下一切便是你的,江淮也跑不了。” 轻呼了口气,疲惫而冗长,皇后则又道:“只要她还活着,就是宁容左的人,便是死了,也是你宁容左的鬼。” 说罢,转身离去。 空荡的北东宫里,响起水漏的滴答声。 宁容左背对着窗外月色坐在地上,紧紧的握着那枚扳指,胸口有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破土而出,将他整个人死死缠住。 烈酒烧胃,他痛苦的倒下去,弓着身子不敢动作,万籁寂静的恐怖夜里,有他无意识的本能细语呢喃而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你这辈子,只能是我。” 春分,冰雪消融蜇虫复苏。 霜寒料峭的永巷里,江淮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洗着衣服,虽然距离宁越宫变已经过去了一月还多,但她丝毫不急。 皇帝的性格她清楚,放她出永巷是件极其重要的事,那人必定会辗转难眠忧思多虑,玉诏下达快则三月,多则半年也有可能。 正在她忙碌的时候,永巷院外忽然传来玫儿的怒喊,听声音那人的火气还不小,牙尖嘴利道:“这邓御典的衣服按规矩由浣衣司洗!干我们永巷宫奴何事!你找错地方了!” “你给我让开!”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山茶听出来,疑惑道:“这是伺候邓御典的宫奴竹青吧,怎么和玫儿吵起来了?” 江淮坐在那木盆前,瞧见那竹青虎视眈眈的走了进来,将手里一件茶色的女官官服摔在她面前的盆里,溅出无数冰凉的水花来。 江淮皱眉,用手臂挡住:“怎么回事?” 玫儿紧随其后,万分不快道:“竹青说咱们永巷把邓御典的新制官服给洗坏了!叫她没办法向那人交差!要咱们给个说法呢!” 山茶皱眉,指着竹青道:“睁眼说瞎话!我们永巷只负责洗宫人的衣服!主子的衣服向来是交由浣衣司洗的!” 正在此时,邓昭锦突然出现在院门口处,淡淡道:“竹青。” 那人闻言,连忙跪地道:“御典大人。” 邓昭锦充耳不闻,冷淡的瞥眼过去,谁知这满院的宫奴,江淮带着头没有给她行礼,微微蹙眉道,“好没规矩的奴才。” 山茶见不惯邓昭锦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道这人忘了从前是如何跟在自家大人后面溜须拍打的,遂道:“没规矩?那御典大人见到旧主为何不行礼参拜?也好叫我们学学什么叫做规矩!” 竹青一骇,立即反驳道:“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邓昭锦拦住她,倒也没生气,只是道:“伶牙俐齿。”和江淮冷漠的眼神对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江淮这段时间听了不少邓昭锦为了自保落井下石的事情,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并不能发作,遂道:“御典大人明鉴,我们永巷向来只负责洗宫人的衣服,您的衣服该是浣衣司的人弄坏的。” 邓昭锦摇了摇头,笑道:“这你就错了,这件官服我着急穿,而浣衣司的人洗衣服太慢,便叫竹青送来你们这儿,如今给我把内面弄破了,还想撒谎逃避责罚吗?” 山茶上前一步不逊道:“可我根本没洗过这件衣服!” 邓昭锦不看她,只直直的盯着江淮,凑近一步道:“既然你没有洗过这件官服,那就是江淮洗的,今天必须得给我个解释。” 两人僵持着,使得满院气氛紧张,千钧一发之际。 “皇上玉诏” 秦戚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所有人一齐回头,发现那老总管和一众礼部太监站在那里,前者十分严肃的重复了一遍:“皇上有旨!江淮等跪接玉诏!” 江淮闻言,瞳孔微缩。 “江淮在。” 她率先跪了下来,余下众人也纷纷紧随其后。 邓昭锦的手按在那薄雪未化的地面,有些不安的抓了抓。 怎么回事? 玉诏为何会下到永巷? 下到江淮头上? 而秦戚在此时展开那玉诏,朗声念道:“大汤钦昌:大将军次妹江淮,在二月兵变中护驾有功,朕欣慰之,虽曾有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着,重启上御司,复正四品御业,权从正三品御典,钦此!” 秦戚将玉诏合好,欣喜道:“御业大人快谢恩起身吧。” 江淮倒是没有太过喜出望外,只是坦然起身,接过那玉诏道:“微臣多谢皇上隆恩,辛苦秦总管了。” 秦戚眼泛酸,笑道:“皇上说了,您才复职不能封太高,虽然是四品御业,但权行事皆从正三品,等入夏后再给您提。”放低声音,但所有人也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就能恢复二品御侍了。” 江淮轻笑点头:“我知道了。” 秦戚挥手,身后的太监呈上一个包着红绒面的木盒,那上面规整的摆着上御司的锁钥:“大人,这是上御司的钥匙,您的正三品御典印章已经放在您最常用的书案上了,回去就能看到。” 她身后的山茶被这惊喜美的合不拢嘴,赶紧过来接在手里:“奴婢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回头道,“大人!太好了!” 江淮颔首,又见秦戚亲手呈上一件叠好的崭新茶色官服。 那人伸手摩挲,旋即看向不远处的那人。 邓昭锦完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怎么会?” 而且听秦戚的言外之意,江淮很快就能复位二品御侍了。 江淮清风一笑:“竹青,扶你家主子起来。” 竹青已然被这天翻地覆的局势弄得无措,闻言反应过来,将邓昭锦扶起来,不安道:“大人大人这可怎么是好啊?” 邓昭锦微咽口水,瞧着江淮走近。 那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的云淡风轻却傲然众生,忽然转头去问秦戚:“陆文玉和慕容琦怎么样了?” 长街受辱三百尺,她怎能不报此仇。 秦戚连忙道:“回大人的话,陆文玉本应该和林家族流放至吴鹿做耕奴,但因着齐国公求情,只是叫林统降了职而已。” 江淮眼神平静:“既然是去做耕奴,就要说到做到,麻烦秦总管待会儿派人去趟齐国公府,就说凡事要自觉,若是等我下罚,可就不是做耕奴这么简单了。”思忖片刻,“对了,等林家族人出长安的时候,记得叫人打断陆文玉的腿,如此我不会迁怒于齐国公。” 秦戚点头:“是。” “慕容琦呢?” “琦小姐被打个半死,正在御史府将养,大人想怎么办?” “无妨,我抽空和舅舅说一声就行了。” 江淮说完,回头对邓昭锦道:“不过是一件从三品的官服而已,我以前有很多,可以送你一件。”指了一下秦戚手里那件,“若是你喜欢这件新的,也可以拿走,反正,我那从二品御侍的官服也很快就能穿了。” 邓昭锦被她讪的满脸血红:“你” 江淮神色渐冷。 身后秦戚道:“上御司已经收拾好了,大人快带着山茶过去吧,明日皇上早朝,您还得随着呢。” 邓昭锦闻言震悚。 随皇帝上朝。 这人。 真的东山再起了。 头一次写宁容左哭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东山再起 山茶泪意盈盈,如今江淮一朝复职,也不枉这几个月来的忍辱负重备受欺凌,遂道:“大人,您要回侯府一趟吗?” 江淮却摇了摇头:“现在回去怕是来不及,还是先回上御司,等明日朝会过后再回去也不迟。.” 秦戚也在旁点头道:“是啊,反正都熬出头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想必老夫人在府里听到这好消息,定喜的落泪啊。” 江淮轻笑,也感叹道:“终于能见到我那两个侄子侄女了。” 秦戚忍俊不禁,躬身道:“那老奴送您回上御司。” 江淮颔首,瞥了一眼旁边满脸铁青的邓昭锦,淡淡道:“邓昭锦,你若是学的来你叔叔的聪明就好了,这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近些日子也略有耳闻,先是慕容琦和陆文玉,马上就轮到你。” 竹青一听这话,吓得腿都软了:“大人。” 邓昭锦双眼泛红,却死不肯言。 “是个有骨气的。” 江淮最后摸了一下她的脸,桀骜离去。 而邓昭锦留在原地,浑身的骨血都凉了,死攥着拳头,望着江淮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居然还能出来。” “是啊。” 一旁看好戏的玫儿讥讽道:“人家一复位,就比你这个从三品御典还要高,而且听秦总管那意思,从二品也快了。” 竹青瞪眼指着她:“你!” 玫儿是准备耗死在这里的心态,也不怕得罪人,冷哼着剐了那竹青一眼,转身回屋去了。 竹青气的咬牙,旋即回头安慰邓昭锦道:“大人别急,左右还有邓尚书在朝护着您,就算江淮复位也不会拿您怎么样的。” 那人闻言,始终不肯开口。 行至佛门长街。 昔日的屈辱犹然在目,不过江淮的心态却十分平静,想来那三百步起跪俯首就是为了今日高登,以额血铺路,便踩得更稳。 秦戚和山茶走在后面,两人对视一眼,稍作放心。 他还以为江淮复位之后,会大发雷霆,将当日瞧见她受辱的所有宫人部处理掉,可谁想到,这人的脾性已经磨得如此沉稳。 若是换做四年前的江淮,定会毁尸灭迹不留情。 一路回到上御司的院前,等在那里的人居然是江昭良,江淮死寂的眼中终于泛出一丝涟漪,听着那人喜极而泣道:“君幸!” 到底还得是家人。 江淮赶紧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长姐,你怎么来了?” 江昭良清泪落下,在见到她后长舒了口气:“本宫一听到你出永巷复职的消息就赶来了。”摸了摸她的发,“出来了就好。” 天葵也鼻腔泛酸,感慨道:“大人,总算是熬出来了。” 江淮点头,感觉有人拽着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看原是誉王,她把这个小外甥抱在怀里,那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叫道:“小姨!” 江淮忍俊不禁,随即道:“麻烦秦总管了。” 那人连连点头,挥手叫一旁的小内监将那上御司的院门打开,两扇红漆铆钉木门缓缓而开,露出院内的蓬勃朝气之景。 看来这一个月,关于修缮上御司的事宜,皇帝很是上心,不论是那朱门高墙檐廊,拱角石榭凉亭,还是那墙角繁茂寒梅,绕墙翠绿萝叶,一切早春之景尽善尽美无不精致奢华,让人叹为观止。 江昭良欣慰道:“进殿看看吧。” 江淮轻应,同她一起进去,屋内布景没变,只一切换了新貌,博古架旁还多了一架极其珍贵的玻璃镂花屏风,早春的阳光透过那屏风洒在案上,斑驳淋漓如犹如水中波光,好看的像是幅画。 环视殿内华景,雕梁绣柱不为过,匠心独具正刚好。 山茶在里面走走逛逛,和天葵两人稀奇的很。 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戚在殿门口道:“大人,这是老奴命内务司调来的宫人。”他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两男两女,“这位是月季,她在宫中当了几年的差,行事还算干练,那丫头是水仙,这边是小城子和小路子。” 江淮看了一眼月季,那人的确一严整待发的状态,随后目光在那个青涩稚嫩的水仙身上多停了会儿,道:“都下去吧。” “是。” 那四人交由山茶带走了。 秦戚见状,对山茶嘱咐道:“月季是掌事宫女。” 那丫头也不嫉妒,只点头:“知道了。” 抚摸着那玻璃屏风,江昭良轻声问道:“君幸,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侯府去啊,母亲知道你复职的消息,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明日下了朝会就回去。” “那邓昭锦那边呢?你要怎么拾掇她?” “先放那儿,我才复职,过于着急接手前朝的事难免惹眼,还是等入夏之后,再和她慢慢算账,把她直接剔出去。” “也好。” 江昭良淡笑道。 而江淮站在书案前,瞧着那蓝田玉制的圆形笔挂,那一排毛笔从细到粗用的皆是最好的兽毛,旁边是磨好的蛇鳞砚墨,再往右,是瓷玉笔架,紫檀木镇尺和雪白宣纸。 但最关键也最引人注目的,是左上角那方缠丝玉的印章,坠着金色的玉穗子,分成六股,拿起来一看,底面刻着: 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 虽为四品,但权行事为三品。 看来皇帝并没有说谎。 因为四品御业的印章是黑青玉,玉穗分五股。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方蓝田玉质,金色玉穗分七股的二品御侍印章能回到自己的手里,重现当年在女官中一骑绝尘的辉煌。 “大人,下雨了!” 山茶兴奋的指着外面:“下雨了!” 江淮抬头,透过那半圆型的窗棂向外看去,的确是下雨了,却不是乌云盖顶的倾盆暴雨,而是细密如针的早春嫩雨。 有鸟雀莺啼在院内响起。 冲刷尽这三个月的污浊。 她拿起那方小小的印章攥在手里。 霎时心安。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比不上政权在自己手里重要,这种能掌控自己命运,维护旧臣和江家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位高如何。 权重才是真。 与此同时,断月楼正殿内,望云皱眉道:“公主,那江淮不是被贬去永巷了吗?怎么突然复职了?您要不要去劝劝皇上?” 长欢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美艳的五官甚是镇静:“劝?她都已经回去上御司了,现在劝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望云不甘心道:“可是不能叫她这么顺心就出来吧。” “顺心如何,不顺心又如何。”长欢冷笑,“自三王叔宫变后,宫里到处都是星象传言,说只有江淮复职才可解朝廷之困,父皇一向最轻信庞密的巧舌如簧,给她复职是迟早的事。” 望云嗤之以鼻:“真是一派胡言。” 长欢将玉如意放下,脸色逐渐冷下来:“不过事到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父皇最大的敌人并不是江淮,而是他对长信王叔的愧疚之心,只要父皇绕不开这个心结,江淮就可借此存活。” 望云道:“那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除夕皇宴的那十九个巴掌已是人尽皆知,江淮向来睚眦必报啊。” 长欢倒是不惧:“无妨,她才刚刚复职,取得父皇的信任才是最要紧的事,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咱们,只是凡事又要从头来过了。” 她盯着自己通红的指甲。 最后的厮杀。 定胜负 翌日朝会,麒麟殿。 江淮复职的消息在昨日下午传遍长安,天下百姓无不震愕,但这份震愕的持久度只有一个下午,傍晚间,大家洗洗涮涮都睡了。 而真正彻夜难眠的,是朝中的诸位公卿,今早朝会,一众官僚自殿前龙台并行上石阶,诸目相对,眼底果然皆是一片乌青。 想要开口讨论,但又都是欲言又止,抬头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宁容左,那人表情平静,步调沉稳,丝毫没被影响。 倒是旁边的成王有些怯生,好像在广邳回来又胆小了许多。 而走在那两人身后的端王却是在为江淮喜不自胜。 “百官入殿” 殿门口,秦戚一扫拂尘,尖声喊道。 众官僚连忙闭上了嘴,由殿门口的内监摸了摸身子,按照文武两分品阶高低站好,不多时皇帝自偏殿而出,坐在那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官僚跪地行礼。 “众卿平身。” 皇帝说完,见众官卿站直,这才开口道:“想必诸位爱卿已经知道朕昨日下的玉诏了,对于江淮复职的事情,可有和异议?” 异议? 众官僚面面相觑。 这可是皇帝未曾在朝会上商量便自作主张下的玉诏,态度明摆着是不可置否,如今突然这么问,无非是想走个过场,叫天下百姓知道他并非是独断专行,但诸官心照不宣,知道结局不可更改。 “皇上。” 邓回先行横跨一步道:“御业大人天资聪慧,又在朝数年,乃是您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即便曾经有错,但这三月苦楚受过,想必也是洗心革面痛彻心扉过了,微臣不曾有异。” 黄一川也附和道:“皇上,邓尚书说的不错,御业大人自金钗年岁起便开始侍候龙案,为皇上分忧解乏,虽有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功过相抵重新来过,是前朝喜事。” 这两人一开口,众官打量着皇帝的神色,也纷纷开口说话。 “皇上,御业大人出身世家名门,才情高远,又是您亲口赞誉过的王佐之才,自然要物尽其用,永巷那处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御业大人的能力在如今的朝中女官中实乃鹤立鸡群,邓御典和徐御业虽有才学,但论起理政经验,还是御业大人最好。” “是啊,御侍大人文武双,力压安陵王两次兵变,忠主之心也可见一斑,皇上赏其重新复职也是赏罚分明,有情有义之举。” 一旁的太仆寺卿娄玉见状,瞥眼宁容左,那人没有示意他出列替江淮说话,他便把脚给收了回去。 娄玉呼了口气,心道这两人怕是又闹崩了。 皇帝挥手,叫那讨论的正欢的官卿住口,随即道:“秦戚。” 那人点头,一扬拂尘:“宣上御司正四品御业江淮上殿” 那狭长的声音传出去。 众人一齐回头。 唯独宁容左。 不多时,有停顿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修长的影子先行进入殿中来,随后一身形高挑的女子映入众人视线,正是江淮。 她的五官精致泠然,身穿正四品御业的黛蓝色官服,乌发以镂空银冠高吊,因是朝会并未佩戴任何金银玉石,来时气态桀骜,环视的目光淡漠而不驯,跨门槛至中央,恭敬俯首道:“给皇上请安。” 远处的慕容秋目光沉肃,和对面的聂广交换视线。 皇帝此举,无疑是选择放虎归山,容鲨入海。 但龙椅上的那人却不这么想,见江淮如此意气风发,蓦然想起她十二年前初入仕的样子,淡笑道:“起来吧。” 江淮谢恩起身,和他轻轻对视。 “恭喜御业大人啊。” “恭喜恭喜。” “恭贺大人重回上御司。” 周遭官卿纷纷拱手笑道。 江淮一一回礼道:“同喜同喜。” “好了君幸。”皇帝一指龙案左下方,“快过来吧。” 江淮依言走过去,却在路过宁容左的身前时被那人一把攥住,她猛地转头看过去,殿中的气氛也在这一刻陷入死寂。 诸官皆紧张,这两人的恩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宁容左身旁的端王吓得快要昏过去:“老四,你这是做什么?” 江淮试着往回抽了抽右手,蹙眉道:“太子殿下?” 龙椅上的皇帝也道:“老四,你怎么了?” 谁知宁容左忽而轻笑,松开了手:“恭贺大人复职之喜,本王送的那架玻璃镂花屏风可还喜欢?薄薄小礼,还望大人不嫌。” 原来那玻璃屏风是他送的。 江淮回以淡笑:“多谢太子殿下。” 她信步回去龙案左侧。 皇帝看了看她,笑道:“邓昭锦在这里站了两年,往来理政就像没这个人似的,到头来还是你站在这里,看着最舒服。” 江淮垂眸:“皇上过奖了。” 不远处的邓回闻言,陷入深思。 “皇上” 孟满匆促上殿,跪地道:“皇上,江守备的尸首已经由何麓从南疆护送回来了!此刻就在佛门外!”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复死而生 孟满一席话,哗然了整个麒麟殿,龙案左侧的江淮猛地皱眉,激动至极往前走了两步,厉声道:“你说什么!” 谁也没有责备她的失态。火然文.ranwena 而孟满则有些悲戚的重复道:“回御业大人的话,江守三公子的尸身从南疆运回来了,马革裹尸,为国殉身了。” 江淮只觉得耳蜗里刺疼,双眼逐渐聚红,亲眼所见和耳闻他人说时的心情终究不同,薄唇轻颤,不忍见江歇尸身。 江家总是这般福祸相依。 黄一川看了看江淮,劝阻道:“御业大人还是不要看了吧,江守备都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这尸身必定腐烂严重,您” “不必。” 江淮轻声道,回头看向皇帝。 龙椅上的那人也是一脸沉重,抚摸着那冰冷的把手,回想着那孩子去南疆时的意气风发,再看如今的马革裹尸,眼中悲怆:“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罢了,叫何麓抬进来吧。” 孟满应道:“是。” 他一去一回并未耽搁多久,但于江淮来说却有如一生,那九十九层台阶恰似一路荆棘,却是用江歇的血肉活生生劈开的。 抬着那薄板的共有四人,各个着丧裹白,尤其是左边的何麓,他以白布遮面,单露出一双腥红的眼,带领那三人行礼。 “给皇上请安,三公子送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着日夜兼程的疲惫,那话音似乎都混在了一起。 皇帝闻之,叹惋道:“辛苦你们了。”看了一眼旁的江淮,她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双眸驳杂,情绪压抑的十分辛苦。 她亦如此,不知独自留在南疆的陆颜冬又是怎样的心情。 “君幸啊。”皇帝声音轻微,“过去认一下吧。” 江淮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叫那声音听起来在抖,听到皇帝的话,她点了点头,迈着僵硬的双腿走了过去。 “把他放下吧。”她道。 何麓三人闻言,将那木架子放下,他想伸手把那上面的白色绸布掀开,却被江淮挡开了,那人淡淡道:“我自己的兄弟,我自己来。” 何麓闻言,往后退了退。 江淮伸手扯下那白绸布,露出由干硬马革包裹的尸体,一阵极腥的恶臭瞬间蔓延开来,但因着很多原因,所有人都没有退后。 虽然江淮如何,但江歇却是一位忠贞之将,他这四年所做的一切是值得大家敬重的,对于这孩子的死,到底是遗憾胜过侥幸。 尤其是韩渊,当初江歇替他顶了作弊的罪,可谁能想到,这份恩情不等报答,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孟满见江淮如此,不忍心道:“大人,还是别看了吧。” 江淮轻摇头:“无妨。” 她颤抖着伸手去拽那绑着马革的粗绳结扣,却悄然停住,低头沉默了片刻,怎么也不能再往外抽。 而江歇曾经的豪言壮语依稀在耳。 “我想入仕!” “放心吧二姐,我一定会金蟾折桂,给你拿一个三甲回来的!” “作弊的是我,不关韩渊的事!” “我不管,他们这样平白诬陷好人,我就是看不惯!” “值,怎么不值,倘若他日后为官做宰的,能为百姓谋福谋利,这便值了。” “就算如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仍是不后悔的。” “二姐!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江淮不忍再想,一把抽开那绳扣,干硬的马革也随之打开,一阵极恶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咬牙抬头,瞳孔轻微缩小。 尸身已经搁置了一个月,即便是冬天也拦不住腐烂,更何况是从河里面捞出来的尸体,他露出来的脸和肌肤已经青紫肿烂,除去那身银制甲胄,谁还能认出来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孟满见状,心酸的低下头去。 不远处的韩渊忍不住走了过去,一想到那个仗义的少年变成了眼下这具令人作呕的烂尸,他眼眶泛酸,哽咽道:“御业大人,您可是看清楚了,这这到底是不是三公子啊?” 江淮满眼悲恸:“我我不知道。” 韩渊单膝跪下来,嘴唇惨白:“三公子怎么会他为人那么讲义气。”失力的跌坐在地上,“都是老天不长眼啊。” 沈萧老远看着他,神色淡漠。 倒是忘了,韩渊和江歇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而江淮由孟满扶着站起身,皱眉红眼打量着那尸身,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像是扎了根刺一样。 孟满道:“大人,属下扶您去偏殿休息吧。” 江淮固执的拒绝,顺手把他推开,绕着那尸身走了一圈,脸上的疑虑和不安秒如严重,死咬着牙,却不肯发一言。 龙椅上的皇帝见状问道:“君幸?怎么了?” 江淮停住,严谨道:“不,这不是江歇。”稍微震醒精神,“三小子的身量不对劲儿,这人明显要比江歇高很多。” 她这一开口,满殿官僚无不吃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黄一川现出来劝阻道:“御业大人,这” 中书省侍郎杨峤在旁接过话茬道:“大人,您和江守备整整四年未见,少年身量渐长也是正常,更何况”叹了口气,“三公子的尸体可是从江水里找出来的,水泡浮肿也不可避免。” “这我自然知道!” 江淮厉声道:“可是这具尸体也太大了!就算江歇四年后长得比我大哥还要高,被江水泡肿之后也不该如此之巨!” 她说完,周遭的官卿也上眼打量,开始不断的窃窃私语,正如江淮所说,这具尸身无比巨大,而江歇四年前受守备一职时,大家在这麒麟殿也见过,那是个身形修长清瘦的孩子。 军营清苦,不可能长胖。 果然,这具尸体大的出奇。 再看江淮,她急喘着气,走过去一把拎住那何麓的领子,眼神鲜红阴狠切齿道:“何麓!江歇呢!你把三军主将弄哪儿去了!” 那人白布上的一对瞳孔轻轻颤动,在看清她的脸时更是欣慰,眼睛发红至极落下一颗清泪,伸手扯下脸上的白布,露出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憔悴俊容,淤血的嘴角微勾:“二姐,我在这儿。” 满殿炸开! 皇帝竟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江歇没死! 那个颀长身量的清俊青年不是江歇又是何人! 江淮最是震惊,她似乎僵在了原地,拎着江歇领口的双手未松,一对漆黑的瞳孔裂出痛心的纹路,轻声呢喃道:“老三?” 四年未见,江歇整整长高了一头,脸也张开了,从一个清秀的少年郎长成俊发的一军主将,声音也变得低沉,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但这个男子汉也有软肋,便是远离千里的亲人。 他一把将江淮搂在怀里,心酸落泪:“二姐。” 虽说自己今日是死而复生,但殊不知,活生生的江淮对他来说也是一重惊喜,早听说自家二姐没死,但耳闻素来不如眼见。 江淮仍是处在迷茫中,本能的搂住他的背:“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不远处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抬板子士兵也摘下盔帽,露出何麓那张俊秀的脸来,哽咽道:“大人。” 又是一重轰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歇?” 皇帝缓缓落座,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没死?” 江歇这才松开自家二姐,跪地道:“皇上恕末将欺瞒之罪,只是末将若不行此下策,怕是没命来向您复命了。” 皇帝环视着四周同样疑惑的官员,稳下心绪,有些惊喜也有些思考不清,问道:“你没死,那地上的死尸是谁的?” 江歇转头,在文员列盯住一人,冷淡道:“是门下侍中许琉灰在南疆的远亲,汪义节汪员外。”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聚集在许琉灰的身上,那人到底是为官多年,并未太过惊错,只是满脸铁青道:“血口喷人!” 江歇冷冷一哼,起身走过去那死尸前,一把抽出身下马革,那尸体也翻了个面,扒开那甲胄,露出后背的肌肤来。 虽然青紫腹中,却仍能辨出上面刺的白额吊睛虎图案。 “许侍中许大人,您不会不认识这个吧。”江歇道,“汪义节身负的员外之名是怎么来的,想必您最清楚了。” 许琉灰神色冰冷:“这是本官远亲汪义节不错。”上前一步,“那本官倒要问问你,他怎么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歇闻言,转头看向皇帝:“皇上,事情是这样的,末将在南疆寿水征战之时,汪义节没少过来探营,偶尔送些军中物资,倒是让我们感激不已。”话锋一转,“谁知就在一个月前,末将击退大秦,犒劳三军之时,汪义节派人来请末将入府,说是要给末将单独设宴,末将盛情难却便去了,由此便中了他的圈套,原是要囚府杀我。” 皇帝心惊,看向许琉灰的眼神也不太好:“然后呢?” “末将拼死杀出,逃往寿水下游。”江歇继续道,“不料汪义节武功甚高,很快就追了上来,末将与他殊死厮杀,好容易将他刺死,因着怕追兵赶上来,便与他换了衣服,将他扔进了寿水里。” 江淮听得紧张,上前道:“那汪义节为何要杀你?” 江歇长呼了口气,有些心凉道:“我问他,他便说了,是”停顿两秒,“是安陵王要他杀了我,越快越好。” “什么!” 皇帝怒斥,再次站起身:“是那个叛贼!” 江歇抬眼严肃道:“不错!就是安陵王!他在长安预图谋反,便勾结汪义节在南疆要我的命!汪义节说,他不想在得了皇位之后和我们江家并分江山!” “放肆!” 皇帝狠命拍案,目眦欲裂! “皇上息怒” 一众公卿接连跪在地上。 江歇则继续道:“皇上,末将听汪义节说他和许大人一直有着书信往来,末将怕许大人察觉,只好如此入京。” “皇上!”江淮愤怒至极,“微臣三弟是怕许琉灰在他回京的途中再派人去斩草除根,所以才报了假丧的啊!” 事到如今,许琉灰也按奈不住了,咬牙道:“你们姐弟二人狼狈为奸血口喷人!我何时与汪义节勾结了!你们胡说八道!” “末将有许琉灰和汪义节往来的书信!” 江歇冷瞥一眼,从怀里把那厚厚一沓信拿出来举高。 “君幸。”皇帝道。 江淮轻应,把那沓信呈给皇帝。 那人接过,把那信一封封的拆开来看,脸色越来越差,理智越来越稀薄,整个人处在爆发的边缘,咬碎牙齿:“许琉灰!” 那人浑身一颤:“皇上明鉴!微臣绝对没有!” “没有?白纸黑字尽是你的笔迹!” 皇帝将那些信狠狠的摔在他的身上,怒不可遏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你把朕当傻子吗!” 许琉灰脸色惨白如纸,却不知道怎么为自己分辨,他越是这样支吾不清皇帝便越生气,暴喝道:“门下侍中许琉灰!勾结谋反叛贼!意图加害大汤良将!着停职查办!”一指慕容秋,“待御史台将你的所有罪行查清之后!三族内斩!九族内流放广邳寒北做采矿奴!” 许琉灰闻言,如同五雷轰顶,愕然倒在地上。 孟满不必皇帝下令,便叫侍卫将他拖下去了。 那绵软的身子被一路拖至殿门口,谁也不敢多嘴求情,甚至在那人乱抓之时纷纷后退,生怕被牵扯上。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坐回龙椅上,喝了口秦戚递来的茶水,道:“既然朕一向赏罚分明,为了褒奖江歇此次击退大秦的功劳,也为抚慰忠将之心。” 思忖一会儿,他道:“既如此,便升守备为正三品,另赏江歇正五品县伯爵位。”停了停,“四年才归乡,那就立夏后再回去吧。” 江歇闻言深深俯首:“微臣谢皇上隆恩。” 皇帝欣慰点头:“朕有些头晕,就先退朝吧。”起身又道,“汪义节的尸身拉去菜市口,鞭至灰飞烟灭。” “是。” 江淮说完,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那人也看过来,相视破涕一笑。 “真难看。” “丑死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吃醋的后果 悲喜参半的常朝会结束后,诸官嘈杂的往出走,江淮和江歇两姐弟也并行而出,不时有人过来道喜恭贺,前者也一一应了。.ranwena 走在那九十九层台阶下,江歇紧盯着自家二姐,眼神坚定,看的那人不舒服的皱了皱眉:“胡看什么呢?” 何麓在旁会心一笑。 江歇这才转过头去,淡淡道:“四年前听到二姐你处以绞刑的消息,我在南疆简直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好在都是假的。” 江淮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好在你我都没事。” 何麓也道:“等会儿下了朝回府,江老夫人见到你们一起回去,必定十分欣慰高兴。”叹了叹,“也不枉这一个月的殚精竭虑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慕容秋的声音。 “君幸,三小子。” 三人闻言回头,江淮淡淡道:“舅舅。” 慕容清颔首,看了一眼旁边风尘仆仆的江歇,欣慰道:“知道你没事就好,这一个多月,可是让舅舅好一阵担心那。” 江歇心中清楚两家恩怨,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遂道:“都是我不懂事,叫舅舅和母亲担心了。” 慕容秋摇了摇头,一行人并肩往下走:“这话就错了,我和你母亲担心是小,你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江歇点头,却听一旁的江淮意味深长道:“舅舅,不知道慕容琦那丫头怎么样了?那一百多棍子” 慕容秋不曾犹豫:“如今你复职了,想必这阖长安也没几个郎中敢给她用药看病了,你就放心吧。” 看似所问非所答,实际上是在话里有话的暗示。 他说罢,先一步往下走。 江淮停住,眼神悠长的冷笑。 江歇不知情,问道:“慕容琦怎么了?” “自作孽不可活。”江淮轻描淡写,“你也不必知道。” 江歇懂事的点头:“那咱们先回府见母亲去吧。” “回去不急。”江淮瞧着他们身上的伤口,“瞧你们两个这狼狈的样子,还是先去太医署叫人处理一下吧。” 何麓闻言眼中一亮:“太医署?” 江淮不解道:“怎么了?” 何麓忽生腼腆,低头轻笑了笑:“没怎么。” 江歇见状,用手肘了江淮,那人和他对视一眼,旋即了然,故意逗弄何麓道:“不过今日好像是曹太医当值。” 果不其然,何麓一听这话便有些不安道:“那崔太医呢?” 江淮淡笑道:“家里孩子发高烧,在府里照顾呢。” 何麓的脸色霎时惨白,却又不太好意思表露出来,但那眼里的失落却是不言而喻,只低低道:“原来崔太医成亲了啊。” 江淮绷着脸,决定一逗到底:“早就成亲了。” 江歇转过脸偷笑去。 唯独何麓闷闷不乐,一直到了太医署。 结果她发现崔就在那里配药,那人和崔小溪两人坐在桌前,一个拿着小秤算着那药材的两数,一个小心翼翼的用纸包好。 何麓瞪眼,旋即看向江淮:“崔太医不是” 江淮一脸正经:“可能是孩子的烧退了。”顺便走过去拍了一下崔的肩膀,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常朝会闹得那么大,崔也在不久前得知了江歇没死的事情,作为医者的她看透人情冷暖,情绪便没有那么激动,以为江淮口中说的孩子是誉王,便道:“挺好的,不过是吓着了而已。” 而一听这话,何麓的情绪一瞬间跌到了谷底,早在从前没去南疆的时候他便偷摸喜欢这人,总是‘不注意’的磕伤撞伤,然后过来叫她处理,如今一走四年,没想到崔已成他人妇了。 江淮偷着看他,然后对崔道:“剩下的我和崔小溪来弄,你帮忙看一下三小子和何麓的伤。” 崔拍了拍手,起身先叫江歇过来坐下,按脉象无恙,又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一类,那小子摇头道:“没有,都是些皮外伤,这一个多月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倒是何麓的肩上有些严重。” 崔见状,又叫那人过来坐下,打量一眼道:“这疼的脸色都发白了,快过来坐好。”说罢,回身去取伤药了。 何麓低迷的坐在凳子上,心道伤口不疼,心才疼呢。 江歇坏笑着凑过去,小声道:“你也别痴心,像崔姐这种好模样好前途的姑娘家炙手可热的很,你又没和人家表白表白,又一走就是四年,难不成人家还会等你吗?算了吧。” “什么算了吧?” 崔从后屋走出来,何麓闻言再抬头。 那女子似四年前一样爱穿蟹壳青的长衫,外罩灰色薄纱,发髻高挽用长带帮忙,垂下来的部分和轻散的鬓角纠缠在一起,面容隽秀有着看透世俗的恬淡,四目对视,瞳孔深处似有温泉般能让人愈伤。 她走过来,准确的判断出是左肩膀有伤,叫他把衣服解开。 不知道为什么,何麓的脸又一下子红了,不过那人只以为是他脱衣害羞,便亲自动手道:“我是大夫,有什么好扭捏的。” 何麓只好把衣扣解开,露出左边的肩膀来,上面果然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那是帮江歇扛得一刀,已经开始发炎了。 崔微微蹙眉,伸手按了按旁边的肌肤:“好在是冬天,要不然这么严重的伤口怕是得断臂了,既然愈合的还好,拿便擦些药吧。” 何麓低低道:“多谢崔太医。” 崔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用干净的手巾擦去旁边的血涸,想要帮他亲自上药,那人却把药拿过来,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 崔淡然点头,瞧见那人一歪手就把药水倒去后肩了,皱眉把那瓷瓶夺过手里,责备道:“浪费,还是我来吧。” 谁知何麓太难过,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崔太医如今已经成亲了,这样不太好吧。” 崔手上动作不停,只是微微蹙眉:“成亲?我没成亲。” 她说的风轻云淡,但听在何麓的耳朵里,比过大年的鞭炮声还让人开心愉悦,旋即瞪眼看向那对江家姐弟,谁知那两人一副‘谁让你如此天真好骗’的表情,遂不甘心的粗喘两口气。 听到这浓重的喘气声,崔放轻动作:“很疼?” “不疼不疼不疼。” 何麓转过头来,表情瞬间云开雾散,笑的灿烂。 崔和他对视一眼,没在说话。 倒是何麓那人,一直看着她,笑的像是个傻子,即便肩头的伤口疼的锥心刺骨,也没发出一声痛嘶,可谓爱情的力量。 太好了,崔没婚配真是太好了,这就代表他现在还有机会能抱得美人归,喜滋滋的笑着,像极了那怀春悸动的少女。 而崔被他这样看着,冷淡的问道:“什么这么好笑?” 那人脸色悄红,赶紧转过头去:“没什么。” 江淮和江歇在旁看着,只觉得好笑的很。 也不知道崔是真迟钝,还是在这里故意不回应,只是苦了何麓那个单相思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何林山,你且忍着吧。” 江歇叫了他的表字,在一旁幸灾乐祸。 “你的表字是林山啊。” 崔闻言,一脸平静的问道。 何麓眼中锃亮,点了点头:“那崔太医觉得怎么样?” 那人脱口而出:“一般。” “哈哈哈哈” 对面那两人不给面子的嘲笑出声。 待回去侯府之后,一家团聚又是好一阵哭抱,难得稳下心绪,满屋子的人又开始互相指责玩笑,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苏绾放下茶杯,叫律儿把江阙和江抱过来,两个胖乎乎的孩子也三岁多了,哥哥一教就会叫人,妹妹却有些怕生。 好在江檀在旁边有个大姐姐的样子,看着江淮,对江一本正经的说道:“儿乖,这是小姑,快叫啊。” 江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躲,红着脸哭闹起来。 慕容无奈道:“这孩子就是爱哭,先带回去吧。”挥手叫哥哥江阙过去,那小小的孩子把手搭在江淮的膝盖上,“小姑姑好漂亮。” 江淮听得满心欢喜,但是对于小孩子没有什么经验,她下手时又没什么轻重,不敢搂抱,只递给他一块点心:“没你娘亲漂亮。” 苏绾在旁轻笑,伸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而江阙接过糕点吃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又睁大眼睛真挚十分的问道:“为什么阙儿以前没见过小姑?” 江淮小心翼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不是见到了吗。”把他往出推了推,“律儿,你带檀儿他们出去玩吧。” 律儿点头,和红袖领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出屋逛街去了。 江淮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转头对苏绾道:“当时我在广邳,见师父信上写着你难产,快要吓死我了,好在母女三人都平安。” 苏绾逗趣儿道:“劳烦大人远在广邳还能记挂着我。” 一众人轻笑,又听江歇问道:“小嫂子,大哥去哪儿了呢?” 一提到江,苏绾脸上的笑便消失了,垂眸没有回答,倒是绿真面露苦笑,替她说道:“许是出门去了,想必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江歇点头,想必也猜出了些什么,怪道自己那个呆木头大哥到现在都没能求得苏绾原谅。 “老三啊。”江彦轻声问道,“你和颜冬怎么样了?” 一提到自己媳妇,那人便笑成了一朵花,把手搭在椅背上,二郎腿神气一翘:“二哥放心,我和我媳妇儿好着呢。” 绿真灵巧一笑:“那三夫人的肚子,有没有动静啊?” 江歇摇了摇头,讪笑道:“边疆苦寒,怀孩子太辛苦了,反正我和颜冬还年轻,再等几年也无妨。” 慕容点了点头:“你倒是心疼颜冬,不过等她有了孩子,便趁早接回长安府上来养着,我们都在,会照顾的很好的。” 江歇点了点头。 “老夫人!公主!” 高伦走了进来:“府外有人求见。” 慕容道:“是谁?” 高伦有些为难:“是是青园街肉行送肉的活计,叫王义文。” 苏绾闻言抬眼,不解道:“他来做什么?” 高伦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慕容见苏绾答话,便问道:“绾儿,你认识那个叫王义文的?” 苏绾点头:“是,他是给锦园送肉的肉行活计,不过这段时间都是他嫂子帮忙送的,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对高伦道,“你先叫他进来吧,有什么事情便当面说。” 高伦点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带那个王义文进来了,这才一个多月没见,那人便累的浑身疲累,满眼憔悴。 苏绾见状不安道:“你这是怎么?” 江淮蹙眉,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委屈万分的一张脸。 而王义文嘴唇轻颤,直接跪坐在地上嚎啕道:“公主公主您行行好换一家肉行吧!我实在是不行了!太累了!” 他这一哭,把苏绾哭蒙了,忙叫高伦扶起他:“怎么了?” 王义文稍微稳定了下情绪,抱怨道:“是大将军,自从那天在锦园后门见了面,他便日日去我家肉行,叫我给他剁骨头剁肉馅,一剁就是几个时辰,我这胳膊都要折了,不敢不给剁啊。” 一旁的高伦禁了禁鼻子,没想到江吃起醋来智商会变成盆地,不安的看了看苏绾,那人果然气怒道:“你说真的?” “是,小的不敢和公主说谎。” 王义文心酸道:“将军还说了,只要我家肉行还给锦园送肉,我嫂子送一次他来一次我一剁一天我是真不行了。” 江淮蹙眉:“是不是你家肉有什么问题啊?” 王义文摇头:“小的家卖的都是现宰现杀的新鲜肉,可不敢糊弄公主和将军但是”停了停,“也没有将军这样难为人的啊。” 江淮扑哧一笑:“好家伙,大哥什么时候变成鲁智深了。” 王义文闻言,更加不甘心的为自己辩白道:“可小的也不是那作恶多端的郑屠啊,将军这是做什么。”吸了吸鼻子,“剁完之后,银子是照付只多不少,但肉也不拿啊,这不明摆着是来为难我的吗!” 苏绾气的紧咬银牙:“江!” “在这儿。” 说曹操那人就到。 江刚好走进来,淡淡道:“喊我做什么?” 苏绾指着瑟缩在地的王义文,娇怒道:“瞧瞧你做的好事!” 江倒是毫无愧疚,一脸淡漠的走过去拽起王义文,阔步往出走的同时嘴里念叨着:“我正找你呢,走,回去给我剁陷儿。”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平梁高家 剁陷! 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王义文本能的要吐,赶紧一把抱住旁边的桌子腿挣扎道:“将军别介!将军你饶了我吧!我真不能再剁了!” 谁知江一本正经的啧了一声,伸了三根在王义文眼前:“今天我付你三倍的银子。.” “十倍我也不剁了!” 王义文死搂着桌子腿不肯松开,一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军饶命吧!我现在吃饭都端不起碗!您就放了我吧!以后叫别家给锦园送肉还不行吗!我以后见到公主绕着走!我挖坑遁地!” 江想了想,将三根手指变成五根:“付你五倍。” “我不!”王义文是铁了心不松手,“将军!我是真没有勾搭公主的心思啊!您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那!我搬家!我回去就般!搬出长安城还不成吗!保准叫您余生后半辈再也看不见我!” 江一听这话,立刻道:“搬走?” 王义文见事情有希望,忙不迭的点头道:“搬搬搬!小的回去马上就搬!保证您明天一早就看不到我啦!” 江缓缓直起身子,负手道:“那你走吧。” 王义文如临大赦,由江歇搭了把手起身就要出去。 “江!” 苏绾气的小脸通红,一把拽住王义文的袖子,在江逐渐铁青的脸色下强硬道:“你凭什么叫人搬家!你以为你是谁啊!” 而王义文瞧着苏绾拽着自己的袖子,吓得魂都要飞了,赶紧把手臂抽回来哀哀道:“公主,您就饶了我吧。” 谁想到苏绾不依不饶,厉声道:“不许走!有我在,看谁敢叫你搬出长安城去!” 江淮笑着拿了块糕点吃了,心道自己这小嫂子四年不见居然变得如此厉害,敢和大哥当面对峙。 慕容掐了她一把:“你哥嫂吵架你笑什么。” 江淮猛地噎住:“不敢。” 再看王义文,他的灵魂和**同时被江折磨了一个多月,只想赶紧逃脱那人的魔爪,哪里敢奢求继续留在长安。 “公主!公主您饶了小的吧!” 王义文求生欲爆棚,再也待不下去,哀嚎着跌撞了出去。 江彦忙苦笑道:“高伦出去送一下,别叫人家出什么事。” 高伦应声,忙去追那人了。 回头再看屋里,苏绾和江直勾勾的对视,一个气的胸口起伏如同南海汹涌的波涛,一个冷眼冷面不作回应,转身要走。 “江!” 苏绾气的不行。 那人闻言转身,却被苏绾一脚踢在小腿上,他微微皱眉,到没有觉多痛,反倒是苏绾脚尖生疼,踉跄着坐在椅子上。 江彦瞪眼:“哎呦喂!” 绿真赶紧扶住苏绾,关切道:“公主您没事吧?” 而江无奈道:“我才是挨踢的那个。” 慕容坐在软榻上,丝毫不同情的说道:“那是你活该。” 江淮闻言,嘴里的糕点一下子就笑喷了出去。 江歇也一脸嫌弃道:“大哥,论疼媳妇这点你不如我。” 江冷笑:“许久不见,咱们哥俩儿出去练练。” 江歇笑容僵住,旋即龙卷风般摇头道:“不敢不敢不敢。” 江剐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去看苏绾,那丫头踢他反倒把自己的脚踝踢得生疼,正在伸手仔细的揉着,一脸愤怒和不甘心。 “崴到脚了?” 江冷冷的问道。 苏绾脸色难看:“没有。” “那就好,待会儿叫高伦送你回锦园,我帮你揉一下。” 江说完,不等那人拒绝便先出门去了,正好瞧见花君来了,只是那人面色惨白,眼见焦急,一看到他便道:“出事了!” 江连忙扶住她:“别急别急,进去说。” 花君挣脱开他,提着裙子三两步跑进屋内,身后的慧珠好容易气喘吁吁的跟上来,被江拦住,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慧珠吓得手脚冰凉:“是平梁出事了。” 江眼底一深,立刻跨步回去屋内了。 花君一路跑来,嗓子疼的要命,推开绿真递来的茶杯,环视着满屋子的人心急火燎道:“出事了!” 江淮脸色突变:“怎么了?你慢慢说!” 花君却欲言又止,眼神不自主的看向苏绾,那人瞳孔微颤,扶着椅子把手站起身来,局促道:“怎么了?” 花君忙攥住她的手,紧张道:“公主公主您听了别急。”微微咽了下口水,“方才宫里接到消息,说说平梁那边” “我母国怎么了!” 苏绾几乎是在红着眼尖叫。 花君吓得肩头一缩,问道:“公主,您可知道汝南王高行?” 苏绾本能的点头:“我知道,高行是我父王的结义兄弟,因此才割地封爵,我也一直以叔父相称,他他怎么了?” 花君摇头,只得道:“高行他反了。” 苏绾小脸惨白,死攥着她的手:“你说什么?” 花君狠叹一声,横心道:“半月前,那汝南王高行入宫为梁后庆生时举兵反了!梁王和王后当场被斩杀,荣王和衡王被囚,文玉公主和文湘公主被押至军中为妓,平梁是高家的了!” 这一席话如同火药,炸碎了苏绾的理智,她猛地扶住那桌边,整个人茫然如同迷失的幼鹿,呢喃道:“你你说什么?” 满屋子的人也同样震惊不已,到底是江先反应过来,一把将那人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焦急道:“绾儿!” 那人失力的跌坐在地,犹如被惊雷击中,耳闻屋内的嘈杂,只觉得脑海混乱成一团,眼前缥缈,胸口堵得厉害。 怎么会? 高行怎么会? 她的父王母后哥哥姐姐 灭顶之灾。 胃里一阵刀绞翻腾,有股腥涩的急流猛地窜了上去,苏绾小小的身子蓦地颤抖,就见那惨白的薄唇抿出些血来,像是盛开的杜鹃。 江心痛如割,低低道:“绾儿?” 苏绾朦胧的眸子轻轻一眨,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闻声转过头去盯着他,樱唇轻启,让人怜惜道:“江我再也回不去家了。” 江双眼血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苏绾挣脱开众人站起瘦弱的身,环视一眼,随后行尸走肉般往出走着,江连忙拽住她,痛心道:“绾儿!” 苏绾轻轻抽着气,挣开他的手,剜心般的哀求道:“我我想回锦园待着,你们谁都别别跟着我。”落泪下来,“我求你们了。” 她这一哭,江心都要碎了:“绾儿。” 慕容悲怆的拽住江的手臂,轻轻摇头:“叫她去吧。” 江脖颈处的青筋根根鼓起,却还是迟疑着把手松开了:“我叫绿真送你回去,或者”停了停,“先去驸马休息吧。” 苏绾摇头,脸色犹如秋后的生机,转身抱着双臂往前走,嘴里却十分懂事的掩饰哽咽道:“我很累了我想我得睡了。” 江心痛的咬了咬牙,挥手叫绿真跟在苏绾的背后,随即无力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可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他说罢,猛地起身想要追过去。 “大哥!” 江淮将他叫住,怅然道:“你还是别去了,嫂嫂不肯原谅你,这种情形你若是过去,他会觉得你是在施舍她。” 花君也心酸的点了点头:“让公主先静一静吧。” 江沉默几秒,复又坐了下来,一想到苏绾的眼泪,便觉得心如刀绞,仿佛被五马分尸。 江淮呼了口冗长的气。 为什么。 永远都是喜悲交替。 高行弑君篡位的事情熙攘了几天也就不了了之了,苏绾的韧性倒是超出了众人的想象,悲戚了几天便作罢,只是再也没出过锦园。 她不肯见人,江也没有再去打扰,这般大事,总要让她消化一段时间。 日子很快入夏,江淮也很快复位回二品御侍,还是比从前更高的正二品,在朝之上,她暗有黄一川和庞密,文员中结交了纪元佑、朱云钧、任瑾瑜和杨峤,武将有齐夺和江江歇,又将在十四州里埋了多年的人脉拔起,终于重新找回了当年的盛之态。 因着更狠,甚至更盛。 视线内,永远都有着肯为五斗米而折腰的趋炎附势之徒。 皇城南角,上御司。 将至七月,烈日炎炎,临近的景江将热浪一波一波的涌向长安,皇城四面围墙,更是密不透风,闷的让人发狂。 小宫女水仙靠在廊下,不断的用冷毛巾敷在脸上,她眯着眼睛,天气灼热,就连成日里嚷叫的麻雀也不乱飞了,纷纷挤在树荫下乘凉,而那整排傲然耸立的白杨树此刻也失了风采,干的直掉叶子。 远处不知道是谁在抖空竹,声音忽远忽近,引的人昏昏欲睡,水仙打了一个哈欠,放下手里的水瓢,懒散的小睡过去。 月季从院外回来,手里端着一盘鱼饵料,正愁没地耍威风,瞧见水仙偷懒,几步走过去,直接舀了瓢凉水泼在她的脸上! 水仙被冷水激醒,怒火中烧,可看到是月季,她也压了压脾气,说道:“月季姐姐这是做什么?” 月季将水瓢扔在地上,发出‘梆’的一声,震动了树叶间歇息的青蝉,一齐叫嚷起来:“我就去一趟内务司的功夫,你就偷起懒来了,天儿这么热,大人怎么午睡,你还不快洒水!” 水仙抿了抿嘴,瞪着眼去拾水瓢,可手刚伸过去,月季却将那水瓢踢远了。 她抬头,瞧见月季那得意的模样,长呼了口气,再次伸手,结果月季故技重施,又踢了一脚。 水仙下意识道:“你做什么!” 月季脸不红心不跳,盛气凌人的说道:“还不快捡起来!” 水仙气的浑身发抖,再伸手过去,却被月季恶狠狠的踩住了! “啊” “吵什么!” 花君从殿内走出来,厉声喝道。 月季闻声,慌忙收了手。 水仙噙着眼泪捂着脸道:“郡主。” 花君来看江淮,正赶上那人午睡,便自己在殿里看书,听到这两人争吵便出来做主道:“嚷什么,那人还在午睡,你们不要命了。” 月季连忙恶人先告状:“是这死丫头不懂规矩,奴婢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而已。” “如此酷暑天气,连江淮都撑不住去午睡了,月季姑娘还真是有活力。”花君冷眼,“江淮死了吗?殊不知这上御司是你月季在当家?” 月季脸色一白,连忙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花君面容不悦。 她说完,刚好瞧见秦戚带着两位内监进院子:“总管怎么来了?” 秦戚忙道:“给郡主请安。”指了一下身后,“皇上新得了一套青玉的茶具,想着御侍大人喜欢,便叫老奴送来。” 他看着跪地的月季和水仙,皱眉道:“这是?” 花君轻轻摇头,指了一下殿内:“没什么,总管先进去吧。” 秦戚点头,带着身后的两位内监进殿,左边书案前遮挡阳光的梅花屏风被打开了,看来是江淮已经醒了。 山茶盛着一个新果盘走了过去,瞧见秦戚进来,忙把她引过去。 “大人,秦总管来了。” 江淮闻声抬头,她午睡刚醒,脸颊因闷热而微微泛红,柔顺的青丝随意挽起,只插了一根毛笔作为固定,露出净如白瓷的后颈,上面还浮有一层未退的汗珠。 她放下手里的书卷,旁边那方和田玉质,金色玉穗分七股的正二品御侍印章夺目的很。 秦戚躬身道:“大人这是才醒?” 江淮抬头,一双眼睛黑的发亮:“那三个人在院里唱大戏,我不醒也不行啊。” 山茶垂眸,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江淮拈了一颗葡萄吃了,对秦戚淡淡道:“那就麻烦秦总管把月季从哪儿调来的,就调回哪儿去吧,这丫头太聒噪了。” 秦戚道:“也好。”话锋一转,“可是这样的话,上御司就少了一人伺候的人那。” 江淮想了想,这才道:“那就麻烦秦总管了,我记得永巷里有一个叫玫儿的,你封她出来,掉来我这上御司吧。” 秦戚点头:“好说。”挥手叫内监把茶具送上来,“大人,这是皇上赏给您的青玉茶具,老奴叫小路子收起来了。” “青玉的?我还没用过青玉的茶具呢。”江淮打了个哈欠,“山茶你拿去洗了,沏壶花君新拿来的庐山雨雾来。” 秦戚笑道:“居然还有大人没用过的好东西?” 江淮云淡风轻一笑:“总管说笑了。” 秦戚也舒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君幸。” 花君从外面走进来道:“邓回来了,就在外面呢。” 秦戚一愣:“邓尚书不是病了吗?” 自打江淮复职之后,那人一直称病未能上朝,想来是因为慕容琦和陆文玉一个病死一个郁郁而终之后,担心江淮会因为邓昭锦而迁怒他,所以称病避嫌,如今江淮盛极却不衰,这才又来试探拜访。 花君走过去道:“你要见吗?” 江淮重新拿起那书卷,淡淡道:“你帮我回了吧。”思忖片刻,“你就和他说,是要他自己的仕途,还是要他侄女的仕途,若选择前者,那我以后就不想再见到邓昭锦了,让他掂量着办。” 花君挑眉,出去一会儿便回来了。 江淮抬眼。 秦戚先开口问道:“邓尚书怎么说?” 花君淡淡道:“邓尚书说,如今入夏,正是暑病高发的时候,邓昭锦的身子向来不好。”摊了摊手,“就这些。” 江淮闻言,垂眸继续看书。 江苏两人明天就会和好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重归于好(上) “这套茶具得放最上头!大人的茶具都放最上头!” 山茶指着那博古架的最上一层,怒目道。火然文.ranwena 而玫儿则捧着那茶具不肯松手:“不行,若是摔了怎么办!” 山茶喊道:“咱家大人不差这套茶具!” 玫儿掐腰道:“那别忘了永巷受的苦!大人复职不易!要勤俭!” 这两人在那博古架前挣扎拉扯,江淮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总觉得把玫儿从永巷调出来是个错误,遂道:“下职去了。” 那两人同时回头,山茶先道:“奴婢去佛门看看高伦来没来!” 说罢,气冲冲的跑出去了。 玫儿皱眉道:“我就要把茶具放下头!” “你敢!” 山茶老远还在喊。 江淮一脸上火,把茶杯放下:“就放上头吧,有什么可吵的。” “大人,您可不能这样想。” 玫儿调来两天多,就没和山茶停止过争吵,闻言劝阻道:“您是忘了在永巷吃得苦吗?这好日子来的不易啊!” 江淮淡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玫儿把茶具放在书案下,咂了砸嘴:“奴婢还以为您忘了呢。”拿起墨锭磨着墨,“秦总管调奴婢出去的那天,还以为是做梦呢。” 江淮轻轻敛回笑意,道:“山茶那丫头虽然衷心,但有时候太冲动太任性,遇事也拿不准主意,平时伺候还行。”停了停,“这回把你调出来,你往来接物要学着点儿。” 玫儿撇嘴,一言中的道:“奴婢看,您是想等着山茶二十五岁的时候给她许个好人家过日子去吧,所以才要留着奴婢。” 江淮挑眉:“你果然聪明。” 玫儿继续磨墨,虽然嘴硬但心里无尽感激:“这么说,山茶过两年就要出宫了,但奴婢既然出来了,那大人好奴婢自然就好。”放低声音,“大人且看着吧。” 江淮颔首,听到山茶在院里喊道:“大人!高伦来了!” 提前下职,江淮乘车回去侯府,高伦坐在车外,瞧着那还没黑下来的天笑道:“这一入夏,白日果然变长了。” 江淮应声,掀开车帘子问道:“嫂嫂那边怎么样了?” 高伦叹了口气,稍微快些驱马:“公主还是老样子,躲在锦园不肯见人,平日也就律儿进进出出的,连老夫人都没办法。” 江淮又道:“那我大哥呢?” 高伦无语回头。 “当我没问。” 江淮说完,又嘟囔道一句:“真没出息啊。” 高伦轻笑,驱车很快就回了侯府,他扶着江淮下车,刚好瞧见江从锦园的方向回来,伸手一指:“大将军?” 那人闻声抬头,和一脸了然的江淮对视,听她问道:“去锦园了?见到嫂嫂了吗?” 江负手停住,深吸了口气:“你看着呢?” 江淮冷眼:“是了,要是见到了也不可能把脸拉这么长。”伸手了他的肩膀,“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总不能这样僵着吧。” 江皱眉:“你以为我不着急吗?” 江淮不是滋味的撇撇嘴,听到有人轻唤:“大人回来了。”抬头一眼原来是律儿,“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把嫂嫂一个人留在锦园。” 律儿手里捧着一沓叠好的白绫,淡淡道:“是公主叫我来侯府取些东西,我现在就回去。” “等下。” 江淮叫住她,一指那白绫:“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律儿道:“是公主叫我来拿的。” 江淮更不解了:“白绫?” 她说罢,和江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瞳孔缩小! 一齐跑向锦园! 坏了! 平梁苏家族被高行屠戮,如此打击之下,苏绾难道是要自缢! 高伦随即也反应过来,刚要拔腿过去,律儿连忙拦住他:“你们三个这是怎么了?突然火急火燎的。” 高伦一脸捉急:“公主怕是想不开了!” 律儿好笑的把那白绫往上举了举:“自缢也不需要这么多吧,再者说了,这白绫在我的手里,公主用什么自缢啊。” 高伦方才是急昏了头,这会儿听律儿说完才恍然大悟,转头再看过去,发现江淮越跑越慢,不多时便停下来歇着气。 高伦赶紧跑过去:“大人,您怎么了?” 江淮直起身子,气喘吁吁道:“不对劲儿,谁家上吊能用那么多的白绫子,况且那白绫在律儿的手里,嫂嫂还等着呢。” 高伦点头道:“大人说的是,那将军” “怕是吓傻了。” 江淮呼了口极长的气,摸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指了指锦园的方向道,“你去看着,说不准这两人今日能把心结解开。” 高伦忙不迭的点头,跑去锦园了。 江淮回头,对着笑吟吟的律儿道:“别笑了,先回府吧。” 律儿脆生生的应道:“嗯!” 另一边,江关心则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此事的纰漏,到了锦园前一脚踹开那红漆大门,惊得四周百姓一齐注目唏嘘。 高伦随即赶来,将看热闹纷纷赶走,关门跟了进去。 再看江飞也似的赶去了北院正房,踹开那正房门,立刻有一条白绫蛇般垂落在脸上,他心头拔凉,猛地抬头看过去! 苏绾正在不远处的高桌上,将一条白绫绕过房梁用手拽着,刚好抵在下巴的位置,她被江的架势吓了一跳,蒙愣道:“江?” 那人双眼腥红,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下来,呼吸又重又快! 苏绾被他弄得险些散架,跌坐在那软榻上:“你” 江浑身颤抖,脸色铁青:“为何要自缢!”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而门外的高伦听到这话,知道没事了,便偷摸把门关上了。 再看屋里的苏绾,她被江吼得一脸迷茫,大眼睛眨了眨,站起来不快的回击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要自缢了!” 江的呼吸强行平稳下来,一边狠命的指着她,那手臂哆嗦个不停,一边气呼呼的环视四周,却发现这屋梁上挂着不少白绫,样子确实不像是自缢,倒像是在守丧? 至此,江满腹的怒火一瞬浇息,但仍是喘的厉害,转头对视着苏绾那有些无措的灵眸,心中久积的情绪在此一刻爆发,再也压抑不住担心和占有欲,扣住她的后脑便吻了上去! 苏绾一惊,还不等挣扎,就见江的俊脸骤然放大,随即有道强横霸气的力袭上唇,它物启齿闯入,疯狂的肆虐着她牙堂甜津。 江的力气极大,苏绾先用粉拳抵着,可在时间的流逝下还是一点点的从了那人的霸道,腰肢被他死搂着,快要融进他的身子。 江自吻到她的那一刻便停不下来了,极致的担忧和极致的放松将他的精神炸的粉粹,这一瞬间的天堂地狱也使他清醒,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苏绾出任何事,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茫然不知多久,苏绾才挣脱开江,被松开的一瞬间,她条件反射的伸手打在那人的脸上,啪的一声清脆至极。 随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因着苏绾个子太矮,巴掌也只打到了江的下巴,随后怯生生的退后几步,呼吸也是一抽一抽的,看来是真的有些害怕。 江那么一个在乎尊严的人,被自己的妻子打了耳光苏绾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直到那人把头重新转过来。 时间正式步入傍晚。 血红的夕阳迎头而来,透过窗子倾洒进屋内,让四周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不安,同时苏绾的体温也在秒趋下降,和脸上的血色一起。 谁知江只是垂眸,拿过苏绾的右手揉搓着:“我这些日子忘记刮胡子了,下巴有些青茬,没有扎到你吧。” 苏绾漂亮的瞳孔轻轻颤动,被他这句话彻底摧毁心墙,积压了一个多月的情绪奔溃,小手捂脸大声恸哭起来。 江一愣,还以为自己真的扎伤她了,赶紧抓过她的手:“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扎到了?我帮你看看。” 苏绾眼泪汹涌,瞧着他那傻愣的样子,委屈道:“江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啊。”哭声渐大,“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江闻言怔住,握着她的手:“你说什么?” 苏绾的眸子被夕阳染得血红,颤抖着嘴唇:“江,我说了我想一个人待着,你为什么要过来打扰我,你就这么不想放过我吗?” 江紧皱眉头,凑前一步解释道:“绾儿我” 苏绾下意识的后退。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刀子般刺伤江的心,苏绾难道就这样厌恶自己憎恨自己,不愿意靠近自己吗? “绾儿?” 江试探着伸手:“你我今天吓坏了。” 苏绾侧过身子,哭的倔强:“你给我走。” 江无奈哀求:“绾儿!” “走!” 苏绾逞强的指着房门:“你给我滚!” 她几乎是在尖叫。 江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呼了口冗长的气,像是在心里决定好了什么,苦涩的点了点头:“那好。” 他这两个字是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恨不得含血吐出来。 “苏绾。” 江的眼底一片斑驳,很是受伤憔悴:“我走,但你要清楚,我走不是因为我想走,而是因为你想我走,既然你这么恨我,那我就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可你也要答应我,别做傻事。” 苏绾声音要强:“如今我父王母后已死,苏家就只剩我这么一个文修公主,我自然要好好地活着,活给高行看,活给这天下看,要让他们知道,只要我活着,苏家就没完!” 江轻轻颔首:“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沉默几秒,“我也能放心的叫你待在这锦园,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苏绾银牙紧咬:“你走!” 江点头:“好,我走。” 说罢,转身走向正房门口,就在他的腿要迈过那门槛的时候,屋内苏绾的哭声蓦然加大,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他心脏疼的溢血,沉默几秒,又毅然决然的转身回去。 不行。 不能放手! 而苏绾见他回来,哭声一下子噎住,不安道:“你” 江脸色坚定,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苏绾,我决定了,就算你再恨再怨我也不会走的,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是不会离开你的。” 苏绾眼泪无言落下,死死的用手肘抵着他。 而这样一个小动作,终于让江彻底缴械投降,他紧紧的搂着苏绾消瘦的背,咬牙哽咽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你说只消我给你跪下,你就会原谅我,忘记从前的一切,和我重归于好。” 苏绾茫然:“你” 江双眼极红,认命闭眼道:“我给你跪。” 他话音轻微,身子也随之矮了下去。 可还没等他跪下,苏绾便先脱力的跌跪了下去,江连忙用手接住她的膝盖,紧张道:“绾儿?绾儿你怎么了?” 苏绾瞪了瞪眼,恶狠狠的咬住他的肩膀,那人一声不吭,直到她松开嘴,捂着脸嚎啕道:“无赖!” “媳妇儿。” 江好像也哭了。 苏绾不解的抬头,发现江居然也泪流满面,他一把将面前的人搂在怀里,委屈的哭道:“媳妇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你跪下了,你就原谅我吧,这四年我过得难受死了,我求求你,你别这样冷着我,咱俩和好还不行吗,我求求你了。” 苏绾被他勒的呼吸不畅,小脸扬在夕阳里,不知道是被映红的还是被憋红的:“你你怎么这样。” 江松开她,吸了吸鼻子:“你要是还生气的话。”一把抽出苏绾头顶上的银簪子,强迫她握住,急切道,“拿着这个,你捅我一下,不不,你捅我两下,不不不,你想捅我几下都行,只要你别生气。” 说着,握着她就往自己胸口处扎去! “江!” 刺眼的夕阳中,响起苏绾更加刺耳的尖叫。 那银簪子的尖端到底扎进去了。 苏绾满眼惊愕,一把拔出簪子,极度慌乱的将江的衣服扯开,瞧着那小麦色肌肤上的微小伤口,正在流着一线细细的红血,妖冶的很。 江呼吸轻微:“绾儿?” 苏绾垂下头去,抽泣了几声,旋即猛地搂住江的脖颈,不能再矫饰自己的真心,低低道:“江你个傻子,你要我怎么原谅你。”话锋在那人的期盼中一转,“因为我从来就没恨过你啊!”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重归于好(下) 和好啪来了,不过又是篇暗喻,就看小可爱们的理解能力了。.ranwena 从来没恨过自己? 江一脸迷茫的看着苏绾,不安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不肯见我?你不恨我?为何不肯见我?” 苏绾委屈的瘪嘴:“你个木头。” 江微咽口水:“那你真不恨我了?” 苏绾沉默几秒,随即点了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两只小手攥在一起,哭道:“江父王和母后走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你这个傻木头了!”扑过去搂住他,“你别走!你千万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锦园!” 江的泪水干在眼眶里,闻言心中狂喜,赶紧搂住她的背:“媳妇儿你别怕,我不走,我这辈子都不走,一生一世陪着你。” 苏绾埋在他的颈间,用力的摇着头:“你方才说!你说你走了就再也不来看我了!你说你要走的!” 江忙道:“那是胡话!你只当是我放屁!”扳住她的身子,眼底是用语言道不清的忠诚和深情,“我不会走的!绝对不会!” 他说完,又用青涩的温声细语哄了苏绾好久,那人才平静下来、 江见状,从袖子里取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木雕,小心翼翼的递到苏绾的眼前:“你看这个,我一刻都不舍得拿出去。” 苏绾抽了抽小巧的鼻子,接过那木雕来,雕的是自己的小象,从发丝到服侍无不精细,颦然的笑容也栩栩如生,不只花费了那傻子多少心血,回想起他日日夜夜的不眠不休,满心感动。 “真漂亮。”她傻乎乎的笑道。 江见她破涕为笑,又把那个粘好的百玉钏拿出来,郑重其事的戴在自己手腕上:“咱俩一人一个信物,我这辈子都不摘了。” 苏绾嘟囔道:“你不是说三军主将戴着这个不太好吗?不是有辱你的威严吗?”伸手要抢,“还是别戴了。” 江却倔强道:“胡说八道,我巴不得他们看到。”呼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在南疆的这四年,江歇那小子要活活气死我,不管颜冬给他做什么,就是缝个扣子都要和我显摆,我我” 他说着,扯着自己衣服上被簪子刺破的裂口:“媳妇儿,你帮我把这个口子缝上,我也要和他显摆显摆。” 苏绾脸上还挂着余泪,那梨花带雨时忍俊不禁一笑,仿佛悄然绽放的杜鹃花般惊艳:“你们两兄弟幼稚死了。” “我不管,你给我缝。” 江的目光炯炯如炬。 苏绾被他看得没办法,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给你缝。”又伸手去抢那个百玉钏,“不过这个都碎了不好看,还是拿下来吧。” 江笑着把手举高,被她推得顺势躺在地上:“我不!我就喜欢这个手钏,叫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从前有多少傻。” 苏绾趴在他身上,被他的话逗笑了:“那你就戴着吧。” 两人就这样一躺一趴,不停的说着悄悄话,而苏绾像是个八爪鱼般搂着那人,不老实的动来动去,咯咯的笑着。 她的语气又如从前般俏皮,这听得江十分欢愉,不过被她这样不停的蹭着,好像有什么物件儿比此刻的心情更欢愉。 不一会儿,苏绾也感觉到了,那东西抵着她的小腹在叫嚣,遂想要撑着江的胸口起来,红脸道:“你个登徒子。” “你是我媳妇儿。” 江霸道的将她重新搂过来,冷脸道:“我不行了。” 苏绾柳眉微蹙:“胡说什么呢。” 江认真道:“都四年了。” 苏绾大眼睛眨了眨,促狭着问道:“不是有军妓吗?” 江皱眉,声音秒变威逼利诱:“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绾不快的绷脸:“你凶我?” 谁知江咬了咬她的下巴,声音沉吟动听:“什么事都能依你,就这事得听我的。”一把将她抱起来,“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 苏绾哭笑不得:“你个登徒子!满脑子尽是那事!”鲤鱼打挺般搂住他的脖颈,嫌弃道,“你身上是汗味,还有胡茬太扎人了!” 江脚步停住,旋即利落往出走:“先洗澡去。” 用脚踹开门,瞧见院里站着的高伦。 怪道江臂力惊人,苏绾几乎是坐在他的手臂处,一边搂着江的脖颈,一边瞧着泪流满面的高伦,鼻音甚重:“你怎么了?” “没事。” 高伦用袖子轻拭眼泪,鼓掌道:“就是太感人了。” 苏绾见状,神色怪异的和江对视一眼。 江脸色垂冷:“高伦你别找打,赶紧给我烧水去。” 高伦连忙转悲为喜,指了指浴房:“将军放心吧,那热水早就烧好了,洗浴的东西也早就准备齐了,您快去吧。” 江阴沉的盯着他:“你为什么提前烧好了?” 高伦无辜道:“方才大人说您和公主有望和好,那我想和好之后您又四年没是肯定要做的,但您身上又那么臭,必须得先洗澡,所以就先烧好了。” 江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想得多,但是想的对。”瞥了一眼后屋,“把里面收拾了,越快越好。” 高伦点头,欣喜道:“知道了。” 江这才抬步去了浴房,一如往常的用脚开门,扑面是温热柔软还带着杜鹃花味道的水蒸气,苏绾低低道:“放我下来。” 江依言照做,随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扣,苏绾在旁拿起水瓢,舀了舀那木桶里的温水,拍了拍桶沿儿:“我帮你洗。” 江很快脱得只剩下亵裤,那帐篷支的老高,看的苏绾脸红,催促着他跨进那大木桶坐下,将他的头发放下来,舀水浇湿,沾着猪苓粉一点点的用篦子梳着,淡淡道:“江。” 那人闭眼仰着头,很是享受她的按摩:“怎么了?” 苏绾平静下来,笑意恬淡:“我才嫁来长安的时候,做梦都想和你这样。”重新舀了热水浇上,“不过现在也不晚。” 江轻笑,抬眼握住她的手:“无妨,你若是喜欢,咱俩天天这样都行。”吻了吻她的的指尖儿,“都随你。” 苏绾没想到这呆木头开窍后吓人的很,赶紧把手抽回来,用木瓢轻敲了敲他的肩膀:“让我天天伺候你洗澡?美死你了。” 说罢,回身取过香胰子在手里搓出白沫来,本想要涂在江的胸口上,可瞧见那簪子扎出来的伤口又犹豫了。 伤口会疼吧。 苏绾想了想,还是先从肩膀涂起,随即把香胰子递给他:“还是你自己来涂吧,我怕碰到你的伤口。” 江闻言照做,拿起木瓢来往肩头浇着热水,脸色在那水蒸气中悄然浮红,别扭道:“媳妇儿,那什么” 苏绾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趴在那桶沿儿处:“怎么了?” 江微微转过头去:“我今天哭了的事,别说出去,你要是说了的话,我麻烦可就大了。”停了停,“老三他们必定拿我取笑。” 苏绾往他脸上扬了捧水,嬉笑道:“那我怎么说啊?” 江想了想:“就说是我的诚意打动了你。” 苏绾傲然扬头:“诚意不够!” 江闻言,悄然凑脸过去,那人瞧着他的俊颜放大,却克制着没有躲开,反倒主动低头吻了过去,结果在那四片薄唇将要相贴时,苏绾扑哧一笑,气的江猛地闭上眼睛,咬牙牙关直响。 “苏绾,你故意的是不是?” 江重新睁开亮眸。 苏绾一脸真诚的摇了摇头。 江轻笑,撑着桶沿儿站起身来,那健硕的身材映入眼中,剔透的水珠顺着那肌肉纹理滚落,性感的让人口齿干渴。 苏绾朦胧的视线顺着他的腰腹往下,掠过那漂亮的腹肌,是极其难得的人鱼线,再往下是白色水平面下的呼之欲出。 江被她青涩的目光看的欲火焚身,根本等不及回屋,隔着那木桶将苏绾搂住,急切的去解她的衣扣:“绾儿,我不行了。” 苏绾往后躲了躲,笑道:“不行不行,你倒是洗的干净了,我可还没洗呢。”把衣扣系好,“你先出了,我洗好再说。” “何必麻烦,一起洗。” 江说完,俯身一把将她抱起来,随着他坐回去的动作,那人的身体也泡进了水里,木桶里的水登时漾出去许多。 而且里面的空间不大不小,算是一人宽敞两人拥挤,江和爱妻隔着一层衣服贴得紧紧的,只觉得心也融在了一起。 真好。 既然苏绾终于回心转意,他便要用尽余生的光阴去证明,他有多后悔当年伤害了她,又有多想弥补这六年的空白。 “绾儿。” 江叫苏绾跨坐在自己身上,抵着她的额头,目光如炬:“我知道我从前对不起你,但我现在知错了,我说我爱你。” 苏绾闻言,停止了在水里的挣扎,脸色却愈发绯红,一时间不知道这呆木头开窍是好事还是坏事了,遂嘟囔道:“别说了。” 江会心一笑,吻了吻她的的下巴:“害羞了?” 苏绾受不了这人的挑逗,索性搂住江,和他紧贴在一起,浴房内的水汽朦胧如梦,逐渐拨碎了她的视线,意识氤氲间,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人脱去,娇嫩的肌肤上游走起一双炙热的大掌。 四年未曾,一切触感皆是新,甚至陌生的让人害怕,当两人的肌肤间容不下一滴热水时,苏绾轻咛,微微向后仰头,贝齿咬唇眼角噙泪,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江搂着她的背,眼底欲火浓重,嗓音都沙哑了:“绾儿。” 苏绾喘了口气,撑着他的胸口:“江郎。” 江微微蹙眉,有些艰难道:“怎的四年不见?这东西难不成还有愈合回去的吗?”轻嘶一声,“疼可疼死我了。” 苏绾倒是不觉得痛,见他这样吃瘪,促狭着笑道:“活该,谁让你当年圆房的时候,前夜完事隔日就叫我生病,你合该得痛一次。” 不知道是姿势的原因还是什么,江看起来真的很痛,脸色逐渐发白,隐忍着问道:“你你不痛吗?” 苏绾乖巧摇头。 “那我往起站一站。” “别别别更更疼了。” “那我” “没事,你先别动。” “我还是” “你别动!” 江倒吸一口气,低吼道。 苏绾觉有些窘。 到底两人还是换了个姿势。 江快要发疯。 那水温随着时间的加长而逐渐冷却下来,动作欲渐激烈,晶莹的水珠飞溅在白嫩的肌肤上,周身环绕着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两人的发丝打湿后缠绕在一起,唇齿痴缠,呼吸喷拂在对方面颊。 “绾儿,我好高兴。” “江郎。” 那人沉浸在满足中,迷离之下只会说这两个字,她唤一声,那人便轻笑着唤一声,她的声音又糯又甜,江却已经不能再回答了。 他抚住苏绾光洁的背,咬了咬她的下巴,那人笑着躲开,报复性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含糊道:“疼吗?” 江气息紊乱:“不疼。” 苏绾加重牙关力度,因着张着嘴,口水快要流出来:“现在呢?” “唔” 尖叫还未出口,唇便被江堵住。 温暖舒心的仲夏夜里,浴房内却一片羞涩春光,四年未见,**不是一木桶水就能轻易浇息的,直到深夜,那交叠的人影都没有停止动作,似是永无休止了。 不过那两人鸳鸯戏春水,却苦了等在卧房的高伦,他将屋里挂了几个月的白绫子都撤了下去,又叫律儿来换了新的床褥,在厅内的软榻上等啊等,等的眼皮沉的像是坠了秤砣。 律儿来叫他,那人揉了揉惺忪的眼,嘟囔道:“将军,你们可算洗好了,床单被褥都换好了,你和公主” “傻子,是我。” 律儿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 高伦擦了下流出来的口水,起身环视一圈:“将军和公主呢?” 律儿嘻嘻一笑,小声道:“怕是早就在浴房”拉着他连推带搡的往出走,“快回去休息吧,别等了。” 高伦打了个哈欠,瞥眼浴房的方向:“真是有激情。” 律儿也道:“我也想在浴房试试。” 高伦闻言忙道:“算了吧,在木桶里,我可没有将军的好体力。” 谁知律儿咬他耳朵,暧昧笑道:“无妨,我自己动。” 高伦脸色一红:“闭嘴!” 恢复八千更哈,不是晾晾浪大了更不起一万二,存稿厚的很,是因为要配合新文进度,到时候能和这本书来个无缝衔接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静开在另一端的茉莉 有极其重要的人物上场了,看小可爱们能不能火眼金睛。火然文.ranwena 翌日清晨,一家子在慈心居用早膳,慕容给江淮夹了块豆腐,瞧见江走进来:“怎么才起,赶快过来吃饭。” 江往江淮旁边一坐,那人便一直盯着他,这才一晚上不见这人忽然变得神清气爽犹如重生,和身后的高伦对视一眼,那人点头。 大哥和嫂和好了。 江淮轻笑了笑,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大哥,嫂子呢?” 江檀闻言,抬头欣喜道:“娘亲要过来吃饭吗?” 慕容给她也夹了块豆腐:“檀儿乖乖吃饭。”她并不清楚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遂又道,“你娘亲在锦园吃了。” “母亲,您不知道。” 江淮咯咯一笑,对着慕容道:“昨晚上” 江猛地转头看着她。 江淮一下子把话咽了回去。 “昨晚怎么了?”慕容狐疑道,“可是昨晚出什么事了?” 江歇在旁挤眉弄眼,含糊不清道:“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喽。” 慕容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涌出无尽欣喜,打量着对面英俊潇洒心情甚好的江,问道:“老大,可是真的?” 绿真也期盼道:“将军,您终于和公主谈开了。” 江淮轻笑道:“都六年了,再大的结也该谈开了。” “吃饭还比不上你的嘴。”江冷脸道。 慕容舒心道:“谈开了就好谈开了就好,谈开了绾儿就能搬回侯府来住了。”对高伦道,“去,叫绾儿过来吃早饭。” 谁知高伦脸色为难,俯身在她耳侧说了些什么,就见慕容登时色变,一把掐在江的胳膊上,责怪道:“你个死没出息的!” 江被掐蒙了:“母亲?” 慕容碍于孙子孙女都在,只得低厉道:“东西再好吃也不能没够啊!”对江淮道,“你吃完了,赶紧去锦园看一眼。” 江淮敛回笑意,不解道:“嫂嫂怎么了?” “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慕容道,然后又指着江气道,“我告诉你,我高兴是因为绾儿能回来住了,你给我爱哪儿哪儿去。” 江被说得脸色铁青:“母亲,我是您亲儿子。” “谁管你。” 江淮忍俊不禁,放下茶杯带着高伦去了锦园,一路到了北院推开正房门,她轻声唤道:“嫂嫂?我是江淮。” 卧房里,律儿走了出来:“大人来了,公主在里面呢。” 江淮注意到她手里的瓷瓶,不安道:“嫂嫂怎么了?”接过那瓷瓶打开来闻了闻,“这里头是淤伤药?” 律儿笑的促狭,冲着江淮眨了眨眼,那人也旋即了然,推开门走了进去,苏绾醒着,正在床上摆弄着那个小象木雕。 “嫂嫂?”江淮轻唤。 苏绾抬头轻笑,拍了拍床边:“过来坐啊。” 江淮许久没见到苏绾笑的这么开心了,过去坐下,伸手掀开她身上的薄被,却因着寝衣没法看到皮肤红肿的状况。 苏绾不解的把被子盖回去:“你这是怎么了?” 江淮讪讪道:“你没去侯府用早膳,我还以为是大哥粗鲁,把你给弄伤了呢。”瞧见她脖颈处的丝巾,“这是怎么弄的?” 苏绾腼腆一笑,解开给她看,那脖颈处的肌肤上竟是大片大片令人羞赧的淤红:“这我担心叫人看到,所以留在锦园了。” 江淮至此醍醐,原是苏绾没办法遮这吻痕,她记得从前和宁容左亲热的时候,那人也喜欢在她身上乱嘬,可都是在看不到的地方。 大哥也太粗心了。 “不疼吧,这一大片。”江淮逗趣儿道,“大哥这架势,好像要把你给吃了似的,你们两口子也太没羞臊了。” 苏绾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往外推搡着她:“你胡说什么呢,赶快去上职吧,待会儿来不及了。” 江淮见她的确是放下了整六年的怨怒,便没再提那些不愉快,嘱咐道:“我叫律儿给你把饭端来,嫂嫂等会儿还是回一趟侯府吧,母亲听说您要搬出锦园,可是高兴坏了。” “谁说我要搬走了。”苏绾调皮的笑道,“我才不搬。” 江淮头也不回的笑道:“这话你得和大哥说。” 她刚出了屋门,就听到那人在后面笑道:“快给我出去!” 高伦在外面听到,笑了笑道:“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到时辰该上职去了,咱们走吧。” 谁料江淮摇了摇头:“不忙,咱们先去一趟善缘寺,我要见”停了停,“我要见两个人。” 高伦点头:“好。” 一路赶到善缘寺,那荀方丈亲自出来迎接她进院,江淮环视周遭简朴景色,淡淡道:“四年不见,寺里没修缮过吗?” 荀方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脸色略有无奈:“大人不知,自打当年那金像的事情出了之后,皇上就不管我们这里了。” 江淮闻言冷笑,竟不知皇帝忌讳长信王到如此一步,因着一个金像居然放弃这小国寺,便大方道:“既然皇上不管,那我花钱修,改日我会叫高伦把银子送来,另外要什么尽管开口,不必介意。” 荀方丈先喜后忧:“多谢大人,可是”他略显迟疑,“皇上是君您为臣,您先皇上行事,怕是僭越了啊。” 江淮摆手:“无妨。” 皇上会以为她是为了‘亲生母亲’映蓉才出钱修缮善缘寺的。 “御侍大人。” 不远处的月门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荀方丈闻声转头,不紧不慢的合十了手掌:“王妃。”抬头看江淮,“那老衲先退下了。” 江淮轻应,随即回身看着映蓉,那人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脸上并无见到女儿的惊喜,只平淡道:“你怎么来了?” 江淮负手道:“来寺里看一个人,顺道来看看您。” 而映蓉似笑非笑:“江淮,如今真相已大白,你就连一声母亲都愿意唤我吗?” 江淮则坦然道:“正是因为真相已大白。”话锋一转,“王妃您一未生我二未育我,恕江淮无礼,这声母亲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映蓉瞬间敛笑,冷冷道:“是谁告诉你的?” 江淮蹙眉:“王妃说什么?” “难道是林虞?” 映蓉面色谨慎:“还是太后和你说的?” 江淮微微眯眼:“王妃别急,在广邳的四年,昌后并没有和我说什么,太后也是如此。”轻笑了笑,“只是我不太好骗。” 映蓉上下打量她一眼:“那你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江淮淡淡道:“王妃忘了,方才我说是来见一个人,顺道来看看您罢了。”停顿几秒,“王妃可知道她现在住哪儿?” 映蓉道:“是那个从广邳送来的戏子吧。”一指远处月门,“她住在那院的柴房里,门口寸草不生的那间就是。” 说罢,转身回去了。 江淮没有挽留,负手过门月,到了那个草皮较少的房门前,轻敲了几下,道:“我是江淮,你在屋里吗?” 屋里没有人回答,只是几秒后有敲木鱼的声音传来。 江淮伸手去推,随着那腐朽的长吱声,门分左右,露出来的屋内的陈设样式简单且做工粗糙,中间立着一尊佛龛,一位灰衣女子正跪在那蒲团上,有规律的敲着木鱼。 她背身笔直修长,冗长的乌发用木钗子挽着利落的发髻,听到开门声也不回头,只停下手中敲击的动作,道:“给御侍大人请安。” 江淮站在门槛外,挡住那为数不多的阳关:“过得可还好?” 女子淡淡道:“心如止水。” “那便好。”江淮点头道,“我从广邳回来,诸事繁多,小半年才得空来看你一眼,你不要介意。” 女子轻笑:“大人说这话便是折煞我了,当年若没有大人相救,想必我早已经是那梁下一鬼,和腹里的孩子共赴黄泉了。” 江淮眼底悠长,回忆起那个冷彻骨的午后:“听你这声音,当年那条白绫并没有伤到你的嗓子,还能唱吗?” 女子道:“能唱不能唱都封嗓了,大人要听,找别的班子吧。” 江淮云淡风轻道:“无妨,我又不是什么老戏迷。”微敛笑容,“说吧,你托人叫我来这善缘寺,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女子瞥眼左边床榻,道:“当年托大人洪福,这两个孩子才得以见到这斑斓天下,只是寺庙清苦又太禁锢,我可以待一辈子,但不能对不起这两个孩子,上一辈的罪孽,与孩子们无关。” 上一辈的罪孽,与孩子们无关。 江淮闻此言一怔,不知不觉被戳的心情复杂,沉默片刻,走进去屋内的床前,瞧着那两个熟睡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一两岁。 “龙凤胎?” 瞧着那两个孩子的可爱睡颜,江淮的目光逐渐柔和,转头看着那跪在佛龛前的女子,她侧颜弧度极美,一双眼沉静如死水。 “是双生胎,两个男孩儿。”女子道,“裹蓝褥子的是哥哥。” 江淮俯身将那哥哥抱起来,又看了一眼弟弟,蹙眉道:“小儿子面色不太好,中态发虚,是不是生病了?” 女子声音垂下去:“大人不知,弟弟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前半年好悬高烧被阎王爷带走,好容易才挺过来。” 江淮闻言,怅然轻叹道:“苦命的孩子。” 女子道:“就算秦凉是个畜生,但这两个孩子到底无辜,佛寺虽然安静无人打扰,可毕竟不是一个适合成长学习的好环境,大人家产如山官高如云,想必养两个孩子不是问题,那就麻烦大人了。” 江淮平静道:“这当然不是问题,只是你舍得吗?” 女子轻应:“只要他们平安健康,我就舍得。”微微转头过来,那狭长的单眼皮透着冷淡的娇媚,“只是别叫他们知道,自己的亲娘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江淮闻言微蹙眉:“没人作践你,是你妄自菲薄。” 女子的笑容浮出世间冷暖百态:“没人作践我?”敛回笑容,“向来都是说话最容易,身为下九流,我就吃了一辈子的亏,便是在台上再风光耀眼,但我心里有数,我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江淮越听心里越赌:“既如此,这两个孩子我便带走了。”叫高伦进来抱起弟弟,“只是,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女子重新敲起木鱼:“我没读过书。” 江淮和高伦对视一眼,道:“子孙相承是为胤,既然秦家的辉煌叫秦凉那个混蛋一手葬送了。”低头看着哥哥,“那便叫这孩子延续下去吧,就叫他秦胤,你听着可好?” 女子将这两字放在嘴里咀嚼,只觉得唇齿厚重:“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御侍大人,秦胤,子孙相承,那表字就叫汉承吧,小名鸣儿。” 高伦在旁道:“那弟弟呢?” 江淮探头看着那孩子,才两岁便皱着眉睡觉,遂道:“这孩子命轻,太重的名字怕是扛不起来,既如此。”瞥眼女子,“那就叫秦铎吧,铎,取古乐器的名字,表字便为令舞,叫他的名字里留下你的痕迹,也不枉你含辛茹苦十月怀胎,将他生下来。” 女子敲木鱼的动作略微停顿,点了点头:“大人做主就是。” 江淮颔首:“那我就走了。” “大人。” 女子突然叫住她,停了停才道:“多谢大人当年的那颗广陵仙丹,不是我怕死,而是我舍不得这两个孩子和我一起死。” 江淮轻声道:“不过是一颗药丸儿罢了,若没人吃,和狗屎猫尿一样不值钱。”抱着秦家哥哥转身,“罢了,我走了。” 女子跪着点头:“无瑕多谢大人。” 她说罢,微微转头,眼眶泛着难以察觉的红。 骨肉分离。 谁人不舍。 出了善缘寺,高伦道:“大人,那这两个孩子怎么办?”按住秦家哥哥乱抓的小手,“老大真是太淘气了。” 江淮轻笑,看着怀里的弟弟,思虑许久,这才道:“还是先带进宫去吧,老三今日要回南疆,必定会入宫,秦家哥哥便叫他带走。” 高伦点头:“是。” 重要任人物不是顾无瑕哈,然后家里这边出了点儿状况,估计后半个月会不在家,码不了字,所以更新只能恢复4000,真是无语死了,存稿一厚就出岔子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听台细作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灼华宫里,誉王并秦家兄弟睡得熟,天葵从偏殿走出来,松了口气道:“可算都睡了。火然文.ranwena” 江昭良坐在软榻上,给江淮递了一串冰凉的葡萄:“宫里孩子本来就少,容岐又是最小的,好容易有两个同龄的,自然玩疯了。” 天葵擦了把头上的汗:“只是那秦家哥哥是个活泼的,弟弟却总是恹恹的没精神,是不是病了啊。” 江淮吃着甜滋滋的葡萄,顺带递给天葵几颗:“不是病了,是这孩子打娘胎里就身子不好,险些活不下来。” 天葵吃着,含糊道:“大人,这两孩子您要怎么办啊?” “弟弟送去柳相庐。”江淮思忖道。 江昭良点了点头:“也好,就叫弟弟和江彦一起在柳相庐将养着。”苦笑两声,“这两个苦命的家伙。” 江淮也轻笑两声。 “娘娘,大人,江守备来了。” 外面有内监通传到。 “叫他进来吧。” 江淮说罢,叫天葵把秦家哥哥抱来:“正好他过来,叫他和何麓把哥哥带去南疆,好苗子不能白浪费了。” 天葵微微蹙眉:“可是这孩子还小。” 江淮摇头:“无妨,好刀好剑都是从小就磨出来的。” 正说着,一身银制甲胄的江歇走了进来,他拿着盔帽,大马金刀的坐在花桌对面,笑得灿烂:“娘娘好,二姐也在啊。” 江淮塞给他一颗葡萄:“皇上那边怎么说?” 江歇道:“皇上没说什么,只叫我日后小心,要慧眼识人。”随手指了一下院门的方向,“等何麓那边完事,就可以上路了。” 江淮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那就好。” 江昭良摆弄着左手护甲,闻言也头也不抬道:“路上小心。” 江歇见状,咀嚼葡萄的动作略微放慢,皱眉道:“贤妃娘娘,御侍大人,我马上就要回南疆了。” “嗯。” “回就回呗。” “我这一去,可又得常年不能回家了。” “知道。” “这很正常。” “南疆可苦寒着呢。” “忍着点吧。” “大哥不也常年在南疆吗,也没见他抱怨过。” 江歇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桌子,委屈道:“娘娘,二姐,我还是不是你们两个的亲弟弟啊!我这就走了,你们就没什么要嘱咐的吗?” 江昭良这才抬头淡笑道:“那你想怎样?给你弄个践行会?” 江淮也懒散道:“在佛门下敲锣打鼓欢送你?”吃了口梨,“还是要我拿个白帕子追着你痛哭流涕?” 江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起削好的苹果狠咬了一口。 “娘娘,崔太医来请脉了!” 内监又通传道。 江昭良轻应,崔很快进来了,行李之后,拿出脉枕放好,叫江昭良把手腕搭上,转头对江歇道:“三公子,何麓托我转告你一声,说他已经在佛门处等着了,随时可以上路了。” 江歇啃苹果的动作一顿:“何麓说有事是去太医署了?” 崔一边按着脉象,一边淡淡道:“是,要了些刀伤药。” 江淮拄着下巴,好奇道:“阿,何麓那么喜欢你,临行前只一心去了你的太医署,就只是讨了些刀伤药而已?” 崔柳眉一蹙,旋即醍醐道:“啊我说他怎么哭了呢,原来是中意我啊,我还以为是他不愿意回去呢。” 其余几人一脸上火。 随即江歇兴奋道:“他居然哭了嘿,我可得好好取笑取笑他。”起身对江昭良行礼道,“贤妃娘娘,二姐,崔姐,那我就走了。” “等下。” 江淮道。 江歇眼中惊喜,还以为自家二姐舍不得,谁知她只是叫天葵把那秦家哥哥抱出来,随即交给他道:“把这孩子带走。” 江歇是哄着江檀长大的,遂在抱孩子上很是熟练,不解道:“二姐,这是谁家的孩子你就放心交给我啊?” 江淮瞧着那孩子的可爱睡颜,平静道:“这孩子的娘亲是我救命恩人的孩子,你就叫他鸣儿吧。”停了停,“你把他带去南疆教导,希望这孩子能拾起他父家的门楣。” “父家?”江歇问道,“这孩子的爹是?” 秦凉当年弑父弑兄震撼中原,说出来的话,这孩子日后必定被人诟病,江淮遂道:“这孩子的爷爷和大伯都是忠良之将,爹爹也是一位才学不亚于齐蒙山齐大家的丹青国手,只是家里图遭变故,我答应了他娘亲,会好好安顿这两个孩子,你带走吧。” 江歇点了点头:“也好,有我和颜冬在,一定会好好教导这个孩子的,不叫他砸了他爷爷和大伯的名声。” 江淮颔首,随即沉静道:“去吧。”多嘱咐一句,“万事小心。” 江歇应声,最后不舍的环视一眼,旋即潇洒而去。 望着他的颀长背影,江昭良甚是欣慰的说道:“看来老三是真的长大了,都能一个人扛大梁了。”将护甲戴好,“把鸣儿带过去,说不准颜冬喜欢,能和老三也要个孩子。” 江淮笑而不语,发现茶壶空了,想叫天葵去准备,却听那丫头笑吟吟的说道:“大人不急,且等一会儿,奴婢已经叫天槐去奉茶司领今年新到的六安茶了,是最新最好的一批,待会儿沏那个。” 她说着抬头,正好瞧见院里天槐回来了,忙叫进来。 天槐进来,却是两手空空一脸不甘心。 天葵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新茶呢?” 天槐乖巧行完礼,随即不情愿道:“是奴婢无能,今年新到的这批六安茶只有三斤多,除去帝后的,只有两斤不到,都被韩昭仪身边的白霜姑姑领走了,她资历老人又凶,奴婢” “欺人太甚!” 天葵厉声道:“我亲自过去!” “天葵。”江昭良叫天槐下去,又稳住那人,“罢了吧,既然六安茶都被领走的,就去沏壶庐山云雾来。” 天葵生气:“娘娘!您不能总这样让着她!” 江昭良绷起脸:“下去!” 天葵撇嘴,拿起空的茶壶忿忿出去了。 江淮在旁听得一头雾水:“韩昭仪?”依稀明白,“韩惠这么快就升昭仪了?恒王死了,单以她的出身,可不配做这九嫔之首。” 江昭良脸色无奈:“你昨天下职后,是秦戚派人来传的话,只是近来宫中事务繁忙,册封礼得等下个月才能办,封昭仪可马虎不得。” 江淮抵着下巴冷笑道:“恒王死了,她倒是没栽,得了庆王之后反倒扶摇直上,一路从婕妤升到昭仪,真是不容易。” “他们这是母子二人互相扶持。”江昭良淡淡道,“你只看到她从婕妤升到昭仪,可那寿王改封号为庆王,过继给她的这四年里,也处处得皇上喜欢,可见韩惠教导有方。” 江淮更加蔑然:“正是因为庆王在皇上面前得脸,她才敢和长姐你抢茶喝,怕是这个韩惠也有那争储之心那。” 江昭良谨慎道:“可是韩惠出身西昌,如今西昌变成了广邳,她的地位自然也是一落千丈,再者说了,自古太后出身,按规矩必须是汤国疆内的本地人。”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江淮眼底颇深,“若日后真是庆王登基为帝,韩惠自然容不下皇后,必定会杀了那人自己为太后,到时候有了她做先例,老祖的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江昭良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 江淮冷淡道:“光是太子和长欢就已经够难缠得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庆王。”呼了口气,“我自会看情况处理,免得那韩昭仪有了皇子之后,就生了别的花花肠子,殊不知庆王比成王还不如。” 说罢起身,看了一眼偏殿:“我还有事,得先去一趟内务司,秦家弟弟劳烦长姐照顾,傍晚下职我再来接他回去。” 江昭良点头:“对了,过几天是你的生辰。”慎重的压低声音,“那些人必定上赶着巴结,收礼的时候,你可要小心点儿,那些银子不干不净的,若是被皇上查出来,可是大罪。” 江淮精诡一笑:“长姐别担心,我自有好办法。” 到了内务司,小笙子连忙出来迎她:“给御侍大人请安。”一路迎着她进了屋里,“您怎么亲自来了,上御司缺什么打发人来就是了,奴才自会亲自给您送去。” 经历过永巷的三个月,江淮尝遍了人情冷暖,自然不会在意小笙子这样的阿谀奉承,只冷淡道:“秦戚呢?” 小笙子笑的忽然严谨,伸手道:“总管在里屋,大人请吧。” 江淮颔首,随着他进去,秦戚正等在那里,遂道:“宫里面有谁用倒流香?” 秦戚一愣:“这好像没有。” 江淮抿了抿嘴唇:“那没事了。” 秦戚这才点头,叫小笙子出去,江淮瞥眼:“这人?” 秦戚道:“大人放心,小笙子是老奴的徒弟,衷心的很,日后老奴不在,您有什么事交代给他也是一样的。” 江淮道:“这我知道,有什么事你快说。” 秦戚忙点头道:“是。”话锋一转,“大人啊,您还是先叫信州那边把生意暂停了吧,怕是出事了?” 江淮面色垂冷,一边留意着屋外的动向,一边低低道:“信州出事了?可是典当楼那边出什么情况?” 秦戚摇了摇头:“不是”斟酌两秒,“老奴听说,皇上正叫听台的探子调查您呢,这不是您的生辰就要到了吗,皇上想借着这次机会查一下您在朝的人脉,把巴结您的人给清去一些。” “听台?”江淮眉间存疑,“我怎么没听说过?” 秦戚皱眉,小声道:“大人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四年里,皇上叫袁盛私下设立了一个机构,名为听台,里头养的都是专替皇上办事的细作探子,心思细腻,武功了得。”停了停,“老奴是担心那些听台的探子发现您在信州的典当楼,所以” “那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不能做。”江淮诡狡的眼珠骨碌一转,似笑非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 “只是什么?”秦戚问道。 江淮淡笑道:“既然皇帝真心要查,那咱们怎么藏也会被发现,与其被他揪出来哑口无言,倒不如自爆。” 秦戚不解道:“大人的意思是?您要把汾南的生意故意暴露给那听台的探子吗?可这这也太危险了。” 江淮却摇了摇头:“无妨,我自有分寸。”话锋一转,“只是这件事情还要你配合。”想了想,“这段时间,你只消在皇上面前多提五殿下和我关系不浅就行了。” 秦戚更加疑云满头:“庆王殿下?他和您也没什么交集啊。” “那你就胡编。”江淮道,“你要明里暗里的提醒皇上,我们两个私下有着许多交集,记住了吗?” 秦戚向来信任江淮的能力,遂道:“老奴知道了。” 江淮在心里仔细的盘算着,目光深邃悠长:“我这回要和随安堂的那对母子速战速决。” 秦戚瞧着她的样子,心悬了悬,总觉得自打出了永巷,江淮整个人都没了人情味儿,所到之处尽是无情无义的冰冷。 虽然笑着,但心里却已经拿起了刀。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 皇帝坐在龙案前,摩挲着手里各地呈上来的折子,抬眼盯着站在屋内中央的玄青色衣袍的男子,冷淡道:“打探到什么了?” 男子是听台探子首领常松,闻言拱手道:“回皇上的话,御侍大人不愧多年为官,行事谨慎的很,属下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头绪。” 皇帝把折子放下,往后靠了靠:“无妨,马上就是她的生辰了,以她如今在朝的势头,必定旧交新友纷纷上门拜访,到时候你就在这里下手,必定能查出些苗头来。” 常松微微皱眉:“皇上,属下实在不解,您既然都放御侍大人出永巷了,为何还要属下调查她。” 皇帝微微呼气,道:“朕是放她出来了,但也实在没想到她的势头会窜的这么猛,虽说她到现在毫无越距僭越行为,但朕也不想看她一人独大,毕竟她是旧臣之后,朕这样时不时的砍些她的旁支臂膀下去,用她也能更放心。” 常松醍醐,拱手道:“属下遵旨。”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庆王的鹤立鸡群 七月过,八月至。ran.ranwena 满天下的桃花树始盛开,太后照常举行八月赏花宴,清晨时,阖长安的命妇小姐又齐聚一堂,这便再次忙坏了上御司和礼部的人。 而自打皇帝嘱咐了常松之后,那人便紧盯江淮,可到了七月初二生辰那日,晋国侯府却一片平静,除去该有的礼尚往来,根本没有皇帝口中的‘旧交新友’上门巴结讨好。 御书房内,闻得此言的袁盛蹙眉道:“没有?江淮如今在朝势力滔天,甚至比从前更盛,素日都是谄媚蝇蚁绕身不得消停,过生辰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没有人上门呢?” 慕容秋也负手道:“不错,而且那日侯府的人员往来,倒还不如她四年前没去广邳的时候,这也太过掩耳盗铃了。” 常松为难道:“侯爷和御史大人说的是,是属下无能,都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能查出江淮私下所交,属下知罪。” “这不是你的错。”皇帝挑眉思忖道,“正如慕容秋所说,江淮这次生辰安静太过,明摆着是自欺欺人,一叶障目。” 袁盛谨慎道:“皇上,难不成是江淮察觉到什么了?” 皇帝被提醒这一句,也有些生疑,瞥眼慕容秋,那人便道:“江淮过生辰之前,尚有人上门巴结,她也迎了,怎的过生辰时突然这般防范,怕是您派常松去调查她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皇帝低冷道:“那是谁透露出去”说到一半闭嘴,和慕容秋对视一眼,两人也同时了然,心照不宣的呼了口气。 “袁盛,你先出去吧。” 那人微怔,眼珠轻轻一动,随即行礼离开了。 皇帝待袁盛离开后,对慕容秋道:“秦戚那边你想办法把他给朕处理了。”略胜怒意,“再一再二又再三,是留不得他了。” 慕容秋颔首,也揖礼出去了。 而常松闻得那关门声响起,这才道:“皇上,虽然江淮的生辰宴上没查出来什么,但信州那边有眉目了。” 皇帝往前倾了倾身子:“既然那两人已经走了,江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说吧。” 常松应声,又道:“皇上您不知道,长安城的生辰宴这边根本不是江淮的目的,那人真正的后手,在信州丰城。” “信州?”皇帝敏感的提到一人,“高阳王宁纪就在信州。” 常松轻点头:“皇上,在信州丰城有一家典当楼,规格不小,经过属下调查,就是江淮私立的生意,有找她行贿的,不必来长安城面见真人,只消去那信州丰城的典当楼就行了。” 皇帝存疑:“怎么说?” “江淮谨慎,不以真金白银索要,如有事想求她,便去典当楼里以天价赎出些本不值钱的物件,亦或者,以极低价当一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以此差价行贿,江淮知道后,兴许就会帮忙。”常松道,“她还是真是聪明。” 皇帝面色复杂,旋即古怪轻笑:“好个行贿的手段,不过她并没有太过干涉朝员选拔之事,看来也是个拿钱不办事的主。” “不过。”常松话锋一转,“那家典当楼明着是那翟老板的,私下却是江淮的,但暗地里好像还有一层,而且那刷上来的银子也没有直接进江淮的手里。” 皇帝不知不觉扬高了话音:“江淮的身后还有人?” 常松点头:“是,但那银子的去向还有待调查,不过属下已经有了查取的方向,很快就能来给您复命了。” 皇帝颔首,叫他下去,随即不知事情发展的秦戚进来道:“皇上,太后传话过来,说赏花苑那边来的差不多了,要您过去看看。” 皇帝并没有表露声色,应声道:“起驾吧。” “是。”秦戚道。 到了赏花苑,皇帝叫銮驾在外等着,自己带着秦戚进去,那些应邀的外人都在南苑那边,北苑皆是皇亲,除了齐王没按规矩行礼外,所有人都扑啦啦跪成一片。 大好的日子皇帝懒得怪罪,叫众人免礼,坐去了太后旁。 他多留意了一眼江淮,那人正在和花君说话,后者附耳过来,自己却忍不住捂嘴先笑,江淮听完,也挑眉笑出声,将手中酒饮尽。 对面不远处的宁容左执杯在嘴边,视线始终定格在她脸上。 皇帝接过书桐呈来的酒,淡笑着问道:“今日母后宴请诸位来此赏花,便是朕来了也不必拘束。”环视四周,“方才听你们好像在讨论什么,不知是什么事。” 皇后轻笑道:“皇上,方才老五提议说玩飞花令,正要开始的时候您便过来了。” 皇帝闻言眼中一亮:“飞花令?”坐直身子,“这般雅令也是许久没见这帮孩子玩过了,既如此那便开始吧,输了的罚酒,赢了的朕亲自给赏,你们看可好。” 端王惊喜道:“父皇可是说真的?若我们兄弟几个谁人能得了父皇的亲赏,那可真是太好了!” 成王也笑道:“那便快开始吧。” 坐在她旁边的长欢嫣然一笑,柔夷纤手端起酒壶亲自斟了一杯上好的美酒,淡淡道:“那输了的不光要喝酒,还要投壶,投中便罢,没中的再罚三杯。” 宁容左挑眉轻笑:“大姐狡猾。” “那也没有你狡猾,殊不知,你的外号可是狐狸呢。”长欢得意地笑,一指他道,“那就从你开始。” 众人欢笑,催促道:“那就从太子殿下开始。” 宁容左也不惧,接过长欢手里的酒杯,想了想道:“那我这第一句就是花钿委地无人收。” 他说完,起身将酒杯递给对面的江淮:“御侍大人接吧。” 江淮微怔,抬眼对上他美绝的笑,却是花君不快的推开,指了指旁边的端王:“按顺序该宁容真了,宁容左你会不会算数啊。” 谁知那人不为所动。 江淮瞧着众人都在看,只得接过轻笑道:“多谢太子殿下。” 宁容左这才坐回去,拿了颗葡萄吃了。 江淮则道:“稻花香里说丰年。” 将酒递给花君。 “云鬓花颜金步摇。” 转交郭瑾。 “映日荷花别样红。” 再到长泽。 “风住尘香花已尽。” 随即是成王。 “千树万树梨花开。” 到了端王。 “隔江犹唱后庭花。” 酒杯回到宁容左手里,那人笑道:“酒都凉了,看来这第一轮的花字实在是太简单了。”瞥眼长欢,“大姐选一个。” 那人环视众人笑颜,点题道:“既然咱们来赏花苑是为了看皇祖母的桃花,那第二轮就选桃字。” 宁容左点头:“桃花潭水深千尺。” 依旧递给了江淮,那人盯着酒液,却忽然卡住了,一时间忘记了有什么诗句第二个字是桃的,遂道:“一桃只能吃一口。” 当然是瞎胡说的。 她说完,赶紧塞给花君,想要趁机蒙混过关,谁知道那人一把将酒杯推回去,忍俊不禁道:“君幸,你胡说什么呢,什么一桃只能吃一口的,谁敢不叫你吃桃子,赶紧把酒喝了,作弊可不行。” 众人闻言哄笑,江淮见状,只得把这杯酒喝了。 长欢又倒了杯新的递给花君,又听秦德妃笑道:“长欢你这个桃字选的好啊,竟然把御侍大人给难住了。” 荣婕妤也道:“真不知有哪句诗的第二个字是桃。” 韩昭仪冷笑道:“冯若仪,你大字都不识一个,自然不知道。”转头看皇帝,“皇上,您可知道?” 皇帝摇了摇头:“朕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父皇。” 不远处的庆王拱手笑道:“儿臣记得,那刘禹锡的竹枝词九首其二中,头一句便是山桃红花满上头。” 皇帝闻言醍醐,指着他高兴道:“是了,可还有别的?” 庆王黝黑的眼珠骨碌一转,丝毫不为难道:“还有秦观所写的碧桃天上栽和露,李商隐笔下的碧桃红颊一千年,戴复古的小桃无主自花开。”思忖几秒,“亦或者,王维的红桃绿柳垂檐向,韦庄的露桃花里不知秋,晁补之的樱桃红颗压枝低,等等等等。” 他这最后的等等等等说的坦然而得意,皇帝听着,也笑的愈发欢愉,眼露无数欣赏,果然论起文采,还是五儿子最出色。 花君挑眉古怪道:“好你个宁容玉,我们一个都说不上来,你一口气便说了六七个,是在嘲笑我们无知吗?” 庆王忙笑道:“郡主多心了,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抿了口温水,淡淡道:“看来你们这些孩子论起才学,还是老五更胜一筹啊,想必宫里也只有徐丹青能与他一对了。” 一旁的韩昭仪忙道:“太后过奖了。” 皇帝看了看,问道:“对了,徐丹青怎么不在?” 秦戚闻言,在旁躬身答道:“回皇上,徐御业身子不适,怕是入夏中了暑病,一早就遣人告了假,正在长青阁休息。” 皇帝轻轻颔首:“那就让她养着吧。”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句,“怎么又病了一个,朕记着邓昭锦就是得了暑病,好久没上职了。” 不远处的江淮听到,眸光黑而浓稠,却是不动声色。 徐丹青得了暑病无疑,但邓昭锦就不一定是真的了。 看来邓回果然说到做到。 飞花令继续,第三轮由秦德妃选用了开字。 结果第一句就卡住了。 宁容左眼睛眨了眨,只得苦笑着将杯中酒饮尽:“秦母妃还真是厉害,这第一句就为难住我了。” 秦德妃舒朗一笑。 “四哥。” 庆王又笑道:“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一有写,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啊,你怎么把这个都给忘了。” 方才的桃字他既救了场,又让人见识了他的才学,这会儿再开口抢在太子前面,不免有卖弄的嫌疑,让人惹眼嫌弃。 宁容左倒是一副逗小孩儿的释然样子:“还有呢?” “还有李白的很多诗,开筵引祖帐和开门纳凶渠,曾公亮的开窗放入大江来,李益的开门复动竹。”庆王继续笑道。 江淮微微敛眸,忙道:“五殿下果然厉害,江淮甘拜下风。” 庆王还没意识到自己今日太过拔尖儿了,对着江淮道:“御侍大人过奖了,本王不过是记性好一点儿罢了。” 韩昭仪见他如此,偷偷瞥眼皇帝,好在那人脸色如常,举杯对着庆王笑道:“老五啊,你今日可是摘了好彩,朕看啊,你们也不必继续玩了,怕是谁也接不过你。” 庆王笑得灿烂:“多谢父皇夸奖。” 对面的长欢凤眸微眯,有些不快他强了成王的风头,遂将手里斟好的酒杯递给他:“既然五弟才学过人,想必酒量也不错,这杯酒就当是大姐敬你的,敬你艳压群芳。” 庆王心情甚好,推拒道:“大姐的好意弟弟领了,不过这艳压群芳通常指的是女子,你若是敬我,可以说力克群雄。” 长欢的笑容完消失:“把酒喝了。” 庆王讪然:“大姐,五弟我不会喝酒。” 长欢不依不饶:“大姐叫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 众人见状,也笑着长欢的霸道。 “公主不要强人所难啊。” 江淮开口,笑着拿过那杯酒喝了:“微臣替庆王殿下喝了。” 宁容左笑容轻敛。 众人的表情也有些轻微的变化。 皇帝最是,心道江淮和庆王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往日只见过她替宁容左顶酒,遂道:“酒也喝了,那朕也得赏。”吩咐秦戚,“朕的库房里有一个象牙镂雕,你取来赏给老五吧。” 庆王受宠若惊,忙道:“多谢父皇赏。” 另一边,秦戚很快就将那象牙镂雕取来了,庆王接过,喜滋滋的说道:“如此一来我就有两个了,一模一样可以凑成一对放在书房。” 皇帝微微蹙眉,两个? 这个象牙镂雕极其珍贵,坊间没见过,宫中也没有成品,是齐王来京为质时,顺道供来的珍贵件儿,一个今日赏了庆王,另一个他前些日子连着套青玉茶具赏给了江淮。 这么说,江淮已经把自己的那个送给庆王了? 这两人,私交这么好? 皇帝忽然想起常松说,江淮身后还有别人,遂没再开口。 “庆王殿下。” 从始至终都清冷寡语的齐王难得道:“牙雕发脆,可以放在抗潮的罩子里添水保养,切记不要放在通风的地方。” 庆王笑道:“多谢提醒。” 齐王轻轻点头,随即起身往出走,路过江淮身前的时候,那人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是太淡了,没等细闻就消失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真正的在乎 连续多天的闷热被昨夜的大雨冲洗,翌日的清晨格外舒爽,屋檐角滴滴答答,有鸟雀站在院里的水缸沿儿上解渴,玫儿踏着砖缝里的积水跑进来,也不怕裙子被弄脏。.ranwena 她端着盘时鲜瓜果进来,瞧见书案那片的屏风被打开了,知道江淮已经醒了,因着昨夜大雨,那人只能留宿在宫里。 玫儿将那冰冰凉的果盘放在书案一角,打量着江淮,那人醒了有一阵儿了,正坐在椅子上,捧着本书卷悠闲的看着。 “大人,吃点儿水果吧。” 玫儿想要把那迎窗梅花屏风合上:“昨夜好容易下了雨,外面的风可凉快了,奴婢把这屏风合上,风吹着也就不热了。” “不用了。”江淮的视线始终盯着那书卷,“我觉得身上有些寒噤噤的,还是合上吧,这水果太凉了,你拿去吃吧。” 玫儿微怔:“大人夏天嫌冷?” 江淮问道,似笑非笑道:“当是吧。” 玫儿也无奈一笑:“那好吧,奴婢还想等着日头上来,去取些冰块来给您避暑,现下看来是不用了。”盯着那梅花屏风,挡去了大部分阳光,显得屋里有些阴,“大人怎么不用太子殿下送来的那架玻璃镂花屏风,透光好,您这样看书伤眼睛。” 江淮把书卷放下,喝了口温茶:“算了吧,那东西又脆又重,哪日碎了再伤到你和山茶,再者说了。”指了下旁边的书卷,上面明显有一个烧灼的痕迹,“前两日我看书的时候,透光给我把书烧着了,太吓人了还是算了吧。” 玫儿看了看,也唏嘘道:“也是,哪日您贪睡,趴在这块一觉睡过去,再把您的头发烧着了。” 江淮挑眉,没有指责她的贫嘴。 倒是玫儿看了看院外,回身对她嬉笑道:“大人猜,我方才出去领茶的时候看见谁了?” “谁?” “山茶。” “你们两个成日吵架,不是才几刻钟没见吗?你失忆了?” “不是!”玫儿挤眉弄眼道,“奴婢看见他和那个十六卫总统领在一起,两个人走在长街上有说有笑的,喊她都没听见。” 江淮抬眼:“齐夺?” “对对对。” 玫儿猛地点头,旋即笑道:“看来她到了二十五岁,不必劳烦大人给找好人家了,人家自己已经有主了。” 江淮也轻笑了笑:“那倒是挺好。” “大人!奴婢回来了!” 正说着,山茶从院外走了进来,却瞧见那两人皆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茫茫然站住:“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淮眼底藏笑,拿起一根毛笔飞快的转着:“就在刚才,皇上查出了齐夺在老家贪贿的事情,正要交御史台呢。” 果不其然,山茶的脸色霎时惨白:“真的?” 玫儿在旁添油加醋道:“当然是真的,皇上还说了,若是齐统领贪贿的事情坐实了,要砍他的头!” “不可能!”山茶红脸激动道,“失也不是那样的人!” 江淮闻言再次挑眉:“齐夺,字失也,倒是个好名字。”斜睨着满脸如苹果的山茶,“是他告诉你的?” 山茶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片刻反应过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委屈的侧过身去,用手背捂着鼻子:“你们两个戏弄我!” 江淮又喝了口茶:“我说怎么每次要找齐夺,你都自告奋勇。” 一旁的玫儿笑的不行,指着她道:“你个臭丫头,这么大的事都敢瞒着我!”走过去拽下她的手,“快说!你和他什么时候的事!” 山茶眼睛红红的,又看了一眼江淮,这才腼腆道:“两年前,奴婢一次去内务司的路上被人欺负,正好赶上失齐统领当值,她认出奴婢从前是伺候您的,就帮着说了几句话。” “好啊!”玫儿更兴奋了,“都两年了!你瞒的可真好啊!” 山茶的脸更红了:“你胡说什么。” 玫儿笑道:“齐统领一表人才,更难得你们两人都有意,怎么不来求大人成了你们两个?” 山茶为难道:“我的出身” “无妨,宫女也是官家出身,就是门户小点儿。”江淮重新拿起书卷,淡淡道,“你回去把这事和齐夺说了,要是能成的话,哪日有空就叫他过来,我和秦戚说一声,就封你出宫嫁人。” “大人?” 山茶一脸迷茫:“您” 江淮以为她不满意,便又道:“别着急,嫁妆给你备三大箱,我妆奁里的那套红玛瑙首饰也给你,我知道你喜欢,你偷摸拿出来戴别以为我不知道。” 玫儿听着偷笑。 倒是山茶眼泪又掉了下来:“大人,不是奴婢贪多,而是”走过去扶了扶她的肩膀,“奴婢舍不得您。” 玫儿却道:“你傻啊,你一个宫女嫁给十六卫总统领,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山茶哽咽道:“可是可是奴婢才出去两刻钟不到”瞪了一眼玫儿,“怎么一回来您就要把奴婢嫁出去。” 江淮读书说话两不耽误:“只要你和齐夺愿意,我就愿意,好好的姑娘都在宫里耽误了,要我说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嫁。” 山茶鼓了鼓嘴,旋即道:“先不说奴婢和失和齐统领。”俯身过去放低声音,“大人,奴婢方才听他说,庆王殿下昨天把自己写的文章给皇上看,被好一顿责怪呢,说他骄傲不度,不知谦虚,话里话外还把韩昭仪好一顿骂,火气大得很。” 江淮闻言,抬眼看着她:“真的?” “嗯。”山茶笑的甜滋滋的,“失也从来不和奴婢说谎。” 玫儿在旁咦了一声:“哎呦真酸,失也失也的,酸的我牙疼。” “牙疼就拔了!” 山茶娇声白了她一眼,气呼呼的往出走,谁知临出殿门的时候瞧见轻手轻脚走进来的慕容清,那人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他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交领长衫,腰间串着漂亮的红玉链,手里端着个锦盒,清雅一笑,面容温俊宜人,姿态潇洒贯月,映在这舒适的暖阳下,当真是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因着只目睹过宁容左对江淮的所有好,遂山茶的心里更偏向那位太子殿下,如今再看到慕容清,她的心里总有些小别扭,也可以说是小愧疚,但也只得点头迎他进去:“大人在里面呢。” 慕容清颔首,脚步轻巧的走了进去。 而山茶在石阶停了停脚,也出去干活了。 另一边,江淮吩咐玫儿道:“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庆王的事,看看除去齐夺说的,还有什么别的。” 玫儿点头。 “庆王怎么了?” 慕容清走进来道。 江淮闻言抬头,旋即猛地瞪眼。 玫儿连忙道:“给三公子请安。” 慕容清挥手叫他出去,坐在书案对面,点了点江淮的额头:“看什么呢?是不是看我好看都看傻了?” 江淮挑眉,复又垂眸看书:“你牙上有菜叶。” 慕容清一愣,赶紧把锦盒放下,拿起旁边的圆镜看了看,发现那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上什么都没有,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你头上有鸟屎。” 他放下圆镜嘟囔道:“你问庆王的事做什么?” 出于谨慎,江淮只是放下书卷道:“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慕容清拿起旁边盘子里削好的水果吃着:“他不是挨骂了吗。”被那喷溅的果汁呛得咳了两声,“听说是拿自己的文章给皇上看,那人看完之后勃然大怒,当场就掴了一个大巴掌。” 江淮微微蹙眉:“他写了什么啊?” 慕容清回忆道:“我听我父亲说庆王读了一篇苏武诗,深受其中手足情深的感动,便也写了一篇文章,大概意思就是他想让皇上给长信王重立灵位,释怀当年的佛门恩怨。” 江淮闻言,气极反笑:“真的?这人当真如此愚蠢?” 慕容清也笑道:“是啊,我听父亲说完也乐得不行,这世上真有这么蠢的人,当真是白读了一肚子书,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 “就是,瞎提什么长信王。” 江淮说完,见那水果稍微温乎了些,也去伸手够,结果发现自己的左手小臂上空无一物,那颗守宫砂忘记点了。 因着玫儿和山茶都知道她破身的事情,遂今早偷懒没化。 伸到一半,她赶紧收了回来。 慕容清挑眉:“怎么了?” 江淮摇了摇头,想要把袖子放下来,谁知她今早只穿了个半袖的鸦青色薄衫,挡是挡不住了,只好用右手攥住左手小臂。 慕容清看的一头雾水:“你左手怎么了?” 江淮蹙眉道:“昨天磨墨的时候,把手腕儿给崴了。” 慕容清一脸了然,伸手道:“拿过来,我给你揉一揉。” “我自己揉。”江淮低着头,“不是什么大事。” 慕容清眼底藏着无奈的笑,把手收回来,淡淡道:“事已至此,你就别藏着掖着的了,我都知道了,你和那王八犊子的事。” 江淮一怔,缓缓的抬头看着他,两秒后,整个人如虚脱一般趴在书案上不肯起身,只闷声低低道:“我我没想瞒着你。” “你还不如瞒着我呢。” 慕容清撇嘴,捂着胸口做作道:“我细心浇水施肥,养了四年好容易养的白胖白胖的大白菜,就这样让那个王八犊子拱走了,你说我心里能舒服吗。”拍着桌子,“我不行了,你得安慰安慰我,快点儿!” 江淮被他拍的坐起身,脸上有些落寞的笑:“别胡闹。” 慕容清揉了揉发红的手掌,释然轻笑:“身子没什么不适吧,那人没把你怎么着吧,有没有做好措施?” 江淮上下搓了搓脸颊,慢条斯理道:“聊点儿别的。” 慕容清拽下她的手,蹙眉道:“别揉了,好好的脸揉那么丑。”话锋一转,“再者说了,聊什么别的,我生气的话就得聊这个。” 江淮古怪道:“凭什么。” 慕容清被这三个字一噎,旋即咂了砸嘴道:“别贫嘴,表哥说什么你就听着。”犹豫了两秒,“可我听说你们两个又” “我们两个没事。” 江淮利落截住他的话,拿起书卷道:“你别瞎听。” 慕容清上下打量着她,又点了点桌子:“没事?没事的话那可守宫砂怎么没了?你实话实说,表哥不会” “没事。” 江淮冷下脸来:“我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不等慕容清再三确定便又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再说就出去吧。” 慕容清撇嘴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不提了就是,你别生气。”舔了舔嘴唇,“不过你说没事这表哥心里还是挺欢喜的。” 江淮抬眸,扶额笑了笑:“你胡说什么。” 那人往后靠了靠,却因着凳子没有背,险些摔了,踉跄着扒住那书案的边沿儿,唏嘘道:“好险。” 坐直身子,他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叫胡说。”眼底多了几分柔情的真挚,“我在乎你,又不是在乎那颗守宫砂。” 江淮闻听此言,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耳朵流进心房,四肢百骸都温乎乎的,潮湿的雨气进不去,鼻腔倒是酸溜溜的。 “盒子里是什么?” 她转移了话题。 慕容清这才收回深情款款的目光,拍了拍那锦盒得意道:“绝对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打开的动作一顿,“你猜猜。” “不想送就给我出去。” 江淮生平最讨厌‘你猜猜’,要是能猜出来,还用问你吗? 慕容清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没情调。”打开那盒子,“这个是我前些日子从大秦沂南求来的手钏,你知道,大秦极其推崇佛教,我想那求来的信物必然更能保佑人,更能祈福。” 江淮探头一看,将那个手钏拿出来,唏嘘道:“千眼菩提。” 慕容清笑道:“你还真是见多识广,这的确是千眼菩提串的,这东西从开花到果熟要整整三年,难得的很呢。” 江淮放在掌心打量着,那千眼菩提外形像是菱形枯叶,又因斑点很多仿佛人眼而得名,遂道:“咱们大汤刚和大秦交兵不久,你就敢过去那边,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我有朋友在那里。”慕容清淡淡道,“不过我这一路回来都没遇上什么麻烦,可见这东西灵,保护着你我也放心。” 笑了笑,他起身又道:“既如此,礼物送到了,我还和人有约,就先不在你这里赖着了,走了。” 慕容清说罢,负手离开了。 不多时玫儿进来,见江淮摆弄着那手钏,道:“大人,您听说了没有,就是那个太学院院首胡不喜的女儿胡胡的事?” 江淮头也不抬:“怎么了?” 玫儿淡淡道:“听说她早年有幸和三公子见过一面,自此以后就害了相思病,发誓此生非三公子不嫁,这不是听说三公子从广邳回来了吗,在府上又哭又闹的,就差上吊了,逼得胡院首多次登门御史府,想要和慕容御史谈谈,说是胡给三公子作妾填房都行。” 江淮听着,双眸略显复杂:“那舅舅怎么说的?” 玫儿蔑然道:“还能怎么说,配不上相不中呗。” 江淮闻言,没再说话。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求情(感谢扭秤和蔚蓝海岸与天空的月票) 一夜连绵细雨至早上也未停,韩昭仪惦记着庆王,带着小遥冒雨赶去了碧血斋,谁知那人竟然没在。 韩昭仪又敲了敲房门,轻唤道:“容玉,母妃来看你了?” 里面无有人应。 小遥撑着纸伞,蹙眉道:“难不成五殿下不在?” 韩昭仪面色局促:“自从他写了那篇给长信王求情的文章后,皇上便叫他在碧血斋闭门思过,他能去哪儿呢?” 正说着,左边的偏殿跑出来一个小太监来,见到是韩昭仪,连忙跪地道:“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韩昭仪厉声道:“银子,你们殿下呢!” 银子闻言深深俯身:“回娘娘的话,殿下一早晨就带着金子去浴堂殿了,说是说是要给皇上认错。” 韩婕妤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皇上要他在碧血斋闭门思过,他不老实呆着,跑去胡闹什么!” 银子低低道:“昭仪娘娘息怒,可是殿下执意要去,奴才等也不敢拦着啊。”停了停,“算起来,也得有半个多时辰了。” “废物!” 韩昭仪指着他:“给本宫在这雨里自己张嘴三十!” 说罢,伴随着银子扇巴掌的声音往浴堂殿的方向赶,谁知天公不作美,这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风也刮了起来,明明是夏中,却偏偏生出几分秋末的荒凉荒诞之感。 小遥的伞拿的吃力,紧顾着韩昭仪的身子:“娘娘,娘娘您别着急,这雨势渐长,还是先避一避雨吧!” 韩昭仪充耳不闻,拎着衣裙踩着积水飞速前行:“本宫已经没有了恒王,不能再没有庆王,他这样冒失过去必定惹皇上生气,那孩子虽然才学极高,可却是个死脑筋,万一哪句话说了闯祸,有本宫在旁帮衬说和着,算是亡羊补牢了。” 小遥闻言,只得道:“娘娘这般,真是比殿下亲母还上心那!” 韩昭仪目光深邃且坚定:“是了,只要庆王平安无事,本宫就能一切都好。” 两人一路踏雨前行,等到了浴堂殿前已然浇成了落汤鸡,韩昭仪老远就瞧见跪在殿外石阶上的庆王,那人单薄的身板摇摇欲坠,被这一清早的大雨浇的透彻,正在不停的打哆嗦,脸色如纸般惨白。 “小遥!” 韩昭仪大喊一声,小遥连忙跑过去,把伞撑给庆王,那人被雨浇的睁不开眼睛,茫然转过头,虚弱道:“母妃?” 韩昭仪也跑过去,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庆王罩上,摸了摸他有些微热的额头,焦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父皇日夜理政需要休息!叫你闭门思过你就要听话!快和母妃回去!” 谁知庆王倔强,推开她的手道:“母妃!只要父皇不出来见儿子!儿子就跪在这里!绝对不起来!” 不忍心见韩昭仪一同淋雨,他又道:“母妃!惹父皇生气的是儿子!您身子金贵还是快回随安堂吧!小遥快扶母妃回去吧!” 雨声太大,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小遥只能高喊才能听清:“殿下还是快随奴婢回去吧!您不走!娘娘也不会走的!” 庆王眼睛掺了雨水,略微发红:“母妃!” 韩昭仪咬了咬牙,一把将那残破的雨伞扔到旁边,跪地冲着浴堂殿的正殿门方向高喊道:“皇上!容玉知道错了!他再也不敢了!这孩子身子向来虚弱!脾气又犟!您就出来见他一面!叫他同臣妾回去喝碗热热的姜汤!要是浇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她喊完,过了几分钟秦戚出来了,站在那房檐下,隔着一层如水晶帘子的雨帘扬声道:“昭仪娘娘!皇上说了!庆王殿下此次犯错不可原谅!私自出碧血斋更是该罚!叫他跪着!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小遥闻言,忙去扶着那人:“娘娘!” 韩昭仪用力推开他,不肯罢休的喊道:“皇上!您不能这样!臣妾已经没了恒王!若是庆王再出什么事!你要臣妾怎么活啊!” 可即便话说到了这份上,皇上也没有出来,秦戚进进出出帮这对后续母子求了三回的情,也是蚍蜉撼树。 “过去。” 秦戚皱眉,吩咐一名侍卫过去帮忙撑伞,但惧于皇帝威严,那伞只撑在了韩昭仪的头上,庆王依旧被风雨贯彻,不得饶恕。 上御司的殿门敞着,江淮裹紧衣服站在门槛内,瞧着院里如针般砸地的黄豆大雨,面色冷静,一言不发。 山茶走过来给她多披了件衣服:“大人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江淮没应,不多时,玫儿撑着伞从院外跑进来,到了面前,一边扫着身上的水一边道:“大人,奴婢方才听您的话,去了那浴堂殿。” 江淮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玫儿气喘吁吁道:“庆王殿下正在那里跪着请皇上原谅,可是皇上死活不肯见他,连韩昭仪求情没出来,单浇着他俩呢。” 江淮微微蹙眉:“韩惠也过去了?” 玫儿点头,唏嘘道:“可不是,那韩昭仪真把庆王当亲儿子,衣服给他披着,伞也给他打着,真是难得的继母。” 江淮看透冷笑:“韩惠当然会如此,因为只有庆王登基,她才有可能成为这大汤的皇后。”将披风脱下,“玫儿你和我走,把伞留下。” 玫儿不解道:“大人您这是?” 江淮微微敛笑:“去给庆王求情。” 山茶连忙阻拦道:“大人,您现在去不是撞刀口吗,您和庆王殿下无交无故的,平白帮他求什么情,万一被皇上迁怒怎么办?” 江淮打量了一下雨势:“我自有打算。” 山茶不放心道:“那还是让奴婢陪您去吧。” 江淮倒也没有隐瞒:“你衷心顾家,得留在上御司,以后出去抖机灵还是叫玫儿跟着我吧。” 山茶局促道:“大人”犹豫着委屈道,“奴婢虽然和齐统领在一起了,可奴婢心里只想好好伺候大人,您不能”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玫儿笑道,“正是因为大人护你,才叫你留在上御司,万一皇上真迁怒大人,不能直白发落,必定会拿身边的宫女开刀,杀鸡给猴看的。” 山茶闻言反应过来,眼中满是醍醐。 江淮也挑眉道:“你这回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玫儿了吧。” 山茶低头乖巧道:“奴婢知道了。” 江淮点头,利落道:“走了玫儿。” “是。” 浴堂殿里,秦戚引着常松进来,然后出去了,那人见殿门关好,这才拱手对皇帝道:“皇上,信州丰城那边有眉目了。” 皇帝抬眼,谨慎道:“江淮背后那人可是高阳王宁纪?” 宁纪是信州掌兵总督,又是长信旧臣,江淮在丰城的那座典当楼刷上来的钱合该入他手,谁知常松却摇了摇头。 皇帝皱眉:“不是他?” 常松为难道:“皇上,江淮背后的人”转头看向殿门,如此一个微小的动作便指明了那真正的始作俑者,乃五皇子庆王宁容玉。 皇帝放在案上的手猛地一拍:“你胡说八道什么!” 常松连忙跪地道:“属下不敢说谎,皇上您可还记得两年前的科举考试中,最后殿选的十名里,有一个叫侯晋文的。” 皇帝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是有一个,不过他点数太低,朕记着当场许了他信州” 说到一半,皇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是了,当初因着侯晋文点数太低,皇帝本想淘汰掉他,是听了庆王的话才转变了心意,当场封他为信州别驾的。 常松这才又道:“皇上,属下查到,江淮那座典当楼的利润都进了当地一个鲁员外的手里,而那鲁员外正是侯晋文的妹夫,侯晋文把这笔洗干净的银款分批送至信州宜山东南的月安坊,那月安坊正是庆王殿下名下的一座避暑山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在那月安坊发现的一篇文章,落款是去年春月。” 皇帝打开来看完,气的大掌攥拳狠狠砸案:“此信可真!” 常松道:“属下绝无半句虚言!” 皇帝咬牙道:“朕知道你的能力和忠诚。”双眼聚红,“朕本以为老五只是个好卖弄文采的蠢物,没想到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私下竟然这样胆大妄为!不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常松沉声道:“皇上息怒,许是” “许是什么?” 皇帝气极反笑,起身瞥眼窗外,那人狼狈的跪在雨中,却丝毫激不起他任何怜悯之心:“那日赏花宴,江淮屡屡相护与他,朕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秦戚近来也总和朕提起庆王,以为是巧合,原来是皇亲朝臣勾结!酒也帮他挡了,象牙镂雕也送了,哪里还有许是!” 常松不敢再回答。 殿下龙怒正盛,只听秦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御侍大人?大人您怎么冒雨来了!皇上这回是真生气了!您快回上御司吧!” “皇上!庆王殿下脸色惨白脉象虚弱如丝!怕是再这样淋雨会出大事的!就算您顾念着父子情份!就原谅他吧!” 江淮的呼喊紧随其后。 常松转头,不解道:“这?” 皇帝似笑非笑,双眼却暗藏隐怒:“看没看到,你还是许是?人家都亲自来求情了!”狠咬牙关,“还敢说没有勾结吗!” 常松低低道:“皇上,恕微臣多嘴,以御侍大人如今在朝的威望,您今日可不能冲动啊,此人已非当年脾性,难缠的很。” “朕自有分寸。” 皇帝深吸了口气,走去殿门前,站在门槛内,望着那跪在庆王身边的江淮,她被雨浇的浑身湿透,凌眉皱的极紧。 “君幸,你跑来添什么乱?” 皇帝沉肃道。 江淮没有抬头,反倒把头垂的更低些:“皇上!就算庆王殿下哪里惹怒了您!可他毕竟是您的亲儿子啊!这样浇雨!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习武之人也吃不消啊!” 玫儿也跪在旁边道:“皇上息怒!就算您要罚五殿下!也请等雨停之后再发落吧!” 庆王被浇的迷迷糊糊,身子斜歪着,倒是一旁扶着他的韩昭仪脸色古怪,转头盯着那对主仆,不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 素来无交,怎么这么好心来给庆王求情? 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皇帝则故意问道:“君幸,你以何理由来给庆王求情?难道你们两个的旧交很好吗?还是说” “微臣为何来求情,想必皇上心里最清楚了。” 没等皇帝说完,江淮便直身冰冷道。 皇帝闻言,脸色犹然严肃,致使庆王犯错的那篇文章里提到了长信王,而江淮明面是长信旧臣,暗地里更是长信王生女,更何况那篇文章里大赞长信王生前硕功,她来求情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皇帝心里已然相信了这两人私下有交,便没责备。 而庆王听到皇帝的声音后,稍微提了提精神,俯身以头抵地,声音极其虚浮道:“父皇儿臣儿臣不该拿那篇文章给您看叫您大动肝火儿臣之错您” 皇帝负手眯眼,厉声道:“怎的?听你话中之意,你错在不该拿那篇文章给朕看?而不是写了那篇文章!” 韩昭仪大骇,忙解释道:“皇上息怒!老五他被雨浇糊涂了!他说自己不该写那篇文章!是他一时犯傻!” 庆王烧的眼睛通红,文人倔强显露,反驳道:“父皇!母妃不知儿子心意!儿子儿子觉得那篇文章没有错!” 话音刚落,那瓢泼大雨瞬间减小,变成了连绵细针。 可韩昭仪听完,吓得血都凝固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庆王却依依不饶道:“父皇儿子错在不该将那篇文章拿给您看二十五年前的事情长信王叔泉下有知必定原谅了您所以二月初四的兵变咱们藏在凌霄殿才得以活命。” 韩昭仪情急之下,顾不得规矩,上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了庆王的脸上:“本宫看你真是烧傻了!当着皇上的面什么话都敢说!二十五年前的事情容不得你插嘴!还不快磕头认错!” “韩惠。” 皇帝的声音冷冷传来,脸色铁青犹如石板,袖内手臂气得颤抖:“朕把老五交给你养,你就给朕养出这么一个不孝子来!” 韩昭仪眼泪飙出,俯首道:“皇上!臣妾不敢!臣妾从来都没有交过老五这些!是他糊涂了瞎说!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皇帝不理,对庆王严厉道:“宁容玉!当年的事情连你大哥旭王都记不得!你也未曾出世!怎知长信王是如何泽民爱贤的!” 庆王太过虚弱,没办法回答问题。 皇帝负手,意味深长的看向江淮,心道是江淮教唆的无疑了,不管是她在庆王面前提到了长信王,还是庆王为了讨好她,所以才写了赞美长信王文章,这两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江淮扎根太深,轻易不能往起拔。 “君幸。” 皇帝思忖道:“如今情形,你还敢为了维护旧主而跑出来,足以见得你的衷心和胆识,先回去吧,小心你的身子。” 玫儿高悬的心闻言终于落下,赶紧去扶那人:“大人,快起来吧。” 江淮知道差不多了,便站起来道:“多谢皇上体谅。” 而韩昭仪见江淮欲走,一把扯住她的衣摆!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驱寒药 韩昭仪拽的又快又突然,江淮没有防备,直接摔在了地上,玫儿惊呼一声接住她,手背在砖石上蹭破了皮,血混着雨水飘浮老远。 “大人!”她慌乱的去扶那人,“大人您没事吧!” 江淮摇头,想要站起来却被韩昭仪再次抓住,与此同时,皇帝十分不满的厉声叱道:“韩惠!你这样拉扯女史也太没规矩了!” “皇上!” 韩昭仪知道庆王这一倒台怕是很难恢复,干脆拽住江淮,恶狠狠的说道:“御侍大人!庆王因长信王而受到责罚!你得给个交代!” 玫儿瞪眼,死拽开韩昭仪的手,维护道:“昭仪娘娘糊涂!一来不是我们家大人要殿下写的那篇文章!二来!大人一听说庆王殿下因为长信王受罚!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求情!您不能得寸进尺!” 韩昭仪的话被她有理有据的堵住,但是已至此,她只得化身那难缠的疯癫女子,切齿道:“你休要狡辩!不管怎么说!容玉今日受罚就是和江淮有关!你两人不能一走了之!” 秦戚拿着被扫湿的拂尘捉急道:“昭仪娘娘,您殿前失宜了!” 韩昭仪顾不得那些,她出身的西昌成了广邳,一落千丈不说还没了恒王那个亲儿子,如今得了庆王自然会帮其据理力争,遂道:“皇上明鉴!您您再问老五!他绝对不会为那个罪人求情的!也不会写什么文章赞誉他!必定是”甩眼江淮,“有人挑唆教导!” 江淮猛地皱眉:“韩昭仪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庆王殿下那篇文章是我教唆他写的?”重新跪地辩驳道,“皇上明察,二十五年前的事情微臣在朝之上从为提过,这您是知道的,微臣怎么会以此事去挑唆庆王殿下,这不是这不是找死吗?” 皇帝深吸一口气,颔首道:“朕知道你不会。” 韩昭仪闻言心凉:“皇上!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江淮素来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性子!明面上效忠于您!私下必定黑心暗存!” 玫儿气怒道:“你血口喷人!” 倒是江淮转头对视着韩昭仪,气喘着冷笑:“黑心暗存?即便是我挑唆的庆王,也足以见得这人有多蠢。”压低嗓子,用仅她二人能听清的声音继续道,“蠢得不配为储。” 韩昭仪目眦欲裂:“江淮!” “韩惠!” 皇帝也彻底怒了:“你莫要乱攀扯!”一指庆王,“你可知道这逆子私下有多大逆不道!”掏出那封信来扔过去,“竟然竟然写了篇忆佛门名贤来大肆赞扬长信王!说朕是小人!” 韩昭仪闻言如五雷轰顶,在积水中抄起那封信来看着,上面的的确确是庆王的笔记无疑,语句风格也一模一样,只是所写的内容惩罚他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老五?”韩昭仪拿着那信到庆王面前,脸色局促,“这封信可是你写的?是你写的?” 庆王被雨水浇的意识不清晰,还以为这篇忆佛门名贤是惹皇帝生气的那篇,竟然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算是坐实了罪过。 江淮看着,微微蹙眉,心道这人真是烧傻了。 而韩昭仪见状跪坐在地,哭噎道:“你这死孩子!你这是大逆不道啊!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父皇呢!” 皇帝最是太阳穴一蹦一蹦的,他也没想到庆王就这样认了,气急之下冒雨过去一脚踹翻了那逆子,浑身颤栗如筛:“宁容玉!” 庆王扑倒在地,本能的哀哀道:“父皇” “爱好卖弄!骄慢不度!”皇帝红眼指着他,咬碎牙齿,“目中无父无母,以大逆不道之言说自己的父亲!” 庆王泪如泉涌,扑在积水里:“儿子不敢。” “不敢?”皇帝旁敲侧击的怒斥道,“事到如今你宁容玉有什么不敢的!仗着肚子里有二两墨水!以为朕宠你向着你!便暗结朋党贪污受贿!典当楼里低当高卖!你当真是好本领啊你!” 韩昭仪听得一头雾水,倒是江淮轻悄敛眸,放低了头。 皇上的听台探子果然厉害,她才放出一点风声就被查的如此彻底,好在她做足了准备,没有出任何纰漏,包括那封忆佛门名贤。 而皇帝继续痛斥道:“你个不孝子!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混蛋!”挥手叫孟满过来,狠心道,“把他拖去凌霄殿跪着!他不是说朕是小人而长信王才是明贤吗!就去给他的王叔跪着吧!给朕跪上个三天三夜!” 孟满略显迟疑:“皇上,这” 韩昭仪也扑过来嚎啕求情,但皇帝当真被惹怒了,根本不松口。 而庆王听到皇帝如此说,脸色又白了几度,只觉得晴天霹雳,从前皇帝的夸奖依稀在耳,今日却如此决绝,甚有断绝父子情的意思,一个急火攻心又惊又俱之下,喷出一口滚红的血来! 韩昭仪大骇:“老五!” 小遥忙接住庆王的脑袋,哭喊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江淮蹙眉,始终无言。 孟满见状回头,请皇帝示下。 那人负手,到底厌弃道:“送去太医署。” “是!” 孟满得令,赶快叫了侍卫内监抬着庆王赶去了太医署,韩昭仪顾不得旁的,由小遥扶着紧随其后。 皇帝目送他们离开,对还在原地的江淮道:“回去吧。” 江淮轻应,行礼离开。 回去的路上,两人转道一同去了太医署,今日正好是崔当值,那人按了庆王的脉搏后,利落拿出针具来行针。 韩昭仪在旁帮不上忙,往后让了让,正好瞧见门口的江淮,她气的扑上去抓住她的领子,尖声道:“你个贱人!都是你!” 她的力气太大,玫儿竟然掰不开,催促道:“娘娘息怒!” 倒是江淮一脸波澜不惊的答道:“昭仪娘娘胡言乱语什么。” 韩昭仪五官狰狞:“皇上说的那些!休说老五不懂!就算是他知道他也没那个胆子!你无故前来!必定是你在背后下了黑手!” “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江淮眼底浮红,被雨浇了许久只觉得浑身发寒,“翻出长信王的事,对我来说只有害没有利,我为何要如此冒失?你以为和我庆王一样愚蠢吗?” 韩昭仪不依不饶:“可是暗结朋党贪污受贿!老五不会如此!” 江淮则用她的话来堵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不是昭仪娘娘方才亲口说的吗?”冷笑着继续,“您又不是庆王殿下的生母,那人兴许不肯以真心待您也未可知啊。” 玫儿在旁听着,被江淮此刻的伶牙俐齿给吓到了,看来这人往常教训自己和山茶的时候,原来是嘴下留情了。 再看韩昭仪,被她两三句话气的快要背过去,好在小遥跑过来皱眉道:“娘娘,五殿下醒了,您快过去看一眼吧。” 韩昭仪点头,重喘着气指着江淮:“蛇蝎毒妇!你和长欢一样心思歹毒!”说罢,急冲冲的去查看庆王了。 她走后,崔一边擦手一边走了过来,面色不是很好。 江淮冷淡道:“那人怎么样了?” 崔把帕子放在旁边,凑过去低低道:“庆王身子本就虚弱,这一场大雨又冷又急,他本就担惊受怕,还被皇帝踹了记窝心脚,怕是情况不妙了。”抬眼又道,“你怎么安排?” 江淮瞥了一眼杂乱的里屋,轻声道:“该用药就用药,不必故意为之,他本身胆子就小,我会时不时让人过来和他说说话。”想了想又道,“惊恐交加的话,他最多能活多久?” 崔想了想:“快的话就是月底,慢的话一两年吧。” 江淮颔首:“那这里就交给你了。”眉头一蹙,只觉得一股生硬的寒气在腹内横冲直撞,旋即直冲嗓子而来,逼出一口薄血来。 玫儿瞪眼,低呼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崔也吓了一跳,见那人伸手将血抹去,脸色有些苍白道:“我近来总觉得身子发寒,凉涔涔的。”把手递过去。 崔按住脉搏,几秒后略显愁容:“这么多年了,你这具身子真是越来越差了,这几日暴雨连绵,牵到了你的病根儿。”顿了顿,“不过并无大碍,我会给你开些滋补的药,喝了就好了。” 玫儿担忧道:“崔太医,我们大人这病是不是怕冷啊?” 崔摇头,苦笑的:“不怕冷,尸寒之气怕湿潮,冬天无碍,熬过夏天就好了。” 江淮轻应,瞥了一眼外面越来越小的雨,低声道:“我这具身子就交给你了。”回头淡笑,“希望能多活些年月。” 崔眼底暗藏无奈,点了下头。 回去上御司院里,就见山茶从殿内欢天喜地的跑了出来,江淮见状问道:“你在这里傻笑什么呢?” 山茶笑嘻嘻道:“方才北宫东的修仁来了,是太子殿下叫他来了,太子殿下听说您冒雨去给庆王求情,送了风寒药来。” 玫儿听着,并没有山茶那么高兴:“你收了?” 山茶一心想要江淮和宁容左在一起,可自从江淮回了上御司,这两人的关系日趋冰冷,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今日那人送药来,山茶才松了一口大气,笑道:“收了,还叫修仁谢过太子殿下呢。” 江淮嘴里满是血腥味儿,见山茶如此,懒得责备,只摆手叫她和玫儿下去忙,自己走进殿内,坐在书案前以手扶额。 那碗驱寒的汤药就在不远处,冒着缥缈的白雾气。 江淮看着,烦心的想要一把将那碗药掀翻,可是手伸到半路又停住了,被雨浇了不舒服,还是先喝了再说吧,身子要紧。 她想着,拿起来递到嘴边要喝,却觉得味道有些怪。 拿远些打量几番,江淮心里有着莫名的谨慎,叫山茶进来问道:“这是宁容左着人送来的风寒药?” 山茶乖巧点头:“是啊。”美滋滋道,“还是太子殿下叫身边最亲近的修仁送来的,太子殿下看重您呢。” 玫儿端着姜汤进来,见状问道:“怎么了?”瞥眼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可是这驱寒药有什么问题吗?” 江淮把那碗药放下,皱眉道:“闻着有些腥酸。” 山茶不解道:“许是这药就是这个味道吧。” 到底是玫儿慎重,把姜汤递给江淮,拔下头上的银簪子,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然后探进那药里,结果簪子浸在水里的部分变色了。 并不是黑色,而是古怪的紫红色。 山茶捂嘴低呼:“这药里居然有毒!” 玫儿也不安道:“有毒不是会变成黑色吗?怎么变成紫红色了?” 看到那银簪变色后,江淮的脸色很不好,将那有些烫的姜汤一饮而尽,又用清茶漱了口,低冷道:“玫儿,你把这药和银簪拿去太医署叫崔看一眼,别叫旁人瞧见。” 玫儿点头,把那银簪用手帕包了放进怀里,又舀了一勺那驱寒药放进空的茶杯里,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倒是山茶脸色苍白,又气又急:“这驱寒药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叫人送过来的,怎么怎么会有问题呢?” 江淮冷眼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宁容左叫人送来的?” 山茶局促道:“可是修仁” 江淮将那剩下的大半碗药掷开,恐怖的碎裂自那角落响起,褐红色的药液倾洒满地:“北东宫的主子又不光宁容左一个。” 山茶吓得肩膀瑟缩,瞧着那横流的药液,霎时醒悟:“既然不是太子殿下,那北宫东的另一位主子。”猛地捂住嘴,“是太子妃!” 江淮坐回椅子上,双手紧紧握住,实话实说,她也拿不准。 这药兴许真是宁容左着修仁送来的。 今夜之绝,便是此生之绝。 当初自己将他推向刀口,如今他便以毒药相赠。 宁容左做得出来。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玫儿终于回来了,她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奴婢问过崔太医了,这不是毒药,这是” 她突然犹豫。 江淮蹙眉:“这是什么!” 玫儿和山茶对视一眼,小声道:“崔太医说了,这的确是可以驱寒的汤药,但是被人加了东西,所以有毒。” “加了东西?”山茶问道,“加了什么?” 玫儿道:“加了八仙花的汁子,那花的汁液有毒,可以让人腹痛呕吐,出虚汗,甚至还会出现抽搐昏迷,而且崔太医还说了,这里面加了不少这汁液,您今天若是喝了,肯定会出事的。” 江淮瞥眼那残渣:“是谁?” “大人。”玫儿机灵道,“奴婢方才去了那么久,是因为奴婢得知真相后去了一趟花房,那花匠说,这八仙花今年没育好,所以就没有往各宫发,只有太子妃身边的小喜午后领了一盆。” 江淮闻言,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大人!” 山茶不甘心的喊道。 玫儿将她拦住,小声道:“你还不明白吗,大人今日因着庆王冒犯了皇上,眼下再生事不是找死吗,更何况。”她话锋一转,“这碗药到底有没有毒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太子殿下做的,大人就知足了。” 山茶闻言,这才苦涩的点了点头。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庆王薨 卯时二刻,天色是将要化开的墨黑,太医署里药味甚浓,阖宫寂静如此,隐约还能听到后屋咕嘟中药的催眠声音。 暖阁里,韩昭仪抵额在桌前,为了照顾庆王她日夜不休,可小遥劝她回去随安堂休息,那人却说一定要在太医署里陪着。 只要庆王的高烧不退,她便一步不离。 桌上的沙漏啪嗒一声漏尽,时间步入卯时三刻,崔小溪端着熬好的药进来,韩昭仪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伸手道:“给本宫吧。” 崔小溪担忧道:“娘娘,这里还是交给奴才们吧,您这样和庆王殿下一起熬着也实在吃不消啊。” 韩昭仪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知道庆王是她最后的壁垒,将那药吹的温乎乎,叫小遥去把庆王叫醒。 崔小溪忙道:“且慢。”对韩昭仪道,“娘娘,庆王殿下的药还没有熬好呢,这是崔太医交代的滋补药,是给您准备的,那日您为殿下求情淋了不少的雨,身子必定有损。” 小遥淡笑道:“有劳崔太医费心了。”递给韩婕妤,“娘娘,您快把这药喝了吧,您不能这样干熬着啊。” 韩昭仪叹了口气,回坐在桌上,舀起一勺那褐色药液,可还不等那勺子沾到唇边,就听身后的床榻上传来庆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容玉!” 韩昭仪闻的声音,将手中勺子放下,忙起身扑过去,只见庆王躺在那床榻上,呼吸有些不畅,惨白的脸色此刻发青,看来是被活生生的憋醒的,他因发烧而双眼通红,急喘道:“父父皇!” 韩昭仪忙握住他的手,心急如焚道:“容玉!母妃在这儿!母妃在这儿你别怕!”回头喊道,“快去请太医!” 崔小溪也吓坏了,连滚带爬的去叫崔和曹太医了。 这边,庆王眼珠可怖的往出冒着,大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像是被淹在水里一般,死攥着韩昭仪的手腕,断断续续道:“母妃!我的母妃!她被父皇一剑刺死!母妃!” 小遥不安的哭噎道:“殿下!您胡说什么呢!” 但韩昭仪心里清楚,他喊得是自己的生母宝林柳氏,当年还是她陷害那人与侍卫私通,才将庆王夺在自己手里抚养的,这会儿听庆王在意识稀薄是本能的喊柳归映,她心里有些不安。 “母妃在这儿!” 但这节骨眼儿,韩昭仪只能咬牙顶下:“母妃在这儿!” 谁知庆王一把将她推开,不知哪来的力气下床,却因为发烧过度双腿发软而跌倒在地,拼命的前爬着:“母妃!” 一抹鱼肚白自东方亮起,他自以为是爬向了光明。 韩昭仪扑过去抓住庆王的手臂,谁料那人双眼一直,瞳孔似是黑窟一般死盯着她,脖颈青筋暴起,猛地喷了口血在她的脸上! 韩昭仪浑然僵住! 小遥惊惧的快要晕过去:“殿下!” 连绵多日的细雨终于停止,清早辰时一刻的御景殿里,太后坐在软榻上,瞧着书桐将江淮引进来,赐坐后淡淡道:“怎么才来啊?” 江淮坐下,接过一杯热茶:“太后见谅,微臣今早起来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来晚了。” “不舒服?”太后斜眼,“可是那尸寒的病根儿?” 江淮用那茶捂手道:“崔说这病怕湿冷,熬过这雨季,到了秋冬就好了,不妨事。”说罢,叫玫儿现下去。 待殿下只剩下她们三人之后,太后才道:“近来私下,可和太子殿下有什么联系吗?” 江淮放下茶杯,不卑不亢道:“祖母不知,那人分别,他和我说今夜之绝便是此生之绝。”停了停,“他是说到做到的性子。” 太后斜靠在软榻上,淡淡道:“是吗?可是那日赏花宴,哀家瞧着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你这又怎么说?” 江淮坦然道:“虽然明面不放,但私下也没有再来,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有些拿不准。” 书桐在旁附和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一向城府颇深,许是在当场做戏给人看也未可知啊。” 太后垂眸那翠绿的茶液:“若是他私下没有去找你也就罢了。” 江淮颔首,旋即又道:“倒是前几天出了件事情。”轻咳两声,“那日我冒雨去给庆王求情,祖母可知?” 太后抬眼:“当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儿,阖宫皆知。” 江淮见状,继续道:“那日我回去,北东宫的修仁送了一碗驱寒的汤药来,说是太子殿下着他送来的,可是我闻着觉得古怪,不像是一般的驱寒药,便叫玫儿拿去给崔看了一眼,谁知那里面竟然掺了有毒的八仙花汁子,想要我的命。” 书桐闻言不安道:“是太子殿下?” 江淮摇了摇头,闻着这御景殿中的寡淡果香,静静道:“我也以为是太子要杀我,可玫儿去花房打听了,今年的八仙花没培好,各宫都没有,只有太子妃着人拿了一盆走。” 书桐也松了口气:“这个太子妃真是不着消停,当初在长街那么侮辱您的账还没算,这会儿又动这歹毒心肠。” 江淮眼底憔悴,却暗藏桀骜:“长街一账自然要算,只是眼下还不急,等真该动她的时候,我会做一个完美的套。,” 太后颔首:“你倒是明白事理,到底她是太子妃,要给皇后和太子一个面子,若是惹急了后者,这满宫人还不够她一人杀的。” 她见江淮嘴唇泛白,知道她近来身子不适定没有胃口,遂将桌上的一碟豌豆黄递过去:“当初要不是因为她母亲的娘家,就凭这么个蠢货,能嫁给老四做正妃,做梦去吧,别和她一般见识。” 江淮拿了一块吃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太后一想起那人便冷笑道:“那人蠢而不自知,眼皮子太浅,心里除了老四什么都没有,可你不同,你有江山万里,有扶统大业。” 江淮再次点头,又吃了一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含糊道:“这是自然,我若真把骆择善放在心上的话,也容不得她蹦这么久。” 书桐也在旁温声道:“大人说的是。” “太后!大人!” 玫儿不顾规矩的跑了进来。 书桐厉声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玫儿跑的气喘吁吁,局促的看向江淮:“方才太医署的崔小溪传来消息!说庆王殿下刚刚薨了!” 此话一出,顿时如惊雷般在御景殿中大肆炸开,太后和江淮同时紧皱眉头说了一句‘什么!’ 玫儿不住点头道:“是,奴婢不敢撒谎,庆王殿下被皇上责怪后一直惊恐交加,病体无法康复又连夜睡不好觉,听说临死之前还出现了幻觉,几口气没提上来就就薨了。” 江淮轻轻点头:“知道了。” 倒是太后长呼了口气,有些不满意道:“你太心急了!” 江淮闻言微怔:“太后?” 太后盯着她,责怪道:“他都已经成了病秧子了,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死无疑,你何苦还要多添这一把火,叫皇上起疑呢?” 江淮这才明白,赶紧起身跪地道:“太后明鉴,这事”抬眼诚实道,“不是微臣做的,微臣也也没想到这么快。” 太后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声音存疑:“你说什么?” 江淮忙解释道:“微臣并没有对成王下手,只想着他自己受不住皇帝的龙威而惊恐而死,谁想到这才三天没到,他居然就” 书桐低声谨慎道:“难不成是崔太医?” “不可能。”江淮一眼否定,“没有我的话,崔是绝对不会私下动手的,再者说了,庆王突死,太医署首当其冲免不了麻烦,她不会做这种引火烧身的傻事,其中必定有蹊跷。” 太后挥手,那人由玫儿扶着坐回去,她盯着不远处的香炉,视线停留在那精巧的花样上,低低道:“我当时嘱咐过崔,千万不要心急求成,对庆王该用药用药,该行针行针,就算那人身子不好,也差不多能耗上几个月,这也”话锋一转,“看来即便咱们等得了这三五月,可有的人等不及了。” 太后喝茶的动作停顿,微微敛眸道:“有人提前下手了?” 玫儿也在旁道:“可不管是大人下的令,还是别人做的手脚,这庆王一死,韩昭仪必定以为是大人做的,还会让皇上生疑,从前都是小事,可这次关乎于皇嗣,皇上必定不会轻易绕过大人的。” 书桐也道:“这丫头说得对,庆王到底是病死还是他杀都不重要,要紧的是皇帝会以为是大人下的手,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妨。”太后到底在深宫倾轧了多年,极其沉稳道,“凡事都要讲证据,就算皇上怀疑也没有用,你且放心吧。” 江淮点头,旋即又不甘心道:“若真是他杀,那又是谁呢?” “还能是谁。” 玫儿不快道:“必是手握皇储之人,怕是长欢公主,亦或是太子殿下,他现在同您不合,落井下石也不是不可能。” 江淮对于她的心直口快并没有责怪,倒是太后淡淡道:“这个丫头比那个山茶聪明,但是祸向来从口出,君幸你要细细管教。” 江淮平静垂眸:“玫儿。” 那人忙跪下请罪道:“奴婢知罪,还请太后不要责备大人。”犹豫了几秒又道,“只是还有一事,崔太医托奴婢转告。” “你说。” “崔太医说,昨天傍晚木棠居的荣婕妤突感不适,经诊脉后崔太医发现她有喜了,只是荣婕妤谨慎,叫她不要张扬,想要等到胎像稳固些再告诉皇上。” 太后眼中一闪不快:“冯若仪有喜了?” “是。”玫儿道,“崔太医不敢隐瞒,便托奴婢来告诉太后,想问问荣婕妤这一胎要怎么办?” 太后态度冷淡:“拿掉。”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使得另外三人同时侧目。 江淮蹙眉道:“太后?” 太后解释道:“这个冯若仪头脑蠢钝为人轻狂,哀家死搭眼儿看不上她,也不知皇帝喜欢她哪一点。”用力放下茶杯,“有了孩子还不知道要如此放肆呢,也会让韩昭仪再心生歪念,当年她杀了柳归映夺庆王抚养,谁知会不会故技重施。” 书桐也附和道:“正是,那荣婕妤也不是省油的灯,有了孩子要是公主还好,若生皇子,必定对储位有所图。” 江淮淡淡道:“可幼子无辜,更何况他还那么小,就算生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太后不放心的话,大可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身边悉心抚养,或是交给长姐,和誉王做个伴也行。” 太后似笑非笑:“哀家看,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又蓦地敛回笑容,“那就按你说的做,叫崔好好养着她的胎。” 玫儿应声:“是。” “你得记住了。”太后又意味深长道,“是养着她的胎。” 玫儿把身子伏的更深:“奴婢记住了。” 太后这才点头,轻呼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没了庆王,韩昭仪便能消停一段时日了,从前竟不知这蹄子也有这野心。” 庆王死后,皇帝追封其为广亲王,葬在了东泰陵,丧仪办置的不怎么隆重但也算不上潦草,看来还是在生那篇文章的气。 而本以为夏季多雨的日子过去了,谁知在丧仪的两天后卷土重来。 韩昭仪站在随安堂的廊下,脸色和唇色苍白,视线透过那雨水连成的水晶珠帘,看向冒雨赶回来的小遥。 那人扫了扫身上的水,从怀里仔细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娘娘,东西弄来了,您看看。” 韩昭仪眼底有着痛哭的红和熬夜的乌青,接过那纸包打开来,瞧着里面的药渣子,用护甲拨了拨:“确定是这个?” 她近来哭的太多,嗓音哑的厉害。 小遥谨慎道:“是这个,广亲王生病后的三天内,一直都在喝崔太医开的这剂药方,这是崔小溪刚扔出来的。”想要拿那个纸包,“奴婢这就托人出宫看看这个药方有没有问题。” “不必了。” 韩昭仪脸色铁青,从那药渣里面捏起一根褐色小枝来,再认清楚之后脖颈和脑门的青筋一起鼓起来:“我知道了。”递给小遥,“收好。” 说罢,她呼了口憋了数日的气。 江淮,你杀了本宫的儿子,就要再赔本宫一个。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黄藤根 翌日清早,江昭良正在灼华宫里和誉王吃早膳,天槐从外面走进来通禀道:“贤妃娘娘,德妃和昭仪娘娘来了。” 江昭良闻言起身,瞧见秦德妃和韩昭仪走了进来,一通行礼问安后迎进殿里,秦德妃笑道:“妹妹才用早膳啊。” 江昭良坐下,淡淡道:“容岐贪睡,所以用的晚些。” 誉王也恭敬的问好。 韩昭仪露出一抹憔悴的笑意,摸了摸誉王的胳膊,眼底尽是为人母的不舍和苦笑:“容岐最懂事了,惠母妃最疼你了。” 江昭良见状,微微叹了口气:“广亲王走了,逝者已逝,昭仪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韩昭仪悄然落泪,用帕子轻轻拭去:“多谢贤妃吉言,但是臣妾这些日子太过悲痛伤身,怕是扰了皇上,再也不想见臣妾了。” 秦德妃心生怜惜,握住韩昭仪冰凉的手,转头对江昭良道:“本宫见昭仪妹妹近来忧思多虑,怕她一个人憋的随安堂不妥,这才好容易把她拽出来透透气,来看看誉王,她也是太想孩子了。” 江昭良脸色苦涩,四年之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就算韩昭仪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遂道:“太子他们要忙前朝,几位皇子中只有容岐还小,本宫会叫他常去随安堂,以安慰昭仪的。” 秦德妃欣慰的点了点头:“怪道皇上这么多年专宠妹妹,就冲妹妹这几句话,还真是善解人意。” 江昭良也轻笑道:“多个人疼容岐是好事。” “哎呦!” 正说着,就见韩昭仪伸手打在誉王的肩膀上,小孩子哎呦一声往后退了退,秦德妃一把将他拽过来,不满道:“韩惠!你这是做什么!” 谁知韩昭仪摊开手掌,赫然是一只拇指大小的虫子,江昭良一眼认出来,唏嘘道:“这是青腰虫,这虫子有毒啊!” 誉王倒是男子汉不怕,用袖子扫掉韩昭仪掌心的死虫子:“昭仪母妃小心!母妃说这虫子有毒!” 秦德妃赶紧把誉王的手拿回来:“胆子真大啊你。” 江昭良轻笑,赶紧把手帕递给韩昭仪:“这虫子的体液可不能粘到皮肤上,等回去一定要传太医来看看。”又吩咐天槐把那条已经死了的青腰虫拿出来,“这次多亏你了,要是容岐被那虫子咬上,红斑呕吐发烧必不可免啊。” 韩昭仪皱眉擦着那虫子的液体:“哪来的虫子?” 江昭良苦笑道:“近来多雨,那些虫子都躲进殿里来了,昨天本宫还在妆奁那边看到这虫子了,吓得赶紧叫宫里的人去抓,这夏天的毒虫特别多,被咬上一口可不是儿戏的。” 誉王也嘟囔道:“母妃晚上点的驱虫香太呛人了。” 江昭良点了下他的额头:“要是不点那驱虫香,你被那大虫子咬上一口,可就不是呛鼻子了,得喝药行针治病呢。” 小孩子最怕苦药,誉王立刻不说话了。 “罢了。”秦德妃道,“本宫和昭仪也就不叨扰了,你们娘俩快把这早膳吃了吧,我们就先走了。” 韩昭仪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誉王,点头后先行起身离开了。 而秦德妃起身后则站在了原地,犹豫几秒,看上去欲言又止。 江昭良淡淡道:“姐姐怎么了?” 秦德妃这才啧了一声,低声说道:“既然容岐嫌弃那驱虫香太过呛鼻,你便”停了停,“弄一些黄藤根来,那东西驱虫除湿,晚上放在容岐的枕头底下,他就不会被虫子咬了。” 江昭良闻言轻笑,握了握她的手:“多谢姐姐告知。” 秦德妃的脸上并没有做好事的欢喜,倒是有些为难的讪色,拍了下她的手背,这才随着韩昭仪出去了。 而江昭良回头看了一眼重新坐下乖乖吃饭的誉王,生怕那虫子再出现咬到他,便转头对天葵说道:“你去弄些黄藤根来吧。” 天葵点头道:“是。” 午后,又是一场连绵细雨结束,江淮自内殿醒来,就听院里传来山茶焦急的呼喊,伴随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阵湿冷气扑面而来。 江淮睁开惺忪的双眼,下意识的拢了拢被子:“怎么了?” 山茶来不及躲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玫儿拿手巾过来却被她一把推开,只见那人捉急道:“大人!太医署那边出事了!” 江淮皱眉,一边起身穿衣一边道:“怎么了?” 山茶气喘吁吁:“是韩昭仪!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广亲王生病时喝的汤药渣,说里面多了一味有毒的黄藤根,把广亲王给毒死了!” 江淮系衣扣的动作停住,浑然清醒:“毒死的!” “是!”山茶急切道,“韩昭仪说广亲王死的蹊跷!就算是被雨浇的发烧也不可能三天就薨了!现下看来是有人故意下毒才出事的!” 江淮拿过妆奁旁的银箍,随意的拢起头发高吊起,脚步飞快的往出走着,厉声道:“崔怎么样了?” 山茶没有跟着,而是把玫儿推了过去,并扬声道:“韩昭仪正在太医署严审!听说已经动手了!您可快些!” 与此同时,太医署早就乱成了一团,内监宫女跪成一片,行医的太医也面面相觑不敢言,韩昭仪刚刚痛失爱子,谁也不敢上前。 唯有曹太医一脸焦灼的扶着崔,那人气的胸口起伏如波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身为名医之后被如此诬陷,自是怒不可遏。 “跪下!” 韩昭仪身旁的保林对着崔严肃道:“见到昭仪娘娘还不跪!” 而那人身为医者,同文人一样有着独特的坚持,闻言反驳道:“若是按规矩行礼我自会跪!但若是认罪的跪!恕我不能从命!” 小遥冷哼,指着桌上的药渣:“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不成!” 崔挣脱开曹太医,上前怒目道:“你血口喷人!我给广亲王开的药方还留着!上面一字未提黄藤根!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小遥也牙尖嘴利的喊道:“药方是药方!药可是你亲自抓的!我们都没看见,谁知道你途中有没有多加东西!” 崔双眼溢红:“你是在怀疑我这么多年的医德吗!” 小遥不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讲证据说话,广亲王生病的那几天,药一直都是你亲自抓的,你还有什么可说!” 崔小溪不甘心的上前说道:“药是崔太医抓的,但是我熬得,熬之前我仔细查看过,药材里根本没有黄藤根!” 保林骂了一句,上前一巴掌将崔小溪粗鲁的轮倒:“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敢在昭仪娘娘面前放肆!” 曹太医见势不好,赶紧劝阻道:“娘娘息怒,公公也别急,这汤药向来要熬制很久,期间被人做了手脚也有可能,老臣和崔太医共事多年,她虽然年纪尚轻,但医术绝佳,不会出错的。” “医术不错,就怕心思错了。” 韩昭仪冷脸道:“这才是杀人不用刀。” 崔气的狠狠咬牙:“我没有!” “那就是江淮指使你做的!” 韩昭仪眼底怒意滔天:“保林!” “奴才在!” “给本宫打!打到这贱人承认为止!” “是!” 保林说罢,满脸的小人得志,上前两步,照着崔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直把她打的扑倒在地,嘴角裂出血来。 曹太医大骇,忙和旁边的同僚去扶崔,回头指着保林,气的手臂颤抖如蛇:“你!崔太医可是名医之后!你这是不尊!” “名医之后?” 保林丝毫不在乎:“她现在是谋害广亲王的罪人!打这一巴掌还是轻的!”说罢,上前抡圆了手臂,又要去掴那人的脸。 谁知这手臂落下,落在了一人的手里。 落在了江淮的手里。 那人眼藏薄愠,甩着保林的手打在了他自己的脸上,随即走过去把崔扶起来,回头对着韩昭仪道:“昭仪娘娘,崔的父亲曾经是太后亲誉的神医圣手,乃太医院的顶尖翘楚,崔为其后人,您就算要打她,也不能让一个阉人随意动手,失了体面。” 而方才她的动作不轻,保林被自己的手抽的有些懵,竟然指着江淮责怪道:“大胆!见到昭仪娘娘为何不跪!” 小遥也配合道:“御侍大人可别在娘娘面前失了规矩?” “规矩?” 玫儿更加盛气凌人,那蛮横的样子让小遥一愣:“按规矩,昭仪娘娘是正二品九嫔之首,我们家大人也是正二品掌外御侍,前朝向来高于后宫,若这么说的话,还得是昭仪向我们家大人行礼才是!” 小遥被反驳的无话可说,只气怒的指着她。 而韩昭仪一把拉开她,和江淮目光交锋,恶狠道:“江淮,你好歹毒的心肠,广亲王病重还不放过,非要赶尽杀绝吗!” 江淮蹙眉:“昭仪娘娘在说什么,本官没听明白。” 韩昭仪走到那桌旁,将那药渣里的一样东西取出来,举到江淮的眼前厉声道:“江淮,是你让崔在广亲王的药里放黄藤根,叫他病重时扛不住那毒素,白白薨了是不是!” 江淮盯着那黄藤根的小枝,不顾规矩的打开:“昭仪娘娘可别血口喷人,本官何时指使崔太医这么做了,空口无凭可有据为证吗!” 韩昭仪笑的阴狠:“这药渣就是证据。” 江淮冷笑:“药方里可有写?” 韩昭仪则坚定道:“没写可以后添,她可是太医署副院首,想要在药里动手脚还不简单吗?” “动什么手脚?” 身后忽然传来皇帝的沉静声音。 一众人闻言回头,连忙行礼道:“参见皇上” 皇帝蹙眉,倒是旁边的皇后先道:“都起来吧,这太医署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闹得阖宫都不安生!” 韩昭仪见到帝后来了,赶紧走过去拉住皇后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如泉涌:“皇上!皇后娘娘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皇后连忙扶住她,看向崔:“崔太医这是怎么了?” 皇帝厉声道:“曹璋!” 曹太医赶紧站出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 皇帝眉头紧皱:“黄藤根?” 曹太医低头道:“回皇上的话,黄藤根确有祛风解毒杀虫的功效,也可以治疗风湿,但不可内服,若是中毒的话,会导致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呼吸困难心脏骤停。”顿了顿,“这东西,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广亲王服用过的药渣里,昭仪娘娘怀疑” “皇上!” 不等曹太医说完,韩昭仪便又拽住皇帝的袖子,慈母之心一想到广亲王便收不住眼泪:“皇上,容玉就算体弱,被雨浇过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薨逝,必定是有人火上浇油,才叫臣妾再次丧子啊!” 因着庆王的离世,皇上也烦心不已,听韩昭仪说完,转头对脸颊高鼓着的崔问道:“黄藤根是怎么回事?” 崔对视着皇帝,眼中尽是问心无愧:“皇上,微臣行医这么多年,黄藤根只可外敷不可内服这点自是滚熟于心,怎么弄错。” “是江淮指使的你!” 韩昭仪不依不饶,又将火引向江淮:“你个毒妇!设计陷害广亲王被罚还不满意!竟然指使崔给他下毒!你心肠当真如蛇蝎!” 江淮皱眉,已经不愿再解释了。 皇后见江淮不像是幕后真凶,遂转头对皇帝道:“皇上,近来连绵多雨,蚊虫多爱往屋里钻,方才曹太医说黄藤根是驱虫的,哪个宫领了用了一查便知,也好给韩昭仪和御侍大人一个交代。” 皇帝闻言,冷冷的看向江淮。 自打庆王死后,他心里一直不安宁,总觉得中了这人的圈套,江淮即便是要勾结哪位皇子,也不可能那么明显。 “君幸。”他道,“就依皇后所言?” 江淮面色冷静:“皇后娘娘所言公允。”上前几步,对着蒙愣的保林又是狠厉一巴掌,“微臣不怕,皇上大可着人去查。” 保林被扇的转圈,只觉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皇帝视而不见,却没有叫秦戚去查,而是叫孟满去查。 那人点头,随即带着一众真龙卫的侍卫离开了。 不多时那人回来。 他道。 只在灼华宫找到了未用完的黄藤根。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忠奴天葵 与此同时,灼华宫里的天葵将黄藤根放在誉王的枕头下,谁知孟满很快便带人过来,二话不说一顿搜查,直至把那东西给搜了出来。 江昭良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天葵扶着她,也不解道:“孟首领要这黄藤根做什么?” 孟满不便回答,只能说是皇帝交代的,待他离开后不多时,皇帝等一行人乌泱泱的赶了过来,下令封锁灼华宫。 天葵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忙对江昭良道:“娘娘?” 那人将誉王交给她,不紧不慢的给帝后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试探抬眼,“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个贱人!还本宫儿子的命来!” 她还在跪着,而皇帝身后的韩昭仪早已等不了了,冲动之下跑过去扬手就要打江昭良,江淮见状紧忙挡了过去。 “嘶” 她着急帮江昭良挡巴掌,被韩昭仪的锋利护甲划伤手背,顺势将她推到旁边的小遥怀里,厉斥道:“放肆!” 江昭良也伴随着天葵的尖叫斜倒在地上,见江淮手背流血,忙不迭的把帕子按过去,焦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贤妃。” 皇后先行开了口:“广亲王薨逝之后,韩昭仪捡了太医署的药渣,发现里面掺了有毒的黄藤根,而宫里只有灼华宫里有。” 江昭良紧皱眉头,在心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皇后的意思是广亲王是臣妾毒死的?” 韩昭仪气狠,又要扑过去伸手。 “韩惠!” 皇后眼神严厉:“你不把皇上和本宫放在眼里吗!” 韩昭仪被这样一喊,果然停了下来,低头急喘道:“臣妾不敢。” 一旁的长欢公主从秦德妃身边走出来,代替小遥扶住韩昭仪,脸色带着些许怜悯:“母后息怒,昭仪母妃也是念子心切罢了。” 荣婕妤则冷淡道:“皇上,怪不得昭仪娘娘生气,贤妃必定是嫉妒广亲王才学,才出此下策,趁着广亲王病重而再下毒手,如今御侍大人在朝势盛,贤妃怕是因着誉王而生了歪心思了。” 江昭良怒目:“冯若仪!你可别血口喷人!” 皇帝闻言,始终未开口,和江昭良对视一眼,那人满心委屈,由天葵扶着站起来,轻声道:“皇上?” 皇帝轻应,叫她不要捉急,叫一些无关人等去院里等候,自己随着一众嫔妃坐下:“昭良,你这宫里的黄藤根是哪来的?” 江昭良被平白冤枉,心里傲意不甘,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江淮,这才回头对皇帝道:“是臣妾叫人去太医署领的,近来多雨,那蚊虫都往殿里面跑,臣妾怕容岐被咬伤,特地拿来驱虫的。” 皇后则道:“什么时候领的?” 天葵替主子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奴婢不久前去太医署求的,一共领了十二两,是崔公公给奴婢的。” 被带来的崔小溪忙跪地道:“天葵姑娘所言不错。” 江淮护姐心切,遂接过话茬道:“既然这黄藤根是今天才领的,那广亲王所中的毒,怕是和贤妃娘娘无关。” 看热闹的荣婕妤冷哼道:“御侍大人和贤妃是亲姐妹,这种事情还是避嫌为上,免得让人说大人您徇私。” 江淮凌厉的眼斜睨着她:“婕妤什么意思?” 荣婕妤并没有和她对视,而是蔑然道:“空口无凭。”转头看向左手边的帝后,“皇上,把太医署的记档拿来一看,就知道这黄藤根是贤妃哪日领走得了。” 皇帝颔首,叫孟满去办,那人去得快回得也快,双手奉上近来一月的记档册子,他接过查看,危险的眯眼,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皇后见状,投眼过去,面色也不是很好。 江昭良暗道不妙,和江淮对视一眼,却听皇后道:“贤妃,这上面写着今天的不错,可是七天前,也有一份灼华宫的记录。” 这一行人来势汹汹,自然不会是空口咬人,江昭良早有准备,起身跪地冷静道:“皇上皇后明鉴,臣妾从前根本不知道黄藤根会驱虫,还是今日上午秦德妃和韩昭仪来后,听秦德妃说这物驱虫,才叫天葵去太医署领了,七天前,绝对不可能。” “贤妃娘娘话别说得太满。”荣婕妤不屑道,“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您不是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 韩昭仪因着气的太过,坐在旁边不停的捋着胸口:“贤妃!我竟不知道你是这种蛇蝎毒妇!” 江淮脸色铁青:“皇上,皇后娘娘,定是这记档作假,毕竟在座诸位皆知微臣和崔太医的关系,若真是长姐做的,早就会叫崔太医抹去那记录,怎么会就这样放着等人来查呢!” 长欢艳绝的眼底一闪冷意,淡淡道:“御侍大人这话就错了,这主意许是贤母妃一人出的,您不知道,崔太医也不知道,更何况,谁能想到贤母妃领了黄藤根,是要谋杀广亲王啊。” “长欢。” 秦德妃拉住她的手臂,蹙眉道:“你别在这里添乱。” 长欢被她拽起往后,瞳孔透出一丝得意来。 而皇帝转头看着秦德妃,问道:“是你告诉贤妃,那黄藤根可以驱虫,叫她领来给誉王用的?” 秦德妃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面含期盼的江昭良,谁知她却面色谨慎的摇了摇头,否认道:“臣妾没有。” 江昭良瞳仁轻缩:“德妃姐姐你!” 秦德妃不去看她,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皇上,今天上午臣妾是带着韩昭仪来了,那是因为臣妾见韩昭仪自广亲王死后一直郁郁寡欢,担心她伤身子,便叫她看看誉王宽慰心扉,可是从头至尾,臣妾都没有提过黄藤根三字,况且,臣妾也不知道黄藤根有此疗效啊。” 她说的明明白白,却是在江昭良的心上扎了一刀,虽然长欢公主为人狡诈奸猾,但秦德妃却是六宫出了名的好人缘,她信这人,谁知这人竟也有这辣手摧花的一天。 也正是因为秦德妃与六宫交好,遂她说的这一席话,皇帝也已经信了七八分,胸口也随着时间起伏的越来越厉害:“昭良,你同朕实话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对” “没有!” 江昭良双眼聚红:“皇上难道怀疑臣妾?” 皇帝眼底驳杂的看着她,心道朕不仅仅是怀疑你,更是怀疑你那个妹妹,怀疑你们姐妹二人联手毒杀了庆王。 “昭良,事关皇嗣,朕就算宠你也不能徇私枉法。”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思忖道,“这记档上写的清清楚楚,你” “皇上。” 江淮跪在江淮的身边,为长姐据理力争道:“近来多雨,蚊虫都被赶进了屋里,那黄藤根驱虫最好,但怎的只有灼华宫领了,难不成六宫里只有贤妃娘娘怕虫吗?这实在是不太合理。” 荣婕妤冷冷道:“大人这话就说错了,我们宫里的蚊虫也不少,但都点了那驱虫的香,自然不会用黄藤根这种药毒两用的东西。”狠剐了江昭良一眼,“难道大人以为,我们都像你长姐那般狠毒吗?” 江淮双眼聚怒,却没有发作。 而江昭良见此刻人证物证压身,始作俑者必定是有备而来,自己没有防备落入这陷阱中,轻易不能翻身了。 明明是最温暖的夏季,江昭良却觉得身子东一阵西一阵的发寒,地砖冷的如同冰面,硌的膝盖疼的似是流血,脸色在时间的推移下愈发苍白,无力的撑地垂头,平静道:“皇上,事已至此,想必臣妾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了,但臣妾自是问心无愧。” 秦德妃闻言,眸光闪烁着有些愧疚,她今日说谎并非本意。 倒是荣婕妤放肆嘲笑道:“负隅顽抗。” 皇帝紧紧闭眼,复又抬眸,只觉得荣婕妤的笑声很尖,像是钩子一般在耳朵里搅弄着,遂道:“既如此,贤妃江氏毒害皇嗣的事情已经坐实,你也无言可辩,朕也必须给韩昭仪一个交代。” 江淮心焦:“皇上!” 皇后瞥眼道:“御侍大人,眼下证据确凿,贤妃也无言可辩,你若是再帮着贤妃求请说话,小心皇上” “皇后娘娘!” 江淮夺过话茬:“长姐不是无言可辩,而是百口莫辩!”伸手指着不远处的秦德妃,眼神狠厉,“这些人处处针对长姐!您叫她怎么为自己辩驳!微臣一向不信清者自清,就是因为此刻!” 皇后见势,转头对皇帝道:“皇上您看?” 那人面无表情,现在是疲于思考,亦或是心里面认定了,此事就是江家姐妹联手为之,遂道:“贤妃江氏,毒害广亲王为实,罚禁足灼华宫,剔除四妃,降为九嫔二等昭容,无令不得” 江昭良身边跪着的天葵闻言,心跳狂猛,她知道江昭良这次要是被困住了,对江家和旧臣都是致命一击,也会连累江淮,那人正值势如破竹的上升期,绝对不可被此事牵绊。 想着,她抬头看向秦德妃,那人因着心中愧疚,根本不敢和她对视,遂天葵咬碎牙齿,下定决心道:“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话被打断,皇帝皱眉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天葵脑海中疯狂汹涌,往前膝行两步,垂头道:“回皇上,奴婢并不是要为贤妃辩驳,而是因为此事,就是贤妃娘娘做的!” 此言一出,灼华宫万籁寂静。 所有人都被天葵的话给镇住了,她可是跟随了江昭良十余年的心腹侍女,如今竟然趁机反水旧主,实在是让人惊愕! 秦德妃下意识的和韩昭仪对视,那人也不知所云,计划里根本没有安排天葵这一层,那她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 而江淮厉斥道:“天葵!你胡说八道什么!” 天葵用头抵着地,言之凿凿道:“并非是奴婢胡说八道,皇上,皇后娘娘,自那日赏花宴后,贤妃很是妒忌广亲王得宠,遂每日在宫里大肆咒骂,还说一定要把那人除之而后快。” 崔跪倒在侧,不可置信的推了那人一下:“你血口喷人!” 天葵被推得趔趄,回头死盯着迷茫的江昭良,咬牙继续道:“贤妃还说,要趁着广亲王病重下手,不会叫人怀疑,遂叫奴婢偷偷去太医署找崔公公取那黄藤根来,谁知贤妃没有学过医,控制不好量,这才叫广亲王才三天就被毒害了。” 崔小溪浑身的血也凉了,颤抖着指着她:“你!天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天葵脸色紧绷:“实话!”重新跪向皇帝,“皇上,自从贤妃得了誉王殿下之后,一心想要谋夺储位,但因着动不了太子和成王,才想趁着广亲王病重,先将他除去。” 皇后微微蹙眉:“天葵,你所言可是事实?” 天葵死扣着那地砖:“绝无半句虚言!” 兰挚冰冷道:“那你此刻说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天葵道:“奴婢奴婢不想因为贤妃的毒心,叫广亲王白白受此一遭大劫,更不忍心见韩昭仪苦楚。”停了停,“自古以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奴婢只是想要悬崖勒马而已。” “你放屁!” 江淮凌眉倒竖,上前就是一巴掌! 天葵被扇的倒在旁边,捂着脸颊不停的颤抖着。 那人怒火焚心不能分辨,倒是江昭良察觉出些异样,她盯着那瑟缩成一团的天葵,心头隐约不安,仿佛知道这人要做什么。 而皇帝听了这许多,气的眉目快要烧焦,他尽力克制冷静,拿过旁边的太医署记档,低冷道:“你说贤妃指使你作恶,那朕问你,贤妃上一次叫你去领黄藤根,是哪日?” 天葵重新跪好,迟疑两秒才道:“七七天前。” “领了多少?” “好像是九两。” 她说完,皇后上眼,却发现那册子上写的是五两,一时蹙眉,盯着那略显局促的天葵,蒙的醍醐灌顶。 好个衷心为主的好丫头! 而皇帝脸色难看:“只领了黄藤根吗?” 天葵明显是不知道:“是,是只领了黄藤根。” “一派胡言!” 皇帝暴喝,将那册子狠狠的摔在天葵的身上:“这上头写着!七日前灼华宫领了五两黄藤根!还是和甘草一起!” 猛地拍案起身,指着天葵又道:“你一向未对上!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的指证贤妃!说!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是” 天葵忙捂住嘴巴,惊慌失措道:“不是!是奴婢不忍!是奴婢忍受不了贤妃的恶毒才说出来的!”拼命磕头,“还请皇上明鉴!” 她方才分明是欲言又止,也就说此事必有幕后推手,皇帝看了一眼面色悲戚的江昭良,怪道那人在他心里分量极重,要是能替江昭良洗刷冤屈,证明她和江淮是无辜的,他还是愿意的。 毕竟,这也是他心里希望的,皇帝如今相信江家和旧臣,自然盼望得到同样的忠心耿耿。 “孟满!”他道,“给朕把天葵拖出去打!打到她吐口为止!” 孟满拱手:“是。” ps:书友们,我是秦晾晾,推荐一款免费app,支持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秦德妃 即便天葵妄图挣扎,却还是被孟满拖出去了,满殿气氛压抑,众人局促的坐在其中,听着院里传来天葵撕心裂肺的喊声。 那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最后那声凄厉的尖叫,让秦德妃肩膀不由自主的一颤,心虚的和韩昭仪对视了一眼。 而皇帝瞧着还跪在地上的江昭良,疲惫道:“君幸,先扶你长姐起来吧,这地砖太凉,小心伤了身子。” 江淮忙道:“是。” 她去伸手扶江昭良,可那人却发了倔脾气,冷冽道:“多谢皇上怜惜,只是事情没弄明白前,臣妾自愿跪着,以表问心无愧。” 皇帝闻言,又陷入沉默。 不多时,孟满吩咐人拖着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天葵进来,上百次棍刑打下去,那人早已成了血人,一路蹭出腥臭的红色痕迹来。 江昭良痛心的伸手:“天葵?” 江淮忙拦住她,冰冷道:“背信弃主的贱人,长姐不必怜悯。” 可江昭良知道天葵是为了什么,还是忍不住噙泪。 皇帝斜睨着地上那人,问道:“可招了?” 孟满提了一下天葵,那人这才艰难的撑了撑身子,她衣衫残破发丝凌乱,眼底浑噩无神,口齿尽是呕出来的鲜血。 孟满道:“快说!” 天葵扑在地上,喘了几口如游丝般的气,转头看向秦德妃。 那人眼露惶恐,紧张的攥了攥帕子。 果不其然,天葵蚊子声道:“是是德妃娘娘。” 这回,长欢也登时色变,起身护住母妃道:“你个贱蹄子!是谁教你胡乱攀咬的!”一指孟满,“还不拉下去乱棍打死!” “长欢。”皇后严肃道,“你先坐下。” 皇帝则继续质问道:“你说是秦德妃。”瞥眼脸色苍白的那人,“既如此,你且说说她是如何交代你的?” 秦德妃紧张道:“皇上,臣妾没有!” 皇帝挥手叫她坐下:“你别急,叫天葵说完。” 秦德妃坐下,因着心中愧疚说话也没底气:“是。” 再看天葵,她被打的气息奄奄,虚弱的睁不开眼,只低低道:“德妃娘娘说广亲王太抢皇子风头让让成王殿下没有表现的机会所以趁病给广亲王下毒又怕东窗事发给了奴婢黄藤根叫奴婢藏在灼华宫里只等着今日便可一箭双雕” 长欢气急,想要斥责却被江淮抢先:“天葵!秦德妃许了你什么好处!才叫你做这等猪狗不如的事!” 她这话说完,倒是凿定了天葵被收买的事实。 那人闻言,极小声的说道:“奴婢早已满了二十五岁可是贤妃一直不肯放奴婢出宫而德妃娘娘答应事成之后会帮奴婢离开许奴婢田产家业荣华富贵” 长欢忍不住上前,踹在天葵的脸上:“胡诌乱道!” 天葵有气无力,被踢了这一脚也没什么反应,倒是长欢气不过,接连又踹了两脚,这才被望云扶回去:“公主息怒。” 皇后在旁冷眼,今天不管是江昭良还是秦德妃,谁出了事都于宁容左有益,只是誉王还小不足为惧,遂决定帮衬着贤妃。 “长欢,天葵已经招了。” 她冷淡道:“你这样冲动,也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长欢最大的致命点就是沉不住气,闻言坐回去:“母后说笑了,母妃从未收买过天葵,何来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一说。” 崔也顾不得了,直接道:“公主才是说笑,天葵已经招认了,便是有了口供。”俯身对皇帝道,“只消一查太医署,就能知道德妃娘娘埋在太医署的人手是谁,又是谁在记档上作假!” 许久未曾开口的韩昭仪眼珠一转,转头对皇帝道:“皇上,此事一波三折,还请皇上细细详查。” 详查? 秦德妃的血都凉了,查不得啊! 虽然她没有收买天葵,但那记档作假却是真的! “皇上!” 她先行扑跪在地,眼泪刷刷的往下掉,死攥住皇帝的衣摆,痛心疾首的说道:“臣妾冤枉啊!臣妾并没有收买天葵做此恶事!必定是这疯狗临死想乱咬无辜之人!皇上明察啊!臣妾是清白的!” 皇帝垂眸,神色却是冰冷的。 秦德妃心内一骇,茫茫然松开了双手。 事已至此,皇帝也不想天葵再说出些什么,把这件事情闹得越来越大,遂烦心道:“孟满,先把天葵拉出去乱棍打死。” 孟满应声,叫手下将天葵拖出去。 那人被侍卫一碰,忽然疯狂的挣扎着,身上还未曾干涸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那狰狞的样子看的众人心惊胆战,不忍的转过头去。 “皇上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天葵的拼死挣扎很是激烈,那些侍卫有些控制不住,被她扑向一旁跪着的秦德妃,伴随着那人的尖叫,天葵抓住了她的衣服! 秦德妃对视着天葵血红的眼,吓得是魂飞魄散,颤抖的喊着放肆且不停的往后退着,可天葵死不松手,还顺势拽住了她腰链的香囊! 皇帝头疼:“孟满!” 孟满得了命令,赶紧过去把天葵拽起来,可那人用力,恶狠的咬牙不肯松手,竟然直接把那香囊拽碎了,一时间里面的东西淋漓着飞洒出来,落在洁白的地砖上,赫然是黄藤根的干枯枝子! 崔一眼认出来,惊愕道:“香囊里面是黄藤根!” 长欢眼底一闪颓唐之色! 而秦德妃见状,竟然扑过去用手抓那黄藤根,妄图掩饰罪行,兴许是太过紧张慌乱而脑不择选,也兴许是初次作恶没有什么经验,遂下意识的选择无用的亡羊补牢。 韩昭仪至此倒吸一口凉气,微微愕然的抬身,直到那香囊里的黄藤根洒出来的前一秒,她还坚定的以为,是江淮杀了广亲王。 找不到证据,她便创造证据,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江淮,因为那日小遥找来药渣时,她便认出来里面的有毒的黄藤根。 她认定是江淮的手段。 谁知,真正的凶手原来就在身边! 她微咽口水,知道这一切的计划都付诸东流了,转头看向以旁的长欢,那人脸色铁青,眼底尽是恨铁不成钢! “这!这不是黄藤根!” 秦德妃还在用手拢着那黄藤根的碎枝子,神色慌张,犹如秋末的枯叶般斑驳碎杂,眼泪如泉涌般:“这不是黄藤根!” 崔捏着指尖处的那物:“这就是黄藤根!” 秦德妃一把推开她,气喘几秒,这才回身去拽皇帝:“皇上!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臣妾是一时糊涂!” 而韩昭仪得知了真正的凶手,早已是怒不可遏浑身发抖,扑过去撕扯着秦德妃的衣服发鬓:“亏我拿你当亲姐姐!你就这么对我!” 皇后轻而易举的拉开她,交给小遥,随即道:“贤妃,如今德妃已经承认了罪行,你先起来吧。”转头道,“孟满。” 那人点头,这才带着不再挣扎的天葵出去了,那人的身子被拖着路过江昭良的时候,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无奈满足。 江昭良强忍住泪水,由天槐扶着坐回椅子上。 而江淮也瞧见了,恍然间明白了天葵的所作所为,她是以自己的性命搏来了江昭良的清白,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像压了块石板。 “皇上。”她低冷道,“长姐如今清白可辩了。” 皇帝的眼底突然浮出些莫名其妙的笑来,点了点头,伸手过去叫江昭良过来,抬头看着他:“朕知道。” 江昭良至此,才抿唇落泪,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皇帝眼底的笑瞬间消失,叫她坐下,旋即道:“德妃秦氏,毒害病重皇嗣,着剔除四妃,降为婕妤,幽禁凤阳阁,无令不得出。” 到底是亲生女儿,长欢出言求情道:“父皇!父皇息怒!”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母妃是一时糊涂才坏了主意!您就饶了她吧!” 皇帝起身,冷冽的盯着她,话里有话的说道:“长欢,朕一向知道秦时玉没这个胆子。” 此话一出,长欢的脸色瞬间僵硬。 皇帝什么意思? 他是说,知道了自己才是幕后的始作俑者吗? 而殿内的其余人听了这话,也怪异的面面相觑,就见长欢由望云扶着站了起来,眼神飘忽,没在开口。 皇帝冷哼,负手在背后:“孟满,带秦氏下去。” 孟满道了声是,叫人把已然蒙愣的秦德妃拖走了。 皇帝抬眼,深呼了口气:“今日之事就此作罢,秦德妃是因为御前失宜被罚,谁也不许出去乱说。” “是” 一众人扑啦啦的跪地:“谨记皇上嘱咐” 皇帝瞥了一眼还在赌气的江昭良,知道她受了委屈,觉得自己轻罚了秦德妃,但他毕竟要维护成王在朝的颜面,遂摇了摇头:“昭良啊,今日是朕让你受委屈了,你在这灼华宫好好休息,誉王还是先送去太后的御景殿吧。” 江昭良闻言,紧皱眉头:“可是皇上” “罢了。” 皇帝不等她说,便阔步离开了。 待他走后,皇后先行由兰挚扶着起身,回头道:“贤妃,你今日受了莫大的委屈,好在眼下沉冤得雪,你也别怪罪本宫和皇上。” 江昭良起身:“臣妾不敢。” 皇后颔首,嘱咐江淮道:“好好照顾贤妃。” 说罢,先行离开。 临出殿门的时候,皇后目光幽远:“这个天葵还真是衷心那。” 兰挚扶着她的手,忙道:“奴婢也会永远衷心皇后娘娘的。” 皇后闻言,意味深长一笑。 而另一边,始终在落井下石的荣婕妤和韩昭仪也离开,待一众女眷都走得差不多了,殿里只剩下长欢和江家姐妹。 前者眼角血丝凝重,似笑非笑道:“好,算你们厉害,我这次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笑容轻敛,“不过你们也别得意。” 江淮面无表情:“是你太心急了,广亲王本身也活不了,就算你想把下毒之事扣在我头上,却忘了,皇上知道我不是那么莽撞的人。” 长欢蓦然冷笑,声音尖细像是针般令人不适。 而江昭良刚刚失去了天葵,又因着皇帝不肯重罚秦德妃而生气,见长欢行罪事却毫无愧疚之心,上前两步,重重的掴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在殿中炸开。 望云瞪眼:“公主!” 长欢应声倒地,发钗被打掉,乌发垂在脸侧,她目光震惊,颤抖着手摸着自己的左脸,呢喃道:“你你敢打我?” 江昭良从前习武,当初虽然因着坠台而伤了膝盖,可手上的功夫还在,这可是从前抡刀拿剑的右手,用同样力道去打人巴掌,这宫里又都是娇生惯养的主,遂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你个贱人!”她气怒道,“心肠怎可如此歹毒!” 再看长欢,她放下手,左脸肿胀高鼓,一时半会儿消不了。 望云连忙把她扶起来,却被长欢狠厉推开,她一抹嘴角鲜血,上前指着江淮,咬碎牙关:“贤妃!你口口声声说我歹毒!却不知道你身边站着的!才是这天底下最歹毒的人!你们姐妹俩个狼狈为奸!有什么资格说我!” 江昭良丝毫不退让,伸手又是一极重的巴掌! 长欢没躲开,再次扑到望云的怀里。 江昭良不依不饶,双眼愠怒到了极致,走过去趁着长欢抬头,不曾犹豫的抽下第三个巴掌! “本宫告诉你!”她厉言道,“就算君幸再如何心思歹毒!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前生母亲去涉险水!本宫素知你爱算计!算计了郭太师一家!算计了陈同于津!算计了郭瑾宁花君!竟不知你连生母都不放过!要她配合你行那卑劣毒辣之事!你还有没有人性!” 长欢被她打的头昏眼花,死攥着望云的手臂。 “你”她低低道。 江昭良继续厉斥道:“本宫告诉你!那第一个巴掌是打你冷酷无情残害手足!第二个巴掌是打你胆敢污蔑本宫!第三个巴掌!是为了天葵打的!她即便下了九泉!也会夜夜入梦叫你辗转难眠!” 长欢喘了两口气,终于缓过来些,恶狠的笑道:“辗转难眠?我虽算计了那么多人,要了那么多人的命,但我从来没失眠过。”含血的笑容只觉可怖,“不瞒你说,郭太师撞龙台的那日,我睡得最熟。” 说罢,她转身带着狂笑离去。 江昭良望着她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长欢这些年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让人不得不叹惋。” 江淮闻言,低低道:“皇城养人,皇室最养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棉絮(感谢言前的三张月票) 长欢公主在本文中最丧心病狂的一段,还有啊,是哪个小可爱给娘子留步投推荐票啊,真是愁skr人,那本书还早着呢,大家有票投这本,哎呀可乐死我了 黄藤根一事结束后,誉王送去了太后的御景殿抚养,江昭良时隔多年又失宠了,从前侍寝皇帝,十天有八天都是她陪着,荣婕妤想平分春色都难,如今那人倒是如愿一枝独秀了。 江淮心疼天葵枉死,好好的将她安顿了,又接济了她的家人,毕竟这样的忠仆实在难得。 隔几日,皇帝为了安抚韩昭仪再次丧子之痛,封她入四妃,不但封了淑妃,还赐封号温字,算是塞翁失马。 随后,日子便不了了之的步入小暑。 只是长欢始终不甘心,黄藤根一计没能扳倒江昭良,还白白将秦德妃给搭了进去,经过深思熟虑,一场小雨过后,她再次来到了凤阳阁。 还带了成王一起,他近来受秦德妃拖累,甚不受皇帝待见。 长街上,那人不安道:“皇姐,这事能成吗?” 长欢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只要母妃肯答应,这事就成了。” 说罢,两人停住在凤阳阁的院门前,皇帝虽然下令幽禁了秦德妃,此刻却没有派人看守,只是遣散了所有宫奴,上了一把重锁。 成王不解道:“父皇不是派游龙卫在此戍守吗?” 长欢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将那重锁打开:“我已经收买了那首领林步风,咱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快些。” 长欢推开那院门,叫成王先进去,随即谨慎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合门紧随其后。 秦德妃憔悴的厉害,浑噩的坐在桌前,听到殿门被推开,还以为是来送饭的,谁料竟是朝思暮想的一对儿女。 成王见自己母亲病态恹恹,双眼瞬间通红,上前道:“母妃!” 秦德妃也站起来将他搂入怀里:“容远!你怎么来了?是皇上让你来看母妃的吗?” 成王落泪摇头:“不是,是皇姐买通了林步风,我们偷溜进来的。” 秦德妃一听这话,立刻急着往出推他:“胡闹!这要是被皇上发现了又要怪罪你们了!还不快回去!快点儿!” 成王不知所措,赶紧回头看向那殿门处。 几秒后,长欢终于走了进来,她那冗长嫣红的裙摆带进无数雨后的湿冷,在那本就阴暗的阳光下,她那身影投的老长,一直蔓延到对面的墙上,像是另一个人般。 悄然转头,她平静道:“是女儿无能,让母妃受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长欢转头的一刹那,眉眼间尽是无情的冰冷,看的秦德妃心头空悬,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不怪你。” 由庆王扶着坐下,她疲惫继续道:“是母妃不好,那日露馅,叫你和老六被皇上猜忌,是母妃连累了你们。” 长欢闻言轻笑,走过去无奈的将手搭在秦德妃的肩膀上:“母妃可千万别这么说。”停了停,“毕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听长欢这么一说,秦德妃没来由的浑身发毛,不自然的拿下她的右手,拘谨道:“母妃一辈子,只做过这么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成王不知其中细节,却又不敢多问,他实在是太怕那个大姐了。 而长欢坐了下来,蓦然质问道:“母妃,那日事成,您为何还要将那个香囊随身携带,这不是静等着东窗事发吗!” 秦德妃被女儿训斥的一骇,这才解释道:“你别恼,只是听你说那黄藤根驱虫,才想着装进香囊里的,谁想到天葵居然会以命相保贤妃,这下韩昭仪怕是恨死了本宫了。” “韩昭仪?”长欢冷笑道,“人家现在是淑妃了。” 秦德妃闻言微怔:“皇上封她淑妃?” 长欢冷眼盯着桌上的空茶杯:“岂止这些,父皇还赏了她温字为封号,还有那个荣婕妤,前些日子有喜,父皇也封了她为修仪。”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不过好在贤妃是失宠了。” “容姬啊。”秦德妃见长欢动怒,不由得语重心长道,“当初母妃就劝你不要这样做,多行不义必自毙啊,虽然广亲王薨了,可母妃却被戳穿了,一圈忙活下来,到底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那是因为母妃你没用!” 长欢蓦然厉喝! 成王吓得脸色突白,秦德妃也飞快的眨了两下眼,有些不自在的起身指着她道:“你你说什么?” 长欢被这些日子的发展惹得烦心,抬头盯着她,眉头紧皱:“那黄藤根用完就要立刻处理掉!哪有还留着的道理!事发之时!你竟然丝毫不为自己辩驳!平白认了罪行!” 秦德妃只觉得一股急火涌上来,胸口发闷,无奈叹道:“那是因为母妃心里有愧啊,那是因为贤妃和江御侍是清白的啊!” 长欢也霍然起身,面色狠厉:“清白?这九重宫阙谁人清白!”她上前几步咄咄逼人道,“广亲王为何惊惧病重!父皇为何不论缘由便大动肝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江淮的手段!广亲王必死!女儿不过是叫他死得快些罢了!” 侧身一指瑟缩不停的成王,她双眼聚红:“不光是广亲王!这宫里除去老六的所有皇子!都得死!储位一定是老六的!” 秦德妃见她如此,自是痛心不已,茫然间浑身大汗淋漓,扶着桌边困难的气喘道:“是老六的!还是你宁容姬的!” 长欢瞳孔微缩,旋即又逐渐凝冷:“母妃这话说对了,女儿就是想要这大汤的储位,待父皇宾天,我就是第二个昭平皇后!” “你!” 秦德妃身子猛地踉跄,成王忙扶住她,心焦道:“母妃!” 那人却一把推开她,上前指着长欢的鼻子,痛心疾首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生了我这个什么?” 长欢也万分激动道:“母妃想说什么!”一把将成王拽过来,指着他的慌乱脸颊扬声道,“当初要不是我!老六早就死在大哥手下了!” 秦德妃心跳突快,却怎么也稳定不下来。 成王更是一头雾水,局促道:“皇姐你说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长欢一把将他推过去,凌厉道,“你只需要知道,虽然母妃生了你,但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就得听我的!” 成王牙关打颤,根本不敢反驳。 秦德妃再也听不得长欢的风言风语,颤抖着手指着那殿门,重喘如牛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长欢极冷道:“滚?女儿不会让母妃一个人在这里受苦的,如今太子气势极盛,誉王也后生可畏,更何况还有荣婕妤肚子里的那个,父皇不会在如从前那般在乎老六了,你得想办法出去这凤阳阁!” 秦德妃脸色一寸寸的白下去,有些不支的扶桌坐下:“你你若是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恶事,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长欢闻言,快步走过去死攥住她的手,视线如针:“母妃,你一定得听女儿的话,前朝后宫荣损相关,你若是一直被关在这里,老六的前程和女儿这么多年的谋划,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成王在旁悲戚道:“皇姐,我我不想争储。” “住口!” 长欢厉声甩眼:“你个废物!”一把将他推倒,“你若是有大哥或是老四半分争储的头脑!这么多年!我早把你扶上太子位了!” 成王跌倒,四肢颤栗如筛:“我” 长欢不去理她,继续死攥着秦德妃的手臂,锋利的指甲隔着袖子在那肌肤上硌出红印来:“母妃!只要你记住女儿今日交代的话,我自有办法将父皇等人引来,适时把事情推到荣修仪的身上,等她失宠之后,我会设计打掉她腹内的孩” “够了!” 秦德妃猛地推开她,因着呼吸不畅,胸口是挤着的闷,这一声喊出去拼命的咳嗽了几声,眼中噙泪:“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些年你做的恶事还少吗!我答应你!是想让你悬崖勒马!你却” “悬崖勒马?” 长欢讥讽的笑,神色诡异的很:“母妃,这些年你若是肯帮女儿,就像皇后帮太子,邓淑妃帮旭王那样,你早就是太后了。” “放肆!” 秦德妃气的浑身发抖:“你竟敢诅咒你的父亲!” 长欢丝毫不在意,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些年,若没有我,老六早就没命了,又何来你德妃位!”深吸一口气,“母妃,咱们必须把这储位拿到手,这样老六就不会重蹈高阳王的旧辙,女儿也不会被和亲去边蛮那个豺狼虎窝!至此这一切!你们都要听我的!” “正是因为我听了你的话!才叫你变成现在这个疯癫样子!” 秦德妃再次站起身来,她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十分骇人,大口喘气的同时胸脯起伏如丘壑,一下一下的看得人提心吊胆。 “要是当年你将邓淑妃的凤钗划成九尾,叫她冒犯了皇后被皇上责罚那次,我训斥了你,你也不会越陷越深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你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会帮你做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那是因为邓淑妃当众折辱了您!” 长欢红眼怒喝:“都是广邳同批送来的玩意儿!凭什么她得宠后就能踩你一头!还处处刁难不放过!母妃要予以回击!” 秦德妃这一口气提的极累,浑身颤抖着流虚汗:“正是因为我出身广邳娘家长鞭莫及所以才要明哲保身啊。” “明哲保身?”长欢厉斥,“难道母妃以为您和老六这么多年的安稳生活,都是您用明哲保身换来的?” 成王神色紧张:“皇姐?” 长欢紧接着嘶喊道:“笑话!那是因为有我在你们的身后行作恶多端写罄竹难书!没有我!何来你们今日的安稳生活!” 成王终忍不住,壮着胆子反驳道:“可正因为听了皇姐你的话!母妃才会被父皇幽禁在凤阳阁!这又怎么说!” 果不其然,长欢听完猛地僵住,缓缓转头过来,那眼神可怕的像是吞人性命的深渊:“你是说?我做错了?” 成王不敢,只害怕的看着秦德妃。 那人撑着他,呼吸频率快一阵慢一阵,说话更是有气无力:“不是你做错了,是我没有好好教导才叫你这样。” 秦德妃身子实在不舒服,瞧着那半敞开的殿门,从外偷偷溜进来的清风像是救命的稻草,她趔趄着想要出去透气,却被长欢一手攥住! “母妃要去哪儿!” 秦德妃气上心头,生出些赌气之言:“去告诉你父皇!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长欢赫然瞪眼,一把将她拽回来:“你不许去!” 她这一下太过用力,秦德妃猛地向后倒去,脊背狠狠的撞在那软榻的木沿儿上,哀哀扑地,后背衣服隐露血迹。 “母妃!” 成王扑过去扶住她,满眼惊惧:“母妃您没事吧!” 秦德妃已然虚脱,盗汗如雨,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像是冤魂般抓住长欢的双臂:“宁容姬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多疑成性何来和亲?何来覆辙!” 长欢的眼睛红的像是朱砂迹:“那是因为父皇顾忌!这些年来!若不是我在朝中安插人脉!一手控制寒门!使得父皇轻易不敢下手!当年中原和边蛮交恶!我早就被送走了!你只知道缩在这后宫里!美名其曰明哲保身!实际上就是不中用!你怎会知道!” 说罢,她愤恨的将秦德妃再次推开! 那人后仰,左手的护甲将那软榻的料子化开,里面立刻飞出无数的柔软棉絮,那样飘散在空中,好像春雨,又像是蒲同英花! 可此刻于秦德妃来说,那棉絮不亚于洪水猛兽! 她身患哮喘多年! 方才被来回推搡急喘,又气怒太过,猛地吸了些入嗓! “啊” 秦德妃双眼极红,惊慌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那棉絮软软的贴在嗓子的蠕肉上,混着涌上来的痰液堵在那里,死石块般。 成王大骇,立刻起身想出去叫太医! 而长欢跌坐在原地,瞳孔缩小成针鼻儿,在这一刻,她瞧见秦德妃如此,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恶念,是让她都害怕的恶念! 那片黑影笑着走来,和她融为一体。 储位?还是母妃? 长欢血管里的液体一瞬沸腾,她撑着地砖的指甲蓦然折断,拼死起身将快要跑去殿门的成王拽住,两人一起扑倒在地! 她死死的搂着成王的身子,撕心裂肺的喊道。 “老六!你不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回头路已绝 中午睡过头子了,不好意思艾瑞巴蒂 “老六!你不能去!” 长欢喊着,浑身像是疯了般的在颤抖,她扳过成王的身子,却发现那人的下巴磕出了血,随着说话时四散喷溅。 “皇姐!你疯了!” 成王虽然并无争储之心,但他不傻,他知道长欢想要做什么,弑母可是天地不能容的大罪,他绝对不能姑息。 说罢,他拼死要挣脱开那人。 “啪” 长欢双眼嫉恨,一巴掌掴的成王发蒙,随即将他搂在怀里,自己则紧盯着不远处软塌下的秦德妃。 那人因着动怒而犯了病,这会儿又吸了棉絮,加之见亲生女儿竟然见死不救,脸色很快由白转紫,肩头急提,两片青色的唇瓣哆嗦着张开,嗓子里出现痰声,喝啦喝啦如拉锯般让人头皮发麻! 她想要伸手,可是五指却不由自主的弓起! 成王死死的攥着长欢的衣服,他害怕的不能站起身,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来:“皇皇姐” 长欢瞳孔翻滚着巨浪,她自然也紧张,可事已至此已无回路,遂紧搂着自家弟弟,在他耳畔咬碎牙齿道:“老六你听皇姐说,你只有听姐姐的话才有明日,要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成王自幼在她的阴影下长大,始终怕她入骨,闻言骇然一抖,紧闭上双眼,根本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而秦德妃见儿子也如此,终是心灰意冷,她眼珠外凸,唇色和指甲逐渐青紫淤血,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躲过了半生勾心斗角,最后却死在了女儿的铁石心肠和儿子的优柔寡断下。 茫茫然,只觉得芒刺在背。 不知何时,长欢的心已经如此狠了。 她这朵芍药,染了毒。 视线缥缈,荡在眼前犹如入浴时浮起的白雾般,秦德妃只把长欢最后的恣血眼神印刻在脑海,眼珠翻去,撒手人寰。 当她的胸口猛地放下,长欢狠狠的尖叫出声,这一声如刀,割的怀中成王遍体鳞伤,他泪如泉涌道:“皇姐!” 长欢浑身上下仍在颤栗,她平生杀了太多的人,数都数不清,有自己亲手杀的,也有借刀杀的,可今天,她害死了亲生母妃! 她第一次这么害怕,所以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眼,长欢紧盯着秦德妃的尸体,眼神终陷黑冷,她选择将这一幕咽下,承受起日后的所有后果,因为她知道,等储位到手,登基为帝,这些不美好的回忆将在头戴冕旒的那一刻起,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 长欢自知没有选择,她已经为了那储位付出了太多,执政的初意、旧年的好友、恪纯的心思、完整的身子、亲生的母亲 如果放弃,那从前的一切会白费! 不可! 事已至此,她癫狂成魔,唯有继续走向深渊! 身后吊桥已断! 没有回头路! 长欢眼中血丝如云,为了克制,她极轻极轻的呼了口长气,扳过成王的身子,那人因为极度的恐慌而有些意识浑噩,想要回头看一眼自己母亲的尸体,却被长欢给捧住脸颊。 “看着皇姐,看着我!” 长欢的声音又尖又细。 成王眼前的白雾被那声音划开,缓缓回神,眼泪有如塌坝的泉水般肆意涌出,萧瑟道:“皇皇姐,咱们咱们杀” “别胡说!” 长欢哆嗦着手给成王擦眼泪,却忘了自己指甲已折断,竟把血都蹭在了他的脸上,遂改为袖子,嘱咐道:“母妃是哮喘发作,乱抓的时候用护甲划破了软榻,飞出棉絮来自己呛死的。” 成王不敢咽口水,紧迫呢喃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长欢的语气不可置否,掐着他的下巴看向秦德妃,一指过去:“难道不是吗!母妃就是这么死的!” 成王的目光接触到秦德妃那青紫的面容时,登即闭眼,大声的哭喊道:“可那是因为你我见死不救!母妃才死的!” 长欢气急,又狠狠的将他扇醒,瞪眼看进他的瞳孔深处,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道:“根本没有见死不救一事,因为我们今天根本没有来过这凤阳楼,你记住没有!” 成王眼神怕极,只本能的落泪点头。 长欢见势,呼吸狠抖三番,终于逐渐平复下心绪:“容远,姐姐为了你费尽心血,你绝对不能负我!”咬咬牙,“母妃无用,她只会坏了姐姐的大事,今日之罪我死了自会还,但只要活着,就得听我的!” 成王依旧在不停的点头。 长欢又冷静的思忖道:“如今宫里,只有温淑妃高位且无嗣,等过段时间姐姐去找她,和她商量,等一两年就把咱俩过继给她,温淑妃和姐姐是一路人,咱们互相借力,会会好的。” 成王眼神空洞,里面是填不满的恐乱:“可是姐姐你害死了广亲王,温淑妃不会要咱们的。” “她会!”长欢斩钉截铁,“她一定会的!你知道当初广亲王是如何过继给她的吗?是因为她设计害死了柳宝林!是她害死了广亲王的亲生母亲又把他夺到自己手里抚养的!” 成王初次听闻,呼吸凝固在嗓子里,根本不敢相信。 长欢瞪眼抚慰道:“当年那个和柳宝林私通的侍卫,就是温淑妃派去的,她是大秦送来的,既然想做这大汤的皇太后,就必须抚养一位皇子才行,有我在,她一定会要咱们的,你别怕啊。” 成王被秦德妃的死冲击的太过,心里对于长欢的恐惧也达到了极限,此刻只知道听她的话才能活,遂本能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长欢嘴角动了动,随即露出一抹可怖的笑意:“那就好,你肯听姐姐的话就好。”一指殿门处,“你现在,去院里面等着我,我把这儿处理一下,然后就带你走,听到没有?” 成王点头,连起了三次才站稳身子,跌跌撞撞的出去殿外。 长欢目送他离开,随即微咽口水,将视线投去那个尸体上,她用力的抽了下鼻子,拿出帕子,将地砖上自己蹭出来的血擦干净,一路边爬边擦至秦德妃身边,她低低呢喃着。 “母妃,你别怪女儿今日心狠,这都是为了老六的前程,为了女儿的前程,自古公主唯有和亲一条出路,可现在长春死了,长泽又是嫡出,父皇必然不舍,至时肯定会选择牺牲我,我不能走,我必须要把老六扶上皇位,这样才能” 突然! 秦德妃的右手猛的一抖! 长欢动作骤停! 瞳孔霎缩! 秦德妃的尸体是傍晚被发现的,游龙卫的首领林步风按时进去送晚膳,发现屋内桌椅横倒,那人的身子僵直在软榻下,被棉絮噎住后面色青紫,气绝身亡。 这消息震动阖宫,皇帝愧疚迎心,破例追封其为顺贵妃,由聂广所领的禁军护送葬入南泰陵,陪嫁皆送回了广邳。 而成王自此一病不起,长欢也郁郁寡欢没什么精神,夏日里一天接一天的细雨下着,气温转凉,日子也逐渐接近立秋。 太医署里,江淮喝着崔给配好的补体药,蹙眉道:“太苦了。” 崔懒散的翻着医书:“良药苦口利于病。” 江淮咂了砸嘴,把那药推得远点儿:“凉点儿再喝。” 崔抬眼,将那医书合上,脸色转为严肃:“君” “对了。” 江淮先开口截住她的话,谨慎道:“我昨日下午,接到了信州那边的消息,高阳王的身子怕是挺不住了,我只相信你的医术,你能不能去一趟信州,帮高阳王看看。” 崔闻言为难道:“怕是不行,当年皇上为了控制高阳王,到底给他喝了什么药酒都不知道,我不能胡乱下药啊,再者说了,高阳王的身子不是得了病症,而是伤了根基,本就撑不了多久的,能这样断断续续的挺上十几年,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江淮也怅然的点了点头:“是了,若是连饮半城都没办法,那高阳王这次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崔把医术放在旁边,低低道:“不错,高阳王一死,那么从前和长信王交好过的所有亲王,就都离世了。” 江淮扶额:“旧臣不能没有主心骨啊。” 崔苦笑道:“你不是他们的主心骨吗?” 江淮疲惫抬眼:“私下是我没错,但明面上得有一个信仰,若是高阳王也走了,我将比现在难上数倍。” 崔道:“罢了,左右高阳王从前也没帮上你什么忙,若是他走了,也好能叫你彻底做主,最大程度权衡利弊。” “我做主?”江淮似笑非笑,“还不都是太后做主。”瞥眼旁边的古老医籍,注意力转过去,“避红膏?这是什么东西?” 崔这才语重心长道:“这是我最近才翻出来的,据说在手臂上涂了此膏体,会出反应,可使肌肤上的守宫砂暂时消失一刻钟,我想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使守宫砂重新复出。” 江淮沉默片刻,旋即苦涩轻笑:“这可能吗?” 她知道崔是为了自己。 那人挑眉,将那医书又重新拿起来研究着:“试试总没错,你这样用朱砂点上去太容易露馅了,若是让人捏住把柄,有的受。” 江淮微微挽袖,盯着自己光洁的小臂,轻疑道:“守宫砂这东西难不成还真能重新出现?” 崔却莫名其妙的一笑,蔑然道:“愚昧的产物,守宫砂不过是壁虎血肉和朱砂的结合,朱砂于身体有害,而壁虎药性咸、寒,但可祛风、活络、散结,其实和守贞并无关系。” 江淮蹙眉:“那为何之后会消失?” 崔撇嘴:“这我就不知道了。”举了举医书,“所以才要不停的研究啊,既然这个避红膏可以使守宫砂暂时消失,说明肯定是有些还没研究出来的奇怪反应,文字间会有迹可循的。” “那你可快些。”江淮话锋一转,“你方才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崔闻言,面色登时铁青,这才道:“对了,方才被你打岔险些给忘了,这可是大事。”放下医书,环顾周遭,这才低低道,“顺贵妃薨逝的那天,你还记不记得?” 江淮点头,同样压低声音:“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记得。” 崔又问道:“那你还记得,顺贵妃的死因吗?” “不是你和曹太医下的结论吗?”江淮仔细回忆道,“顺贵妃患有先天哮症,不能接触柳絮棉絮一类,她犯了病,不小心用尾指护甲划破了软榻布料,被飞出来的柳絮活活憋死的。” 崔咬了咬嘴唇,眼底有些驳杂:“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而且皇上不想大费周章,所以就如此盖棺定论了。” 停了停,她这才道出真相:“但是我后来趁没人的时候,又去看了一眼顺贵妃的尸体,取出了那团棉絮,根本没多少。” 江淮只觉得脊背爬了一条蜇虫,浑身寒噤噤的:“你的意思是?” 崔一语惊人:“顺贵妃兴许不是被棉絮憋死的。”凑过心翼翼道,“那团棉絮根本不至于使她窒息,况且既然有游龙卫的侍卫在外守着,屋里桌椅翻腾,怎会听不到呢?” 江淮被她一提醒,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还有” 崔迟疑道:“我私下问过齐夺,那日中午,那游龙卫的首领林步风根本没在凤阳阁,而是在佛门下喝酒打牌,我随便找了一个游龙卫的侍卫,塞了银子问出来,说” 江淮心悬不已:“说什么?” 崔叹了口气,终于道:“说那日午后,长欢和成王私自去了凤阳阁,好久才出来,傍晚顺贵妃的尸体就被发现了。” “叮” 江淮的右手猛然一抖,指甲和那药碗轻轻碰到,眼底复杂,这才将那汤药一饮而尽,倒也不觉得有多苦了。 崔攥着手,咬牙道:“君幸,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顺贵妃会不会是长欢和成王” “别说了。” 江淮猛地皱眉。 背后袭上一阵诡异的冷风。 一瞬立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暴露 “你确定不去?”江淮指着地铺上那个裹着被子,对镜贴花黄的某只狐狸,最后问道。 某狐狸飞瞄一眼:“不去。” 江淮实在是看不下去,拽着许三儿就往外走:“不去拉倒。” 合上门,她抬头望了一眼广场的方向,又扫了一眼最里层的那圈木屋,果然如许三儿所说,一到了晚上,那些岐疆人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倒是有些许教徒出来溜达溜达。 “走吧。”许三儿招了下手,带着江淮掠过里层的一排木屋子,直至最后一间,他从身后掏出一个扭好的铁丝,趴在地上顺进门缝里,悄声道,“我跟你说,我研究了好久,才知道他们屋子的门,和咱们不一样,是下面锁。” 江淮伸了个大拇指给他,只听‘咔嚓’一声,门开了。 许三儿抖了抖眉毛,小心翼翼的推开个门缝,贼眉鼠眼的瞄了瞄,点了下头:“看来是真的走了。”说着,招呼着江淮一起进去。 白衣人的这间木屋子外面看上去和他们这些教徒住的一样,但进去之后却发现明显格局要复杂的多,而且特别的暗,除了几根引路的火柱,其余什么都看不见,江淮从墙边取下一个烛台来,摸索着往里走,却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脚步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提着耳朵继续听,果然有安静且沉稳的呼吸声从左边传来,许三儿跟在她后面,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江淮紧张的嗓子更干了,凌眉微蹙:“你听,好像有人。” 许三儿‘啧’了一声,旋即轻笑道:“这里面还有个孩子呢。” 江淮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孩子?” 许三儿腮肉笑的一抖一抖的,拽着她七拐八拐的走过去,果然,有一个木制的摇篮车置床榻边,江淮挑眉,心想他们倒是能睡舒服的床,自己却得硬抗那坚硬的地板。 许三儿轻手轻脚的走到那个摇篮旁边,江淮也小心的凑了过去,借着烛火微光看去,那个婴儿很小,左右不超过十个月,睡得很香,睫毛长而密,弯在眼皮上,许三儿笑道:“我跟你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这个孩子,险些没吓死。” 江淮抿了抿嘴:“那这是那个白衣人的孩子?” “我哪儿知道啊。”许三儿直接夺过江淮手里的火柱,四处架子搜寻着,“我就是来找那个长生不老药的。” 江淮走到那个床榻边,从枕下取出一本蓝皮书卷来,轻声道:“你还真相信这世上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东西啊。” 许三儿切了一声:“你不信?” 江淮不摇头,也不点头,虽然老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这件事得单拎出来,长生不老?简直是胡诌乱道,至于这个教首创办长生教的真正目的,还是有待商榷的。 许三儿直起身子,抽了下鼻子,枯槁的脸颊上浮出一抹光彩:“我可听说了,那药吃一颗,就能延年,不过就是太难得了。” 江淮恍然想起齐二公的事来,他是怎么得到这个药的?又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出去后没死也没疯的? 许三儿见她陷入沉思,便又开始利落的翻腾起来,江淮走到一旁的墙边,借着上面的烛光,翻起手里的那本蓝皮书卷的,奇怪的是,里面的内容居然是用中原汉语写的,她努努嘴,用极低的声音念道:“岐疆秘史。” 她记得,当初长姐小产的时候,庞密说的那个诅咒的法子——去子术,就记载在这本书里,随意翻了几页,还真找到了,大致和庞密说的差不多,只是细节更详尽,而且更让人脊背发寒。 又往前翻了翻,眼睛一扫,她不由得愣了愣,只见上面写道,岐疆部落一千年前原是边蛮四族之首,三千年前,更是光明之地上的正统大齐皇族,只因大帝私放凶兽九婴出世,导致生灵涂炭,龙族被灭,惨遭天劫屠戮,活下来的不到千人,被林家篡位后,又经千年磨砺,才终于在如今乱世谋得一席之地。 记载写到这里就没了,江淮又往后翻了几页,写的都是一些巫术蛊术之类的,她也不懂,便将这本岐疆诡史放回原处,但对刚才那个故事仍是有些意犹未尽,一千年前的事啊,到底是传说还是真的呢? 江淮转念一想,却又自嘲的笑了笑,一千年前的事情,真假如何根本不重要,谁知道这苍莽大地之下,掩盖了多少白骨,而那淘浪的九江,又荡尽了多少鲜血,无论曾经如何意气,如何风发,却还是被历史的车轮碾的粉碎,留下的就只有那一抹呛人的灰烬。 而屹立在这灰烬之上的,则是现世人,既如此,还是关心关心眼前事吧。 她咂了砸嘴,见许三儿已然翻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时辰却越过越快,担心那个白衣人会回来,便道:“我们” ‘哒、哒、哒’ 屋外的走廊上,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浑身都僵住了,江淮合上了半开的嘴,连忙招呼着许三儿过来,两人利落的躲进了那床榻之下,果然,是那个白衣人提前回来了。 床板下,许三儿被江淮五指掐腕,疼的是满脸通红又不敢出声。 好在那白衣人回到床边拿走了那本岐疆秘史,就要离开,可好死不死,那个婴儿突然醒了,开始啼哭起来。 江淮攥拳,奶奶的。 不得已,那个白衣人又折返回来,对着那个哭的满脸通红的孩子,说了一大堆边蛮语,而且声调极其奇怪,停了一会儿,惹得他们两个也昏昏欲睡。 不到一分钟,那个孩子便悄然睡去,白衣人伸手拢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转身将要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瓷瓶滚动的声音。 床底下的江淮,就那样,看着许三儿不小心没攥住的那个白瓷瓶,一点点的滚了出去,滚进白衣人转身后看过去的视线里。 那一刻,江淮回望了已经吓得不知如何呼吸的许三儿,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他现在一定是千疮百孔,一吹,渣滓不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秦戚的死在宫里穿的沸沸扬扬,他可是伺候了龙案整整二十四年的老太监了,竟然只因为一句御前失宜便处理了,不由得让人侧目。 但其中真正的原因,也只有江淮能猜出一二。 灼华宫里,当江昭良问她的时候,江淮只是淡淡道:“毕竟当夜的事情没有传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昭良递给她一杯热水,环视着周遭的空荡,没想到誉王不在身边的日子如此孤寂,只苦涩道:“也罢,人死不能复生。” 她说完,忽然内心生疑:“君幸,会不会是秦戚暴露了?” 江淮无奈抬眼:“秦戚早就暴露了,皇上留着她,不过是要让太后放心罢了,这回下手,看来是动真格的了。” 她思忖几秒,心道不会是关于沉香木和乌木的事情吧。 秦戚这次传话,实是让皇帝忍无可忍? 江淮只能这么想了。 “对了,我听说皇帝身边那个新上来的总管太监,叫”江昭良回忆道,“好像叫桂笙,你可知道他?” 江淮将这两个字放嘴里一嚼,摇头时只觉得陌生。 江昭良又想了想:“好像是从前内务司的,叫小笙子。” 江淮喝水的动作一停,谨慎抬眼道:“小笙子?” 江昭良点头:“对。” “没什么。” 江淮烦躁了许久的心情稍微得解,这个桂笙从前是秦戚的徒弟,若要用他也不麻烦,只是担心这人见到秦戚的下场,不敢帮着做事。 “想什么呢?” 江昭良递给江淮一块糕点,那人接过吃了:“没想什么,只是在想皇上现在,算是把旧臣剔的只剩下我这一根骨头了。” 江昭良闻言怅然道:“也是长姐无能,不能从旁帮衬,如今虽然洗刷了冤屈,却失宠了,连累誉王都被送去了御景殿。” 江淮淡笑:“长姐别这么说,江家和旧臣一切有我,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做你的贤妃娘娘就是了。”握住她的手,“还有,我明日就要启程去信州了,怕是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这一个多月,皇上或许会在朝上下手,你一定要听太后的话,不要莽撞。” 江昭良颔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还用你嘱咐。” 江淮轻笑,又想起一事:“还有,如今韩惠封了温淑妃,她要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来找你麻烦,但也怕万一,你且忍着她,若有什么事情,务必要等我回来再说。” 江昭良轻应:“辛苦你了。” 江淮摇头,两姐妹就这样握着手,又絮絮的说了会儿话,江昭良这才起身将她送出去,临出殿门的时候,她想起那包好茶来,便扬声唤道:“天葵,把那包新茶拿来给君幸带走。” 她说完,连着玫儿三人同时愣住了。 江昭良也面色一僵,旋即落寞苦笑:“又忘了。” 天葵陪伴了她十数年,无论是失宠多年的漫漫相伴,还是复宠之后的一路同行,这般蓦然离去,她总是没办法适应。 江淮见状,道:“长姐,我把山茶调来灼华宫伺候你吧。” 江昭良道:“山茶是你的心腹。” 江淮则道:“正是因为我知道山茶的脾性底细,所以才想要叫她来伺候你,我这里有玫儿就行了。” “罢了吧。” 江昭良笑着接过天槐递来的新茶,再转交给玫儿:“没有了天葵,我这里还有天槐,一同陪嫁来的,你放心吧。” 天槐也道:“大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 江淮看了她一眼,这才点头离开。 江昭良一直目送她出去院门,抬头瞧着那四四方方的天,谁曾想到这皇城一住就是十几年,若不是时常得见亲人,怕是要憋疯。 “娘娘,外头风大,还是进去休息吧。” 天槐扶着她的手道。 江昭良像是想起来什么,叫她去取温水,随后合上殿门,小心翼翼的走向寝殿,站在那妆奁前。 拉开下面的抽屉,里面装着一个孤零零的圆头钗子。 她目光复杂,轻巧捏开那钗子的圆头,两面半圆打开,只见一颗褐红色的药丸落入掌心,瞬间溢出一股极其难闻的腥臭。 正是当日她未曾吃下的培婴丹。 怀喜却伤身的神药。 崔小溪当初一共炼制了三颗,她却一颗都没吃,当年趁夜私会了‘归乡探亲’的司城,一夜风流才怀了孩子,但却不幸小产了。 好在第二个孩子来得也快,她仍没动那药。 如今,怕是不得不用了。 秦戚的死让她没来由的紧张,而江淮和江歇的死而复生也让她意识到江家的高而悬险,正如太后所说,她在宫里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多的诞下皇嗣,为江家根基培土垒砖。 可她眼下又失宠了,上一次侍寝还是一个半月前。 今天把这药吃了,再去浴堂殿,皇上顾念旧情必会叫她留下,到时候一夜颠鸾倒凤,有了这药的助力,她就会再怀上孩子。 顾不得那药的副作用了。 江昭良刚要吃,却觉得腹内不适,一阵恶心之意涌上,使得她将那药放回抽屉,费力推回去的同时,又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天槐闻言赶来,忙扶住她:“娘娘!” 江昭良再次干呕,虽然脸色惨白,但眼中却惊喜万分,毕竟她也是怀过三次的人,这般征兆,难不成 “天槐。” 江昭良略微激动道:“去叫崔太医来。” 江昭良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叫皇帝惊喜万分,因着当日误会而生的隔阂也彻底消失,在江淮临行之前,还许下承诺,等她回来之后,要她亲自为自己长姐主持贵妃的册封礼。 江昭良待封贵妃,从此在后宫是彻底的一人之下了。 而如此一来,荣修仪腹内的孩子就不值钱了。 那人在自己的宫殿发了脾气。 但这个消息对于江淮来说,是好事也是担心的事,偏偏赶在她不在的时候怀孕,不过好在宫里有太后,她又将崔留下照顾。 翌日清早,她和齐夺所领的苍龙卫踏上去往信州的沙船。 三日便会到达。 与此同时,信州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因为人人都说,督府里的那位掌兵总督高阳王殿下,岁至不惑终于要成亲了。 要问成亲的是谁,便是坊间有名的饮神医。 饮半城。 那人自从当年来到信州,和宁纪团圆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兴许是为了宁纪的性命,兴许是别的,她开始免费为百姓治病,只求上天垂怜,能够将积来的福气为高阳王续阳寿。 但人力总是抵不过天意,就算饮半城再如何费心,宁纪的身子还是逐渐走向油灯枯尽,于是乎,她又做了一个看似草率的决定。 饮半城瞧着床上躺着,笑容虚弱却美绝的宁纪,淡淡道:“高阳王宁纪,不如咱们两个成亲吧。” 宁纪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端着药碗也没喝:“成亲?” 他和饮半城相处多时,知道这人不是开玩笑的主,向来是说到就要做到,遂拒绝道:“你胡说什么。” 饮半城看着他把药喝完,又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成亲,我说咱们两个过几日就成亲吧。” 宁纪微微蹙眉,身子病的有些轻,疲惫的躺下身子,还顺便背对着她道:“别胡闹了,我有些累了,你先出去玩吧。” “玩?纪宁哥哥还把月浓当小孩子吗?” 那人在身后笑吟吟道。 被子下,宁纪的身子狠狠一抖,转过头,一双眼有些红,强撑着起身扳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你方才叫我什么?” 饮半城眼珠骨碌一转,又不承认道:“王爷。” 宁纪紧盯着她,忽而云淡风轻一笑,当真如月上公子般,饮半城总是这样,虚晃一招又不认账。 但无妨,他知道她是月浓就好。 这样想着,宁纪了无困意,合衣起身出了卧房,立秋后的气温下降的飞快,他拢紧衣衫,喝了杯苦苦的茶。 “你说了要娶我的。” 饮半城静静道。 宁纪瞳孔微微晃动,放下杯子转身,那人带笑走过来,伸手在他的肩头比了比,淡淡道:“你答应我的,等我长到纪宁哥哥肩膀高的时候,你就娶我,可我现在已经超过肩膀了呢。” 记忆回溯,宁纪不自觉的颤抖,他何尝不想娶她,但残酷的现实总是能将他迎面拍醒,将死之人,怎能奢求完整姻缘。 “可你方才说了,我是王爷,不是纪宁哥哥。” 宁纪也学会了她的无赖。 谁知饮半城充耳不闻,在那宽敞的花厅里走着,打算道:“我看这里做新房就不错,我们也不必置大礼。”一指卧房,“就在那里拜堂,用喜秤揭盖头,喝合卺酒,你说好不好?” 宁纪瞧着她的身影,茫然想起那个在林中玩耍的红衣少女,现在算起来,竟然已经十八年了。 他这具身子,居然能苟延残喘十八年。 “半城,我快死了。” 将死之人,宁纪的语气十分平静:“我不能娶你。” 饮半城如同听不见,仍在嘻嘻的说着什么,直至宁纪是在忍受不了大喊了一声:“月浓!” 那两字瞬间穿透了饮半城的身子。 许久过后,那人才转身过来,虽是笑的,但却噙泪在眶:“你当年说说,我等了你四年,你也知道我是你梦里的那个女孩,你喜欢我,你想和我在一起,你想过这种无忧无虑的安稳生活,没有权术谋算,没有手足相残,你要我相信你,你会回来,会回来接我的。” 她说着,那颗晶莹的泪珠顺颊滑落:“这些话,你忘了?” 宁纪心如刀割:“当然没有。” “你说你一定会回来,要我乖乖呆在边蛮等你,等你处理好了那边的事情,就接我过去,等我到了十五岁,娶我做你的新娘子,带我去吃芸豆卷,去喝荷花粥,吃最甜的麦芽糖。” 饮半城笑泪同生,凄美的淡淡道:“纪宁哥哥,月浓听你的话,一直等到了二十四岁,你不要我了吗?” 伸手往前,她破涕为笑:“你说,我听话,乖乖等着你,你就会带新裙子给我。”轻拭泪水,“我们一起回大汤。” 宁纪心痛后退,眉间紧皱:“可是哥哥活不成了,你嫁给我,就是嫁给一口棺材,这对你不公平。” “不公平?” 饮半城睫毛轻颤:“你一别十二年,无有音讯,叫我在边蛮苦苦等待的时候,就是对我公平了?” 宁纪无言以对,只眼底绪出不可控的红。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我知道你有苦衷。” 两人同时说道。 说罢,又抬头轻笑。 饮半城自嘲:“难道,我不如十二年前那般漂亮了吗?” 宁纪眼中一闪温柔:“不,你很漂亮。” 饮半城也笑了,走过去搂住他消瘦的身子,低低道:“纪宁哥哥,你说等我十五岁就娶我,可我今年都三十岁了。” 宁纪搂着她,心内风浪平静:“好,那哥哥便娶你两次。” 饮半城抬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落泪的原因,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映出宁纪那苍白却清秀的面容来,尽是怜惜和不舍。 “不必,一次就够了。” 饮半城道。 宁纪再要说话,那人却跑去了一旁的书案前坐下,摊开一张早就备好的红纸,提笔研磨,一副认真的样子。 宁纪走过去,淡笑道:“你做什么?” 饮半城则道:“写合婚庚帖啊,你们大汤不是都要写的吗?既然我嫁来了大汤,那我也要写。” 宁纪打趣儿道:“你不是识字却不会写字吗?连开个药方子都要别人帮忙吗?”俯身握住她的右手,“我来教你。” 饮半城心满意足的点头,听着耳畔那人的呼吸,就像是快要断掉的风筝线,微薄的让人心揪着似的疼,但依旧强颜欢笑。 “端和二十五年八月十九,经秋咳咳谨奉百花神君垂怜,今有纪宁月浓为合,是为朝夕玉璧复配,念此后鸾凤和鸣,携手共度千百流年,愿咳咳相濡琴瑟,共挽鹿车,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终日燕尔梁上,笔应签哉。” 他说完最后一句,猛地喷了口血在那红纸上。 饮半城心内颤抖,瞧着那左手上流淌着的血珠,淡笑道:“纪宁哥哥,日子就定在明天吧,上午你陪我去逛集,好吗?”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翌日清早,信州一片热闹,督府内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百姓们走街串巷纷纷道喜,一时欢声笑语不绝,让人心情痛快。 饮半城拉着宁纪在街上逛着,亲卫在旁相护,不断听到有人兴奋的喊道:“快看!那不是饮神医和七王爷吗!” “什么啊!那叫新郎官和新娘子!” 人群中笑声如潮。 饮半城也是合不拢嘴,回头看了一眼宁纪,兴许是和心爱之人大喜的好日子,他的状态好了些,虽然脸色惨白,但隐约能透出血气,说话也没那么虚浮,底气还是挺足的。 “你笑什么呢?” 宁纪帮她拢了一下衣领。 饮半城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直把他拉到一个小摊前,上眼尽是琳琅满目的各色糕点,看得人眼花缭乱。 宁纪知道她想做什么,便道:“可有芸豆糕?” 那小贩喜不自胜,赶紧将新做好的一碟拿出来,喜气洋洋的说道:“小民恭贺王爷大喜!您二位能来我这吃!是我有福啊!” 饮半城笑吟吟道:“你到会说话。” 拿过一块芸豆糕来吃着,果然是香甜爽口,黏而不腻,顺手递给宁纪一个,那人口中无味,却还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饮半城却觉得满口生香,那甜味儿一直流到心里。 “荷花粥!” 听到吆喝,饮半城眼中惊喜,又拉着宁纪挤了过去,到了一位老妇的小摊前,瞧着那香喷喷的荷花粥,笑道:“这是荷花粥吗?” 老妇人却笑着摆了摆手:“饮神医可别玩笑了,真正的荷花粥我可做不来,这只是借了个名,图个百年好合的好意头罢了。” 饮半城却不失望,笑道:“我要一碗!” 老妇人忙笑着给盛了一碗,递了把干净的瓷勺,她接过来,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口进嘴里,那甜滋滋的米粒在唇齿间捻开,从中透出一股淡淡的荷叶清香,只染得双眼都变得温和了。 宁纪怜惜的看着她:“好喝吗?” 饮半城不住的点头,递给他一口,赞叹道:“好喝!”仰头将碗里的粥都喝了,又道,“还有麦芽糖!麦芽糖!” 宁纪苦笑:“你非要吃啊。” 饮半城神气道:“那是当然了。” 说罢,松开宁纪去找了。 而那人回头示意亲卫首领一眼,这才紧随其后。 饮半城的身影就像是淘浪中的锦鲤,红的那样耀眼,宁纪在后面有些虚弱的走着,仿佛引路的明灯一般,拨开余生迷雾。 “咳咳” 宁纪眉头一蹙,赶紧用袖子捂住嘴,再拿下来时,那衣料已经被咳出来的血染红了,怕饮半城发现,他将袖子半挽了上去。 怕是不行了。 他再抬头,瞧着兴奋的饮半城,眼中深情不舍,心道无论如何也要撑过今天再倒下,遂伸手抹去白薄唇上的血迹。 “月浓!” 他难得喊出来。 饮半城飞快的跑了回来,额头浮着薄薄的汗,不快道:“怎么满大街没有卖麦芽糖的啊。”想要去拉宁纪的手,那人却躲开了。 他怕饮半城发现血迹,主动用另一只手拭去她额间的汗水,拉着她的手往督府的方向走去,安慰道:“会迟到的。” 饮半城闻言复笑,一晃又是那个十二岁的少女,在那清新绿意的缥缈林间,牵着那青年的手,不知目的的走下去。 从林涧清溪,鸟雀莺啼,一直走到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有微风习习而来。 她歪头。 “纪宁哥哥!” “嗯。” “你要娶我吗!” “嗯。” 傍晚时分,天色渐黑下来,坊间红灯笼却沿街通明。 督府内并未摆酒设宴,平静的很。 宁纪负手站在花厅里,穿着一身大红的婚服,他温柔的看着不远处的卧房门,知道饮半城,他的新酿子子在等他。 但还少了一样东西。 不多时,那亲卫首领走了进来,将一物交给宁纪,瞧着他那憔悴不堪的样子,眼眶略微泛红:“王爷。” 宁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轻笑了笑,叫他出去。 待那正房门合上,宁纪深吸一口气,却又不住的咳了两声,每一次呼吸,身子都如同被刀子豁开般痛极。 负手走过去,推开那卧房门。 扑面是一股极好闻却带有十足诱惑力的虞美人花香。 宁纪闭眼轻闻,又淡然抬眼,那月光透过窗纸进来,犹如一片缥缈的云雾,饮半城一袭大红嫁衣站在当中,听到开门声,盖头下传来她有些兴奋和腼腆的声音:“纪宁哥哥,好看吗?” “好看。” 宁纪声音轻微,脸上尽是宠溺的笑,视线顺着往下,立刻略有责备的说道:“怎么又不穿鞋?” 谁知饮半城微微提裙,将自己的双脚踝都露出来,那白皙的肌肤上赫然系着两个拴着铃铛的红绳,一动便清脆出声,动听至极。 “纪宁哥哥,我给你跳个舞好不好?” 饮半城道:“蒙着盖头跳。” 宁纪硬忍住咳意,低低道:“不怕撞到头吗?” 饮半城随意的扯了扯裙摆,笑吟吟道:“你会接住我的。” 你会接住我的。 对吗? 她说完,身姿悄然摆动,像是随风而起的柳枝,又像是静水面上点出的一圈圈涟漪,滴进了面前人的心田。 红盖头下的珠穗乱撞着。 宁纪的眼中只有她。 那女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笑声,每一次呼吸,甚至每每想到她的时候,都会让宁纪觉得不负此生。 世上,总有那么个让你牵肠挂肚的人。 不管是十二年,还是十八年。 一想到她,不管是毒酒还是匕首,尽数可接受。 那铃铛声轻轻传来。 宁纪从深思中抽回神,眼中情感似春水般,瞧见那人窈窕的动作忽然停住,气喘两声,灿然笑道:“我不想跳了,快来掀盖头吧,这下面实在是太闷了,我想马上就见到纪宁哥哥。” “好。” 宁纪用右手拿起旁边的喜秤走过去,挑起盖头一角,谁知刚刚掀到一半那人就等不及的自己掀开了,笑道:“月浓好看吗?” 宁纪一愣,旋即笑道:“好看。” 他放下喜秤,仔细的端详着饮半城今日的妆容,发髻玲琅,各色金银玉饰装扮的齐,难得不觉得繁琐累赘,且浓妆惊艳,飞扬入鬓的眉,殷红似火的唇,唯独双眼中藏着当年的澈澄。 “月浓,你看这是什么?” 宁纪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物来,正是方才那亲卫首领送来的麦芽糖,饮半城眼中一喜,拿在手里道:“哪儿来的!” 宁纪道:“叫他们跑了很远去买的。” 饮半城瞧着那麦芽糖的形状,更加惊喜:“是虞美人!” 宁纪瞧着自己袖子内绣的的那朵花,淡淡道:“快吃吧,再不吃的话就要化了。” 饮半城点头,贝齿轻咬那不大不小的花叶,脆脆一声响,她将那糖含进了嘴里,很快融化使得牙堂生津,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宁纪伸手抹去她嘴角的糖渣:“慢点吃。” 饮半城把麦芽糖递过去:“你也吃。” 宁纪低头想要吃,谁知那人促狭一笑,把糖画拿开,轻轻踮脚吻上了他的唇,几秒后悄然松开,问道:“甜吗?” 话音刚落,后脑被宁纪扣住,那人重新吻住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不舍得松开,过了好久才道:“真甜。” 饮半城放下那糖画,一指窗外的圆月,笑道:“拜堂吧,咱们两个只对着月亮拜,你说好吗?” 宁纪答应,同她一起对着那皎洁圆月跪下,伸手将那红盖头重新给她披好,淡淡道:“月浓,三拜之后,你就是我纪宁的新娘子了。” “嗯!” 饮半城用力点头。 宁纪笑意清寡,同她同时俯身。 额角触碰到冰冷的地砖。 一拜。 拜的是迟来的那十八年。 再拜。 拜的是以后的花好月圆。 对拜。 两人转过身子,有如皎月作证,最后深深俯身。 这一拜。 拜的是望彼此一世长安。 饮半城起身,顺着盖头的缝隙看到宁纪的手,她想要去牵,手背上却忽然落了一滴血,像是开在肌理上的红花。 她一把掀开头上盖子,坚硬的珠穗打在脸上,饮半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宁纪,他脸色惨白,嘴角淤血,却满含幸福的笑着。 “宁纪!” 饮半城尖叫一声,将他搂在怀里。 那人已是强弩之末,最后的俯身将他击倒,伸手抚上饮半城慌乱的脸颊,苦笑道:“别这样,当年我被抓走的时候,你你也是这个表情我心疼。” 饮半城盯着他,声音微抖:“纪宁哥哥。” 宁纪眨眼的速度在逐渐变慢:“你肯叫我纪宁我已经很知足了,月浓哥哥舍不得你啊。” 饮半城用下巴贴着他冰冷的额头,眼中悲怆:“我也是。” 宁纪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握住她的手,轻轻合上双眼:“若若有来生我还要像此生一样早早遇见你。” 话未毕,魂已归。 相握着的手掌力道一松。 饮半城意识空茫。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掏出去了一般,浑然成了空壳子,呼吸也是想起来才会喘,浑噩低头,瞧着那人沉静的脸颊。 “这黑夜朗空,繁星高照,月光甚浓,就叫你月浓吧。” 那个俊朗的青年如是说。 被撕裂一般的疼。 忽然听到院里有脚步声响起。 饮半城猛地抬头! 双眼血红! 她更红的衣袂翻起,旁边的烛台倾倒,那火苗似蛇一般疯狂的席卷上她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子,像是施了法般飞快! 江淮得知消息后,催促沙船行进,好容易提前赶到,可是刚刚走近院子还未等靠近正房,只听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再然后! 火舌自正房肆虐而出! 像是灿然的花瓣! “大人小心!” 齐夺立刻挥袖抵挡,一阵劲风袭过后,他放下手臂。 江淮转过头来,脸色愕然,回身看着满院的亲卫,一边指着那正房一边嘶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火啊!” 那亲卫首领一脸悲戚:“御侍大人,王爷走了王妃想必是跟着去了,您您节哀。” 江淮闻言,瞳孔颤抖,瞧见院角落里的水缸,跑过去拎起一桶来将自己浑身浇个透彻,二话不说就要冲进去。 “大人!” 齐夺忍着那火烤的痛楚,上前一把将她搂住,劝阻道:“大人您不能去!这火根本救不了!” 江淮充耳不闻,仍是要一意孤行。 齐夺眼睛通红,嘶喊道:“来不及了!” 江淮的身子蓦然停住,她惊慌的看着那烈火越燃越大,瞳孔被染成了那滚热的颜色,深吸一口气,撕心裂肺道:“饮半城” 回应她的,只有那木梁坍塌的声音。 江淮双眼瞪得老大,泪水猛然夺眶而出:“月浓” “别喊了,她听不到的。”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淮茫然回头,竟然是沉香,上前激动道:“你快救救她!” 那人面色不悲不喜,却摇了摇头。 江淮何尝不知,猛地低头哽咽:“太傻了。” “明知是死,却还要飞蛾扑火。” 沉香望着那火势,轻轻道:“是她的性子。” 江淮浑身冷透,转头看过去,双眸聚红:“何苦。” 沉香呼了口气,道:“饮半城临走前,交给我一样东西,让我作为最后的礼物转交给你。” 江淮低低道:“什么东西?” 沉香叫她摊开掌心,袖子在上面一扫,金光一现,立刻出现一片类似鱼鳞般的银片,淡淡道:“这是她找到的。” 江淮抬眼:“这是什么?” 沉香负手道:“当年那九江龙王苍闲脱妖成神,历经雷劫时损了鳞片落入凡世,经过这么多年还剩三片,这是其中一片。” 江淮皱眉,语气轻微:“这是龙鳞?” 沉香点了点头,又道:“你吃的广陵仙,就是以此入药,想来这龙鳞也有使死人复生,白骨生肉的奇效,你留着吧。” 瞧见江淮眼珠一转,沉香又道:“你别想了,饮半城死了,就算是龙鳞也没办法的,意识以散尽,肉身也已经被月神收走了。” 江淮猛地攥拳,侧身瞧着那火。 苗开如花。 是火红的虞美人。 不是晾违背了当初的承诺,而是这对cp的结局实在改不成he了,会影响主线剧情,so对不起大家,就当这两人在另外一个世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吧,遁了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韩婕妤之死 自打江璟成功捂热了苏绾的这颗心后,两人也就从锦园搬回了驸马府,另一边,江歇夫妇在南疆安稳,江淮在朝中势盛,世子江彦的身子还算不错,慕容葏终于放下心来,这一家子总算安定了下来。 更何况,江昭良和苏绾同时有喜。 前者在宫里被众星捧月,后者则在侯府成了掌上明珠,因着当年生江阙和江姳的时候难产,江璟便格外注意这次的照顾。 清晨要过月门去侯府用早膳,江璟又要抱着她去,气的律儿不顾规矩打在他的胳膊上:“这还不到两月,用不上这般小心!” 江璟却不在意,直要伸手去抱那人:“我就小心。” 苏绾哭笑不得的推开他:“你个傻子,你忘了崔玥怎么交代的,孕期要多活动的,否则对孩子也不好。” 江璟这才作罢,扶着她起来,怕外面风冷,拿过那厚厚的披风来给她穿好,仔细的系着扣子,但因着手笨遂动作有些慢。 律儿在旁偷笑,先出去了。 而苏绾见那扣子太小,江璟的手指又太粗,笑着伸手:“你瞧你这笨样儿,还是我自己来吧,一会儿母亲又该催了。” 江璟就那样负手看着她,淡笑道:“不急。” 苏绾将扣子系好,这才挽着他的手臂亲昵的往出走,等到了侯府慈心居的时候,发现花君一行人早就到了,欢喜的打招呼。 慕容葏见人齐了,忙吩咐上桌。 花君眨了眨眼:“君幸呢?” 江璟帮苏绾解开那披风,交给绿真:“早去上职了,不用管她,她现在身为正二品御侍,吃穿用度金贵着呢。” 花君笑着点头,正好坐在苏绾身边,闻到一股清香:“公主,你这衣服是用什么熏得啊,可真好闻。” “好闻吗?” 江璟闻言凑过去闻了闻,给她夹菜道:“一般。” 苏绾瞥她一眼,回头道:“是顺意坊的蜜荷香,我有次和律儿上街的时候买的,特别喜欢,送你一些可好?” 花君点了点头:“当然好啊。” “好什么好,喜欢自己去买。” 江璟把搅温乎的粥推到苏绾面前,冷淡的拒绝。 花君皱眉:“你何时这般抠门儿。” 慕容葏看的发笑,对苏绾道:“绾儿啊,你这次有孕,身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你上次有喜,一直喊着难受来着。” 苏绾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淡淡道:“还好,可能是月份还小。”喝了一口清粥,“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小腹坠累,隋郎中说没事。” 宁修吃了口菜,斜睨着苏绾:“虽说已经有了阙儿和姳儿,但看着公主方才走过来的样子,到好像比刚嫁来时还要清瘦啊。” 花君瘪嘴,冷眼盯着他。 宁修轻咳两声,又忙改口道:“腰可能粗了一圈儿。” 江璟抬眼,一副你找死的表情:“你再说,我让你眼肿一圈儿。” 众人哄笑,屋内气氛一时热络,实在难得祥和。 只不过边吃边聊,便将早膳吃成了午膳,入秋的晌午没有太阳,一众人就坐在屋内闲聊,不知不觉说到腹内胎儿的性别问题。 江璟首先发表意见:“女儿最好。” 花君轻笑:“为什么?” 江璟想了想,这才道:“阙儿懂事听话,又聪明勤学,所以我已经有了个很满意的儿子。” 宁修斜靠着喝茶:“得亏檀儿和姳儿不在,否则非要闹你不可。” 话说到这儿,花君才想起来:“孩子们呢?” 苏绾道:“去学斋了。” 花君瞪眼:“这么小?” 江璟不快的皱了皱眉:“这话你得问他们小姑。”放下茶杯,“阖府里谁能拗得过她去,非要早早就开蒙。” 慕容葏笑道:“行了,君幸也是为了他们好,多学多看总是有用处的,以免将书到用时方恨少。” 江璟得意轻笑:“我的孩子,必是一骑绝尘而去。” 花君撇嘴:“你就吹吧。” 众人再次轻笑,很快时至午后,苏绾有孕贪睡,江璟便带着她回去驸马府休息,慕容葏则亲自送花君两人至门口。 她拉住花君的手,眸光感慨:“一看到你们两个过来,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拍了拍手背,“既然在一起,就要好好的。” 花君也不舍的点头,微泛泪花。 慕容葏面对着这个亲生女儿,不忍多说,生怕泪珠掉落,转头看着旁边面色温润的宁修,低低道:“照顾好花君。” 宁修颔首:“您放心。” 慕容葏怅然道:“你们两个,也不要听外人胡说,他们被皇上遮目避耳,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日子是自己的,要心里明白。” 宁修道:“这是自然。” 慕容葏淡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松开手,“回去的路上小心,记得有空再过来。” 花君轻应,随后和宁修一同离开。 慕容葏站在门槛内,依依不舍的目送他们离去,绿真瞧着,有些担忧的说道:“老夫人,郡主和十三爷” 慕容葏叫家丁关门,转身往回走:“你想说什么?” 绿真不知事情真相,遂蹙眉道:“这不合伦理啊,郡主和十三爷可是亲叔侄,您怎么还纵着他们呢?” 慕容葏则坦然道:“这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少说多做。” 绿真闻言,又想起方才她说的被皇帝遮目避耳,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但事已至此,她乖觉道:“绿真记住了。” 经过这么多,好容易流年太平。 她只道罢了罢了。 白日的平静,至傍晚时分被打破。 长欢上午果不其然去了御景殿,和太后话里有话的说了花君和宁修的事情,入夜便如约来了随安堂,准备结果了里面那人。 望云扶着她过去,瞧见那长街无人把守,低低道:“公主,今夜本是游龙卫当值,奴婢已经安排好了,您快些进去吧。” 长欢环视周遭,眼底的色彩比这浓夜还要漆黑,伸手道:“你在这外面守住了,把东西给我。” 望云犹豫几秒,这才将那条白绫子拿了出来。 “公主,还是奴婢去吧。”她小声道。 长欢将那白绫子叠好放进袖子里,一脸冰冷:“不,我亲自动手。” 望云担心不下:“可是那韩婕妤若是发起疯来,拼死挣扎,再伤了您怎么是好。”顿了顿,“还是奴婢进去吧。” 长欢冷笑:“伤了我?她若是有那能耐,还能被困在这里?”转身拿出钥匙打开重锁,推开红漆木门,侧身走了进去。 望云眉间聚愁,但又不敢违背长欢,只好将门掩好,蹲在角落里面等着那人出来,秋夜寒凉,她拢紧了衣服。 而门那边,长欢穿院至正殿前,深吸一口气,毕竟她这么多年一直是借刀杀人,亲自动手,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慢慢就会习惯的。 她双手推开殿门。 “吱——” 一条月光漫入殿内。 那白瓷的地砖上,倒映着长欢的黑色身影。 斜靠在软榻上的韩婕妤猛然抬头,像是受惊的毒蛇,未点火烛,在那一片漆黑的朦晕里,她瞧见长欢从殿门处走进来。 “宁容姬?” 韩婕妤蓦然心悬,她现在被幽禁在这随安堂,三年不得出,长欢这时候应该庆幸没和自己联手,怎的还特地过来了? 难不成她还没有放弃联盟的想法? 可是成王也已经薨了啊? 心里这般想着,韩婕妤的表情便十分谨慎,她扶着案几起身,瞧见长欢款步而来,阴冷道:“你怎么来了?” 长欢面色如常,淡笑道:“我怎么不能来?”负手合上殿门,“瞧瞧这才关了一天啊,韩母妃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韩婕妤被困,更摸不准长欢今日来的目的,遂道:“你别得意,本宫迟早会出去的。” 长欢眉梢微挑:“这话就说笑了,韩母妃就不想知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韩婕妤试探道:“你还不死心?” “说的好像韩母妃死心了一样。”长欢冷笑,“如今老六和广亲王都薨逝了,除去太子,就剩下端王和誉王了。” 韩婕妤重新坐在冰冷的凳子上;“你想怎样。” 长欢眼珠骨碌一转,夜黑却看不清:“我想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韩母妃愿不愿意和我联手,剩下的我自会办妥。” 韩婕妤犹然抬眼,不可置信道:“本宫受困于此,皇上下令三年不得出,便是想联手,也爱莫能助啊。” 长欢轻轻摇头,叫她站起身面对着窗户,指了指那月亮:“韩母妃这就说错了,咱们人被困住,可心却永远都困不住。” 韩婕妤茫然以为长欢是来再次求和的,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紧盯着那轮明月,低低道:“你想怎么办?” 长欢在她身后轻笑,缓缓从袖子里面抽出那条白绫子来。 “那就看韩母妃愿不愿意配合了!” 她眼神猛然凶狠,一把将白绫子绕过去勒住韩婕妤的脖颈,随即不怕疼的向后倒去,无论如何,都双手攥紧不肯松! 而韩婕妤只见眼前一闪白色,不及反应,脖颈受力,整个人也随之倒去,可那人用膝盖顶住她的后背,叫她前后被夹无法实力,只得去脖颈处拽那白绫子,却是无济于事! 长欢心跳如雷,却是带着讥讽的笑,两人的挣扎掀翻了桌椅,可因着游龙卫都被遣走,谁也不会来救她。 凌乱间,韩婕妤被她压在地上,头脑发胀,只觉的那白绫快要陷进肉里去,眼珠子也要被挤爆了,她拼命的拍打着地砖,那锋利的护甲在上面扫出刺耳的声音,却不如长欢的笑声刺耳。 “原来杀人也不难哈哈哈哈” 长欢双眼血红,已入丧心病狂的地步,她打滚的站起身,用脚踩着韩婕妤的上半身,可攥着白绫的手却不断往上扥! 拼尽浑身力气! 韩婕妤脑袋抬得极高! “韩惠!你今日之死!便是成了我!” 长欢尖叫着,只听嘎吱一声细响,她蓦然停手,韩婕妤的身子也顺势往旁边滚了滚,黑朦中,那人身首的位置极其诡异。 被活活勒死了。 长欢扔下白绫子,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然后借着月光打量着自己的手,发现掌心也被那白绫勒出了淤青,却狠狠的攥了攥拳。 微咽口水,她俯身捡起从韩婕妤怀里掉出来的一个纸包,打开来却发现里面都是粉末,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正是陆誉当日弄来的药。 长欢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不简单,便包好收起来,抚了一下零散纷乱的发髻,发现方才扭打间丢了个玉钗子。 不过她思忖片刻,却径直出去了。 一路出了那院门,惊醒了望云,那人见长欢如此狼狈,但是面含嗜血微笑,她虽然担忧,却知道韩婕妤已经死了。 “公主,您没事吧?” 杀完人的长欢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好容易喘匀乎了气,打量了一下长街路口,这才带着望云往断月楼的方向走。 望云跟在身后,发现长欢头上少了一个玉钗子,心头一跳:“公主,您头上的玉钗子怎么少了一个?会不会是掉在随安堂了?” 长欢也不回头,淡淡道:“掉就掉吧。” 望云不安道:“这可不行啊,若是被皇上得知是您杀了韩婕妤,这可如何是好啊。”踌躇停住,“还是奴婢回去找一找吧。” 长欢闻言侧身,似笑非笑道:“韩惠被我勒断了脖子,死不瞑目,你有胆子回去找玉钗子吗?” 望云脸色微白,没敢说话。 “不过是一个钗子而已。” 长欢转身继续道:“我还巴不得父皇知道呢。” 望云不解:“公主这是何意?” 长欢平静道:“韩惠一连克死两位皇子,父皇必定恨极,只是碍于她广邳娘家的面子不好下手,久而久之成了心病,但今夜我用白绫勒杀了她,便是了结了父皇的心病,那个玉钗子放在那里,就是想让父皇知道,这个明面不能表的功劳,是我的。” 望云猛地打了个寒噤:“可是成王殿下已经” “无妨。” 长欢笑意寡淡:“不是还有我呢吗?” —————————————————— 就在发文的前几分钟,收到一篇读者qq私信发来的长评,超级感动,谢谢一路有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落胎 翌日早上,江淮得了消息直接清醒,比泼一脸冷水还要精神,不可思议的撩开被子下床,追问来上御司做客的花君:“韩惠死了!” 花君在她的书案前坐下,点头道:“是,今早的事,那游龙卫的首领进去送饭,发现韩惠自缢而亡,脖子都快断了。” “自缢?” 江淮一边穿衣一边蹙眉道:“以她的性格怎么能自缢。”坐在妆台前由山茶梳头,“怕不是另有隐情吧。” 花君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但这宫里人都长了一张嘴,皇上说韩惠是自缢死的,谁还敢说些别的出去。” 她说着,走过去不解道:“你作何那么吃惊?” 江淮盯着镜中的自己:“没什么,我知道有人容不下韩惠,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下手。”瞥眼花君,“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那人挑眉:“怎么,不欢迎?” 江淮哑然失笑,再转头回去,从镜子里面看到走进来的书桐,淡淡道:“书桐姑姑怎么来了?可是太后有事要交代?” 书桐行了礼,见到花君在这儿,脸色有些不好,这才道:“今早的事情大人和郡主可听说了?” 江淮起身道:“自然。” 书桐又道:“太后说了,有些事情隔人不能说,所以想请您过去御景殿一趟,越快越好。”又对花君道,“既然郡主也在,那便一起吧。” 花君方才察觉到书桐脸上的异样,犹豫着点了下头。 和江淮对视一眼。 那人也露出一抹了然的苦笑。 等到了御景殿,太后正在用早膳,见她俩来了,直接免礼,吩咐添了两双碗筷,淡淡道:“君幸,韩惠是你杀的吗?” 江淮平静道:“不是。” 太后放下玉筷,盯了一眼略有局促的花君,随即才对江淮道:“皇帝想杀韩氏,可又因着种种原因不能下手,这个时候,就看谁最有眼力见儿了,只是可惜,这样的好事落在了别人的手里,。” 江淮喝了一口冬笋汤,道:“太后不知,微臣早已有打算,可没想到这才一天不到,她就等不及下手了。” 太后抬眼:“你知道是谁做的了?” 江淮似笑非笑:“还能有谁,除了断月楼那位,也别无他人。” 太后颔首,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书桐在身边伺候,她看了看吃着饭却心神不宁的花君,冷淡道:“恭月,这菜可是不合你的胃口?” 花君心里藏着事,忙道:“不是,这菜很好。” 江淮也帮腔道:“太后不知,郡主入宫之前就已经用过早膳了,许是这会儿还不饿,所以显得没什么胃口。” 太后冷笑:“是没胃口,还是没心思啊。” 花君心中一骇,讪笑道:“皇祖母说什么?” 太后不打算和她明说,拿过一旁的佛珠摩挲着:“罢了,哀家和君幸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等着吧。” 花君不安的起身,和江淮对视一眼,那人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院中等着。 而桌前的江淮食之无味,也放下了筷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后放下佛珠,对她招手道:“君幸,你过来。” 江淮依言走过去。 太后又道:“把头抬起来。” 江淮刚抬起头,就被轻掴了一巴掌,虽然不重,但是威慑力足以让她立刻下跪,低低道:“孙儿知错,还请祖母责罚。” 太后皮笑肉不笑:“你有错?这么说是你把自己和花君的身世真相告诉平宣王的?” 江淮早料到有这么一天,遂也颇为坦然:“是。” 太后微微坐直身子:“告诉哀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淮盯着那干净的地砖缝隙,不知怎的,脑海里尽是那日信州督府燃起来的大火,片刻才道:“孙儿只想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太后沉稳的笑出声来:“有情人?”猛地敛笑,“他们是叔侄!” 江淮紧闭双眼,复又睁开:“他们不是。” 太后厉斥:“皇帝没有将真相昭知天下前!他们就是!”伸手指着江淮的额头,“你好大的胆子!此事若是让皇帝知道!你可知道后果!” 江淮咬牙:“孙儿知道。” 书桐在旁劝阻道:“太后息怒,御侍大人也是” “是什么?” 太后凛冽起身,径直走到那鹦鹉架子前:“是她糊涂!”深吸了一口气,“昨日长欢来了,和哀家说了这事,平宣王回京之后不回去自己的府邸居住,竟然又和花君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江淮为难:“长欢” “哀家知道她是来挑拨离间的,但说的也尽是事实。”太后凌然道,“如今长安城沸沸扬扬的,是他们两个不伦的谣言,这般有损皇家颜面,你说该怎么办?” 江淮缓缓起身,低头道:“坊间传言再多也无妨,重要的是,不让皇上知道,这火他就烧不起来。” 太后唇角勾冷:“你知道就好。”转身道,“如今你是皇帝身边唯一一个深受重用的女官,既如此,就捂好了皇帝的耳朵,别叫他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坏了咱们要做的大事。” 江淮颔首:“孙儿记住了。” 太后这才满意道:“出去吧。” 江淮揖礼离开。 书桐在旁瞧着,轻声道:“太后,郡主和十三爷的事情还是由着他们去吧,毕竟他们也不是亲叔侄。” 太后举着瓷盅给那鹦鹉喂水,忽而转笑:“说来说去,哀家倒是挺欣慰君幸敢把此事说出去,还叫他们两个在一起。” 书桐不解:“您是说?” 太后眼露精光:“这就说明,她有意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心里也开始具体筹谋扶统大任的事情了,也不枉哀家这般栽培她。” 书桐点了点头:“太后说的是,只是委屈了郡主和十三爷,那这两人的事情,您就不管了吧。” 太后想了想,冷淡道:“现下不管,闹大了还是要管。” 出去御景殿,花君连忙走过去关切道:“君幸,太后没把你怎么着吧。”噙泪在眼眶,“又是我连累你了。” 江淮轻笑:“胡说什么,太后没有责罚我,只是叫我捂好了皇上的耳朵,别叫他知道这件事情。” 花君叹了口气,思忖道:“君幸,我会叫十三叔搬回平宣王府的,即便不能帮到你,也不想给你添麻烦了。” 江淮本想拒绝,却听花君又道:“你别说了,外人怎么看不重要,只要我和他心里明白了,比什么都强。” 江淮这才淡笑着点了点头。 秋末入冬,转眼小雪。 上御司里,江淮一边整理着批审的折子,一边听崔玥在旁说起江昭良的孕象,无有大碍,且看样子应该是个公主。 “公主?” 江淮用毛笔标注,头也不抬的说了这么一句。 崔玥挑眉:“公主怎么了?女儿贴心。”话锋一转,“再者说了,贤妃都已经有了誉王了,生下这一胎,儿女双多好啊。” 江淮漫不经心的应道:“嗯,好。” 崔玥淡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贤妃胎胎都能是皇子吗?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也强求不来。” 江淮将毛笔放回去,吩咐玫儿将折子送走,放下挽上去的袖子:“想不想是一回事,来不来又是一回事,只是若是皇子,那旧臣的壁垒就会加厚一层,我脚底的砖,也会更高一块。” 崔玥发笑:“你脚底的砖还不够高吗?” “够了够了。” 江淮眺望窗外雪景,忽而道:“反正今日无事,不如提前下职,你和我回去侯府,看看我嫂子的那一胎怎么样了?” 崔玥答应,和她一起往出走:“公主怎么了吗?” 江淮蹙眉道:“嫂嫂这回有孕快四个月了,也显怀了,只是看那精气神,好像比上次有孕还差,说是浑身不舒服。” 崔玥道:“没找郎中看看吗?” 江淮无奈道:“郎中若是看出来了,还用找你吗?” 崔玥挑眉,两人也很快回了侯府,过月门至驸马府,正好瞧见刚给苏绾看完身子的隋郎中,便拦住询问。 那隋郎中年近甲子,揖礼道:“给御侍大人请安。” 江淮道:“我嫂嫂身子怎么样?” 隋郎中摇了摇头,面色不太好看:“难保啊。” 江淮猛地皱眉:“你把话说明白了!” 隋郎中一骇,忙又伏了伏身子:“大人息怒,只是公主近来身子太过虚弱,虽然已经在尽力用药了,却还是有滑胎之象。” 崔玥问道:“滑胎?” 隋郎中点头道:“不敢隐瞒。” 江淮也不想为难这老人家,便叫他离开了,随后和崔玥进去,迎面是一股清雅的香气,那人问道:“这味道真不错。” 江淮引她入卧房:“是嫂嫂最爱的蜜荷香,每日都要点呢。” 崔玥淡淡道:“孕中还是少接触这些香料吧。” 江淮点了点头:“只是嫂嫂孕吐,闻了这个才好些。”撩开帘子,瞧见躺在床上憔悴的苏绾,那人消瘦不止,脸色苍白,水汪汪的大眼睛逢了旱灾,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江璟正心焦的陪在她身边:“阿玥,你快给绾儿看看,隋郎中说绾儿这一胎难保,说是有滑胎见红之象。” 苏绾有气无力的伸手。 江淮忙握住,叫崔玥给那人诊脉。 只是逐渐,崔玥的眉头也越皱越紧,松开手为难道:“隋郎中说的不错,公主脉象太弱,这孩子” 江璟眼中一闪颓色,旋即道:“绾儿的性命要不要紧?” 崔玥摇了摇头:“公主性命可保,可这孩子就说不准了,现在就已经有了滑胎迹象,怕是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江淮听完,心情甚是复杂:“这孩子,是一定保不住了?” 崔玥极慢的点了点头。 “不。” 床上的苏绾闻言,费力的撑起身子,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她牙关打颤,极度悲戚道:“这个孩子不能” 江璟连忙扶住她,面色心痛:“绾儿,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只是你的身子要紧,别这样。” 苏绾绝望的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神色让人怜惜,她伸手握住崔玥的手,断断续续道:“这孩子能留多久?” 崔玥蹙眉:“看公主的意思,若是公主不舍,我会尽力保,不过至多也就六个月,若是想要尽快调理身子,即刻就可以打下来。” 苏绾眼底浮出碎冰,呢喃道:“即刻?” 崔玥无声点头。 怀里随身携带的针具犹然滚烫。 江淮看了一眼江璟,迟疑道:“大哥,嫂嫂心疼孩子,必然不能听她的伤了身子,这事还得你做主。” 江璟叹了口气,知道再拖下不但孩子生不下来,还会损伤苏绾的身子,怪道自己这般小心,却还是让她吃苦受罪。 “好好的,怎么能这样呢?” 他难耐的咬牙。 崔玥见他俩如此,便道:“还是叫老夫人拿主意吧。” “别。” 江璟疲倦抬头:“母亲担心绾儿,这几日凄凄落泪,我这个当儿子的看着实在不是滋味。”停了停,“还是即刻拿掉吧。” 苏绾虚弱的抓着他的手,嘤嘤不舍道:“江郎。” 江璟抱住她,抚摸着那人瘦弱的背,安抚道:“别怕,咱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事已至此,还是你的性命要紧,听话。” 苏绾簌簌落泪,却也只得忍痛割爱。 江淮见状,心情有些沉重:“那我和大哥先出去,马上叫律儿和绿真她们过来帮忙。”看着崔玥,“你一个人行吗?” 崔玥轻声道:“放心吧。” 因着苏绾的身子太过虚弱,落胎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一行人都聚集在驸马府的院里,慕容葏是默默无语清泪不止。 江璟就站在正房门口,一步也不肯离开。 而江淮坐在慕容葏身侧,面无表情,她知道崔玥的本事,遂不担心苏绾的安危,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苏绾会突然这般。 上次怀的是龙凤胎都没如此耗精神体力,怎的这回不行了,更何况这才四个月大,为何会带不住呢? 按理来说,时隔近四年,身子早就应该调理好了。 江淮想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瞧见崔玥出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小毯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是个女孩。” 崔玥低低道。 江璟想要看一眼,却实在不忍心,遂咬牙进去看苏绾。 江淮则起身道:“给我吧,好歹我们两人姑侄一场,我会好好将她安葬的,也不枉她投了我们江家的胎。” 慕容葏在旁点了点头,哭的眼睛通红,怅然道:“去吧。”停了停,“还有,你上次说要把苟今改名江逐,送去善缘寺代替檀儿出家受戒的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吧,一同办了吧。” 江淮点头:“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蜜荷香 自打苏绾落胎后,日子便恹恹的来到大雪时节,没了一个侄女,江淮自然而然的更重视起江昭良肚子里的外甥女,遂每日都要叫崔玥过来上御司,询问那人的胎象情况。收藏本站 这一日聊完,两人又说起苏绾的那胎来,还是觉得说不通。 “你说,嫂嫂平日里身子也不弱,大哥更是悉心照顾。”江淮扔了个橘子瓣儿进嘴里,“好好的,到底还是没保住。” 崔玥闻着那橘子皮的清香,无奈道:“福薄啊。” 江淮苦笑,忽听到山茶脆生生道:“大人!恭月郡主来了!” 话音未落,那人便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却不是找江淮,而是对着崔玥道:“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寻了你一大圈儿。” 崔玥被她弄一头雾水,递给她杯热茶取暖:“怎么了?” 花君坐下来,缓了一会儿才讪讪道:“阿玥,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个月的葵水总是提前来,而且时间也长。” 江淮挑眉:“那怎么了?” 花君白她一眼,把冬袄的袖子推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 崔玥刚要搭脉,却忽然禁了禁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 花君一头雾水:“怎么了?” 崔玥面色谨慎,凑过她的脖颈处闻了闻。 花君失笑的推开她:“你做什么?” 而江淮见状,也凑去花君的发间细闻,随即了然道:“这不是那个蜜荷香吗?” 崔玥也闻了出来:“我就说这么熟悉,那日去驸马府,一进那正房满屋都是这个味道。”和江淮对视一眼,“公主爱用?” 江淮茫茫然也觉出名目来,脸色略微怪异:“是,嫂嫂自有孕后特别喜欢那个味道,闻了就不会孕吐了。” 崔玥转头问花君:“这香,你又是哪来的?” 花君不知其中缘由,懵懂道:“我那日去侯府,和公主说喜欢这个味道,临走的时候,公主好意送了我一些,我便拿来熏衣服了。” 崔玥摸了摸下巴,脸色垂冷:“那蜜荷香是哪儿买的?” 江淮则道:“顺意坊。” “大人?将军?” 青园街的顺意坊内,那文掌柜听到门口有铃铛声响,厌烦的皱了皱眉,心道怎么傍晚还有人上门,接过一抬头,发现竟然是江淮和江璟,身后还跟着一位陌生女子,是崔玥。 文掌柜吓得从椅子上倒过去,又慌忙站起来赔笑道:“什么风把您几位给吹来了?快请坐!虎子看茶!” “哎!来了!” 里屋传来一声少年音。 “不必。” 江淮推拒,冷淡道:“我这傍晚来,是不想扰你白天的生意,不过我既然来了,你也别想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文掌柜喜不自胜,忙道:“那是自然。”挥手向周遭,“大人,不知道您喜欢小铺什么香料,其实您着人说一声,我给您送去就是了。” 江淮猛地转身:“蜜荷香有吗?” 文掌柜脸色一顿,这才不好意思道:“这个大人您和将军来晚了,这蜜荷香卖得好,晌午就没了,您瞧瞧别的?” 江淮负手,和他等高对视,气态犹然凌厉:“我不要别的,我今天就要买你们家的蜜荷香。” 文掌柜额头很快出了汗,笑的谄媚:“大人您这不是为难人的吗,这这蜜荷香真的卖没了?” “掌柜的?” 里屋的帘子后走出来一个少年,笑吟吟道:“还剩一盒。” 文掌柜眨了眨眼,愕然道:“虎子?” 那名为虎子的少年拿了一个白瓷圆盒出来,恭恭敬敬的递给江淮:“大人,您别介意,这蜜荷香还剩一盒,是我们家掌柜的记错了。” 江淮冷眼,接过那盒蜜荷香,打开来递给崔玥,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同样大小的瓷盒,只是盖子上烧制了杜鹃花的花样。 文掌柜的瞳孔微缩,要不是屋内光线微暗,怕是已经暴露了。 虎子赶紧抵住他的腰,只是自己的手也在抖。 “阿玥,这两个味道一样吗?” 江淮问道。 崔玥闻着虎子拿来的那盒,又接过江淮手里的那盒,凑到鼻子前一对比立刻摇头道:“不对,你的这盒味道重的出奇。”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后有虎啸龙吟而起,原是江璟再也压不住勃然怒意,上前一把拎住文掌柜的领子,切齿道:“姓文的!你在我妻子的这盒香料里放了什么!还不快说!” 文掌柜吓得双腿筛抖,脸色也煞白如纸:“将军?” 江淮握住江璟的手,皱眉道:“大哥,你先别冲动。”斜睨着文掌柜和虎子,“你们两个若是现在说了,我饶你们不死。” 文掌柜身子软的像是面条,被江璟拎的双脚离地,恐惧像是跗骨之蛆般去不掉,张了张颤抖的嘴唇,看样子是要说。 谁知虎子猛地抓住他的衣角,紧张道:“说什么?” 江淮闻言,那诡狡的视线横切过去,虎子看的微咽口水,茫茫然的低下头去:“大人,您要我和掌柜的说什么啊?” 江淮冷笑:“容不得你们嘴硬。” 说罢,她和崔玥进去里屋,瞧见那整齐排列的木柜,上面林林总总的抽屉不下上百个,好在上面都有标注,很快便找到了蜜荷香。 江淮个子较高,拉开那抽屉一看,里面的确空了,只不过旁边还放了一个纸包,她拿出来打开一看,竟是磨好的药末。 她忙递给崔玥,那人闻了闻,仔细道:“这里面有当归、丹参、益母草、生蒲黄。”脸色铁青,“这都是活血化瘀的药,孕中是绝对不能碰的,怪不得公主会见红滑胎,这味道被那厚香掩盖,公主日日闻着,虽然不比口服见效快,但好在人神不知鬼不觉。” “活血化瘀。”江淮心口怒火沸腾,“那花君为何葵水提前,量多而不走的问题,也能解释清了。” 她说着,就要出去告诉江璟。 谁知崔玥一把将她拉住,眉间存疑,指了一下两人头上。 江淮抬眼一看,原是一幅字。 裱在那木门框上。 ——馥郁芬芳。 江淮的视线轻掠而过,心脏猛地咯噔一下,沉默许久,才转过头和崔玥对视,低低道:“舅舅的字迹。” 崔玥微骇:“慕容秋?” 江淮觉得嘴里发苦,眉间也越皱越紧,掀开帘子出去,瞧着那脸上已经挂彩的两人,复又看向江璟,复杂道:“是舅舅。” “啊。” 听到江淮说出慕容秋,那缩在角落里的文掌柜立刻生异,旋即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赶紧又把嘴给捂上了。 江璟瞳孔浓黑,脸色难看到了不可名状的地步,呼吸也在这深夜里被愤怒加重:“到底怎么回事?” 崔玥也走了出来,将方才的事情解释了。 江璟深吸一口气,脖颈和额头的血管悄然浮出,可他也知道此时要以大局为重,遂低冷道:“君幸,阿玥,我回去照顾绾儿,这件事情你处理好了,别让她知道,她会害怕的。” 说罢,拂袖离开。 崔玥见状,不安道:“君幸,这事你要怎么办?” 江淮看着那两人,半晌才道:“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指着文掌柜吩咐道,“今夜之事,不许透露出去,要是舅舅被察觉,我让你下半辈子都生不如死。” 文掌柜眼睛瞪得老大,拼命点头。 一旁的虎子被江璟收拾了,也怯生生的答应了。 与此同时,皇城断月楼。 望云轻手轻脚的走进寝殿,她撩开床前幔帐,发现长欢没睡,便俯身过声道:“公主,打听清楚了。” 长欢撑身坐起来,低低道:“韩惠的那个纸包里,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中药。” 望云忙不迭的点头,唏嘘道:“公主,太医署里有崔玥在,所以奴婢托人去宫外打听的,这里面都是活血化瘀的药磨成的粉。” 说罢,她把那个纸包递过去。 长欢接过来掂了掂,柳眉微蹙:“活血化瘀的药?韩惠要这种东西做什么?”眼珠咕噜一转,她笑的不屑一顾。 望云迷糊道:“公主,您笑什么?” 长欢叫她把那药包放好,冷艳道:“我说的呢,韩惠生前为何总去御景殿摆眼,还当真是看上誉王了,这活血化瘀的药,怕是给贤妃用的吧,这般小心,还特地磨成了粉,叫人无法察觉。” 望云没听明白:“这药又不是毒药,怎能要了贤妃的命啊?” 长欢思忖道:“这药她一直留着没用,想必是想等着贤妃生产的时候再拿出来,生孩子出血,这药又是活血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望云已然芒刺在背。 韩惠是想让贤妃血崩而亡。 她想了想,试探道:“那公主这药。” “留着。” 长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呢。” 望云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对了公主,奴婢特地让人去长安城的各个药铺打听了,将成药磨成粉的人不多,您猜是谁买的?” 长欢斜眼,静等她开口。 望云古怪一笑,才道:“是一个姓冯的屠户。” “屠户?” “是给御史府送肉的屠户。” “御史府?” 长欢猛地来了精神,眯眼道:“慕容秋?” 望云轻应:“正是,他和江淮不睦已久,那人又害死了慕容琦,想必是和韩惠联手,决心报复江淮,所以才对贤妃下手的。 长欢想了想:“那这么说,陆家也应该有份儿。” 望云附和点头,随即又道:“而且,那药买了两份儿。” 长欢瞳孔一僵,隔了几秒才化开一抹轻笑:“也就是说,一份儿在我的手里,另一份儿”停了停,想起前段时间苏绾落胎的事情,“已经奏效了。” 她说完,利落转身躺下。 望云道:“公主?” 那人笑声轻轻:“如今成王薨了,我也该歇歇了,等到他们鹬蚌相争之后,我醒来即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深夜无眠。 御史府的东院偏门被轻轻推开,几秒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去,她一袭精白裙袍在身,五官精美,仿佛画中仙子迎面而来般,正是无恙。 她站了一会儿,小巷的尽头也出现了一个女子,她与无恙的容貌一模一样,却多了三分娇媚和凌然,暗红色的冬袍如隐火焚烧,原是无恙的胞姐,轻辞。 无恙见到她,立刻欣喜道:“姐姐。” 轻辞立刻谨慎的叫她小声,经过这几年的攀扯,她终于将无恙送进了慕容府,送上了慕容秋大儿子慕容榭的床榻。 只不过,还不知道她们是双胞胎。 轻辞环视周遭无人街巷,稍微放下心来:“你今夜约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伸手解衣服,“快换衣服,我来替你几天。” “不是这个,府里一切无妨。” 无恙的脸上有着久违的欣慰,咬了咬嘴唇,拉住轻辞的手:“姐姐你听我说,咱们两个一直期盼的事,终于来了。” 轻辞微怔,旋即瞪了瞪眼睛,满怀希冀道:“你有喜了?” 无恙双眼泛红,笑着点头:“已经三个月了。” 轻辞闻言,长舒了口气。 这个孩子。 就是御史府大门的钥匙。 就有了嫁入慕容家的资格。 轻辞拿开无恙的手,摸了摸那略微隆起小腹,难得露出笑容来,是那样的倾国倾城,抬头看着无恙,伸手抚上她乌黑的发:“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有了这个孩子,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无恙点头,又不免担忧:“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轻辞又是那副冰冷的表情:“我当年带你来长安城认亲,一是为了让咱娘入骆家族谱,二是杀了唐芷云那个始作俑者,三,就是给你我拼一个好前程,如今,总算是有望了。” 无恙蹙眉道:“可是父亲那边” “不必管他。”轻辞十分绝情,“骆礼维那个废物,当初唐芷云逼死了所有庶出女儿的亲娘,他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如今更是被贬去了地方为官,哪里比得上御史府,比得上慕容家。” 无恙点头,话锋一转:“可是我若嫁了,姐姐你怎么办?咱们两个总不能一直这样活着吧。” 谁知轻辞摸了摸她的脸颊,淡然道:“别担心,等你嫁给了慕容榭,咱们两个就再也不用换来换去的,你安心的过日子,姐姐把你安顿好了,自然有别的出路,有别的活法。” 无恙眼眶含泪:“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亲手折嗣 可即便江淮再小心,关于宁修和花君的讹传还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常朝会上,沈萧言辞激烈,称两人秽乱长安城的风气,所作所为有辱皇族门面,要让皇帝惩处。收藏本站 江淮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 沈萧是长欢的人,那人不但要去太后面前嚼舌根,还要鼓动自己在朝的麾党来通禀皇上,实在是可恶。 “沈大人言过了。” 倒是黄一川作为女婿先行解围道:“十三爷和郡主自幼一同长大,年岁又差不多,虽是叔侄,可说句不规矩的,就是兄妹也差不多。” 沈萧冷哼:“可即便如此,也要注意分寸!” 杨峤斜眼:“沈大人又没去海棠府拜见过十三爷和郡主,怎么能得知他们不顾分寸?分寸自在人心,演出来才是心里有虚。” 沈萧又道:“可不论如何,十三爷已经开府了,就不该和郡主一同住在海棠府,这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堂堂皇家却不知廉耻吗?” 江淮听不下去,沉冷道:“沈大人,你哪只眼睛看见十三王爷和恭月郡主行越距之事,不知廉耻了?” 沈萧的底气倒也足:“有趣,大人自幼和郡主一起长大,自然是事事都冲着她说话,如今十三爷住在海棠府,那府门一关,咱们自然是看不到什么,但那两人私下所为,咱们不也是看不到吗?” 韩渊也站出来道:“皇上,沈大人说的不错,十三爷从前未去新远之时,就和郡主有过不少讹传,就算这两人是清白的,也该先避避嫌才是,这样岂非是叫流言滋生的越来越厉害吗?” “避嫌?” 杨峤淡然道:“所谓清者自清,现在避嫌,才是越抹越黑呢。” 看了许久的邓回也出言熬:“杨大人所言不假,十三爷和郡主到底是什么感情,人家自己心里清楚,哪由得你来胡说八道。” 杨峤马上接话:“殊不知正是有沈大人和韩大人这样的是非之人,才会有如此肮脏龌龊的想法,正所谓己所视物,所视之物皆着己色,心脏所以眼脏,所以看什么东西都是脏的。” 沈萧脸色憋红,伸手指着他:“你!” “好了。” 龙案前的皇帝平静开口:“既如此,就叫老十三搬” 江淮见状,忙拱手道:“皇上,郡主自幼孤身,长信王早逝,而王妃也不在身边,从小得十三爷照顾,正如黄一川所言,虽说是叔侄但也比兄妹有余,郡主近来抱恙,十三爷入府照顾本没什么,再者说了,十三爷能顶住这许多流言蜚语,可见是自知清白不惧的。” 皇帝闻言,思忖片刻:“也罢,就叫老十三先待在府里,等到恭月身子好些了,再商议搬回平宣王府的事情吧。” 沈萧见江淮三言两语便可更改皇帝的心意,又气又忧:“皇上,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就算为了遏制流言,也该” “沈萧!” 江淮忽然疾言厉色:“十三爷和郡主本身清白!你这样屡屡进言污蔑是何居心!” 沈萧先是一怔,随即气怒道:“清白?大人可有证据?” 江淮冷笑:“你想要什么证据?难不成要传十三爷和郡主来,和你当堂对峙吗?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当堂妄议郡主名节!” 沈萧没想到江淮敢当着皇帝的面这般放肆,他急火攻心,连忙去看旁边的皇帝,那人却一副波澜不惊,任由那人的样子。 “你胡搅蛮缠!” 江淮面色蔑然:“是我胡搅蛮缠,还你是沈萧居心不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皇家名节?可依我看,你倒是巴不得出事!” “江淮你!” 沈萧气得不行,竟然不顾规矩的喊出江淮名字来。 杨峤瞪眼:“放肆!御侍大人的名讳可是你能直言的!” 邓回也不屑道:“杨大人,您这都不知道?沈祭酒连十三爷和郡主有私情这样的事情都敢捏造,直呼御侍大人名讳,又算得了什么。” 沈萧被他两人一人一句,仿佛心头被接连插刀,别说反驳,就算是话都堵在嗓子口说不出来,憋的眼睛通红。 “沈祭酒。” 慕容秋难得开口,他现在虽然暗里偏向长欢,但这两人始终没有把这层纸戳破,遂明面中立道:“你也不要太在意,若是他二人真有私情,就算分开也是无济于事。” 江淮斜眼,不太满意的蹙了蹙眉。 慕容秋这话说的不清不白,倒还不如不说,反倒让皇帝的心里对这两人存疑,久久不能释怀。 “罢了,坊中流言不可信。”皇帝垂眸道,“沈萧,你还是多学学你女婿黄一川,别总抓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不放。” 皇帝都这么说了,沈萧只得拱手道:“微臣遵旨。” 皇帝颔首,遂又转头对江淮道:“君幸啊,听说你大嫂前些日子落了胎。”叹了叹,“文修公主也是可怜,千里远嫁来大汤,平梁却被高行等人篡了位,一会儿下了朝,你随桂笙去库房里,挑些精细的东西带回去给她,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 江淮低头道:“微臣替嫂嫂谢过皇上。” 皇帝点头,随即道:“慕容秋。” 那人站出来:“老臣在。” 皇帝忽然轻笑:“是这样,前几天那太学院院首胡不喜亲自来求朕说和,要把女儿许给你的三儿子慕容清,说是作妾也无妨,朕看他年迈不易便心生恻隐,暂且搪塞下来,倒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慕容秋看不上胡家,一听说这人都闹到皇上面前了,面色有些不愉快的说道:“回皇上,这胡院首私下也求过老臣许多回,只是老臣那三儿子不肯,拙荆又宠他,所以一直推辞了。” 皇帝想了想:“那就是不愿意了?” 慕容秋只得道:“怕是要辜负了皇上的心意了。” “也罢,若是强行赐婚,耽误的就是两个人了。”皇帝话锋一转,“既如此,你那个大儿子慕容榭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依朕看,定远将军的女儿就很不错。” 陶作甯一愣,抬头道:“皇上?” 皇帝淡淡道:“你不满意?” 陶作甯在朝中人微言轻,此番赐婚是大喜事,只是没想到这福气来的如此突然,遂道:“碧华的身份,怕是配不上大公子。” 江淮瞥眼慕容秋,那人面无表情,心中窃喜,若是要娶陶碧华,倒不如答应了胡不喜,淡淡道:“陶将军谦虚,碧华小姐当年也是女官殿试的第四名,此般才学,自然配得上大表哥。” 皇帝满意颔首,再看慕容秋:“你看怎么样?” 慕容秋知道皇上这是在打压自己,只得咽下苦水,轻笑道:“皇上赐的婚事,必是好事,老臣代犬子谢过皇上。” 一行官僚也齐声道:“恭喜御史大人!恭喜陶将军!” 皇帝轻应,这才道:“桂笙。” 那人和秦戚从前一样,扬着拂尘道:“退朝——” 百官齐声:“恭送皇上——” 待那人离开后,江淮先随着桂笙出去了,陶作甯本想到慕容秋旁边套套近乎,可那人冷面不悦,他只得怯懦的放弃了。 不过陶碧华嫁去慕容家,也可让陶家在朝有个立足之地了。 而另一边,沈萧由黄一川扶着起身却是一脸不快,低冷道:“你帮江淮说话做什么。” 黄一川冷淡道:“丈人息怒,公主如今势弱,而江淮却势盛,咱们何必这时和她对碰,岂不是以卵击石吗。” 沈萧呼了口气,稍微散了散胸口的怒意,又道:“也罢,只是话说回来,你和柠儿怎么还没动静,我还等着外孙呢。” 黄一川淡笑:“这事急不来。” 慕容秋掠过身旁,淡笑道:“沈祭酒急什么,你身体康健,可不愁抱外孙的那一天。”转为负手的姿势,“一川,你说是不是?” 黄一川淡淡道:“御史大人所言极是。” 沈萧因着方才那人说和,也颔首道:“借大人吉言,如今大人和陶将军成了亲家,碧华小姐才貌双,想必不久也会诞下贵子的。” 慕容秋笑意冰冷:“但愿吧。” 待回去御史府,刚下马车,就见慕容清从门内走出来。 慕容秋冷淡道:“做什么去?” 慕容清云淡风轻道:“朱衍约酒,儿子正准备去青园街。” 慕容秋负手迈过门槛,表情十分严肃:“不必去了,把你母亲和大哥叫去书房,为父有话要和你们说。” 慕容清稍稍皱眉,这人素来不介意自己玩乐,看来今日确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遂低头道:“儿子知道了。” 吩咐家丁合上府门。 慕容秋先行去了书房,慕容清紧随其后,片刻,温令漪和慕容榭也一前一后的进来,脸上的表情各个十分欢愉。 慕容秋叫温令漪坐下,冷淡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温令漪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慕容榭,那人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对慕容秋说道:“父亲不知,今早无恙身子不适,请郎中来号脉,竟然已有二个多月的身孕了。” 慕容清也是初次听闻此事,欣喜道:“大哥当真?” 慕容榭有着初为人父的兴奋:“是隋郎中说的。” 慕容清笑道:“那想来是不会错了。”拱手道,“三弟在这里给大哥道喜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而案前的慕容秋微微眯眼,抬身靠在椅背上,预期略显怪异的问道:“骆无恙有喜了?”盯着慕容榭,“你们两个?有实了?” 慕容榭脸色一白,这才为难道:“是。” 慕容秋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而是道:“她人呢?” 温令漪忙道:“歇着呢,老爷可是有话要说?” 慕容清眼珠轻转,也帮衬着说道:“父亲,无恙姑娘和大哥情投意合,如今又怀了孩子,是不是该筹备婚事了?” 慕容秋的态度让人摸不准:“叫她过来。” 温令漪稍微敛了敛笑意,这才道:“那我去叫。” 不多时,无恙乖巧而来。 慕容秋打量她一眼,叫所有人都出去,要单独问话。 慕容榭见父亲并没有什么喜色,心里也空悬着,握了握无恙有些冰凉的手,叫她放心,称自己一定会许给她名分的。 无恙点头,待书房的门关好,忽听慕容秋问道:“有了?” “是。” 无恙平和道:“已经快三个月了。” 慕容秋轻轻颔首,拿过旁边的茶喝了一口,瞥眼左边,那木墙上挂着一柄长刀,是东洋进宫来的武士刀,是皇上在去岁生辰赏的,那刀身又细又长,却是削铁如泥,吹丝断发。 “是老大的孩子?” 无恙柳眉微蹙:“大人怀疑我?” 慕容秋摇了摇头,打量着她那惊为天人的容颜,终于露出一抹缓和的笑容来:“既然有孕了,那就是老夫的孙辈,也算是好事一桩,不枉你当年替老夫做了那么多的事,当是给你个交代。” 无恙至此稍微松了口气,心道慕容秋同意了,那嫁入慕容家的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遂道:“多谢大人成。” 慕容秋缓缓起身,走过去道:“这可是老大的第一个孩子,你可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养胎,千万不要出什么事。”转头看向左边那柄武士长刀,“你们的婚事,老夫也会尽快筹备,免得月份大了,成亲的时候显怀,也不太好看。” 无恙轻笑着点头,心里斥满了为人母的喜悦:“知道了。” 慕容秋也呼了口气:“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无恙轻应,转身推门出去。 慕容榭正在院里等着她,见无恙出来,表情很是柔和,心里面也暗暗卸下了块大石头,过了慕容秋这一关,就没什么难事了。 “无恙啊,待会儿我带你” 话没说完,只见无恙浑然一僵,瞳孔猛缩,还未隆起的小肚子处赫然出现一截长刀来,淋漓着滚热的血珠,活生生穿透了她! 慕容清也是大骇! 温令漪更是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院中石椅上。 慕容榭最是震惊,嘶吼道:“无恙!” 那人张了张嘴,低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截长刀,正是方才慕容秋一直注目的那柄武士刀,怎么会怎么会刺穿自己? 他不是同意自己嫁进来了吗? 无恙痛苦的呕出一口血来,身子内的长刀蓦然抽出,她哀哀的如秋叶般倒在地上,依稀间,她瞧见慕容榭疾跑而来。 无力的阖上双眼。 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证据 慕容秋抽回那柄武士刀,脸色如常,振臂甩了甩那上面的鲜血,又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冷淡道:“扔到后巷门外去。” 温令漪被吓得心跳飞快,脸色寸寸变白,慕容清震惊之余赶快扶住那人,皱眉道:“母亲!” 而慕容榭跑过去抱起无恙,那人浑身是血,早已经一尸两命,这几年的情爱灰飞烟灭,他只觉得意识爆炸,整个人都快疯了。 “无恙!” 他奋力嘶吼,抬起鲜红的眼:“父亲!” 温令漪捂着胸口,牙关打颤:“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再看慕容秋,那人将武士刀收回鞘内,冷淡道:“就算咱们慕容家的门槛再低,也不能叫这种下贱的出身爬进来。” 慕容榭心痛欲裂,眼泪大肆流下:“父亲!可是她的肚子里有着我的亲儿子!那是您的亲孙子啊!” 慕容秋将那柄刀放回去,回头负手道:“谁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这般不检点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慕容榭脸色涨红,脖颈上的青筋鼓起:“是儿子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儿子的!”气的喘不过气,“您怎么这么狠心!” “不是为父狠心,是慕容家不容这样的人。”慕容秋道,“老大,你别忘了她的另一重身份,她既是无恙又是轻辞!是那个长安城最风流的女掌柜!怕是早就失身旁人,想要借子攀附权贵!” 慕容榭涕泪纵横:“无恙她不是这样的人!” 慕容秋见长子如此伤心,丝毫无有怜悯:“不是?你如何得知?”瞥眼无恙的死颜,“她是骆礼维的私生女,阖长安谁人不知,当初骆礼维被贬地方,她却私自留在长安,还来投奔咱们家,不是想要攀附权贵又是什么?以为有了孩子就能如愿以偿吗!” 温令漪痛失外孙,哭的要背过气去,眼泪如泉涌般:“老爷!就算您不满她的出身!也不必如此啊!” 慕容清也一脸悲色:“父亲,幼子无辜啊。” 慕容秋冷哼:“就算这孩子是老大的,可生母卑贱,也不配出生在我们慕容家。”转头看着慕容榭,“今日常朝会上,皇上已经下旨,把陶作甯的长女陶碧华许给你为正妻,你备着吧。” 慕容榭两耳嗡鸣,整个人陷入痛失爱人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慕容秋不满的盯着他,低冷道:“又一个折在女人身上的。”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慕容清,这才震袖合门,“拖去后巷门外,谁也不许私自安葬,到了晚上老夫自会派人处理。” 他最后的话,掩在重重的关门声中。 温令漪扶额无言,只不停的簌簌落泪。 造孽啊。 而慕容清看着在门口悲痛的大哥,思忖着慕容秋最后的眼神,不知不觉也眼底泛红,逐渐紧张起来。 虽说慕容榭伤心欲绝,但碍于慕容秋的威慑,只得依他所言将无恙的尸体放在后巷门外,以草席简单的裹了,不敢多安置。 好在御史府后巷少有行人,他蹲下来,将那草席掀开一角,瞧着无恙的面容,除了太过惨白,并无死去的迹象。 慕容榭心痛,又悄然落泪,低低道:“都是我没照顾好你,没想到父亲居然这么狠心,叫你们母子” 他说到这里,只觉得浑身是彻骨的冷,无奈抹了把脸,起身利落的回去了门内,深呼了口气,只道事已至此了。 冬日的傍晚来的很快,长安城眨眼间便被漆黑笼罩,尤其是这避开月光的狭窄巷道,仿佛眼前被泼了浓墨,是伸手不见五指。 不多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轻辞今晚约了无恙在后门见面,想来交代些孕中事宜,谁知到了这后门却不见人影,瞥眼不远处,瞧见那卷草席。 三层卷的严实,单露出一双青色的脚来。 轻辞蓦然皱眉,有些不安的走过去,俯身打量,犹豫着抽开那绑着草席的绳子,席子缓缓掀开。 借着月色,她看清楚了里面的人是无恙。 轰隆。 轻辞只觉得脑中一震,整个人瞬间麻木在原地,她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后门的方向,又蹲下来盯着无恙的脸颊。 哆嗦着手探过去,鼻翼下毫无气息。 无恙死了? 怎么可能! 轻辞双眼血红,用力扒开那裹身的草席,瞧见无恙衣服上的血迹和破口,拼命撕开,已然僵硬的肌肤上赫然留着刀口。 孩子一起死了。 慕容家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她失算了。 轻辞脱力跌跪在地,浑噩的看着死去的妹妹,惊惧之下丝毫流不出泪水,只失神的呢喃道:“无恙,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以为凭借这个孩子就能让你顺利嫁进去,都怪姐姐无能。” 说着,她猛的转头看向那个后门。 眼神逐渐凶狠。 好啊,既然你们慕容家无情,那就休怪我轻辞无义了。 咱们玉石俱焚。 又几日,江淮按时下职,途经佛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郭染,那人进宫给太后请安,见到她忙道:“御侍大人。” 江淮轻应,与他并行出去,却听他道:“君幸,你听说了吗?慕容榭和那陶碧华的婚事传出去后,大秦九王特地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慕容秋道贺呢?” 江淮蹙眉:“大秦九王?大表哥成婚与他有什么干系?” 郭染淡淡道:“许是想要讨好咱们大汤吧,毕竟刚吃了败仗,还是表表诚意为好,也叫皇上知道,他们彻底俯首称臣了。” 江淮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冷淡道:“要送,也是该以秦王的名义送,顶着九亲王的名头,诚意不上不下的。” 郭染轻笑。 待回去南塘街后,两人分别,江淮刚想进侯府,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巷口有人在盯着她,见她看过去,扬声道:“御侍大人!” 天色将晚,街上人流稀少,这一声显得异常突兀。 准备去安置马车的高伦闻言一愣,循声看过去:“何人!” 巷口那人并没有答话,只是转身往深处走去。 高伦皱眉道:“什么东西。” 江淮倒觉得那声音熟悉,思忖两秒,袖管轻抖,那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可防身的两仪扇落入掌心,负手便要走过去。 高伦连忙拦住她:“大人小心。” 江淮道:“无妨,你在这里等着我。” 说罢,独身一人走了过去。 至那巷口,她又往里面走了走,瞧见那贴墙站着的女子,不知不觉攥紧了手里的扇子:“你是何人?找本官何事?” 那女子转过身来,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那张惊艳绝伦,却也冰冷刺骨的容颜来,嗓音垂冷:“给大人请安。” 江淮在看清后,略有疑惑道:“无恙?你是骆无恙?” 女子摇头,走过去搭手在江淮的肩头,似笑非笑道:“大人,难道您忘记了万仙楼的轻辞了吗?” 江淮侧身躲开她的手,不可置信道:“你是轻辞?”头脑混乱,“你怎么和骆无恙长得一模一样?”又道,“人皮面具?” 轻辞敛回笑意,冰冷道:“大人说笑了,我和无恙乃是双生胎。” 江淮闻言,瞳孔微微缩小。 这就对了。 怪道有时候无恙的行为古怪,时而落落大方,时而扭捏不止,原来一切都是这个轻辞在背后搞的鬼。 “当日受黎泾阳刁难,不小心冲撞了大人马车的。”轻辞的声音又轻又凉,“其实是我。” 江淮了然,只觉得心内微悬:“那日去侍郎府认亲,而后又勾引郭染那个废物的,也是你?” 轻辞皮笑肉不笑:“当然,无恙胆子小,从来都是我把一切事情铺垫好了,再和她交换身份,叫她平安度日。” 江淮初次得知真相,好容易平复下心绪:“怪道从来不见你把那面具摘下去,原是如此。”抬眼道,“你找我什么事?” 轻辞深吸一口气,道出秘密来:“大人不知,自从骆礼维被贬去了地方之后,我和无恙便留在了长安,投靠了慕容秋。” 江淮脸色转冷:“他知道你和无恙的身份?” 轻辞浓浓冷笑:“那个老蠢货,以为无恙和我是同一个人,只是我从前以无恙身份示人,他们都称我为无恙。”停了停,“当年郭太师欲和旭王联手谋反的事情,也是我告诉慕容秋的,叫他抓到了把柄告诉皇上,间接逼死了郭太师。” 江淮听着,深夜浑身泛冷,唯独血管内的杀意流的滚烫。 “你今日找我?不是来忏悔的吧。”她道。 轻辞因着无恙的死,彻底对这长安城死心,她薄唇微颤,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来,递过去道:“大人可还记得这枚玉佩?” 江淮接过,直接道:“是你我初遇那日,给我看的南山佩。”微微蹙眉,“你当日说,你是来长安城认亲的。” 轻辞颔首,拿回那玉佩苦笑道:“我娘傻,以为骆礼维是真心待她好,便奉了身子,有了我和无恙,谁知那人一攀上唐家的大腿,就翻脸不认人了。”含恨落泪,“我娘思念成疾,一病而逝,我便带着无恙来了长安,想要为娘正名,顺道杀了唐芷云。” 江淮恍然低低道:“唐芷云是你杀的?” “对。” 轻辞丝毫无愧:“大人还记得武举之时,无恙来万仙楼取得那坛子酒吗?”见她点头,冷笑,“那里面有毒。” 江淮不解:“你恨她抢了你娘的位分?” “不!” 轻辞恶狠道:“你不知道唐芷云的狠毒!”胸口剧烈起伏,“不光是我娘,骆家所有庶女的生身姨娘,都是她逼死的。” 江淮脸色难看:“当真?” “事到如今,我也无谎可说。”轻辞重喘着气,“骆家倒了,我不想让无恙和他一起去地方受苦,便留在了长安,勾搭上了慕容榭,本以为无恙有了孩子便可攀上慕容家,谁知” 江淮猜出来些:“舅舅把无恙赶出来了?” 轻辞摇头,声音悲戚:“他把无恙连着肚子里的孩子。”抬起那腥红的眼睛,“一起杀了,尸体就在府后小巷。” 江淮心头猛地颠簸,旋即叹了叹:“倒是舅舅的性子。”琢磨着轻辞今日来意,“你不会想让我帮你报仇吧。” 轻辞狠笑:“正是。” 江淮复又坦然:“凭什么?” “就凭这个。” 轻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江淮要拿。 轻辞却猛地收回去:“大人得先答应了我。” 江淮无言,接过那信封,却是较厚一沓,每一封都抽出来草略的扫了一眼,登时骇然:“这是?” 轻辞终于露出些复仇的痛快笑意:“这是这几年来,慕容秋和那大秦九王的往来密信,这两人勾结,不是一日两日了。”顿了顿,“还有,你嫂子的孩子,是他做的手脚,他在” “蜜荷香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江淮脸色谨慎。 轻辞见状,也稍稍松了口气,心道来找江淮就对了,如今朝上能动得了慕容秋的,唯有这人。 而江淮也猛然想起和慕容清的一句对话来。 “咱们大汤刚和大秦交兵不久,你就敢过去那边,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我有朋友在那里。” 是靠朋友,还是靠大秦九王的照应? 江淮神色闪烁。 “还有,大人别忘了,无恙可不是孤女。”轻辞又道,“她现在有了姓名出身,她叫骆无恙。” 江淮攥着那信纸的手猛地用力。 是了。 慕容秋今夜杀的不止是无恙,而是奉怀司马骆礼维的女儿,更别提她腹中还有着无辜婴儿! 轻辞见她如此,又切齿道:“身为朝臣,却和敌国亲王来往,这一条就够要了慕容秋的狗命,至于旁的,他虽杀了无恙,但也别忘了他当年还妄图下毒杀了大人。” 江淮飞快思忖道:“这些扳倒慕容秋容易,但若是想致他于死地,怕是还不够分量。” 轻辞了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叠的板正的纸。 “我知道,所以我还带了这个。” 江淮接过打开,发现纸上只是盖了一个大印。 ——受命于天,即受永昌。 “这是?” 江淮猛地抬眼,只觉芒刺在背,震惊的犹如被万蚁啃咬:“这是舅舅的章印出来的?这可是天子章。” 轻辞含恨发笑:“不错,正是慕容秋的私印,并且是遵帝制,青白玉质,交龙钮结。”停了停,“一次我顶替无恙的时候,无意间在慕容秋的书房暗格里发现的,怕他察觉,只印了纸拿出来。” “而且。” 轻辞咬了咬牙:“不光是帝玺,在那御史府里,慕容秋还藏了整整三套天子黄袍和朝会冕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轻若浮尘 首先,感谢大家投的月票,扭秤的3张,小妖成精啦的1张,言前的1张,蔚蓝海岸与天空的1张。 到了月初,大家果然都富裕起来了,感谢感谢啊。 这里是和老妈逛了一天的街,下午回来因为晕车而大睡一觉,醒来后嗑了会儿瓜子,喝了袋可可奶,和穆雎的原型聊了会天,和编辑讨论了下新文,终于改完错别字,才来更新的晾。 —————————————————————————— 轻辞的最后一句话,使得江淮僵住,她双眉紧皱,竟然直接抓住那人的手臂,不顾及的用力道:“你说什么?” 轻辞忍着疼,对着她的眼:“谋逆篡国之心,这回够了吧。” 江淮被此事震愕太过,松开手不知看向何处:“你怎么会知道?” 轻辞冰冷道:“我虽为他办事,但慕容秋一向看不起我的出身,所以我才要勾引慕容榭,叫无恙有孕,想要逼他们让无恙入门。”停了停,“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寻一些慕容秋的把柄在手。” 江淮思忖纷乱,脑海里刮着劲风。 轻辞则继续道:“我本想着,若无恙嫁进了慕容家,我便把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等到他们想拿无恙如何时,再以此威胁,谁知道慕容狗贼这般心狠手辣。”看着江淮,“我要他们慕容家下十八层地狱!” 江淮被那一声拽回神,今日摸到了慕容秋的命门,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喜事还是愁事:“既有了证据,为何还要找我?” 轻辞闻言讽笑,锋利的指甲狠命的点着自己的胸口:“在这偌大的长安城,我轻辞算什么东西,怕是还没等告上去,就被他察觉从而被灭了口。”往前两步,“只求大人,我知道您与慕容秋不睦已久,只求您帮帮我,帮帮无恙。” 她说罢,竟然猛地跪了下来。 江淮并没有阻拦,而是冷眼道:“可你当初,也为了帮他做事而毁了郭太师一家。”停了停,“这账怎么算。” 轻辞早就料到江淮会这么说,决然的笑着直起身子,冷夜下,她犹如一朵绽放盛极的红玫瑰,坦然道:“不瞒大人,我本打算安顿好无恙之后,便找个地方结果了自己,让无恙永远独自拥有这张脸,反正我这辈子的心愿都了了,谁知临了下了一步错棋。” 她笑着看江淮:“我为了带无恙来长安,十三岁便卖身,顶着一身的妇人病活了这许多年,早就该死了。”又从怀里掏出一物,“这宝贝是我第一次杀人得来的,送给大人。” 江淮接过,错愕道:“千蛛面?” “是。”轻辞道,“大人知道,这千蛛面分两种,一种是面具,一种是和肌肤生长在一起的虫子,这便是前者。” 江淮茫然点头:“是了,你从前就一直戴着这个面具,外面再覆上一层薄纱,不叫别人看到。” “如今,不怕被看到了。” 轻辞说罢,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坚毅和凌然,她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速度和力气,竟然直接撞向了旁边的巷墙! “轻辞!” 江淮瞪眼,那人鲜红的衣袂自眼前扫过,她拼命去抓,却还是晚了一步,轻辞的额头触在冷墙上,一声闷响,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随之,轻辞的身子如枯柳般倒地。 江淮处在诧异中,连忙将信塞好揣进怀里,扶起轻辞,那人白皙的额角开了一朵红花,鲜血顺颊狂涌,止都止不住。 江淮心急如焚,想要找人救她。 “大人。” 轻辞狠狠抓住她,双眼瞪得老大,那血染得白眼仁都红成一片,疯狂气喘之际,清晰道:“我以死明志,今夜之言绝无虚假,只请求大人帮我和无恙报仇,也帮您自己报仇。” 江淮神色痛苦:“你这是何必。” 轻辞又露出那抹无畏的笑,气息开始紊乱虚浮,眼睛也有些睁不开的狂眨着:“大人慕容秋死了,这朝上便唯您独大。” 江淮无可奈何的咬牙:“这我自然知道。” “可你会顾及慕容清!” 轻辞一言中的,眼神凶恶如厉鬼,死拽着她的衣袖:“你若是因他而不肯帮我报仇。”嚼碎舌头,“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她说完这些,力气也浑然耗尽,攥着的手松开,身子轻软的像是一张帕子,只嗓间咯咯地笑着:“慕容秋你以为你算计的周殊不知无恙与轻辞是两” 眼睫合上。 再无声响。 江淮抱着她的尸体,眼神驳杂,只紧皱着眉头,心里面却极其不是滋味,轻渡了口气,痛楚的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和她的次遇。 万仙楼里。 那人一身红衣惊艳。 竟不知这惊艳的背后,是这般易碎的命运。 茫然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大人?” 是高伦不放心而来。 江淮这才疲惫抬眼,抱着轻辞的尸体站起身。 高伦有些不安道:“大人这人是?”走过去看了看,只觉得有些面生,“哪里来的女子?” 江淮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沉重:“一个苦命人罢了。” 高伦皱眉道:“大人要怎么安排?” 江淮知道无恙的尸体慕容家会处理,遂将轻辞交给高伦,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裹上,吩咐道:“在城外找一处景致好的,葬了吧。” 高伦没有多问,只点了下头:“属下知道了。” 江淮叹了口气,瞧着掌心的那枚南山玉,低低道:“圆满了心愿,就不知为何而活了吗?”抬眼望月,略微愁然,“世人皆是如此吗?” 轻辞遗托的事情还要细细准备,这一来二去便过完年开了春,而慕容榭早已迎娶了陶碧华,江昭良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快要备产。 这期间,除去沈萧等人偶尔议论下宁修和花君的事情,前朝倒是没有什么波澜可掀,她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也终于到了,可以抗动慕容秋的时候了。 早春的细雨密而急。 午后,江淮坐在上御司里,听到院里有脚步声,瞥眼窗外,瞧见玫儿引着杨峤进来,便道:“免礼,快过来坐。” 杨峤淡笑拱手:“那可不敢。” 江淮吩咐山茶备茶,随即屏退左右,问道:“这些日子怎么样?” 杨峤呷了口茶,淡淡道:“托大人洪福,升了中书令,日子自然滋润着呢。”放下茶杯,“只是大人真不打算用邓回了吗?” 江淮摆弄着毛笔,闻言抬眼道:“怎么这么问?” 杨峤平静道:“您不用黄一川我知道,那是您怕长欢公主和沈萧起疑。”面色复又犹豫,“只是邓尚书,自从她侄女病重致仕后,您一直不拿出了明确态度来,让他始终吊着心啊。” 江淮的笑容寡淡,将擦好的毛笔放回去:“吊两年再说。” 杨峤见状,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坦然道:“我知道,大人是因为邓昭锦,这人前两年踩高拜低的时候,邓回没拦着,他多半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若是邓昭锦真的攀上了太子,他也能沾光,若是不能的话,他就继续中立,两不吃亏。” 江淮见他说穿了,笑着挑眉。 杨峤无奈一叹:“其实,这也不怪邓尚书。”打量着江淮,“谁能想到您四年后又回来了,死而复生啊。” 江淮轻笑,自她复职后,杨峤便变成了她的绝对心腹,甚至比从前的邓回还甚,这多半是因为他当年冒死在龙台为郭绝求情的缘故,自己不在便这般维护旧臣,可见长信王在这人心中地位。 这才是最重要的。 “先不说邓回。” 江淮拿出去年冬月,轻辞交给自己的那个信封:“你看看这个。” 杨峤打开草阅,赫然和当时的江淮一个反应:“这慕容秋居然和大秦九王这般往来密切还透露了当日兵力粮草。” 江淮道:“不错。” 杨峤赶紧把那些信都收起来,推回去道:“大人可收好了。”眼珠骨碌一转,“大人找我来,是想” 江淮面无表情的颔首:“杀慕容秋。” 杨峤脸色骇然,旋即又稳下情绪,为难道:“可是这人是大人您的亲舅舅啊,您这样做岂非让天下人非议。” “所以我找你来。” 江淮又道。 杨峤眼睛瞪了瞪,竟然是惊喜过多:“大人果真信得过我?” 江淮淡然点头:“如今朝上,我只以你为心腹。”将那信封又推回到他面前,“罪状罗列这许多,你可有把握。” 杨峤逐渐严肃,眼神闪了闪,这才沉静道:“那得看皇上,这些东西若是递上去,慕容秋必定会被撤职,至于生死” “那不重要。” 江淮道:“把他给我拽下去,就行了。” 杨峤这才点头,把信封揣好,起身道:“那我就去准备了,不知大人想要什么时候发作?” 江淮考虑道:“惊蛰。” 杨峤应道:“知道了。” 走出几步,他又回身疑惑道:“恕我多嘴,这东西不知大人是从哪里弄来的?” 江淮只是沉默。 杨峤低头:“下官告退。” 只是临出门时,他抬头瞧见一人,脸色有些怪异:“三公子。” 慕容清身形潇洒,轻声笑了笑:“杨大人,好巧。” 杨峤脑速运转飞快:“本官来给御侍大人送些府上新采买来的好茶,都是宫里喝不到的新鲜玩意儿。” 慕容清倒也没怀疑,毕竟杨峤是江淮的人,便道:“我来给太后请安,顺道来看看君幸。”拱手道,“杨大人慢走。” 杨峤怀里揣着可置面前人于死地的东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瞥了一眼正殿的方向,这才回礼道:“三公子留步。” 说罢,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由玫儿送走了。 而慕容清多留意了他一眼,这才进殿扬声笑道:“君幸!” 屋内,江淮正在端详那张印着‘受命于天即受永昌’的纸,闻言赶紧折好揣起来,抬眼见是慕容清,脸色有些僵硬:“你怎么来了?” 慕容清随意坐下,打量着她道:“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江淮摇头:“没怎么。” 慕容清这才璨然的笑道:“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江淮整理着书案:“怎么每次来都带东西。” 慕容清笑道:“空手多没礼貌。”从袖中拿出一个册子,看上去有年头了,“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江淮瞥了一眼,浑然一愣:“小草千文?” 慕容清小心翼翼的递过去,得意道:“喜不喜欢?” 江淮忙不迭的点头,仔细接过,瞧着那略显黄旧的纸张,如对待蝉翼般翻开一页,瞧着那第一行字,欣慰道:“真的是。” 慕容清挑眉笑道:“还不止呢。”点了点桌子,“这是怀素的真迹。” 江淮闻言瞪眼,不可思议道:“真的?!” 慕容清见她这般反应,自己心里也高兴:“当然了,我知道你最欣赏怀素的草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 江淮的所有注意力在那上头,唏嘘道:“太好了,我找这个找了很多年,连临摹的仿本都寻不到,这居然是真迹。” 慕容清接过山茶递来的茶喝了,笑道:“别说你,就是我也是寻遍了整个大秦才找到的,足足花了我三百多两银子。” 说到大秦,江淮浑然一僵,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慕容清。 慕容家。 几秒后,她睫毛轻颤,将那小草千文收好,再抬头,瞳孔里有些复杂的东西,淡淡道:“三百两?不算少了。” 慕容清然不知危险,又点了点桌子:“就这,还是我忽悠那人,说这是仿本才买来的,他若知道是真迹,死也不会卖了。” 江淮漫不经心的轻应,手指在看不见的桌下用力握着,一时心绪驳杂如麻,不知道该以何脸面去面对慕容清。 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 杨峤已经带着信走了。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而慕容清见她突然沉默,想了想,才淡笑道:“好了,你既然收下了这小草千文,也就不枉我折腾一冬天了。”把茶饮尽起身,“如今朝上分庭相抗,我父亲和你我就不多留了。” 江淮起身要送他,那人推拒道:“你歇着吧。” 说罢,留下一个清俊如风的笑容离开了。 江淮待他出了院子,才缓缓的坐回椅子上,她有些诧异,方才慕容清离开的那一瞬,竟把她心内的愧疚带走了。 满心想的,都是慕容秋曾经毒害过自己,使得嫂嫂落胎。 如今一切,皆是报应。 她和杨峤谈时,根本没有考虑慕容清。 刚才也没有。 即便轻辞提醒过自己。 江淮皱眉,紧盯着自己那玉白修长的手指,神色沉肃,有些莫名其妙的呢喃道:“怎么回事,我步长欢后尘了吗?” 为何,这般狠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秋尽头 杨峤准备的很快,又来上御司和江淮商议过几次后,日子便流水般的来到三月惊蛰,可也巧了,慕容秋的生辰刚过。 江淮虽已送了寿礼,殊不知真正的大礼才要奉上。 终于到了那日常朝会。 江淮站在龙案下侧,和文官列的杨峤对视一眼,那人极轻点头,示意自己周好了一切,只等着今日事发。 江淮稍微放心,又看了看慕容秋,那人不知今日飞来横祸,仍是一脸的平静和坦然,看来刚过了生辰,心情还不错。 舅舅啊舅舅,这回该到外甥女儿了。 期间,处理了一些小事后,江淮刚要示意杨峤,就见沈萧出列,举着笏板又提起花君和宁修的事情来。 “皇上,非是微臣不依不饶,而是此事影响甚大,长安城内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再不遏制,当真要折尽皇室颜面了!” 门下侍中朱云钧斜眼,不耐烦的皱眉:“我说沈祭酒,这件事情你每次朝会都要提,满殿人都听腻了。” 太常寺卿任瑾瑜也附和道:“朱大人说的不错,沈祭酒,你的眼里就没别的事了吗?作何每日都要揪着郡主和十三爷不放。” 沈萧冷哼,不予置喙:“皇上,微臣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正是因为此事不可再延后,既然郡主的身子已然痊愈,您得尽快下令,让十三爷搬出海棠府,这这实在不成体统!” 朱云钧不屑道:“那敢问沈祭酒,郡主和十三爷到底做了什么,有什么不成体统的?难不成,你就没和亲眷同住过一个屋檐?” “朱大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江淮平静道:“既然沈祭酒都这样说了。”转身对皇帝垂首,“朝会结束之后,微臣会去海棠府,安排十三爷回平宣王府居住。” 朱云钧和任瑾瑜相互对视,不知道江淮为何突然向沈萧低头,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杨峤,那人轻轻摇头,示意他二人作罢。 而皇帝闻言,还算是满意,他本身也有些忌讳那两人的亲密,又怀疑宁修知道了身世真相,遂道:“也好。” 他深呼了口气:“既如此,诸位爱卿,可还有本启奏?” 杨峤见江淮看过来,知道时机已到,遂横跨一步,朗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本启奏!微臣要弹劾一人!” 弹劾? 这可不是小事。 诸官纷纷看过去,而皇帝也道:“弹劾?怎么不交御史台?” 杨峤冷冷一笑,一语惊人:“因为微臣今日要弹劾的!正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慕容秋!”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杨峤要弹劾慕容秋! 这人虽有江淮做靠山,但想要弹劾慕容秋,即便不至于以卵击石,也怕是得不偿失,真是好大的胆子! 阔大的麒麟殿里,瞬间斥满了众官僚的嘈杂细语。 “弹劾慕容御史?这不是蚍蜉撼树吗?” “这个杨侍郎是不是疯了?” “就是,以为傍上那位就无所顾忌了吗?敢弹劾慕容御史。” “依我看啊,许是江御侍出的主意。” “借刀杀人?” 再看慕容秋,那人沉稳如山,面色寻常,好像杨峤底气十足要弹劾的不是自己一样。 皇帝看了看他,又瞥眼左下侧的江淮,那人在杨峤开口后,也露出一副略显迷茫的表情,好像对于今日之事,没有预料般。 难不成是杨峤自己所为? 还是江淮掩饰的好? 皇帝清空思绪,叫殿内众卿肃静,随即道:“杨峤,你方才说要弹劾慕容秋?是以什么罪名?贪污受贿?还是杀人越货?” 杨峤知道皇帝这是明着不相信,遂厉声道:“回皇上!微臣要弹劾慕容秋通敌叛国之罪!” 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像是巨石般砸在地上,恨不得砸出一个坑来,漫天无形的烟尘四起,遮住了每一个人愈发疑惑的视线。 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死罪,杨峤这是怎么了? 只不过,慕容秋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了。 他因被弹劾,被迫走到殿中。 “你说我通敌叛国?” 慕容秋冷淡道:“不知杨侍郎可有证据?” 杨峤视而不见他眼中的蔑然,从怀中掏出江淮给的那个信封,果不其然,这信封一亮相,慕容秋的眼底一闪凶狠之光! 这是! “这是慕容秋通敌叛国之证据!” 杨峤递给桂笙,由那人转交给皇帝,举着笏板道:“皇上!这个信封里共有信十九封!皆是慕容秋和那大秦九亲王的来往密信!在这十九封信里,慕容秋不但露出贬国之意!更是在去年战乱之时,将南疆钱粮款数透露给了那人!这不是通敌叛国!又是什么!” 他这一席话洋洋洒洒,震碎了满殿官卿的耳膜! 再看皇帝,那人将这十九封信飞速看完,确定了是慕容秋的亲笔所书之后,气的是浑身大汗,面如干土,猛地拍案! “慕容秋!” 皇帝一声怒吼,算是坐实了此遭罪名。 殿中所有人吓得一齐跪地。 “皇上息怒——” 没想到,杨峤手里还真的有货,今日之言非是儿戏! 而且看皇帝的反应,通敌叛国竟是真的! 只是慕容秋跪在地上,虽面色并无慌乱,但心里已是翻天骇地,他在江淮死后,的确私下联络了大秦九王,透露国情,是为了取得那人的信任,毕竟他太了解皇帝,知道那人不会放过自己。 但如今江淮从广邳回来,他清楚皇帝会继续用自己挟制那人,遂逐渐减少了和那秦九王的来往,那些密信也都藏在了书房暗格里,怎么如今又落在了杨峤的手上! 这岂非是,灭顶之灾! “皇上!” 慕容秋镇定神色,厉声道:“杨峤血口喷人!这信必定是他着人捏造后来诬陷老臣的!您神明威武!必会证明老臣清白!” 杨峤冷笑:“诬陷?听说慕容榭娶妻!秦九王还特地送了贺礼去御史府?敢问御史大人!若你二人私下无有往来!他怎会送礼!” 朱云钧咬了咬牙,用手碰了一下任瑾瑜,那人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两人心照不宣,知道这事江淮只交代了杨峤。 他俩倒是未生芥蒂,毕竟杨峤是江淮的心腹,这件事情又要保密保密再保密,但身后的邓回却不同了,心腹为止位置顶替,暗生无奈。 再者是江淮,今日之事她交与了杨峤,不管怎么说,慕容秋明面上还是她的亲舅舅,遂不打算开口发表意见。 “送礼那是因为秦九王折服于皇上!” 慕容秋有条不紊的为自己狡辩道。 杨峤丝毫不惧:“是折服于皇上?还是感谢你慕容秋把大汤的军事机密透露给了秦王?再者说了!若是要体现献降之意!为何不是秦王派遣使臣来大汤亲拜!而是让九弟来给你送礼!难不成,慕容御史的意思是?你在大汤的威严胜过咱们皇上吗!” 这一行激烈言辞,说的又快又有力度,一时让慕容秋哑然。 杨峤则紧追不舍道:“再者说了!当年入秋,你和你二儿子蓄谋杀害御侍大人!还害死了一家无辜的四个可怜孩子!” 这件事情和通敌叛国比起来不算什么,杀人,论起杀人,到底是龙案左下侧的那位杀的最多,可没办法,搬到明面上就不是小事了。 而且,还牵连上了江淮。 而皇帝稍微稳下心绪,沉默片刻,虽然当年谋害江淮之事,是他和慕容秋共同为之,但眼下只能过河拆桥,遂厉声对跪在旁边的江淮问道:“君幸!杨峤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江淮在心里蔑然他的伪善,冷静道:“回皇上,微臣当年受舅舅所邀去御史府小住,受伤当晚,的确是吃了舅母送来的宵夜,才武功尽失呕血不止,险些死了的。” 这本就是实话。 皇帝没有再度确认,而是对另一人道:“太子,朕记得当夜你也去了御史府,当时的情景,你可还记得?” 那个入冬抱病,开春才复又上朝的狐狸闻言抬头,他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江淮,选择实话实说,毕竟慕容秋是长欢的人。 他倒了,不光是江淮得到好处。 “回父皇的话,那夜儿子接到一封密信,署名不详,只叫儿子赶快去御史府救人。”宁容左淡淡道,“儿臣本着幼年交情,便带着鸿蒙斋的人去了,谁知到那里的时候,江御侍已经倒在血泊中了,而且身边无人照顾,也没人传郎中,像是撒手不管的样子。” 慕容秋听完,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果然是势败如山倒。 就算是杨峤一人的主意,可他架不住江淮和宁容左强强联手,更何况今日事发突然,自己根本一点准备都没有。 情急之际,慕容秋只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的,腹内闷胀,胃里好像存了一条狂横的蟒蛇,直欲从嗓子里钻出来。 大事不妙。 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皇帝知道慕容秋必倒无疑,更何况因着那十九封信,他决心容不下慕容秋了,从前那人身为百官之首,再威胁也是只权倾一方而已,谁想他居然通敌叛国! 更别说,他在信中竟然称自己是空有自负的贪心小人! 称自己手里的国基,都是他和李侃元之功! 皇帝压着心头怒火,对慕容秋道:“慕容秋,杨峤交来的这十九封信,足矣坐实你的罪行,你可知罪?” 慕容秋现在根本无言可辩,却还是咬牙道:“信是伪造!”狠狠甩眼看着杨峤,“这信必定是你伪造!为了诬陷老夫!你竟如此煞费苦心!” 杨峤不屑:“伪造?你现在也就剩嘴硬了。”转眼他处,“你胆敢通敌叛国,自然有人行壮举举报,将这十九封信交与我手!” 他忽然扬高了声音,给了慕容秋致命一击:“更何况!你大儿子慕容榭与骆礼维的私生女骆无恙早已有实!还有了孩子!你却为了迎娶陶将军的女儿,将骆无恙连同腹中子一并杀害!你可认罪!” 这话,算是一锤定音。 所有人都被这一锤给砸懵了。 怎么又牵扯上了骆礼维的女儿,还和慕容榭有染怀孕,而听杨峤的话中之意,慕容秋竟然还把骆无恙给杀了? 陶作甯抬身,一脸惊色。 皇帝也是震愕,几欲起身:“慕容秋!此事当真!” 慕容秋浑身发麻,根本不知杨峤是怎么知道此事的,慌乱间来不及思考,只本能的苍白辩驳道:“皇上!是杨峤胡诌!” “胡诌?”杨峤继续追击,“骆无恙当日来长安认亲,是和一位徐州的同乡一起!你杀了骆无恙,把人扔在府门后巷,她那位同乡悲痛欲绝,这才找到了我,要我帮她揭发你的恶行!那十九封信,也是骆无恙从前发现的!慕容御史!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事到如今,即便镇定如慕容秋也承受不住,猛地趔趄身形,那十九封信一出,他就被板上钉钉,如今又被揭穿旁事,不容解释。 竟没想到,今日会这般任人宰割! 慕容秋满面颓色,不安的抬头看着皇帝,那人眼中杀意浓滚,使得他更加心灰意冷,复又回头看向沈萧等一行人。 那人察觉,忙把身子伏的更低。 慕容秋本就没有入长欢麾党,再者说了,就算他是长欢的人,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谁又敢求情,遂死咬牙只当没看见。 其余官僚也一言不发,不敢惹火烧身。 慕容秋见状,终于是万念俱灰,痛苦的闭上眼睛。 谁能想到祸从天降。 “慕容秋!” 皇帝决然下令道:“通敌叛国!有辱国君!妄图加害女史!杀害骆无恙母子!”气喘两声,“传朕旨意!查封御史府!将府内重要家眷部押入大理寺监牢候审!余者幽禁府内不得出!孟满!” 说罢,震袖离开。 桂笙忙道:“退朝——” 百官齐声:“皇上圣明!恭送皇上!” 话音落了,谁也不敢起身。 而孟满得了皇帝命令,带着金真龙两卫的侍卫走过去,瞧着那寂败如死的慕容秋,低冷道:“御史大人,请吧。” 那人闻声叹了口气,起身时脸色带着一丝漠然,没想到他慕容秋混迹官场半辈子,到底是折在了这上头。 他不去看杨峤,因为他知道那人没这个本事。 转头看江淮。 龙案左下侧的那人也缓缓起身,投去一抹冷淡的目光,这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激烈割锉,到底是江淮先坦然离开。 她那鸦青色的身影印刻在慕容秋的瞳孔,他冷眼无言,转身先孟满之前走向那殿门,掠过还跪在地上的百官,步步稳重。 迈过门槛,走完那九十九层台阶。 最后,下了龙台。 结束了官途。 此朝关于慕容秋的记载。 终笔墨干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剩下的半个心愿 朝会后,慕容秋回了御史府,与他一同回去的,还有聂广所领的禁军,那人大手一挥,便叫禁军包围了整个府邸,顷刻响起的,还有街上百姓的唏嘘和府内仆人的惊慌尖叫。收藏本站 温令漪等人从房里出来,瞧见慕容秋被剥了官服,冷面无言,忙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愕然这满院的惊慌马乱,骇然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这是怎么了!” 而与此同时,府内仆人部给关在了后院,慕容榭和慕容清也被押到了前院,前者一头雾水,后者也瞪眼疑惑道:“父亲!” 慕容秋盯着自己的三儿子,气火郁心,一时间以为是他将那密信和无恙的事情告诉了江淮,从而使得自己被杨峤弹劾。 可转念一想,慕容清再怎么珍视江淮,也不会拿自己亲爹亲娘的性命去讨好,更何况,与秦九王串通的密信,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夫人,三公子。” 聂广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方才的朝会上,那门下侍郎杨峤当殿弹劾御史大人,称他通敌叛国,谋害女史,杀害骆无恙母子还残害无辜民女,桩桩件件扭在一起,着封府,押牢待审。” 温令漪听完,犹然发抖:“老爷这是真的?” 慕容秋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也没有隐瞒:“令漪,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儿子,都是我连累你们了。” 他这样一说,温令漪登时万念俱灰,险些跌倒。 连慕容秋自己都无法可解! 而慕容清赶紧扶住他,眉间紧皱:“母亲!”抬头震惊道,“门下侍郎杨峤!他不是君幸的人吗?” 他说完,不可置信的粗喘着气。 慕容秋眸光无情:“不错,正是你心心念念的小表妹。” 慕容清思绪驳杂,茫然想起去年冬日,他去上御司给江淮送小草千文的时候,见过杨峤一次,而后好巧不巧,也碰到过。 他不是痴心痴到不顾一切的性子,知道杨峤不敢胡来,背后必定是江淮指使的,一时心痛欲裂,猛然抿出一口血来。 慕容家和江家对垒许久。 没想到这家业倾塌的,居然是自己家。 当年父亲和二哥联手毒害江淮,这便是迟来的报应。 慕容榭也麻木了手脚,赶紧查看慕容清:“老三!” 那人浑噩的推开他,只觉得浓云盖顶,巨石拍胸,到处都是锋利的刀剑,那是由他心爱之人亲手刺来的伤害,顷刻间便遍体鳞伤。 “怎么会。” 他双眼泛红,一颗清泪悄然滑落至下巴。 无力呢喃道。 慕容家败颓的事情,震惊了整个中原,自古以来,复姓皆是百年传承的大家族,齐名的还有东晋的百里、司马、上官家,之所以晋王有胆子屡屡挑衅大汤,正是因为国内望族极多。 虽然现在皆不复祖宗盛态,却也是七国内的数一数二,没想到今日竟然倒了一家,还是官盛一品的慕容家。 果然是白云苍狗。 前一秒还门庭若市,后一秒便树倒猢狲散。 但因着慕容秋罪行难判,还要顾及慕容家从前家祖的颜面,遂皇帝迟迟没有下审,就连骆礼维上折严惩也视而不见,一直拖到了三月末的春分。 大理寺驻长安城北的监牢外,自从徐九卿死后,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郑元春引着江淮进去,她曾经去过刑部天牢,本以为这大理寺狱和那天牢会差不多,谁料到竟还干净些。 一路踏着那脏污到了关押慕容秋的单独牢房前,隔着那铁栏杆,她瞧见了负手在那高窗下,背对着自己的慕容秋。 他光着脚踩在那满地的湿草上,穿着白色囚服,素日以冠束的极其板正的头发散放在背后,多日不见,竟花白成了这般。 江淮面色平静,叫郑元春去外面等着,随即往前走了一步,沉默了几秒后才淡然道:“舅舅。” 那人闻言,不紧不慢的转头过来,他满面憔悴,双眼发红,眼底尽是疲惫的乌青,长髯垂胸,脚拖锁链往前。 慕容秋隔着锁链打量着江淮,她依旧穿着素日那件月白薄衫,配一条红玛瑙腰链儿,那表面闲适,实则满腹筹谋的样子,和这脏污且不见天日的大理寺监牢,简直是格格不入。 “难得,老夫沦落到如此地步,你竟然能来看望。”慕容秋负手冷淡道,“关了这许多天,你是第一个。” 江淮对视着他:“旁的不说,通敌叛国是多大得罪,舅舅为官多年想必比我清楚,这会儿来探监的,岂非是自寻死路。” 慕容秋平和轻笑:“你怎么敢来?” 江淮回以同样的安静笑容。 始作俑者。 她如何不敢来。 慕容秋见状,低低道:“我知道,杨峤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背着你做这样的大事。”微微怅然,“果然长大了,舅舅刮目相看。” “舅舅。” 江淮则道:“我一直都是这般,只是我顾念着你是我舅舅,又担心母亲的心情,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 慕容秋冷笑:“那为何,你眼下又肯了?” 江淮挑眉:“那是因为,我若不这么做,有人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谁?” “轻辞。” 慕容秋猛地瞪眼:“骆无恙?”停了停,“她不是死了吗?” 江淮笑道:“骆无恙是死了,可轻辞没死。”道出真相,“舅舅你失策了,无恙和轻辞本是两人,她们是骆礼维所生的双生胎,只不过姐姐轻辞身患疾病,所以才想要单单安顿妹妹罢了。” 慕容秋这才得知背后缘由,沉静片刻,旋即忍不住失笑。 “原来如此。” 他的笑容有些发苦:“我就说,她怎么那么难以捉摸,我曾经怀疑过她的身份,却没想到这根本是两个人,果然是失策啊。” 江淮继续道:“那十九封信在轻辞的手里,她本想着把妹妹嫁给大表哥后便离开,也不声张,只当做个把柄留待日后,可舅舅实在是太冲动,不该杀了她最珍视的妹妹,让她选择鱼死网破。” 慕容秋转为冷漠:“是她找得你?” 江淮轻轻颔首:“是,她去年冬日将这些东西交给我,请我务必要替她姐妹二人报仇,也为自己清前路。” 慕容秋道:“她人在哪儿?” “已经一头撞死了。” 江淮沉静道:“她和我说完,就触墙而亡,我已将她葬了。” 慕容秋眼底闪过一抹异样:“也就是说,这些年替我办事的一直是这个轻辞,而非有孕的那个无恙?” 江淮轻应:“轻辞是个奇女子,去岁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四,她十几岁便独自带着妹妹来长安寻亲,一手撑起万仙楼和承欢楼,若是生在个好人家,必定又是一番好风景。” 慕容秋也点头轻笑,随后叹了口气:“罢了,舅舅认输。”他抬眼看着面色平淡的江淮,“你继续往下走吧,前路还坎坷的很。” 江淮淡然道:“没了舅舅,我相信会很平坦的。” 慕容秋道:“可还有长欢和太子。” 江淮话音轻轻,却极其有力度:“不足为惧。” 慕容秋笑道:“看来在你心里,舅舅分量不轻。”停了停,“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舅舅送你一句话。” “舅舅请说。” “见好就收。” 江淮了然:“君幸记住了。” 说罢,转身离开。 慕容秋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逐渐垂冷,攥紧了拳头。 别了慕容秋,江淮顺着那甬道往前走,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听到左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疑惑:“君幸?” 江淮猛然停住,转头看过去,竟然是慕容清。 她蹙眉往前几步,那人手握着冰冷的栏杆,同自己的父亲一样穿着发白的囚服,发丝凌散,眼底淤肿,下巴留着青茬,可即便如此,他那与生俱来的潇洒风骨也难掩,如埋在砂石中的宝珠般。 慕容清瞧见江淮,却没有被她害了的愤怒,心头到底平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钟情家族的政敌,本就是自己的悲哀。 更何况,这不过是官场上习以为常的你来我往。 “君幸,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他轻声笑道。 江淮没想到慕容清会是这样的坦然态度,虽然抱歉就在嘴边,可是她如今说不出口了。 伤害了再去致歉,那为什么还要伤害。 虚伪。 “慕容清,慕容流徽。” 江淮眼底有些倦意,有些低声的说道:“你不必如此,正如舅舅所说,杨峤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当日弹劾之事,是我在背后指使的他的,而我也不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是蓄意谋之。” 说罢,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袖子却被那人拽住。 慕容清把手伸出去抓着她,淡笑道:“你就算这么说,也不会使我恨你分毫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放在官场上也一样,不管你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是筹谋已久,今日结局我早已料到。” 江淮闻言,漆黑的瞳孔微微异动。 慕容清松开手,释然道:“不是慕容家死,就是旧臣江家亡,原是我父亲输了这盘棋,我谁也不怨,谁也不恨。” 江淮深呼了口气,这才转头道:“难得你能这么想。” “事到如今,怎么想都改变不了局面了,不是吗?” 慕容清温和的笑道,轻眨双眸,渐渐敛回笑意:“君幸,我知道这样做会让你为难,但这么久了,我不得不自私一回,所以你还记不记得,在广邳那年你许我的三个心愿。” 江淮垂眸:“我当然记得,那是你得知我杀了慕容华后,向我索要的三个心愿,如今还剩下半个。” 听到她说的记得,慕容清松了口气,淡然道:“这三个心愿,我第一个许的是不许你在我面前提宁容左和贺子沉,第二个心愿,则是不许叫我的名,呵也没实现。” 笑容怅惘,他停了停又道:“剩下的一个心愿我一分为二,前半个是不许拒绝我的小要求,这后半个” 江淮也陷入到当时的温暖回忆里,眼神微化:“是什么?” 慕容清忽然蹙眉:“饶过我父亲一命。” 江淮蓦然冷凝:“你说什么?” 慕容清也有些紧张:“君幸,我知道父亲罪恶滔天,但就算我求你了,不管怎样的刑罚,别叫他死了,饶过他一命。” 江淮思绪浓稠,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清眼底一沉,然后失意的笑了笑:“太为难你了。” 江淮瞥眼他处。 一时无话。 “大人。” 可巧郑元春走进来打破了这份死寂:“宫里来人,要您即可入宫前往浴堂殿,许是皇上有事要” 还没等他说完,江淮便待不下去,拔腿先行了。 郑元春一愣,抬头和慕容清对视一眼,那人落寞转身,他也抬步跟上江淮,离开了这个憋闷死人的地方。 “你去大理寺狱了?” 浴堂殿内,皇帝隔着那道水晶帘问道。 江淮低头站着:“是。” “慕容秋怎么样了?” “坦然待审。” 帘子后突然一阵沉默,好久皇帝才道:“朕知道这是你的主意,杨峤不会备的这么周,也不会背着你做这样的事。” 江淮冷静无言。 皇帝又道:“可是诬构?” 江淮实言道:“皇上,那日杨峤之言,皆是实情,只不过骆无恙的那个同乡,找的是微臣,不是杨峤罢了。” “既然有心弹劾,为何又要杨峤下手?”皇帝话里含笑,“难不成是顾念那一声舅舅吗?” 江淮轻应,没有解释别的。 又是一阵沉默。 江淮知道皇帝怎么想的,也不帮他矫饰,索性戳穿道:“微臣知道皇上不想杀慕容秋,他虽然这般,可您仍惦念着他当年之情,若没有慕容秋,何来您今日的江山。” 她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怨恨不甘。 皇帝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顿了顿,“你且说吧,要朕怎样才能放过慕容秋的性命?” 江淮闻言抬眼,瞳孔泛出一抹轻松来:“皇上,微臣也有考虑,慕容家毕竟是中原的复姓望族之一,这样满门惩处也不太合适,不如就把慕容清留下,许一小职算作传承。” 皇帝利落答应:“好,那慕容秋呢?” 江淮道:“即刻流放南疆,余下家眷逐出京去,终身不得再入长安城一步,府内仆人和家产尽数变卖。” 皇帝颔首:“慕容清封太仆寺上牧监。”转头道,“桂笙。” 那人连忙道:“奴才这就去大理寺传您口谕。” 说罢,和江淮一起退下。 出了那浴堂殿,桂笙感慨道:“太人,您怎么又心软了?” 江淮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着:“非我心软,而是皇上,与其说他要我留下慕容秋性命,是惦念当初共同篡位之情,倒不如说,他是怕杀了慕容秋,让天下人说他恩将仇报罢了,我这样处流放,留下慕容清,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僵持下去,撕破脸谁也不好看。” 桂笙恍然大悟:“大人说的是。” 话音未落,江淮只觉得羽睫一湿,抬头看时,灰蒙蒙的长空扎下无数细密银针,淡淡道:“春雨贵如油,终于下雨了。” 桂笙也欣慰道:“这开春,可算下雨了。” 再转头,他骇然:“大人!” “咳咳” 江淮擦去方才闷咳出的血迹,摇头道:“无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报恩和拾遗 很快,慕容秋被押解南疆,皇帝这般宽恕也得到了百姓赞誉,谁知三日后邢军来报,那人在途经平口河的时候,自溺而亡了。收藏本站 人都已经遣走了,死活也不重要了,御史府的东西部变卖,余下家眷逐出京去,而慕容清也很快上任了。 他没再来找江淮,那人也并未主动。 日子渐至清明。 此次扳倒慕容秋的事,满朝官卿都是心照不宣,他们知道是杨峤背后的江淮指使的,遂朝上往来,皆恭敬巴结。 而成王死后,长欢一党彻底消停,太子一党也是悄无声息,如今的朝上,也就只有袁盛袁侯爷能与江淮一战。 但后者十四州遍布人脉。 这大汤,终于大半都是旧臣的天下。 再说黄一川,他虽然投诚太后,但他知道这人和江淮并不同心,遂私下还是亲近江淮更多,本无二心,江淮自然以心腹待他。 只是他想着,找个机会拉沈萧去投名。 长欢已经不行了。 晌午一雨不停,他和韩渊结伴去国学院喝酒,困怠之后索性睡在了那后阁,只是当他醒来的时候,韩渊已经不见了。 喝了一肚子的酒,估计是出恭去了。 黄一川起身下榻,睡眼惺忪的往出走,谁知他刚要推门,就听到外面的半厅内传来韩渊的声音:“你是?” 他在这长欢麾营卧底许久,本能的警惕停住,贴耳倾听。 “回司业大人的话,属下是押解慕容秋的邢军。”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随即是韩渊道:“慕容秋不是投河自尽了吗?” “不错,可是他投河之前给了属下不少银子,让属下把一样东西交给沈祭酒,可沈祭酒今日不在,属下知道您和沈祭酒所以就想把这东西交给韩司业您,也是一样的。” “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御侍大人这两年的贿银账本。” 门后的黄一川闻言登时瞪眼。 江淮的贪账! 他紧皱眉头,可转念一想,慕容秋为何临死才把这东西拿出来? 果不其然,韩渊也问道:“他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那邢军答道:“慕容秋说当初事发时拿出来,有他的滔天大罪在前面摆着,这事必定是滴水入大海,起不了什么波澜,等这事情过去了,御侍大人独悬高位,这东西才致命。” “知道了,多谢你了。” “韩司业客气,那属下就告退了。” 黄一川听着,眼珠转了转,赶紧跑回后阁往榻上一躺,只当自己酒醉还没有醒来。 闭眼装睡间,他听到木门开合的声音,随后有脚步声传来,韩渊好像在他榻前站了站,也没叫他便离开了。 待其走后,黄一川撑身坐起来,有些不安。 韩渊为何不叫自己? 难道他知道自己和江淮的私交了? 但不管怎么说,韩渊是绝对不会放过江淮的,当年科举,他在国学院被诬陷作弊,受了那人天大的屈辱。 屎尿灌身不怕,但作弊的话,文人风骨最忍不了。 黄一川想着,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穿厅出去,站在门前,院里正好有路过的学生,忙向他行礼道:“给侍郎大人请安。” 黄一川严肃道:“我岳丈呢?” 学生道:“回大人的话,沈祭酒还没有回来。” “那你们司业大人呢?” “好像是入宫去了。” 黄一川的心猛地颠簸,知道韩渊肯定是入宫上奏去了,遂也赶快乘车前往皇城,等过了佛门,他迟疑片刻,赶去了上御司。 韩渊入宫必定去浴堂殿或是御书房,而他表面是长欢党,就算想要阻拦也没有理由,还是赶去上御司通知江淮吧。 等他气喘吁吁到了那里的时候,玫儿还以为出事了,便也着急忙慌的引着他进殿,扬声道:“大人,黄侍郎来了!” “请他进” “大人!” 里面的人话还没说完,黄一川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去,可等他到了那书案前,却是浑然一愣,眼睛一下不眨。 江淮坐在新置办的红木摇椅上,吃着山茶削好的苹果块,抬头疑惑的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册子:“怎么了?这般火烧屁股?” 黄一川跑的脸红脖子粗,一脸焦灼的看着她。 山茶一头雾水,递了一杯茶过去:“侍郎大人请用。” 黄一川推开,对江淮道:“大人,您手里拿着那个是?” 江淮往上举了举:“怎么了?” 黄一川的眼珠上下一动:“敢问大人,可是韩渊来过了?” 江淮把那个册子放好,叫他也坐下:“你知道了?” 黄一川将缘由如实说了,这才喝茶解了口渴,喘匀了气。 江淮淡淡道:“韩渊方才来,把舅舅交给那邢军的东西转交给了我。”轻笑着抬眼,“他说他没看,而这一次,当是报答当年江歇替他顶罪受罚的情谊,从此以后,和我们江家彻底两清。” 说罢,笑容逐渐敛回,语气多了三分认真:“果真仁义。” 黄一川至此大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停了停,话锋一转,“我就说他为何不叫醒我,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原是他怕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妨碍他来找您两清。” 江淮颔首,面色多了些敬佩:“韩渊这人,果然有气度。” 黄一川陷入沉默,只盯着那茶杯。 江淮瞧着他:“还有什么事?” 黄一川摇头:“没了。” “那我有一事。” 江淮伸手翻了一下旁边的折子:“国学院有一个叫周佐的,是我不久前弄进去的,是正五品的博士,你记得暗中帮衬一下。” 黄一川点头,随后起身准备回去,但他想到那周佐,忽然浑身窜了一个机灵,转身皱眉道:“还请大人放过我岳丈性命。” 江淮挑眉,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动沈萧。” 黄一川苦笑:“长欢麾党以我岳丈为首,而他近来不停进言郡主和十三爷之失,必定碍到您了,但只求大人放过我岳丈一马。” 江淮想着,若是强行杀了沈萧,黄一川心里必生隔阂,到时候再用起他来也没安感,遂道:“你别担心,周佐自有办法。” 黄一川不安:“大人?” 江淮头也不抬:“我不会要了沈萧性命的,你回去吧。”又吩咐山茶道,“库房里的那座送子观音给黄侍郎带走。” 黄一川知道江淮若是想继续用自己,必然会说到做到,遂拱手坦然道:“多谢大人,那下官便告退了。” 江淮轻应,继续拿着那册子翻着,却发现上面竟是假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贪账,而最后一页写的明白,真正账本的地点,藏在了那碧玉耳坠的碧玉石里。 江淮霍然竖眉! 慕容秋果然是老江湖! 可是那碧玉耳坠在哪儿? 难不成是韩渊藏起来了? 正当她略有心焦的时候,玫儿走进来道:“太人,方才北宫东派人传话来,说太子殿下有事要您过去一趟,越快越好。” 江淮茫然抬头:“太子?” 玫儿点头。 将那假账收起来,江淮很快到了北宫东,骆择善不在,甚至连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她蹙眉不解,在殿门外道:“江淮给殿下请安。” “进来吧。” 里面那人淡淡道。 江淮轻应,推开那殿门,殿内金碧辉煌却无有人影,她不知道宁容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停在门槛外道:“殿下?” “书案。” 江淮闻言,进去走向左边,瞧见宁容左正坐在书案前,他往后大幅度的靠着,椅子前两腿悬空,抬脚搭在桌沿儿上,抬眼道:“来了。” 江淮面色谨慎,冷漠的垂眸:“不知殿下找微臣何事?” “喜欢耳坠吗?” 宁容左意味深长的笑道。 江淮一愣,就见那人抬起右手,他两指间拿着一物,正是一个做工略显粗糙的中型碧玉耳坠,透过午后的阳光,可以看到那碧玉石里面有一个小长条形的东西,类似纸卷一般。 这东西怎么会在宁容左的手里! 江淮瞪眼,直接脱口问出:“你哪儿来的!” 宁容左歪着脑袋,淡笑道:“那个押解慕容秋的邢军是我的人,账本一到手他就交给了我,我把真的藏起来了,做了个假的。” 江淮不可置信道:“那假账本后面的一行字是你写的?” 宁容左轻轻颔首:“不错,我本想着韩渊能把这假账本交给父皇,若是找不到真的,父皇便会迁罪他,谁知那人竟然给了你。” 江淮冷眼:“那你就不怕韩渊看到那行字吗?” “无妨。”宁容左道,“反正玉坠在我手里,他也拿不到真账本,与其你的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我倒是更希望在我的手里。” 江淮面色有些薄愠:“你既然不想把真账本给我,又为何叫我过来?难道只是为了羞辱我吗?” 宁容左笑着摇头,起身走过去道:“这东西是你的。” 他说着,摊开手掌。 江淮盯着那个碧玉耳坠,没有着急抢,而是抬头道:“我的?” 宁容左点头:“是。” 江淮一把拿过来,心霎时就稳了。 “但你得证明。”那人又道。 江淮知道自己跑不了,又打不过这只狐狸,索性一口答应,捏着那耳坠的银针就往自己左耳洞里穿去。 只不过,这个碧玉耳坠是宁容左找人匆促做好的,而且为了往里面塞那纸卷儿,特地做得大些,那银针也就较一般的粗。 江淮没有多出来的耳垂,只有那又窄又薄的小耳肉,因着广邳四年是女扮男装,所以耳洞早就拿药填了,差不多长合了。 痛楚自左耳袭来。 江淮疼的皱眉,却没有停手,只倔强的往耳洞里穿。 宁容左瞧着她那左耳悄然发红,指缝间竟然流出血来,神色不快的夺过那耳坠,低冷道:“我说的证明,不是这个。” 江淮摸了一下左耳,瞧着手指腹的鲜血,抬头和那人对视,旋即又冷淡道:“那好。” 说罢,伸手去解领口的扣子。 衣领掀开,露出她那平整有型的锁骨和肚兜系带来。 宁容左算是被江淮彻底激怒了,拦住她的动作,怒意满眸:“你故意的是不是!”侧身厉言道,“出去!” 江淮无言,把领口系好,转身一边往出走一边低低道:“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到底想让我证明什么。” 刚要迈出殿门,身后忽然有人一把搂住她。 江淮暗惊,赶紧伸手扳住那门框! 可她如何抵得过那人。 从院外看。 就见五根白皙的手指。 一根根的脱离。 许久未曾汲取江淮的甘甜,宁容左显得特别粗鲁且猴急,单手握住她的双手压在头上,双膝顶开她的腿,俯身轻笑。 扯衣直接深入温柔乡,那人痛的喊出声来。 宁容左的笑意更深了。 江淮却被他笑的更加愤怒:“你混蛋!” 这人到底把自己当什么。 玩意儿吗? 宁容左轻啄她的唇角,得意道:“这叫各取所需,你不想我吗?” 江淮怒极:“不想!” “我知道。” 宁容左放开手脚。 沉身! “你想它。” 江淮猛地搂紧他的后背,眼角微湿,方才被那一下弄得好悬死过去,她恨得用力捶他的背,可不等开口,又被那人送上极乐。 抛去一切顾虑,只在这事上,两人忘情后还是配合的,一句盲儿一句容左交替的在殿内响起,那声音浸染了情欲,让双方忘却所有痛苦的回忆,皆无法自拔。 不知道这场欢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江淮再醒来,发现天已经黑透了,而自己正睡在上御司的寝殿里,无奈的以手抹脸。 这算怎么回事啊。 江淮撑臂坐起来,只觉得腰快断了,摊开手掌,没想到那枚碧玉耳坠还在,放下心来,一把将它捏的粉碎。 拿出纸条来一看,上面写着:石渠阁左博古架二层左七。 江淮眼底欣慰,赶紧唤了玫儿进来,将纸条给她:“你现在就去石渠阁找徐丹青,按照这上面写的给我把东西拿来。” 玫儿点头,刚要离开。 “等下。” 江淮叫住她:“我怎么回来的?” 玫儿摇了摇头,为难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进来收拾的时候发现您睡在这里。”古怪抬眼,“估计是太子殿下带您回来的吧。” 江淮这才脸色难看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玫儿点头,动作倒是利落,等她把那本册子交给江淮的时候,那人迫不及待的翻开来一看,上面只画着一个小王八儿。 余下皆是空页。 江淮胸口剧烈起伏,一把将那册子摔了。 “混蛋!” 玫儿吓了一跳:“大人?” 江淮怒不可遏,咬牙道:“烧水!我要洗澡!” 玫儿忙道:“奴婢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北东宫的那人端详着江淮落下的肚兜,没想到欢爱结束之后忘给她穿好了,不知道那人发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经过皇后点拨,他想明白了。 过程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朝上已无皇子可能和他争储,他是太子,只等皇位到手,一切便稳妥了,江淮在他的眼里,已是独自的私有物。 她就是他的。 还是那句话,江淮这个孙猴是逃不出他如来的手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李代桃僵(感谢仙妮小猪和扭秤的月票) 这里是午睡过头晾,抱歉抱歉哈。 —————————————————— 翌日朝会上,皇帝瞧见江淮左耳处的伤口,虽然已经上药了,却还是让人触目惊心,遂问道:“君幸,你这耳朵是怎么了?” 此话一出,殿中其余官卿也纷纷抬眼看来,除去宁容左。 江淮见状,不慌不忙的说道:“多谢皇上关心,不过是得了一对新的耳饰,连夜未摘,伤了耳朵而已。” 皇帝闻言皱眉:“怎么不小心些。”转头看向殿中,疑惑道,“今日沈萧怎么没来?桂笙?” 那人连忙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今早国学院那边来了消息,说沈祭酒被烛火伤了眼睛,怕是” 皇帝脸色难看:“怕是什么?难不成日后都看不见了?” 桂笙不敢抬头,只低低道:“皇上,怕是真的看不见了。” 皇帝一愣,周遭的官卿也一齐愕然。 江淮皱了皱眉,没想到周佐的动作这么快,转头和不远处的黄一川对视一眼,那人极轻的颔首,她也松了口气。 的确留了沈萧性命不错。 皇帝听完,感慨沈萧年老不济,扶额道:“既如此,就叫他致仕养老吧,再派太医署的人过去看看。”抬眼看韩渊,“日后国学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入秋再提职吧。” 韩渊不卑不亢道:“微臣遵旨。” “这个沈萧真是无用,竟然被烛火伤了眼睛,可是吹熄的时候没注意吗?简直是笑话。” 韩渊刚说完,右边便有人不给面子的嘲讽道。 众人看去,原是袁盛。 自打慕容秋死后,袁盛是朝中唯一一个可顶替的人,皇帝好心许他上朝之权,他却恃宠而骄,把放肆当做寻常。 皇帝斜睨着他,虽然没有发作,但怒意已然昭然若揭。 “侯爷这是真么意思?” 黄一川以女婿身份为沈萧辩白道:“我岳丈没有武功傍身,又为皇上效力多年甚是年迈,才不小心被那油火伤了眼睛的。” 袁盛丝毫不惧,冷笑道:“黄侍郎别动怒,我只是觉得这人一老便百无一用,连吹个烛火都能伤了眼罢了,你别上纲上线。” “够了。” 皇帝有些不快道:“袁盛,那沈萧好歹是一川的岳丈,你这样说话也太伤人了,还不快和一川解释清楚。” 袁盛这才散漫负手道:“也罢,黄侍郎被多心,我素来心直口快,如果你还不解气的话,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你也可以来。” 这哪里是致歉安抚的话。 不过黄一川并没有不依不饶,只是意味深长道:“侯爷客气,生辰那日下官自有贺礼奉上,也期盼侯爷永远都没有年老之日。” 袁盛多年在汾南称霸,许久不理这官琐事,哪里是文举榜眼黄一川的对手,那人口舌如刀,他冷脸受下,并没有回应。 皇帝到底气怒袁盛的骄狂,厌烦道:“既然诸位爱卿已无本启奏,那漠岭那边的事情便逾期延后,桂笙。” 那人一扬拂尘:“退朝——” “恭送皇上——” 百官跪地,江淮也不例外。 谁知皇帝路过她的时候,用脚踢了踢她藏在官服里的小腿,好像是在暗示她什么,江淮眼珠转动,已经开始了思忖。 待皇帝走后,袁盛又讥讽了黄一川几句,这才满足离开,而江淮走过去看了看,伴随着人流而出:“怎么回事?” 黄一川压低声音道:“好像是周佐在那烛台上做了手脚,我岳丈去吹的时候那火忽然燃的老高,这才伤了眼睛。” 江淮冷淡道:“周佐太着急了。” 黄一川倒是坦然:“台阶就在眼前,谁人不急着踩。”停了停,“不过还是多谢大人手下留情。” 江淮轻应:“沈柠怎么样?” 黄一川淡淡道:“拙荆虽然伤心,但也无碍。” 江淮颔首,瞧见从左边走过去的那人,是定远将军陶作甯,当初皇帝要让他和慕容秋连亲,如今那人畏罪而死,他也受到连累,在朝之上从人人不理变成了过街老鼠,谁都要讽刺几句。 江淮微微眯眼,脑海中旋风般生成一计。 陶将军,对不起了。 又几日午后,太医署里。 江淮迈过门槛,瞧见屋里崔小溪正在认真的捣药,知道今日果然是崔玥当值,便问道:“崔玥呢?” “在后屋。” 那人的声音闷闷传来。 江淮扬声应了,路过崔小溪的时候问道:“药怎么样了?” 崔小溪谨慎道:“马上就能备好,待会儿您临走时带上就行。”停了停,“保准喝了叫他走的神不知鬼不觉。” 江淮点头,走去后屋,瞧见崔玥正站在那巨大的博古架前,上前看了一眼,问道:“做什么呢?” 崔玥这才转过身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瓷盒,里面装着一样不知名的白色膏体,似有清香:“你看这个。” 江淮接过,凑到鼻前闻了闻:“这是什么?新调制的药?” 崔玥没有回答,只小心翼翼的从那博古架的下层里取出一个锁着的盒子,打开锁发现里面有个一模一样的瓷盒,就是大了一圈儿。 “这又是什么?” 江淮好奇道。 崔玥眼底颇含深意,将那个大些的瓷盒放下,接过江淮手里那个较小的,挽上袖子,将蘸在手指上的膏体涂在自己的守宫砂处。 “嘶——” 看来是有些疼,崔玥难耐的皱起眉头。 江淮不解:“你做什么呢?这到底是什么?” “避红膏。” 崔玥抬头,把手臂递过去,江淮垂眸,却是赫然一惊,那偏白色的膏体在接触到肌肤时很快融消,紧接着,就见那粉红的守宫砂点也随着那膏体消失而变得原来越淡,几次呼吸后,便完消失了。 “这那个胡乱的古籍竟然是真的。” 江淮拽着崔玥的手臂,仔细的端详着:“没想到,那避红膏真的会让守宫砂消失?”抬头略显兴奋,“几时会出现?” 崔玥笑道:“我算了,大概是两个时辰。” 江淮也笑了笑:“真有你的。”指着那个较大的瓷盒,“那这个呢?这个又是什么?” 崔玥这才拉过她的左手,把袖子挽上去,蘸了那膏体涂抹在空无一股的雪白肌肤上,只是在接触皮肉时,江淮猛地皱眉。 犹如被火灼一般的痛。 随即,就见所有涂抹到那膏体的肌肤开始泛红,就像是强把狗皮膏药撕扯下来般让人难以忍受,崔玥叫她坐下。 “疼吗?” 崔玥同坐在桌边,那里备好了笔墨,她提笔问道。 江淮疼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痛嘶道:“很疼,就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疼,而且还特别热你看,都开始出汗了。” 崔玥看了一眼,然后认真的在纸上写:“疼似火灼,会伴随着极热,肌肤会顺汗” 江淮见状瞪眼,不可置信道:“你你在拿我试验!” 崔玥头也不抬,平静道:“你有这个条件。” 江淮气的咬牙,可是不一会儿,她觉得那痛感减轻,热度也随之消失,那皮肉上的虚汗退了,大片红肿缩小,最后在原来守宫砂的位置处缓缓凝结成一点粉红,当真和原来一模一样! 江淮愕然,赶紧递给崔玥看:“你快看!出来了!” 那人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沙漏,继续写道:“一刻钟便出效用。”拿过江淮的手臂打量着,再写道,“印记偏红,可以将药量减半。” 江淮盯着那红印,要不是很仔细的观察,不,可以说就算是很仔细的观察,也分辨不出真假,遂笑道:“会一直在吗?” 崔玥摇头,利落否定道:“当然不会,你看着点儿,帮我记录一下维持的时常。”又拿一个瓷瓶给她,“消了记得涂上,这个药是我根据那避红膏的药方子写出来的,还没兑好,可能会伤皮肤。” 江淮接过收好:“我知道了。” “大人。” 崔小溪从外屋走了进来,将折好的三个小纸包递给她:“东西已经弄好了,入水即溶,保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停了停,“还有,方才玫儿姑娘来过了,说陶将军已经在上御司等着了。” 江淮颔首:“我知道了。”把纸包一同收好。 崔玥皱眉,拉住她欲起的身子:“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江淮挑眉笑道:“当然是用来惩罚骄肆之人,你就别担心了。”想了想又道,“对了,我长姐马上就要生了,你可得万分注意。” 崔玥点头:“这是当然。” 江淮这才起身往出走。 “你也小心。” 崔玥嘱咐道。 “知道了。” 那人答道。 等进了上御司的院门,江淮刚要问洒扫的水仙,就见那殿门处急匆匆小跑出一人,讪笑着给自己行礼道:“大人回来了。” 江淮定睛一看,果然是陶作甯,遂道:“将军好快。” 陶作甯仍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忙道:“大人客气,末将听说大人有事商讨,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不敢耽搁分毫。” 江淮轻应,先行入殿,那人紧随其后。 山茶奉茶过来:“大人回来了,陶将军可等了好久呢。” 江淮闻言无辜道:“人家说才来。” 陶作甯见江淮坐回书案前,却没有一齐坐下:“姑娘说笑了,既然要等的是御侍大人,那多久都无妨的。” 山茶闻言,似笑非笑的将清茶奉给江淮,心道自家大人如今果然势盛滔天,这陶作甯好歹也是将军,竟然也能如此卑躬屈膝。 江淮叫她在旁伺候,让陶作甯坐下:“陶将军尝尝。” 陶作甯不知道江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这般无缘无故的把自己叫来,遂不安的拿起那茶抿了一口,只是没想到那茶竟然没煎到好时候,生涩难喝的很。 他皱眉咽下,但抬头瞧见江淮喝的平静,他也只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真是不错,素闻大人爱茶如命,果然是好东西。” 一旁的山茶满眼趣意,江淮去太医署前交代过她,要让陶作甯等上一会儿,上的茶也故意煎生了,如此看来,这人果真怕江淮。 江淮至此,挥手叫她下去,随后抬头对陶作甯道:“今日请陶将军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想着令爱当日差点儿嫁给我表哥,咱们两家说不准可以成为亲家的。” “是啊,可惜了。” 陶作甯附和道。 没想到江淮是挖了坑给他:“将军的意思是,慕容家可惜了?” 陶作甯浑然紧绷,忙道:“不是不是,末将不是那个意思,大人误会了,末将是说没能和大人成为亲家可惜了,至于慕容秋他罪不可赦,一点儿也不可惜。” 江淮见他局促,这才道:“实不相瞒,我今日请你来,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停了停,“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当日他本想借你们陶家去打压舅舅的,没想到舅舅自食恶果,还意外连累了将军和碧华小姐。” 陶作甯微微蹙眉,紧张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江淮道:“其实,皇上还是很看重将军的,否则当日,也不会选择你们陶家去牵扯舅舅。”再一停顿,“只是不知道将军的意思,肯不肯再帮皇上个忙。” 陶作甯果然上钩:“自然,为臣者要的就是忠于主君。” 江淮心头泛冷,这个陶作甯果然是被晾了太久,遂道:“只要将军有这个忠心就好。”微微眯眼,“这眼看就要到袁盛的生辰了,我近来得到消息,生辰当天,皇上可要亲自给他庆贺呢。” 陶作甯这才听明白,愕然道:“袁盛?” 江淮颔首:“怎么?陶将军害怕?” 陶作甯想了想,既然是江淮说的,那必定是皇帝的意思,看来皇帝是容不下袁盛了,那也罢,如今他在朝极其不得势,若是能靠此举重新荣登高位,也实在值了。 “末将不怕,还请大人明示。” 江淮闻言,放下心来:“不必我明示,袁盛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叛贼自然是人人得以诛之,陶将军是武将,当然是保护君主为先了。” 陶作甯听完这话,神色谨慎的思忖片刻,这才起身拱手道:“末将明白,大人今日抬举之恩,末将永世不忘。” 江淮认真点头,随即叫山茶送他出去。 玫儿过来收拾残茶,撇嘴道:“这人可真是蠢,大人三言两语就把他骗的团团转,还将军呢,依奴婢看,是快要被人将一军了。” 江淮轻笑:“若是不蠢,也不会势颓这么多年了。”话锋一转,“你去叮嘱山茶,叫她去找齐夺,告诉那人,袁盛后日生辰入宫,不要在佛门安置十六卫的人,一切都等袁盛出事再说。” 玫儿点头:“奴婢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一箭双雕 转眼两场小雨过,阴云始终蔽日。 今日是袁盛的生辰,如今他是朝中顶替慕容秋的存在,皇帝为表重视也准备给他祝寿,遂在浴堂殿设小宴一席,传他入宫。 天武门处,齐夺拦下袁盛的马车,待那人下了车后,他道:“末将给袁侯爷请安。”抬头冷淡道,“侯爷,这天武门只通皇亲,若想入宫的话,还请袁侯爷挪步至佛门。” 袁盛如今在朝可和江淮并争,自然不会把齐夺放在眼里,理都不理就要往里进,却又被那人拦住。 齐夺万事有江淮撑腰,遂冰冷道:“请侯爷移步佛门。” 袁盛眼神霎时间凌厉起来:“让开!” 齐夺神色镇定:“侯爷,今日是您的生辰,皇上特地在浴堂殿设了小宴,是要亲自为您庆贺,想必侯爷是不想让皇上知道,您执意要从天武门过,僭越了臣子规矩的吧。” 袁盛闻言,神色愈发阴狠起来,一把拎住齐夺的领口,却听引他进来的内监瑟缩道:“侯爷,齐统领说的是,从哪个门过不要紧,重要的是别耽搁了正事啊,还是移步佛门吧。” 袁盛这才松开了齐夺的领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杂碎,别以为有江淮那个贱人在背后,你就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告诉你,可是皇上亲自给我贺寿,你给我记住了!” 齐夺不卑不亢道:“末将记住了。” 袁盛冷哼一声,这才随着那内监上了马车,悠哉的赶往佛门。 齐夺整理了一下领口,面无表情。 一旁的副将唏嘘道:“这个袁盛,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任谁再得势也没有几个敢闯天武门的,真是放肆太过了。” 齐夺眼底冰冷结霜:“无妨,也逍遥不过今日了。” 副将闻言不解,却没有多问,只是瞧着不远处的长街,他挑眉有些促狭的说道:“齐统领,您那个小姑娘来了。” 齐夺一听小姑娘三字,立刻兴奋的回头,只见长街尽头,有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孩小跑而来,她梳着简单的双环垂髻,佩戴着价值不菲的银饰,清秀的五官略施粉黛,因跑步而略微泛红。 扑面而来的清新劲儿。 山茶这打扮哪里像是宫女,说是世家小姐也有人信,但因着江淮极宠她,谁人不敢多说什么。 近前来,齐夺一改方才凌厉,腼腆的笑道:“你来了。” 山茶略微气喘,问道:“袁盛到了吗?” 齐夺点头:“到了,已经去往佛门了,想必陶作甯已经准备好了。” 山茶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就要走。 齐夺一愣,连忙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儿?” 山茶眨了眨大眼睛:“去给大人回话。” 齐夺刚要开口,却无意间瞟见副将等人,猛地瞪眼,那些人立刻装作看不见般转过身去,又为难道:“这么着急吗?” 山茶神色无辜:“也不急,大人心里有数。”眼珠一转,这才知道齐夺的意思,便笑吟吟的低声道:“可用过早膳了?” 齐夺淡笑:“还没,今日的事可马虎不得。” 山茶往前一步低低道:“那事毕之后来上御司,我叫小厨房给你弄些吃食填肚子,你看可好?” 齐夺忙不迭的点头:“那当然好了。” 山茶又准备走。 齐夺不舍的没松手,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山茶环视周遭,见那些侍卫没有注意,这才踮脚而起,偷偷的在齐夺的下巴上落下一个女儿香吻,然后红脸跑开了。 而齐夺已然愣住,在原地站了站,直到山茶的身影都消失了,还直勾勾的不肯回神,怀中小兔乱撞,毛头小子一般。 副将听着身后没声,好容易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齐夺站在那里好像冻住了一般,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遂道:“齐统领?” 那人闻言,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怎么了?” 副将好笑道:“小姑娘走了?” “你找死吗?” “不敢。” 马车至佛门前,袁盛再次下车,看脸色气还没消,那内监忙引着他往里面走,低声劝道:“侯爷还是忍下吧,哪有臣子走天武门的。” 袁盛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佛门处无人看守,只是道:“怎么没有,我怎么听说当年江淮便闯过天武门。” 内监无奈道:“那是贤妃娘娘小产,御侍大人迫不得已才擅闯了天武门的。”停了停,“情况不同。” 袁盛冷哼,正了正神色:“也罢,皇上都亲自给我贺寿了,想必如今在他的心里,我要比江淮更重要,不是吗?” 内监在宫里当差多年,精明的很,他知道虽然如今袁盛得势,但势头上和江淮仍比不了,便违心道:“是。” 而得到了内监的恭维,袁盛更加得意,跨步往前走,一路上路过的宫人纷纷驻足行礼,便更添他心中的自负之意。 只是这条长街才走完一半,那走来的宫人立刻窜逃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撵着一样,那内监愣了愣:“怎了这是?” 袁盛也不解道:“跑什么?” “侯爷!您快看!” 袁盛闻言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佛门尽头奔袭来一众带刀军兵,看其穿着非十六卫也不是禁军,但那杀意却是扑面而来的。 正当他疑惑之际,瞧见那军兵中走出来一男人,乃是定远将军陶作甯,袁盛这才知道这些军兵是那人手下的岳宁军! 那百名岳宁军呐喊着飞快的将袁盛围住,惹得周遭宫人尖叫奔走,那内监也吓得双腿发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不见踪影。 而袁盛没有佩戴刀剑,见陶作甯这般架势,虽然心有不安,却并没再怕的,只厉声喊道:“陶作甯!你这是何意!” 那人冷笑,一改往日维诺模样,提刀往前:“奉诏讨贼!” 袁盛听到这话,竟然笑出声来,不屑道:“讨贼?还奉诏?” 陶作甯凌然道:“袁盛!你心存叛念!为主不忠!方才还预图从天武门进宫!可见你心内的不敬有多强烈!大汤是容不下你这种反意斥脑的乱贼!还不快快过来受死!” 袁盛听罢,笑的更是放肆:“陶作甯!你脑袋让屁崩了吗!我可是皇上钦封的西伯侯!哪容得你在这里如犬乱吠!” 陶作甯有江淮指使,胆子壮了不少,也敢和袁盛当面对峙,想要快刀斩乱麻道:“西伯侯如何?你现在在我眼里已是将死之人!” 吩咐身后的岳宁军:“给我上!杀了袁贼!” 他喊完,那百名岳宁军却各个面面相觑,今日袁盛率他们入宫便觉得奇怪,至此才知道,居然是要杀西伯侯袁盛! 这人如今在朝春风得意,势力盛到足以和江淮比肩,杀他,岂非是自寻死路,遂都犹豫着没有动手。 而袁盛见势,更加不怕了,甚至还叫嚣道:“哈哈哈——陶作甯!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你手下的人都不敢了!” 往前两步,袁盛厉声喊道:“你若是不敢!我可要去浴堂殿了!到时候看皇上怎么处置你今日私自带兵入宫之罪!” 陶作甯这时也急了,回头对那些谨慎的岳宁军道:“我平日养着你们又有何用——今日正是派上用上的时候!你们还不快动手!皇上有令在先!今日袁盛只要死的!” 正说完,陶作甯的副将何铨上前,跪地拱手道:“属下愿为将军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陶作甯大喜,立刻亲手将何铨扶起来:“好!有你这句话!不枉我这么多年提携!”一指浑然不怕的袁盛,“去!杀了那狗贼!” 而袁盛责道:“何铨!你今日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看皇上不扒了你的人皮!将你家数口掉脑袋!” 何铨则冷笑道:“袁侯爷!您这话可就说错了!皇上?皇上怎么会为了一个臣子庆寿?当年皇上为慕容秋贺寿,那是因为旧情!而你呢!你袁盛又算什么!今日皇上要你入宫!不过是受死!” 何铨说完,袁盛的心里也逐渐没底,这些日子,他恃宠骄过,不论是老母还是发妻皆劝他夹起尾巴做人,因为皇上善挟制,可如今慕容秋死了,他自己在朝的用处便削减大半。 没了用处,这么高的地位就会成为生命威胁。 只是他一意孤行,毕竟宫里还有个江淮,可是事到如今,袁盛有些不安心了,皇帝明显是在纵着江淮,还是不打算擒的纵。 他本担心,但听说皇上今日要亲自给他贺寿,袁盛又放心了。 可这个陶作甯是怎么回事? 他真是皇帝派来杀自己的吗? 而何铨见状,知道袁盛开始慌了,遂抽出佩剑走过去:“袁侯爷,既然您已经听明白了,那属下也就动手了!” “放肆!” 袁盛虽然生惧,但碍于面子丝毫没有挪步:“你敢动我!” 何铨笑意不善,用剑尖儿抵着袁盛的发福肚子,微微用力,低声笑道:“袁侯爷,您还不知道吧,我奉陶将军之命来杀您之前,御侍大人亲自斟了一杯酒给我助威呢。” 袁盛一瞬面无表情:“是江” 话没说完,那柄长剑直接穿透了他的身子,险些末柄而入。 噗—— 何铨猛地闭上眼睛,袁盛喷出来的血从他的脸颊滑落,几秒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对视着那人颤抖的瞳孔,一把将长剑拔出。 袁盛踉跄两步,轰然直倒过去。 他望着那阴晦的天。 死了。 何铨用衣摆擦着剑上的血,蔑然的笑道:“袁侯爷啊袁侯爷,枉您一路坐到如此高位,却忘了,皇上最忌讳” 说到一半,胃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再然后,五脏六腑像是被生生搅碎一般,他痛苦的扑倒在地,几乎是刹那痉挛后便死了。 竟一口血没吐。 远处的陶作甯看的一头雾水,连忙跑过去看他:“何铨!” “陶将军!”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齐夺的怒吼:“你这是做什么!” 陶作甯回头,发现自己所领的岳宁军已经被十六卫控制住了,齐夺手持一柄轻巧精弩对着自己,数百名侍卫严阵以待! 齐夺往前,眼神冰冷:“陶作甯,你私自带兵入宫不说,又当众命人杀害无辜朝臣,你可知罪!” 陶作甯一愣,旋即平静道:“齐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齐夺却俨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冷淡道:“陶作甯!识相的就赶快过来受死!也好像皇上交代!” 陶作甯无奈皱眉,往前几步:“齐统领,这不是御侍大” “陶作甯!” 身后忽然传来皇帝的暴喝。 陶作甯闻声转身,瞧见皇帝等一行人就在不远处,而江淮站在他的旁边盯着自己,仿佛盯着一个陌生的人,一个陌生的死人。 他一下子懵了。 被这急转的事态弄蒙了。 “御侍大人?” 陶作甯下意识的轻唤那人。 “不是您让我” “陶作甯,你私自带着岳宁军入宫,杀害袁侯爷,其罪当诛!” 江淮先行开口堵住他的话。 而陶作甯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江淮的阴谋,她是要用自己的手杀了袁盛,从而自己避开,落得一个清白无辜的好名声。 “皇上!” 陶作甯一把扔了自己的剑,跪地瞪眼道:“是江淮!是她让末将带着岳宁军入宫杀了袁侯爷的!她还说是您的意思!” 孟满凌眉倒竖:“陶作甯!休要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分明就是你无视皇家法度!私下杀害了袁侯爷!” 齐夺也在后面添油加醋道:“陶作甯,袁侯爷不过是说了你和你女儿两句,你便忍不住了,竟敢冒了胆子当街加害他!” 陶作甯脸色惨白,高呼着解释:“皇上!是江” 江淮面色沉肃,这青天白日,已容不得他继续往下说,负在背后的右手猛地向前一甩,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燕般而出! 眨眼间没入陶作甯胸口! 那人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浑身的热度很快顺着匕首戳出来的那个洞流逝而出,眼珠往后一翻,倒地死了。 “皇上!” 桂笙匆忙赶来,捉急道:“贤妃娘娘要生了!” 皇帝闻言大喜:“摆驾灼华宫!”回头对江淮道,“这里交由你处理!”说罢,马不停蹄的赶去灼华宫。 佛门长街这一插曲,就这样戛然而止。 齐夺见势,叫副将将余下的岳宁军押走,走过去陶作甯旁边,伸手把他胸口的匕首抽出来,用袖子认真擦干,交给江淮。 那人接过,瞥了一眼陶作甯和何铨的尸体,将匕首收回鞘里,摩挲着那上面额红宝石,淡淡道:“下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待会儿贤妃诞下皇嗣后,我便向皇上通禀,将山茶收为江家养女,许给你做妻子。” 齐夺惊喜,忙拱手道:“多谢大人成!” 江淮难得轻笑,忽然,长空投下来一抹亮光,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她抬头,原是那灰云终于散开,天明了。 照亮地上那三人的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女官代权 灼华宫的正殿里,江淮焦急的左右踱步,听着寝殿内传来江昭良的痛苦喊声,她心揪着,恨不得自己替姐姐担了这份痛。收藏本站 太后在旁边的软榻上坐着,手捻佛珠,闭目养神。 倒是皇帝呼了口气,皱眉道:“君幸你给朕坐下,晃得心烦。” 江淮闻言,只得撩衣坐下。 皇后握住皇帝的手,安抚道:“皇上放心,贤妃不会有事的,好歹也是生养过得了,孩子必定会平安降生的。” 皇帝这才抬头道:“对了,你若是不提朕还忘了,等昭良这胎满月之后,容岐便接回灼华宫养着吧。” 皇后颔首:“皇上安排就是。” 话音刚落,寝殿内忽然传来一道婴儿的啼哭声,瞬间如阳光般划破这殿内的冰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皇帝脸上浮笑,瞧见崔玥从寝殿走出来,笑道:“微臣给皇上太后道喜了,是个健健康康的公主,足足六斤二两呢。” 皇帝欣喜:“好!” “皇上!” 桂笙跑进来,喊道:“荣修仪足月了!怕是要生了!” 江淮蹙眉,心道这人怎么什么都要掺一脚,生个孩子也要和自家长姐撞在一天。 好在皇帝并不是很在意,只道:“崔玥还要在这边照顾贤妃,叫曹太医过去。” 桂笙依言退下,皇帝这才和太后一前一后走去寝殿。 皇后道:“崔太医今日辛苦了。”也紧随其后。 江淮也想进去,崔玥赶紧拦住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淡淡道:“你还是等会儿进去吧,贤妃刚刚生育完,累得很。” 江淮忙不迭的点头,重新坐下来:“有劳你了。” 崔玥接过宫人奉来的茶喝了,摇头道:“娘娘这一胎的胎位稍微偏了些,我还以为会难产,好在平安无事。” 江淮蹙眉担忧道:“胎位不正?” 崔玥忙道:“你别担心,已经没事了。”放下茶杯,“好在娘娘是习武出身,身子强健,要是一般人,肯定要难产的。” 江淮斜靠在椅子上,有些疲累的说道:“不管怎么说,长姐没事就好。”长舒了一口气,“都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崔玥吩咐殿中的宫人小心走动,别惊到了江昭良和小公主,然后小声对江淮道:“佛门那边怎么样了?” 江淮闭眼歇息:“死了。” 崔玥点了点头:“那就好。” 江淮睁开一只眼,问道:“对了,崔小溪给我的那个毒药到底是什么啊?何铨喝了那下药的酒,死的时候竟然一点儿异样都没有,连口血都没吐,就那样直挺挺的死了。” 崔玥促狭道:“这是我的独门秘方。” 江淮失笑,重新闭上眼睛,趴在桌边休息,因着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加之身子开始缠病,她很快便轻睡过去。 茫然不知多久,崔玥将她唤醒。 江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那人笑道:“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先回宫了,皇上和贤妃娘娘要你进去呢,快去看看吧。” 江淮闻言,忙揉了揉惺忪的眼,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寝殿里虽然有着血腥味,但因着熏了香倒也不觉得难闻,她生怕吵醒新生的小公主,遂一直是蹑手蹑脚,看的江昭良发笑。 那人靠在软枕上,脸色有些苍白,却难掩欣喜,怕着凉头上还戴了厚厚的抹额,怀抱着新生儿,好笑道:“你做什么呢,知道的你是进来看孩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孩子的。” 皇帝朗声轻笑,江昭良立刻嗔怒道:“皇上小心,别吵醒了她。” 皇帝连忙捂了捂嘴吧,点头闷声道:“朕知道了。” 江淮抿唇发笑,走过去俯身看了看,那襁褓里的婴儿熟睡着,因着刚生下来皮肤皱皱的,但那睫毛却异人的密长,似蒲扇一般。 “好丑。”她发自内心道。 皇帝又笑,而江昭良却故意冷脸道:“就你好看。” 江淮笑着坐下来,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如今袁盛死了,朝上便唯她独大,而江昭良一子一女地位稳固,大哥嫂嫂重归于好,弟弟妹妹在南疆平安,家人安好,世子安好,那一切就都好了。 “皇上!” 桂笙又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荣修仪生了!是个公主!” “那就好。” 皇帝淡淡道:“照例晋冯若仪为” “皇上。”桂笙脸色不太好,“荣修仪生下公主后血崩不止,曹太医拼尽一身医术,还是让娘娘去了。” 江淮闻言,微微挑眉,看来这个曹太医曹璋还是个明白人,估计荣修仪的事情是崔玥嘱咐他的,至少姓曹的还清楚这前朝后宫是谁说了算。 而皇帝听着,叹了口气:“罢了,以昭仪礼葬了吧,小公主先养在太后那里,等满月再接来灼华宫。” 回头又对江昭良绽放笑颜,丝毫没把荣修仪的死放在心上。 “昭良。” 皇帝看着那孩子的睡颜,思忖道:“你辛苦了,那咱们公主的封号就由你来取吧,你说可好?” 江昭良的笑容十分岁月静好:“皇上,臣妾念书不多,倒不如”话锋一转,“叫君幸想一个吧。” 江淮茫然抬头:“我?” 皇帝想了想:“也好,你有孕的这一年,她可没少着急,成日往太医署跑,生怕你出什么意外,是个好小姨呢。” 江昭良温声笑道:“君幸,那你来想一个吧。” 江淮闻言,垂眸深思。 记得当时,被贞才人害死的长华公主就是她想的封号,这回可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必定要想一个两其美的。 可是想来想去,她也想不出个极好的,遂道:“不如就叫长宁公主吧,宁为安宁,微臣希望她这一辈子可以幸福快乐,平静安宁,而这宁也是汤国皇姓,没有什么字比这个宁更尊贵了。” 皇帝满意颔首:“好,是个好封号,那朕便给长宁取名宁容婥吧,取纤柔和美之意。”转头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江昭良温柔道:“好,皇上取的自然是最好的。” 皇帝伸手戳了戳长宁的小脸儿,随后看向江淮,那人探头盯着自己的外甥女儿不眨眼,沉默几秒,他淡然道:“桂笙。” 那人忙笑道:“好嘞。” 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玉诏来:“皇上玉诏,江淮跪接。” 江淮闻言,茫茫然抬起头来,和皇帝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以的江昭良,赶紧跪地道:“微臣在。” 桂笙十分高兴的说道:“大汤钦昌:今有上御司正二品御侍江淮,神机妙算,攻无不克,朕甚欣喜,着封为从一品御令,望其以后多加修德见贤,为大汤效犬马之劳,钦此。” 江淮听完,整个人已然愣住。 从一品御令? 一品女官? 床上的江昭良也惊喜过头,有些激动的眨了眨眼,自成文太后设立女官制度以来,最高也只是从三品御典,没想到自己妹妹不但屡屡破了纪录,更是升了二品后又升一品! 这个两百年来一直悬悬欲坠的制度,终于被江淮带上了巅峰! “君幸,还不快谢恩!” 江昭良笑道。 江淮这才反应过来,重重俯身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这份惊喜来的又快又狠,几乎是掉下来的馅饼儿,直到她出了灼华宫,回到上御司的院里时,江淮才长舒了口气,露出寡淡的笑来。 一行宫人欣喜若狂的跪地行礼:“恭喜御令大人!” 御令啊。 江淮本以为,自己至死也就是御侍了,能从从二品升到正二品就已经是极喜了,谁料到今日,居然做到了一品御令! 山茶喜极而泣,双手托着一个垫着金绸子的木盘过来,江淮上眼一看,原是一方岫岩玉的印章,孔穿的玉穗子分成了前所未有的八股,拿起来看着底面,刻着:上御司从一品御令。 山茶泪意盈盈,看着她:“大人,这真是太好了!” 江淮抬眼,轻轻的摸着她的脸颊,淡淡道:“还有更好的,我方才求了皇上,下月九号,你就可以出宫嫁给齐夺了。” 山茶先是一愣,旋即再次跪地哽咽道:“多谢大人!” 江淮端详着掌心那方印章。 面色沉静。 “不客气。” 半月后的朝会上,麒麟殿内的所有官卿皆屏气凝神,如今慕容秋和袁盛都死了,那朝上,便彻彻底底是旧臣的天下了。 巴结过江淮的,面露得意,得罪过的,惶恐不安。 但不管他们如何,江淮权倾朝野的局面,是不可更改了。 皇帝从偏殿而出,面色沉肃的坐在龙椅上。 百官见状,继续瞥眼那个门口。 如今上朝会的皇子中只有宁容左,那人环视周遭,见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里,也懒散的抬眼过去。 一抹黑红映入视线。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淮款步而出,一品御令的女官官服本是玄青色,可那人今日却穿了一件广袖袍裙,以纯黑色打底,片红为配,那华贵的布料上绣着朵朵耀眼红梅,仿佛真的在徐徐绽开似的,外罩柔软半透明的灰纱,仿佛融身在云雾中一般,让人心驰神往。 她今日未束银冠吊发,乌黑的发丝拢成精致的盘桓髻,点缀典雅的红宝石,修长白皙的脖颈弧度犹如玉净瓶身,五官极美,妆容艳丽,悠闲的环视而去,目光是清冷而高贵的。 明明是要参拜皇帝,百官却先拱手对那人道:“微臣等恭贺御令大人荣升高位——” 江淮嫣红的唇角微微勾起,美的惊心动魄。 皇帝瞥眼,甚是平静。 可他不知道,江淮如今的心潭,已是深不可见底,里面肆流出来的欲望堪比雨后春笋,在收不回来的疯长。 当年周景儒的话犹然在耳。 ——人心行欲,以政权为剑,手中握有银针,便只想着缝线,倘若换了一柄长刀在手,可就一定要见血。 只可惜,皇帝不知道。 他不知道放江淮出永巷的那一刻,便是浩劫般的覆水难收。 他更不知道,晋封江淮为从一品御令后,会开启大汤国史上那段青史永留名的‘女官代权’时代,时长二年零六个月。 自从江淮升了御令之后,在朝威望更上一层楼,为了更好的为世子铺垫之后的登基路,她开始大肆清筛朝臣,能动的部换水,不能妄动的便用手段剥下一层皮去,慢慢失势以待日后处理。 而她每日挂在嘴边的话无有别的,都是让人听着便不寒而栗的计谋和阴狠陷阱,山茶和玫儿伺候着,见那人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江淮的心里已无阳春三月,尽是凛冬的猎猎寒风。 “大人,您今天还不回侯府吗?” 山茶把新切好的水果奉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 江淮摆弄着两个纸条,一个上面写着唐亦风,另一个是郑徽,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回。” 事实上,她和慕容葏争执了。 升御令本是好事,但慕容葏却说江淮不该牵连陶作甯,他生前和豫国公交情较好,留他在朝,也是给豫国公面子。 但江淮认为,不必。 事到如今,扶世子上位才是最要紧的事,更何况慕容葏从前也和她说过,她不在乎自己的城府深浅手段好坏,她在乎的,只是江家的荣耀和父亲豫国公的遗托。 而眼下,她都做到了。 慕容葏有些变色,又说她如今清肃异己的手段太过心狠手辣,该请的不该清的部残忍驱逐,有违豫国公和长信王的本意。 因着屋内只有两人,慕容葏失言。 “我不会生出你这样辣手无情的女儿。” 气氛一时难堪。 江淮待不下去,索性回宫宿在了上御司,至今已有半月多,这半个多月,边蛮漠岭暗有异动,江璟被派回南疆震慑三军,而苏绾将孩子们托付好,便也随军去了。 今天则是初八。 明日初九,是江淮答应山茶和齐夺的好日子。 宫外的齐府自然要大肆操办,如今山茶列入江家养女,江淮在宫内自然也给她备了丰厚的嫁妆,那架势,好像嫁公主一样。 “大人,齐统领来了。” 玫儿道。 江淮叫他进来,提笔在那红折子上写着什么,而齐夺和山茶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相视一眼,尽是对未来的幸福憧憬。 玫儿在旁,也满心满腹的祝福,她偷偷看去书案,发现江淮在给那两人写合婚庚帖,御令大人钦赐的,这该有多荣幸啊。 只是上面写着的名字,让她有些费解。 “齐夺董宜浅。” 玫儿疑惑道:“大人,这个董宜浅是谁啊?” 齐夺在旁失笑:“玫儿,这宜浅是山茶的本名。” 玫儿忽然反应过来,和那两人捂嘴轻笑。 而山茶心生感动,泪花泛着:“难为大人还记着。” 江淮头也不抬,平淡道:“这么好听的名字,我自然记得。”递给那两人,嘱咐道,“明日洞房花烛,喝完合卺酒,别忘了签。” 山茶簌簌落泪,忙接在手里:“奴婢记住了。” 齐夺也道:“大人,等新婚满月之后,属下让山茶继续入宫伺候您。” 江淮平静颔首:“可要好好待山茶。” 齐夺点头:“属下必定会一生一世待山茶好的。” 江淮至此,走到自己的妆奁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来,回身递给山茶:“说好了给你的。” 山茶一愣,打开来原是那套价值连城的玛瑙首饰,忙道:“还是算了吧大人,奴婢可不敢收,这个太金贵了。” 江淮笑着道:“无妨,我又不喜欢。”眼神嗔怪,“省着你这么喜欢却只能成日拿出来偷着戴,以为我不知道吗?” 山茶闻言,调皮的低了低头:“大人竟会取笑奴婢。” 齐夺接过:“多谢大人。” “大人!” 水仙从院里进来,恭敬通禀道:“太仆寺的上牧监来了。” 慕容清? 江淮微蹙眉头,吩咐那两人:“你们下去吧。”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月落长安 待一众人出去后,慕容清缓缓走了进来,许久不见,那人依旧是一副月朗风舒般的清俊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分憔悴和无奈。 江淮没有坐下,目视着他走过来,淡淡道:“看来这个太仆寺上牧监的职位,你不是很喜欢。” 慕容清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坦然道:“官场的水太混,再加上慕容家如今失势,我在这宫里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 “那我叫人走几趟上牧监,那些小人必不会再为难你的。”江淮道,“都是踩高拜低的东西,你不用放在心上。” 慕容清闻言失笑,走过去和她坐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保护表哥了,要让他们知道我要靠你来保护,岂不是更要笑掉大牙了。” “笑掉大牙?” 江淮神色蔑然,“谁敢笑掉大牙便叫他来找我,我叫他真的掉牙。” “罢了。”慕容清轻笑道,“你这张嘴果然厉害。” 江淮见慕容清的状态还算不错,和自己交谈也如往常一般,遂放下心来问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慕容清沉默几秒,这才淡然道:“我要走了。” 江淮摸着凉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旋即抬头不解道:“走?可是太仆寺有什么要事?还是”略微犹豫,“你要致仕?” 慕容清轻微的点了下头:“我要离开大汤,去广邳生活。” 江淮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是很不好受:“广邳?叶征已经死了,你在广邳难不成还有什么熟人吗?” 慕容清笑的释然:“当然,这些年我走遍中原七国,新交旧友遍布天下,自然不会愁去处,只是想着,走之前来和你道个别。” 江淮脸色有些凝重:“可是你从前无忧,那是因为你是慕容家的三公子,你身后有舅舅,如今”停了停,“你现在是孤身一人,又是叛臣之子,他国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的。” 慕容清摇了摇头,温和道:“你就别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笑的和从前一样潇洒,“我会过得很好,至少比现在好。” 江淮想了想,交叉放在书案上的手不自觉用力,几秒后起身背对着他站在博古架前:“不担心?你要我怎么能不担心。” 慕容清深褐色的瞳孔狠狠颤动,缓缓起身道:“你担心我?” 江淮垂眸,平静道:“这样吧,你就娶了那太学院院首胡不喜的女儿胡沚,由我做主,胡家不敢不从,那胡沚倾心于你如着魔,想必婚后的日子也不会艰难,你看怎么样。” 身后无声,江淮以为他在思考,遂继续道:“以后有胡不喜和我给你撑腰,便没人敢说闲话了,听玫儿说,那胡沚为了你在府里是又哭又闹又上吊的,胡不喜心疼女儿,必定会对你爱屋及乌。” 她说罢,转身却发现慕容清双眸泛红,晶莹的泪水噙在眼眶,却是赌气的没有流下,声音哽咽道:“你什么意思?” 江淮忽然有些不安,把视线看向别处:“为你打算。” 慕容清似笑非笑:“是为我打算,还是拿刀扎我的心啊。”脸上的笑容逐渐转为悲戚,“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明知道我钟情于你,却还让我娶别人?你是有多狠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江淮闻言,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痛苦的低下头去。 慕容清苦涩轻笑,走过去搂住她的身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从前宁容左说这样的话,我不往心里去,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可叹我钟情于你,殊不知你也是个钟情的人。” 江淮无言埋脸在他的肩头,心如刀绞。 慕容清抽了抽鼻子,笑的满足:“君幸,我这一辈子不盼别的,只盼着你能平安幸福,如今你这般顺风顺水,那我就放心了,也可以无忧无顾的走了,也是再没有什么心愿了。” 江淮听着这话,终于是爆发了情绪,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眼泪如塌坝的潮水般汹涌而出,逐渐浸湿了那人的衣衫。 高山之巅,亦是悬命之险。 万人都在说她的无上荣耀,可只有慕容清能看到她的煎熬。 江淮低声呜咽道:“我江淮上辈子到底攒了多少洪福,这辈子能遇上你慕容清啊,得你如此赤诚相待啊。” 慕容清欣慰的扣着她的后脑,破涕为笑:“这话该是我问,是我慕容清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能遇上你,一遇倾心那。” 江淮松开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慕容清不舍的看着她,眼里泛出无尽的温柔:“君幸,就像当年我临行去广邳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抚摸着她的脸,“既然你这丫头不喜欢我,那我在你身上也不必耽搁下去了,只是回了广邳,去喜欢别人罢了。” 他最后那话音,抖的像是狂风中小树。 江淮望进他的眼,笑的凄然:“好,我本就不值得。” “不过。” 慕容清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根本舍不得施力:“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笑的云淡风轻,“你这辈子是宁容左,下辈子换成我慕容清好不好?让我先遇见你,让我先走进你心里。” 江淮泪珠滚落,带着午后暖阳的刺色,不住的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到下辈子证明给他看,想要伸手拽他,可那人却躲开了。 耀眼的光晕中,那个更耀眼的男子笑着退后,慕容清似乎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敲出来的满是伤心:“可别这样,你要是这样的话,表哥可就舍不得走了。” 他说罢,眼底一闪难以察觉的痛心欲绝,这才转身走向殿门,他尽力克制着语气中的伤心,清淡笑道:“再见了,我这辈子最不舍得碰一根手指的女孩儿。” 话音渐小,那个如月般的晴朗男子,也彻底走出了她的生命,江淮无声的闭上双眸,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颤抖着,那是余生的开始。 慕容清走了,也顺便带走了她心里最后一寸柔软,二十五年的光阴匆匆流逝而过,江淮至此才觉得浑身凉透,是疲倦而无力的。 原来山穷水复,也有等不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玫儿走了进来,她瞧见坐在书案前不发一语的江淮,那人就像失了神一般,拄着下巴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大人,三公子走了。”玫儿道。 江淮轻应,低低道:“我知道了,点炭盆吧。” 玫儿一愣:“炭盆?可这是夏天啊。” 江淮道:“可我觉得好冷。” 玫儿这才苦涩点头:“是。” 一字轻轻,如水珠入大海般消失在这殿里,玫儿展开那五折寒梅映雪的屏风,上面的梅花嫣红如血,如绽放般晕开成瓣,只是那晶莹的薄雪透着点点寒意,似乎从那屏风上漫出来,消逝温暖。 至此,终于是独自一人了。 慕容清走后,日子过得到也平静,江淮的仕途一马平川,旧臣和她自己的麾党也各个扶摇直上,齐夺也和山茶成了亲,过上了红红火火的小日子,这一众人中,只有花君和宁修屡屡遇碍。 皇帝掣肘不了江淮,只好拿这两人显威风,不过前朝总有旧臣帮衬着解释维护,他只得把状告到了太后那里,要那人拿主意。 午后,江淮因着身体不适睡了一觉,醒来后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只觉得干渴,唤了玫儿奉茶来:“几时了?” 玫儿依言道:“快申时了。”放下茶杯又道,“对了大人,听说刚才太后传恭月郡主和平宣王入宫了,正在御景殿呢。” 江淮吞咽的动作一停,眉间担心的蹙起来:“太后?” 玫儿点头,伶俐道:“大人,这些日子皇上甚是不满郡主和十三爷的关系,怕是太后那边要发作了。” 江淮神色谨慎,飞快掀开被子穿好鞋下地,拿过架子上的衣服急匆匆穿好,冷淡道:“去御景殿。” 玫儿帮她整理着腰间的玛瑙链儿,劝阻道:“大人,眼下郡主和十三爷的事情惹眼的很,奴婢看您还是不要掺和了。” 江淮的心意丝毫没有动摇,面色冷毅的往出走:“胡言乱语,我和花君相识相伴多年,情同姐妹,今日太后无故召他二人入宫,必是要发作,我不可能坐视不理,让她受难的。” 玫儿连忙道:“奴婢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御景殿里,花君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和旁边同样一头雾水的宁修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发一言。 太后坐在软榻上,眸光沉肃:“老十三,花君和君幸的身世,是不是君幸告诉你的?” 花君连忙辩解道:“太后明鉴,此事不是君幸告诉他的,而是我自己多嘴贪恋平宣王,才把真相说出来的。” 太后闻言,冷冷一笑,让人浑身寒噤:“你自己多嘴?你宁花君才没有这样的胆子。”放下手里的玉如意,“君幸都和哀家说了,你们两个也够不知廉耻,居然还真在一起了。” 花君听到这话,不亚于被当中剥光衣服,被羞辱的淋漓尽致,低头没再言语,只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这样委屈自己。 自己本来就是无辜的。 而宁修见状,起身撩衣跪地道:“太后,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不能恪守自己,强迫花君和我在一起的。” 太后盯着他,视线严肃的让宁修直不起腰:“是啊,你宁修的胆子才叫大啊,休说是如今知道了真相,就是从前不知道的时候,也隔三差五的写信探望恭月不是吗?那信中言辞,就不是出自王叔之口!” 宁修猛地咬牙,再次俯身道:“是我放肆,还请太后责罚。” “当然要罚,这不用你来提醒哀家!” 太后看上去是真动了怒:“君幸私自将真相告诉了你,那是她不懂事,哀家自会追究,可你们不知道克制自己,就是你们不懂事!” 由书桐扶着起身,她继续指责道:“况且,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会给旧臣惹多少麻烦!皇上现在已经知道了!当初这身世的真相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出去!你们倒好!很是有主意啊!” 花君也无奈的跪了下来:“太后息怒,您要怪就怪恭月吧。” 宁修皱眉转头,旋即又对太后道:“太后,此事不关恭月,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您要杀要剐,宁修都随便您。” “够了!” 太后厌烦道:“少在这里给哀家添恶心!” 她说罢,气的重喘几秒,叫书桐把一碗汤药端过来给花君:“先不说这件事,哀家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这是叫太医署特地准备的滋润补药,这眼看就要到雨季了,先喝了再说吧,喝完了就出去,哀家还有话要交代宁修。” 花君不敢违背,喝了药便走出去了,正好瞧见刚从院门处进来的江淮,她眼泪唰的便掉泪下来,上前道:“君幸,你怎么来了?” 江淮忙用袖子帮她擦着泪水:“怎么了?” 花君哽咽道:“太后发作了,我和十三叔怕是” “别怕。” 江淮将花君交给玫儿,快步提裙走进殿门,只是还没等走到太后的面前时,就听那人冷淡道:“方才哀家给花君喝的,是毒药。” 江淮的脚步霎时停住,不可置信道:“毒药?” 书桐闻言抬头,瞧见不远处满面惊愕的江淮,低呼道:“这没有太后传召,御令大人怎么私自进来了?” 江淮充耳不闻,只上前质问道:“什么毒药!” 太后坦然道:“方才哀家给花君喝的补药,实是毒药,三日后的此时此刻就会发作,肝肠寸断而死。” 江淮气怒的厉声道:“您为什么要这样!” 书桐皱眉:“江御令!不得在太后面前放肆!” 江淮则不依不饶道:“太后!就算花君不是您的亲孙女!可这么多年的情谊尚在!您怎么舍得给她下药!” “君幸。” 一旁跪着的宁修缓缓起身,面色落寞:“你不必说了。”抬头看着满眸运筹帷幄的太后,“您说吧,要我做什么您才会给花君解药。” 太后满意一笑,没有犹豫,看来是早就打算好了:“到底还是你听哀家的话,既如此,哀家也想好了,以皇上的意思,身世真相是绝对不许暴露的,那么花君仍是长信王的亲生女儿,也就是旧臣如今唯一的主心骨,她不能动,所以你为息流言出家吧。” ———————————————————————————— 其实‘月落长安’就已经在暗示了,当时配上胡彦斌的你要的拿走写的,写的眼圈红红的,书快结束了,三表哥也下线了,不过别怪晾哈,没改之前三表哥更惨,是死了的,所以呼——就这样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出家 出家! 不等宁修表态,江淮便先厉言拒绝:“不可!” 书桐见太后的脸色秒趋僵硬,生怕她待会儿会惩罚江淮,连忙低声劝阻道:“御令大人!这可是御景殿,您要注意分寸!” 江淮充耳不闻,势必要为花君据理力争:“太后!您若是让十三爷去出家的话,那花君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太后说的利落而绝情,丝毫不留商讨的余地:“直到真相昭于天下之前,他们两个都不可以在一起,污了这皇家清白。”瞥眼宁修,“你若是不愿意,就等着花君暴尸荒野吧!” “我愿意。” 宁修忽然开口,疲惫道:“太后,我明日便会去善缘寺修行,没有您的懿旨绝不出来,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不行!” 江淮再次拒绝,上前皱眉道:“太后!我知道您在做什么!我现在已经在尽力筹谋了!”避开要点,怕宁修知道,“您盼望的事情很快就可以实现!花君和宁修根本不是阻碍!” 太后的眼神忽然变得特别可怕,怒斥道:“江淮,江君幸!你这是和亲祖母说话的语气吗!” “君幸。” 宁修阻止她道:“你不要再说了,我自会处理。” 说罢,转身出去了。 江淮气得咬牙,红眼喝道:“宁修!你个孬种!” “江淮!” 太后厉喝:“你给哀家跪下!” 江淮抵不过,只要照做,但是她那剧烈起伏的胸腔,表示她现在的怒火已经呈喷涌式,恨不得杀人泄愤。 太后微微眯眼:“你如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江淮面无表情:“孙儿不敢。” “不敢?”太后蓦地扬高声音,“你当着宁修的面如此顶撞哀家!你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吗!” 江淮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下心绪:“他们不该分开。” “那皇上那边怎么交代?”太后冷淡道,“哀家告诉你,今日之事你说给花君听,必须说是你自己的主意。” 江淮冷笑,却没有说话。 皇帝果然是太后手下教出来的孩子,明明错在自己,却偏要做个清白好人,殊不知这份清白,实在是让人恶心。 太后视而不见她的蔑然,继续道:“哀家告诉你,你江淮这么多年的细心谋筹,不能出任何差错!” 江淮平视着太后的裙摆,沉静道:“太后,那个冰冷的龙椅有什么可坐的,在那之上的人皆是薄命人,孙儿以为,当此乱世,位高实在是百无一用,唯有权重,唯有手中这柄横在每一个人颈间的利剑,才是泥潭中的生存之法,您看皇上,他现在说的话,满朝文武还有人听吗?而我江淮,一个喷嚏,就能吓得他们直哆嗦。” 她这一席话说的霸气又事实,听得书桐芒刺在背。 太后则眼神严肃的皮笑肉不笑:“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哀家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哀家现在就要这个皇位。” 江淮闻言抬眼,神色阴狠:“好,别说祖母。”嘴角勾出一抹让人渗心的笑容,“孙儿现在也想要,想要不得了。” 太后颔首:“好!” 海棠府的傍晚从来没有这样冰冷过,花君不敢相信宁修要离开自己去善缘寺出家,她推开慧珠,跑去九剑阁,瞧见那人正在一言不发的收拾包裹,声音在此夜破碎:“宁修,你当真要走?” 宁修充耳不闻,动作却越来也利落。 花君扶着门框,想不通便哀求道:“你别走。”走过去拉住那人的小臂,“太后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你为什么突然要走?” 宁修不敢看她,只低低道:“君儿,我想明白了,我自己一个人身陷囫囵流言不要紧,但我不能连累你。” 花君双眼泛红,扯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我不怕你连累。” “可是我怕!” 宁修猛地转过头,那凶狠的眼神让花君一愣:“我怕这长安城的风言风语!我不想被人说做不伦!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活着!” 花君眼泪簌簌而落,害怕的往后退了退:“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不是说有你在不必怕吗?” 宁修收拾包裹的动作一顿,转头厌烦道:“那我说,我现在怕了还不行吗?”咬的牙关咯咯直响,“君儿,咱们不能连累君幸。” 提到江淮,花君立刻败下阵来,她当然知道不能连累那人,可是正如书桐所说,这世上儿女情长谁不爱,谁不想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相守一生啊。 “宁修,咱们两个就不能在一起吗?” 花君抱着最后的期望拉住宁修的手,那苦苦哀求的模样看的人心生怜惜,但凡有恻隐之心的人,都不会拒绝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宁修看着自然心软,但太后今日的话犹然在耳,若没有太后的解药,那么花君这朵海棠花很快就会肝肠寸断而死,虽然他也有过怀疑这毒药的真假,但被下毒之人是花君,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去赌。 亦或者说,只要太后和皇帝在,就不会叫他和花君在一起,花君可以任性不懂事,但是他不能。 在一起。 宁修何尝不想和花君在一起,若要他选,他必定要和花君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开,但事已至此,他只得狠下心来。 而花君见他仍固执的收拾包裹,哭声蓦然加大,死拽着他的右手不肯松开,哭的不像样子:“我想和你一起。” 宁修忽然深吸一口气,扔下自己的包裹,反握住花君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抵到墙边,眼神锋利:“在一起?” 花君被他的反差弄得心生惧意,愕然道:“十三叔?” 宁修的眼眶也红了,却不是要哭,而是含恨,他攥着花君的手在不断的用力,掐的那人脸色惨白也不肯放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咱们怎么才能在一起!”蓦然暴喝,“你告诉我啊!” 泪水垂挂在下睫毛上,豆大一颗像是晶莹的珍珠,而花君害怕的瑟缩着身子,低头不敢看他,呢喃道:“我我不知道。” 可宁修不依不饶,压抑了这么多年,他也疲倦需要发泄,他何尝不想抛弃这一切和面前的人比翼双飞,但是他还是不能。 “你告诉我!” 他切齿大喊:“咱们怎么才能在一起!这天下之大!哪里才是你我二人的容身之所!你告诉我啊!” 花君吓坏了,整个人颤栗如筛,她不想继续面对这样陌生的宁修,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气氛紧张的九剑阁,她扳着门框想要出去,她想要去找江淮,她想将心里的委屈说给那人听。 这二十五年来,唯宁修和江淮是她御外的堡垒。 宁修见状,眼神甚是复杂而心疼,看到花君落泪,他的心都碎了,呼了口气,一把将花君拽回怀里,狠狠的吻住她的嘴唇。 花君哭的通红的眼睛茫然瞪大,却因着惧于宁修今日的癫狂而本能的推着他,那人感觉到胸口的手在抵着自己,顺便合上了房门。 屋外的慧珠见势,悄然退出了九剑阁的院落。 而在空气闷窒的九剑阁正房内,宁修将花君压在软塌上,唇上的热吻是那样的急切而紧张,花君的泪没有断过,这让他更加局促,殊不知他也是第一次,但是他知道过了今天,兴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君儿。” 他轻轻唤那人的闺名,花君听着,心态已然和从前不同,她想不通宁修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要出家,更不知道今日御景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她自然愿意把身子献给宁修,但不是这样的宁修,花君泪流满面,趁那人松开嘴哭噎道:“宁修!你别碰我!” 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亏得宁修太疼爱她,就算情绪和身体双双濒临崩溃,他还是依言停了下来,抵着那人的额头蓦然落泪。 “君儿,我舍不得你。” 宁修搂着她的身子,自己也在不停的颤抖。 花君的下巴垫在他的脖颈处,痛苦的闭眼哽咽道:“都说欢愉在今朝,可今朝是今朝,欢愉你要我怎么欢愉。” 宁修闻言,瞳孔绝望颤动,今日虽然事态突兀紧急,但却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现实的洪浪扑来,好悬将他溺闭在其中。 “君儿,我们会在一起的。” “什么时候?下辈子吗?” 花君这话并不是赌气。 而宁修怅然失笑,扳着她的肩膀,吻了吻她有些红肿的唇,像是小鸟般在轻啄,不停的呢喃道:“君儿君儿” 花君无声泪落,自己是可悲的懂事,她了然今夜难得,也开始生涩的回应着他的薄唇。 宁修从唇瓣吻至下巴,一路到了脖颈,伸手解开衣扣,露出那白皙的锁骨肌肤,牙关轻咬,那人皱眉轻吟出声。 他绕过去扯开花君背脊后的蝴蝶系带,那淡粉色的肚兜瞬间滑落至腰间,露出她莹润而香甜的玉丘来,宁修注目,那人羞得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却是迟了一步,被宁修先行下了手。 异样的触感自身体深处被唤醒,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那让人羞赧的声音从唇间溢出 这是两人第一次欢爱,怕也是最后一次,遂都极其投入。 花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去了卧房,她只记得宁修的床榻柔软的像水一般,她躺在上面,好像被包裹在海洋里。 宁修在此刻也忘却了尘世烦恼,眼中只有心爱的花君,这二十五年的珍视和爱惜在今日充分燃烧,两人皆滚烫如火。 “君儿,别怕。” 宁修说着,单手解开自己的衣扣,褪下外袍和寝衣,露出那肌肉线条极其漂亮的身体,放下床前幔帐,俯身上去。 花君害怕的厉害,双手冰凉的攥在胸前,宁修温柔拿开,将她身上乱裹着的衣服顺着脱下来,轻轻探手,那人猛地躬身。 宁修太疼她了,生怕她受苦,遂前戏极其漫长,直到花君承受不住开始催促,他才缓缓行动,叫那人初次便绽放到了极致。 花君疼痛不多,环着他的腰身,双眸随欲潮涌上而开始迷离。 怪道她这份柔软让宁修痴迷,就算再疼爱也忍不住冲动,他死搂着那人的纤腰,再不肯小心翼翼。 窗子没关,有夏夜的微风顺着缝隙吹进来,吹的那幔帐穗子摇摆起舞,有床笫摇晃的吱嘎声响起,伴随着帐内的火热细语。 “君儿” 大滴的汗水自宁修脸颊上滑落,他紧盯着身下佳人的表情,心头的疼爱之情溢到了极致,索性拉住她的双臂,拼命的往身前拽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生在普通人家,一定要是皇家。 为什么他和花君是叔侄。 明明那么相爱不是吗? 这么多年,那块遮掩情感的遮羞布扯碎,却没想到真相是那么的不堪和让人疯狂,凭什么,凭什么皇帝当一手造成的孽事,要让这么多人承受生命本不该承受的不公平和痛苦。 若没有当年的佛门之事,他和花君便可一个是逍遥山水的十三爷平宣王,一个则是江家出生的望门贵女,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现实而煎熬。 宁修想着,将这份恨意化作动力,花君果然无法承受。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只知道那桌上的沙漏一面流光了许久,这场欢爱才终于停止,床上的花君早已不省人事,而左手边也空无一人。 九剑阁的卧房里,斥满了两人脸红心跳的气味。 翌日的太阳又足又大,花君是慧珠来叫醒的,她睁开眼,稍微一动便觉得浑身快要碎裂,望着床边的空地,她憔悴道:“他人呢?” 慧珠无奈道:“十三爷走了。” 花君极红的双眼再次泛出泪花,穿好衣服,也顾不得备马车,痴情的女子倔强且一意孤行的跑去了善缘寺。 慧珠害怕,另外通知了江淮。 ———————————————————— 在原版结局了,这俩人自然是要多惨有多惨,但晾既然已经承诺了圆满,就一定会给花君和宁修圆满,大家不要被这一时的虐给吓退了,俩人还是很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不可开交 一路跌跌撞撞不知多久,花君跑到了善缘寺寺门前,她瞧见了正在和荀方丈说话的宁修,嘴唇微颤,蓦地红眼大喊道:“宁修!” 这一声尖叫刺破夏日清晨的潮闷,使得那两人回头。 荀方丈转身瞧着花君,在这长安城住着,自然避免不了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他既是修行之人,自然不会相信那些浑话,但事已至此,花君的态度和宁修的表情倒是让他不得不怀疑了。 “王爷。” 荀方丈双手合十在身前:“看样子郡主有话和您说。” 宁修不肯回头,只态度决然道:“不必理会,她只是胡闹而已。” “我不是胡闹!” 那人双眼噙泪,哭腔很是明显:“我不许你进去!” 慧珠赶紧拽住她:“郡主,就让王爷去吧。” 花君想要挣脱开她,但是昨夜的欢爱和一路的奔袭让她筋疲力尽,见宁修不理霎时心灰意冷,跌坐在地上,哭喊道:“你不要我了吗!” 荀方丈闻言忙道:“阿弥陀佛。”对那人道,“郡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您与王爷本就隔着伦理山海,还是快快的好。” 宁修听到这话,无奈的叹了口气,微微侧身道:“慧珠,快扶你们家郡主回去海棠府,不要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慧珠忙答应,却被花君狠狠推开,她撑着虚弱的身子,悲戚的看着那个不肯回头的绝情人,苦笑道:“宁修,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世间人的口舌和冷眼了?你不是说你不在乎吗!” “人心是会变的。” 身后传来江淮的冷淡的声音,花君浑噩回头,对视着那人,遂又痛苦的闭上眼睛,哽咽道:“为什么?连你也不肯帮我了吗?” 江淮见花君这样伤心难过,心里也是痛如刀割,但是解药还在太后的手里,她不得不和宁修一样变得铁石心肠。 “不是我不想帮你。”她道,“而是我没办法帮你,也是我无能,不能把事情的真相昭知天下,才叫你们落到如此田地。” 慧珠哭丧道:“这不关大人的事。”她低头哆嗦着,“就算不知道真相,我们家郡主和十三爷也没什么可能。” 听到慧珠都这样说了,花君更是悲痛欲绝,瞧着宁修将要跨入那善缘寺的寺门,她蓦然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道:“宁修!你今日若是敢踏入那寺门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 说着,她一把抽下头上的银簪抵在脖颈处,那散落的发丝忽的飘扬在半空中,如黑纱般遮住她绝望的面容和眼底的坚毅。 江淮眉头紧皱,却并未阻拦,花君没有武功傍身,只要她真的准备划破自己脖颈,她随时来得及阻止。 重要的是,宁修此刻的选择。 那人听到这话,终于回过头来,他瞧着自己此生最为珍视的女子如此落魄狼狈的跪坐在地上,那锋利的银簪尖端抵着白皙的皮肤,不知道是太过用力还是不小心,已经逼出两颗嫣红的血珠了。 “君儿。”宁修万般疲惫,“不要胡闹了。” 花君见他在担心,犹如在黑暗中望见一抹曙光,颤巍着起身,试探着往前两步,重复道,“你若是踏入那寺门一步,我现在就用这柄银簪子刺破喉咙,死在你面前,叫你永生永世都悔不当初!” 荀方丈见势,赶紧道:“阿弥陀佛,郡主您这又是何苦呢。”转头询问宁修的意思,无奈道,“王爷,您看这怎么办?” 宁修转过身来,长长的舒了口气,淡淡道:“既然她说我若是踏入这寺门一步,便要死在我面前,那我不叫她死。”指了一下寺门前的往来空地,“麻烦方丈着人在这里搭一个小棚,我白日里便在这里修行即可,绝对不踏入这善缘寺一步” 荀方丈点了点头,算是妥协:“也罢。” 而远处的花君闻言,登时心寂如死,不可思议的呢喃道:“宁修!宁舒文!你当真要这样对我!” 宁修硬心冷眼:“是你说的,我现在也做到了。” 江淮见状,一把夺下花君手里的银簪子掷开,那人脱力,紧紧的抱住她,浑身冰冷且在颤抖,泪水很快浸湿了前胸衣衫。 江淮单手搂着她的腰身,叫她埋头宣泄,转头和宁修对视一眼,那人冲她点了下头,随后对荀方丈说:“麻烦您了,剃度吧。” 谁知荀方丈却摇头道:“还请王爷见谅。”放低声音,“想要遁入空门,则需六根清净,再不谙尘世,可您这六根未净,心里还贪痴情爱,老衲只能让您带发修行。” 宁修神色复杂:“我决心已定,自会斩断尘世烦杂。” 可荀方丈一眼便能将他看透,淡然笑道:“罢了,王爷就听老衲的吧。”探手在空地处,“若是真的心无杂念,剃度与否都不重要了。” 宁修心内一紧,浓密的睫毛颤了三番,再回头看向花君和江淮等人的方向时,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正如荀方丈所言,他心里满满当当都是花君,自然没办法六根清净,便是她死了,也会成为他心头的红朱砂,是比血还浓烈且生世都割舍不下的娇嫩颜色。 惟愿花君一切安好。 惟愿真相早早大白。 待回去海棠府,在正房的院子里,花君一把推开江淮,叫一头雾水的慧珠出去,随即指着那人鼻子红眼诘问道:“江淮!昨天在御景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宁修突然转变了心意!” 江淮微微蹙眉,搪塞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宁修出身宁姓皇族,被阖长安的人指指点点这么久,早就受不了了,太后三言两语便将他说动了,所以他才” “不可能!你骗我!” 花君神色凌然,根本不会相信道:“我和宁修一同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他才不会因为太后的三言两语改变心意!其中必定有猫腻!”上前抓住江淮的手臂,哀求道,“你和我说,君幸,以咱们的情分,你是不会骗我的是不是?” 江淮无言以对,只得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 花君根本听不进去,尖叫道:“假的!都是假的!你骗我!” 江淮无奈垂眸,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 “郡主。” 身后突然传来书桐的声音,江淮转身,瞧着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等着,手里还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置着一碗褐色的汤药。 “书桐姑姑。”她道。 书桐颔首,缓缓行至花君的面前,将那碗药往前递:“郡主,这是太后特地让老奴送来的滋补汤药,刚好温热,您快喝了吧。” 花君满眼鲜红,看着她犹如看着生平大敌:“我不喝。” 书桐自然不会像孩子般宠冠她,只冷淡道:“郡主,您可得把老奴的话给听明白了,这是太后赏的药,您还是喝了吧。” 花君骨血里溢满了桀骜:“怎么?这药还偏喝不可吗?” 书桐平静点头:“郡主,您喝了,老奴便可以回去向太后交差了,不会打扰您和御令大人说话的。” 江淮也道:“花君,快把这药喝了。” 花君沉默几秒,旋即赌气的拿过那药一饮而尽,将那白瓷的药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厉声道:“喝完了!还不快离开这儿!” 书桐丝毫不介意她的无礼之举,只道:“那郡主,老奴便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路过江淮身畔,和那人对视一眼。 花君察觉到,待书桐出了那院门,才道:“怎么回事?” 江淮道:“什么怎么回事?” 花君气怒上前,却忽然觉得胃里发热,好像有沸水在胃口流进去一般生出痛楚,使她猛地扑倒在地,脸色瞬时惨白。 江淮知道这是解药的药效,并没有太过担忧,只走过去扶着她的手臂叫她站起来,关切道:“怎么样了?” 花君胃里的痛楚减小,但仍是浑身发麻,她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有些不安的推开江淮,质问道:“我方才喝的是什么?” 江淮平静道:“汤药。” 花君的眼神明察秋毫:“不可能,太后不会叫书桐特地出宫来给我送汤药。”剧烈的咳嗽两声,“我喝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太后是准备抛弃我这颗棋子了吗?她要毒死我!” 江淮见她猜出来了,遂怅然道:“这是解药,昨天在御景殿里给你喝的那碗,是慢性毒药。” 花君瞳孔凶狠颤动,伸手发抖的指着她:“太后给我下毒?” 江淮谨记着太后昨日的交代,独自揽了黑锅:“不是太后,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就是为了逼宁修出家,解你二人清白。” 花君眨了眨眼,疯狂的摇着头:“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她拢紧身上的衣服,转身准备回正房,“你我二人幼时相交,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的,你是骗我的,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江淮仰头看着那闷沉的天,知道很快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而她体内的尸寒之气最怕连绵雨季,夏天则最是难熬。 “花君。” 她没有走,而是选择重复道:“毒药的主意是我出的,昨天在御景殿里,是我以此威胁宁修,让他离开你的。”停了停,“我本想让你们两个在一起,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的这么厉害,长安城到处都是你们两个的流言蜚语,皇上和太后多方要挟,我只能出此下策,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花君回屋的脚步停住,转回身来,满眸恨意:“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说最在意我吗?可到头来,给我希望的是你,破灭我希望的又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办法。” 江淮的情绪也开始生异,但面色仍是如常:“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我以为能计划好一切,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如今扶统大任将成,我不许它出任何意外。” 花君不屑失笑,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扶统大任将成,所以就可以牺牲我的余生,去以保它顺利进行,是吗?” “你的余生?”江淮眼眶逐渐泛红,“这话说的有趣儿,你以为被毁掉的只有你的余生吗?我的,我长姐的,我们谁的一辈子不是破碎斑驳的,难不成只有你吗?” 越说情绪越激烈,两人陷入了相识以来最大的矛盾危机。 “你以为我想和宁容左分开吗!我恨不得和他永远在一起!可是我不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江淮深吸一口气,“被毁掉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很多人,一样的被牵扯进来。” “那是你活该!” 花君彻底爆发,上前嘶喊道:“扶统大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长信王的女儿!我是江家的女儿!佛门之事根本不该牵扯上我!一切都是你亲生母亲的自私!是她调换了你我二人的身世!” 一把扯住江淮的衣袖,她为自己鸣不平道:“你还说!若是当年皇帝执意将长信王之后斩尽杀绝!我早就死了!早就替你死了!这二十五年来的悬崖之险!都是拜你们一家所赐!” 江淮闻言,胸腔内的心脏狠狠颤抖,她想要挣脱开发狂的花君,可是那人情绪至此,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手。 “你赔我!这二十五年的欢愉和自由!我要你赔给我!我要你把真实的身份还给我!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我再也不想因为长信王之女的身份备受猜忌和折磨!”花君红着眼不假思索道,“江淮!我要你把宁修还给我!我要你还给我!” “还给你?” 江淮皮笑肉不笑的拿开她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腕:“我还想让皇帝把本属于长信王的皇位还给他,让长欢把公主之位还给我呢。” 花君含恨的看着她,咬碎牙齿道:“你卑劣!” “我卑劣,我告诉你。” 江淮一字一顿道:“为了这大汤的政权,我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休说是给你下毒,逼宁修出家,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其他一切皆如过眼云烟!便是暴行等身,死后堕入无间地狱也在所不惜!千百轮回?永生痛苦?无妨,只要这天下现在唯我一人所掌,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花君惊骇:“你疯了!” 江淮嗜血轻笑:“便是这条路上血流成河,我也宁可化白骨为舟,聚欲望为风,执政权为桨,翻世人仇恨为骇浪,逆向前行!哪怕有千难险阻,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裂心又何妨!” 停了停,她也不再心软道:“更何况,我再卑劣也不如你,就算你不知道咱们两个身份真相之前,不也是早就对宁修有所企图了吗?那个时候她还是你的亲王叔,您便存了这般心思!果不其然!你骨子里就不是皇族的人,生性这般低贱下流!” 她说完,万籁俱寂。 两人都愣住了。 —————————————— 宁修和花君的相逢he在番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漠岭和亲(感谢仙妮小猪的月票) 小猪你推荐票怎么那么多啊,看后台突然有种一夜暴富的赶脚 江淮话音砸地的那一刻,天幕忽然下起了密针般的细雨,夏季的冷风带着潮寒贯彻整个院子,两人不约而同的颤抖起来。 “生性低贱下流?” 花君的声音脆弱浮冰,趔趄着向后退道:“江淮,你说我生性低贱下流?在你眼里,原来是这样看我的吗?” 江淮也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口不择言,两人气在头上,说起话来都不管不顾的,遂神色闪烁,不安的解释道:“花君,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方才是太着急才这样说的。” “素来脱口而出的皆是实话!” 花君的眼泪比这夏雨还要汹涌,她今日的心千疮百孔,不但被心爱之人所伤,更是被平生最信任的人背叛,绝望闭眼。 “江淮,你个混蛋!” 她尖叫着,转身跑回正房里,把房门从里面落锁。 江淮刚生了大气,又被这急切的冷雨浇的浑身彻透,如今她体内的尸寒之气发作的越来越厉害,光是广陵仙的药力已经压不住了,素日最怕潮雨,她本该回去躲雨,但她现在更在乎的,是花君的心情。 她不停的咳嗽着,脸色也在秒趋惨白,踉跄着爬上门前的三层石阶,扑倒在那门前,小心翼翼的拍着:“花君!” 里面那人一言不发。 耳朵里灌满了风雨的呼啸声,江淮瑟索着继续拍门,那被所有人抛弃拒绝的疏离感让她发疯:“花君!你把门打开!我方才是胡说八道的!你这般聪明是不会信的!花君!” “滚!你给我滚!” 花君在里面嘶吼着:“我没有你这般朋友!” 虽然是咒骂,但花君好歹还在回话,江淮稍微放心,她被那大雨冲刷的睁不开眼,只自顾自的喊道:“花君!你别这样!咱们两个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有多少人想要从中作梗都失败了!不都是因为咱们两个对互相的信任吗!你把门打开!” “江淮!” 花君在门里决绝道:“我宁可你当年是真的被绞死了!” 江淮无奈垂头,泪水溢出眼眶,身体机能也在逐渐下降,那从骨血里透出来的冷意将她吞噬,哽咽道:“花君我求求你把门打开别把我挡在门外我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就是个不择手段卑鄙阴险奸诈的小人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屋内的人没有回话,唯独那豆大雨滴锤般砸在那木门上。 江淮的手无力的扣着那门面,难得放下尊严:“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这一路我弄、丢了太多母亲和我连月的冷对她说她不喜欢我如今控权的模样,大哥和嫂嫂也是如此我不明白明明是她们逼我如此花君我如今就只剩下手里这柄权剑我太想要它了我不能不能在失去一切后再失去它你原谅我吧我没有选择了。” 花君依旧沉默。 江淮无力的斜倒在门前,低低唤道:“花君。” 几秒后,一门之隔的花君冷淡道:“没关系,我不在乎。” 江淮拼命的眨着眼,生怕一闭上自己就会昏过去,四肢百骸里难受的像是逃窜着老鼠,行过之处皆变得麻木:“别说你不在乎若是不在乎真的代表不在乎那当然好可它不是。” 花君还是那句话:“没关系,君幸,我真的不在乎。” 江淮用手不停的轻敲着那门,双眼的精光开始涣散:“别说我真的害怕你生气打我骂我杀了我你别这样你这样我觉得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我都要吓死了。” “花君你把门打开我想见你。” 江淮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彻底湮灭在那剧烈的落雨声中,门后的花君泪水干涸,痛苦的低头下去,片刻才推开那房门。 江淮早已因为雨水浇灌而寒气逼心晕厥了过去,她那黑红相间的轻薄纱衣铺散在石阶上,像是同时在肆流的黑墨和朱砂,她那艳丽的妆容被雨水刷洗过,是那样的清新秀气,只眉间紧皱着,十分痛苦。 花君恍然,竟不知江淮那浓妆被洗净后,是这般骇人的憔悴,那唇瓣毫无血色,仿佛被覆了一层白纸。 被尸寒之气耗磨了这么多年,她也终于是油灯枯尽了。 花君心脏抽痛,心口不一道:“我恨死你了。” 江淮再醒来已经是午后的未时一刻了,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自己还在花君的海棠府,身上是干净的泛着海棠香的寝衣,锦被里暖洋洋的如同有暖炉炙烤般,轻咳一声,头晕目眩。 江淮自幼习武,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今日这般,明显和正常的生病不一样,这么多年的枯耗,她当真要不行了。 “你醒了。” 花桌旁的那人低低道:“我给你倒杯水喝。” 江淮筋疲力尽,瞧着花君端着一碗温水走过来,她艰难撑身,探头过去喝掉半碗,听那人问道:“身子怎么样?” 江淮重新躺下来,脸色苍白:“无妨,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噗嗤” 从门外走进来的崔听到这话轻笑出声,坐到床边将熬好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头一次听到这么说自己的。” 江淮现下没有心情玩笑,只神色认真的直接问道:“阿,你实话和我说,我这具身子还能挺多久。” 崔闻言,抬头和花君对视一眼,这才为难道:“你体内的尸寒之气越来越厉害了,就算广陵仙丹和九筋蛊也压不住了,我拼劲身医术和毕生所学,也至多能保你不到两年。” 一旁的花君猛地皱眉:“两年?怎么会这样!” 崔摇头:“这还是往多了说呢。” 而江淮却疲惫的闭上眼睛,眉头无法松泛开,亦如此刻心情。 两年,不到两年了。 她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崔继续叹道:“若不是有那广陵仙筑体和九筋蛊抑毒,再加上她习武强身,那尸寒之气侵体,她都活不过二十。” 花君重新坐下来,不甘心道:“那当年为什么要将那尸寒之气引进体内,若只是为了她重见天日,那也太不划算了。” 江淮闭眼轻笑,淡淡道:“这世上不划算的事情多了去了,对我来说,用这难熬病体换十五年光明,值了。” 花君只觉得酸楚难忍,起身往门外走,只是她想了想,忽然停在门槛内,对着那床上的人道:“江淮,我要离开长安,我要走了。” 崔一愣,不解道:“你去哪儿?” 花君冷静道:“我知道现在你们不需要我了,所以趁着我还没有死在你们的手上,我决定离开这里,去追随丹鸿的脚步。” “逍遥山水?” 床上的江淮睁开朦胧的眼,失笑道:“真好。” 花君又道:“你的意思呢?” 江淮自然不会阻止,她也不想让花君就此陷在这里,从而赔尽自己无辜的一辈子,遂道:“当然好,只是必须每半月报来一封交代平安的书信,否则我不放你走。” “成交。” 门口的花君坚定道:“我即刻启程。”停了停,“还有太后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江淮望着房顶:“路上小心。” 花君又站了几秒,这才毅然决然的离开。 江淮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才再次闭上眼睛,她轻嗅着,知道生命里的那抹海棠花香,是再也闻不到了。 床边的崔见状,苦涩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江淮无力摇头,无法回答。 而崔握住她的手,平淡道:“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你这边。” 江淮睁开看她,忽然问道:“若我说我想要这大汤的zhèngquán,不是为了世子,而是我自己想要呢?” 崔的眉头猛然一跳,有些紧张道:“你不会的。” 江淮则坦然道:“想要傲立于这长安之顶者,则须胸阔如瀚海,非容之乃大,而是欲之长存。”停了停,“我没办法回头了。” 崔眨了眨眼,这才咬牙道:“那我也帮你。”深吸一口气,“只是我劝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去做。” 江淮轻微颔首:“我现在所做的,就是逆水行舟,时间亦如风浪,它会带走一些东西,留下的,就是我真正需要的。” 崔无声颔首。 江淮思忖片刻,开始了又一轮的谋划:“阿,我现在需要休息,你帮我跑一趟司天台,叫庞密散出些流言,我这回,要除去长欢。” 崔道:“我知道了。” 花君临走前,特地交代人送一盆海棠花盆景去御景殿,太后为了安抚她的心情,便摆在了随手可触的地方,日日闻其清香,只觉的身心舒爽,四肢百骸都松泛了许多。 而日子很快到了秋末,江淮和慕容的矛盾加深,只偶尔才会回一趟侯府,每次都要闹不愉快,余下时间皆留在上御司,继续着筹谋。 偶尔程焕来探望,慕容苦涩感慨:“她太狠了。” 而那人则了然轻笑:“她不是狠,她是真,她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除了这个,她的眼里看不到别的,便是一路碎骨踏血,也无所谓,更何况是几条无辜的人命。” 慕容无言泪落。 夏月中时,江淮偶然得知孙云昌和李侃元当年谋反之事,曾有意拉上唐亦风一同下水,只是那人拒绝了。 因着唐亦风是宁容左的人,江淮不肯放过,便叫黄一川dànhé他,称他必居心不良,那人虽然辩解,但黄一川咬死他若是一心忠君,也不会被孙云昌和李侃元看出来,而借机拉拢。 皇帝本想为了宁容左保下那唐亦风,但江淮已经如日中天,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于是乎皇帝受多方逼迫,只好将唐亦风贬至地方。 而江淮很快提自己的人来,顶替了唐亦风吏部尚书的位置。 再然后就是夏月末,江淮拿到国学院院首郑徽的笔迹,临摹后以叛国反诗将他扳倒,使胡不喜同时接手国学院。 郑徽是长欢手下最后一员大将了。 周佐弄瞎了沈萧,那人致仕倒台后,长欢党塌了半边天,而韩渊也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没有入他人麾党,却也不再为长欢做事,剩下得麾党散的散,另攀高枝的另攀高枝,彻底分崩离析。 只是秋尽快入冬后,南疆传来消息,在和漠岭的乱战中,司城为了保护江歇而中箭身亡,皇帝照例追封加爵,在南疆厚葬了那人。 江淮本以为司城的死会打击到江昭良,谁知她抽空去灼华宫,那人只是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无妨。 江淮无奈唏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本想着等扶统大任成功,叫江昭良出宫和司城团聚,以圆满这两人的年少爱情,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再加上祸不单行,世子江彦的身子入冬后也不行了,眼下要急的不是时间紧缺,而是就算扶他上位,怕也挺不了多久。 于是太后找到江淮下了嘱咐,要给江彦娶妻,以待将来扶其嫡长子上位,只要是长信王一脉,皆可作为传承。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江彦自然也没办法拒绝,只是慕容和江淮又狠狠的争吵了一次,直到太后出面才算完。 而那人在斟酌江彦正妻人选的时候,必须要保证那人身后的势力单孤,遂日后不会生出异非来。 谁想到最后,是郭瑾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江淮自然不同意,但耐不住那人坚持,加之太后劝说,也只得同意了。 婚礼办得又快又急,但好在无有意外,而施药过后,郭瑾在翌年开春时总算怀孕了,崔探脉,确定是个儿子。 江淮本以为至此可放心了,谁料南疆再次遇到危机,漠岭蛰伏多年才开启此役,自然不是好对付的,遂上折如纷雪。 正在满朝一筹莫展的时候,黄一川上柬,称连月征战,大汤和漠岭皆吃不消了,但若是再耗下去,必定是大汤先败,到时候南疆新城一破,怕是又要重蹈百年前的覆辙,遂要和亲。 和亲也只是缓兵之计,但却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漠岭族长没有选择必定会同意,且不用江淮唆使,黄一川便举了长欢。 皇帝听他这么说,也茫然动了心,俗话说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小小女子便可解燃眉之急,何须再枉费他人性命。 更何况,长欢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皇帝皆看在眼里,这样一个让人不安的女儿留在身边,怕是不太稳妥,遂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美人 断月楼里,长欢正坐在妆奁前由彩云蓖发,沈萧和郑徽接连被江淮弄倒,相当于活生生的斩断了她的臂膀。 在朝之上,她彻底失势了。 “公主,您这里有根白发。” 彩云怯生生的说道。 长欢瞧着那镜子里的那根银丝,在阳光下刺眼的很,转头不假思索的说道:“拔掉,赶快给我拔掉。” 彩云不安道:“拔掉?” 长欢不耐烦道:“还不快点儿!” 彩云点头,只好照做拔掉。 长欢皱眉,只觉得头皮传来一瞬针扎般的痛楚,那根突兀的白发便脱离了黑发群,无力的落在了妆奁上。 “公主别生气,奴婢近来听到个有趣的消息。”彩云道。 长欢闭目修神,冰冷道:“什么有趣的消息。” 彩云忙道:“奴婢近来听说,那司天台庞密占卦,称近来南疆和朝上多事,是因为不洁之身控政。” 长欢闻言,猛地睁开锋利的双眼:“不洁之身控政?” 彩云忙不迭的点头,明知故问道:“公主以为,这话是说谁?” 长欢心头立刻生出一计来,愁云惨淡多日的面容终于化开一抹薄雾散去的笑容来,却是那样让人胆寒,点头道:“真是个好消息啊。” 彩云见她如此,也不知不觉松了口气:“公主高兴就好。”话锋一转,“可是这屎盆子如何扣到御令大人身上。” 长欢已经开始筹谋,自然不怕道:“她和太子的事情阖宫皆知,我还愁没有下手的地方吗?”拿起玉坠在耳边比划,“不洁之身,好一个不洁之身。” 彩云头脑不如长欢,一时想不了太长远:“可是公主您如今势力倾颓,御令大人又如日中天,怕是轻易动不了啊。” 长欢则胸有成竹道:“无妨,我自会好好准备,更何况”起身整理着衣袖,“父皇怕是也后悔了放虎归山,自会站在我这边。” 彩云醍醐灌顶:“公主说的是,还是您想的周。” 长欢眼底的光越来越冷,明明是夏日,却好似腊月寒冬:“不是我的想的周,而是我要最后一搏,如今成王死了,我安插在朝上的人脉也尽数被除,太子又无动于衷,我只得和她拼了。” 彩云乖巧的点了点头。 “公主!公主不好了!” 望云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脸色煞白:“公主出事了!” 彩云见状,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了,顺便把门合上。 而长欢极其不快的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都跟了本公主这么多年,遇事怎么还这样慌张!” 望云扑通跪地,抬头咽了咽口水,害怕道:“公主,方才小游子传来消息,说漠岭族长为了平息两势战乱,求请汤公主和亲,听闻您美貌一绝,加之年龄也不小了,遂想要让皇帝将您下嫁!” 此话一出,长欢浑然僵住,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望云捉急道:“奴婢没有胡说!公主您快想想办法啊!” 长欢伸手乱摸着坐下,脸色铁青:“为何不叫长泽去和亲!她可是嫡血公主又正当妙龄!” 望云忙俯身道:“公主息怒,真是因为长泽公主是嫡出,皇上才觉得不能抬举漠岭,而谁知当年您的绝艳画像流传中原,那漠岭族长早就垂涎您已久,这次咱们大汤和他们漠岭僵持不下,才想要求娶您以结束乱战啊!” 长欢这辈子最大的弱点不是道德和智商,而是耐心,一旦遇到大事便沉不住气,这会儿更是手足无措。 “和亲?我不能和亲,绝对不能。”她喃喃道,“我若是和亲去了漠岭,别说是这大汤的zhèngquán,就算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长欢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那般的美艳动人,她可是中原榜上排名前三的绝世美人,这般美人是绝对不能葬在漠岭的。 而望云见她不说话,更加悬心:“公主。” 长欢还是不发一言。 望云心里没底的抬头,却发现长欢坐在那镜子前,眼睛不眨一下的盯着镜中的自己,修长的尾指划过白皙的肌肤,在思忖着什么。 望云低低道:“公主?” 谁知长欢沉默片刻,猛地拉开那妆奁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锋利的银簪子来,她拿着在自己的左脸上比划两下,就要动手。 望云吓得魂都要没了,赶紧一把握住她的手:“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您这张脸可是千金难换那!” 长欢和她僵持着,血红着眼:“漠岭族长有胆子求和亲,必有胆子求娶嫡亲公主!”拼命争抢,“他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吗!那我就把这张脸毁了!想必漠岭族长便会放过我了!” 望云泪流满面,劝阻道:“不可啊公主!女子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了!您不能毁了这张脸啊!” 长欢恶狠道:“那是于你!于我来说这张脸根本不算什么!本公主要的是这大汤的zhèngquán!是那九五皇位!不是这张脸!” 望云根本不敢松手:“公主!还会有办法的!” “我没有选择了!” 长欢发了狠,一脚踹在望云的身上,那人bèipo松手,那银簪子瞬间冲她刺了过来,伴随着望云的尖叫,长欢也向后倒去! “公主” 望云撕心裂肺的喊着,想要爬起来去看长欢,那人却忽然自己坐起来了,她一下愣在原地,心脏一抽一抽的看着自家公主。 长欢坐在冰冷的地砖上,那簪子孤零零的落在手边,冗长的发丝便是披散着也是那样的美艳绝伦,她伸手撩开左颊前的头发,露出那被簪子划伤的位置,就在左颧骨处,约莫二寸长短。 那伤口不算长,但却极深,遂血流的也不多,只三两滴点缀,好像嵌在肌肤上的红珍珠。 长欢的脑海里似乎还在回响着那锋利的发簪尖端刮过骨头的声音,刺刺尖尖的,因着动作太快,痛意是一点点袭来的。 望云将要晕厥:“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长欢伸手叫她不要过来,费力的扶着椅子起身,探身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轻触,那血珠啪嗒落下,在桌上摔成两瓣。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长欢放声畅笑,痛快的攥拳砸着桌面,好悬背过气去。 望云见状,惊恐的瞪着眼睛。 “公主” 因着上次休妻的事情,骆择善消停了好一阵儿,本想着安安稳稳的做太子妃,可是她不久前又听人说,太子和御令大人又趁夜在北宫东私会,还留宿了,且丝毫不背人。 骆择善自是气怒上头,但被多次教训过后的她也不敢冲动,想来想去选择曲线救国,便托修仁联系了太仆寺少卿娄玉。 那人很快动作,称得了一位江南美人,想要进献给太子殿下,但外臣不能随意入宫,便托江淮送进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淮冰雪聪明自然不会介怀,便大大方方的带着那江南美人入宫,一路不发一言的赶去北宫东。 可也巧了,在那佛门长街上,正好碰见了带着修仁往这边走的宁容左,江淮挑眉,行礼道:“请太子殿下安。” 那江南美人见到宁容左如此英俊,又听到江淮喊他太子殿下,这才知道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子,一时动心,忙抿唇轻笑道:“清婉给太子殿下请安。” 修仁在旁看着,甚是满意娄玉安排的这个清婉,遂帮衬着,想要将宁容左的注意力拽过去:“这位清婉姑娘是?” 而宁容左则紧盯着江淮,问道:“开春天寒,怎么穿这么少?” 江淮所答非所问道:“太子殿下,这位清婉姑娘是娄少卿特地从江南寻来的可谓万一挑一的美人,他不便入宫便托我送进来,太后和皇上已经同意了,您便收了做个良娣良媛什么的,只有太子妃一人怕是不够。” 修仁见状,连忙招手叫清婉上前,给宁容左引荐道:“有劳御令大人辛苦一趟了。”转头道,“殿下,您瞧清婉姑娘这般好模样,可见娄少卿有心了。” 可宁容左看也不看,只拽着江淮的手臂再次问道:“本太子问你话呢,开春天寒,你又病着,怎么穿这么少的衣服。” 修仁脸色微讪,那清婉更是尴尬,遂温柔道:“殿下?” 宁容左这才不耐烦的转头看去,冰冷的视线上下一扫:“清婉?” 清婉忙浅浅一笑,美妙的很:“是。” “庸俗,俗不可耐。” 宁容左丝毫不给面子的说道:“娄玉什么时候这样无趣儿,就算要给我献美人。”举着江淮的手臂,“也该是这样的,三成像也好。” 江淮一愣,一把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神经,这种货色也能和本官相提并论吗?”说罢,转身便走。 说娄玉无趣儿,要她说,这场闹剧才叫无趣儿。 宁容左失笑,想要抬步跟上那人,却被修仁拽住,那人瞧了一眼脸色铁青猪腰色的清婉:“娄少卿好心好意,您就收下吧。” 宁容左上下打量他一眼,忽而冷下眼色,指着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贱妇的猫腻儿。”转头看清婉,“这人哪儿来的,给我送回哪儿去。” 说罢,拂袖随着那人去了上御司。 清婉愤袖转身,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怎么回事。” 修仁叹了口气,连连啧嘴:“失策啊。” 另一边儿,江淮飞快的回去上御司,一进院门便要回身关门,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叫那人按住,她现在身体不好,便松开了手。 院内宫人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宁容左正经的点了下头,拉扯着江淮进了正殿,殿里备茶的山茶和玫儿见势,皆识趣儿的出去了,顺便关上殿门。 江淮切齿,用右手肘抵着那人:“你做什么!” 宁容左故意道:“当然是享用娄少卿献来的美人啊。” 江淮不满的皱眉道:“那个清婉想必已经送去北东宫了,美人在榻待采撷,你跑我这儿来胡闹什么,还不快松手。” 宁容左却笑道:“什么清婉,方才我只见到了你,想必你就是娄少卿献给我的美人了。”轻而易举拿开她的手,“既然你都说了,美人在榻待采撷,那本太子也就不客气了。” 说罢,俯身吻住江淮的薄唇,一不留神便探舌而入。 江淮猛地瞪眼,竟不知道那人qingtiānbáiri便如此大胆,两人就站在临窗的书案前,那窗子半开着,院里的情形一览无遗。 宁容左见势,挥袖以风力合上那窗户,再一抬手,直接将江淮放在那书案前,右手划拉,案上物品都掷到了地上! “宁容左你放肆!” 江淮惊呼,却被他死死的压在身下,转头瞧着地上,她极其愤怒且焦急的说道:“我的笔墨纸砚!贵死了!” 宁容左轻笑道:“我赔你,双份儿都不是问题。” 说罢,搂抱着她的身子走入寝殿,不待那人动作,亦是怕她拒绝自己,宁容左率先扯烂那人的裙子,解开裤带,撩开挡着的衣摆,伸手绕到她身后,往上轻抬弧度,就势顺利的埋身进去。 没有前戏,江淮疼的躬身轻嘶,咬牙切齿道:“痛” 只不过这句痛很快便淹没在重喘轻吟中。 许是因为白日太过ciji,两人都极其动情,因着担忧江淮的身体状况,宁容左则异常温柔,于是乎这场欢爱持续了不下两个时辰。 年节时江檀给江淮做了一个小银铃铛,那人甚是喜爱便挂在了寝殿床头,这会儿伴随着那床榻晃动,不断有清脆的铃铛声在合乐伴奏。 江淮朦胧的双眼盯着那摇晃的铃铛,意识也越发稀薄,只知道紧搂着那人的宽阔腰背,不放开,永远都舍不得放开。 而后,她太过疲惫而昏厥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傍晚戌时,身上的寝衣更换过,除去腰肢肌痛,倒也没什么。 该死的宁容左。 玫儿悄悄进来伺候,瞧着那人醒了,关切道:“大人醒了,大人饿坏了吧,奴婢给您被膳。” 江淮皱眉:“那人呢?” 玫儿道:“太子殿下已经回去了。” 江淮无奈颔首:“知道了,备膳吧。” 玫儿得令出去,迎面瞧见山茶跑了进来,焦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方才断月楼传出消息!说长欢公主毁容了!” 江淮一怔:“你说什么?” 山茶道:“长欢公主被簪子划伤了脸!” 江淮眼珠轻转了转,无奈的垂眸手指:“这个女人。”8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设饵 我们首先来解释一下,昨天有位小童鞋的质疑,也就是咱们太子殿下的两个时辰光做那档子事肯定坚持不了四个小时啊!想想都觉得累挺,所以,这两个时辰可以归结为:前戏+江淮的偶尔挣扎+宁容左的武力镇压+不止一次的正经事+后戏+给江淮清洗身子换衣服,也就差不多了,嗯,感觉解释的还挺细致 ———————————————————————— 因着长欢毁容,皇帝只好忍痛割爱下嫁了长泽,而那漠岭族长也是说到做到,立刻撤去在南疆对峙的兵力,换一时太平。 而后不洁之身染政的说法愈演愈烈,皇帝预备春巡往河泗,已解近来心宽,日子就定在春分,船驾也很快启程了。 而皇帝为了宽慰长欢心情,特许她也随行去河泗散心,可那人早有预谋,欲将江淮结束在这西巡的途中。 摇摇晃晃的精致宽舱中,长欢在里闭目养神,望云推门进来,瞧见那人斜靠在金丝软榻上,因着左颊受损,她不得不十二个时辰都佩戴着一面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制遮具,虽然繁重却更显妖艳。 “公主。” 望云将舱内其余仆人遣走,走过去跪着给长欢捶腿:“庞密那边都已经交付好了,只等着您发作,他必会帮你扳倒那人。” 长欢懒散睁眼:“庞密肯帮我?” 望云点头:“是了,庞监正说他帮江淮办事多年,却捞不到一点好处,年前他爱妻重病,想请崔太医去府上诊治,江淮竟然拒绝了,这才让庞监正失了爱妻,这份仇,他可是急切欲报呢。” 长欢冷哼,拿开她的手:“真的?” 望云道:“是,那庞监正和奴婢说的时候,气的是牙关痒痒,想来若没人拦着,怕是要生吞了那江淮呢。”停了停,“更何况,庞监正说江淮如今以女子之身控政,本就是当日联手胡诌而成,哪来的什么壁水貐星亮不亮之说,这样牝鸡司晨的人合该早早下黄泉。” 长欢这才道:“那就好,你去办吧。” 望云轻应,小心的离开了。 长欢重新合上眼睛,伸手抚摸着那冰冷的精美遮具,上面雕刻的花再奢华繁美,也换不回自己的惊鸿容颜。 为了那个皇位,她母弟具亡,付出了自己的身子,如今更是连自己这张脸也豁出去了,真真回头路已绝! 江淮,今夜便是你我胜负分辨的时候! 江淮怕水,加之近来身子枯耗,此次春巡要下扶摇江,她自然是百般不适,那闷窒的船舱待不下去,只得在甲板上站着。 此次春巡,她把玫儿留在了上御司,只带了水仙照顾,谁想到那丫头的身子还不如她,晕船晕得厉害,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崔玥从一旁走过来,给她披了一件药熏过的暖袍:“你这身子现在最怕寒怕潮,竟然还在这里站着,是不要命了吗?” 江淮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淡淡道:“舱里太闷了。” “怎么在外面站着?” 她刚说完,就听到对面有人轻笑,和崔玥抬头看过去,原是不远处并行船舫的宁容左,那人抵着木栏道:“可是晕船了?” 江淮懒理,只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微臣这就回去。” 说罢转身,却听崔玥一声惊呼,头顶好像飞过去什么东西,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再睁眼,宁容左已经到了面前。 崔玥瞪大眼睛:“太子殿下好轻功!” 江淮斜睨着她,一副‘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的表情:“好轻功?”指了一下宁容左飞来时的船舫,“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马踏飞燕。” 说着,她扶着那木栏就要跃过去,谁知竟被宁容左一手给抄了回来,就好像是打了一半的喷嚏给活生生憋住了一般,使得她脸色铁青。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她冷淡道。 宁容左瞧着她,好笑道:“你又是做什么?” 江淮道:“给崔太医展示一下什么叫做身轻如燕。” 宁容左则不给面子的戳穿道:“少来,你就是想跑。”轻而易举的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顺便点了穴道不叫乱动,旋即俯身进了温暖的船舱里。 “宁容左,我日你” 好在这条船舫只供江淮和崔玥,周遭也没有什么人看见,她只好悻悻的去了另一边的小舱,在避风处拿出一个瓷盒来,里面正是避红膏。 深吸一口气,崔玥道:“希望一切顺利。” 而船舱内,宁容左将江淮放在软塌上,撩屁股坐在一旁,拿起那小案几上削好的苹果块吃了,淡笑道:“怎么了?我这可是担心你的身子才把你抱回来的。” 江淮还被点着穴道,只切齿道:“给我解开。” 宁容左挑眉,将嘴里的苹果籽吐出去解了那人的穴道,气的江淮伸手就冲他的脖颈处掐去:“老娘弄死你!” 只是她方才被定了穴道,这会儿解开也是展不开手脚,还不等扑到那人身前,配合着那船舫遇浪,她身形颠簸,猛地将手肘硌到了那人裆处! “嗯!” 只见宁容左的身子一下僵住,眼睛瞪得老大,转瞬间蓄满了泪水,他对视着江淮那满满歉意的眸子,一点点的躬下身去,忍不住痛嘶出声:“疼。” 江淮有些不好意思的呲牙,重新坐回去道:“我不是故意的。” 宁容左的身子倒下去,这船舱里空间不大,他索性躺在了江淮的腿上,那两条腿委屈的弓着,低低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可是很疼它的。” 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有心思调戏自己,江淮心道你还真是疼的轻,但因着宁容左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她也不好再发作,只是道:“有那么疼吗?” “废话,你来试试。” 宁容左的哭腔都出来了,看来是真的疼。 江淮有些为难道:“那我叫崔玥过来给你看看吧。” “你敢。” 宁容左抽了抽鼻子,赌气的指了一下那削平果的匕首:“你找她之前,先用那个匕首把我捅死吧,我可是一朝太子,因为这事传太医,清誉何在。” 江淮无奈摊手:“可你不是很疼吗?” 宁容左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江淮伤鸟了,遂经验十足道:“无妨,缓一会儿就好了。”抽出一只手来搂住她的腰,“缓一会儿就好了。” 江淮躲不开,加之被点穴后浑身发麻,便认命的由着他搂着,可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这才一会儿,那人便暴露了本性。 江淮只觉的那双手不老实的往她衣衫里探,遂一把攥住,威胁道:“这可是春巡游舫,你要是敢胡来,我立刻阉了你丫的。” 谁知她刚说完,那人便撑臂起身,将她死死的抵在身前,嬉笑道:“逗你玩儿呢,刚才根本没正中靶心。”蓦然啄唇,“瞧把你心疼的。” 江淮愤怒的瞪眼,咬碎牙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疼了。” 宁容左自我陶醉道:“你不反抗我,不就是心疼我吗?”趁着江淮四肢还在冰冷酸麻,他猴急的把手钻进她的衣衫,“那干脆就心疼到底吧。” 江淮一惊:“你这脸皮怎么比城墙还透!这可是游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手按住,“要是被人发现了,你我的清誉都完了!” 宁容左低头咬了咬她的手,见她羞红的脸,更加爱不释手:“清誉?我的傻乖乖,你我的事阖宫尽知,你所谓的清誉也早就不在了,这会儿和本太子装起贞洁烈女来,可是忘了当日在我身下承欢的滋味了?” 江淮听到这话,浑身麻酥酥的,确实被他的死不要脸给惊到了:“你个嘴上没把门的,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看我不弄死你!” 说罢,伸手去够那旁边的小匕首。 宁容左早有准备,单手一拧便丢了出去,顺势扯开自己的腰带,引着江淮的手往里探去,五指触到丘壑,江淮立刻停了下来。 她只觉得脸快烧着,连着头发都要烧没了,话也说不出口。 宁容左得逞的笑了笑,他实在是太了解江淮了,那人素日打架力拔千钧,可是一遇到这事,只要给她一摸,她便能立刻老实下来,任君采撷。 思来想去,也是太过紧张以至于不敢动弹的缘故。 他心头不快,这事有什么好紧张的。 俯身咬了咬她的耳垂,宁容左促狭着笑道:“怎么了?怎么不反抗了?” 江淮根本不敢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躲着他喷拂出来的热气,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个登徒子。”别扭两秒,“等到黑天能死吗?” 宁容左不依不饶的收紧她的手,使她五指包住,眼神逐渐深邃,嗓音也不知不觉沙哑起来:“你说我能不能等到黑天,嗯?” 他那个嗯问的低沉性感,听得江淮后脊酸麻,立刻就从了那人的不轨之举,宁容左满意的看着她,摄住她的嫩唇,将手往下探去,至桃花源行巧功。 江淮双颊泛红,躬身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宁容左淡笑:“我的傻乖乖。” 江浪之上,那船舱里斥满了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只不过到底还是被那扑浪的风声占据了上风,这般摇晃荡漾,不知道是江浪造成的,还是旁人。 迷茫不知多久,江淮只记得那人最后摄人心魄的笑,再然后就是坐在旁边用一种暧昧眼神看着自己的崔玥,遂疲倦道:“他走了?” 崔玥挑眉:“他又不是铁人,一个多时辰也是够了。” “一个多时辰?” 江淮费力的撑起身子,已经习惯了每次和那狐狸欢爱后醒来的衣衫整齐,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崔玥道:“酉时二刻。” 她说罢,凑去江淮的脖颈间闻了闻,闻得那人浑身不舒服,推开她不解道:“你属狗的吗?在我身上胡乱闻什么?” 崔玥见这里只有她二人,这才压低声音笑道:“我看医书上写,女子行完此事后身上会独有一股异香,可我闻着你,和原来没什么两样啊。” 江淮脸上燥红,不知道是羞得还是闷得,抬起袖子来闻了闻:“什么味道?” “你不知道吗?” 崔玥神色无辜的问道:“你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梅花香,像是与生俱来的,我方才闻着,只觉得那梅香重了些,并没有别的味道。” “没有就好,没有不要乱闻。” 江淮微微蹙眉,想要起身却被那腰间酸痛掣肘,又被迫坐了下来,伸手在后腰处揉着,万分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回事。” 崔玥古怪发笑:“你问我啊。”想了想,“给你拔个火罐儿怎么样?” 江淮道:“算了吧,休息一下就好了。” 崔玥颔首,责备宁容左道:“也真是的,他倒是舒服了,可留你一身酸痛,还说什么疼你呢,我看是他疼自己吧。”掏出针具来,“趴好,我给你来两针。” 江淮依言照做,崔玥解开她的衣衫,瞧着那水碧色肚兜系带:“哎?你素日不是穿天青色的那件吗?怎么突然换了?” 江淮闻言,耳朵又微微发热,她怎么能说那件肚兜落在北东宫,被宁容左那个登徒子拾走的,遂搪塞道:“穿太久了,换一件穿穿。”停了停,有些急着转移话题的意思,“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崔玥轻笑,她是个聪明人,大抵也能猜出来,却没有戳穿,只是她瞧着江淮肌肤上落下的片片暧昧红迹,又唏嘘道:“真是激烈啊。” 江淮听到这话,几秒后反应过来,想要伸手遮挡。 崔玥一把打开:“我行针呢,不要乱动。”利落扎下,“不过他倒还算是个细心的,在那般动情之时,还记着不在显眼的地方,你合该高兴才是。” 江淮负气道:“高兴给你?” 崔玥忙道:“我可不要这种天天都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东西。” 江淮眼珠一转,故意笑道:“那何麓呢?” 她本意是想逗逗崔玥,谁知道那人还真的思忖起来,一时间那针扎在皮肤上也忘记了轻捻,考虑道:“人是不错,就是太爱哭了。” “嘶——” 听到江淮嘶声,崔玥赶紧开始捻针,不好意思道:“忘了忘了。”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趴在榻上没再说话,崔玥行针很快消减了她的疲惫,伴着这晃晃悠悠的频率,她再次浅浅的睡去。 这趟春巡一共耗费了近两个月,皇帝等一行人也算是游遍河泗,将这里的民风习俗红尘百态尽数纳入眼底,遂回程的速度便要快上许多。 而在这两个月间,宁容左居然再没碰她,寻常见面只不过是打打嘴仗,就算实在憋不住了,也只是逼着自己做些手工活计。 江淮想着,许是崔玥和宁容左说什么了,否则那人也不会把‘顾忌你身体’五个字时时刻刻放在嘴边,憋成那样还要忍。 只是,戴着金制遮具的那人,终于要发作了。 ———————————————————— 我天,又做上了,这篇存稿应该是上月初写好的,那两天什么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上钩 感谢扭秤的两张月票和蔚蓝海岸与天空的月票,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脑瓜子有点儿木,老忘了感谢,今天的更新差点儿也忘了个屁的,抱歉抱歉啊。 ——————————————————— 回程正值初夏,遂没有来时那般寒冷,便是江浪扑来也只是带起温风,只不过帝后要参拜路过的佛寺,遂船驾在凌城停靠了三日。 这坐久了游舫,猛地脚踏实地还有些不习惯,待众人参拜过后,便被那凌城太守安排在了驿馆里,辛劳了两个多月,算是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江淮自请和崔玥一起,两人傍晚用过膳食,后者将一物交给她:“我特地叫人做了个两面皆可开用的瓷盒,你可要收好了。” 江淮接过,发现崔玥细心,装着避红膏的那面是梅花纹,装着可使守宫砂重新出现的那面,描绘的是海棠纹,遂细心揣好。 “庞密那边怎么样了?”她问道。 崔玥点头道:“你放心吧,庞密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他说了,长欢公主这次怕是想要在回程就把事情发作了,她这回是临死一咬,你可得小心啊。” 江淮盘腿坐在床上,脸上带着些许冷笑:“无妨,我和长欢交手了这么多次,自诩拿捏着那人的性子,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和庞密联手,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庞密是我的人。” “事到临头她还有选择吗?” 崔玥无奈道:“秦德妃薨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成王也薨了,长欢公主可就指着成王为储呢,如今她已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后一计破釜沉舟啊。” 江淮颔首:“那林步风呢?” 崔玥道:“早就绑好了,只等着你” “大人!” 水仙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 江淮微眯双眼:“怎么了?” 崔玥也紧张的站起身来:“该不会是” 她还没说完,水仙的话便凿定了她的猜疑:“大人!皇上要您即刻去二楼的客房!好像是好像是长欢公主和庞监正告了您一状!” 崔玥猛地皱眉,回头看着江淮:“这么快!” 那人笑容凝冷:“无妨,既然她等不急死了,那咱们就给她铺路吧。”说罢,将那可使守宫砂重现天日的膏体抹些在左手掌心,随即起身,“去二楼!” 与此同时,二楼的奢贵客房里,桂笙低低道:“皇上,御令大人来了。” 皇帝坐在那正座上,面无表情道:“叫她进来。” “是。” 桂笙依言开门,江淮立刻走了进来,她环视周遭,发现这屋里人不多,只有帝后和长欢,再加上长姐江昭良,另外就是庞密和宁容左。 看来皇帝还不想让此事太过宣扬出去。 “请皇上皇后娘娘安,贵妃和太子安,公主安。” 江淮拱手道。 长欢站在旁边,盛气凌人的冷笑道:“江淮,你还有胆子来。” 江淮微微蹙眉,明知故问道:“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欢则道:“你不但以女子之身在朝上牝鸡司晨,更以不洁之身扰乱我大汤的国祚国运,你难道还不知罪吗?” 听到长欢再次称江淮是不洁之身,宁容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和自己欢好过,就成了不洁之身了。 那长欢和国学院院首郑徽苟合,难道就不是不洁之身了吗? 江淮伶牙俐齿的反驳道:“公主这话可就说错了,微臣的御令一职是皇上钦封的,做女官也是皇上钦点的,何来牝鸡司晨一说,公主这意思,难不成是在指责皇上头脑昏聩,引狼入室吗?” 宁容左见状,不着痕迹的轻轻一笑。 而长欢不依不饶道:“江淮,不必你在这里言之凿凿。”指了一下跪在屋内的庞密道,“庞监正,你把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给御令大人听。” 江淮眼神锋利:“什么话?” 庞密不敢抬头看她,这更让长欢笃定了这人在反水江淮,遂道:“庞监正您不用害怕,父皇和母后皆在此,本公主也在,就算江淮要杀你,还有太子殿下在旁护着驾,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便可。” 江昭良不快道:“方才本宫就听了这庞密的一耳朵浑话,这会儿竟又叫他说。” 长欢不屑道:“贵妃说笑了,庞监正侍奉皇上多年,不敢说浑话的。” 江昭良反驳道:“那好啊。”转头看瑟缩不止的庞密,“你说,你给本宫一字不差的重复,若是有出入,立刻拖出去淹死!” 庞密听到这话,立刻吓得把身子伏的更低:“微臣不敢言谎。” 而皇后则难得出言道:“罢了,长欢贵妃,你们都不要给庞监正施压。”又对那人吩咐道,“你不要避重就轻,也不要浓墨重彩,方才是怎么给皇上和在场诸位说的,这会儿再叙述一遍就是。” 庞密闻言答道:“是。” 皇帝一指旁边的空椅子:“君幸,你过来坐吧。” 江淮依言照做,就见庞密转身对着她道:“御令大人,微臣近来夜观天象,发现那箕水豹星和壁水貐星亮而不消,并非好兆头,遂一卦占出,那袁盛漠岭之乱原是事出有因,乃是前朝水满则溢,延发成祸,才使得害事频发。” 江淮脸色十分不好:“你什么意思?” 庞密埋头道:“微臣的意思是,箕水豹星和壁水貐星狂亮至此,乃是朝上有女子以不洁之身染政所致,这” “女子控政?” 江淮也不避讳的说道:“那说的就是本官了?” 庞密忙道:“大人息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如今在朝的女官也不止大人您一个,还有徐御业、郭御司和骆御司。” 长欢立刻发作道:“庞密!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庞密害怕道:“公主恕罪,微臣也是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长欢揪住道,“本公主看你是见了旧主而心生怯意!从而不敢实话实说了吧!来人!拖出去打!”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宁容左拦住她,淡笑道:“庞监正都说了是实事求是,你也别激动,就算他要指控江御令,也得是有理有据才能让人信服啊。” 长欢冷笑,一把打开他的手:“老四,你别再这里假意惺惺的,你和江淮的那些糟心事不提也罢,休说是皇城,就是阖长安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旁的皇后闻言,眼色不着痕迹的深了深。 而江昭良立刻出言庇护自家妹妹:“长欢!你不得血口喷人!” 长欢蔑然:“贵妃娘娘,您是江淮的亲生姐姐,这个时候还是避嫌的好,父皇让您在这里坐着,无非是要你做个公正罢了。” 江昭良气的脸色发白:“你!” 皇后稳住她,严肃道:“长欢,难道你今日要以公主身份弹劾女史吗?” 长欢颔首:“皇母后所言极是,我今日就是要轨距行事!”跪地道,“父皇明鉴,儿臣今日这样做并不是要顶撞您,而是儿臣顾及着江山社稷,才不得不以此身揭举江御令,还望您能理解儿臣的一片苦心。” 许久未曾开言的江淮一言中的道:“顾及这大汤的江山社稷?”冷蔑道,“你虽是一国公主,可再高贵也只是后宫女眷,按照汤律,后宫不得预政,公主是不是关心的太多了。” 长欢丝毫不惧:“我是公主,是父皇的长女,替父分忧难道不可以吗?” 江淮也咄咄逼人道:“既然公主真的想要替父分忧!为什么最后远嫁的还是长泽公主!”猛地话锋一转,“你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 皇帝摸着那木椅把手的手一停,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而皇后和宁容左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开口,今日之事是江淮和长欢的胜负局,和他们太子麾党无有关系。 而长欢恨得只想从眼里飞出刀子来,狠狠的扎在江淮的身上,而那人忽然转为负手在背的姿势,对着庞密说道:“庞密,你方才口口声声说,箕水豹星和壁水貐星狂亮至此,乃是朝上有女子以不洁之身染政所致,可如今看来,以女子身份染政的不只有皇上钦点的女官,还有长欢公主。” 那人厉声道:“胡言乱语!本公主何时染政!” 江淮马上寻到她方才的话中漏洞,一锤定音道:“你既然没有染政!为何今日会再次弹劾女史!你方才可说了!你顾及着江山社稷所以才越距行事!” 长欢霎时瞪眼,没想到这主动权竟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人夺去了,含恨的和皇帝对视一眼,她立刻道:“你别想混淆视听!” “是我混淆视听,还是你无言可辩!” 江淮起身道:“庞密!你说!” 那人吓得险些斜倒在地,虽然他心里清楚这是在和江淮做戏,但瞧见那人在帝后面前敢和长欢如此顶撞,也是不安道:“大人息怒,大人方才所言,也不无道理。” 长欢一愣,旋即颤抖着手指着庞密:“你胡言乱语什么!你方才可说了!以女子不洁之身染政的就是江淮!为何现在改了口供!可是江淮指使!” 宁容左微微眯眸,而江昭良则道:“长欢公主,今日之事是你挑起,就算有人收买了庞监正,那也是你,君幸才被叫来对峙,她如何指使庞密?更何况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宁容左见状,这才道:“大姐,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长欢一下子沦落成众矢之的,眼看着手里最后一颗稻草要折断,她不管不顾的拎着裙子起身,指着宁容左道:“不用你在这里替她申辩!”又指着江淮,“她的不洁之身是怎么来的!你最清楚!” 皇后厉斥:“宁容姬!你胡说什么!” 宁容左也不太满意的说道:“母后别怒,敢问大姐,在你的认知里,什么才叫做不洁之身?又是何种定义?你又怎么知道江御令是不洁之身的?” 见他这般苍白狡辩,长欢的心才稍微安稳下来:“自讨苦吃,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发誓,这么多年,你就没和江淮行过周公之礼吗?” 转身又指着江淮的鼻子道:“未出闺阁便这般淫贱!乃不洁之身!和一国太子秽乱宫闱!乃不洁之身!杀人无数手上血迹斑斑!乃不洁之身!” 江淮此刻的表情还算冷静,那藏在袖管里的小臂肌肤开始生出火灼一般的痛楚来,又有极热外溢,疼得她额角开始出现细密的汗来。 而这一切异样,都被长欢看作是她心虚的表现,便更加夯实了她的底气,就算江淮再如何巧言善辩,这已出的事实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 这便是她今日敢来对峙的把柄! “大姐。” 谁知宁容左站出来,平静道:“四弟愿意对天发誓,和江淮绝无私行,这么多年也并没有染指过她分毫,你可信了?” “我自然不信,你骗鬼吗!” 长欢厉声道:“你以为掩耳盗铃就有用了吗?”狠瞪江淮,“江淮还在永巷的时候,你便夜夜过去欢好,她出了永巷更是常常出入上御司,如今到了这河泗,在那游舫上也不知收敛,我们可都看着呢!” 宁容左冷笑道:“真不愧是大姐啊,寻常的谈天说地,竟也能形容的如此不堪,你有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两个行越距之事了?” 长欢道:“谈天说地?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至于看见了”话说一半,她竟然扑过去抓住了江淮的右手,拼死把袖子推上去,露出那白皙的内臂,上面干干净净毫无守宫砂的痕迹,只有手腕上戴着一个牛皮护腕。 长欢大喜,丧心病狂的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证据!” 宁容左猛地皱眉。 皇帝也略带狐疑的看着江淮。 而那人至此,不慌不忙的抬起左手,挽上袖子,露出那颗守宫砂来。 “公主是说这个?” 众人哗然,宁容左更是难得失态,险些把惊愕表露出来。 不是早就没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东西难不成还能重新长出来吗? 而长欢完惊住,呢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江淮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反手握住她的左手,那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她的小手臂来,却见那内臂上除去一条伤疤外,也毫无守宫砂的痕迹。 “微臣倒是要问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 那个,半壁图正式进入结局月了,还有十五天,这书一直都冷冷清清的,但晾希望能热热闹闹的收尾其实,所以大家手里有票的话,不管是月票还是推荐票,就都投过来吧,都用不了半分钟的时间,再次感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胜负已分 瞧见自己没有守宫砂的事实被戳穿,长欢就像是被热水浇身了一般,拼死的挣脱开江淮的手,将袖子放下去遮掩好,尖叫道:“你放肆!” 江淮站在原地,神色冰冷,长欢没有守宫砂的事情,花君一早就得知了,顺便告诉了她,可就算长欢的守宫砂还在,她也会用避红膏的。 “公主,你方才可说了,没有守宫砂就是不洁之身,可微臣的还在,您的怎么不在了?”江淮不善的问道,“女子以不洁之身染政,说的是您自己吧!” 长欢最后的希冀被粉碎,若癫狂般:“信口雌黄!我的还在!” 宁容左添油加醋:“那是我们在座的眼睛瞎了?” 长欢至此才明白这是江淮设的陷阱,她就是要用庞密来诱自己上钩,怪道自己求成心切,一时没能考虑清楚被她算计。 她双眼血红,死死的捂着左小臂,咬牙切齿道:“是你!是江淮!是你们合起伙来陷害我!一定是你!你和庞密联手!” 江淮侧身,已经不屑再和她搭话。 而江昭良则道:“长欢,你这话可就错了,明明是你带着庞密来,说要弹劾君幸女史身份的,可如今事情真相大白,女子之身染政的是你,如今你瞧着自己完了,就想反咬君幸一口,天底下哪来这么好的好事!” 江昭良说的又急又快,使得长欢头重脚轻,猛地跌坐在地上,她慌乱的神色掩饰不住自己的罪行,而皇帝终于开口问道:“是谁?” 那人太阳穴一蹦一蹦的,她早知道这个女儿不安分,预图储位许久,杀了郭凛陈同和庆王,可竟不知她居然舍得出身子去,那么是谁,到底是谁! “回皇上,是国学院院首郑徽。” 江淮淡淡道。 长欢如遭雷劈,瞪眼看着她:“江淮!你竟敢污蔑本公主!” 而屋内众人闻得江淮的话,也是面色各异,皇帝只觉得气血攻心,浑身上下都被怒意淹没,奋力冷静下来:“君幸,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在这屋内对峙了许久,终于跪了下来:“回皇上,微臣也是近来才得知此事的,且不光是这件事情,还有更多骇人听闻的,只是”瞥了一眼双眸红的能流出血来的长欢,“微臣惦念着和公主的昔日旧情,才没有向您说起。” 皇帝坐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长欢做了什么,你务必要详细说来。” 江淮颔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由宁容左转交给皇帝:“皇上,当日处置了那国学院院首郑徽后,微臣在他的旧居搜出了这些信,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他和长欢公主的往来密信,且信上内容猥琐不堪,实在让人侧目。” 长欢见状,整个人瘫软在原地,好像被五马分尸一般,意识也在这颓败之势中缓缓发痛,她不敢相信,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中计了,江淮既然随身带着那信,就说明这一切都是江淮和庞密的套,是专门给她做的套。 什么女子不洁之身染政,这分明是让她原形毕露的利剑! 而皇帝草阅着那信,胸膛的怒火从嗓子窜到了眼睛里,只见上面写着: ——久念公主贵体,不知可安否,那日云雨初盛,尝极甜美,微臣自此寤寐难忘,每每辗转反侧,脑中尽是公主莺啼婉转之景,而今公主所求微臣已经交办妥当,不知公主以何回报也? 而长欢的回信则更加露骨: ——贪欢不管生和死,溺爱谁将身体修。 皇帝看着,似乎已经透过那信上的字,看到自己女儿和那年近五十的郑徽偷情交欢的场景,贪欢不管生和死,好个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皇帝霍然起身! 长欢更是吓破了胆子,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郑徽当年势大,在寒门的威望可比沈萧更高,偏偏他又什么都不缺,只贪图自己这一分美色。 她没办法,这才献身给了那人,为了拉拢,必定是如何放浪如何来了,更何况那人最会调教,她也不知不觉习惯了。 谁知这信如今落在了江淮的手里,痛骂那人收了信不焚毁,竟然还收藏了起来,叫江淮找到,致自己于死地! “父皇。” 见皇帝起身过来,长欢脸色惨白的往后,那人挥手,猛地掴了一巴掌在她的脸上,那繁复的金制遮具飞了出去,露出她那惊鸿容貌来。 即便是吓成这样,状似癫狂,还有一块伤疤未痊愈,长欢的美貌仍是那样让人唏嘘而惊心动魄,看的江淮心揪着。 当年两人一根簪子轮流戴的时候,怕是都想不到,会有事到如今的这一天,互相身上最深的一刀,都是对方亲自砍进去的。 “贱人!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贱种!” 皇帝的怒喝将江淮的神思拽回去,再一脚踢在半死不活的长欢身上,那人悄然软弱的扑到在地,连饶命都不会说了。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但对于此时此刻的长欢来说,此事一出,她便彻底和皇位无缘了,这倒不如杀了她,余生没有政权在手,还有何意义。 江淮看着,余下的话拦在了牙关内,没有继续说出来。 皇帝察觉,坐回原位,气的是头冒青烟:“还有什么事!你给朕一五一十的说!一件都不许遗漏!朕要看看!这个女儿都做了什么好事!” 皇后忙帮着皇帝摩挲胸口,如今一众皇子皆是死走逃亡,宁容左的太子之位早就稳固,她不参政许久,更未料想到今日之事会发酵如此。 不过也好,江淮出了手,也就不必再想办法对付长欢了。 她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浑浑噩噩的女子,心头复杂,想当初这人在朝之上也是风靡一时,势力足以和宁容左对打,而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当真是成亡败寇。 “皇上。” 江淮无奈,只得道:“还有一事。”停了停,“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微臣没有确凿证据不敢妄言。” 皇帝火冒三丈:“给朕说!” 江淮忙道:“是。”看了一眼活死人一般的长欢,“事关秦德妃之死。” 闻听秦德妃三个字,长欢猛地扑起来:“你休要提我母妃!” 江淮轻而易举的躲开,反手制住她:“皇上,当日秦德妃之死却有蹊跷,但是证据不足,加之不想叨扰德妃九泉安宁,微臣便作罢了。” 皇帝道:“有何蹊跷?” 江淮依言答道:“皇上,此事还得传崔玥来。” 皇帝没有犹豫,冲着外面喊道:“桂笙!叫崔玥来!” 那人应声,不多时崔玥便被带了进来,那人得知情况,这才道:“皇上,当日微臣察觉,德妃娘娘许不是被棉絮呛死的,毕竟那取出来的棉絮量少,根本不至于致德妃娘娘于死地,但长欢公主阻拦,微臣便不敢再细查。” 皇后冷眼:“不是被棉絮呛死的?那是怎么回事?” 江淮则接过话茬道:“回皇后娘娘,崔太医碍于长欢公主要挟,只得将此事与微臣说了,而微臣不放心便查了一下,发现德妃娘娘薨逝的当天,只有长欢公主出入过凤阳阁,乃是长欢公主买通了那游龙卫首领林步风所为。” “江淮!” 长欢刺耳的嘶喊道:“你污蔑本公主和郑徽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翻出本公主母妃的事情来扰父皇轻耳!你好大的胆子!” 江淮眉间厌烦,没有继续开口,而皇帝等人早就听明白了,秦德妃不是被飞出来的棉絮呛死的,又只见过长欢,事实的真相昭然若揭! 长欢岂非弑母! 皇帝双眼赤红,没办法,他太了解这个女儿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人的性命横在她和储位中间,都可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可是,秦德妃毕竟是她的生母啊,虎毒不食子,子难道狠心弑母吗? 再看向长欢,皇帝目光悲痛,难道她当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了吗? 而长欢狼狈的爬过去,那伤口狰狞裂开也然不顾,她抓住皇帝的衣摆恳求道:“父皇!父皇您要相信我!您怎么能听信外人的话去怀疑亲生女儿呢!江淮今日是构陷!是她让庞密放出消息引我上钩!才有今日之冤!父皇您要明鉴啊!” “皇上!” 久未开口的庞密终于道:“微臣并没有和任何人勾结,今日之事,也只是在其位而谋其政罢了。” “庞密!”长欢撕心裂肺的喊道,“你个小人!” 庞密忙跪去了一边,而长欢再想和皇帝说话,那人却让宁容左将她拽开,沉吸几口气,冷冽道:“朕素知你狠毒,竟不知道你有心弑母。” 皇后避讳的转过头去,低冷道:“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昭良也不可思议的说道:“狠心弑母,真是闻所未闻。” 长欢目眦欲裂,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她天生就不是以泪搏情的女子,遂又想向皇帝伸冤,但事已至此,她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皇帝道:“老四,你大姐圣颜失宜,怕是高烧糊涂了头脑。”到底是给了长欢一个台阶下,“你把她带出去,安排一下,提前送回宫安置起来吧。” 宁容左依言照做,他手下的那人也没有挣扎,如死人一般被架出去,只嘴里不停的呢喃道:“江淮你好狠的心,好利落的手段” 江淮垂眸冷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而皇帝疲倦的摇了摇头,被今夜之事弄得憔悴,吩咐江昭良留下服侍,叫余下众人出去,并嘱咐这屋内发生过的事情,不许任何人外传。 皇后无言,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崔玥见江淮脸色苍白,甚是怪异,想要给她号上一脉以保平安,可那人却拒绝了。 “阿玥,我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等会儿回去房间,你再给我号脉吧。” 崔玥不想让她一个人出去散心,但那人执意,加之又有武功傍身,也只得由着她的性子去了。 而江淮一路走出驿馆,走到那沿江高坝的栏杆旁,望着那距离她数丈的急湍江水,那扑面而来的腥味让她胃中不适,便倚身在栏杆上吹风。 她此刻的脑海里尽是长欢幼年的音容笑貌,被如今的她折磨太久,竟忘了这人也有天真如许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便的如此令人害怕。 就算是改变,也要有个限度,可长欢没有。 而长欢最大的改变并非是对储位的老谋深算,而是心狠手辣,因为若论起心狠手辣,她江淮何尝认输过,但想不到,长欢竟然有心弑母。 江淮扪心自问,她做不到,长欢是为了储位不惜杀害亲人,而她却是为了亲人才选择辣手摧花,她心里有柔软,那便是江家。 这样想着,江淮的情绪不太好,身子也被那冷风吹得发抖,慕容清和花君接连离开自己,她又亲手送葬了长欢,打击素来是相互的,她也倍感低迷。 更何况,如今她最在意的母亲也不能理解她,还口口声声说“我不会生出你这样辣手无情的女儿”。 看来就算嘴上不说,慕容葏心里还是会有关于她身世的隔阂。 再者,亲生女儿花君离开了。 ‘哗哗——’ 那江浪不断的拍击着高坝,江淮只觉的头重脚轻,看来得回去休息了,她转身想走,可是丹田处忽然涌上来一股生冷之气,让她猛地停住,油灯枯耗之际竟然逼出一口淤血来,无能为力,仰身倒了下去。 那栏杆中等高度,却拦不住她。 身子已经这般残破了吗? 江淮第一次这般无力,她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做不了,只直直的下坠,当身子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仿佛被碎尸万段般,疼痛如狱! 她水性不好,又病痛缠身,被江水包裹的那一瞬间,连挣扎都做不到。 耳朵里灌满了水,鼻腔里也是,嗓子连着肺火辣辣的疼,她越陷越深,周遭的压力也逐渐增强,好像要把她活活挤死一般。 只是,等下。 她依稀透过水面,看到了那高坝的栏杆后。 宁容左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眸若冬珠,负手在背且一动不动。 江淮的意识越来越稀薄,随后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想着,他为什么还不跳下来救自己,怎么还不来,他不想救自己了吗? “扑通——” 寂冷的夏夜里,又有一人跳入了那冰冷的江水中。 ———————————————————————— 郑徽在卷二的第29章上场过一次,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最后的作死 这一场春巡随后便不了了之,皇帝等人也很快就回了长安城,只不过江淮突然落水,重病不能起,只得和崔玥留在了河泗凌城,等稍微好些再回来。 这一来二去便是两个月,日子很快入盛夏了,而长欢也再也没有被放出来,终日关在断月楼,如此大的打击,也是病恹恹快要不行了。 灼华宫里,江檀趴在摇篮车旁,瞧着里面熟睡的长宁公主,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年岁的幼儿,乃荣修仪当日所生的女儿,赐封号长明。 荣修仪生下她便撒手人寰,而后正如江淮所想,这长明下生养在御景殿,待满月之后才交给了江昭良抚养,取名宁容仪。 江檀看着喜欢,想要伸手按一按那两个孩子的小脸儿,却被一旁的誉王将手给打开来,那小孩儿一本正经的说道:“吵醒了要哭的。” 江檀今年已经快十四岁了,花信的好年纪,出落的极其漂亮大方,因着随了爹爹江璟,身型也比一般孩子高挑,遂笑道:“小孩子自然要哭的。” 誉王扬着小脸:“谁说了,本王就没哭过。” 江檀撇嘴:“你哭的比谁都凶。” 而不远处的江昭良见势轻笑了笑,转头对着那个身怀六甲的清秀女孩道:“这两个小大人儿,倒真有个样子。” 郭瑾如今已经有七个多月了,脸上浮着将为人母的喜悦:“那娘娘是没见到侯府的小江阙,那小子随了璟大哥,说话做事更像大人呢。” “是吗?”江昭良好笑道,“那姳儿呢?” 说到江姳,郭瑾的脸上登时浮出些不耐烦来:“一说起那丫头便烦,都已经五岁多了,还是成日哭闹撒娇,阖府的人见到她都躲,太爱耍脾气了,如今璟大哥和公主嫂嫂都在南疆,君幸姐姐也不在,母亲也管不了她了。” 江昭良甚不在意的笑了笑:“罢了,还是个小孩子吗,女孩子娇惯一些没什么的,只是也不能纵的太过,还是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郭瑾好笑道:“能从娘娘的口中听到大家闺秀四个字还真是稀奇。” 江昭良道:“怎么?本宫就不许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郭瑾咯咯的笑了笑,连忙扶了扶肚子:“这孩子竟然踢亲娘,实在是太没良心了。”隔着衣服点了点肚子,“看你出来我不打你的。” 江昭良摸了摸她的肚子,淡笑道:“这么生龙活虎的,是个男娃娃没错了。”轻呼了一口气,低低道,“这可是小世子,金贵着呢。” 郭瑾点头:“娘娘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孩子健健康康的养大的。” 江昭良心头甚慰,瞧着她那略带辛苦的样子,轻声道:“其实本宫知道你对我们家那三小子有情,只不过天意弄人。”停了停,“你当时若是不愿意,想必君幸也不会让你嫁了,偏偏你性子倔,竟说嫁就非嫁不可。” 郭瑾逐渐敛了笑容,认真道:“娘娘别说这话,怀小世子的人选自然要精挑细选,因为”也压低声音,“日后小世子上位,俗话说母以子贵,若是有哪个没好心思的,岂非要藏大隐患,倒不如我亲自怀,还稳妥些。” “更何况。”郭瑾转移了话题,满足的笑了笑,“我不是轴脾气的人,江歇哥哥和颜冬在南疆过得好,我也就罢了,再者彦哥哥对我也很好,他很疼我。” 江昭良轻轻颔首:“是啊,江彦素来温柔和善,必定会怜惜你的。” 郭瑾点了点头:“我知道。” “母妃。” 誉王小跑过来,道:“长宁妹妹和长明妹妹睡了,儿子和檀姐姐去御花园捉蝴蝶去,可以吗?”攥了攥小拳头,“回来给您背书,三遍!” 郭瑾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倒是会算计。” 江昭良道:“去玩吧,叫天槐和小隆子跟着你们。” 江檀轻应,便带着誉王出去了,天槐和小隆子紧随其后。 待她们走后,郭瑾的眼底才泛出些担忧来:“娘娘,只是不知道君幸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皇上的銮驾都回来两个月了,河泗那边竟一点消息也没有。” 江昭良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本宫听说君幸和崔玥已经在路上了,只是顾及君幸的身子才要慢行,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郭瑾轻轻颔首,目光有些惆怅:“也不知道君幸姐姐的身子怎么样了?”抬头不甘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呢,她现在的情况,是一点潮都不能沾的。” 江昭良倒是没有太过思忖伤神,只道:“不管是失足还是有人蓄谋,重要的是她已经没事了,有崔玥在,你难道还不放心她的医术吗?” 郭瑾道:“阿玥姐的医术我自然放心。”美滋滋的摸着肚子,“等我生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定要阿玥姐帮我接生,话说回来娘娘,生孩子很痛吧。” 江昭良笑道:“痛也是一时的。”望着那摇篮的方向,“就算当时痛,而后看到那个小祖宗喜笑颜开,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郭瑾闻言道:“只是还没想好名字呢。”抬头笑道,“还是等生下来,叫彦哥哥取名字吧,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好的表字想给他。” 江昭良道:“什么好字?” 郭瑾环视周遭,这才古灵精怪的说道:“未君。” 未君,未来的君主。 江昭良听着,笑着抿唇,点了点头。 “娘娘。” 有宫女进来道:“三小姐来入宫请安了。” 江昭良忙道:“让她进来吧。” 郭瑾愣了愣:“三小姐?”化开一笑,“原是宜浅啊。” 上御司里,玫儿百无聊赖的坐在檐廊下,江淮数月未归,她成日守在这里和水仙望天,好生没趣儿。 忽然,院门被推开,玫儿以为是小路子他们回来了,便没有抬头,谁知就听旁边的水仙惊喜道:“山茶姐姐!” 玫儿眼中一亮,起身看去,果然是穿着仪服的山茶,笑道:“你怎么来了!”走过去按规矩行了一礼,那人忙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玫儿笑道:“可不敢不讲规矩,你现在可不是宫女了,你可是江家女儿,堂堂御令大人的义妹,齐统领的发妻呢!” 她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大串,逗得山茶发笑:“还是这般油嘴滑舌。” 玫儿引着她进屋:“你今日怎么有空入宫来了?” 山茶坐下,握着她的手道:“我来给贵妃娘娘请安,想着大人不在,你在上御司必定无趣儿,所以过来看看你。” 玫儿挤眉弄眼道:“算你有良心。”笑容渐敛,“只是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上御司都快冷清死了,好端端怎么能染病呢。” 山茶也满脸担忧:“是啊,而且还留在了河泗养病,看来不是什么小痛。”拄着下巴低低道,“从前大人的身子就不好,那尸寒之气一发作,就是徒步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也太受罪了。” 玫儿点头道:“大人这病怕潮怕水,这回还偏偏落了水。”谨慎道,“按理说大人不是这般粗鲁的性子,该不会是有人蓄意暗害的吧?” 山茶忙止住她:“可不敢这么说。”看了看四周,“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说话怎么这样没遮拦。” 玫儿不在意道:“怕什么,这里又没外人。” “隔墙有耳。” 山茶唏嘘道:“如今大人权倾朝野,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又有多少人盼望着大人跌坠山崖,你我二人不能帮衬,也不能平白添麻烦啊。” 玫儿闻言点了点头,无奈道:“我听你的就是了。”凑过去咬耳,“我本来想着是不是长欢公主做的,可是她现在被皇上软禁在断月楼,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山茶忧心忡忡:“是了,这次春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人在河泗病倒,长欢公主被软禁在断月楼,失也同我说,近来朝会皇上的脸色可是差得很呢。” 玫儿想了想,只觉得想破头也没什么眉目,索性道:“罢了,万事都等到大人回来再说吧。”转移了话题,“倒是你,怎么还没个动静。” 山茶腼腆道:“什么动静?” 玫儿嬉笑道:“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矜持。”拍了拍她的小腹,“我说的当然是你的肚子啊,怎么还没个动静,你和齐统领岁数也不小了。” 山茶撇嘴:“我才二十四岁,不算大。”咂了砸嘴,“只是我和失也这么久了确实没个福气,找了郎中看,说是当年在永巷劳作,怕是伤了身子。” 玫儿有些可惜的垂眸:“是了,当初禾娘为难你和大人,寒冬腊月的偏要把最磨人的浣洗活计交给你俩,虽然只在那待了三四个月,可那却是最难熬的凛冬。”怅然一叹,“想来若没有永巷一劫,大人的身体也不至于颓倒的这么快。” 山茶颔首:“谁说不是呢。” “上御司里的人呢!还不快出来——” 正说着,院里忽然传来一声厉斥,玫儿蹙眉:“好像是骆御司身边的人?” 山茶抬身往出看,原是骆择善和骆宛竹带着一众宫奴闯了进来,她的骨血里都是对江淮的衷心,自然不甘她们这样擅闯,遂和玫儿快步出去了。 站在那门槛内,玫儿极度不快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上御司的!” 扫院子的小城子也放下扫帚,皱眉走过去道:“怎么回事?” 山茶如今并非宫女,只得耐着性子行礼道:“给太子妃,骆御司请安。”按住玫儿,“我二姐还在河泗未回,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方才在院里大喊的水墨闻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骆宛竹,不屑道:“你叫御令大人二姐?”冷笑着,“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变凤凰了?我告诉你,宫奴就是宫奴,永巷出来的货色,上了大台面也是丢人现眼的狗东西。” “你!” 山茶气狠,玫儿则替她反驳道:“水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永巷出来的货色都上不得大台面,你可别忘了,御令大人也曾屈身在永巷,你难不成是爱指桑骂槐,羞辱御令大人吗?” 水墨一愣,旋即恼羞成怒道:“贱婢!巧言善辩!” 玫儿继续蔑然道:“再者说了,放御令大人和我二人出永巷的是皇上,你的意思是说,是皇上老眼昏花不识货吗?” 水墨气恼:“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这么说!” 小城子在旁盛气凌人道:“你就说了!我方才都听到了!” 玫儿冷屑:“有种和我去皇上面前对峙!” “放肆!” 久未开口的骆宛竹厉斥道:“大胆刁奴!太子妃面前也这般放肆!连基本的规矩礼仪都不懂!难道你们三个不把北东宫放在眼里了吗!” 玫儿身后靠的可是江淮,自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想着刚才山茶说了,一切都要等到江淮回来,遂道:“奴婢知罪,待会儿自会去领罚,只是不知道太子妃和御司大人驾临上御司,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城子也道:“启禀太子妃和大人,我们御令大人还在河泗未归,就算是要事也处理不了,您二位还请回吧。” 骆择善闻言,微微眯眼:“好个江淮,自己牝鸡司晨也就罢了,竟纵的手下的奴才也这般不懂规矩,竟敢顶撞主子。” 骆宛竹在旁领悟,遂道:“太子妃娘娘丢了个价值连城的钗子,已经回了皇后娘娘要各宫搜一遍,你们上御司也不例外。” 水墨火上浇油道:“大人!奴婢看也不用搜了!必定是玫儿那个贱蹄子偷拿去的!永巷出来的井底之蛙,手脚最不干净了!” 山茶厉斥:“血口喷人!甭管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上御司没有吗!” 水墨是说瞎话不打草稿:“素来是别人东西最好,玫儿也不例外!”转头又言之凿凿道,“太子妃娘娘!大人!奴婢看到玫儿在北东宫外鬼鬼祟祟!您丢的那个价值连城的钗子肯定是她偷走的!” 玫儿满脸铁青:“你胡说八道什么!” 水墨不屑道:“非我胡说八道,御令大人向来不敬太子妃,从她手下教出来的人必也没什么好东西,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 玫儿再想反驳,却听骆择善冷冰冰道:“来人,先把这两个贱奴给我看好了,剩下的人进殿去搜,若真在上御司里,就给我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护妻狂魔齐夺(感谢言前的月票) 骆择善那一声‘打’说的甚有底气,随行来的那些宫女姑姑立刻上前将山茶和玫儿抓过来按在院中的地上,又叫人控制住小城子,随后进殿去搜。 听着殿里面传来的嘈杂声响,玫儿气的咬牙切齿:“放肆!谁叫你们乱动我们家大人的东西的!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水墨在旁冷笑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太子妃可是奉皇后命搜宫,御令大人再如何势盛也只是臣子,自然要服从主子,别说是进去搜,就算是把这上御司一把火烧了,你又能怎样!” 玫儿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粗壮嬷嬷给按住,胸口剧烈起伏:“水墨!你个狗仗人势的贱蹄子!看我们家大人回来怎么收拾你!” 水墨哪里会怕,锋利的指尖点了那她的额头:“玫儿,不必你在这里嘴硬,江御令回来又能怎样,只怕你活不到那天!” 玫儿恼怒,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 水墨只觉的食指快被咬断,疼的大声尖叫,涕泪乱飙,一旁的众嬷嬷也连掐带打的拽着那人,好容易松了口,那左手已经鲜血淋漓了。 水墨恼羞成怒,一脚踹在玫儿的身上:“贱婢!” “够了。” 骆宛竹不快的说道:“水墨,你休要胡闹。” 水墨不甘心的红眼道:“可是大人” “还不快回来!” 骆宛竹猛地提高声音,吓得水墨赶紧照做,那人剐了她一眼,今日本来是有备而来,被水墨这样一闹,倒像是小人得志似的,真让人不愉快。 “太子妃娘娘!御司大人!” 而与此同时,方才进去搜东西的嬷嬷跑出来一个,右手举高,那掐在手指里的东西不是金钗子又是何物,不像是国库的宝贝,倒像是贡来的奇珍异宝。 玫儿早有预料,她由山茶扶着身子,咬碎牙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骆择善接过那金钗子收好:“你出身永巷,竟还会说这样的话。”指着玫儿的鼻子问道,“这金钗子是不是你偷走的!” 玫儿本身清白,自然不会承认:“不是我偷的!”扬高下巴,“这东西分明是你们为了诬陷我和大人,故意藏在上御司的!” 水墨不长记性:“你凭什么这么说!” 玫儿则道:“你不知道?我们家大人不喜金银,偏爱玉石一类,素来也不喜欢戴这些繁琐的物件儿,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上御司的!” 骆宛竹笑的古怪:“这东西自然不是江淮的,这是我二姐的!”冲后面挥了挥手,走过来两个内监,正是在暴室里专门用来刑拷的正副精细公公。 “偷东西还不承认,证据确凿还嘴硬,就算江淮不会偷拿,那必定是你和山茶两个狗东西花了心肠!” 骆宛竹道:“给本官打,打到她们招罪为止!” 眼看那两个内监冲着玫儿去了,骆择善却道:“这丫头一看就嘴硬。”指了一下旁边看上去好欺负的山茶,“给她用刑,叫她脱口。” “是。” 那两个内监见着山茶的好模样,立刻皆露出一副阴笑来,他们身患残缺,又在暴室常年施行,心灵上遂也有些biàntài之处。 而玫儿见势,一把挡在山茶面前,厉声道:“你们两个阉货!可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就敢这般!”停了停,“这可是江大人的义妹!” 那两个内监如何会在乎,只叫人把山茶按住,从袖子里拿出拶子来,将山茶那纤嫩的手指套进去,左右各拉住绳子,稍微用力。 这拶刑疼的是手指,俗话说十指连心,山茶疼的脸色霎时惨白,被控制住的玫儿见状,含恨道:“你们两个阉货!竟敢私自对宜浅用刑!我可警告你们!这要是被大人回来知道了!要了你们两个的狗命!” 小城子也在一旁申诉道:“她今日来上御司探望!许久不在宫中!和那金钗子又有何干系!就算是要处以刑罚!也该是我和玫儿!还不快放开她!” 那两名内监充耳不闻,对视一眼,然后不怀好意的用力,那拶子飞快的收紧,伴随着山茶的惨叫声,被挤压的双手迅速流出刺目的血来。 玫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瞥眼那对骆家姐妹,知道她们今日就是趁着江淮不在耍威风的,遂道:“你们不能对宜浅用刑!她可是御令大人从永巷就一直带出来的宫女!实乃心腹!大人最看中了!你们敢伤她就是不要命!”话锋一转,“倒不如来给我施刑!我跟随大人不久!兴许你们能问出些什么!” 那内监闻言,回头看着骆择善,那人颔首,他这才奸笑道:“好一对姐妹情深啊,那本公公就成你。” 说罢,他和同伴取下山茶手上的拶子,想要套去玫儿的手上,谁知那人看准机会一脚踢在他的裆上,趁着周遭嬷嬷愣住,直接起身扑开那些人,她可是永巷出来的宫奴,力气大得很,竟然被她逃出了院子去! 骆宛竹一骇,立刻道:“还不快去追!” 那些嬷嬷听令,马上成群结队的跑了出去。 而那内监痛苦的躬身倒在地上,同伴看了一眼,又听骆择善厉言道:“那个跑了还会再回来!先给这个贱婢继续上刑!还不快点儿!” 余下的宫女嬷嬷赶紧又按住山茶,由着那内监使出浑身的解数去折磨她,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讥讽道:“姑娘!你就招认了吧!太子妃心慈!会饶了一次你这手脚不干净的!” “就是,这般好模样,真伤了可怎么好。” “那个玫儿都跑了,你就别帮她遮掩了,这二位公公可不是吃素的。” 山茶大抵猜出来玫儿拼死跑出去是为了什么,又因忠心江淮,自然是咬死了牙一个字也不说,这般倔强也惹怒了那两个biàntài,遂刑罚也原来越重。 而另一边,玫儿疾奔的长街上,身后是一众张牙舞爪的嬷嬷,她不敢回头,只一路跑去了佛门下,见到齐夺在那里当值,松了口气:“齐统领!” 齐夺闻言回头,见玫儿如此狼狈,身后又有一堆豺狼虎豹,忙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叫人拦住那些嬷嬷,“可是上御司那边?” 玫儿跑的胸腔火辣辣,险些提不上气儿:“是是太子妃和骆御司去上御司闹起来了她们说我们偷东西正在给山茶用刑呢!” 正在给山茶用刑! 齐夺听到这话,整个人立刻狂躁起来,爱妻是他今日亲自送来的,怎么才一会儿就出事了,遂马不停蹄的往上御司赶去。 而他的副将命人将那些嬷嬷控制住,也带着余下侍卫紧随其后。 等齐夺赶到上御司的时候,山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虽然身上没有重大的创伤,可那小伤却足以让她浑身鲜血淋漓,气息奄奄了。 从玫儿去报信儿到他一路赶来,这期间也不过是一刻钟,山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足以见得那两个内监下手有多阴狠。 而那对骆家姐妹瞧见齐夺带人赶来,也是一愣,不快道:“齐夺!谁让你过来的!这里不干你的事!” 齐夺此刻眼里只有爱妻,山茶早上还好好的,还甜美的和他吻别,怎的才一会儿不见就这般憔悴,自是心疼的紧,遂骆择善的话也没听进去。 而倒在地上的山茶瞧见齐夺,气若游丝的唤了一句:“失也。” 这两个字戳中了齐夺的软肋,他恨不得现在就拔刀杀了那两个贱妇,跑过去一脚踹开那两个内监,扫开众嬷嬷,将山茶手上的拶子取下:“宜浅!” 副将等人和玫儿也赶到,立刻包围住了上御司,而后者去看山茶,瞧见她这么快被折磨成如此样子,心酸落泪道:“宜浅,你怎么样了?” 山茶受得都是皮外伤,并没有生命大碍,只摇了摇头:“疼。” 听她说疼,齐夺更是心痛欲裂,恶狠的转头看着骆家姐妹:“敢问太子妃和御司大人,为何要这样对待属下爱妻!” 骆宛竹见齐夺动怒,也有些担心他武人的鲁莽,倒是骆择善仗着今日奉皇后之命,言之凿凿道:“齐统领,我丢了一根金钗子,在这上御司找到了,于情于理都要审一审这上御司的人,你难道说这有错吗?” 齐夺切齿道:“这当然没错,可宜浅已有两月未曾入宫,就算这钗子出现在了上御司,你们也不该对她用刑!” 骆择善闻言,只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的,气的是肝肠燥热,这个齐夺可是江淮手下的人,仗着那人为靠山,竟这般不敬自己,索性公报私仇:“齐统领,你有几个脑袋敢和我这么说话!来人!给我继续对这小蹄子用刑!” “你敢!” 齐夺一把将爱妻抱在怀里,以下犯上道:“宜浅乃御令大人义妹!又是本统领的结发妻子!怎可这般用刑!太子妃实在是太过分了!” 骆择善猛然瞪眼,上前一步,指着他道:“齐夺!你好大的狗胆!” 骆宛竹也怒了,今日过来shiwēi,不但被上御司这几个奴才顶撞,谁承想齐夺也耍起了威风,遂命令道:“给我上!剥了那jiànrén的皮!” “放肆!” 齐夺怒吼道:“本统领看谁敢动我爱妻!” 他这样一喊,那些跃跃欲试的嬷嬷立刻停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打头阵,毕竟当年齐夺一怒之下杀了四门馆院首亲儿子的事可在宫里流传甚广呢,这人发起怒来,可是个不顾一切的。 而骆宛竹见她们在原地犹豫,气的更狠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 玫儿则凌厉道:“我可警告你们!谁要再敢在上御司胡闹!齐统领立刻摘了你们的脑袋!”上前shiwēi道,“来啊!我看你们谁敢!” “这” 众嬷嬷面面相觑,有些萎靡。 而骆宛竹恨铁不成钢道:“一群废物!作何要怕一个永巷出身的贱奴!有太子妃在这里给你们撑腰!看谁敢摘你们的脑袋!” 而玫儿冷笑着威胁道:“太子妃又如何?长安城最重视出身,这九重宫闱也是一样如此,就算宜浅是宫女出身,可她现在是江家名正言顺的三女儿!” 齐夺附和道:“不过,就算你如今成了太子妃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奉怀司马的女儿,宜浅如今可是江家女儿,江家乃大汤历年百里挑一的望族,而御令大人的脾气想来你们也最清楚不过,你们打了宜浅是小,伤了江家颜面是大,看她回来,不把你们一个个剁了熬汤喝!” 齐夺这样不顾及身份规矩的说完,那些对山茶动过手的嬷嬷立刻慌张起来,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这更让那对骆家姐妹颜面扫地。 “好你个齐夺,看我回去告知太子殿下,把你五马分尸!” 骆择善指着那人,气得浑身发抖,大汗淋漓。 而齐夺冷笑道:“好啊,太子妃尽管去告,看看太子殿下知道你今日带着人跑来上御司胡闹,辱了御令大人清誉,他准备把谁五马分尸!” 骆择善闻言,猛地向后踉跄两步,一股生硬之气在腹内乱窜,骆宛竹见势连忙扶住她道:“二姐。”压低声音,“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者,咱们在这边拖着,修仁那边的事想必已经成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骆择善瞧着齐夺怀里的山茶,这般狼狈,倒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如果在这样僵持下去,怕是会把事情闹大,更何况真正目的已达到,遂留下两句狠话,带着人离开了。 待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后,齐夺忙查看怀里的山茶,玫儿捉急道:“还是先送去太医署吧,崔太医不在,好歹还有曹太医当值!” 齐夺忙不迭的点头,抱着山茶便往太医署赶去,谁知在半路上,这三人听到了更让人骇人听闻的消息。 原来方才有人在御花园看到了天槐和小隆子的尸体,正准备去灼华宫通知江昭良的时候,发现誉王也被打伤了掩在草丛里,此刻正昏迷不醒。 而最关键的,今日随着郭瑾入宫的江檀也不知去向,江昭良心急如焚,皇帝赶来命孟满阖宫搜寻,却毫不见那丫头的踪迹。 郭瑾受惊见红,好容易才稳定下来,孩子将将保住。 玫儿听到这消息,急似火烧,一边心焦江淮不在不能主事,另一边又想起江淮曾经说起的,江檀那命中一劫了。 将苟今改名江逐送去善缘寺替江檀受戒,没想到也只换了不到两年的平安。 小xiaojie,难不成是如今劫数到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杀人和废妃 因着江檀失踪的事情,江淮很快就从河泗赶了回来,她回到长安的那一天正好是八月赏花宴,今年太后不愿操办,却是皇帝照例准备的。 那些官卿命妇凑到一起,都在说她和长欢在春巡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去了趟河泗便病了一个关了一个,而流传最广的一版,便是长欢推江淮入水,皇帝受旧臣所威胁,将那人幽禁在了断月楼。 再者就是江檀平白无故消失,而誉王也同时受伤的事情,这倒也简单,江淮树敌如此之多,趁她不在长安这两月,自然会有人报复。 而这位当事者,正在往上御司赶,玫儿等人在殿前守着,瞧见江淮从院门处风一般的卷进来,她面色憔悴苍白,身形一脉消瘦。 玫儿立刻大松了口气,喜极而泣:“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江淮颔首,瞧见水仙在旁抹泪,不安道:“出什么事了?” 玫儿见状,引着她去了偏殿,她定睛一看,那床上躺着的居然是山茶,这人睡得正熟,听到江淮的脚步声被吵醒,疑惑道:“玫儿?怎么了?” 江淮见山茶的眸子发灰发暗,探出来的手伤痕累累,猛地揪心道:“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山茶这是怎么了!” 玫儿抹泪,将那日骆家姐妹擅闯上御司的事情说了:“谁知道宜浅半夜突然高烧不断,连曹太医也没有办法,后来好容易睡了,可一醒来眼睛都什么都看不见了。”越说越哽咽,“齐统领急的都吐血了。” 而山茶听玫儿这么说,茫然却又有些激动:“是大人回来了吗?” 江淮连忙握住她的手,脸色是被愤怒侵染后的铁青:“宜浅,你是真的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山茶摸索着坐起来,低低道:“看不见了。” 江淮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竟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两个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轻轻搂住山茶的身子,叫她靠在怀里:“只要你人没事就是福气,看不到也有看不到的快乐,这宫里腌,日后齐夺会疼你的。” 山茶脆弱点头,那灰蒙蒙的眸子里浮出泪来:“大人。” “叫水仙去请崔过来。” 江淮松开手,径直往出走:“我出去一趟。” 她离开上御司后,火速赶去灼华宫询问誉王,这孩子的伤虽然好了,却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个不轻,成日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人暗害。 江淮握着他的手,循序渐进的问了半天终于问出些眉目来:“你说那日打伤你的是北东宫的人?” 誉王小脸苍白,紧攥着她的手:“小姨,容岐害怕。” 江淮神色认真,一字一顿道:“容岐别怕,谁敢欺负你,小姨让那人家都碎尸万段。”往前探身,“你接着说,是不是修仁?” 誉王摸了摸头上的纱布,思忖好久才道:“是,我当时装死来着,听到修仁说是太子妃” 他话没说完,就见江淮霍然起身,直接狂奔而出! 誉王吓了一跳,忙扑到江昭良的怀里,泪意蒙蒙:“母妃!” 江昭良摩挲着他的背,痛心的安抚道:“容岐别害怕啊,有小姨在,谁也不敢欺负咱们的。”略微心酸,“小姨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听出江昭良的哭腔,誉王立刻成了小小男子汉,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母妃别担心,小姨一定会帮咱们报仇的,不会叫容岐白白受伤的。”攥了攥拳头,“只是檀姐姐找不到,容岐想她。” 江檀都失踪半个多月了,江家上下都乱了套,江昭良一想到母亲在府内孤独落泪的场景,便同样簌簌落泪。 誉王皱了皱眉:“母妃别哭,檀姐姐会平安的。” 江昭良颔首,同时又有些不安,方才听容岐话里的意思,是骆择善指使修仁打伤了他,又着人掳走了江檀,加之那对姐妹害的山茶失明,惶恐的呼了口气,不清楚江淮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 江淮一路气势汹汹的杀到赏花苑,因着太后和皇后不在,周遭多是官妇,她无视那些你追我赶的请安问好,径直走到那个临水的凉亭前,紧盯着骆宛竹。 那人见江淮回来了,吓得连问好都忘了,只觉得浑身血凉。 怎么回事? 二姐不是派人去河泗给她下毒了吗? 她怎么平安回来了? 骆宛竹和周围局促的官妇对视一眼,微咽口水,刚想说话,就被江淮单手捉住脖颈按在面前的桌子上,只听咔嚓一声,那水杯碎裂,残片扎进她的左眼,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啊啊” 众官妇女眷见势,吓得纷纷尖叫着后退,有不怕死的忙道:“御令大人息怒!” 息怒? 江淮此刻已不知息怒为何意! “檀儿在哪儿?” 她问道。 骆宛竹已经被那痛楚侵袭,头脑不太灵光,只知道撕心裂肺的大喊! 江淮厌恶,握着她的脖子提到那栏杆前,用力的往下压着:“骆宛竹,你若是不告诉本官檀儿在哪儿,休怪我把你淹死!” 她这狠话一放,围观的人群更加沸腾起来,但她们都知道江淮护短的心性,那江檀是她前嫂嫂锦瑟唯一的女儿,又是她一手带大的,这回出了事,怕是血溅三尺也不会罢休! 骆宛竹急喘着气,碧色衣衫洒满了鲜血,她那没出意外的眼睛飞快的眨着,死死的扳着栏杆生怕掉下去:“我我不知道。” 江淮冷眼:“骆择善知道?” 骆宛竹急的不行,实话实说道:“我真不知道!” 江淮沉默几秒,听着她不停的重复着不知道,低低道:“贱妇。”说罢,一个用力将骆宛竹拎了出去,那人哀嚎一声,噗通的落入水中! “啊” 周遭官妇忙转过头去,各自奔走开来,如受惊的蜂群般。 江淮头也不回的往北东宫走,拂袖厉声道:“谁敢下水救骆宛竹!就是和我江淮过不去!” 说实话,就算江淮不这么说,也没人敢去救,如今事态,和江淮作对的有几个好下场,非死即亡啊。 待那人走后,有胆子大的趴在那栏杆处一看,骆宛竹早就溺死了,那一抹碧色的衣料若隐若现,伴着那黑乌乌的长发一起漂浮着。 “真死了?” “死了。” 另一边,骆择善知道了骆宛竹已死的消息,忙从寝殿跑出来,瞧着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的宁容左,立刻涕泪纵横的过去跪下:“殿下救我!” 宁容左头也不抬,将笔放下:“怎么了?” 骆择善知道宁容左是明知故问,更加感到绝望,看了一眼旁边同样战战兢兢的修仁,她粗喘着气,斜倒在地上:“完了完了。”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受?” 身后传来皇后的声音,骆择善如临大赦,忙扑过去拉住她的衣摆:“择善知错了!还请母后救我!母后救我啊!” 皇后凤眸凛冽,一脚踢开她:“骆择善,本宫不止一次警告过你,可你屡教不改明知故犯,事到如今竟然打上她侄女的主意,还将她侄女弄失踪了,而今骆宛竹已死,本宫也保不了你了。” 骆择善听到这话,浑身透着寒凉,颤抖如筛。 这些事,分明都是皇后暗示她做的,怎么事到临头却不帮了? 难不成皇后只是想利用自己报复江淮吗? 弃子,自己是弃子了。 骆择善空洞的眸子写满了恐惧,抱着身子呢喃道:“我我不想死。” “皇后娘娘!殿下!御令大人御令大人来了!” 院内有小内监来通禀,也几乎是一瞬间那人便到了,骆择善瞥见江淮的影子便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的扑到修仁的后面:“她来了!” 江淮对皇后母子视而不见,面无表情的走到修仁面前,伸手一把将他的脑袋抄到一旁去,那巨大的力道让他撞在红漆柱上,立刻折颈而死。 “啊啊啊!!!” 骆择善疯狂的尖叫着,江淮用力扯住她的领口,鬼窟的双眸好像能吸食人命一般,冷冰冰的说道:“别以为你的小伎俩我不知道,想派人把我毒死,你还嫩点儿。”猛地厉声,“檀儿呢?” 宁容左见状走过去,想要伸手抓她,江淮却猛地抬起右手,不知从哪里闪出一柄bishou来,尖端抵着他的脖颈:“别动。” 宁容左停在原地,面色如常。 而骆择善挣脱不开江淮,牙关打颤:“我我说了你能饶了我” 江淮双眸微眯:“你说,檀儿在哪儿?” 骆择善又重复道:“你会饶了我吗?” 江淮冷冽道:“当然不会。”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见骆择善眉头紧皱,双眼刹那间血红,紧抿的嘴唇间有鲜血喷涌而出,随即倒地抽搐。 她竟然咬舌了! 江淮瞪眼,甩眼看着宁容左:“你的好妻子。” 宁容左不喜不悲不怒不哀,将方才写的那张纸交给江淮,俨然是废妃的诏令:“现在她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转身去偏殿,“你赶紧把人带走,别脏了我的北东宫。” 江淮冷冷一哼,抓起地上迷迷糊糊的骆择善走了出去,那人在路过皇后的时候还试图去拽她的衣摆,可那人冷淡退后,视而不见。 骆择善彻底晕厥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碧血斋,那里从前是庆王生前的居所,再往前推是安陵王仍为皇子时的居所,如今空出来了,没想到江淮把她扔到了这里。 微张了张嘴想要喊人,可她却忘了自己舌头断了一小截,是惊心的痛,艰难的爬起来狼狈的想往出跑,却发现殿门前站了一个人。 她以为是江淮,可是伴随着那黄昏的血红夕阳以看,竟然是她庶妹骆言灵。 自家人! 骆择善眼露希冀,以为她是来救自己的,谁知江淮又突然出现,那人冷淡的交代骆言灵道:“你快些动手,我已经备好了车马,准备送你和骆必恭出宫。” 骆言灵还是那副淡漠如霜的样子,行礼道:“多谢大人成。” 江淮道:“她和她生母害死了你们娘亲,我这也是为了无恙。” 说罢,转身去外面等着了。 而骆言灵转头看着地上僵住的那人,低冷道:“骆择善,唐氏那个jiànrén死了,如今报应来了,你就下去和她一起吧。” 骆择善瞪大双眼,慌张的往后退着,虽然舌头缺了一截,但她还是能从嗓子眼儿里含糊的说些字来:“你你来” 骆言灵看着她如今的狼狈样子,心里十分快意,瞥了一眼旁边架着的火烛,逐渐有了打算,遂道:“来送你最后一程。” 骆择善扶着旁边的梁柱站起来,双腿在残破的裙摆里打颤:“你不能我是你嫡姐” “可你也是杀害我娘的凶手!” 骆言灵神色凶狠,浑身气得发抖:“当年我娘被唐芷云责罚,大雨倾盆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高烧到眼睛失明,是你”上前逼近,“是你和你娘不许郎中入府看病,叫她活生生的未治而死的!” 她几乎是尖叫出来,吓得骆择善把自己缩成刺猬。 “不光是我娘,还有骆完璧,大姐的亲娘。” 骆言灵道:“明明是你娘唐芷云以大姐的性命作为要挟,逼着大姐她亲娘跳井死的,却口口声声说她得了颠病!” “还有宛白和宛竹,必恭和必敬的亲娘。”骆言灵越说越恨,“都死在了你和你娘的手里,骆择善啊骆择善,今日这样死真是便宜你了!” 骆择善狠命的咽着,一个不支倒在地上:“你你” 骆言灵道:“我现在在京中有桩生意,宛白姐也在,我会把必恭接出去生活,一直担心不知道怎么对付你,给我娘报仇,好在御令大人帮了忙,骆择善,去死吧。” 她说着,左手一扬,骆择善只觉得有什么腻腻的液体溅到身上,还没等仔细辨认,那人便将一旁的火烛推倒,那火苗碰到她身上的桂花油,轰的燃着! 那火苗摇曳在骆择善的瞳孔深处,她想要尖叫却无法发出声音,拼命的拍打着身上的火,却顷刻被它吞噬的更多,连滚带爬,那火却越着越旺! 骆言灵眼底有着报仇的快意,激动的呼吸都快了,瞧着那火逐渐点燃了殿中的其余物件儿,她知道差不多了,转身合上门离开。 咔哒。 轻轻一声,落上了锁。 里面的人会被一点点的烧成灰烬。 骆言灵站在那门前,片刻才道:“多谢大人。” 江淮瞧着那窗纸映照的火光,知道这大火还有一会儿才能惊动,遂道:“不必谢我,我是为了无恙和轻辞。” 骆言灵微微蹙眉:“轻辞?” “她是无恙的胞姐,也是你的姐姐。”江淮索性道,“只不过她只叫无恙一个人进了你们骆家,自己归了黄泉。” 骆言灵一愣,将想问那人现在何处的话咽了回去。 江淮深吸了一口气,亲自带着她去了佛门,她已经备好了车,准备将骆言灵和骆必恭送出宫去。 “大人!” 不知高伦何时来了:“瑾xiaojie要生了!” 江淮瞪眼:“叫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杏枯 发盒饭了 当崔和江淮终于马不停蹄的赶到侯府时,还不等到房里,只在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江彦撕心裂肺的声音:“瑾儿” 这一声像一道重鞭,狠狠的将江淮抽的趔趄,崔也暗呼不好,拎着药箱跑了进去,那门扇左右晃动,悬悬欲坠。 江淮在原地站了站,这才踉跄着走了进去,扑面是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像是湿毛巾般捂住她的身,遂试探道:“瑾儿?” 转去卧房,她刚要撩开那帘子,崔却从里面出来了,她脸色铁青,见江淮想进去赶紧拦住她,哽咽道:“别去了,瑾儿怕是不行了。” 江淮脑袋轰的一下,眼睛瞬间血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崔眼泪簌簌而落:“孩子平安,只是瑾儿血崩了。” 江淮咬牙,一把推开她撩起帘子进去,绿真和一行下人跪在旁边,而床上的郭瑾气若游丝,双眼灰蒙,大片的红浸染了她的身子,江彦抱着爱妻,目光浑噩,只不停的细微呜咽着,痛不欲生。 慕容坐在床边,还在握着郭瑾的手,悲痛欲绝:“瑾儿。” 江淮只觉得头重脚轻,颤抖着走过去,垂眸看着那个丫头。 郭瑾的面容苍白,费力睁大双眼,好容易从中泛出一抹欣慰来。 “瑾儿?” 江淮轻唤着:“姐姐回来了。” 郭瑾哆嗦着伸手,江淮赶紧握住,竟然直接跪在了床边,脸色捉急:“你别害怕啊,姐姐救你,姐姐救你。” 她说着,在身上不停的摸索着,然后叫律儿去留心居取广陵仙来,谁知那人扑通一声跪下来,泪流满面:“大人,已经没有那药了。” “你说什么?” 江淮不可置信道:“明明还有一颗的!” 律儿摇着头:“您忘了,最后一颗您在广邳给了顾无瑕了。” 江淮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尽,却听崔霍然道:“我有!” 她说罢,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瓶来,紧张之下竟然拔不开那塞子:“这这虽然不是广陵仙,却也是我照着方子配的,这么多年好容易配了几滴,不知道能不能救瑾儿的性命。” 江淮眼底锃亮,催促道:“快些!” 崔也跪倒旁边,将那瓷瓶的红塞子拔出去,对着郭瑾的嘴唇就要喂给她。 “别。” 郭瑾艰难的把头转过去,声若游丝:“我知道我身子要不行了。”微咽口水,呼吸有些急切,“这药太珍贵了。” 江淮红眼厉斥道:“再珍贵也没有你的命珍贵!快给我喝了!” 郭瑾摇了摇头,苦涩的笑道:“君幸姐姐你的命要比我贵重这药还是留给你我真的不中用了。” 她说着,忽然猛地弓起身搂住江彦,所有的话在嗓子口呜咽着,想必也只有被抱着的那人才听得清。 所有人见江彦呆呆的望着前面,一手环着郭瑾的腰不肯松开,几秒后忙不迭的点着头,哽咽道:“好,彦哥哥答应你,都答应” 话没说完,郭瑾的身子悄然软了下去,如水般靠在江彦的胸口,那人心痛的低下头去,眼泪大股从颊侧滑落:“瑾儿。” 他说完,屋内瞬间被哭声灌溉,刚出生的孩子尤为明显,明明是盛夏,院里的那颗杏树却纷纷落花,似是在为郭瑾祭奠一般。 江淮也猛地坐在地上,她死咬着嘴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耳边依稀是郭瑾的俏皮笑声,谁能想到这般灵巧的人,居然也会突遭此难。 “瑾儿。” 她失神的呢喃着。 而慕容痛苦的闭上眼睛,睫毛被泪水浸湿,悲痛得很。 再抬眼,她瞧见浑噩在地的江淮,满腔的怒火一瞬沸腾,积压了许久的情绪被今日郭瑾之死给勾了出来,遂起身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啪” 这一声清脆如裂,江淮浑然僵住,捂着脸不可思议道:“母亲?” 绿真也吓坏了,赶紧起身扶住那人:“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而慕容双眸含恨,指着江淮,那表情恨不得撕碎了她:“都是你做的好事!都是你害死了瑾儿!都是你造孽的报应!” 江淮不明所以,呼吸短促:“什么?” 绿真无奈垂泪:“大人您不知道,瑾xiaojie今日难产,请了隋郎中来,谁知那人竟然在催产药里下了活血的药,这才叫瑾xiaojie血崩而亡的。” 崔闻言,忙叫人拿来那剩下的半碗汤药,抿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是被人下了药了。”转头看着江淮,皱眉道,“和公主所中的药一模一样。” 江淮无措的站起身,眼底闪过一抹杀意:“隋郎中人呢?” 绿真道:“被发现后吞毒自尽了。” 江淮抬头,咬碎牙齿:“这般毁尸灭迹,必定是受人指使。”转身就往卧房门外走去,“我去查,要那人偿命!” “你给我站住!” 慕容在后面愤恨的叫住她。 江淮刚转身,又是一掌掴来,只把她的鬓发打的垂落,而那人也被这第二个巴掌给打蒙了,眼睛眨了眨:“母亲?” 崔等人也忙道:“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就见慕容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江淮的鼻子,痛心疾首道:“你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执迷不悟啊!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吗!” 江淮闻言,不能控制表情的失笑:“母亲的意思是是我造成的?” 慕容目眦欲裂,这近半年的母女僵持彻底爆发:“冤冤相报!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是你结了仇家!可报应却落在了瑾儿和檀儿的身上!” 她老泪纵横在脸上,是对面前这个女儿的失望:“我无数次劝你向善!可你呢!执迷不悟”指了指外面,“你升了御令又如何!你把前朝弄得乌烟瘴气!汤境百姓受累于你的yinwēi!你毁了我江家的名声!难道你如此牝鸡司晨是你父亲和长信王想要的?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皇位!而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她洋洋洒洒一席话,听得江淮犹如心被刀割,似笑非笑道:“我把前朝弄的乌烟瘴气?我牝鸡司晨?”深吸一口气,“母亲难道不知我是为了什么吗!” 慕容丝毫不惧,一言中的道:“你是为了你自己!”上前一步,“是你私心想要这大汤的zhèngquán!你现在和长欢公主有什么区别!” 江淮皱起眉头,放下捂着脸的手,态度逐渐认真起来:“母亲,你怕是被瑾儿的死给ciji到了,说话都糊涂了。” 慕容愤怒道:“我没有糊涂!是你!是你忘了初衷!”颤抖着,“你当初不同意瑾儿嫁给世子,不就是怕生了儿子会成为你上位的阻碍吗!” 这一席话化作银zhēnci透江淮的心,她猛地后退一步,神色有些闪烁。 慕容气极反笑:“怎么?被我说中了?”紧追不舍,“江淮啊江淮,你这两年弃用旧臣培植自己的党羽!不就是自己想做这大汤的第二个昭平皇后吗!你生了这样的心思!你对得起你师父和你父亲!还有长信王的遗托吗!” 江淮脸色冰冷,眼底深处更迭着深深的**:“遗托?遗托不就是要我把这大汤江山归还给长信王一脉吗?”停了停,“我不就是长信王之后吗?” 她说完,周遭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意思。 而慕容听完这话,心如刀绞:“可你是女子!” “何必妄自菲薄!” 江淮眼神阴狠,态度决然:“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褪去这幅皮囊,也不过都是这万千俗世中的一个!谁说男子中没有昏懦,要我说,女子中遍出巾帼!他日若得这大汤zhèngquán在手,我非要休去这女官制度,叫女子正大光明的入仕!我要叫这天下人知道,休说皇帝,就是这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亦能奈我何!” 话音砸地如雷,终究劈碎了那仅存的母女情分。 江淮说的坚定不移,可听在慕容耳朵里,却如同寒心的冰,自江淮封了御令之后,她便一直在担心,没想到千防万防,这一天还是来临了。 江淮,陷入了zhèngquán的漩涡。 “君幸。” 慕容无奈摇头:“你从前不是这般样子。” 江淮无情:“从前哪般?” 慕容面色颓败失落,嘴唇哆嗦着:“你从前最重ziyou,我知道,你想扶统大任完成之后,和丹鸿去游历天下,怎的如此这般丧心病狂,你杀了朝上的异己我不管,可是那些中立的忠臣,你也忍心下得去手!” 江淮面色凌然:“是啊,不听我话,不站在我这边的,都得死!” “不站在你这边都得死?”慕容酸楚:“难道我这般阻拦反抗你,你也要像长欢那般弑母吗!” 绿真哭噎道:“老夫人,大人,你们别说了!” 高伦和一众下人也不停的劝阻着,连着磕头咚咚出声。 江淮见状,蔑然轻笑:“好一记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母亲若我不在前朝苦苦维持!哪儿来你们在这侯府的平定安宁!没有我江淮的作恶多端!就没有江家和旧臣如今的辉煌!没有我!你们早就死了!” 她说着,上前扯下慕容手腕上的佛串,厉声道:“没有我,哪来这太后都用不上的好东西!”一把掷得粉碎,“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她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看的慕容心颤,撑不住跌坐在椅子上,清泪簌簌而落如那脱线的佛串般:“好啊,你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江淮眼底浮着一丝红,低冷道:“母亲,事到如今你就承认吧,你还是芥蒂了我不是你亲生女儿的事实,你恨我逼走了花君,对不对?” 屋内一众仆人抬头,惊愕不堪。 御令大人竟然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慕容被戳中软肋,狠命的跺着脚:“你们还不快出去!难不成还期盼着在你们得知了真相后她不会杀人灭口吗!” 她说完,屋内的仆人这才醍醐灌顶,纷纷躲着江淮跑了出来。 而崔扶住江淮的手臂,为难道:“君幸,要我说算了吧。”在那人冰冷的目光中又道,“就算皇帝当年杀了长信王,可这二十五年他也不是昏君,这天下百姓在他的统治下,也一样过得平安喜乐,不是吗?” 江淮哑然失笑,讥讽道:“好啊,看天下皆是菩萨,唯我一人是凡夫。”一把打开崔的手,凛冽道,“只是别做梦了,我心如磐石,虽死气沉沉,但千万人不可动摇。” 崔无可奈何:“君幸!”停了停,考虑道,“小世子还小,你的身子也快不行了,就算小世子上位,你能保得了他吗?” 江淮面无表情:“那我就在临死前,把所有的威胁除掉。” 崔痛心:“君幸!” “够了!” 江淮双眼极红,可怖的重喘着:“是你们一个个逼得我如此!如今我不能回头了!又虚情假意的来劝我向善!你们你们才是最自私的人!” 她在这里孤立无援,却又无人能撼动:“我如今就是要以我之手,遮天下人之眼,从此以后,我江淮说的话,每一句都是这大汤的法,谁人敢阻!” 崔有些害怕道:“你疯了。” 江淮冷笑:“不是我疯了,是你们把我逼疯了。”停了停,“我命不久矣,但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大汤的zhèngquán,必须在我的手里!” “噗” 她说完,一旁久未开口的江彦忽然呕出一口黑血来,他松开怀里的郭瑾,痛苦的倒在床上,脸色也逐渐转青,快要说不出来话。 “世子!” 崔惊骇,忙过去把了一脉,旋即单手捂脸,泣不成声。 “世子也不行了。” 江淮瞳孔猛地一颤,和床上无法重新开口的江彦对视着,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复杂的交织,直到那人彻底的阖上双眸,与爱妻一同去了。 崔哀戚道:“世子心内受创,这么多年终于是油灯枯尽了。” 江淮左眼底噙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她伸手轻轻拭去,狠心道:“无妨,还有小世子在,瑾儿说了,要叫他江未君。” “你你” 慕容半撑着身子,以手指着她:“迷途不知返,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气急攻心之际,她也甩出一口血来在地上,失力的倒了下去。 绿真骇然:“老夫人” 作为一个爱听歌但是耳蜗小的人,戴耳机真是太痛苦了,每次戴上去摘下来的时候,总觉得我的耳机想要杀了我然后关于今天的更新ennnn,晾本身也很难过,你们信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恨归(感谢扭秤和小猪的打赏) 江彦和郭瑾葬在了一起,合棺放置在祠堂内,只等着明日入土。 江淮站在慈心居的院里,只要是视线可触的地方便遍布白绫,整个晋国侯府的氛围压抑的很,在她的吩咐下,高伦拒绝了一切迎来送往。 慕容葏自从那日吐血晕倒后便彻底病重,就连崔玥也没有办法,当年江淮假死去了广邳的四年,那人便耗尽了精气神力,如今被这样刺激,也快不行了。 江淮盯着那紧闭的房门,心头空而冷。 难道这真的是盛极而衰吗? 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 可正如长欢所言,回头路已绝,江淮无奈的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贪心这大汤政权,但她也无法放手了, 筹谋了这么多年,眼看这盘棋就要将军了,难不成要一手亲自掀翻? “咳咳” 江淮皱眉捂了捂嘴巴,却觉得掌心有些湿热,不必看就知道是血,她只得把手攥得紧紧的,抿了抿唇瓣上的淤红。 “大人。” 绿真从正房里走了出来,脸色为难的摇了摇头:“老夫人说不见。” 这在江淮的意料之中,她点了点头:“不见也罢,见了又要生气。”呼了一口冗长的气,“我先入宫一趟,檀儿如今还下落不明呢。” 绿真颔首,表情却又有些欲言又止,她不敢说,且知道说了也是无用。 而另一边,待江淮进宫后,先行回了上御司,却得知齐王来了。 进了正殿,那人正坐在她的书案前,拄头望着窗外。 江淮瞧着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这般神色,眼珠轻转,吩咐玫儿去御膳房拿些东西来,这才走过去道:“不知齐王殿下莅临,有失远迎。” 那人闻言转头,江淮今日未施粉黛,脸色憔悴嘴唇苍白的厉害,他要说的话略微噎了噎,这才道:“看你脸色不好,你先坐下再说。” 江淮索性撩衣坐下,接过水仙奉来的茶抿了口,可因着刚刚吐了血,嘴里的味道怪异的很,又把那茶杯放下了。 齐王打量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纸包来:“把这个煎了喝了。” 江淮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遂冷漠抬眼道:“这是什么?” 齐王垂眸着掌心的纹理,也冷冰冰的说道:“滋补养身的好药,当是替你师兄照顾你了,每三日一服,可缓解你体内的尸寒之毒。” 江淮霍然皱眉,凌然道:“你怎么知道我体内有尸寒之毒?” 齐王的身子微微一僵,然后抬头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江御令名扬天下,这汤皇城的一切如今也都围着你一个人转,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江淮丝毫不让:“知道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体内有尸寒之毒,这件事情在宫里只有崔玥和太子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你如何会知道。” 齐王也不惧道:“我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 说罢,起身准备离开。 “慢着。” 江淮瞧着院里玫儿走进来,招手道:“殿下留步。” 齐王微微侧身:“还有何事?” 江淮谨慎的打量着他:“当日安陵王谋反,凌霄殿外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我江淮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总觉得一柄扇子不算什么,便叫人又准备一盘糕点,千里送鹅毛,只当是在此谢过殿下,还请殿下笑纳。” 齐王没说话,瞧见玫儿把那盘糕点端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云片糕,他墨黑的瞳孔微微颤动,然后道:“不必了,我不喜欢吃云片糕。” “是不喜欢吃,还是吃了会过敏啊。” 江淮忽然质问道。 齐王猛地皱眉:“你说什么?” 江淮紧盯着他,就像是审问一般:“没什么,殿下不知道,我师兄就不能吃云片糕,吃了就会浑身起红斑,方才听您说不吃,我也是随口一问罢了。” 齐王似笑非笑:“这世上还有吃云片糕过敏的?” 江淮颔首,又邀请道:“这御膳房的云片糕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殿下就当是宽解我心,吃一口如何?” 齐王垂眸着那糕点,微抿嘴唇,本想要再次拒绝,可是抬头对视着江淮那仿佛已经看透真相的双眼,只得伸手拿了一块来:“也好,我便尝尝。” 眼看着那云片糕都沾到牙齿了,江淮却还是无动于衷。 齐王停了一下,这才大口大口的咀嚼吃了。 待他吃完,江淮递了一杯水给他,问道:“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齐王方才有些囫囵吞枣的意思,这会儿喝了水顺了喉,点头道:“好吃,这御膳房的手艺果真不错,是本王生平吃过最好吃的云片糕。” 谁知江淮突然道:“这不是云片糕,这是玉带糕。”停了停,“许是玫儿慌手慌脚的就拿错了。” 齐王一怔,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是了,可能这两样糕点太像了。” 江淮却道:“即便外形像,味道也是不一样的吧,殿下没尝出来?” 齐王睫毛微颤,一时没有回答,只道:“罢了,药也送了,点心也吃了,本王就不在这里多留了。”说完,拂袖离开。 待齐王离开,玫儿不解道:“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而江淮盯着齐王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道:“自打知道你用倒流香的那一刻起,我就一清二楚了,你就装吧,我看你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她恨不得咬碎牙齿,“贺子沉。” 玫儿闻言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却没有开口。 而后这些日子江淮没有回侯府,连朝会也无心去上,只是有些大事小情,还是要桂笙过来询问她的意见,江淮的其余精力,都在寻找江檀一事上。 一想到自己的侄女在外生死不明,她便寝食难安,本想着找沉香来问问,这是否是他当日所言的一劫,但那人来去难定,实在是找不到踪影。 这一来二去,已是秋末了。 御景殿传来消息,太后也病倒了,就在这一两年了。 而江淮听到此消息,谋划的更加捉急,她的身子本就是油灯枯尽,但她临死前准备安顿好一切,遂又是没日没夜的劳心伤神,神色便愈发憔悴,使得崔玥每日出入上御司要不下三次。 这一日午后,崔玥过来给她看脉,照例劝阻道:“还是老样子,只是我不得不再劝你一句,若想多活几天还是歇一歇吧,你这身子真的不行了。” 江淮的眼底有着大片疲累的乌青,嘴唇毫无血色,瞳孔也熬得通红,但比这更红的,是她如今的衣着裙袍,虽然依旧是黑底红花罩灰纱,但那大片的嫣红如血的梅花颜色,倒是比从前的长欢更显艳丽。 崔玥收回脉枕,淡淡道:“你最近怎么穿的这么艳啊,这梅花红的吓人。”伸手去她的袖子上摸了摸,“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穿红的啊。” 江淮疲惫,脱口而出道:“红什么,这不过是彤色而已。” 崔玥闻言,面色悄然谨慎起来,把手收了回来:“君幸,这不是彤色,这是比大红还要刺眼的石榴红,你”停了停,“你不会是” 江淮反应过来,搪塞道:“石榴红就石榴红,哪来那么多废话。” 崔玥皱眉道:“君幸,你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江淮转过头去,不耐烦的用手指点着桌子:“诊完脉就回去吧。” 崔玥却摇了摇头,紧追不舍道:“回去什么!”起身逼问道,“你告诉我!你的眼睛现在是不是分辨不出颜色了!是不是!” 江淮猛地闭眼,复又抬眸,沉默片刻才无可奈何道:“不错,我现在对颜色已经不敏感了,甚至有时候看东西会一片黑白无色。” 崔玥听到这话,心酸的垂下头去:“是了,你体内如今的尸寒之毒越来越厉害了,这眼睛怕是到最后,也要恢复失明的状态了。” 江淮淡淡道:“那我把眼睛还回去,老天爷可否把身子还给我?” 崔玥眼眶悄然泛红:“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有心思说这话。” 江淮怅然苦笑:“不说这话,难道要哭给你看吗?” 崔玥没有回答,只扶额落泪。 江淮听着她那细微的抽噎声,无言的握住她的手:“好了。” 崔玥负气的甩开。 江淮再次苦笑。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玫儿发了疯似的跑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涕泪纵横道:“侯府派人传了消息!说老夫人要不行了!” 江淮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玫儿哭喊道:“老夫人怕是要过身了!” 江淮犹如被巨石拍中,身形狠狠的趔趄向后,随即双眼漫红,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那样子看得人心惊胆战,仿佛一路踏血前行。 玫儿哭的不行,转头对崔玥道:“崔太医,照顾好我们家大人。” 崔玥一泪未干又落一泪,只酸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一路不肯停歇的赶回侯府,迎面是府内一众仆人的泪意盈盈,江淮愤怒的叫他们别哭了,再闯入慈心居卧房,瞧见了多日未见的慕容葏。 那人消瘦的厉害,整个人耗如枯柴,气息奄奄。 绿真跪在床边泣不成声,瞧见她进来,轻轻对慕容葏道:“老夫人御令大人回来看您了,大人回来了啊。” 那人闻言,费力的抬起眼皮,斜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淮:“出去。” 江淮充耳不闻,只叫所有人都出去,然后利落的跪在床边,垂眸着自己衣摆上的梅花图案:“母亲,是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慕容葏闭上眼睛,继续重复着那两个字:“出去。” 江淮沉默几秒:“母亲,休说是您,我怕也是命不久矣。”停了停,“您放心,这大汤的江山落不到我的手里,我在安排,如您所想般安排。” 慕容葏听到这话,气若游丝的问道:“我怎么信你?” 江淮瞳孔轻颤,直接推出袖中的红宝石匕首,解开发髻,对着那流云般的青丝利落横割而去,无数黑缕分落,如她那不可控的欲望般。 “此为证。” 江淮抬头,双眼如黑窟:“母亲,女儿是想要这汤皇政权,可我如今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我不得不放弃,所以我决定,要用最后的一点儿时间去完成父亲的遗愿,让未君继承这大汤的江山。” 停了停,她又道:“至于我。”哑然失笑,“就让我的狼子野心,和这三千青丝,一起埋葬在这太平盛世。” 她的话里,无奈和痛苦交织,终于还是放下欲望,屈于现实,选择不背叛,而是继续背负。 慕容葏紧闭的睫毛抖了抖:“若你的身子” “若我能享常人之寿,我必夺位。” 江淮并未隐瞒道。 她并非是迷途知返,而是心不返,身却不得不返了。 慕容葏听完,这才又睁开双眸,盯着那精美房梁:“是我的错,还记得当初我和你说我不在乎你的手段好坏城府深浅我只在乎江家的荣耀和豫国公的遗托如今想来竟是我错了是我把你推到这朝政的泥潭里让你无法自拔是我对不起你。” 江淮无言噙泪,只身子跪的笔直。 慕容葏又自嘲一笑,气息虚浮,以至于说出来的话立刻就会消散:“只是如今我后悔了我不想让你步长欢的后尘。”剧烈咳嗽两声,“我也不愿意让你用这般卑劣手段来维护江家维护旧臣。” 江淮平静道:“我知道。” “但愿你知道!” 话音刚落,慕容葏忽然瞪眼,看上去是回光返照一般,呼吸也急喘起来,她死死的攥住江淮伸过来的手,粗声道:“口是心非!你且记住!只要檀儿和花君一日不回!我便一日不会原谅你的积年恶行!” 将江淮的右手攥的青紫,她不肯松开:“我死了!不许你戴孝!” 说罢,慕容葏的最后一口气堵在了嗓子口,身子也随之僵直,她拼死甩开江淮的右手,倒回床上,胸口急速的起伏两下,然后永远的塌了下去。 那令人心惊胆寒的急喘声消失,卧房内陷入死寂。 江淮痛苦的闭眼,两行清泪悄然跌落。 “母亲。” 你终究还是恨了我。 江淮猛地提气,竟又甩了一口鲜血在那床榻之上。 “得尽快安排了。” 她将余血抹去,低低道。 慕容葏离世后,南疆那边江璟等一行人也回来守孝,秋末的最后一场倾盆暴雨里,江淮跪在祠堂前,伞也不撑,任谁劝也听不进去。 她单着一身薄薄白衣,半截乌发披散在身后,大雨的寒气侵入体内,江淮不停的咳嗽着,那声音听的人担忧不已,看得人更是不忍直视。 只有江淮知道,惟愿这场大雨能浇醒她,能冲刷掉她的欲望,能冲散这连绵的愁苦,给江家带来安顿后的一片崭新。 檐廊下,苏绾见状落下清泪,躲去江璟的怀里。 “江郎,怎么会这样。” 江璟抚摸着爱妻的脊背,也是重创后的悲痛欲绝:“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停了停,“相信君幸,她会安排好的。” 正说着,高伦从外面跑了进来,用衣服遮住跪在院中的江淮:“大人,方才断月楼来人说长欢公主想要见您一面。” 江淮艰难的抬起头来,脸色白的可怕:“什么时候?” 高伦道:“现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童瑶 傍晚时分,江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前去断月楼,她驱散了院前的侍卫,推门进去,再入正殿,发现那里早已不如从前那般繁华奢靡。 长欢如今失势,内务司的人为了讨好江淮,自然是百般苛待她,就连贴身侍候的宫女也只留了望云一个,连个内监也没有。 转入寝殿,久病缠身的长欢躺在床上,入秋天寒,她也只盖了一条单薄的金色锦被,但即便这样,她也是鬓发不乱,脸上有疤也美得惊心动魄。 听到江淮的脚步声,长欢缓缓的睁开眼,那冗长的睫毛轻掀:“你来了。” 江淮站在床边,垂眸着她的眉眼:“找我何事?” 长欢微微一笑,面色并无失败者的狼狈:“江淮,我怕是不行了,河泗一场春巡我输给你了,便是病了也无人在意,这便是成亡败寇吧。” 江淮冷淡道:“曹太医不是来给你看过病了吗?” 长欢笑容蔑然,撑着身子坐起来,姿态柔美:“曹太医既然杀死了荣修仪,便说明他有心投靠你,既然要投靠你,又怎会认真帮我看病。” 江淮打量着她:“还有多久?” 长欢道:“你问什么?” “还能活多久?” 江淮道。 而长欢端详着她的神色,听着她那有气无力的话音,淡淡道:“虽然不久,但想来要比你活得长。”轻咳两声,“我虽然病着,也能耗个三四年。” 江淮无言,转身就准备走。 “江淮!” 长欢费尽的喊出声来,气喘道:“我有话和你说。” 江淮这才停住脚步,但却未有转身,只道:“你快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长欢轻笑,这回的笑多了一丝诚恳:“江淮,想来幼年……你和我的关系要比你和花君近多了不是吗?你还记不记得。” 江淮冷冷道:“我当然记得,可记得又有什么用,咱们都回不去了。” 长欢呼了口气,颔首道:“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江淮缓缓转头,盯着床上那个少了三分美艳,多了些许清秀的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行至一旁的妆奁前坐下,静等她开口继续说。 而长欢见她坐下了,也放下心来:“是我十六岁那年。”停了停,“那年……邓淑妃想要毒害我母妃和老六,无意间被我知道,他们才幸免于难。” 江淮蹙眉:“你十六岁那年我十四岁,正是咱们两个关系最要好的时候,可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你可不要为了博同情而胡言乱语。” “博同情?” 长欢的骨子里满是骄傲,听到江淮这样说,立刻不屑道:“我长欢从来都不需要别人同情,只是……你当时备受旧臣身份所扰,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担心,我知道你知道了……就一定会帮我报仇的。” “而邓淑妃没有得逞,便动起了让我和亲边蛮的念头。”她继续道,“我只得划破了她的凤钗,让皇后教训她,从而解脱了我。” 长欢又呼了口气,神色也沉静下来:“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彻底明白,想在这皇家生存下去,就只有去争去抢去害别人,因为你不主动出击,就会被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虽是被动,但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后悔的。” 江淮似笑非笑:“你害了那么多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见死不救,如今成王也死了,你居然说不后悔?”蹙起眉头,“你真是变了。” 长欢身子不适,只得斜靠在软枕上,伸手摸着左脸上的旧疤,平静道:“你说的不错,有时候我自己也害怕,但我……没办法回头。” 眼底浮出些不可浇息的**,她果然还没有彻底放弃:“因为……因为手握大权,可掌人生死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谁人能抗拒,你能吗?” 江淮想着,没有立刻回答,而长欢又道:“正所谓,人生来即是平凡,没有人会注定伟大,但如果你有一颗欲流不断的心,就不一样了,便是不伟大,也绝对不会平凡。”笑了笑,“这话……不是已经被你我二人证实了吗?” 江淮懒理:“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也只是和你。”长欢淡淡道,“如今我母妃死了,老六也死了,父皇不愿意见我,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看来,你还是在乎咱们小时候的情谊的。” 江淮袖子里鼓了鼓,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长欢看了一眼,随即道:“君幸,其实我不想你死的,否则你在永巷的时候,我有一千次机会灭你的口,我不怕宁容左,我只是……还在乎你。” 江淮再次起身:“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郭瑾是皇后害死的。” 长欢忽然道。 江淮脸色一凛,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长欢眼底闪着谨慎的光:“还有你嫂嫂小产的那个孩子,其实是……你舅舅慕容秋做的手脚,但那药他弄的两份儿,一份儿害死了你未出世的侄女,一份儿在韩惠的手里,她本想用这个药害死你长姐,但被我给捡到了。”停了停,“几个月前皇后来了,从我手里把这药拿走了,只是我不知道,她要害郭瑾。” 江淮冷漠的盯着她:“我凭什么信你,如果这药是你下的呢?” 长欢笑的清淡:“你冰雪聪明,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蠢话,如果是我做的,我还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杀了皇后。” 江淮道:“你和她有什么仇。” 长欢笑的意味深长:“江淮,只要我宁容姬不死,是绝对不会放弃这大汤的储位的,我势必要成为第二个昭平皇后,所以我要借刀杀人。” 江淮皱眉:“我凭什么替你杀她?” 长欢很是了解江淮的脾性,只平静道:“反正我方才已经把暗害郭瑾的真凶告诉你了,你可以不替她报仇,这与我无关。” 长欢复又轻笑,因为她知道,江淮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知道……你东山再起的机会,微乎其微。”江淮道。 长欢轻轻眨眼:“我会用我的余生去斗。” “不必。” 江淮把袖子里的那个瓷瓶扔给她:“把这个喝了,保住性命,我自会安排你。” 长欢拾起那个瓷瓶:“这是什么?” “保命的药。” 江淮漠然道:“广邳贤王慕名你已久,便是你伤了容貌也不改痴心,既然不想嫁去漠岭,就嫁去广邳,贤王有兵权,可以满足你的欲心。” 长欢紧握着那瓷瓶,严肃道:“可我要的是汤国君位。” 江淮冷笑:“不去广邳,现在就死。” 她的态度不像是说假。 长欢端详着,浓密的黑色睫毛微微颤抖,几秒后打开那瓷瓶,将里面的几滴冰凉液体吞入体内,重喘了两口气:“你当真愿意送我去广邳?” 江淮轻应:“当真。” 长欢嘴角勾起一个妖媚的弧度:“没想到……你在朝上已经如此霸道了,看来我想扳倒你,怕是难于上青天了。” 江淮垂眸复又抬起:“你多亏生成了女子。” 说罢,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长欢则重新躺下,感受着药力流窜,那液体所过之处皆如甘霖灌溉旱地,使得四肢舒爽,仿佛重获新生一般痛快。 轻缓两口气,她笑了笑:“果然是个顾念旧情的人,江淮啊江淮,你这辈子若是输了,必定是输在这份情谊上,正如我一般。” 空旷的断月楼里,呢喃着她的细语。 长欢下嫁广邳的事情皇帝很快便同意了,这倒不是江淮施压,而是他身为父亲还是疼爱这个女儿的,若她不是为了权欲而丧心病狂的话。 总不能一直把她关在断月楼里,而大汤也容不下她的狼子野心。 而长欢的命虽然捡回来了,但仍需要静养,下嫁的日子便推迟到了第二年的春季,日子流水般的过,良辰吉日眨眼便到了。 长欢想自己走去,遂浩浩荡荡的送亲仪仗便停在了天武门外,她着一身血红嫁衣,驻留在长街上,眺望着那来时路,在静静的等着一个人。 不多时,江淮便出现了。 她硬撑着残破的身子又熬过一个冬天,便更显消瘦憔悴,但此时此刻,江淮的脸上竟然有着一抹平静与放松,甚是少见。 江淮瞧着不远处的长欢,那人一身鸽血嫣红,在这死寂铁青的皇城里显得异常鲜活,那层层叠叠仿佛红云,头梳玲珑繁复高髻,上配奢华金钗,左脸上为了掩疤而继续戴着那面金制遮具,镂空花样的后面,是她**无穷的眼。 冗长狭窄的长街上,她像是一抹燃的正盛的火苗,所过之处皆热烈。 “君幸。” 长欢平淡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叫迎亲仪仗去断月楼吗?因为我在等你。” 江淮并不靠近,只是道:“旧交一场,来送送你。” 长欢的笑容十分惊艳:“好。” 可谁知,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久久对视,似是在祭奠幼年交情。 “好了。” 长欢笑道:“本公主走了。”笑容微敛,“只是江淮你要记住我今日的话,只要我宁容姬还活着,就不会放弃这汤国君主之位,就算去了广邳,我也会穷尽余生的时间回来和你争抢,我不死,欲心就不会死。” 江淮态度冷淡,又重复了当日的话:“你多亏生成了女子。” 她说罢转身。 “江淮。” 长欢的声音如冷风般偷袭在她的背,缥缈的很。 “有的时候,你不仅仅无法折返,更不能在原地停下,你只能一直往前走,直到这条荆棘之路磨烂你浑身的骨肉,但你依然不能停下,因为身后有把刀再追,你跑的越快,它便变得越锋利,所以你还是不能停下,你只需要记住,永远不要回头,也不要问,自己是谁。” 说罢,长欢也随之转身,长街上,一红一黑两个身影渐行渐远,走向了各自的归途和终点,谁也没有回头。 待回了上御司,还不等进院里就听到左边有人喊道:“御令大人!” 江淮闻言转头,发现竟然是黄一川。 “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黄一川极其激动:“小xiaojie有消息了!” 江檀有消息了! 江淮猛地瞪眼,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浑身激动的颤抖:“在哪儿!” 黄一川气喘吁吁道:“在吴鹿一个叫长寿村的地方!” 江淮双眼充血通红,忙不迭的点头道:“快一年了……快一年了。”抬头紧紧的盯着黄一川,“办得好办得好,我现在就去吴鹿,亲自去吴鹿!” 黄一川担心江淮的身体状况,却又知道她不会听,遂道:“好。” 江淮带着齐夺费了半个多月赶到了吴鹿,那吴鹿刺史亲自带人迎接,可江淮未曾休息停顿,直接杀到了那长寿村,又叫李家村,她和村里的里正一打听,并未有江檀的消息,甚至都没有新人进村。 开春天寒,这吴鹿更是凛风猎猎,江淮站在村里的一口井旁,盯着那井水里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色尽是被此事折磨的辛劳疲累,精神也逼近崩溃的边缘。 而齐夺环视着这漫天黄土破瓦的村落,自是心急如焚:“小xiaojie到底在哪儿啊。” 江淮艰难的撑起身,小小的动作便让她气喘吁吁:“骆择善吩咐修仁将她绑到这里。”蓦地扶额,“这都快一年了,我必须把檀儿带回去。” 齐夺面色为难,上前道:“大人,有句话属下知道您不爱听,可是……”咬牙愤恨道,“这里民风粗暴,小xiaojie又出落的跟花儿似的,怕是早就……” 江淮猛地甩眼,那人立刻闭嘴,只得再次吩咐人去寻找,但长寿村的人似乎都长了一张嘴,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谁也不肯透露江檀的消息。 可直觉相告,江檀肯定就在这里。 村里的纷乱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齐夺带人将这长寿村几乎翻了过来,也丝毫没有江檀的身影,回来复命时有些愧疚道:“大人,恕属下无能。” 江淮望着那树梢上挂的月亮,脸色冰冷:“怎么回事。” 齐夺道:“大人您不知道,那里正肯定有事瞒着,这一天他千拦万阻,就是不想让属下带人找到小xiaojie,要不要带他来问一问。” 江淮蹙眉,刚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有个孩子一颠儿一颠儿的跑过去,嘴里还唱着一首熟悉的童瑶: 山下有湖湖有湾,山上有山郎未还,记得解侬金络索,系郎腰下玉连环,郎别心绪乱如麻,孤山山角有梅花,折得梅花赠郎别,梅子熟时郎到家。 这是……她从小教给檀儿的童瑶! 江淮猛然僵住,上前一把抓住那孩子的手腕,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被她吓坏了,哭咧咧道:“你……” 齐夺也吓坏了:“大人?” 江淮紧皱眉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怯生生道:“我叫……门坎儿。” 江淮屏住呼吸:“方才你唱的童谣……是谁教给你的?” 门坎儿低低道:“是……里正家……的新姐姐。” 齐夺闻言骇然,气的是血液沸腾,对着严阵以待的十六卫厉声道:“还不快去!” 长欢的结局是晾的私心,她这样实际上是应该死的,但晾觉得,这个角色死了就白瞎了,所以叫她远嫁,也没给她安排任何的感情线,然后,下章有个极其重要的人物要上场了,到时候看大家的火眼金睛了8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李纾 最后一个盒饭了,给谁的大家也是心知肚明,能别看就别看了 —————————————————————— 那长寿村的里正听说江淮和齐夺不但没走,还奔着自己家来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叫拙荆将李纾藏好,自己出去对付。 只是进院来的只有江淮和齐夺两人,余下侍卫皆由副将按在院外。 里正迎在门口,皮笑肉不笑道:“御令大人,您……” “江檀在哪儿。” 僵持了一天后,江淮再次问出这五个字,而里正也死咬口道:“大人,真不是我藏着掖着,而是……村子里这几年就没进过生人,小小姐的去向,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心里也着急啊。” 可也巧了,这里正刚问心无愧的说完这话,就见他妻子浑身是血的从后院跑了出来,看样子是吓坏了,脱口而出道:“出事了!那丫头快不行了!” 江淮只觉得后脑勺嗡的一下,一把拎住那女子:“你说什么!” 她妻子不认识眼前的生面孔,但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江淮,那里正的交代依稀在耳,遂忙不迭的摇头道:“没……没谁。” 江淮冷眼,掌心翻出那柄匕首来抵在里正的脖颈处:“你若不说,我当即要了他的狗命,你若说了,我留你们一家全尸!” 里正吓得脸色惨白,却依旧嘴硬道:“大人,拙荆什么都不知道。” 而那女子见自家丈夫遇险,一下子崩溃了,被江淮带来的压抑气氛折磨了一天多,她终于哭噎道:“还是……还是说了吧。” 里正眼睛极红:“你胡说什么!” 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拽着江淮的衣摆道:‘大人!大人莫要杀他!小小姐就在后院的柴房里!我刚要把她扔到枯井里藏起来!’ 江淮厉斥:“齐夺!” 那人愤恨应声,立刻跑去了后院。 江淮收回匕首,吩咐那十六卫的副将把整个村落的百姓都控制起来,旋即马不停蹄的赶到后院,那柴房的门开着,有极重的血气从里面涌出来。 江淮浑身颤栗,激动至极险些昏倒,跌跌撞撞的到了门口,却被里面的场景给震住了,双眼瞪大,脑海里尽是牙关打架的声音。 江檀纤瘦的身子倒在那潮湿的枯草上,身着残破粗衣,眼下也被剪开了,从胸口往下满是稠腻的鲜血,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将要亡逝。 而齐夺跪在旁边,面色悲戚,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孩子不停的哭咽挣扎着,身上的血水还没有擦干净。 “大……大人。”齐夺低低唤道。 江淮只觉得双腿软成面条,忙扑过去把江檀搂在怀里,近一年不见,她的个头长了不少,却瘦的让人心疼,乌黑的发丝里掺着枯草,再也不是从前那般绸缎柔顺,情绪激荡,她尽可能的压抑:“檀儿?檀儿?” 江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般睁眼双眼,在看清是江淮后,先是愣住了,旋即泪如泉涌,用仅存的力气抓住她的衣服:“小……姑?” 江淮狠命的咽着眼泪,低低道:“是,小姑来了,小姑带你回家。” 她说着,想要抱起江檀。 “小姑……别。” 江檀止住她,声音微小,却有着不该有的欣慰:“小姑……檀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檀儿好怕……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江淮拦不住泪水滚落,心如刀割:“这里哪儿都不是,小姑带你回家!” 谁知江檀露出一抹苍白却清秀的笑,摇了摇头:“不……檀儿知道……我怕是很快就要死了……”瞥眼旁边,“那是……我的孩子?” 齐夺见状,忙把那女婴递过去,心疼的声音都抖了:“是……是个女孩儿,是小小姐的……小小姐的孩子。” 齐夺说到最后,已经嘴唇哆嗦到不能说话。 而江檀在见到这个在自己肚子里待了九个月的小生命时,并未有太多的怨恨和仇怒,反倒有些无奈道:“我……我怕是听不到……她叫我娘了。” 江淮看了一眼那女婴,整个人的天都塌了,却还是想让江檀平静的走,遂克制住颤抖的身子,苦涩道:“是……是谁的孩子?” 江檀轻轻摇头,累得有些张不开嘴:“我……不知道。” 轻轻四个字,在江淮的心头戳出带血的窟窿来,她根本无法想象江檀在吴鹿的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现在只想屠村杀人,以泄心头之恨。 而江檀却没想那么多,女孩儿在临死前十分平和,艰难的伸手摸了一把那孩子的脸颊,她竟然不再哭了,沉沉的睡过去。 江檀憔悴一笑,素来灵动的眸子也逐渐暗淡下去:“小姑……只是这孩子必定姓李……我想叫她……纾儿,李纾。” 江淮凄楚道:“怎么说?哪个字?” 江檀微咽口水,不疾不徐道:“分忧纾难,意寓消灾解祸,也想着……给咱们江家带来太平安定。” 江淮点了点头,怜惜道:“那我再给这孩子起个小名儿,叫……霈霈,求得甘露之意,配你这个纾字刚好,你觉得呢?” 江檀满意的笑了笑:“不愧是小……小姑,霈霈可真好听。”她的脸色忽然痛苦起来,是为归天的前兆,“小姑……不要因为我而……迁怒这孩子……霈霈是无辜的……你养她……好好教导……檀儿求你了。” 江淮拼命的点头:“好,小姑好好待她。” 江檀闻言,终于安心的阖上双眼,攥着江淮的手也悄然松开,没了气息。 齐夺激颤:“小小姐!” 江淮最是痛心,搂着江檀的尸身在怀,眼眶里流出来的已经不是泪,而是嫣红的血,连着唇瓣抿出来的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来……来晚了。” 她悲痛欲绝,埋头在江檀的发间:“檀儿——” 齐夺也滚泪下来,难耐道:“大人您节哀。” 江淮死死的搂着江檀,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是小姑对不起你!” 而副将闻声而来,见状也满面悲怆,不安道:“大人,这李家村的所有百姓都已经被属下控制住了,您的意思是……” “杀!” 江淮睁着血红的眼,坚毅道:“屠村!” 副将一骇,跪地道:“大人息怒,这可是上百号人啊!” 江淮难得暴怒道:“冲今日情形来看,他们村里的人都知道檀儿藏在里正的家里,却谁也不说……”恨如天堑,“檀儿她才十五岁!她才十五岁啊!她还是个孩子!杀!屠村!” 副将担忧的看了一眼齐夺,那人知道无法阻止江淮,只得点了下头。 副将轻应,拱手离开。 而齐夺抱着李纾,怅然道:“大人,好好安顿小小姐……” 谁知他话没说完,就见江淮急火攻心,眼底闪过一丝颓色,竟然猛地涌出一口鲜红的血来,连着第二口,第三口,满衣襟都被染红了。 齐夺惊骇:“大人!” 江淮激烈的咳嗽着,那声音让人双腿发软,她眸光阴鸷,伸手粗鲁的抹去嘴角的血。 等等。 她方才好像看到门口有个身影闪过去了,是沉香。 也只是一闪而过就消失了。 他怎么来了? 不过此时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了,江淮坚定道:“世子和瑾儿去了,母亲也走了,如今檀儿又殇了,而我也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但江家不能倒!江家不能倒!” 齐夺难安:“大人。” 江淮急喘着气:“回抚州!” … 江檀的死让江璟夫妇备受打击,如今慕容葏不在了,江家需要有人维持,他们便留在了长安,只让江歇夫妇回了南疆,顺便将李纾带过去抚养。 日子飞快的来到夏末,是为江淮掌政的鼎盛时期。 正如慕容葏生前所说,江淮为了朝中皆是自己的人,除异己不说,还用各种借口根尽中立官卿,势必要所有人都听她的话。 而在这样的统治风向下,朝中废太子立誉王为储的声音越演越烈,因为一众官卿不知道江淮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江家女儿,而誉王又是江昭良所出,这般行为也只是想讨好罢了。 不过因着江未君乃小世子,江淮便未理会誉王为储的事情,但宁容左不得不在意,只是狡猾如这只狐狸,也没想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那条毒蛇了。 江淮,真的一手遮天了。 小暑过后,太后的身子也越来越不好,她听到朝中所言,叫了江淮来。 御景殿里满是中药味,太后俨然是在用药生吊着性命,不过江淮这两年喝的药不比太后少,遂也闻得习惯。 瞧见请脉的崔玥从寝殿走出来,江淮淡淡道:“怎么样?” 崔玥摇了摇头,无奈道:“稀薄西山,她多说一句你多听一句罢了。” 江淮颔首,叫她等在院外,自己走进寝殿,书桐见她忙道:“太后,御令大人来了。”扶着太后坐起来,“御令大人可算来了。” 太后年老如灯枯,消瘦的骇人,那翠绿的镯子戴在手腕上空得很:“君幸,哀家叫人请了你多回,怎的才来见哀家。” 江淮吩咐书桐离开,站在床边淡淡道:“祖母何事?” 太后靠在软枕上:“哀家听说……你杀了何靖。” 江淮轻应:“没有,只是流放而已。” 太后伴随着轻咳冷笑几声:“他已然年老,流放和赐死有什么区别。”停了停,“何靖是难得的忠臣,中立有清骨,你为何要这般对他?” 江淮丝毫不掩饰目的:“孙儿不需要他中立,孙儿需要的是自己的麾党。” 太后严肃道:“你……你不扶持旧臣也就罢了,竟敢自立山头。”伸手指了指她,“你不想帮你父亲报仇了吗?” 江淮冷静道:“孙儿自己掌权,也是在为长信王报仇。” 太后气极反笑,又平躺了下来:“好啊,好一个自己掌权。”轻咳两下,“你拢的了权,可你有命掌吗?” 江淮在旁冷笑出声:“怎么?祖母也想来叫我回头是岸?” 太后无言,静静的合上眼睛。 “欲壑难填,你还是放手吧,你现在的身子也撑不了了。” 她平静道。 谁知江淮视线蔑然,道出当年真相:“祖母,这世上任谁劝我放手,您都没有资格。”话锋一转,“因为当年逼孙儿出永巷的,不就是您吗?” 太后闻言,猛地睁开双眼。 江淮则继续道:“孙儿知道,当年那在南疆暗害江歇的汪义节,根本就不是他远亲许琉灰指使的,是您,是您以许琉灰的名义指使的。” 太后被戳穿真相,冰冷道:“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安陵王?还是黄一川?” 江淮神色淡漠:“我斩首安陵王的那日,从他的怀里找到了一封信,上面正是您的笔迹,是您叫他以许琉灰的名义去指使汪义节,我没说错吧。” 太后沉默片刻:“那你为何藏而不发?” 江淮道:“因为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我没有退路,亦如现在。” 太后听到那句没有退路,痛苦的闭上眼睛,沉吸两口气,道出真心所言。 “君幸,这万里江山谁也带不走,这两代世仇也永远报不完,是哀家不好,不该用你的一辈子,来平填哀家的怨,用这二十六年的时间,锁住了哀家,也摧毁了你,别恨哀家,哀家有东西给你。” 太后指了一下旁边的桌子,上面有一个锦盒,里面放置着一个玉轴。 “这是给你和老四的婚旨。” 太后心平气和道。 江淮霍然皱眉。 太后眼神无奈:“他为帝,你为后,收遗失疆土,伐诸下野国,重兴先帝盛世。”怅然一叹,“哀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劝你不要想着报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到头来,都是用自己的一辈子,砸地个坑罢了,君幸,哀家总说痴缠儿女情长没出息,哀家如今收回这句话,人生难得圆满,得一心人不易,一人雕梁画栋不如两人相知相守,去找他,去和他在一起,去和他保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这一席话听在江淮的耳朵里,可那人却道:“祖母,是你亲手把我推到火坑里,如今又想让我自己爬出来,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不管从前如何,单说现在,只要是我江淮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越快越好。” ———————————————— 不知道大家有人发现了吗,隔壁娘子留步的简介里也有李纾,是的,李纾就是那本书的女主,今天的更新里,感觉下本又能把身世梗玩烂了,至于江檀的死,一方面是剧情需要,另一方面是晾的私心,这孩子聪明,像她小姑,但未来很有可能走上和她小姑一样的道路,因为得有人保江家。 晾知道最近的章节太虐了,但晾真不是故意的,每个情节都是按照大纲细纲走的,因为这本书的基调就是悲剧,所以才会死了那么多人。 还有五天就大结局了,也就是27号,然后28号放番外和新书。 坚持就是胜利啊大家,忍一忍,陪晾晾走下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虚伪 出去御景殿的院子,江淮看着崔玥,淡淡道:“太后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人说病倒就病倒了。” 崔玥脸色一闪为难,犹豫着道:“你看到屋里那盆芙蓉玉的盆景了吗?就是那个海棠树形状的。” 江淮颔首:“知道,花君临走前送给太后的,怎么了?” 崔玥道:“那里藏了慢毒,和太后在喝的补药相冲,这样长年累月的闻着,身子受损,所以……” 她说着,见江淮醍醐灌什么!” 小路子一脸惊恐:“聂广趁夜起兵了!他带着三千禁军从佛门往这边杀来了!”急喘几秒,“大人!聂广杀过来了!” 江淮捕捉到他话中细节,上前皱眉道:“杀来上御司了?” 小路子点头如凿米:“是!杀来南边了!” 贺子沉紧皱眉头,凭借着他深厚的功力,明显能从脚底感受到外面的震动,和江淮对视一眼,疑惑道:“如要弑君应去浴堂殿,为何来上御司?” 江淮了然,冷笑道:“看来他今**宫是假,来杀我是真。” 贺子沉眸光凛然:“谁敢动你。” 江淮至此深吸一口气:“皇上怕是容不下我了。”复又冷笑,“这个皇上还真有意思,要杀不明杀,还要聂广起兵来掩饰?真是笑话。” 小路子更是吓得尿裤:“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啊!” 江淮镇定道:“别怕,今日是齐夺当值,他乃我心腹,见到聂广杀来,必定会赶来救援的。”对视贺子沉,“师兄,这里先靠你了。” 贺子沉平静道:“那你先去寝殿睡吧。” 江淮颔首,转身消失在水晶帘后。 贺子沉见状,信步出去上御司,他伫立在那漆黑冗长的长街上,双拳的周围空气都凝固了,蓄势待发。 此一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没人可以在他贺子沉的眼皮底下,动江淮一根毫毛。 … 正如江淮所想,齐夺的十六卫来的很快,和聂广的一战杀的是天昏地暗,整整两天两夜,皇城内斥满了腥血尖叫,墙头挂满了断肢残骸。 紧张的氛围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而即便聂广再如何调遣人,只要有贺子沉在,就没有人能靠近上御司。 直至亥时一刻,乱战平息。 长安城的每一条砖石缝隙里,都爬满了干涸的鲜血。 浴堂殿的皇帝闻声消失,又有脚步声自院中响起。 他提心吊胆的起身。 聂广怎么还不来复命。 可是得手了? “嘎吱——” 殿门被人推开,一道狭长的黑影从外面蔓延到地砖上,如张牙舞爪的鬼獠般让人心骇。 皇帝屏住呼吸,脸色在这黑暗中异常惊慌失措。 终于,一抹黑红出现在殿门处。 是江淮。 随她进来的,还有缠绕周身的血臭味,和那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皇上。” 江淮笑道:“聂广死了。” —————————————— 大结局倒计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推心置腹 聂广死了? 皇帝犹如惊天霹雳,狠狠的向后退了一步,毫无帝王姿态。 江淮径直的走进来,那寡淡的笑容似是降死的阎罗般,她负手,一直走到惊乱的皇帝面前,平静道:“皇上,微臣说,聂广死了。” 皇帝极力稳住心绪,颔首道:“好死了好。” 江淮懒理,转身欲走。 “尸体呢?” 皇帝忽然在身后问道。 江淮停住脚步,声音蓦然垂冷,有些薄愠在其中:“五马分尸。” 她说完,立刻响起皇帝压抑不住的厉斥:“江淮!你好大的胆子!聂广好歹也是名将之后!你竟然将他杀了!” 江淮的背脊蓦地挺直,声音比神色更加锋利:“叛臣该杀!” 皇帝至此已经不想再掩饰,他身为一国君王,竟然直接坐在了矮阶上,长舒了一口气,把话说开了:“叛臣说谁?你才是叛臣!” 忽然轰隆一声,原是那夜风活生生的把殿门给吹的关上了,没了渗进来的皎洁月光,浴堂殿里黑的吓人,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为官做宰十四年。 这么多个四季交替。 此刻。 两人终于坦诚相对。 江淮神色平静,她自幼失明遂习惯黑暗,凭着记忆走到那烛台前,抽出下面塞着的火折子,剥开吹了吹,将那烛台点燃。 一抹微热亮起。 江淮的五官浸泡在那红色的光晕中,是冷静而抑怒的。 “叛臣?” 她似笑非笑:“微臣可从来没有背叛过皇上,反倒是皇上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了微臣,当年和舅舅合谋的毒杀,春猎时的攀岩陷阱,从广邳回来后的断头台。”走过去将对面的烛台也点燃,“这三次不过都是这十四年来的冰山一角,而今夜,聂广兵变到底要杀谁,皇上比微臣清楚。” 皇帝坐在冰冷的矮阶上,冷哼道:“是你逼朕的。”沉了口气,“是你先背叛朕的,当初朕放你出永巷,不是盼着你如今牝鸡司晨,越俎代庖的。” 江淮负手站在他面前,垂眸道:“皇上您这话就错了,是您当年亲自封了微臣一品御令的位置,此职权力滔天您不是不清楚,而事到如今,微臣也只是在其位谋其事罢了,皇上如何不满意?如何要杀了微臣?” 皇帝抬眼看她,神色憔悴瞳孔血红:“可你是臣子!如何行天子事!” 江淮面无表情:“微臣没有。”停了停,“不论是弹劾辩政,还是处理后宫的事宜,这都是微臣身为御令的分内事,何来越俎代庖。” “花言巧语。” 皇帝含恨的指着她:“你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和长欢一样丧心病狂,为了目的肯不择手段,你的心都黑了!你太让朕失望了!” “都是皇上的一手培养。” 江淮坦然轻笑,不顾规矩道:“皇上,当年您为了皇位,忍心弑兄囚嫂,不也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吗?微臣只是在向您看齐而已。” 皇帝浑然怔住,随即猛的起身,扬手就要打在她的脸上! 江淮不躲,凛眸直视! 皇帝的巴掌到底没有落在她的脸上,那人缓缓的收回手,脸上尽显疲倦,半转过身去无奈道:“报应啊,这都是朕迟来的报应啊。” 江淮闻言皱眉,她并未料到皇帝会这么说,她以为自私骄傲如皇帝,是绝对不会承认当年的错事的,否则他不会如此忌惮旧臣忌惮江家。 事实上,她今夜来也不是为了逼他认错,事到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君幸。” 皇帝再次颓然开口,失笑道:“当初朕杀了你亲生父亲,如今报应不爽,你今日这般控政,也是老天在惩罚朕,这万里江山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江淮神色复杂:“皇上。” 她这两个字极轻,却蕴含着无数的意味。 想来,若皇帝是正统登基的帝王,没有佛门之变,没有扶统大任,没有这两代人的仇恨恩怨,她江淮必是一代辉煌女官,忠中重臣。 她没有见过长信王,也没有和豫国公接触过,只幼年长在六道阁,余下这小半生是皇帝将她养大的,说是父亲也不为过分。 只是。 他们的君臣情谊中隔阂着仇恨,这便轻而易举的毁了两个人。 江淮何尝想做这个罪人。 身世真相没有揭穿之前,她就算是为父报仇,也是牝鸡司晨的罪人。 甚至坊间的闲言碎语中,将她比作当年成帝身边的女官崔席。 自成文太后设立女官制度一来,这浩如烟波的两百余年的女官历史中,有功绩盖天名垂千古的,也有恶名永流遗臭万年的,后者说的便是崔席。 崔席执政时勾结外臣作恶多端,设暴政泄私心,和皇子们秽乱,最后被成帝当街处以腰斩,那一刀下去,肠肚流了满地,她还连着大喊了一刻钟还多。 不过阖天下,没人可怜她分毫。 把她比作崔席? 江淮初听此言,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却又无可辩驳,她虽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也快要步崔席的后尘了。 “你不必叫朕。” 皇帝摆手,倦怠的转身往龙椅处走去:“朕知道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蔑然轻笑,“你不就是想让朕传位誉王吗?朕答应你还不行吗。” 江淮赫然瞪眼,无奈失笑。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私制的玉诏,平静道:“皇上,微臣不想您传位给誉王。” 皇帝转头,瞧见她手里的玉诏,浑身血液沸腾! 臣子私拟玉诏! 皇帝激烈的喘了两口气,整整二十六年的委屈满溢而出,他挥袖猛地将旁边未点燃的烛台扫倒在地,双眼血红:“江淮!你放肆——” 江淮皱起眉头,伫立在原地,可手上的玉诏却没有放下。 皇帝咬碎牙齿,整个人的状况实在是歇斯底里,他上前几步,将满心的愤怒和愧疚送入江淮的眼底:“你这是要做什么!私拟玉诏!你当真把自己当做这大汤的君主了吗!”深吸一口气,“你当真要做这大汤的第二个昭平皇后了吗!” 江淮轻轻摇头:“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在替您着想。” “替朕着想!” 皇帝气喘如牛,狠命的指着她,那手臂颤抖如筛:“你若是真的替朕着想!就应该死在聂广的刀下!而不是在这里和朕谈条件!你太放肆了——” 江淮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可就是这样的沉默彻底击垮了皇帝。 他只要看到江淮,就仿佛看到了二十六年前的长信王,看到了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看到了那个如玉般桀骜的人,看到了那个死去多年,却依旧能化肉身为锁,锁了他整整二十六年的大皇兄。 “你们!” 皇帝切齿道:“你们皆以为朕以为朕做了天子就痛快了吗!朕告诉你!这龙椅上二十六年!朕没有一刻是安心的!这龙椅上竖了无数的尖刀!将朕狠狠的刺穿!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他逼近江淮,痛心疾首道:“因为那龙椅根本就不属于我!” 皇帝不再自称朕。 他面色凄楚,是愧疚和不甘凝聚而成的情绪,那般让人崩溃:“我知道!就算我坐上了这皇位!也会有人说我是弑兄夺位!说我手段卑劣!为达目的不惜残害手足!说我一个宫女生下来的安阳亲王不配做这大汤的帝王!不配坐那龙椅!不配号令江山!不配执掌天下百姓!” 这一席话洋洋洒洒,道尽了皇帝这二十六年的心酸,江淮听着,那深邃的眼眶泛出一抹红线来,微微眯眼,硬收了回去。 “皇上,您是九五至尊,没有人会这样说您。” “不必奉承!” 皇帝激烈道:“我心里清楚!就算他们表面臣服!心里依旧是不屑的!不论是谁!就算是李侃元和慕容秋!虽是他们帮我夺的江山!可到头来!最看不上我的还是他们两个!一个兵变逼宫!一个勾结外王!在他们心里!我不过是弑兄夺位的卑鄙小人!我如今所得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 江淮微微侧身:“皇上息怒。” 皇帝充耳不闻,继续申诉道:“江淮。”伸手抓住她的小臂,“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把我逼到什么份儿上了!你在河泗养病的那两个月!在朝会上讨论沂北重灾的事情!黄一川竟然竟然说” 他想起那日的屈辱,浑身激颤:“他竟然说要不要送信去河泗问一问你的意见!”泪水溅出,极用力的点着自己胸口,“我是天子!我才是这大汤的天子啊!可这旨意没有你江淮的首肯却颁布不下去!我颜面何存!” 江淮的手臂被他攥的青紫,微蹙凌眉:“黄一川也是谨慎之举。” “谨慎之举!?” 皇帝如何会信:“他分明是在巩固你在朝中的地位!他是在替你示威!”痛苦的仰天长笑道,“我就不该放你出永巷!我就应该一剑杀了你!” 说罢,他松开手,趔趄着往后:“这二十六年我每一日都被愧疚迎心我何尝不想杀你诛尽所有旧臣可是我不能。” “太后” 皇帝的状态是无力的癫狂:“太后知道我的心思她最会戳我的软肋便是对长信王的愧疚我心里知道可我没办法我心里有愧啊” 江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愧疚?” 皇帝霍然甩眼看着她,神色有些骇然,随即一把抓住她就往那龙椅处走,情绪激动道:“我我把这皇位还给你!还给你父亲!还给长信王!还给宁朔!” 江淮暗惊,忙推脱道:“皇上!” 皇帝却拼命的把她往那龙椅上按,固执的喊道:“我把这皇位还给你!我不要了还不行吗!这天子玺绶也是你的了!凭你是江淮还是昭平皇后!都是你的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皇上!” 江淮猛地跪在地上,高抬着手里的玉诏! 皇帝被她这刺耳的一声尖叫弄得愣住,旋即看着面前的玉诏,沉默片刻接在手里,牙关打颤:“你不想要这皇位吗?” 江淮闻言,抬眼看着那鎏金华贵的天子宝座,眼底果然烧着天河都无法浇息的欲望,可几秒后,又无奈的转头道。 “微臣想要,可微臣没命要了。” 她的尾音竟然抖了一下。 皇帝瞳孔狠狠颠簸,旋即打开那玉诏,视线掠过上面的纂刻,不落一字的读完之后,皇帝的神色驳杂的很,抬头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当真要我把皇位传给太子?” 江淮平视前方,俨然一副忠臣的模样:“太子为国储,恕微臣大胆,您百年之后,自然要把皇位传给太子殿下,这可是千百年留下的规矩。” 皇帝停了停,又略带了然的问道:“可这未君又是谁?” 江淮抬眼,到底还是那个江淮。 “皇上,微臣斗胆,今夜给您两个选择,您必须二选其一。” 她话锋一转。 “第一,您按这玉诏上面做,微臣会让这大汤的江山依旧姓宁,而我江家也依旧会尽忠维护皇族生生世世的荣耀。” “第二,微臣来做,从此这大汤姓江。” 江淮说完,冷淡抬头:“您选吧。” 皇帝盯着她,气极反笑:“你是在威胁朕?” 他又换回自称。 “你如今病入膏肓,还敢来威胁朕?” 皇帝质问道。 江淮胸有成竹的冷笑:“皇上,如今朝上皆是微臣麾党,就算微臣不在了,有大哥和老三在,有黄一川和杨峤在,这些人也会听江家的话,您可以一试,看看这江山到底会不会更名易主,会不会改姓江。” 皇帝眯起双眸:“可你是长信王的亲生女儿,你是宁家人!” 江淮轻笑:“托皇上的福,微臣依旧姓江,从来都是江家的女儿。” 皇帝闻言,被怒火拱出一口血来,他猛地瞪眼,却又狠狠咽下。 “你你真是长大了。” 皇帝说着,牙齿上尽是鲜红:“真是长大了。” 江淮跪的平静,却在无形中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作为威胁。 “好!”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一口答应下来,咬碎牙齿:“朕答应你的要求!”话锋突转,“不过朕!也要你答应一件事情!” 江淮面无表情:“请皇上吩咐。” 皇帝直起脊背,缓缓的坐回龙椅之上,凛冽道:“不管到什么时候,朕,都是这大汤的皇帝,朕,从来都是对的,朕,不能背负任何骂名。” 他到底还是在乎颜面。 江淮平缓轻笑:“微臣记住了,皇上是天子,永远都是对的,那将要安排的事,就全都是微臣的错,骂名,也让微臣来背。” 皇帝道:“一切由你安排。” 江淮见势,终于释然的闭上眼睛,几秒后复又睁开,诚心诚意的给皇帝磕了个头:“微臣多谢皇上,微臣祝祷皇上万寿无疆。” 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等待他的,只有刮满腥风血雨的无望未来。 皇帝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黑红的浓血来:“你滚。” 江淮以达目的,自然不会多留,遂起身道:“皇上好生歇着吧,玉诏上的事情微臣临冬就会做,希望皇上也会信守承诺,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不必佯装起兵南疆,微臣可以马上效仿聂广,但微臣的目的,自然不会和聂广的一样,您好自为之吧。” 江淮说罢,转身不曾回头的离开。 空荡的浴堂殿里,皇帝借着那烛光瞥眼不远处的龙椅,那般金贵奢华,他在上坐了二十六年,已是血迹斑斑。 拾起那玉诏重新上眼,皇帝再次喷了口血在上头。 二十六年。 终于要归还的。 心冷透。 身冷透。 —————————— 下午好,每天修改旧文上传,然后继续存稿新文,一瞬沉重转眼又欢脱,感觉快精分了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我让了 和江淮那一夜肺腑长谈后,皇帝便彻底一病不起,朝上之事皆由那人做主,就连宁容左都插不上嘴,而大秦趁机卷土重来,率军力攻打南疆信承,江歇何麓与其一直鏖战至冬月。 朝上是江淮,南疆是江歇,这眼看江山就要更姓为江的时候,皇帝竟然一道诏令封江淮为镇远将军,至往南疆支援负伤的江歇。 皇帝这是明摆着撤权想支开她,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淮会拒绝的时候,那人却不卑不亢的领命,即刻准备出发。 临走前,她去了一趟昭阳殿。 兰挚从殿内走出来,看着脸色惨白,瞳孔却愈发黝黑的江淮,有些不安的说道:“御令大人,娘娘要您进去。” 江淮颔首,款步而入,昭阳殿是印象里的冰冷,至软榻前,皇后端坐在上,不言而威,凤眸斜睨:“御令大人。” 江淮拱手道:“请皇后娘娘安。” 谁知她说完,皇后猛然抬眼,不再以那副端庄样貌示人,而是难得多出三分幸灾乐祸来:“江淮,听你现在的呼吸和话音,当真是强弩之末了。” 江淮平静微笑:“皇后娘娘果然厉害,这都听得出来,不愧是中原武人榜的榜首,都是女子之身,微臣真是佩服。” “佩服?” 皇后冷笑道:“若说佩服,还得是本宫佩服御令大人才是,以一己之身牝鸡司晨惑乱前朝,不比崔席年岁,却比她当年的能耐还大,野心也更大,乃第二个昭平皇后啊,但最厉害的。”停了停,“你的身子已然残破如絮,却还能在尸寒之毒的侵袭下,多活这许多年。” 江淮淡淡道:“是啊,微臣也觉得不可思议。” 皇后不愿和她闲聊,直接切入正题道:“你这次心甘情愿的赶往南疆,本宫不相信你会轻易放弃这政权,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江淮的神色十分坦然:“是啊,谁愿意放手这一手遮天呢,这可是我用数次杀身之险换来的,可是没办法啊皇后娘娘,我就要死了,就算我现在弑君夺位,怕是屁股还没坐上龙椅,身子就凉透了。” 皇后似笑非笑:“到底还是放弃了吗?” “是。” 江淮轻轻颔首:“我去南疆的原因也很简单,虽然我不行了,但江家不能倒。”再次失笑,“我只想以此和皇上换家族平安,仅此而已。” 皇后缓缓下榻,至窗前冷淡道:“本宫不信。” 江淮苦涩道:“微臣自己也不想相信。”轻脚上前,“因为我可是江淮啊,那个名扬天下的女官之首啊,两百余年,唯有我一个人将女官的位置坐到了从一品,权倾天下,我还不想死啊。” 皇后目光沉稳:“你什么意思?是想让本宫救你吗?”转过头,“本宫虽是江湖出身,得些岐疆秘法,但活死人的事,这世上从来就没有。” “微臣知道。” 江淮突然多了些无可奈何:“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你说。” “饶过我长姐。” 皇后瞥眼:“你什么意思?” 江淮道:“我去了南疆,冬末前怕就得死了,江家就只能靠长姐和我大哥还有老三了,但后两者您也清楚,不是谋权的性子,我更知道皇上不会动我长姐,所以……” 皇后道:“你是说,本宫会杀了贵妃?” “您难道不会吗?” 江淮笑着反问道:“我长姐夺了您多少皇恩雨露,怕是数都数不清吧,而我知道,阖宫里就只有您真心爱着皇上,那这份由嫉妒驱使刺向我长姐的刀,从前有我护着,如今我死了……我不得不怕。” 皇后沉默几秒,又看似莫名其妙的问道:“你今天来,真的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情吗?” 江淮点头:“是,也正是因为我亲自过来,才表明我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还望皇后娘娘高抬贵手,放过我长姐一命。” 皇后没有立刻说话。 江淮则继续道:“我死后,必会成为朝上的忌讳,皇上心里的这根刺除了,便不必再宠我长姐,因为那是做给我看的,既如此,我长姐也不会故意去争宠,阖宫便是娘娘的天下了。”顿了顿,“我今日虽匆忙前来,但为表心意,还带了一尊芙蓉玉的盆景,还望娘娘笑纳。” 皇后瞳孔射出些冰冷来,话里有话的问道:“你去了南疆,真的再也不回来了?真的不准备和太子抢了吗?” 江淮笑着答应道:“是,再也不回来了,这江山万里,全当是赔罪而献给太子殿下的,这汤皇政权。”抬眼平静,“我让了。” 皇后闻言,唇角不疾不徐的勾起:“好。”眼中渗笑,“那盆芙蓉玉的盆景,本宫便收下了,还望御令大人去往南疆的路上能够心安,” 江淮知道她这是答应了,松了口气:“多谢皇后娘娘成全,微臣在此祝愿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罢,行礼转身离开。 出殿门的时候,有两名内监将那盆芙蓉玉的盆景送了进去,江淮一路目送他们消失在殿门,始终是面无表情。 而安顿好了侯府一行人后,江淮再次回了宫里,她将玫儿调去灼华宫,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江昭良,忙来忙去至傍晚才得以片刻喘息。 她坐在书案前,望着奢华却空荡的上御司,轻轻叹了口气,波澜起伏二十六年,这一亩三分地,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和不舍。 却也是时候了。 江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盒来,打开一看是鲜红的口脂,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伸手点了些抹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抿开,清甜的很。 正准备去北东宫。 “嘎吱——” 上御司的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赫然是宁容左。 “太子殿下。” 江淮平静的看着他:“贵步临贱地,可是有什么交代?” 宁容左步入殿中,负手看着他:“父皇怕是不日便会归天,他如今所言轻而且轻,只要你想,便可以驳回他的旨意,怎么突然就决定要去南疆了?不反抗了吗?这般筹谋,事到临头却无故放手了?” 江淮释然轻笑,因着有那殷红的口脂做衬,她的五官美艳至极:“宁容左,皇上不日便会归天,可我的身子也行将就木,筹谋?来不及了。” 宁容左往前走了两步:“父皇说,你要他把皇位传给我?” 江淮抬眼看着他:“你不满意?你难道不想要这个皇位吗?” 宁容左反问:“你不想要吗?” 江淮失笑:“我当然也想要,但我来不及了。” 宁容左轻眨双眸,似笑非笑的问道:“可是,你要父皇过继到我膝下的那个未君,这孩子的生父是谁?这可是你让江山的条件?” 江淮没有否认:“宁容左,不管怎样你要清楚,这个皇位不该是皇上的,也不该是你的,更不该是我的,而是这个未君的。” 宁容左微挑眉梢:“他是长信王的后人?” 江淮想了想:“随你怎么想吧。” 宁容左冷笑两声,俯身过去:“江淮,你这样可就不对了,这皇位……” 未等他说完,江淮忽然抬头吻住了他的唇。 宁容左微微一愣,却没有回应她的主动,只轻轻推开她:“怎么?” 江淮从书案后走出来,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轻笑道:“我不想怎么样,只是你要知道,这皇位,是我让给你的。” 说罢,重新吻住那人的唇。 让给他的? 宁容左眼底一闪轻挑,却看不出心情如何,只反扣住江淮的后脑,加深了这个难求的热吻,撬齿入城关,饥渴的汲取着久违的甜美。 这口脂好甜。 可江淮更甜。 宁容左呼吸略重,一把搂住江淮的纤腰,顺势打横抱起,三两步去内殿将她放在床上,扯开衣领,用牙关叼开那肚兜系带,轻笑道:“真要走?”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忘却世俗的温存,江淮也懒得矜持,垂眸几秒,伸手解开他的腰带:“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宜之?” 听到这宜之两字,宁容左忽然有一瞬恍惚,上次听她唤自己宜之,算起来已经是两年前了,而在这两年里,他也再没有将润儿二字说出口。 没必要了,事到如今皆没必要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听江淮的话,一切由她做主,那么两人,就都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宁容左低头摄住她的唇,舌尖灵巧的描绘着那柔软纹理,继而沉身,和她一起跌入那世人具抵挡不了的温柔陷阱中,且越来越情深。 江淮搂住他的背脊,低喘道:“……你……慢……” 宁容左促狭的抵着她的额头,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晶莹的汗水从颊侧滴在江淮的锁骨上:“……什么?你说我太慢了?” 江淮蹙眉,刚要责备他,却被宁容左使坏,再也说不出话来。 空荡荡的寝殿里,透过那三折梅花白底屏风,见有两道倩影叠加在床上,他们动作是疯狂的,情绪是激动的,未来是清晰的,也是让人崩溃的。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 许是宁容左怜惜那人,亦或者是江淮自己的身体转好,竟未似从前那般晕过去,只盯着他嘴角蹭到的红色口脂发笑,伸手过去抹了抹。 宁容左轻喘着,温柔的含住她探来的手指。 江淮一怔,旋即笑道:“宁容左,你涂上可比我好看多了。” 宁容左放过她的手指,轻轻撩开她额前粘着的发丝:“润儿,叫我宜之。” “宜之。” 江淮没有犹豫的轻唤道。 宁容左垂眸着她,忽而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但是我还是要再问一次,如果再选一次,你还会出永巷……” “不会。” 不等他说完,江淮便果决的答道:“我会为你留在永巷,吃再多苦受再多屈辱也无妨,只等到你君临天下的那一天,站在你的身后,为你戴上属于一国帝王的冕旒。” 宁容左欣慰的笑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好。” 说完,他最后一次吻住江淮的薄唇,可这次却没有简单放过,宁容左不停的吸吮着她唇上的残存口脂,再将那甜意吞入腹中,不肯停住。 江淮冰冷的神色里忽然多了些惊慌,用力推开他,气喘吁吁道:“你做什么?” 宁容左盯着她:“若我不吃,你涂来何用?” 江淮眼底泛红,不可思议的呢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宁容左淡笑:“你方才主动吻我时,我便知道了。”贴在她耳畔,低低道,“且看我命数如何,如果我登基后……后了悔,今日这口脂便吃的值得。” 江淮抵住他的胸膛:“那若是没后悔呢?” 宁容左道:“坐过那龙椅,也心满意足了。” 江淮恍惚少一环,蓦地云淡风轻的一笑。 宁容左也笑了,吻了下她的额头,再低头啃咬着她的脖颈,那人心甘情愿的抬身迎合,两人随之沉沦于醉心的情爱中无法自拔。 … …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自江淮到了南疆后,和江歇何麓联手,破大秦,压漠岭,以将军百战死的态度,数次力压战乱,终不负那些战士的残躯骨血。 狂风肆虐,雪堆里还插着秦兵的大纛旗,残破不堪,却也没人理会。 至于朝上的事情,虽然表面归到宁容左的手里,但实质大权还是由江淮所控,日子终于在潦草的寂寞中步上了正轨。 凛冬的厚雪中,温暖的营帐内,江淮窝在软榻上,裹着兽皮,旁边是炸着火星的呛人炭盆。 她拆开手里的信,那是崔玥写给她的。 四件事情: ——皇帝至多还有一月命期。 ——宁修启程去找花君了。 ——皇后身死。 ——宁容左娶苍岚之女苍月芙为正妻。 前两件事江淮皆是一扫而过,第三件,皇后身死。 不错,她当初送给皇后的那盆芙蓉玉的盆景,正是花君送给太后的那盆,不过她已经把里面的毒药换成了武人最怕的相思浓。 此药在中原是仅次于九段红的毒药,久久嗅之,不出半年,五脏六腑就会死死的聚拢到一起,如相思难解般,最后毒发而亡。 她这般,是在安排江昭良。 江家需出太后。 然后,她的目光在第四件事上停了许久,直到那炭盆里面的火星消失,才扔了进去,瞧着那信纸瞬间卷曲化为灰烬。 当那信纸完全成灰末时,江淮剧烈的咳嗽两声,又涌出口血来。 她神色平静,抹去嘴角的淤血。 是时候了。 … 秋水阁的院里,陆颜冬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这才走进卧房,迎面是一股浓厚的中药味道,她蹙了蹙眉,瞧见那床榻前的幔帐拉的严实。 “江淮?” 陆颜冬如今没了从前的浑身倒刺,整个人显得平静许多,她低低轻唤,可幔帐后面许久未有回音,她便又唤了一声。 “江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几秒后,幔帐里面终于传来些起身的声音,再然后,是江淮的虚弱气息。 “我快不行了。” 陆颜冬是武人出身,从江淮的话音就能听出她眼下的身体状况,竟未料到她现在是经脉紊乱,气息虚薄,血里带毒,骨里带腐,真真儿的命不久矣了。 一帘之隔。 是活力和垂死的区别。 那面的人虽然还活着,可又与死人何异。 陆颜冬从不轻易落泪,可是自从江淮来到南疆,江歇便常常在深夜里垂泪,而她也会心酸哽咽,从未想过江淮会死,毕竟在她的心里,江淮有如神佛。 她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万事心安。 当江淮的死期将至,陆颜冬忽然觉得这世界不真实了,是假的。 “江淮,你别这么说,你不会有事的。” 陆颜冬死攥着拳头,生平第一次被悲伤贯彻全身,颤栗如筛。 “……呵。” 幔帐里面传来一声自嘲轻笑,江淮淡淡道:“这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会信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今日叫你过来,也不是让你安抚我的。” 停了停,她又道:“你搬椅子来坐。” 陆颜冬微皱眉头,依言照做。 听到她坐下,幔帐后面那人极其突兀的说道:“颜冬,我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事情要交代你。”停了停,“我要把江家交给你。” 陆颜冬闻言一怔,旋即不解道:“二姐?你为什么……” “说实话,我实在看不上你的出身。” 幔帐后的那人截住她的话,人之将死没有掩藏,遂实话实说:“可我又太过欣赏你的傲骨志气,虽然过刚易折,但经过这些年的磨合,已经合格了。” “大哥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公主嫂嫂也没有心计。” 里面那人不等陆颜冬表态,继续道:“老三虽能独当一面,但从当年科举的事情来看,这小子的脾性比大哥还过,不能变通,所以还是要靠你。” 陆颜冬如坐针毡,忍不住生了颤声:“江淮,这个家还是要靠你,我不能,我也不行。” 幔帐后的那人沉默片刻,随即费力的压低声音,有些激怒道:“陆颜冬!” 坐着的那人浑身一骇,咬牙低下头去:“江淮,我真的不能。” “陆颜冬。” 江淮的声音多了三分无力:“我非是要你选择,而是要你听好了,我怕是熬不过这一个月了,从此江家就交给你了,我信任你。” 我信任你。 这四个字像一股暖流融进陆颜冬的四肢百骸,让她蓦地屏住呼吸,殊不知,陆颜冬这一辈子最需要的就是认可,而如今这份认可,竟是江淮许给她的。 江淮说了,她终于心满意足。 “我会好好维持江家的……二姐。” 陆颜冬抿唇落泪,那晶莹的水滴触在肌肤上,滚烫如火灼。 幔帐后再次陷入死寂。 陆颜冬茫然抬头,竟不知道江淮的身子差到如此地步,这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然疲惫的不行,刚想再次开口,那人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陆颜冬一慌,忙起身撩开那厚厚的幔帐,随即瞳孔继续缩小! 江淮斜靠在金丝软枕上,她乌黑的发丝被汗浸湿后零散的贴在脸侧,一对眸子是雾蒙蒙的浑噩,脸色惨白,唇瓣干裂,只嘴角存着一丝淤血。 “二姐……二姐你没事吧。” 陆颜冬心跳飞快,生怕江淮就此走了。 谁知江淮轻轻一笑,急喘着用手抹去嘴角的血,安慰道:“颜冬别怕,二姐没事,我方才只是把……” 她只是把用来强行续命的龙鳞吞了。 陆颜冬疑惑道:“把什么?” 江淮摇头住了口:“无妨,这都不重要了。”说着,底气逐渐足了些,“我要做的事情,三小子可都告诉你了?” 陆颜冬无奈的点头:“一字不落的说了。”怯生生的握住她的手,“二姐,你可都想好了,起兵之后……可再无回头路了。” 江淮平静颔首:“我知道。” 陆颜冬掌心颤抖,泪意盈盈:“二姐,你为何要这样选择?” 江淮的眼眸里有着对江家的感情凝聚,朝堂倾轧十四年,支撑她一路走到现在的,正是这些亲人。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江家。” 陆颜冬垂头哽咽,低声问道:“什么时候?” 江淮本想说越快越好,但她忽然想起一直想去的江南来,遂改口道:“半个月之后吧,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陆颜冬道:“哪儿?” 江淮淡笑道:“江南。” 陆颜冬愣了愣:“去江南做什么?”停了停,“让江歇同你一起去吧。” 江淮却摇了摇头,淡然道:“那还有什么趣儿啊,我自己去,你们谁也不要跟着,等我回来的那天……就起兵。” 陆颜冬知道拦不住她,遂点了点头:“一定要平安回来。” 江淮反问发笑:“我这辈子还能平安?” 陆颜冬无言苦笑,轻摇头。 江淮道:“去吧。” ———————————— 后天大结局了,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人间好景色 推荐bgm棠梨煎雪,这是开书以来,最喜欢的一章。 还有啊,晾今天更新迟到不是因为午睡,是……和双十一新买的枕套亲切友好的会晤了两个多小时,睡懒觉?不存在的。 ———————————————— 临近傍晚,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信州节城的一个小村落被掩盖在其中,在村尽头的一间矮房前,窗透暖光,檐廊下的火盆前,传来些孩子铜铃般的欢笑声。 一个穿着新制冬袄的小姑娘光脚跑了出来,她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头上两个小髻甩的灵巧,脸蛋红扑扑的,咯咯的笑个不停,还边喊道:“吃冻梨喽——” “姐姐等我——” 小姑娘刚跑出去,就有一个更小的孩子也跑了出来,不过三四岁,小脸蛋红扑扑的,脑后梳着一个小辫儿,慢吞吞的下不去木台阶。 小姑娘见状,忙过去把他抱下来,但她哪儿来的力气,使得两个小娃娃都跌倒在了雪地里,相视一眼,傻呵呵的乐着。 他俩笑得正欢,房后走来一个朴实妇人,她瞧着那两个雪地里打滚儿的孩子,并未责备姑娘未穿鞋,只淡笑道:“小丫儿,豆儿,还不快回屋去。” 妇人说着,从背后拿出两个褐色的冻梨:“咱们吃好东西喽。” “好好!” 小丫儿跑过去接在手里,是以独吞了,笑嘻嘻的往院子外面跑。 豆儿笑着紧随其后:“姐姐是坏蛋!” 小丫儿一直跑到院外的雪地上,却忽然停住了,在那皎洁的月色下,闪亮亮的厚积雪上,她瞧见了一个人。 豆儿也停住了,呆呆的望着那个女子,瞪大眼睛道:“好漂亮。” 小丫儿点了点头,见那女子对她轻笑,便喊道:“娘!有个好漂亮的姐姐在咱家院门口!” 妇人闻言走了出来,顺着小丫儿指着的地方看去。 对面有一位年轻的女子,她乌发半拢,五官是惊人的清秀,看过来的眼神十分恬静澈澄,着一身霜色冬袍,轻声道:“大嫂子可有一对好儿女。” 妇人平和道:“这大半夜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女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淡笑道:“大嫂子,我是来祭奠一位挚友的,她生前极其喜爱你们这里的景致,尤其是清平谷,麻烦指个路行吗?” 妇人苦笑道:“姑娘来的不巧,这积雪压山,谷前的路都被堵死了,你怕是进不去了,要进去的话……得等到开春了。” 女子的脸上浮出些许失望,却又释然道:“可惜啊,我怕是等不到开春了。” “这有什么的,开春再来就是了。” 妇人看了看,热情道:“我看这夜深了,村里又没有歇脚的地方,如若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吧,明日再出村不迟。” 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了下头:“那就多谢大嫂子了。” 妇人温笑道:“小丫儿豆儿,你们两个先带着大姐姐进屋暖和暖和,我去后院再拿几个冻梨来,听姐姐的口音像是抚州人,这深冬来一趟不易,可不能叫姐姐什么都没玩到就回去。” 说着,脚步利落的进院去了后面。 而小丫儿和豆儿跑过去,前者费力牵着女子的手往里走,笑声动听:“姐姐你可长得真好看,是小丫儿见过的最好看的姐姐了!” 女子步履轻快的踩着雪,由内而发的轻笑:“谢谢。” 豆儿在旁边天真的笑道:“我叫豆儿,她叫小丫儿,姐姐叫什么啊!” 女子的眼中有满天繁星,淡笑道:“我叫江淮。” … 进了屋里,里面竟没有床榻,因着空间较小尽是席地软铺,江淮也只在东洋传来的画上见过这种布置,新奇的打量着,脸上笑意不退。 妇人将烛台拿过来,顺便拉过炭盆,几人围坐着,她将碗里的冻梨拿出来,利落的削掉上面的薄皮,笑道:“不是我夸口,姑娘尝尝我酿的冻梨,好吃着呢。” 说着,她切下一块递给江淮。 那人接过,瞧着旁边的豆儿眼睛都直了,遂先递给了他。 谁知豆儿小小年纪颇懂谦让,竟又推了回去:“姐姐先吃,我娘说了……要孔融让梨,姐姐比豆儿大,又是客人,姐姐吃吧。” 江淮惊喜一笑,这才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登时打了个寒噤,看的妇人发笑:“这冻梨不能一次咬这么大一口的,是不是冰到了?” 江淮也轻笑了笑,将那梨块在嘴里含了含,这才嚼了吃了,那洁白的牙齿切开冰凉的梨肉,有甘甜的汁液溅出来,慢慢覆盖舌面,连着嗓子都甜润了许多。 “好吃吗?”小丫儿大声问道。 江淮不住的点头:“好吃,真好吃,我头一次吃这么好吃的梨子。” 妇人轻笑:“好吃也不能多吃,会吃坏肚子的。” 她说着,将梨子切好分了。 江淮小口小口咬着,吃的不亦乐乎。 妇人看着她,淡然道:“既然姑娘好容易来一回,不如多住些时日吧,我明日要用这梨子酿酒,即酿即喝呢。” 江淮闻言,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笑的灿烂:“好啊。” … 深夜屋内,江淮躺在温暖的地铺里,小丫儿和豆儿依偎着她,而妇人则盘腿坐在旁边的炭盆前,披着衣服就着烛火,平静的缝着鞋垫儿。 许是家里添了新人,两个孩子都睡不着,不停的缠着江淮讲外面的故事,那人拗不过他们,只得笑道:“从前啊,有个人特别不喜欢我,一直……” “姐姐这么漂亮,也有人不喜欢吗?” 小丫儿不解的问道。 江淮失笑:“当然啊,他虽然不喜欢我,但却装作很喜欢我,终于,他把我骗到了他的家里,想让我消失,就给我吃了古怪的糕点……” 豆儿不安道:“那姐姐消失了吗?” 江淮轻轻摇头:“没,姐姐只是……睡着了,然后姐姐的家人不停的许愿,想让我重新醒来。”她忽然哇的一声,惹得两个孩子纷纷发笑。 小丫儿道:“那姐姐醒来了吗?” 豆儿撇嘴道:“姐姐不醒来,怎么给咱们讲故事啊。” 小丫儿腼腆一笑,吐了吐舌头。 豆儿急切道:“那后来呢,姐姐有没有教训那个坏蛋?” 江淮揉了揉他的头发,淡淡道:“当然有啊,我醒来后就很生气,揭穿了他的种种恶行,叫他离我们远远的,谁知他半路竟然掉河里了。” 小丫儿哈哈发笑:“姐姐骗人!” “我没有。” 江淮温声笑道:“这都是真的。” 而豆儿年纪小,被那炭火靠的发困,打了个哈欠,往江淮的手臂处靠了靠,闻着她身上的寡淡梅香,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江淮见状,叫小丫儿嘘声,那人忙捂住嘴巴,也靠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姑娘说的是真事吗?” 妇人闻言,低头淡笑道。 江淮转头看着她,只是平和微笑,没有作答。 她瞧着妇人飞快的落针走线,心里甚是向往这般安宁的生活,虽然贫苦,但却自由自在,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遂也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 “姑娘尝尝。” 翌日下午,忙活了一整天的妇人坐下来,将新酿好的一碗梨子清酒递给对面的江淮,那人帮忙也弄了一身汗,接过来闻了闻:“好甜啊。” 妇人轻笑颔首:“喝了可别醉。” 她说罢,转头看着院里。 两人正坐在廊下的木台上,围着炭盆暖脚,可院里的小丫儿和豆儿却玩得正欢,他们互相扔着雪球,明明是冬日,那冬袄脖颈处却有着闷热的白气,鼻尖儿也浮着一层薄薄的汗。 江淮见着,心情很是舒畅,云淡风轻的抿了一口那清酒。 她生平品酒无数,却从来没有尝过这么甜的,却不是腻,而是甘醇,梨子的味道很浓郁,正好稀释了酒辣,但隐约也能尝到苦味,好喝极了。 “怎么样?” 妇人的脸上有着自豪的笑。 江淮点头如捣蒜:“好喝,大嫂子的手艺可真好。”又抿了一口,“大嫂子不介意的话,等我走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带些走。” 妇人直接应了:“那敢情好啊,我夏天收了葫芦,就是为了冬天装酒,你走的时候带着,也不怕不好拿。” 她打量江淮的衣着举止和谈吐,唏嘘的笑道:“姑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瞧瞧这做派,就是和我们这些乡野的不一样。”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这些贵家小姐也喜欢我这酒,我也就知足了。” 江淮被这妇人的淳朴逗乐,笑得极其欢畅,惹得小丫儿和豆儿回头,前者跑过来也要喝那梨子酒,却被妇人三两下赶跑了。 豆儿则继续追着姐姐打。 江淮瞧着,淡笑道:“怎么了?这酒也不辣,他们喝了也没什么。” 妇人眨了眨眼,小声偷笑道:“喝是能喝,不过等到了晚上再给他们喝,喝的醉醺醺的好睡觉,就不会吵人了。” 江淮了然笑着,点了点头。 她心内释然的呼了口气,抬头望着那冬日碧蓝的天,许是心情的原因,她的眼睛有转好的迹象,至少能分辨颜色,不再是单纯的黑白了。 天空,真的好蓝啊,云彩,白得像是棉糖,江淮轻闭双眼,冬日的风不再那么凛冽,而是温柔的拂过,带着沁人心脾的梨子香。 忽然,喝了一口酒的妇人哼起了民间小调儿,悦耳的很,似甜水划过心间。 江淮睁眼和她对视一瞬,再也收不回脸上的笑。 她当年虽然用归瞳术治好了眼睛,但这十四年来,她依旧不能算真正的复明,而直至今日,才叫重见天日。 这才是人间景色。 真好。 … 翌日清晨,江淮又随着那妇人去了后山挖菜,虽是严冬厚雪,却依旧有野菜顽强的生长着,她们挖回来用它物拌了,能连吃两碗饭。 又几日,妇人带着她去后山的冰溪锤鱼,因着两岸狭窄,将那冰面砸开,将抄子放下去就能捕到鱼,只不过要等很久,回来之后妇人片了鱼肉制成鱼脍,吃起来弹嫩爽滑还不粘牙,只有豆儿不敢吃,总觉得那生鱼片会活过来,在他的肚子里长居。 再然后,江淮和妇人将夏日收集起来的葫芦拿出来摆好,里面的生籽早就被掏空了,只用水冲洗过,在那柄根儿处穿孔,方便拿走。 就这样,不知不觉半月过,伴随着每日的欢声笑语,辛勤劳作,江淮的归期也终于到了。 深夜地铺里,江淮不舍的看了看那两个孩子,这让她想起自己的侄女侄子来,伸手把被子往上盖了盖,这才起身准备趁夜离开。 白日离开,总要因为不舍而心疼的。 许是因为她动作稍大,豆儿揉着惺忪的眼睛醒了,迷迷糊糊道:“姐姐要去哪儿啊?” 江淮帮他盖好被子,眼珠一转,低低道:“姐姐睡不着,和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豆儿一听说玩游戏,立刻笑着的点了点头。 江淮便道:“你先闭上眼睛,姐姐去藏起来,你在心里数到一百,然后再起来找姐姐好不好?” 豆儿乖巧的应了,然后紧紧的闭上眼睛。 小孩子,又正值困头,闭了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淮哑然失笑,这才拿过冬袍穿好,至廊下穿上鞋子,将贴身的银票和值钱的东西留下,轻手轻脚的合上了门,这是她为了报答这户人家许给自己的半月欢喜。 轻呼了口气,她平静的走出院门。 只是没出几步,江淮听到妇人叫她:“姑娘?” 江淮回身,瞧着妇人手里拿着银票,皱眉道:“姑娘准备不辞而别?” 江淮无奈轻笑:“把嫂子吵醒了。”瞥眼那银票,“嫂子必须留下。” 妇人沉默几秒,没有推辞的收下:“多谢姑娘。”走过去,从怀里拿出一个褐色葫芦来,“姑娘要走,也得把这个带上。” 江淮眼前一亮,旋即笑着接过:“是我粗心,竟把它给忘了。” 妇人也笑了,只是多了一些怜惜:“不知道明日小丫儿和豆儿醒了,见你不在要怎么闹呢。”摇了摇头,“豆儿还一直和我说,长大了要娶你呢。” 江淮轻笑:“那豆儿岂不吃亏了。” 妇人笑道:“他说,你一定是月亮上来的仙子姐姐,要不然怎么这么漂亮。”笑容渐苦,“只是漂亮,也有许多苦恼吧,否则怎么来这里避世半月。” 江淮神色一愣,忽又淡笑:“多谢嫂子这些时日的照顾,我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有过这般轻松。” 妇人摸了摸她冰凉的手:“无妨。”眸光质朴而真诚,“姑娘,听嫂子的,不到最后,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活一辈子,欢喜最重要。” 江淮轻眨了下眼睛,然后用力的点了下头。 妇人见状,叫她先等等,然后回院里把挂在廊下的一盏灯笼取下来,出来后交在她的手上:“把这个拿上,让它给你照个亮儿。” 江淮望着那通红的火光,心里满满温暖,鼻腔微酸:“多谢嫂子。” 说罢,转身平静离开。 妇人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皎月银雪,姑娘是该有多轻,那脚印都浅的要看不见,无奈摇头,直到太远了,再也看不到江淮的身影。 妇人深吸一口气,淡然道。 “好姑娘,再见了。” —————————————— 明天大结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只有香如故(大结局) 这是本书最后一次给大家推荐bgm了,hollyhenry的whitekunckles,不喜欢英文歌的可以配陆虎的雪落下的声音,希望大家就算是在迷雾中奔跑,看不到出口,也不要停下脚步。 只要努力的往前跑,就一定会看到鸟语花香。 ————————————————— 端和二十六年冬月十九,戌时三刻。 皇城东,镇天塔里的金钟敲响九下,汤帝驾崩。 生前未昭储。 大汤皇规,未有传位遗诏,太子也不可擅继位。 旧臣推举年幼誉王。 国基动荡。 太子不可控局。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夜,沉寂了整个冬日的南疆突发兵变,镇远将军江淮挟持新城的上千无辜百姓,领兵反了。 太子手握皇帝临终前未曾收回的金羽军大印,在朝中百位官卿的以命相谏下,亲奉皇帝玺绶,即刻前去镇压。 那一战,百年不散。 天空俯视,新城前的方圆十里腥红成一片血海,那是狂风暴雪都掩盖不住的惨烈,无数尸体横叠在城前,他们曾经鲜活,如今却僵硬如枯柴,那发蓝的脸上睁着无神的眼,胸口或许还扎着未及拔出的箭头,四肢百骸也早早干涸,只望着遍野的残布断剑和袅袅战后余烟。 明明都是爹生娘养的好儿子,却被战争残忍的迫至前线,踏上这条一往无归的地狱之路。 漫漫荒野,彻夜的撕杀呐喊声似乎还未消弭,仔细听,有老人经世的叹息和孩子恐惧的哭声,妇孺们瑟缩在俘虏营里,不停的祈求安宁。 但战争依旧在持续,明日一早,又会有正新鲜热乎的尸体覆盖昨夜的这一层,数以万计,即便阴风再如何怒吼嚎叫,也唤不醒那些死去的灵魂,他们的血肉,终将腐烂于雪下,给养这片富饶葱郁的大地。 而这些甚至无法用岁月消磨的血红狼藉,将是大汤帝国这条百年巨龙身上无法愈合的糜痛,犹如将皮肉活生生的撕裂开来,那跗在骨头上不肯松开的,是天下百姓无尽的唏嘘和泪水。 襁褓幼儿,守家妻子,哀年父母。 亦或是少年同窗的好友,曾经薪受传承的恩师。 牺牲者什么也没有留下,当战争的狼烟被点燃的那一时刻起,就没有再被浇息的可能,它会一直燃烧,直到生命化为须有。 整整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终于在新城成为无数亡魂的海洋后,太子得以力压叛乱,囚俘虏无数,却使得首犯在逃。 而这一战。 意义何在?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一切都是执政者的阴谋,到头来,不过是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还乡亦可哀,苦的,依旧是未亡人。 深夜,堆雪间还埋着那人的纛旗,杆上有着剑刃崩出来的豁口,而此刻那个鲜血染就的江字,在风里迷茫的飘着,孤独的很。 …… 冬月二十八,镇天塔又敲金钟九下,横贯中原,太子定叛,立不世之功,顺理成章的拥功登基。 翌日。 立正妻苍氏为皇后,入主昭阳殿,追封先妻骆氏为顺德皇后,再立幼子未君为太子,更名宁珒,字厥玉,入北东宫,养女宁绮为公主,更封号永仪为荣国,享嫡亲待遇。 遵照先帝遗言,尊贵妃江氏为太后,迁居早就在信州修缮好的太平行宫,不必将余生在这铁一般的皇城中赔尽。 这自然是江淮的安排。 而本来沸腾推储的朝上突然一片平静。 无有异声。 这自然也是江淮的手段。 既然一切都结束了,所有人都如她手下的棋子般,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预先设想的位置上,那便不必再给宁容左施压了。 宁珒,已经是未来的天子了。 她江淮挣扎倾轧二十六年,终究是将皇位,归还给了长信王一脉。 从此以后。 大汤的历史翻了新页,开始书写起另一个人的故事。 …… 而在今夜,那易主的麒麟殿里,未来得及行登基大典的宁容左仍以太子朝服着身,他坐在那冰冷的龙椅上,心头骇浪拍击,又一瞬间平静。 “嘎吱——” 巨大沉重的殿门被桂笙推开,那投进来的冗长影子和瘦小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人拿着拂尘低低道:“皇上,信将军来了。” 宁容左清俊的面容掩在黑暗中,仅露些许下颚,如冰冷的白玉般。 许久,他才道:“让他进来。” 桂笙轻应,转身对着殿外那人恭敬道:“信将军,您请进吧。” 信承依言走进,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至殿中撩衣跪地,拱手道:“末将信承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话音有力,在这空荡的麒麟殿里显得异常突兀,那浩大的声音绕去房梁龙柱,顷刻间爬满了每一个肉眼不可查的角落。 宁容左听着,面无表情:“江淮呢?” 信承低头道:“回皇上的话。”沉默两秒,“未曾找到。” 宁容左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情道:“继续找。” 信承抱着的双拳用力攥了攥,有些为难道:“皇上,出了南疆就是边蛮地界了,不太好用兵。” 宁容左未听,只重复道:“继续找,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信承皱眉,他知道宁容左的性子,遂道:“末将遵旨。” 说罢,猛曳身后如血的披风,行礼离开。 桂笙见状,小心翼翼的合上殿门。 那地砖上的光影越来越小,直至合成一条缝消失不见。 宁容左闭上眼睛。 回忆起那日和她的对话。 …… “佯装谋反?” “是,这是皇上交代的,他不想背负世人骂名,那便叫我来背,到时候我必败无疑,得万年臭骂,他也可放心了。” “这是代价,我要知道,你和父皇的交易。” “条件就是你要收养未君。” “他是谁的孩子?” “不管他是谁的,以后都是你的亲生儿子。” “未君,佯装谋反,还有父皇没有收回的金羽军大印,这三样,其中到底有多少牵扯,而说到底,还是你们两个在算计我,对吗?” “你忘了,还有一样,我遗留在朝上的势力。” “可你人都不在了。” “人不在,江淮之名在,威严就在。” “你想怎样?” “我把江山让给你,贤名也让给你,心甘情愿做叛臣,条件是你收养未君,百年之后传位于他,咱们这两代的恩怨,就此抵消。” “呵,皇天贵胄,说白了还是一个傀儡,只要有你们江家和黄一川等人在,我这个皇帝位坐着,和没坐,又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选择不要,那我会将未君的身份昭知天下,到时候谋反便不是佯装,而是名正言顺的,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啊,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反倒选择和父皇交易。” “因为……” “因为你舍不得杀我,你对我有情,到头来还是想成全我一次。” “宁容左。” “嗯。” “做个好皇帝。” “好。” …… 伸手不见五指的麒麟殿内,宁容左神色的情绪难辨,他终于坐在了生平最想坐的位置上,也终于失去了生平最钟爱的人。 寂静的寒夜。 他下巴上余着一颗泪。 …… 冬月二十九,寅时二刻。 血色尽褪,天地间一片黯淡银白,肆虐的风雪似是锋利的刀刃,片片割在身上犹如凌迟一般。 江淮从暴雪中奔出,用消瘦的手肘顶着强硬的寒风,谨慎的目光四处扫着,可视线所视之处皆颜色暗淡,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聚焦点。 此刻,她饥寒交迫,疲惫不堪,可心里却极其痛快释然的。 雪终于停了下来。 从天上遥望过去,江淮飘逸的身子虚似一蒂残梅,周身的清香活生生的涤荡成了让人作呕的血色腥气,脸色惨白似纸,如墨的凌眉化了颜色,圆润的瞳仁仿佛浸了雪水的曜石,透着镜光。 她站在深厚的雪里,大口大口的喘着凉气,几秒后,江淮解开胸口的扣子,奋力卸下那厚重的甲胄银铠,露出里面单薄的月白色长裙来。 江淮整个人如释重负的同时,也被寒风打透,瘦弱的身子一瞬被扑倒在那雪地里,和那大地雪白融为一体,但神色始终是轻松的。 雪很冷,却也很软。 她似乎听到了地底冬眠蜇虫的熟睡呼噜声。 江淮翻身躺在雪地里,轻笑了几声,经过三天三夜的鏖战,她体内龙鳞的效用也终于撑不住了,重咳两声,嘴角淤血,溅在那本就被染红的胸口上。 衣袂仙仙似天上人间,滚热血液若地府囚牢。 掺杂在一起,当真是生不如死。 谁曾想到,那新城一役后,她没有留在南疆,而是偷偷回了洞庭雪山,而在长安城里的宁容左到死也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皮底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而江淮之所以拼死回了洞庭峰下,是为了给徐丹鸿上最后一炷香。 七年前,两人在那山顶的对话依稀缭绕在耳畔。 ——以你的身份在皇上眼皮底下行走,无疑是刀山火海中寻求生路,可谓钢丝之险,我盼你八面玲珑,事事都能轻易独挡,也怕你深陷其中,变得老谋深算。 ——但愿我经历过腥风血雨后,仍能不忘初心。 ——好,不忘初心。 丹鸿,谢谢你在临死前还肯信任我。 来生再做挚友。 江淮想着,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选择弑君夺位,而是和皇上做交易,许是因为宁容左,许是因为,当日的青丝散落,狼子野心也真的消失了吧。 罢了吧,就让佛门那夜的仇恨就此终结,她愿用肉身相抗,这二十六年,这二十六个春夏秋冬日日夜夜,仇恨化刀扎在胸口,没有一次呼吸是不痛的,没有一个笑容,是安稳没有后怕的。 她承受过,知道有多痛苦。 不要再继续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 江淮潇洒起身,抬头前望。 差不多到卯时了。 要黎明了。 江淮捡起那个褐色葫芦,里面还装着妇人的梨子清酒,她轻笑着,拔开盖子大口快饮,只是那酒刚入嗓子,就如火烧般疼痛,翻滚的冷意瞬间在她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红疹。 仿佛被一根铁钩穿破肠胃,勾着五脏六腑疯狂的搅弄着。 可即便这样,江淮不曾停下。 直到最后一滴酒液饮尽。 唇色染成赤珠般。 润莹剔透。 她扔下葫芦。 那一刻。 东方化开一抹久违的鱼肚白,天地间迎来让人欢愉的熹微,那金黄色的温度爬上脸庞,是那样的熟悉,江淮灿烂的笑容浸泡在其中,眼底透着明亮,她瞧着不远处的茂密松林,心头欢喜。 几秒后,她转头回看,看着长安城的方向。 尘封的锈味扑面。 却终将消散。 那个禁锢了她半生的囚牢。 悬崖的锁链断了。 再也拴不住。 今日。 她终于解脱了。 江淮四肢百骸皆兴奋的颤栗,她重喘两口气,忽而弯腰痛快肆意的大声笑着,干脆甩下沉重的靴子,转身拎起红白相间的裙摆,从不曾回头的奔向那片松林,即便没有多一刻能活。 她抛下长安城,跑入松林,白嫩的脚踝在更白的雪里若隐若现,大步的越过碎冰小溪,裙摆被枯枝划破了也不自知,从此以后,能追上她的,只有身后那流云般的乌黑长发,在空中飞舞的自由自在。 善恶依偎的生平仿佛一卷笔墨浓重的画轴。 人生几何。 须臾二十六年,爱的,恨的,终于都要忘却了。 溪涧鸟鸣,依稀还是数年前的扬州,饮尽几樽闲愁,惯看几度春秋。 兵戈四方,战事欲休。 不管今后局势如何,是功高如盖的贤臣,还是谋逆篡上的反贼,亦或是史书上不肯多费一滴笔墨的女官之首,都与她再无关系。 若有来生,不如闲云野鹤。 这一世,身不由己,下一世,定要随心所欲。 她越跑越深。 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缥缈。 可心亦如蜉蝣。 纵朝生暮死,然,以尽其乐。 她灵动的笑声震落了洞庭峰半山腰处的一捧积雪,那石缝里生出半根梅枝,光滑坚硬,在这般凛冬里,开着最繁盛的梅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杀生之权 后记 继续推雪落下的声音。 ———————————— 大明元年,皇城东侧的镇天塔敲响九声,迎来新帝的登基大典。 卯时,春寒料峭。 浴堂殿内,宁容左站在一众内监中,穿上渴求半生的龙袍,那赤黄的颜色彰显着一国天子的无上身份,双龙戏珠纹绣在胸前,但见那龙须飞舞,利爪横行,撕破一整个冬日的枯寂,迎来大汤新的生机。 腰带上挽着数条玲琅配饰,荡漾在清冷的春风里。 桂笙见状,躬身奉来那金玉冕旒。 繁琐珠玉四散,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帘子般。 桂笙将那冕旒奉给旁边的女子,她着皇后正服,五官清美,气态端正而贤惠,接过那冕旒,高抬至宁容左的头顶上。 “皇上,妾身伺候您戴上。” 苍皇后淡笑道。 谁知宁容左忽然抬手道:“不必,叫桂笙来。” 苍皇后脸上的笑一僵,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桂笙在旁看着,已然知道宁容左的心意,按照规矩,新帝登基须由皇后亲手戴上冕旒以示成全,但皇后即为正妻,而在宁容左的心里,她的妻子只有一人。 不是苍月芙。 桂笙见苍皇后为难,只得硬着头皮劝道:“皇上,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您还是让皇后帮您把冕旒戴上吧,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宁容左闻言,瞥了一眼旁边手足无措的苍月芙,殊不知,这位新皇后也是江淮安排给他的,坊间传说,苍月芙痴情于他,当初被诬陷贬去渝州,坊间议论,苍月芙宁可舍命维护他的名声。 罢了,皇后是皇后,妻子是妻子,他淡淡道:“戴上吧。” 苍月芙登时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把手里的冕旒给宁容左戴好,又伸手扶了一下前面的珠帘,这才欣慰道:“皇上,已经戴好了。” 她松开手,眼前的珠帘细微摇晃,轻声碰撞间,将宁容左的双眸掩在后面,此刻显露着些许无法揣测,如窥探不见底的深渊般。 他轻眨眼,随后迈步往前。 出浴堂殿,信步百米红砖,终脚踏龙台,迈上九十九层台阶,穿行过凝神屏息的文武百官,至麒麟殿最前方的龙椅处。 宁容左瞧着那流光华贵的龙椅,眸光冷漠,伸手轻触,指腹传来针刺般的寒意,他沉默,撩甩衣摆,转身沉稳坐下。 一切储争,尘埃落定。 桂笙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意,一扬拂尘:“跪——” 朝臣依言跪地,俯首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扑面而来,满载着属于天下人的臣服,心甘情愿的呈在他的面前。 宁容左透过那冕旒珠帘端详着那些跪着的官卿,心潮却没有印象中的澎湃,到底还是江淮赢了,这满朝皆是其麾党,还真是让来的江山。 方才这一坐,他只觉得周遭温度瞬间回溯至凛冬,这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只让人心生冰冷和彷徨。 宁容左面无表情,眼底的浓墨永远都化不开。 只觉得余生漫长。 无限寂寞。 …… 大明三年,御书房内。 宁容左坐在龙案前批审折子,淡漠的视线偶尔在拇指上的鸽血扳指上停留,可每次停留,都要出神很久很久。 苍皇后在旁边研磨,见他始终没有抬头,直到觉得手腕酸痛,才小心翼翼的停了下来。 她知道那人在想谁,却不敢问。 能这样静静的伴驾左右,苍月芙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她不似从前的骆择善,不敢贪求太多,也不想贪求太多。 那墨锭搁置在砚台上,啪嗒一声。 宁容左闻声抬头看着她,眉头微皱,问道:“皇后今日这妆?” 苍皇后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眉毛,拘谨道:“皇上,妾身今日这妆怎么了?”她往后退了退,是为被看破的紧张。 宁容左打量着她的眉眼,锋利有型,却不过是在模仿江淮罢了。 本就不必。 宁容左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这三年的朝夕相处,苍月芙的处处委曲求全他皆看在眼里,他对她虽无感情,但也有感动和妥协,遂道:“你还是罥烟眉好看,不必故意效仿她。” 苍皇后怅然轻笑:“妾身以为……皇上会喜欢的。” 宁容左轻轻摇头,手指沾了下旁边的清茶水,起身帮苍皇后抹了一下那眉尾,将那高挑的凌厉弧度更改回原来的柔和垂柳,淡笑道:“月芙,你是朕的皇后,和后宫的那些妃嫔不同,你不必和她们一样,你就是你。” 整整三年,宁容左第一次唤她月芙,苍皇后先是一愣,胸腔处有浓烈的情感涌出,她鼻腔微酸,点了点头:“妾身知道。” 正说着,桂笙从外面进来道:“皇上,黄令君来了。” 苍皇后乖觉道:“那妾身先退下了。” 见宁容左点头,她行礼离开。 而苍皇后前脚刚走,黄一川便走了进来,他年前新添千金,如今又升了手握真正实权的尚书令,平步青云春风得意,但难得可贵的是,他身上并无放纵飘红,恭敬揖礼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宁容左轻应,问道:“河泗那边的水患如何了?” 黄一川道:“请皇上放心,杨峤已经屯土驻坝,年底就能彻底解决。” 宁容左平静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重新坐下来,沉默片刻,眸光微深而又道,“她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吗?齐夺那边还没消息吗?” 黄一川当然知道宁容左说的是谁,遂为难道:“皇上,恕微臣直言,这都已经三年多了,就算能找到她的尸体,怕也早就腐烂入土了。” 宁容左没有抬头,眼角是不可撼动的坚毅,道:“继续给朕找。” 黄一川微微皱眉,只得道:“微臣遵旨。” “对了。” 宁容左又叫住他,冰冷道:“慕容清呢?” 黄一川回道:“回皇上的话,三公子还在广邳,只是一直寻不到他的消息和踪迹。”为难皱眉,“他若是躲着您,怎么样也找不到了。” 宁容左闻言,淡淡敛眸:“罢了,你退下吧。” “是。” 黄一川言毕,行礼出了御书房的门。 而宁容左继续坐在龙案前,他盯着那鸽血扳指,一动不动,有清风从轩窗的缝隙中吹进来,流入他的黑金雀羽的袖口,消失不见。 三年。 寂寞当真如跗骨之蛆,将他啃噬的一干二净。 但扪心自问,每当朝会见群臣俯首之时,他仍是不后悔。 醒掌生杀权。 远胜醉卧美人膝。 他胜在贪心。 也败在贪心。 “咳!” 突然剧烈一声,有更红的血溅在那扳指上,他眉间微松,点缀着红珠的唇角勾起一个莫名其妙的弧度,只在回味当日的口脂味道。 甜,是真的甜。 …… 下了台阶后,黄一川正了正衣衫,正想继续往下走,却忽然瞧见左边不远处走来一女子,仅这样对视一眼,黄一川便浑然愣在了原地,瞳孔颤抖,不可思议的呢喃道:“御令大人?” 那女子胆敢穿副后凤袍,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但俨然也是第一次见到黄一川,见他这般不知礼数的盯着自己,不快的咳了一声,她身边的宫女立刻厉害道:“放肆!” 黄一川忙收起心头慌乱,低头道:“恕微臣无礼。” 桂笙忙道:“黄令君,这位是董贤妃。” 黄一川轻眨了眨眼,他听说过这个董贤妃,此女出身不高,入宫不过半年便升了四妃,他本来还在疑惑,如今倒是了然了。 这个董贤妃,和江淮足足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连描妆都极难效仿的眉眼。 “微臣给贤妃娘娘请安。” 黄一川眉头微皱,心情复杂道。 而董贤妃并没有恃宠而骄,只拨了下耳边的玉坠,冷淡道:“原是黄令君,令君可和皇上谈完政事了?” 黄一川答道:“是。” 董贤妃轻应,又斜睨了她一眼,这才扭着纤细的腰肢进去了。 待那人进了御书房,黄一川这才抬起头来,感慨道:“真是无奇不有,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方才她走过来,我真以为是那人呢。” 桂笙也唏嘘道:“是啊。” 黄一川看着他:“那皇上后宫余下的妃嫔……” 桂笙知道他在问什么,点了点头:“总有一处……和那人相像。” 黄一川闻言,心情和双眸神色皆十分驳杂,转头看着那紧闭的御书房门,轻声呢喃道:“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佳人似故人。” 停了停,他怅然一叹。 桂笙听着,也觉得五味杂陈。 … 又二年春月,宁容左病重驾崩,追谥淮安帝,而后太子宁珒继位,更年号为承庆,改长安为金陵,尊皇后苍氏为太后,皇姐荣国公主为荣国大长公主,不满三月的皇妹为安国嫡公主,大赦天下。 齐王陈留也被礼送回了燕国。 但因新帝太过年幼,在百官要求下,太皇太后江氏出行宫全权掌政,太后苍氏与摄政王岳青川从旁辅佐,终使得天下河清海晏,太平如盛。 而后大将军江璟致仕,与妻同游山川不复归,江歇则受领禁军总统领一职,同妻子陆氏留在了金陵。 江家百废俱兴。 承庆三年,宁珒追封先镇远将军江氏为云鹤郡主,又三年,再次破例追封云鹤郡主为云鹤公主,入嗣长信王一脉。 从此,天下再无江氏罪臣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1章 穆黎成亲 隔壁新书已经发了,大家可以点击晾的作者头像,《夫人万岁》就可以看了,待会儿会再更新一章,大家帮忙收藏一下,以后推荐票就投那本书吧,希望这本书能有点儿小小的起色,拜谢啦。 ———————————————— 盛夏七月中旬,穆府普天大喜。 穆家二小姐,嫁人了。 老夫人是个活泼的,别说是阖府了,就是整个马场的半个山头都系满了红绸,包括那数千匹宝马的胸前,也都佩戴着标准的大红花,艳而极俗,穆雎虽然负隅顽抗过,但也没拗过兴奋过度的自家娘亲。 整整一天,鼓奏乐曲不断,鞭炮声不绝于耳。 流水宴席一直置办到深夜,却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虽然热闹是好事,但热闹过了头,就苦了婚房内的那人。 穆雎被红盖头闷得不舒服,想要直接扯下来,却被贴身婢女小染给拦住了,她一边整理着盖头的珠穗,一边道:“小姐,这盖头是要姑爷掀的,哪有新娘子自己动手的。” 穆雎绞着手指,不快道:“这都快一更天了,黎泾阳怎么还不回来啊?我都要累死了,这盖头实在是太闷了。” 小染扯着那盖头的角,帮她往里面扇着风,笑道:“小姐您可不知道啊,今日宾客来得多,老爷和姑爷在前面陪酒,您就多等等吧。” 穆雎疲惫的捶了捶腿,一天没看到黎泾阳,心情有些郁闷道:“陪酒就罢了,今天到底来了多少人啊,怎么喝到这个时候?” 小染抿唇一笑,蹲下来帮她揉捏双腿,今天可没少跪:“小姐,您是没看到,方才我去前厅瞧了一眼,那不是姑爷要喝,是老爷和夫人不叫他走。”说着,帮她用湿毛巾擦着手,“尤其是老爷高兴,一口一个我家姑爷我家姑爷的,得了这么一个乘龙快婿,当然要在十里八村好好的炫耀一番了,您就别催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穆雎听小染这么以说,遂在盖头下美滋滋的笑了笑,扬声道:“什么乘龙快婿,不过是我好心收留的打手罢了。”理了理宽大的衣袂,“能娶我,那是他的好福气。” 小染捂嘴想笑,却在掩住的门缝外瞧见一人的身影,刚要说话,但见那人叫自己别出声,眼珠一转,她忍笑道:“小姐,等了这么久,想必早就渴了吧,我出去给您倒杯水喝。” 盖头下的穆雎不知道这两人的猫腻,只是轻轻一应:“去吧。” 小染应声,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嘎吱——” 房门一开一合,几秒后,有脚步声靠近,穆雎以为是小染倒水回来了,便伸手道:“小染,水呢?快给我,渴死我了。” 对面并无人应。 穆雎愣了愣,想掀开盖头又忍住了,再唤了一声:“小染?” “小染水呢?” “你把水给我端哪儿去了?” 穆雎不快的撇嘴道:“水!” 她手往前伸着,却忽然被人给攥住了,触到肌肤是冰凉的铁。 穆雎心下一慌,却又很快的反应过来,在盖头下羞涩一笑,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黎泾阳……你怎么才喝完啊?我等的太没趣儿了。” 黎泾阳松开假手,熟练的将其卸下,一边解开胸前的大红花,一边淡笑道:“丈人丈母抬爱,便多喝了几杯。”将假手放在旁边的桌上,语气十分促狭的说道,“怎么了?灵儿就这么等不及?” 穆雎攥着袖子跺了两下脚:“登徒子,你胡说八道什么!”然后才别扭的说道,“我只是在这盖头下闷了太久,不舒服,你快给我拿下来。” 黎泾阳应了一声,伸手拽起一角就要掀,谁知穆雎憋了许久,还是保持着严谨的态度道:“不能直接掀,不吉利,得用喜秤。” 她说着,凭直觉伸手指着那个喜秤,结果指的是床榻。 黎泾阳挑眉,眼睛一瞟,瞟见桌旁放着的金色喜秤,拿在手里掂了掂那轻巧的重量,这才将盖头小心翼翼的挑起。 明亮的烛火映入双眸,穆雎有些不适应的用手背挡了一下,粗鲁的揉了揉双眼,这才抬头瞧着对面的人。 喝酒了的黎泾阳微醺笑着,面容俊极,双眼含着些许朦胧,高挺鼻翼下的薄唇性感的半张着,是酒染的微红,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动心。 穆雎怀里像是揣了兔子,眨了眨眼,又把头低了下去:“怎么喝了这么多啊,待会儿可别吐,我和小染可不给你收拾。” 黎泾阳打量着她,故意道:“灵儿,你又没喝酒,脸红什么?” 穆雎一听这话,连忙捂住脸颊,嘴硬道:“没,这是烛光晃得。” 黎泾阳哦了一声,直接将腰带解开扔到一旁,开始脱衣服。 穆雎哎呀一声,转过身去。 “你做什么?” 黎泾阳虽然没了一只手,但动作也飞快,三下五除二,浑身上下就只剩一套雪白的绸料寝衣了。 烛光打过去,隐约能透过寝衣看到里面的健硕腹肌。 他伸手摸了摸穆雎的小脸儿,今日的她婚妆诱人,尤其是那一双剪水的双瞳,恰似挂在夜空上的那轮明月,借着酒劲儿,他早就忍不住了。 穆雎被他拽住了手,推拒道:“不行。” 黎泾阳微微一怔,旋即凑近过去,笑道:“怎么了?”说着,又低了低,咬了一下她通红的耳垂,热气旖旎剐蹭,“你不是昨天就想献身给我了吗?还说……泾阳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穆雎忆起昨夜醉酒蠢事,羞极的推开他,指了一下桌上的酒具:“不能直接行周公之礼,得先喝合卺酒,不然不吉利。” 黎泾阳知道穆雎极其重视这洞房花烛,遂安稳的坐了下来,直接拿起那个花样夸张的合卺杯:“今日喝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杯,那我可就喝了。” 穆雎哎呀一声,连忙拉住他:“你怎么这么急啊,合卺酒不是这么喝的。”说完,拿起另一杯,挽过他的手臂,扬着光洁的下巴笑道,“交杯合卺酒嘛,必须得交杯,否则不吉利。” 黎泾阳哭笑不得,温声道:“好好好。”说着,俯身过去把酒喝了。 两人离得近,穆雎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酒太烈,她喝的慢,几口下去听着面前的人没了声音,睁眼一瞧,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薄唇轻掠过自己的颈部肌肤,撩起一阵看不见的绯红,湿热缠绵。 “你这人——” 穆雎气的呛了嗓子,没喝完就把酒杯放下了,然后推开他十分不快的说道:“我还没喝完呢!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黎泾阳算是认了命了,趴在桌子上,拽着她的大红衣角晃啊晃:“好了好了,我听话就是,你这儿还有什么啊。” 穆雎指着桌上的木盘,上面的花生红枣桂圆莲子都新鲜的很,遂得意道:“这四样得一一吃过才行,要不然不吉利。” 黎泾阳一拍脑门,自是百爪挠心,但取经路上就差这最后一难便能修成正果了,没理由不坚持下去,好在喝了一天的酒,一泡尿就出去了,肚子现在也饿了。 他拿起一个花生就要吃,却被穆雎拍掉。 那丫头认真道:“你得按顺序吃。” 说着,她先塞了一个红枣进他嘴里,谁知那人眼底一闪笑意,伸舌尖儿舔在她的指缝上,惹得穆雎浑身一颤,瞬间脸如火烧。 见她羞赧的说不出话,黎泾阳笑道:“继续喂啊,我可还饿着呢。” 穆雎不快的剐他一眼,随即用力的往他嘴里塞着:“先吃枣子,然后是花生和桂圆,最后是莲子,这叫早生贵子。” 黎泾阳似笑非笑,眼底满是柔光:“那你怎么不吃?” 穆雎一边给他扒着花生,一边羞怯道:“这是你们老爷们的事,我吃有什么用。”说着,一把全塞进他嘴里,“真是的,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黎泾阳细细的嚼着,故意逗弄道:“这事不是吃点瓜果就能成的。”说着,一把攥住她未收回的手,搓揉道,“快些吧,还要什么时候。” 穆雎倒是不着急,淡淡道:“这还不算完事,咱们还得把红绳拴在手腕上,明早取下来叫母亲缝进枕头里,再各取一根发丝系成结,用喜烛的火苗烧掉…” “我好累啊。” 黎泾阳一听这西昌的礼节比大汤的还繁琐,挑眉道了一声,便把自己摔在了新铺的架子床上,裹进被里:“折腾了一天,我可是要睡了。” 穆雎瞧他这样疲倦,也心疼,便道:“那好吧。”说着,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坐在榻边,摇了摇他的肩膀,“那你……现在就睡?” 黎泾阳睁开左眼,一脸正经:“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穆雎一愣,旋即羞得转过身去,这种事叫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开口,再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那人,她扬脸道:“睡觉就睡觉,你要是敢动什么歪脑筋,看我不打你。” 说着,也钻进了那温暖的锦被里,却离那人八丈远。 而黎泾阳转过身来,瞧着她那玉润如雪的脖颈,压抑了许久的欲火再次将他的理智焚烧,哑声的唤了一句:“灵儿?” 穆雎听过他这种语气,知道要发生什么,遂紧张的攥着被子。 “干嘛?” 只是她刚刚应声,身后就有一只手环了过来,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给拉了过去,她低呼着,天旋地转间已经颠倒了方向。 黎泾阳半撑着身子,另外的手一挥,架子床的三层幔帐便脱钩落下。 对视着他的双眸,穆雎的心中挤满了慌乱和紧张,再要说话,只听一声轻笑,那人细密的吻便如春雨般落在唇角,她立刻紧闭上眼睛。 黎泾阳淡笑道:“灵儿别怕,夫君会很温柔的。” 说着,他的手穿穆雎的乌发而入,又顺丝而下,至领口,灵巧的解开衣扣,再将那肚兜的细带抽开,端详了胸丘几秒,扔去旁边。 湿热袭来,穆雎紧闭的双眼逐渐睁开,有些异样的颤栗。 是夜的朗月繁星甚是宜人,院外树梢上的喜鹊与这两人一样未眠。 佳人成双,于榻上悄然婉转,惹得春意甚浓。 此一刻,穆雎不知以前是谁,也不知以前是谁,只知道现在的人是黎泾阳,穷尽一生来疼爱她的人是黎泾阳。 黎泾阳穿过她的十指,缓缓握住,清晰的骨节在那柔软的褥子上留下一道暧昧的压痕,并且仍在用力着,一点点的往深了陷去。 他便是这样尽心尽力的牵引着,如在迷雾中千百般穿行,将她带入那个虽然陌生,却实在让人心驰神往的神秘领域,轻轻开拓。 朦胧中,他抚着她的光洁无瑕的背,掌温如火炉,纾解着那体内郁结的疼痛,也驱散了周遭的寒冷,同时极尽温柔的对她说:“别怕。” 欲浪中跌宕行船,他便是她的掌舵,指引着互相牵绊的航向。 穆雎只轻唤了一声泾阳,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只是那本来挂着幔帐的银钩,不时轻碰一声,清脆悦耳。 … 恍然三更,黎泾阳从睡梦中醒来,手一划拉,却发现身边那个丫头不见了,微侧头,那人原是在那架烛台前摆弄着什么,不必想,肯定是系发燃烛呢。 他清了下嗓子:“小心烧手。” 穆雎被这突然而来的话语吓了一跳,直接把系好的发丝扔进火苗里烧了,转过身,小声道:“吓我一跳。”说着,走过去坐在榻边,瞧着那冉冉的烛火,眼里满是欢喜,然后转头看他,“怎么醒了?” 黎泾阳侧着身子,攥住她放在被子上的手,轻声道:“还疼吗?” 闻言,穆雎脸色瞬间红至滴血,不敢瞧他,温声道:“不疼了。”说着,拿出枕头底下的红绳,再拽过他的手来,“快睡吧,明早还要给爹娘敬茶呢。” 黎泾阳瞧着她那害羞的样子,更是爱不释手,不等系好红绳,便一把搂她入怀里,笑道:“我不困,我这正高兴着呢。” 穆雎刚想问你高兴什么,却不小心碰到了某话儿,这才明白他的话中深意,脸上红晕加深,她忍俊不禁:“你个没皮没脸的。” 黎泾阳见她答应了,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急切的将她拽入这般的腻心漩涡,再然后,是一阵比第一次长了许久的极致温存。 穆雎这朵小巧的梨花,终于在他掌心彻底的绽放。 …… 屋外,月掩云后,羞得不敢露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2章 佛门之变 是这样的,因为每天固定更新的收费字数达到4000,才能有月底的全勤奖,所以今明两天晾都只收费4000,剩下的番外全都是免费,惭愧惭愧 —————————————— 汤朝,长德三十六年,惊蛰。 皇帝宁荆驾崩于紫宸殿,时年六十七岁,弥留之际,将传位遗诏藏于床榻之下,上述: 大汤钦昌:朕久病卧榻,恐不日归天,谨防不测,现立诏书传阅后世,皇嫡子长信王宁朔,仁慈恭孝,文武卓佳,诚可安定天下,今将大汤基业传与其手,愿其不负重托,再兴盛世,二月十七日记,诏于天下闻之,钦此。 至此,皇六子安阳王宁历心生妒意,经属臣挑唆,虎狼之意公然昭之天下,聚叛兵于皇城佛门,意图夺位! 彼时将至黄昏,天空黑红相间,宛若鲜血融于浓墨中般潋滟,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滂沱不止。 长信王被叛军首领李侃元一路从凌霄殿拖拽出来,挣扎间,发麻的四肢被冰冷的石板路磨得血肉淋漓,他狼狈残喘,死死地抓住李侃元的手臂,泣血道:“你素日最为衷心!为何要助那个逆贼豪夺我大汤基业啊!” 李侃元掰开他的手,目光冰冷,语气凝重:“殿下,大势已去,你还是听天由命吧。” “你放……”长信王话音未落,就被李侃元扔到了安阳王的脚下,摔得额角血流如注。 安阳王居高临下,目光平淡,心中却快意横生,他怎会想到终有一日那日曜如真龙的皇兄会趴在自己的脚下,如病犬残喘,他笑了笑,仿佛含了一口血。 长信王粗喘着,任由疼痛似螨虫般啃噬全身,他想要站起来,却被安阳王一脚踢在脸上,登时吐出两口鲜血,还掺了一颗后槽牙。 他被踢的头昏目眩,双肘虚弱的撑在地上,耳旁有尖刺的轰鸣声,糟乱间,他听到安阳王冰冷却侥幸的声音。 “瞧瞧,瞧瞧你这张脸。”说着,安阳王伸脚,将他那张艳冠天下的脸硬生生的踩进了污水里,面目全非。 长信王张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的视线紧咬着安阳王那张趾高气扬的脸:“老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安阳王向后退了几步,利落的抽出李侃元的佩剑,“你从前总是这么教导我,政权,不是靠别人给,而是靠自己争。” 长信王粗喘着,眼神奇怪,面容似笑非笑:“老六,我从前总责备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难成大事,眼下我倒是全说错了,你太能干了。”说着,猛地扬高了声音,泣血道,“这天底下还有比谋反更大的事吗!” 安阳王眼中杀意浓烈,直接将剑抵在他的脖颈间,用力的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临死还嘴硬!” 长信王轻蔑一笑,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让他在这黑夜中愈发明耀:“老六,你我同在母后膝下长大,我殊不知……咳咳……你还有这么大……这么大的气魄。” 安阳王眼中漫出无尽的鄙夷,浓郁深刻,他略微弯下腰:“在你母后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宫女所出的卑贱庶子,同你是云泥之别,皇后不是我的生母,你何曾知道她背后对我有多卑劣苛刻!” 长信王无奈的合上眼睛:“我母后……向来……视你如己出,是你……是你太过谨慎多疑,我一直在帮你……” “算了吧。”安阳王满脸嘲讽,眼底深处翻滚着浓烈的怨恨,“你知道些什么,你是皇嫡子,身份尊贵,万人敬仰,而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微末庶子,你帮我?不过是为搏得贤名而不得不可怜我罢了!” 长信王剧烈的咳嗽几声,密麻的雨滴打在身上,如针扎般:“我从未可怜你,你只是自卑成性而已,咳咳……”他不屑一笑,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得通红,“你登基了又怎样,名不正言不顺,受尽天下人指责,你残害手足,强夺皇位……” “住口!”安阳王又是一脚,直接踏断了他的肋巴骨,神情恶狠,语气微顿:“看来是留不得你了!” 长信王猛地睁开双眼,攥住剑身,任由鲜血飞溅,白骨割锉,嘶喊道:“宁历!你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吗!” 安阳王的笑容冷如冬月初雪,语气平静却十分狠厉:“事已至此,天下将定,我为皇为帝,这万里江山都是我一人的,这天下百姓也都是我一人的,我要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不会有第二张嘴胡言乱语。” 长信王眼神毒怨,无力的躺了下来,气息虚若游丝,胸口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他张了张嘴,雨水流进干涩的嗓间,火辣辣的呛。 天空越来越黑,浓重的可怖,似要把这皇城尽数摧毁,雨也越下越大,拼命的敲打在地,溅在身上灼烧般疼,誓要将满地的血污冲净,可冲净一片又漫来一片,鲜红浓郁,腥涩逼人,真龙之血,宁族之血,仿佛永远流不尽一样。 安阳王立在原地,周围一片死寂,他一甩剑上鲜血,淡淡道:“映蓉呢?” 李侃元瞥了一眼行将就木的长信王,回头答道:“回殿下的话,长信王妃午后刚产子,正在凌霄殿休息。” 安阳王似是意料之中,轻声嘱咐道:“勿伤映蓉的性命。” 李侃元得令,方要离开,又听到安阳王阴狠的补充了一句:“以防万一,若是女儿便作罢,若是儿子,当场处死,我要亲眼瞧见尸体。” 李侃元后脊微凉,思忖着安阳王狠辣铁血的手腕,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选择助他谋反,否则局势倾覆,那佛门堆砌的死尸中就有自己一个位置了。 听闻映蓉二字,仿佛已经死去了的长信王重新睁开双眼,终于,这铮铮铁骨的七尺男儿在妻子安危之际露出一丝退让,他嗓音沙哑,略带哀意:“老六……别伤害映蓉……” 安阳王蹲了下来,掐住他的下颚,五指颤抖:“当初,你明知道我喜欢映蓉,却还上疏父皇说要娶她,宁朔,你什么都有,天潢贵胄的身份,无人可及的才华,中原之首的容貌,到头来,连心爱之人也要和我抢……” “殿下!” 远处有人凄厉长呼,声音悲切,哀转久绝,引人落泪。 安阳王回头,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正怀抱一襁褓婴儿踉跄赶来,他扭曲了整夜的面容终于化开一丝微笑,却慎小慎微:“阿……阿蓉……” 黑夜中,雨越下越大,砸的人浑身冷透,映蓉就站在不远处的血水里,任由洁白的绣鞋被染的鲜红,她苍白的脸上俱是惊恐,还带有一丝愤怒,最终化为浓浓的悲哀。 安阳王缓缓的站起身子,映蓉的表情就像是一把弯刀,剜在自己的心上,疼的直颤,他小心的伸了伸手:“阿蓉?” 映蓉视而不见,只狠命的推开他,趔趄的扑倒在长信王的怀中,恸哭不止:“夫君——”她眼泪大肆流下,混着鲜血和冰雨蔓延开来。 在他身旁说道:“回殿下,好像……是个女儿?” “好像?”安阳王的视线久久定格,语气蓦地提了上来。 李侃元掌心的温度瞬间退去:“殿下恕罪,王妃匆忙赶来,由不得末将查看真假。” 安阳王不甘的阖上双眼,衣袂下的双拳却越攥越紧,他指甲不长,却将掌心割出血来,损了纹路,一滴一滴的溅在地上,搀着雨水开出朵朵妖艳的花来。 他步步靠近那两人,在满地的腥涩中蹲了下来,缓缓的将手向映蓉布满惊惧的脸上伸去,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拽住那个襁褓幼婴! 映蓉爱子心切,拼尽全力的推着他,声音尖利刺耳:“别碰我的孩子!别碰我的孩子!” 安阳王哪里肯听,他咬着牙,让李侃元将映蓉拖走,自己抱着那个轻如鸿羽的孩子 映蓉精疲力尽的跪在地上,泪水大股留下,眼角的血丝一根一根的蹦了出来:“宁历!别碰我的孩子!你这个畜生!畜生!” 安阳王充耳不闻,小心的掀开薄褥,在确定是个女儿后,心口的大石终于轰然落地,他稳了稳面色,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士兵。 映蓉大声的嘶吼着,带着哭腔:“宁历!要杀要剐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孩子!” 她挣扎的太厉害,李侃元控制不住,抬手就要打! “李侃元!”安阳王双目一瞪,语气别扭,“别伤了她。”说罢,长呼了口气,声音平淡,“这里你怕是待不了了,想要你女儿活命,只有一个要求。” 映蓉急喘着粗气,忙不迭的说道:“你说!” “待在善缘寺为尼,终生不得出。”安阳王语气冰冷。 “我答应你!”映蓉没有丝毫犹豫,时局的发展让她的思路异常清晰,夫君今夜必死无疑,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女儿的性命! 安阳王似是意料之中,刚要挥手让人带她下去,却见映蓉抹了把泪水,语气坚定:“还请你让我和……和我夫君道个别。” 安阳王瞧着一旁气息奄奄的长信王,良久,颔首。 映蓉仓促的爬到长信王身旁,贴在他的胸前,听着那微弱的心跳声,一双通红的眼睛睁得老大:“殿下……殿下……” 长信王闻得映蓉哀呼,想要睁开眼,可是耗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掀动眼皮分毫,他颤着惨白的嘴唇,半晌道:“男孩女孩?” 映蓉眦红的眼睛扫过众人,伏在长信王的耳边飞快的说道:“是龙凤胎,世子已经托秦将军收养了。” 她声音低不可闻,可听在长信王的耳朵里却如惊雷炸开,他气血上涌,轰的睁开双眼,瞪得老大。 映蓉凄凄的说着,似是难忍骨肉分离之苦:“给那孩子起一个名字吧。” 长信王哽着嗓子,热泪盈眶,轻声呢喃道:“博学……多才……曰……彦,就叫他……彦儿,宁……如今送去了……江家,就该叫……江彦了。” 映蓉周身冰冷,手指僵的动也动不了,凄然一笑,面色如染血的桃花:“有秦将军抚育,彦儿长大,定会夺回皇位,给你报仇的。” 闻言,长信王猛的激颤,胸中窜上一股痛快之意,放声狂笑着,酣畅淋漓,在周遭混乱的声音中清晰刺耳。 映蓉愣了愣,薄唇一颤,也放声大笑。 大雨激荡,伴着冷风肆虐过皇城的每一个角落,这对血色鸳鸯在寒水里宣泄着最后的琴瑟和鸣。 声尽,人亡。 夫君已死,映蓉却依旧不肯停止,她的婢女扑过来,只瞧见她泪流满面! 这笑声原是一阵阵的悲鸣! 安阳王无声的瞧着这一幕幕,痛苦的转过身去,一瞬涤荡了心中的不快,遥望着万千士兵,欲望满足到了顶点,他站着,李侃元将皇袍披在他的身上,呈上大汤皇族印玺。 金黄的颜色映入眼中,安阳王朗声说道:“朕自登基,改年号为端和,尊先帝为靖昭皇帝,葬南泰陵,尊皇后郭氏为皇太后,迁御景殿,王妃卓氏为皇后,孺人邓氏为淑妃,孺人秦氏为德妃,钦此!” 万千军士一齐跪下,高呼万岁,声如惊雷,在这黑夜中震动阖宫! “另外。”安阳王回头,望着映蓉复杂的神情,语气平淡,“长信王的长女宁氏封恭月……郡主,享一等公主待遇,另赏府邸,赐名海棠府,与皇十三子平宣王一同居住。”再动薄唇,目视前方,“至于他本人,尸首就地焚烧,不许下葬,也不许任何人为他设立灵位,违者,诛九族。” 映蓉漆黑的眸子盯着他,他回望,不含任何感情。 雨声细密,不肯停歇,寒夜中,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用一生的怨恨祭奠了前朝三十六年的繁华国祚。 李侃元顿了顿,问道:“大人,朝中从前追随长信王的那些旧臣,如何处置?” 安阳王回头,望着慕容秋,那个从自己一露面便公开支持自己的臣子,眉间微蹙:“全部停职。” 雨势减小,慕容秋默默的凝视着他,甚是满意他今日的所做所为,良久,平淡道:“吾皇圣明。” 安阳王面无表情,转过身去,道:“好。” 细雨骤停,黑云融化,缝隙中射下一缕阳光,照亮长信王血尽干枯的尸体,照亮安阳王那张怅然若失的面容, 不知不觉,天已黎明。 通世骂名之中,血海尸山之上,大汤朝更新换代,安阳王龙袍加身,谋登帝位,时年二十四岁。 再来,已是十九年后的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3章 碧湖畔(宁修x花君) 隔壁新书发了,《夫人万岁》 ————————————— 大明元年夏日,百花齐绽,蝉鸣雀啼绕耳不绝。 信州江南的碧湖畔,有女儿家在清洗手帕,她们蹲在岸边调皮的扬水,嗓子里流出来的笑声如清脆的铃铛般。 晌午巳时,暖阳当空,紧邻碧湖的大安客栈里来了一位翩然公子。 大堂里,那店家瞧见宁修衣着不菲,赶紧亲自过来相迎:“这位公子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咱家这里什么都有,先喝口水吧。” 宁修接过那清茶喝了,面色释然:“劳烦您了,我想问一下,咱们这店里来没来过一位姑娘。”比了一下个头,“大概这么高,长得很漂亮,跟着一个侍女在身旁。” 店家想了想,一拍巴掌笑道:“公子说的是君儿姑娘吧。” 宁修眼中一亮:“对!” 店家说着,笑得有些腼腆:“不瞒公子说,那君儿姑娘可真是美若天人那,她都在这儿住了一年多了,看来是真喜欢这江南啊。” 宁修终于松了口气,淡淡道:“可算找到这丫头了。” 店家好信儿道:“敢问公子……是君儿姑娘的什么人啊?” 宁修不假所思的说道:“我是君儿的未婚夫婿。”无奈轻笑,“我前些日子把她给惹恼了,这丫头就跑出来了,让我苦寻了好久。” 店家指着他笑道:“原来您就是十三公子啊,我常听君儿姑娘身边的慧珠提你。”想了想道,“她们两个怕是在碧湖桥上散心呢,公子去看看吧。” 宁修谢过店家,转身出去了。 … 此刻,碧湖岸那芭蕉叶最茂盛的一处,慧珠拉着花君,脸急得通红:“郡主……郡主您快把足衣穿上,这……这太不像话了,您快点儿穿上。” 而花君穿着海棠粉的纱裙坐在岸边,半拎裙子,露出光裸的双足来,那白嫩的脚趾轻快的打着水,扬出来的水滴珍珠般,映出她清美的容颜。 “怎么了?她们不也在这湖边浣足吗?哪儿来那么多规矩。” 花君的双臂在后面撑着,满不在乎的笑道。 慧珠左看右看,见有巨大的芭蕉叶挡着,或是湖边浣足很常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花君,但她还是低头劝阻道:“郡主,这可不合规矩啊,您可是恭月君主。” “什么恭月郡主。” 花君根本听不进去,玩水玩的正尽兴:“你休要管我,一起坐下来洗啊。” 慧珠哪里肯,在原地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想强行把自己的厚脸皮主子拽回客栈休息,却见那湖岸的不远处走过来一人。 温润如玉。 宁修见慧珠瞪大眼睛,惊的快要喊出来,赶紧伸手指比在唇瓣处,然后往后招了招手,那小丫头也很快反应过来,偷笑着躲去一边儿了。 而花君继续用脚打水,轻闭上眼睛,闻着那清淡的花香,笑道:“慧珠,你还是下来和我一起吧,这水可舒服了。” “堂堂郡主光足在湖畔打水,也太不合规矩了。” 身后传来一人的轻笑。 “你怎么这么啰……” 说到一半,花君意识到是那个熟悉的男声,遂猛的睁开双眼,胸腔里那颗沉寂了一年多的心猛地狂跳,一时紧张竟然连回头都忘了。 几秒后,左手边有人也弓腿坐了下来,轻折一小片芭蕉叶在手里:“怎么?十三叔说话也不听了?还不快把脚拿回来,着凉了可怎么好。” 听着宁修那温柔的话音,花君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转头看着左手边那人,清风潇洒俊朗十分,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分别那日的绝情。 “还不快拿回来。” 宁修又轻笑着重复道。 花君强忍住泪水,哽咽着应了,把双脚小心翼翼的缩了回来。 宁修熟练的接过她的双脚,用自己的衣摆帮她轻柔擦拭着,拿下她可爱脚趾上粘着的叶子,淡然道:“冷不冷啊,虽是夏天,这湖畔的风也够大的。” 花君赌气,用脚狠狠的踹了他一下,穿上足衣和绣鞋,眼泪簌簌而落:“你……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伸手往外指,“做你的和尚去!” 说罢,她起身就往客栈的方向跑去。 店家见她哭着回来,看得是一头雾水,而宁修紧随其后进来,他忙给这人指了一下二楼的方向:“君儿姑娘怎的哭了,公子得怜香惜玉啊。” 宁修哭笑不得,赶紧上了二楼。 花君想要关门,却见那人把手伸了过来,她吓得赶紧停手,随即对视上宁修那促狭的目光,气的去床边坐着,凶萌凶萌的。 宁修顺手关上门,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我不会再离开了。” 花君知道宁修当年是因为自己喝了毒药,被威胁着才出了家,如今他跋山涉水来找自己,她心里早就感动的一塌糊涂,听到这句话,再不肯冷战,转身一把搂住宁修的腰身,埋头过去哽咽道:“十三叔,君儿好想你。” 宁修摸了摸她的背,怜惜道:“别怕,十三叔再也不会走了。”轻轻的扳过她的肩膀,“只是……我知道你怨江淮,但当时……” “我知道下毒的不是她。” 花君无奈道:“但我不走,太后不会放过她的。”继而落泪,“只是……就算我走了又如何,她还是……再也回不来了。” 宁修抹去她的泪水,抚慰道:“她走了,咱们就要好好活着,不然如何对得起她。” 花君点了点头,那人却轻笑着,突然吻了过来。 大眼睛眨了眨,睫毛呼扇在那人脸上,她茫然推开面前的人:“十三叔?” 而宁修如今霸道,只以行动做答,按住她的肩膀倒在床上,一年多的思念再也压不住,情深至此,一路从额头吻到下巴,顺手解开她的衣领扣子。 花君被他的主动吓了一跳,可羞赧至极却没有拒绝:“十三叔,你……慢些。” 宁修应声,抵着她的额头扑哧一笑:“慢些?我可还没进去呢。” 花君脸上红的快要滴血,嘟囔道:“你……登徒子。” 宁修笑个不停,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儿:“不胡闹……那我来啦。” “唔……” —————————————— 今天先放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4章 棠梨煎雪(江淮x叶颂) 【大家把推荐票投给隔壁的夫人万岁啊,别投这本了!】 ———————————————— 冬月中,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在那白雪中藏着一间小院子,温暖的屋内,一位穿着月白冬袍,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女正站在书案前,画着漂亮的梅花。 她长的很是清秀,眉间显着天然的神气。 脚边火盆依偎,倒也不觉得冷。 “君幸——” 她画好最后一朵梅花,刚放下毛笔,就听到院里有人高兴的喊道,伴随着那声音由远及近,屋里面跑进来一个身着水绿色厚衣的丫头,她十三四的样子,兴奋的小脸儿通红,一双灵眸里浸着解渴的雾气。 少女整理着书案,头也不抬的说道:“怎么了?又去哪儿玩了?” 丫头将折来的梅枝插在旁边的白瓷瓶里,然后拉着少女的袖子就往后院走:“都一个多月了,你说那梨子酒一月就能喝了,快些快些!” 少女被她这样一路拽去后院,丫头先一步跑到那陶缸前,扯起花布,将上面的积雪全都抖下去,解开绕缸的绳子,小心翼翼的掀开花布,一股甘甜的酒香登时扑鼻而来,她立刻笑道:“君幸!你快来看!” “瞧你,又不是第一次酿这酒了。” 少女走过去看了看,那略微粘稠的酒液呈暗黄色,中无丝毫杂质,闻着味道的确可以喝了,便道:“颂儿,去拿我新做的木酒提来。” 丫头清脆的应声,脚步飞快的跑回去了。 而少女看着她的背影,笑意风轻云淡,恍然想起两人酿酒的情形。 将采摘好窖藏起来的的棠梨子清洗干净,然后晾干削皮切块,捣碎之后倒入陶缸内,然后在缸内加糖,再加酒曲密封让其发酵,半个月后,待那梨子酒发酵的差不多了,便将酒液移入另一人桶中,每隔几天换缸一次,除去酒中的沉淀物,较后一次换缸后,在酒液中加入冰糖,沉淀两三天 今儿个终于可以上口了。 “君幸!我把酒提拿来了!” 丫头的呼唤将少女的心思拉回来,她接过那木酒提,伸进陶缸内舀了些,然后拿出来凑到鼻前闻了闻,轻抿一口,忽而蹙眉道:“好像太甜了。” 丫头瞪眼,接过那木酒提直接一饮而尽,却很是欢喜道:“真好喝!” 少女看着她:“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丫头无辜的撇嘴,又舀了一酒提喝了:“辣辣的有什么好喝,梨子酒当然是越甜越好喝啦。”说着,又要去舀。 谁知少女攥住她的手腕,了然道:“是不是你往里多加冰糖了?” 而丫头被戳穿,古怪的眨了眨眼,一把扔下木酒提跑开了,生怕那人生气,叫她再去干农活,上次累的她直接病倒了呢。 瞧着她那轻快的背影,江淮又垂眸那连串的脚印儿,无奈轻笑,再舀了一酒提的梨子酒喝了,那般爽滑的甘甜入嗓,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服了,倒也真不赖。 灌了些在葫芦里,她用花布系好陶缸,将那葫芦挂在廊下。 … 傍晚,那廊下挂着的三个葫芦就剩一个,另外两个空空如也,有缥缈的白烟从下浮上来,原是那炭盆里的红薯香,好像比那梨子酒还香甜。 廊前的木台上,丫头裹着被子坐在炭盆前,眼巴巴的盯着那红薯,迫不及待甚至要伸手拿,却被少女打开,淡淡道:“小心烫,再等一会儿。” 丫头委屈的撇嘴,顺便将被子掀开,少女坐过去,两人依偎在一起,后者一边用钩子拨着那红薯,一边道:“谁让你不吃夜食的,这会儿先饿着吧。” 丫头为自己辩驳道:“人家想吃红薯嘛,吃了夜食就吃不下红薯了。” 少女挑眉:“谁管你。” 丫头气鼓鼓的,伸手想要掐在她的手臂上却又不敢,只好按下性子等着,不过瞧着那红彤彤热乎乎的炭盆,她困劲儿很快就上来了,缓缓的合上眼睛。 少女只觉的右肩一沉,转头发现原是那丫头靠过来睡着了,索性那红薯还有一会儿才能熟,便把被子往她那里拢了拢,独自看着炭盆。 茫然不知多久,丫头被人唤醒。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直起身子赌难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 少女将手里扒好的红薯递给她:“小心烫。” 丫头闻到那香喷喷的红薯味道,抬眼一看,立刻兴奋的拍了个巴掌,然后小心翼翼的接在手里,对着那金黄色还冒着白气的肉咬了一口,满足道的颧骨升天。 少女低头扒着另外一个,随意问道:“好吃吗?甜不甜?” 丫头早就饥肠辘辘了,这会儿大口朵颐,根本顾不上回话。 而少女没听到回答,转头一看,那人吃的不亦乐乎,登时哭笑不得,见丫头手里的红薯很快就吃完了,便将自己的也递了过去。 丫头咽了咽,问道:“你不吃吗?” 少女道:“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呢,你先吃吧。” 丫头嘻嘻一笑,接过她手里的红薯又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少女重新拿起一个新的,扒开黑黢黢的皮,对着里面的金黄咬了一小口,那热甜在口腔中化开,登时牙堂生津,笑道:“还真是好吃啊。” 丫头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得意道:“那当然,这可是我亲自挑的红薯。” 少女闻言,只笑而不语,见她又很快吃完了,便将手里剩下的大半个给她,直到那人吃的饱饱的,才将余下的吃了。 雪夜风冷,一阵吹来,两人把被子拢的更紧些,不过有炭盆在侧,也不算什么。 丫头靠在少女的肩头,抬头瞧着漆黑天空的朗月繁星,伸手指了一下:“君幸,你看那片星子像不像你早晨画的梅花儿,就是最左面那朵。” 少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淡然道:“像。” 丫头又看了看,不快道:“怎么就没有一片星子像风信子呢?” 少女找了找,伸手指过去:“你看那片像吗?” 丫头兴奋的看过去,又在看清后更兴奋道:“像!真像!你眼力真好!” 她这样乱动,被子从两人身后滑落,少女不疾不徐的扯上来拢好,道:“若是冷的话,咱们就先回屋去吧。” 丫头摸了摸通红的鼻子,点了点头,先行跑回屋去了。 而少女将炭盆推开,把被子抱在怀里,也笑着紧随其后,顺手合上木门。 … 寒冷的雪夜里,那窗子透着暖洋洋的红光,廊下的葫芦和灯笼随风摇晃,空气中尽是梨子酒的甘甜味道,让人欢喜。 —————————— 并不是百合番,而是青梅两小无猜的情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5章 毒蛇和狐狸的开文前 配着嵩哥的《我乐意》写的,写完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然后改了一下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日期,正文里是三月十二。 ———————————————— 1.初遇 端和十二年,七月中的炙热晌午。 通往御书房的长街上,才满二十岁的修仁气喘吁吁的跑着,他伸手探去前方,对着那个藏蓝色袍衫的少年哀求的喊着。 “四……四殿下……咱们慢点儿不行吗……奴才……都要累死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那少年闻言回身,他乌眉明眸,一笑如春,浑然散发着无尽活力和欢愉,赫然是年仅十五岁的宁容左。 “快点儿,一会儿背好的书都忘了。” 宁容左说罢,又拔腿向去路跑着,修仁只得舍命陪君子。 只是快到那葱郁拐角,就听到一道脆厉的女声。 “起开!不用你管!” 宁容左茫然放慢脚步,拐入御书房的院子,瞧见有个御前的宫女怯生生的往后,不安道:“奴婢知道了。” 宁容左见状,好奇的抬头看去。 御书房的窗外下,正跪着一位少女,她穿着一身霜色的袍裙,双手抬高举着个装着许多冰块的银盘,偶尔皱眉抬头,大抵十二三。 宁容左眼中一亮,心说长安城还有这般模样的女孩儿,不似寻常大家闺秀般柔软,五官凌厉深邃的很啊。 他负手走过去,帮她挡住那刺眼的阳光,笑道:“你是哪来的宫女?怎的跪在这里?” 江淮瞥眼,又冷冰冰的转回头去不予置喙。 宁容左一愣,往前伏了伏身子:“本王问你话呢?” 江淮依旧不理。 宁容左慢条斯理道:“难不成是个哑巴?” 江淮忍无可忍,扬头反驳道:“你才是哑巴,我可是皇上新封掌内御呈!” 谁知手一斜,那银盘里的化开冰水直接流了些进领口,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被凉的紧闭双眼,复又睁开,嘴里不知道在骂什么。 宁容左好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江淮啊。”不拘小节的蹲下来和她平视,“既然不是哑巴,为何不回我的话。” 江淮刚入宫不久,遂用鬼窟般的大眼打量着他:“要我回话,你又是何人?” 宁容左笑的好看:“我是皇嫡子明王殿下,还不快问安。” 江淮蔑然转头:“问你个头。” 宁容左神色一变:“放肆!” 江淮懒哒哒的:“放肆你个头。” 宁容左气的猛地起身,用手狠狠的指着他:“……你这丫头还真是……惹人烦。”复又得意轻笑,“不过我不会生气的,你在我面前跪着,我只当你是给在我跪安了。” 江淮挑眉:“我这一跪是跪皇上,你难不成有僭越之心?” 宁容左笑容逐渐僵硬:“……好厉害的一张嘴。” 江淮没有搭话,而是因着胳膊太过酸涩而露出些痛苦的表情。 宁容左神色难辨,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淡淡道:“别跪了,我去向父皇给你求情。” “……” “你说话啊?” “怎么又不说话了?” 宁容左促狭轻笑,抱臂道:“不说话就跪着吧,手里的银盘拿高点儿。”又补了一句,“我可是以四皇子的身份命令你。” 江淮正在受罚,不得不依言照做,只是那手臂不停的颤抖着。 宁容左得寸进尺的笑道:“再高点,罚就得罚重点儿。”说着还去捏她的胳膊,“手臂抬直。” 江淮气怒,将银盘里的水一泼:“你吵死啦!!!” 修仁在旁吓得捂嘴:“殿下!” 而成了落汤鸡的那人愕然的眨了眨眼,随即长呼了口气,甚不在意的扫了扫身上的余水:“终于凉快下来了。” 江淮闻言,气消了些,古怪的看着他。 宁容左则对她露出一个美的惊心动魄的笑,抬脚步悠哉的进了御书房,临了还不忘强调道:“你叫江淮是吧,本王可记住喽。” … … 2.春 端和十三年,三月初的舒适午后。 软榻上的小案几左侧,江淮盘腿坐着,手按着古籍读着,而对面的宁容左斜靠着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道:“你还要看多久啊?” 江淮目不转睛:“还有两本。” 宁容左强行驱赶瞌睡虫:“今天都要看完吗?” 江淮轻应。 “啊——” 宁容左无奈的拉了个长音,索性趴在桌子上,伸手抄起江淮散落在案几上的青丝,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的转着。 江淮随意抬眼,并未在意他的无礼之举,而是道:“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就去马场啊,跑我这上御司来做什么。” 宁容左固执道:“我才不去。”抬眼盯着江淮,“你前两天刚刚升了掌外女官,我可是特地推了二哥的邀约来上御司找你的,怎么也算是庆祝了,半路走了像什么样子。” 江淮撇嘴:“打哈欠给我庆祝啊?” 宁容左猛地直身,委屈道:“我不是送了你一根兔毫吗,你知道那根毛笔多贵吗,再者说了,我要带你出宫玩,你也得答应啊。” 江淮翻页,一心二用的很熟练:“不行,我才升掌外,正是用功的时候,要不然怎么给江家争光。” 宁容左松开她的发丝,轻嗅掌心梅香,促狭道:你知道……你怎么才能给江家争得最大的荣光吗? 江淮抬眼,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象牙。 果然不出她所料,宁容左道:“嫁给我啊,等我过两年封太子,你就是太子妃,未来的中宫啊,这还不够争光吗?” 江淮神色一下子气鼓鼓。 宁容左一愣,连忙低下头去:“我什么都没说,你别生气。” 江淮指了下不远处的博古架:“帮我把看过的书整理一下,完事后若是天色还早,我就和你出宫去玩,怎么……” “说话算话!” 还不等她说完,宁容左就一个鲤鱼打挺的起身,乖乖的跑去博古架前给她整理散乱的书籍,嘴里还不停的念道着:“速度速度……” 江淮背着他失笑,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依稀不知多久,反正天色还早,宁容左将最后一本书放好,满心欢喜的回头,却是微微一愣,那人已经趴案几上睡着了。 江淮的侧脸压在手臂上,睡得很是香甜,那白皙的眼底泛着连夜劳累用功的乌青,而随着她的呼吸,鬓发也起伏着。 宁容左无奈轻笑,不忍心叫她醒来,只拿过衣架上的披风给她仔细盖好,然后坐回案几对面,拄头看着她。 他黝黑的眸子如明镜,里面装着的,全是面前的女孩儿。 我的小江淮。 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嫁给我吧。 … … 3.夏 端和十四年,六月中的宫外碎溪。 宫外的翠绿山谷内,那流速飞快的小溪边,伴随着鸟语花香,响起宁容左担心又宠溺的笑声。 “你慢点儿。” 宁容左伸手拽着江淮的衣角,生怕她探身太多而弄湿自己,而那人一手撑着溪岸,一手往水里伸着,脸上笑得极其欢喜。 有通红的小鲤鱼从卵石间飞快游过。 “嘿!” 江淮手速快的惊人,竟然真的徒手将它握在了掌心,看的宁容左十分愕然,然后呆呆的问道:“要烤来吃吗?” 江淮扬手就把它放了,笑道:“这么小,还不够塞牙缝的呢,若是要填饱肚子,怎么也得几十条吧。” 几十条! 宁容左瞪眼,心道幸好自己出身皇家,要不然还养不起她了呢。 觉得膝盖处有点儿痛,他回头把那颗尖石子拿开,再转身,宁容左的脸上瞬间爆红,恨不得滴出血来,叱道:“你做什么!” 正坐在地上脱足衣的江淮被他吼的一愣,便往上抬了抬脚,神色有些莫名其妙,接着摊手无辜的说道:“脱鞋啊。” 她出身大燕,自然不愿遵从大汤那些禁锢女子的规矩。 而宁容左瞧见她那白嫩可爱的脚丫,更加羞赧,慌乱打开:“你都来了大汤两年多了,怎么还这样没羞没臊,你给我穿上!” 江淮笑吟吟道:“我才不要!” 说罢,她站起身来,抬脚就要往那溪水里的石头上踩。 宁容左连忙拦住她:“别,那水很凉啊。” 江淮认真道:“我不怕凉。” 宁容左还是不肯:“小心掉进去。” 江淮闻言,伸手过去,笑的明动:“那你扶着我啊。” 宁容左的心跳猛地空了一拍,下意识的接住她的手:“好。” 江淮紧紧的握着他,身形轻快的跳到那石头上,还不等站稳就狠狠打了个激灵,忍不住笑道:“好凉啊。” 接着往前迈腿,她那白皙的脚丫和黑色的河石形成强烈对比,宁容左撑着她的手,在岸边同她一起往前走,眸光温柔。 “还是快下来吧,小心着凉。” “再玩一会儿,就一会儿,升了品我高兴嘛。” “好。” 宁容左无可奈何的纵着她。 “又有鱼!” 江淮兴奋的指过去,却不小心歪了下身子,登时站不住那滑溜溜的石头,整个人往前面倒去! “啊——” 宁容左见状,竟然一个施力将她凭空拽了回来,也仗着那人轻功极高,直接如八爪鱼般抱住他,两腿还盘住了他的腰。 宁容左则吓得伸手托出她的小屁股。 两人抱住后双双愣住。 宁容左表面镇定,但心里已然开花:“我说了小心。” 江淮耳根微红:“我知道了,放我下来先。” 宁容左却扑哧一笑,把她抱得更紧些:“不要。” 江淮气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啊啊啊——” 山谷里顷刻响起宁容左杀猪般的叫声,可那人就是死不松手,抱着她左跑跑又跑跑,轻松的好像怀里是棉花一样。 江淮气极反笑。 而宁容左也笑个不停。 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满天星河都比不了的欢喜。 我的小江淮。 你身子可真轻啊。 我娶了你吧。 … … 4.秋 端和十五年,九月尾的秋尽头。 上御司的院门口,江淮推开笑着走进来,大声喊道:“北堂!出来吃刚考好的红薯啦!” 她说着一愣,瞧着坐在廊下,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宁容左,他浸泡在夕阳的红光里,却漂亮的比夕阳还夺目。 “怎么来回来啊。” 那人拉长音抱怨道:“我等了你一个多时辰。” 江淮走过去坐在旁边,淡淡道:“去找长姐了。”见北堂不在,把另一个红薯递给他,“这是天葵给我的,快趁热吃啊。” 宁容左的肚子正饿着,接过剥开皮大口了一口,也不嫌烫,只觉得整个人都暖了,满足的说道:“好甜吧。” 江淮笑着剥开另一个咬了口,点头含糊道:“是好甜啊。” 再想咬第二口,手里的红薯却被人抢走,宁容左一手一个,十分霸道的说道:“我等的你快饿死了,这两个都归我了。” “不要脸!” 江淮伸手去抢,那人却故意把手抬高,笑道:“都是我的!” 江淮瞧着他的样子,哑然失笑。 宁容左坐直身子,左边一口右边一口的吃着:“你笑什么?” 江淮淡淡道:“我笑你都十八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宁容左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在这皇城里,若不活的幼稚些,自己找趣儿,那得多苦多难熬啊。” 江淮闻言微怔,双臂环抱着膝盖,将下巴垫上去,若有所思。 宁容左心满意足的吃完两个红薯,还剩一口连着皮儿的,索性递到江淮的嘴边,说道:“这是奖励你听话的。” 江淮想着事情,下意识的就吃了,等咽下去才反应过来,双颊飞上些害羞的红晕,照着他的腰狠狠一拳。 宁容左痛嘶,顺势倒在她的肩头,那人也没躲,而他瞧着不远处院墙飞进来的枯叶,百无聊赖道:“一片。” 江淮看了他一眼,正好又有一片飘进来,她也配合道:“两片。” “三片。” “第四片。” “五片。” “第六片。” “七片……” 数着数着,宁容左微微抬眼,江淮那白净的下颚角近在咫尺,青黛色的领口飘出些诱人心神的梅花香气来,让人如痴如醉。 还有她伸手数着落叶的时候,右手拇指上的那枚鸽血扳指,还是自己送的,江淮倒还真的乖巧的戴着。 宁容左想着,根本不舍得挪开眼睛。 我的小江淮。 你都及笄半个月了。 咱们成亲吧。 … … 5.冬 端和十五年,深冬。 江淮正在上御司的书案前临摹字帖,那属于从四品掌外女官的草花玉印章就在手边不远处,彰显着她如今女官之首的身份。 “江淮!” 院内传来宁容左的笑声,那人转眼就如一阵风卷进屋里,他脸上的神色很是激动和兴奋,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江淮眼里的异样。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 “怎么了?”江淮迷茫道。 宁容左快步过去,撑着那案沿儿笑道:“我要封太子了!册封的玉诏已经交去礼部赶制了!是母后告诉我的!” 江淮瞧他笑的欢喜,也忍不住轻笑道:“那这是好事啊。” 宁容左见她一点儿也不吃惊激动,撇嘴道:“可你这样子,我听着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是听到了好消息呢。” 江淮失笑:“真幼稚。” 指了一下旁边快被蘸干的砚台,她吩咐道:“快给我磨墨,若是断了蘸磨,让我这字出了色差,看我怎么收拾你。” “戚。” 宁容左虽然嘴上倔强,但依旧口嫌体正直的拿起墨锭磨着,抬眼看着江淮的草书,由内而发的夸奖道:“你的字可真好看啊。” 江淮得意道:“那当然。” 宁容左端详着她,忍不住接连赞叹:“你说你,长得好看,这身条也是万里挑一,才华如云,又一手好字,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可是烧了高香了。”停了停,“就是脾气暴躁了些。” 江淮抬笔看着自己的字:“瑕不掩瑜嘛。” 宁容左的眼神难得腼腆:“那你……准备便宜谁啊。” 江淮并未察觉他此刻的异样,只随意答道:“先来后到呗。” 宁容左眼底一喜,磨墨的动作停住,微咽口水,下了好大的决心这才道:“江淮……其实我一直……” “四殿下,皇上传您去御书房。” 北堂突然进来,打断了他一直没酝酿完的话。 宁容左一愣:“现在吗?” 旁边的江淮缓缓抬头,神色已经有些闪烁了。 北堂颔首:“是。” 宁容左无奈咂嘴,只好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放下墨锭走了出去。 而江淮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迷茫和不安,再想提笔写,可那根宁容左送的兔毫突然重如千斤,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北堂担忧道:“大人。” 江淮放下毛笔,轻摇头:“我没事,你出去吧。” 北堂只好依言照做。 那房门紧闭。 直到深夜时分再次被人敲响。 一门之隔。 宁容左抬手覆上,清冷无情的声音透过来,如利刃般穿透那清白单薄的窗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江淮正对着房门,低头盯着那月光束里飞舞的灰色尘埃,如鬼窟般的瞳孔毫无生机,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没有谋反之意。” “……” “父皇把我贬去渝州了。” “……”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给我个理由。” “……” “好,你等我回来。” 话音没有温度的落在雪里,然后是宁容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后是合院门的声音,上御司再无声响。 门内的江淮平静抬头,眼眶泛红,淡淡道:“好。” —————————————— 这个春夏秋冬,在卷二的第一章里有简写,以下是原文—— 依稀间,她回忆起曾经和那人所拥有的是时光,春日窝在软榻上读书,伸手摆弄着鬓边的青丝,卷着一圈又一圈,夏季挨着溪边乘凉,探入其中挑拨游鱼,感受它的亲吻。 秋季倚靠在廊下晒太阳,数着院中的落叶被风吹起,又孤零零的落地,冬日缩在窗侧搓手取暖,将鞋子伸在炭盆之上烘烤,昏昏欲睡。 他就在旁边拄着下巴看着自己,从春看到冬,又从白看到黑,他的眼里满登登的都是倒影,她在其中看到自己,却也快要不认识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6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陆颜冬和江歇的原版结局,be虐死人,不喜勿入。 如果有不怕虐的小伙伴,推荐bgm,许多葵的风月知否,其实曲风和女声在晾看来还是不够厚重,但词和气氛已经很符合了。 —————————————— 端和二十六年深冬,大汤与漠岭在长门关激战三天,情况极其惨烈,漫天的血染红了莹白的血,也带走无数鲜活的生命。 那双方的纛旗皆孤零零的插在雪里,没有倒下。 一战,遗万骨。 漠岭的残兵汇合,虽不下千人,但足以畏惧。 守备江歇带着余下士兵躲在山坳里,却连十人都难凑,他气喘吁吁的压靠在雪里,仰望着灰尘的天,已是血肉为披,狼狈不堪。 何麓也喘着粗气,低低道:“他们怎么不走?” 江歇视线锋利:“在找我。” 何麓蹙眉。 江歇冰冷道:“颜冬的援军就在路上,眼下这种情况,他们就算逃了也是死,不如抓到我,还能留一活命的把柄。” 何麓啐血,死咬牙关:“那和他们拼了。” 江歇似笑非笑:“你拼的过吗?” 何麓扼腕:“那也不能这样一直躲着吧。” “当然不能。” 江歇回答的果决:“关隘就在三十里外,我二姐还在那儿,这战事迅猛,留守的人不到三百了,她可还在病重,若是要漠岭的人逃去那边,发现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破了关隘就是新城,颜冬还在那里呢,我不能让我二姐和颜冬陷入危险中。” 何麓颔首,抬眼往出看了看,那残余的漠岭兵越汇聚越多,无奈的继续咬牙切齿道:“那咱们怎么办?” 江歇微微坐直身子,露出一个平静的笑来:“杀吧。” 何麓先是一愣,随即也附和着轻笑了笑:“好。” 另外的几个人也轻笑。 “都听守备大人的。” “就跟着守备了。” 他们道。 江歇见状,握紧了手里的利剑把柄,郑重道:“今个儿是我江歇对不住各位,带着你们一起送死,下辈子,我给你们打下手。” 何麓拍了拍他的肩膀,仍是笑着:“胡说什么,为将士者,战死沙场可是必生的荣耀,练一身武力为何。”停了停,“报国。” 江歇深吸一口气,撑着那硬雪起身,沉肃道:“好。” 转身望着不远处的漠岭兵,他神色傲然,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寒流透尽身子,激活了他最后的生机和活力。 “我在这儿——” … …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广阔无垠的白雪空地上,尽是淋洒的红血和残肢,江歇一行人可谓是单流入大海,却也硬生生的撞出不可磨灭的波澜来。 冷风兜转在耳畔,是天地间对于此战最无情的咆哮,随后由锋利的刀刃相擦声划破,滚血扬起落下,露出江歇那双冷峻的眼! 那漠岭将领云格倒还真佩服他单枪匹马的勇气,迎枪而上,可那枪缨却是用黑马尾的毛扎的,那是他们民族的象征。 其实,云格也想回家。 他也想抱抱自己刚出生才见过一面的儿子,可是国事面前,家庭便显得异常渺小,他势必要奋不顾身。 江歇的武功精而巧,得江淮真传,拼的是速度,而云格则大开大合气吞山河,拿出的,是生扛瀚海峰峦的巨力。 “咔嚓——” 云格手里的长枪受力折断,腹部被江歇的剑化开,连连后退。 鲜血扬洒而出。 江歇气力快要耗尽,望着遍野死尸,冰冷道:“滚。” 云格捂着伤口,蔑然轻笑:“我是漠岭的子民,首领的话即是我云格的正义,不拿到你和江淮的性命,我决不罢休。” “正义?” 江歇冷笑:“攻占别人的家园,残害无辜的百姓,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正义吗?简直是笑话。” 云格倒是一言中的:“江歇,站在我这边,为了我们漠岭十数万百姓的未来,这就是正义的。” 江歇微微眯眼,刚要说话,忽见不远处的何麓被一剑刺穿健硕的胸膛,而随之倒下的,还有他对面的敌人。 又耗战半个时辰,如今剩下的,只有他和云格。 江歇紧咬牙关,连着腮肉都在颤抖,重新举剑:“好,那咱们今天就为了各自的正义,决一死战吧。” 云格冷冷道:“你的身子已经不行了。” 江歇丝毫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我会和你血战到最后一刻。” 云格眼底一闪精光,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踢,随着那纷扬而起的棉絮白雪,还有一杆被掩埋起来的长枪! 他接过,趁着江歇反应不及,在那未全全落下的雪沫间,毫不犹豫的推刺而出,力气惊天动地! 江歇的身子浑然一震! 手里的长剑无力落地。 那一刻,风雪忽然减小了许多,鬓发再不似长鞭抽打。 他目眦欲裂,盯着横贯自己腰腹的那杆长枪,微张了张嘴,几秒后死死的咬着牙关,用手握住,抬头,神色凛冽而坚定! 云格想抽出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江歇口中淤血,却死不肯松手,脖颈处的青筋血管和手背上的同时出现,他决然道:“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伤我……二姐。” 云格瞪眼:“江淮果然在北面!” 早知道就不用找江歇了,去长门关就能抓到江淮作为要挟了! 江歇见状,讥讽的红眼轻笑,气若游丝:“……可惜晚了。” 云格突然生出不安来,拼命的想要把长枪拔出来,可就算江歇腹部的伤口血如泉涌,也抽动不出分毫。 “江歇!” “江歇!” 云格一愣,前一句是自己喊得,那后一句的女声…… 他登时芒刺在背,直接松开手往左边跑去,待他跑开,江歇看见了从南疆赶来的援兵,还有骑在马上,跑在最前面的女孩儿。 “颜冬……” 江歇眼中欣慰,万分艰难的往前走了两步。 马上一袭蓝色冬袍的陆颜冬见江歇被贯穿,几乎是跌下马来,不管不顾的往前冲跑着,却没有注意到云格那举起来的弓箭。 云格是三箭并射的高手。 “颜冬小心!” 江歇不知哪里生了天大力气,也不知速度为何突然这么快,竟然转瞬间便来到了陆颜冬面前,一拉一拽,胸口霍然刺出三根箭头来! 那滚血直接溅在陆颜冬的脸上。 而不远处的云格失手后也被众人击杀,为了漠岭魂断异乡。 “三郎!” 陆颜冬惊声尖叫,而江歇见爱妻无恙,在确确实实摸到她后,才整个人失力的倒在地上,疲惫道:“……媳妇儿。” 陆颜冬即便是料到了结局,也快要崩溃,她清泪如雨,将江歇死死的搂在怀里,却也无能为力他的死亡。 “三郎……息也!” 陆颜冬绝望的仰头嘶喊,声音闻之让人心碎。 “媳妇儿……别怕。” 江歇颤抖着手扶住她的脸,胸口的剑伤正在吞噬着他的生命,黝黑的眸子一点点的发挥,但那份疼爱却无法涣散。 “我在……这儿。” 他声若浮冰。 陆颜冬心如刀绞,泣不成声:“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江歇无奈轻笑,呼吸逐渐变得越来越薄,也越来越急促,听的人揪心欲死:“颜冬……我这一辈子……只有三个心愿……保护二姐……保护你……战死沙场……现下看来竟全都……实现了……只是没能……和你一辈子……想来还是有些……后悔。” 陆颜冬拼命的摇着头,泪水四溅:“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照顾……好自己。” 江歇声音渐小,字也咬不清了:“……媳妇儿……我好疼啊……媳妇……疼死我了……” 陆颜冬猛地抬头,剧烈抽泣两下,忙道:“息也!我有……” ‘喜’字还未出口,江歇的眼睛便闭上了,头无力的歪在她温暖的怀里,带着对她的爱和愧疚,消弭在满野的残忍中。 而陆颜冬浑身颤栗,不敢用力呼吸,眼睛茫然的眨了眨,低头看着怀里的那人,如同睡着了般安详宁静。 依稀还是那个月朗风清的少年,他成日欢喜,无有悲伤,他会为了韩渊顶替罪名,为了自己去参选十六卫,为了家国戍守长门关,最后为了亲人的安危,葬送在白雪脚下。 她多想让江歇醒过来,在耳边不停的唤着媳妇儿媳妇儿。 陆颜冬心里血流如注。 “……三郎?” “三郎。” “三郎!” 陆颜冬紧紧的抱着那人的身子,只觉得四处发黑,余生陷入冰冷的地窖中不能站起,天塌地陷,再也盼不来天明时分了。 千万将士站在不远处,神色悲戚怆然,呜呼哀叹。 青山埋尸,何须马革。 到底还是来晚了。 而陆颜冬消瘦的身子浸泡在无尽的痛苦中,她闭眼扬首,哭声是撕心裂肺的,那声音横扫过万物带着血,久久不肯消散。 “三郎——” “你要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日头落了。 夕阳好冷。 —————————————— 注:一切结局以正文为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7章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这章是苏绾和江璟的原版结局,就一个字虐!和上一章一样,大家不喜勿入,心理强大的童鞋们可以接着往下看了。 这个原版结局接的是第二卷【第50章累了】,这版里没有后来的种种纠缠和释怀,两人就是五六年未见,一直僵持。 剧情前提:平梁亡国,苏绾心死饮毒酒。 说实话,这才是晾心目中两人的真正结局啊,苏绾的桀骜,放不下自尊的江璟,哎 推荐bgm,兔裹煎蛋卷的觅红。 ———————————————————— “将军——” 小桃站在门外一声凄厉嘶喊,江璟蓦然回头,那人脱力跪倒,膝盖处瞬间被血染红,泪流满面:“快救救公主!” 江璟眸光凛然:“苏绾出什么事了!” 小桃哭喊道:“公主知道了平梁国破的事情!她把自己锁在了锦园的正房里!奴婢害怕……” 话没说完,江璟已然冲了出去,他如疾风般卷进了锦园,等跑到了正院的时候,还未进屋子,那房门却自己悄然开了。 缓缓。 露出苏绾那清瘦的身子。 她手执一杯酒。 已经饮尽了。 屋内雕梁画栋却倍显空荡,唯她一人是时光凝聚后的静美。 江璟的脚步停下,茫然站在院中,分明是万籁俱寂,他却听到了什么东西在碎裂,虽然声音很小,但听的很清楚。 那颗五六年未见光亮的眸子,也彻底暗了下来。 “苏绾。” 江璟心如死灰的唤道。 “你喝了什么?” 苏绾闻言,平静的转过头去,眸光淡漠:“不管是什么,今天它都将带我回平梁和家人团聚,你拦不住的。” 说罢,她提着那绣满海棠花的华裙款款而出,迈过门槛,至江璟的身前淡淡道:“你怎么来了?是小桃告诉你的?” 江璟垂眸看她。 快六年没见了。 苏绾还是印象里的美绝,只是这份美里有着无法逾越的疏冷,让他不肯轻易靠近,因为他知道苏绾会后退。 他走一步,她便会退一步。 他永远都走不过去。 却都是自作自受。 心如刀割。 江璟眸光死寂,亦如此刻心情:“苏绾,你为何要这样?” 苏绾的表情在秒趋变白,看来毒药的效果发作的很快,但她依旧固执维持着脸上得体且不驯的笑:“我母后曾对我说过,公主是一国国魂,如今平梁破了,苏家也倾了,我自然要身随,就像当年广邳的云安公主一样,绝不苟活于世。” 江璟面无表情,伸手想要摸一下她的脸,可是还未近前,苏绾便痛苦的皱起眉头,轻咳着抿出一口血来。 溅在他的掌心。 “苏绾!” 江璟一把接住苏绾瘫软的身子,随着她跌跪在地,也正是此时此刻,当他看到那血的时候,一国大将军的荣光和自尊,终于随风消散。 他冷而无波的内心,那个如阵地般坚守的屋子。 狼藉一片。 乱了。 真的乱了。 江璟脸上的血色也尽数退去,根本不敢用力搂那人,刀剑直逼都不曾眨眼的人,眼下却颤栗如筛,如迷路的孩童般害怕。 “绾儿……你到底喝了什么!” 江璟忍受不住,红眼疯狂的嘶吼了出来。 苏绾快要睁不开眼,嘴唇变成了骇人的重紫色,比那院角落盛开的杜鹃花般还要殷透,她声若浮丝:“相思浓。” 江璟猛地皱眉,整个人被话噎住不能动弹。 相思浓啊。 仅次于九段红的毒药,单单嗅之便可要命,使得五脏六腑被迫聚拢到一起,如相思难解般,最后毒发而亡。 何况是直接饮。 整整一瓶。 “苏绾,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江璟心痛欲裂。 那人却风轻云淡的勾笑,濒死也那般绝美:“为了你?”她力气便是再小,也依旧在推着江璟,“你不值得。” 闻言,江璟睫毛轻颤,一瞬像是被重霜打过般颓废。 她难道连恨也没有了吗? 不要。 不要! “苏绾。” 江璟哆嗦着嘴唇,好像不停的在攥细沙般,他在心里狂吼着,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但谁又能逆天而行事。 比爱人死去更痛苦的,是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晚了。 来晚了。 江璟呼吸轻轻,比苏绾都要轻,四肢百骸爬满了悔恨,行过之处写着无法回头的苦涩:“苏绾,是我错了,我如今说这样的话,不是想求得你临走的原谅,而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自己错了。” 苏绾听完,极其艰难的抬眼,灵动的眸子覆了层灰,已经被毒药折磨的不能转动聚焦:“我……不在乎。” “这个。” 江璟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胡乱的摸着,着急的样子看得人心生共鸣,快点儿快点儿,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快点儿! 在这儿! 江璟从怀里摸出那木雕来,雕刻的是苏绾,栩栩如生,和如今怀里颓败的那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是平梁的民俗,在平梁,男女成亲之后,妻子要给丈夫用七八种玉石做一条百玉钏,丈夫则要亲手为妻子雕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像,日日放在枕头旁。 他做好了,早就做好了,匆忙的塞进苏绾的手里。 “绾儿……你看这个……我亲手给……” 谁知苏绾刚刚握住,却在他还没说完的那一刹那,耗尽最后的力气给掷了出去,那木雕触地碎裂,完整不复。 而苏绾的身子缓缓倒下去,最后紊乱的呼了两口气,无力的闭上眼睛,细如蚊声,随风飘渺。 “我……不在乎。” 随后,瘗玉埋香。 日头一下子就落了,夕阳洪水般而来,那杜鹃树上的一行鸟雀扑啦啦的飞向那片极红,徒留长空些许留不住的残影。 亦如苏绾的一缕香魂。 忽有一阵清风自周身吹袭过,有许多杜鹃花般散落在院中,凭空托起一片,缓缓的遮在苏绾的左眼上,她不会再醒来了。 衣服上的杜鹃花好似也枯了。 阴影大片,江璟包裹在其中,静静的低头盯着怀中人,鬓发纷乱的遮住眉眼,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道水痕划过,在下巴凝成泪珠。 啪嗒。 将那花瓣浸的更耀眼。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 到头来。 身是故乡衣,血是杜鹃啼。 —————————————————— 真庆幸把结局改了,记得当时写完这两章,我心脏病都要犯了,捂着脸在电脑前无声流泪,真难过,真的很难过。 这,像杀人一样。 今天放到这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8章 幕后 此章为乱入番外,以文外的形式呈现给大家,晾写一个开心,大家看一个开心,然后因为是乱入番外,所以会出现人设大反转的情况,希望大家喜欢。 —————————————— “三二一,开始!” 大屏幕里出现了主持人的大脸,旁边是没睡醒的某秦,她转头听着那主持人笑道:“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带着埋头苦写了200万却还是lv1的大大来探班啦!” 某秦:“……不用说的这么清楚。” 主持人充耳不闻,笑道:“我们现在是在剧组包的酒店着,瞧见对面的郭凛走过来,那人穿着件纯色宽松圆领卫衣,脸上还有着通宵打游戏留下的疲倦,遂道:“昨晚打游戏喊什么啊?隔着两间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郭凛打了个哈欠:“子沉太菜了,生气。” 一人分饰两绝的轻辞深有体会,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子沉的话,没几个人能带的动他。” “有没有昨晚空调坏了的!” 左边哒哒哒小跑来一人,赫然是陆颜冬,估计昨晚冻坏了,她今早穿着件白色面包服马甲,唏嘘道:“太冷了太冷了。” 江歇跟在她身后,困怠的拉着行李箱,他和陆颜冬穿着情侣装,不过是黑色的,抽了抽鼻子:“好冷。” 饮半城把奶茶塞进陆颜冬的手里:“暖暖手吧,我和宁纪那屋的空调也坏了,好悬冻死了。” “你们的空调也坏了。” 旁边的电梯再次打开,穿着黑色复古加厚外套的崔玥走了出来,她小碎步的跺着脚,走过去皱眉道:“我那屋也坏了。” 穆雎无奈道:“好像就咱们那层的空调坏了。” “找人修了吗?” 宁容姬问道。 滑着行李箱的秦凉飞过来,笑道:“修好了有什么用,咱们今天聚完餐可就各回各家了,修好了也住不上啊。” 他正向前滑着,迎面好悬撞上一人,原是慕容清,他一大早就穿着深色连帽风衣,看上去也被冻个不轻,无奈道:“你怎么就玩不够啊。” 将秦凉一脚踹的老远,慕容清走过去缩了缩肩:“空调是后半夜坏的吧,活生生冻醒了。” 而崔玥缩了缩肩:“真的好冷啊。” 她拢着衣服,却正好瞧见停在电梯门口久久未动的那三人,险些被人民群众忘记的主持人愕然道:“这……真的是大集合啊。” 某秦微咽口水:“是。” 主持人瞥眼:“他们的衣着描写是你直接上淘宝照抄的吗。” 某秦面无表情。 主持人心忖,果然猜对了。 经历过一阵嘈杂的打招呼后,主持人左看右看,疑惑道:“怎么不见江淮啊?”神色兴奋,“不知道江淮戏外的cp是谁,好期待啊。” “期待什么?” 左边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回头。 那人里面穿着高领白色针织上衣,外套浅褐色小众格子风衣,头发随意的拢成高马尾在脑后,拿着手机,神色恬淡的走过来。 主持人眼前一亮:“没想到我们的大主演戏外这么小清新啊。” 叶颂拍了拍她,笑道:“这都是人家无瑕的衣服,她进组带的行李里全是零食,一件儿衣服没有,这一年多都是穿我们的。” 江淮自在轻笑,凑过去喝了一口饮半城的奶茶,舒心道:“还是奶茶暖和啊,房里的空调半夜坏了,太冷了。” 她说着,抽了抽鼻子,索性把整杯奶茶拿在手里喝着。 主持人看着,问道:“那大主演的男票究竟是谁啊?” 陆颜冬抬头看了看,伸手指着笑道:“这不是来了吗?” 主持人闻言,忙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迎面而来,他里面穿着件灰色高领毛衣,配着黑色呢子外套,信步带风而来,还戴着墨镜,比江璟还霸道总裁。 主持人左看右看,嘟囔道:“这到底是谁啊?” 某秦凑过去:“宁容左啊。” 主持人赫然石化。 果不其然,那人摘下墨镜后,站在自己里面的冷峻男子不是宁容左又是谁,遂唏嘘道:“还真没看出来。” 宁容左冷淡的看着她:“怎么了?” 主持人不解道:“没啥没啥。”轻咳两声准备采访,“今天……” 谁知主持人话没说完,坐着行李箱满大堂飞的秦凉过来了,扬声慢条斯理道:“能不能出发了,我这肚子都要饿死了,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苏绾也嚷嚷道:“饿死了饿死了,快走吧。” 宁容左直接忽视掉旁边的主持人,干脆的点头,熟练的搂过江淮的臂弯,往出走道:“那咱们就别磨蹭了,快走吧,今天我请客。” 江淮淡淡道:“吃什么啊。” 轻辞赶紧跟着,笑道:“吃日料吧!” 沉香懒散的怼道:“china人给我吃china菜。” 穆雎扬手笑道:“吃肉!吃肉吃肉!” 谁知黎泾阳凑到她耳边小声促狭道:“吃肉?昨晚不是吃了吗?” 穆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追着他一路锤打到车上。 苏绾挽着江璟的手臂,温声道:“我看还是宁容左决定吧,今天可是人家请客,咱们可是白蹭人家的。” 江璟淡笑道:“他又有钱了。” 叶征在后面配合道:“人家可是正经富二代。” 宁容姬数了数:“有钱架不住咱们人多啊。” “有钱那就吃海鲜,大虾闸蟹吃穷他!” 秦凉扶着顾无瑕的肩膀往前走,而身前那人无奈轻笑:“真是的。” 骆完璧小跑过来,笑道:“就是,不吃他吃谁。” 百里听着音乐,很是佛系的跟在后面。 饮半城也笑道:“我看还是吃肉吧,肉肉肉!” 宁纪揉了揉山根,低低道:“我看你像肉,你瞅瞅你胖的。” 陆颜冬哭笑不得:“真是亲男朋友。” 轻辞附和道:“人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情人眼里出胖子。” 江歇和慕容清在后面听着,前者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请问西施眼里出什么?” 后者抢答道:“出眼屎!” 众人:“咦——” 不远处传来宁容左的低斥:“你俩还吃不吃了!” 江歇和慕容清异口同声:“左哥我们错了。” 穆雎轻笑:“活该。” 郭凛又打了个哈欠:“还是烤肉海鲜两自助吧。” 江淮在前面笑道:“就这么定了!” … 空荡的大堂吹过一阵冷风,带着两片枯叶,在半空中卷了三圈儿。 摄影师放下摄像机,有些局促道:“这就都走了?” 某秦眨了眨眼:“还没叫咱们一起去吃,我特地空肚子来的。” 主持人放下麦克风,沉默几秒,尴尬道:“咱们到底干啥来的。” 摄影师:“幕后采访。” 主持人讪笑:“那这就完了?” 某秦点头:“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9章 宁容左的言情剧 安宁的午后,一间美式田园风格的客厅内响起细微的抽泣声,宽敞明亮的落地窗上,对着阳光映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他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神色有些失魂落魄。 ‘咔哒’ 清脆一道开门声,江淮从外面回来,她举着一个巧克力卷筒,光脚走至客厅,见宁容左躺在沙发上,埋头好像睡着了。 “宁容左?” 江淮俯身轻唤,那人还是没有反应,正当她以为这人是真的在梦游周公的时候,瞥眼一旁的垃圾桶——七八个废纸团。 江淮一个醍醐灌的jj不是那个!”脸色爆红,“宁容左,我今天非削死你不可!你他妈的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她索性咬牙切齿的去抓那人的头发。 而宁容左轻而易举捉住江淮的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笑容看的就让江淮感到腰酸,遂不安道:“宁容左,你要干什么?” 宁容左埋头在她脖颈,凑耳吹了口热气:“你。” 江淮脸红的恨不得溢血,伸手用力拧他的腰:“老子弄死你!” “咕噜噜——” 两人挣扎间,江淮的肚子突然没有征兆的响了起来。 宁容左好笑的停住:“饿了?” 江淮尴尬的点头。 宁容左转头看了看电视里温润如玉的林俊杰,一阵纠结后,难得万般无奈的起身,顺便拉起江淮,淡淡道:“就允许你看这一次。” 江淮连忙道:“就多谢皇上隆恩!” 宁容左瞧着她那‘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状态,在心里掐算着今天晚上要做多久,然后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江淮不假思索:“油焖大虾。” “冰箱里好像有虾吧。” 宁容左迈步往半开放式的厨房走,顺便扯过架子上的海绵宝宝的围裙系在腰间,至水槽前洗手,开冰箱取虾,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厨房很快响起热油翻滚的声音。 江淮侧目,瞧着那人熟练的忙里忙外,尤其是腰间的围裙,将他那身形线条勾勒的特别性感,俨然是位满分的家庭煮夫。 江淮最后留恋了一眼电视里的林俊杰,这才关掉走过去,她坐在高脚椅上,在桌上拄着下巴看着那人。 这人,和文里的那位明王殿下简直判若两人。 文外的他看言情剧会痛哭流涕,冰淇淋只吃抹茶味,手机里存满了冷笑话,喜欢收藏hellokitty的大布偶,晚上还要搂着睡觉。 不仅如此,他会做饭,爱听歌 还是文外的生活好啊。 江淮趴在桌上看着他的背影,满心满眼都是知足的幸福,许是因着昨晚累到了,她打了个哈欠,合上眼睛半梦半醒。 … … ‘咚咚咚’ 宁容左敲了敲桌子,江淮揉着惺忪的眼醒来,瞧着桌子上的油焖大虾和糖醋排骨,惊喜的接过碗筷:“还多了一道菜啊。” 宁容左坐在对面看着她吃,解下围裙笑道:“好吃吗?” 江淮饿坏了,吃的不亦乐乎:“好吃好吃。” “好吃的话……” 宁容左突袭道:“那今晚加一次行吗?” “咳咳……不行!” “那不给你吃大虾和排骨了。” “别!” “那你答应我。” “不行!” “我让你看林俊杰。” … … “行。” “shit!我重要还是林俊杰重要。” “林俊杰。” “你都不考虑的吗!” “考虑考虑。” “那我问你,是我重要还是林俊杰重要。” “我……” “仔细考虑!” “好。” 几秒后。 “林俊杰重要。” “我一辈子不听林俊杰的歌!” “谁管你。” “shit。” … … 卧室里,床头柜的闹钟指着十二点半,那柔软的大床上,宁容左半靠用平板看梦想的声音第三季,专挑林俊杰的看。 听了一会儿,他无奈皱眉,小声嘟囔道:“唱歌是好听哈。” 话毕,宁容左突然捕捉到一丝细微的抽泣声,他不安的关掉手机,半坐起身子转头问道:“润儿?” 被子里的江淮露出头来,方才那场疯狂的欢爱几乎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洗了澡后按理来说应该一觉到天亮,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润儿?” 宁容左把她搂进怀里,关切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只见那人埋头在他的胸口,粗鲁的抹着眼泪。 宁容左了然轻笑:“又做噩梦了?” 江淮瘪嘴点头,声音微小:“我梦到……那场大雪了。” 这回换成她了。 宁容左闻言,把江淮搂得更紧些,用下巴点着她的小脑袋:“梦都是相反的,你个傻瓜,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停了停,“你放心,我才不会因为万里江山,放弃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的。” 他说完,还等着江淮的回应,谁知那人捡起他的手机,打开来一看竟然是林俊杰,便立刻眼泪干涸,夺过耳机听了起来。 直接把噩梦和告白抛诸脑后。 宁容左顿时面无表情,赌气的翻身扯被子道:“睡了。” “嗯。” 江淮的注意力都在林俊杰的身上,这个嗯说的极其敷衍。 而那人半转头又问。 “我重要还是林俊杰重要?” “林俊杰。” … … “我他妈真是不长记性,自取其辱!” 宁容左攥拳委屈道。 江淮目不斜视:“明天陪你看回家的诱惑。” “好。” 那人立刻乖乖多云转晴。 顺便翻身搂住江淮的纤柔软腰,靠在她的胸口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宁容左轻声道:“润儿,我好爱你。” 那人没开口。 但宁容左知道她的回答。 因为贴耳的胸口。 那人心跳突然如雷。 真能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篇 第10章 岁月安稳(三表哥) 有票投隔壁的《夫人万岁》! 三表哥主场,男主党和师兄党不喜欢就别订了哈。 这章是原版结局的一段温馨日常,送给书友群里的小蚯蚓和彼岸花byer,以及所有喜欢慕容清的童鞋们。 —————————— 清晨,经过昨夜一场暴雪,天地间被渲染成了银白色,偶尔掀开营帐的门帘,有刺眼的光线照进来,唤醒软榻上的那人。 柔软温暖的被窝里,江淮悄然转醒,她睁开惺忪的双眼,转头瞧着榻边燃得正盛的炭盆,慵懒的哼了一声,这才撑身坐起来。 “珛儿!” 营帐外,慕容清的声音传来,是那样的爽朗好听,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冬袍,几乎要和这漫天遍野的雪融汇到一起。 “爹爹!” 才满五岁的慕容珛张着双臂跑过来,小脸蛋红扑扑的,一个猛扑撞进了慕容清的怀里,那人立刻伸手,挡住不远处飞来的松软雪球。 “慕容珩!怎么能打你妹妹!” 慕容清单手抱起女儿,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拎住慕容珩的领子就把他扔出一丈多远,噗的一声陷进了雪堆里,不见了踪影。 “这不公平!” 慕容珩蹬着小腿起身,正好瞧见不远处走来的江歇,那人一手一个襁褓幼婴,左臂弯里是他新得的儿子江初,右臂弯里是何麓和崔玥的女儿何睦,两个孩子睡得香甜,也不怕冷。 慕容珩惊喜道:“小舅!” 说着,他顺手攥了个较大的雪球扔了过去。 江歇瞧着那雪球在半空中的弧度,玩心大起,伸手去接,结果雪球是接住了,右臂弯的孩子也被扔到了一旁,噗通进了厚雪层里。 慕容清登时瞪眼:“我天!” 慕容珩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江歇竟然这般粗鲁马虎,抬头愕然的看着自己爹,那人想起崔玥的暴脾气,小声催促道:“……你个傻逼还瞅啥呢,赶紧把孩子捡起来啊,真和你大哥一样二百五。” 江歇忙不迭的点头,只是刚弯下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极其暴躁的河东狮吼,是何麓。 “江歇!我日你祖宗!” 何麓三两步跑过来把自家姑娘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扫了扫襁褓上沾的雪,胆战心惊的掀开,旋即一脸汗然。 慕容清抱着女儿过去,看了一眼,唏嘘道:“这都没醒啊。” 何麓松了口气,恶狠的盯着江歇:“就让你看一会儿,还把我姑娘给扔了,你说你还能干点儿啥!” 江歇一脸无辜:“接雪球,不小心。” “不小心你咋不扔你儿子呢!” 何麓依依不饶,然后回头看了看秋月阁的方向,嘟囔道:“这要是被她娘看到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江歇也惊险道:“可不是咋的。” 而慕容清瞧着他俩那妻管严的样子,挑眉轻笑,慢条斯理道:“看看你们两个的窝囊样子,怕什么啊。” 说罢,顺手又拎起慕容珩的领子,很自然很熟练的将他扔出去老远,笑道:“你看,我这儿子都没事,这雪厚着呢,摔不坏的。” 慕容珛在她爹怀里皱起小脸,忽然开始同情这个双胞哥哥了,这家伙夏天扔湖里冬天扔雪里的,是亲爹吗。 “林山叔,我妹妹呢。” 慕容珛张开手臂去了何麓的怀里,那人笑道:“琰儿睡着呢,林山叔叔带你去看好不好?” “何麓!江歇!” 远处传来崔玥的声音,吓得几人同时瑟了瑟肩膀。 “给我过来捣药!颜冬手脚太笨了!” 何麓三步并作两步:“好好好!” 江歇也紧随其后:“拙荆给阿玥姐添麻烦了!” 这两人离开,顺便把那几个孩子也带走了,帐前就只剩下从雪里挣扎着爬出来的慕容珩,那人扫了扫身前的雪,看着慕容清身后,伸手指了一下,惊讶道:“娘?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慕容清骇然回头,却发现那帐门紧闭,哪里有人。 “哈哈哈——” 慕容珩成功的报复了自家老爹,捧着肚子笑得正欢。 慕容清似笑非笑,弯腰捧了一大块的软雪,吓得对面的慕容珩匆忙的往后跑着,临了回头,又指着帐门喊道:“娘!您看我爹!” 慕容清哪里会信,直接将那大块软雪扔过去,正正好好的拍在了慕容珩的后背上,那孩子哎呀一声,迎面趴在了雪里,一动不动。 慕容清得逞大笑,拍了拍泛红的双手:“还敢拿你娘吓唬我,殊不知你爹我早就振醒夫纲了,你娘?不好使的。” “慕容清。” 身后有人冷淡道。 慕容清闻言,浑然愣住,僵硬的转过身去,瞧着帐门口的那人,讪笑道:“君幸,你醒了啊?” 江淮面色平静:“你给我进来。” 说罢,放下帐帘子。 “哈哈哈哈——” 而听到这话,雪堆里的那孩子忽然动了起来,笑着起身跑去了秋月阁的方向,头也不回的大喊道:“去锤鱼喽!” 慕容清恨不得把这臭小子扔天边去,左右看了看,最后心有余悸的进去营帐,江淮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哈欠,斜睨着他:“儿子也是你亲生的,再扔一次试试。” 慕容清砸着嘴坐过去,顺势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拿过一旁的城防图递给江淮:“这是为了锻炼他,也锻炼锻炼我自己的臂力。” 江淮懒理,展开那城防图看着,谁知旁边那人不老实,平白搂住她的腰不够,脸还一直往脖子那处凑,热气缭过来,快要热死了。 蹭了一会儿,慕容清抬头看着那人,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登时有些挫败道:“果然老夫老妻了吗?都不害羞,身子也不敏感了。” 结果他说完,江淮的脸颊居然飞上一抹红,慕容清笑道:“你还装什么啊。”去骚她的痒,“定力这么强吗?” 江淮笑着倒在软榻上,抬着他的下巴:“我是热的!” “热的?” 慕容清促狭轻笑,伸手去解她的衣扣:“脱了就不热了。”顺手取过一旁的笔帽扔过去,将帐门缝的栓锁打的落下,不叫人进来。 江淮哭笑不得:“你疯了,这可是白天。” 慕容清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想着昨夜折腾了太久,她现在必定是浑身酸软,索性翻身将她从后搂住,靠近道:“君幸。” 江淮困劲儿没消,轻轻的闭上眼睛,笑着应了。 慕容清神气道:“我要给宁容左写信,告诉他咱们又新得个女儿。” 江淮无奈笑着:“幼稚死了。”翻过身缩在他怀里,困倦道,“人家不是让信承送了贺礼来吗?” 慕容清用手拄着头,另一只手在江淮的肩膀处轻拍着:“贺礼有你的有琰儿的,就是没有我的,他就是故意的。” 江淮低低道:“行了,我的给你,琰儿的也给你。” 慕容清立刻不忿道:“那是你的衣服我能穿,还是琰儿的乳母我能用啊。”攥拳生气,“我看他就是羡慕嫉妒恨。” 江淮半睁开眼,取笑道:“我看你才是吃醋了,从前天就开始抱怨个没完没了,他又没有别的意思。” 慕容清被说中心事,轻咳两声,催促道:“快睡你的回笼觉。” 江淮偷笑,抬头啄了下他的唇:“不睡了。”不等那人反应,翻身骑在慕容清的身上,“从前都是你哄我,这回我哄你还不行吗。” 慕容清抵着她的额头,笑的傲娇:“这还差不多。” 说罢,伸手扣住江淮的后脑,熟练亲吻。 —————————— 去提交完本申请啦,真是松了口大气,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晾的新书《夫人万岁》,绝对甜宠,拜拜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