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 1.第 1 章 说,凡人出门,柴米油盐酱醋茶。 江鸽子出门,猪狗牛羊,大红花。 初春的冷雨,打在牛角巷的青石板路面上。 眼睛看到的,是巷子口两棵古老巨槐下,雨雾缭绕小长街,人从里面出来,带着着三二分仙气儿。 耳朵里听到的,是路口打牛奶的铜铃声,结伙上班的自行车铃铛声,附近工厂大喇叭播报新闻声,洋伞支开的彭彭声,还有儿童穿着小雨靴踩水的嬉闹声,高跟鞋儿踏在石板路的咔哒声 后,不知道哪位老先生打开了洋匣子,古老的戏剧丝弦远远近近,热热闹闹的这老三巷的一天,便慢慢揭开了幕布。 一座旧城,总有时光眷恋舍不得抹去的痕迹。 而常辉郡的老三巷,就是这城中人,无论最后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一说故乡,就能想起来的故乡。 它足够老,也拥有足够多的故事。 牛角头,牛角尾,牛角街巷合起来,就叫老三巷。 据府志记载,五百年前,城中有乡绅集资在此地挖了一座莲池,建了一所书院,盖了一座文庙,砌了一个魁星塔。 从那时候起,这里变成了周遭百里之内,读书人向往的圣地。 五百年沧桑,书生意气。有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总不缺故事。 那些读书人走了又来,而最后停留在此地的,却是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们。 商人在此成家立业,从此,便有了这无门槛的三条老巷,以及极具商家特色的,古代建筑群落。 老三巷宽度七米,临街的屋子大多没大门,没门槛,没院墙,而为了服务顾客,商铺门口往往还有遮阳避雨的两米半的长屋檐子,拴马喂料的迁入墙缝的老铁环子。 后来,人不骑马,开始骑车,开车了,这老铁环儿与老街,就成了历史遗迹,总有那城中来的洋气先生,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对着老家老户,老门老环儿一顿咔嚓。 大概□□点的功夫,打头牛街老戏台子抬眼一看,三巷入口热闹拥挤,人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总之悄悄的它就满当了。 蹬三轮卖乡下土产的,推独轮车卖扫帚簸箕的,成群挤在一起钉鞋掌的,打芝麻酱卖小菜儿的 迈步往老巷子一挪,这一路,饭铺,发廊,磁带屋,毛衣店,杂货铺那真是应有尽有,还很时兴。 约上午九点多的时候,住在牛角尾巷三十四号的江鸽子才慢慢的卸下门口的两扇老门板,开始了他一天混吃等死的懒散生活。 与别的老街坊不同,人家开正堂最少也要卸下六块门板。 而江鸽子是个惰虫儿,他最多开两扇,开了门扇,他也不在堂屋里折腾,他就是挂起竹帘,拖出几条板凳来,再把三个圆桌面大的簸箩摆上去。 这簸箩刚摆上,闲话就从正对门的二楼传了过来。 “呦,鸽子起来了?” 江鸽子一抬头,却是对门的段老太太,他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儿:“哎!起来了,段奶奶您忙活呢?” 这位,今年才将将十八岁,可是言行举止,却温和圆融,像足了四五十岁,有相当社会经历的成年人。 他做事体面,从不失礼,算得上是难得的周到。 “嗨呦!我的妈!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我跟你说呀,打我嫁给你大爷那年起,就没睡过懒觉儿,我哪有那个福分呦,这一天儿天儿的,这都几十年了,没办法呢,欠了人家老段家的了么” 老太太按照惯例开始了从自己十八一朵花起始的年份唠叨,足足说了好几分钟之后,她才想起一件大新闻来。 于是,便又扒在木质的雕花老窗上,提高了嗓子招呼到:“鸽子啊!” 江鸽子只好放下手里的条凳,好脾气的回身又看向她:“哎!段奶奶您说!” “鸽子,你知道么?油条涨价了!”老太太伸出胖乎乎的三个指头,一脸气愤就像发生了国家大事儿一般大声说到:“涨了三文,你说说,前几年才五文,这才几年防不住的就到了十文,他们说,下个月要十三文,你哥一个月在码头才拿多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成天儿涨价,涨价!我烦那个啥啥党?” 江鸽子愣了一下,他对这个事情向来不关注,甚至方圆十里地,他都不会迈出圈子。 甭说什么党,就是本郡的郡长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他就知道街道办事处来发耗子药的那个小眼镜,叫刘办事员。 这是已知最大的官了。 老段奶奶隔壁的窗户被忽推开,里面慢慢支出一个脑袋,那人用带着憋笑的声音说:“奶,人家是全民进步党!” 老段奶奶一摆手,一脸的恍然大悟到:“啊~对!就是这个进步真真是进你妈的腿儿,打他们赢了这俩月,满世界的就一直涨价! 他们给谁进步呢?物价?他奶奶的腿儿,缺德丧良心的,老百姓才赚几个?见天儿涨价没个完了我烦他们!鸽子你说对吧?” 能说不对么? 江鸽子只能点点头,表示意见相同,咱们是自己人的态度。 “老三,老四还说他们好?好你奶奶个凉鸭子,等熬过这几年的,熬过去谁再敢提进步,腿儿不给他们打折了,还选票,选他奶奶的祖坟塌坟顶儿甭说全家的选票,半票都没有” 那小子一脸憋屈的看着自己奶奶,郁闷的张张嘴,想解释来着,后到底是放弃了。 这位,是老段奶奶的大长孙子,叫段翁连,他今年二十一岁,已经在家头悬梁,锥刺股的攻读了整整两年,并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考个官办的高等大学,他这才愿意进去攻读。 这话听上去倒是好听,恩,也就是好听了。 一条街到头儿,段翁连这样不上不下的考学子有的是,说白了,那是手里没有钞票,私立的大学如今多少钱? 年收三十贯是仁义学校,他老子才赚多少? 段启文十五公里之外的临海码头上,开车吊大包,辛苦死了一年也就是三十贯。 他家里兄弟六个,再喜欢读书,那也是供不起他伟大的理想的。 好在,段家小康,吃穿无忧,供得起他年吃闲饭的理想,这就不错了。 段奶奶一脸愤然,吐沫星子横飞,虽然她老段家一个月也不一定买一次油条,然而只要涨价这就必然触及老太太的底线。 不,也许这一条巷子的老太太的底线都会被踩踏了。 老太太段话,江鸽子家隔壁就立刻蹦出俩老太太,一个抱着孙女儿,一个用绳子牵着孙子,怕孩崽子乱跑,还得用腿儿绊着那淘小子。 那小子挣扎着,脸上涨红的也没挣扎出他奶奶的那根栓狗的绳儿 抱娃这位奶奶仰着脖,就迎合上了:“老奶奶哎!您不知道吧?于氏奶厂的通知了,下月牛奶一斤张一文呢!!” “哎呦!这不对吧,这姓于的做买卖咋就做回去了,他祖爷爷活着那会国家内乱打仗都没涨价,怎么现在涨?” “那谁知道呢?缺德玩意儿,这才挣几个啊?这一天天的,不是这个涨,就是那个涨” “再涨啊,都别活了!!十文两包的上等耗子药,全家官老爷家大门口吃药去得了” “成呀,到时候喊上我们,咱姐几个一起去” 得,她们这一开始,就没江鸽子什么事儿了。 被丢下的江鸽子无奈的摇头笑笑,其实老太太哪儿是找他抱怨。人老太太就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才拿他做鱼钩的。 这不,刚两句就钓出两个小伙伴来,这一唠,没个一两个小时不算完的。 春雨还在下着。 有老太太冒雨聊天,也有少妇举着带花边垂幔的油纸伞四处溜达,她们穿着绣花的两节儿袄裙,踏着翘头防雨的皮履子从门前婀娜走过 偶尔看到挂在袜店门口的新款袜子,便雨伞一收,十分坦荡的坐在店门口,伸出白生生的纤足在那边试穿起来。 江鸽子就又恍惚了。 这里是哪儿啊? 似乎熟悉,又那么陌生! 它乱的不成体统,却有自己绝对的规矩以及规律。 你可以触摸到他们,她们,它们,这就是现实,如今的现实。 好半天儿,他才将目光转移,看向自己足前 足前,是个年不过四五岁,胖胳膊肥腿儿,还头梳冲天辫儿,身穿红肚兜儿的小娃。 他叫小柱子,是巷口裁缝李大嫂的儿子。 李大嫂的丈夫被草原敌寇杀死,成了李寡妇,再然后,城中霍氏武馆里的霍舍师傅暗恋她,常给她写情书,表心迹,每天还送她一朵大红花求欢? 等等,等等?这不是说现代社会么? 敌寇是什么意思? 草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就是江鸽子如今的意思。 简单的形容来说就是,此人非本乡本土,本时间段,本时空之人。 有关于他的故事简而言之,就是有一天他死了,又活了,老天爷用力过猛,他就活在了一个一分为二的新世界。 所以,他也不是他,这里不是家,过去不是他的过去,现在,谁管现在是谁的现在,总之他的世界彻底崩坏了。 他从现世走向异世,行囊里还放着一个游戏世界,这就是江鸽子如今的人生。 小柱子常驻江鸽子家门口,虽然他的表情在笑,却非人类那般,情感发自心声。 游戏npc么大多就是这个样子的,到了异界也没见这些游戏角色,发育出更大的智慧。 小柱子的台词无声的,只脑袋顶慢慢升起一个对话窗,窗里浮现着千篇一律的游戏台词:“大哥哥,大哥哥,我迷路了我要找我娘呜呜” 翻页。 “呜呜送回我家,我就把我的这条鱼送给你” “好的!” 江鸽子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顺手取过他脑袋顶上的那条大鲤鱼揣进游戏包袱,一只手拖着这个肥小子开始了自己千篇一律的,绕着家后巷元宝河两岸,看似遛弯的慢跑刷任务的一天行程。 他与小豆子这番交流,身体,语言是有行为动作的。 而且他也没遮掩。 可是现实的人,至多看到他发呆,别的那就看不到了。 先将胖小子送到巷子口大槐树下,在槐树下站着的李寡妇会千恩万谢的教他基础缝纫术,由于江鸽子基础缝纫术满级了,他现在刷一次任务,可以得到两匹布,粗布。 也可以在李大嫂的随身商店里,花上十个铜钱或者更多的铜钱,可交易到粗布,棉布,花布,甚至一般的有色绸缎。 新手村就是这个待遇,有钱你也花不出去。 将两匹布收到包袱里向北走,会看到一位疲惫的大将军,他说,外敌就要侵入,然而他的战甲却破了。 得了,给将军补战甲吧。 补完,将军会把他家传的什么杨家拳,杨家刀等等一系列基础武学教给你。 由于江鸽子这些武学已经学完,他现在每次能得到钢铁材质铸造的拳套之类的随机武器奖品,也不固定,有时是大刀,有时候还发金钱镖。 也可以花上十个铜子儿,或者更多的钱在将军这里买到蓝色品质的好武器。 等到将军一任务完成,还有将军二任务。他说,我的刀锈了,要抵御外敌,你给我修修吧 所以?将军,您以前都干啥了? 回身还得去山下面的凉亭找王铁匠学习打铁术 王铁匠说:我打铁没木炭了。 山下放羊娃说:我的羊狼叼了。 齐先生说:天地有正气,勇士你可学? 霍师傅说:小先生,此处有私信一封,红花一朵,可表我情,少侠能否帮我送至李寡妇家,有重谢 边境小城二十五个npc,新手村一套任务做下来,江鸽子可以学会连同生活技等二十五个技能,其中武学技能大约十               种,剩下的皆为生活技能。 一套任务做下来,他要弄死一群狼,二十只牛,三十只鸡,四十只鹿还有两只女鬼一条眼镜王蛇。 任务完结,他能得五十斤牛肉干,基础钢铁打造武器随机一种,窄面儿布匹两匹,银子五两,铜钱五百,新鲜的兔肉,鸡肉,鹿肉,牛肉,羊肉,猪肉若干,木炭五百斤,新人帐篷一顶,内气清新丹一瓶,解毒丹一瓶 现代社会,有事儿找郡府警署,没有当兵的理想,学这身武学干嘛?拿这么些非法武器干啥? 忙来忙去,也就是将军府的管家汤包子给的任务酬劳实惠,刷一次给的五十斤牛肉干有点用处。 这牛肉干很好吃,五香味。 江鸽子是见过更大的世面,有过更多的钱的人,当然,他也有过十分圆满幸福的一生。 可如今他孤独一人,没家庭,没亲戚,他赚的钱财只进不消耗,活的那是相当孤单寂寞冷。 前世总有奢望,一路奋斗算计,转眼半生忙碌化为虚无,而今从新开始,却没了目标了。 整整四年了,他还在消化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而今,他身处东大陆,邦联制国家九州,这里既不是华夏,也不是地球,它叫盖亚,江鸽子觉着,它该是地球的双胞胎姐妹来的。 在这里,社会背景是有皇室,有贵族,有世家,有垄断,也有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各种党派在每天玩着不间断的政治大秀。 你觉着你到了一个现代社会,可是这老街终于一些老礼,老规矩,还有满大街的绣花袄裙告诉你,这里古色古香。 等你觉着复古了,走出街口,迎面的却是9路公交车站,来往的车子,有烧汽油的是汽油,烧磐能的磐能车,在家里用的电点灯,有钱的人家买电视机,没钱的人家听南洋匣子,哦,就是收音机。 说开放,传统礼法有之,说封建,九州九国,历代女王都不知道出了多少,老百姓是自由民,有选举权,甚至这里绝对的男女平等,有的地方比地球做的还要好。 光是为了适应这个陌生的社会,江鸽子就沉默寡言了整整四年。 再说说现在。 重重复复,一天二十四小时,就连梦里都不得清闲,大白天还要花出最少两到五个小时做一系列的繁琐任务。 台词是固定的,人也是固定的,npc是没有情感的,一个游戏玩了整整四年还没出新手村,人物等级才三十,江鸽子的精神麻木又寂寞,日子寡淡的也是够够的了。 从元宝河边上遛弯回家,已经中午十二点半。 江鸽子回到屋里,就着从将军府后院顺来的黑漆,镶细螺花的大木桶,放水洗了个澡,又靠着从店小二那里学会的整理术飞快的收拾了屋子,用从杨厨子那里学会的烹饪术,做了一顿还算可口的家常小炒,吃完之后,他才慢吞吞的走到家门口摆货。 人在世上行走,总要有个来钱儿的行当,江鸽子就是卖牛肉干儿的。 他家这个档口,也不是常开,每三天摆一次,一次至多卖一百五十斤牛肉干,如果逢年过节了,就单独多刷几次牛肉干任务,应个景,表示自己十分重视过年。 一簸箩牛肉干,一簸箩牛肉条,一簸箩牛肉干丁,味道都是五香,全部四十文一斤。 这玩意汤包子给的很随机,有时候给圆的,有时候给长条的,也不知道当初游戏设计员是不是闲的有点子蛋疼。 摆完货,江鸽子又在簸箩后面的门板上吊了几十个棉布缝制,有一斤的,二斤的,五斤的,十斤的布袋子。 他懒的一次一次给人称量,就用基础裁缝术,刷了好多仿古的袋子,上面还做了些艺术小拼花。 说来好笑,他这个牛肉干包装曾经在老三巷风靡一时,小孩子去幼儿园,老太太卖菜什么的,胳膊上,肩膀上,都会挂一个牛肉干布袋子。 左右邻居,要你个包装袋子怎么了?真没怎么,人家来家里求,给也就给了。 江鸽子做人还成,老街坊呢,也不会太过分,通常至多要一次,没有第二次这一说。 而且江鸽子也不缺粗布袋子,他手脚利落,缝制一个袋子,甭管大小,就是几秒的功夫。 基础缝纫术满了,能达到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就是一个女子,七八岁开始学做女工,在始终保持身体健康的情况下,眼不花,腰不疼的做到九十九岁那种熟练样子。 至于传说当中更大的出息,比如成为缝纫大宗师?那是没有了,这辈子别想了。 新手村还没出,第二张地图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那些布袋子买牛肉干就送,一斤的装满是一斤一两,十斤的袋子装满是十一斤。 如今鲜牛肉三十五文一斤,牛肉干才四十文,还买一斤送一两,还外加个漂亮的青花布袋子,就是江鸽子的仁义。 江鸽子的生意十分好,才刚摆好货物,没多久,街坊熟客就纷纷上门,你一斤,我十斤的来光顾。 客人来了,也都是十分自觉的,自选了布袋子,自己上手抓了,用吃奶的力气往里添,填满了,就把预备好的钞票塞进一个挂在门口的木头箱子里。 江鸽子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讨了便宜,他只是半躺在堂屋的竹椅子上继续补觉。 并且,他手里还拿着一本街口租来的,两文钱看一天的《九州女将军大传》在认真阅读不,自我催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九州出过不少名女人,尤其是常辉郡这一片儿,好像是受本地高克人种的影响,像是什么女将军,女元帅,女侠客那是历代都有,无论是身材还是做事方式,那真是帅气逼人,并不比男性差多少。 江鸽子睡着之后,他的灵魂也不能闲着。 就坐在他游戏住宅的后屋,一梭子,一梭子的在纺织布匹,刷他的生活技能。 不到一小时的功夫,三个簸箩,一百五十斤的牛肉干那是卖的渣都不剩。 哦,上星期,牛肉涨价了,新鲜牛肉,要怕是也得四十二文一斤了。 江鸽子想着,等今年年底,牛肉干他要涨五文,才算符合世情。 下午三点半,有打酱油醋的敲着铜锣在巷子口招呼买卖,江鸽子这才从梦里惊醒,慢慢的翻身坐起之后,他迷迷瞪瞪的看着屋外,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今天他把最后的基础纺织术算是刷满,怕是以后睡着了,就只能在他那个小行会后院种菜了。 这没事儿做也是挺愁人的,这一天天的,跟养老一样的生活,还挺好的。 趿拉着自己亲手做的布鞋子,穿着自己裁剪的布衣老衫,江鸽子就如一位年近八十,反应迟钝的老大爷一般的溜达到家门。 他这身打扮吧,一点也不招眼,这边有的是穿长袍大褂儿上街的。 就像上一世的许多国家一般,人家是传统衣裳可以上街,现代衣裳也可以上街。 盖尔九州这边也是,据说,传统茶会什么的,华丽的男装,那也是要十几层才算得上是奢华呢。 再遇到年节,嘿!这地界,就跟个古代世界一般,满眼的穿越风。 怪好看的。 门口屋檐下,对门的段四太太端着小板凳,正坐在他家门口躲雨,捎带看摊子,打毛衣。 见江鸽子出来,人家立刻笑眯眯的打了个实在招呼:“呦,鸽子,养好膘了?” 四太太人到中年,身材随了她家的伙食,微胖,圆脸,相貌十分喜庆,个性也招人待见。 江鸽子闻言一乐,他点点头:“恩,养好了,就等过年分肉呢。” 段四太太啐了一口,笑骂道:“等你这点儿肉,我们全家可得饿死了。” 四太太家做买卖,货在家里,这人么,往往就在对门江鸽子家的长屋檐下常年呆着。 没办法,她家卖土产日杂,货物零碎,扫帚,簸箕,大盆子小碗儿的成堆那么放着,治安办又不许堆在马路上,这一年四季,风吹日嗮,四太太大胖脸那是黑红,黑红的。 老街区唤人称谓,都是按照老规矩来。 四太太男人姓段,大家就喊她段四太太。 她人品还可以,家里素日跟江鸽子来往,做饺子,蒸包子,也打发家里的孩子端着大海碗,实实在在的往对门送一碗。 江鸽子偶尔也切一块两三斤的鲜牛肉,鲜羊肉什么的回礼。 街坊仁义豁达,两家相处亲厚,如果不是江鸽子给他养父守三年重孝,头年里春节,对面的段老太太还想把他唤到家里一起过节。 地球现代人都活的又独又宅,江鸽子成天就爱家里呆着,他哪能别人家里去? 段四太太平日看摊子,也不是只看自己家里的,她是连同江鸽子的牛肉干一起看着,如看到讨便宜没够的,她的嘴巴麻辣,损来酸去的,倒是着实给江鸽子省了琐碎麻烦。 四太太一脸笑容满面盖不住的,我有新闻,您赶紧问问我样儿。 江鸽子抿嘴笑了一下,他就是不问。 那边到底没忍住:“鸽子,鸽子!才将于氏的代表,李氏的代表都来了,说后天要集体量房子呢!” 江鸽子愣了一下,这一天到底是来了么? 老三街大改造! 拆迁! 老三巷的房屋,大部分都是祖业房,虽过去经历战乱,也有房子几经易主,数次分割,可,只要是老家老户,那俱都不是缺房的户口。 过去的商行,规模大的,像是牛角街八号的老秦家,他家祖上开布行,鼎盛的时候,他家中伙计都有百十多伙计,在他家吃住生产。 后来,他家老祖宗生了四五个儿子,分家分产,儿子又生儿子,到了这一代,人家依旧不缺房子,随便那个男丁都能分到四五间这样子。 而段四太太家,她婆家原本房子跟江鸽子家是一样大的,可架不住她婆家有四个儿子,她家临街大四间儿的门面房子,楼上楼下两层,一个儿子能分两间儿。 这个面积,其实在老三街不算阔绰,也就还行。 其实,大概在四十多年之前,段家出了个败家祖宗,喜欢了一位街口戏班的名角儿,为了给人家做金线银织的行头,就卖了家里的一半院子。 不然四太太家不能住的这般拘谨。 如今老街也就这样,不足两百户的初迈中产阶级的小市民,拥挤的住在五百年缝缝补补,摇摇欲坠的老宅内。 没自来水,没下水道,身后一条元宝河,平时洗衣服,洗菜,遇到不讲究的还会清早悄悄倒马桶。 春夏秋三季下雨,河水发臭,垃圾乱飞,满街的沼泽地,这边环境实在算不上好。 四太太算了无数次了,她家楼上楼下,连门面算在内,于氏给的现代化楼房一换二,在城中心,李氏一换三,可惜给的是大农村的楼房。 思来想去一咬牙,她家要搬到大郊区去。 这样,一个儿子最少都能落百十平米的上等住宅。 乡下怎么了?空气好呢! 想到这里,原本高兴的四太太忽然面色一变,看看坐拥二十几间屋子,还有个大院子的江鸽子,那是发自内心的有些嫉妒。 哎!一人一命,都是老天爷注定好的。 江鸽子命不好,十四岁之前那是什么样子!现在啊,人家这算是苦尽甘来,也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该着人家得的。 这位倒是个心宽的。 四太太自我开解了一番之后,从身后取出家里的小马扎撑开,笑眯眯的一拍说:“来!鸽子,咱姐俩唠一会儿。” 江鸽子揉揉眼睛,顺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木箱子,打开箱子盖儿,他手一翻,各色钞票堆了一簸箩,屁股一沉,他就坐在马扎上数起钞票来。 四太太也放下手里的针织活计,一边帮着数,她还一边笑眯眯的继续她的好消息:“鸽子,你遛弯那会子,郡上博物馆,规划局,李氏代表,于氏代表,还有什么端氏,反正好些人呢,你是没看到那么多的人,总之这次是真的。” 江鸽子点点头,他是不搬迁户,所以,段四太太的消息,他也就是听听罢了。 有着五百年历史,大部分保存完好的老房子的价值比四合院也不差什么了。 几个财团都在莲池那边设了接待办公室,各种补偿搬迁方案他也是看过的。 搬迁的一种对待方式,不愿意放弃祖宅,那也可以,按照搬迁办公室给出的修复办法,自己掏腰包对祖宅进行保护性的还原修缮就可以。 段四太太一边拿皮筋儿扎五文,十文的零纸票,一边嘀咕到:“哎,说来说去,咱这边到底是离常青山有点距离” 可不是,不然,按照那边上下一换五的排场,这边家家转身能变成富足的拆迁户。 大前年的时候,常青山后山的建材厂取石料,炸山的时候,竟然炸出一个巨大的石洞,从入口进去才发现,常青山腹内竟然是个天然钟乳石洞。 常青山钟乳石洞极其漂亮,有地下河,更有大自然赐予的一百多万根各色姿态优美,造型奇异的石根石笋。 顺着天然的隧道由下而上,竟然还发现了大量的与儒释道有关的石窟造像群。 没人知道古代人是怎么想的,郡志,府志里,资料里也从来没有对常青山石窟有过记载的。 反正就是,常青山顶曾有过的道观寺庙里的和尚道士,商量好了一般的,都暗搓搓的在这座山的内部,留下了很多宝贵的历史财产。 由于地域所限,常青山石窟造像都不大,最高的亦不过三米左右,雕像虽不大,可架不住这边数量多啊。 大大小小计有九万多尊不说,值得称道的是,常青山石窟横贯两千年历史,儒释道和谐共存,这就充分体现了一种大九州人的和谐包容精神。 常青山石窟一出,举世震惊,没多久,那里就成了世界级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跟籍道□□陵社会地位也差不离了。 既然老祖宗赏饭吃,那么就集体动起来吧。 一时间,政府衙门动起来了,财阀也动起来了,世界级的,国家级的文物单位也来了,郡里规划局也做了旅游城市的初步规划。 五百年摇摇欲坠的老屋,换漂漂亮亮的现代化房屋,能住到更好的地方去,谁愿意守着满身是补丁的老屋子呆着呢? 旁人愿意,可江鸽子却心情矛盾,两辈子了,这样的好邻居,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有些舍不得看她们吃亏。 四太太一张一张的抿着毛票的边角,抿好,又用皮筋仔细的按照面额扎起来。 这是一个活的十分仔细的良善女人,她值得帮助的。 想到这里,江鸽子抬起头对段四太太说了句:“嫂子,我要是您,我就不换!” 春雨缓慢的停了下来,太阳老爷慢吞吞的从云后伸展出光晕,光晕照在古老的青瓦之上停顿,汇集成流水,顺着瓦当泻下,一滴滴的,晶莹剔透的滴落在古老的巷落内。 四太太闻言,数钞票的手停顿了下来,她抬起脸,看着面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青年儿,好半天儿,她才叹息了一下说: “鸽子,嫂子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跟你四哥又不傻可,嫂子家三个儿子呢,你哥他们哥几个在码头吧,一直就效益就那样!于氏也好,端氏也好,你看看这几年,为人做事,比他们祖宗差的远了去了这眼瞅着品立他们就大了,成家过生活,哪儿不是坎儿?哪儿不用钱?谁又不知道钱儿亲? 可,钱这玩意儿,您再跟它亲香,它也不是你的不是? 房子我到想修,你四哥去打听,人家最便宜的套餐,一套下来,那得百十多贯钱儿,你哥他一年赚多少? 再者,我这也不是一家,你哥兄弟四个呢,再加上老头,老太太,三个大姑子,孩子一大堆,你大哥家,一溜烟儿六个大小子,不换?住哪儿?” 是呀,谁也不傻呢,三套房子,一步到位。 以后下半生最大的任务完成了,赚多赚少的,也就是扑挠一口饭钱儿。 江鸽子闻言,心情一松他就笑了:“也是,还是你们考虑的周到,我是没想那么多。” 四太太这一看他笑了,心里顿时爱的不行,她一伸手,毫不客气的对着江鸽子的脑袋就抹了两把。 江鸽子无奈极了,只能抓着马扎向后挪动到安全点儿的地方。 四年了,他还是不习惯这张新面孔。 尤其是两年前开始,职业满了十级,属性多了一个选项,江鸽子手欠,点了一点灵骨,从此他的皮肤,五官就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长相好看点儿那是好事,谁不想长的好看点? 可问题是,这是老三街,这边的女子血脉里,流的是高克人种的血,就是身材不高大,那也是自古就顶门撑家,脾性都彪悍的坐堂媳妇儿,那是可以当家主的。 尤其是已婚妇女,见到江鸽子这样的,有辈分大的,惯熟的,借着熟稔上手掐一把,捏一下,摸一摸,那也是根本防不住! 四太太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眉目精致,面若春水一般的江鸽子,那真是越看越爱。 “鸽子?” “恩?” “他们说老北杆子要把小外孙女介绍给你做媳妇儿?” “哧你听他们瞎说。” “瞎说?甭管瞎说不瞎说,我跟你说,配不上!我就这一句!!配不上!!你可不要上当,他家可是横杆子,就他们家里的相貌,给你提鞋都不配!!” 四太太深深爱恋江鸽子,因此就十分气愤,她从来都觉着自己是个有见识的,人见得多了去了,也有长相漂亮的孩子,可是能跟鸽子相提并论的那真是没有。 这孩子今年才刚满十八,看这身姿,看这□□水皮儿一般的面儿,高低是好看的不得了的。 那小样儿,那长眉子,顶顶好看的正门鼻子,粉乃乃的嘴唇片儿,那脖儿,那个儿长相是一说,最重要的是,人江鸽子味儿好 哎,怎么说呢?可为难死初级教育体系毕业的四太太了! 以四太太的知识面儿,她不会用奢华的语言去形容一个人的气质,她就按照本地的土话形容,人江鸽子味儿好! 怎么说这股子味儿呢? 这么形容吧,老三街从古至今,都不缺风流精致,做事仁义,有各色风貌的有名人物。 不说传说里的,就说这老三街街前的至园,戏班儿好几个呢,那边国家级的名角也出过不少,听家里老爷爷也形容过,早年祖宗喜欢的那位,舞台上那么一瞥,眼钩子能把人心生愣愣勾出来那样漂亮。 可家里老太太却说,那人她也见过,跟鸽子不能比,压根不是一样的品貌。 按道理,这样好看的人,他又命运颠簸,现在又有这么一大笔房产,那还真不好安生过日子了。 可鸽子不一样,江鸽子是老三街立了杆子的鸽爷,有他在的牛尾巷子,莲池市场的惯偷都不敢进这条街伸手。 为啥? 他不好惹,比他养父,屠夫江坝头还不好惹。 江屠夫名叫江坝头,他家是上数□□代的屠夫,往上数不用多,一百年前这条街人想吃个牛羊肉,都得求江家人下刀子屠宰。 在老街长大的老老小小都有个这样的童年记忆。千数斤重的壮牛,姓江屠夫来了,除了一脸的狰狞,还亮着一身的带毛横肉,并且嘴巴里咬着尺长雪亮的刀子,那一刀进去,红绸一般的血喷了出来 真是,太可怕了! 这附近三巷六街,谁家孩子没有被大人这样吓唬过,你不好好吃饭,我就把江坝头叫来了! 江坝头来了,是具有阻止小儿夜啼的功效的。 不过,这活人度日呢,老天爷也不能叫你圆满了。 许是江家世代杀生,损了福气,他家本就人丁不旺,等到了江坝头这一代,就他一根独苗,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就是不找女人,也不去结契,总之人家就是不结婚!一直到了他五十了,他这才收养了个江鸽子。 江鸽子原本姓蒋,叫蒋楠,他是离老三巷六站地的前进大街,端氏建筑公司的子弟。 大概八年前吧,那年建筑公司出了一件挺闹心的事儿。 两个小青年在工地塔吊上玩闹,其中一个被另外一个推下去当场摔死了。 死的那个,是江鸽子亲亲的小叔叔,推人那个,却是他亲亲的小舅舅。 他小舅舅判了八年,奶奶家跟爷爷家还打起来了,一场械斗下来,他大舅舅成了长短腿,爹妈接着分契,江鸽子判给了她妈。 这两家的糟心事儿到底连累到了江鸽子。 这孩子谁也不想要,法官那会把他判给她妈,他姥姥死活不许他家里住。没办法,这孩子就住到他小舅舅当初拿半头砖,在屋顶盖的鸽子窝里。 从那时候起,大家就管这孩子叫蒋鸽子了。 蒋鸽子十四岁那年冬天,常辉市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大腊月的一天,江鸽子半夜爬墙进了江坝头家,偷了一把宰牛的屠宰刀 几天后,他就成了江坝头的养子。 之后有好几个传说,最被大家相信的就是,那孩子当年被欺负的忍无可忍,就想同归于尽来着。 当夜,他爬进江坝头家偷了一把刀怀揣着,奔着建筑公司就去了,本来他想灭了自己姥姥家,然后接着灭了自己奶奶家 结果,人没走到地方,就被顺着雪里足迹的江坝头追到了。 江坝头对他说,孩子你还小呢,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要是家里呆的不痛快,就给我做儿子吧,你看我也是一个人,无儿无女的 就这样,江屠户找到老蒋家门上,也不知道当年怎么说的,两边就断了关系,而蒋鸽子,就成了江坝头的养子,江坝头上户籍的时候,还真以为这孩子叫鸽子,就认认真真的给他添了户口。 江鸽子跟他养父呆到第二年,也就是大前年冬天,江坝头去乡下给人宰牛,多喝了几杯,回来的时候,骑着摩托从元宝河的桥上翻了下去,摩托车也废了,颈椎以下从此没了知觉。 江坝头瘫了,江鸽子就办了退学手续,从此守着他养父过活,那时候谁不说江坝头有福分。 当然,这世上良善人多,却也有不要脸的。 还是那年,老南街的杆子爷,泉大混混不知道被谁上了托儿,就开始来家里捣乱,才五十贯钱人就想买老江家一院子老祖业房子。 而江鸽子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狠的。 他一个人,揍了连同泉大混混二十几个上门混混。 那会子大家才知道,这孩子是会拳脚的,不但会,人家还是个高手。 以前都听人说,江坝头家人会拳脚,可谁也没想到能生猛成这样。 段四太太是见过江鸽子打架的,人家就那么一脚上去,一身横肉的大混混,能直接屋里给踢的飞到大街上。 那会儿,江鸽子每年除了伺候他养父,只要下午没事,就满世界找泉大混混揍人。 没错儿,就像上班上学一样准点准时。到了下午三点就出门,甭管泉大混混躲到哪儿,他都能找到他。 后来泉大混混跑到了外郡,江鸽子就接着按照他家排序,揍他兄弟,挑他家的执事堂,折了他家的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说起杆子爷这个称谓,还追溯到八百多前的时候了。 那时候在东大陆上,零零碎碎的有上百个国家的贵族老爷们成年月互掐,老百姓活的十分艰难。 不止东大陆,其实那段最黑暗的时代,基本整个盖尔都在干仗。 乱世么,就要出点人杰,英雄什么的。 后来姓李的那家人就来了。 藉道泰祖起兵中州,征战了整整二十八年,然后东大陆统一。 而这次统一,也是东大陆唯一的合并期。 后来,泰祖驾崩,他有九个儿子,临死之前,籍道泰祖就将东大陆划成了九块,这就是九州的来历。 齐国,赵国,燕国,韩国,魏国,楚国,陈国,周国再加上一个中州国,就是如今的东大陆。 以江鸽子外来人的眼光去看籍道泰祖,那是一身的杰克苏味道,神神鬼鬼,玄玄乎乎的,有时候看这位的发家史,那种滋味犹如回归地球网络那片沃土一般,穿越外星都不算啥了,那位,也真是颇为传奇的。 江鸽子啼笑皆非之余,倒也佩服的,就像他,如今起步高不高的不清楚,然而他却从来没有籍道泰祖那种勇气以及野心。 简而言之,他就是庶民的世界观,也注定一声成就不了伟业。 当然,历史上的事情谁都知道呢。 那籍道泰祖没活到五十就没了,江鸽子有时候认真想下这事儿吧,难免打寒颤。 对了,就说这个杆子爷的来历,这个还是跟藉道泰祖有关的。 籍道泰祖当年实现统一之后,就分封天下。 那时候刚立国,国家穷的不得了。 实在没办法,藉道泰祖就找了一片树林,命人剥了树皮,做了一万多根白杆子。 当年跟他打天下的有功勋的低级军官们,就一人分了一根杆子。 泰对他们说,钱是没有了,粮也没有,官位也没有了。 你们把这根杆子拿回家,以后你们的杆子插在哪儿,方圆十里地,就是你们的地盘,而这十里地的税收,治安,人鬼两道也就归你们管。 籍道泰祖金口玉牙封了杆子爷,从此就有了这十里人间的别样风情。 这就是杆子爷的来历了。 到了现代社会,当年那一万多根杆子,早就不知道都折在了哪儿。 即便是有杆子爷,也要先看是横杆子还是立起来的杆子。 简而言之,一方杆子爷犹如土地爷,杆子支立在地上,才有真正的管理权。 如果是立不起来的横杆子,那就是个象征意义的玩意儿,摆设。 杆子爷这物种,历经几百年风雨,那也是一身的沧桑,进入现代社会,过去好多老规矩官方早就不承认了。 官方不承认归不承认,可官方也从未出过否定的文件。 如此,杆子爷这个很奇妙的身份,如今也就民间认,皇室,宗室认。 话再跟着四太太的记忆走。 想当年,泉大混混家里兄弟八个,到了这一代,杆子旗那是弄了整整四根,却一根也没立起来,俱都是摆设。 买祖宅那事儿出了之后,就有了鸽爷大闹南杆儿的街巷传说。 那会子闹的多厉害啊。 见天,江鸽子一个人揍泉大混混全家,找不到泉大打泉二,找不到泉二揍泉三儿 一直到泉八,管是不是你的事儿,只要你是他兄弟,揍的就是你。 这一折腾,就是整整半年,江鸽子一连折了南头三根杆子。 后来,他一个人逼的人家泉大家里实在没了活路,还是牛角头的黄大伯伯提了酒,又找了郡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这些人一起去了江坝头面前,做了中人,摆了酒,正式的道了歉,泉大混混送来了大南街最后的一根老杆子。 那天去了好些人,拜了泰祖,拜了四方鬼神,横台都放好了。 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江鸽子没当一回事的把那根老杆子往地上丢了一下,它就真的立起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不说别的,有个立起来的杆子爷,能跟横杆子比么? 这老三街的街坊,那股子骄傲劲儿就甭提了。 说来也有意思。 泉大混混全家如今是遵纪守法良善公民,他家全家搞运输去了。 头年郡里表彰纳税大户,这尾巴尖尖上还能看到泉大他家的名字呢。 而江鸽子成了杆子爷,却从来没有在老街立过规矩,也没要过江湖的份子。 这就更加仁义了。 江鸽子其实对杆子这件事是啼笑皆非的,在他看来,这都什么时代了,一枪下去随便你是什么等级的杆子,那也得折。 所以,自打插了杆子,杆子爷的事儿他是从未干过,也懒得去了解什么叫做合格的杆子。 他自己本人不在意,可杆子爷八百年的传统却无论如何也折不了的。 一根杆子立着,逢年过节,为了谢谢这些杆子爷,一家一贯的意思也都会送到江鸽子手里。 江鸽子得了钱,还是得按照传统,再添上若干的意思,写了申请送至宗室管理处。 那边审核了申请之后,便会按照规定,拨给一倍到十倍的钱儿。 得了这个钱儿,每年新年第一天,街坊们要随着杆子爷去请宗室管理处请泰祖。 说是泰祖吧,其实就是个牌位。 得了牌位,杆子爷起杆儿,一路八抬大轿抬回老街,停在街口的老戏台前,要请泰祖看三天大戏。 而民间集资的份子,杆子爷的贴补,宗室拨给的那笔钱儿就是给泰祖过年儿,请戏班的。 钱多就请个大戏班子,钱少呢,就请个四人台,就图个过年热闹。 简而言之,这就是民间老百姓,借着过年的机会,从皇室内库,申请一点点娱乐经费而已。 这也是九州非常有名的传统了。 这牛角尾巷子的杆子多正啊,自打鸽子立了杆子,他没说规矩,那些个走四方的,打卦算命的,做套子骗钱的,小偷小摸的就再也没有涉足过老三街。 最起码,明面上做事儿得有讲究,不能给杆子爷知道了。 就连公车上常年下手的贼,过老三街站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动手。 这就是规矩。 江鸽子是牛角尾巷子的杆子爷,老少爷们有事儿了,平素磕牙打架了,也会祭出江鸽子吓唬人。 事后鸽子知道了,至多就是笑笑,也不会翻后账。 总之,这老街就没人不喜欢他的。 这一顿家长里短,唠唠叨叨,四太太就跟街道大妈一般的说了一大堆八卦,等她说完,这钱儿也整理好了。 一簸箩零钱,零零碎碎的用皮筋儿扎起来,正好六贯,这里面没有残票,更不会缺个十文八文。 没人会讨杆子爷的便宜。 也不敢。 四太太将扎好的钞票放进随身的五斤牛肉干袋子里,又从里面取出六张印了这一代羿瑾女王的一贯面的票子递给江鸽子。 江鸽子接了钱,也不数的就随身揣进兜里。 看古籍里形容那些杆子爷,那叫什么日子,十里之内,税金都归他不说,婚丧嫁娶,都要返给杆子爷喜钱,朝廷月月给零花不说,年底还有大红包。 现在呢?那基本是啥也没有了。 几百年里,那些老杆子爷儿,就是被透明,被无视,被一种叫时代规矩的刀子,慢慢的消磨殆尽。 江鸽子是外来者,他倒是没有那些杆子爷的失落感。 自给自足不是应该的么? 一个月出摊子十天,江鸽子月实收入六十贯。 旁人算他的收入,是有成本计算在里面的,比如,一斤牛肉多少钱,做成牛肉干多少钱,调味多少钱,他东西实惠又好吃,给的又多,街坊们就给他算了个一斤牛肉干至多文的利润。 那么,街坊看江鸽子,也就是月入个六七贯,年入七八十贯钱的意思。 他这份收入算得上是多,却也不过分。 码头上有高等教育的技术工,大概也就是这个收入。 其实,街坊们算的账目,少算了江鸽子好多笔。 除了卖牛肉干,为了收入合法合理,江鸽子一般会在年初那会,从游戏里揪出一些种羊送到附近的村子,寻了羊倌儿放。 到了年底,母羊生的羔子归羊倌儿,他将羊又统一收回来,找到屠宰场去收拾,检验合格之后,趁着年节,再统一卖给附近的大企业后勤做福利。 因此,私下里的账目,江鸽子少说一年也能靠着牛羊猪肉,能有个两千逛上下的意思。 还是实收,他是没有成本的,那游戏里,什么都能往外拿,还会每二十四小时刷新一次。 也许正因为一切得来容易,江鸽子如今才活的无精打采,没有任何奋斗目标。 春雨还在下着,四太太帮着江鸽子收了摊子,有好几次的欲言又止。 一直到江鸽子发现了,这才问她:“嫂子,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呗,别的不说,用钱能解决的,那都不算事儿,咱俩家什么交情?” 四太太顿时觉着暖心无比。 她笑笑,脑袋微微侧着,有小秘密一般的低头小声说到:“鸽子,你哥昨晚上吃饭的时候,叫我给你提个醒” 江鸽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提醒?” 四太太拿起毛衣针,挂了两根线,一边勾连,一边压低声音说:“你原来家里那个舅舅他去年年底就出来了” 江鸽子一愣,半天儿才想起这身体的原身家庭。 那些记忆他有,即便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也觉着痛彻心扉。 所以尽量不去想。 数九寒天,一场大雪,被亲姥姥,亲舅舅赶出家门,无依无靠,满身凄凉。 那孩子当年瘦瘦小小,怯懦柔弱,他哪里来的爬墙杀人的勇气跟力气? 后来的那些说法,亦不过是街头巷尾的杜撰罢了。 真相其实很残酷,那年冬天,瘦弱的孩子跌跌撞撞的从家里被赶出来,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后来,他是被喝醉酒的江坝头,拖进小树林糟蹋了之后,生生掐死的。 这也是江坝头一辈子为什么不成家的原因,那个王八蛋,他是个变态! 前身死了之后,这才有了自己的穿越时空,上了这孩子身这件事。 至于江坝头与他的关系? 说来好笑,江坝头以为他是鬼,是怪物,是幽魂。 他被自己威胁的给办了收养手续,而最后从元宝河摔下来,纯属他自己不想活了,喝酒壮胆寻死不成,江鸽子硬生生又帮着他拖了半年,才允许他咽气儿的。 其实,真没那么多的故事。 有时候,生活在人间,表皮之下,谁知道包的是哪一泡大粪?说出来,这可都是恶心事儿,如果不是四太太今天与他提起这些旧事,江鸽子都懒得想起过去。 “出来就出来吧,难不成我还得给他净街放炮?” 江鸽子心里一阵恶心,语气便低沉下来。 四太太停了管不住的手指,她看看外面的雨帘子,好半天儿才有些腻歪的说:“我哪儿是说这个呢!我是说,一号院的老赵家,他家那个死了丈夫的二闺女赵淑,你认识吧。” “赵淑?” 江鸽子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个在长途车站接货口,肩扛大包健步如飞的女人。 然而他也不熟,没有交情,没打过交道。 楚国女人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人种很是高大健壮的,这跟此地融合了附近洛维山脉,高克人种的血脉有着直接关系。 是她呀。 那位是个寡妇,她结契过两任男子,第一任与她生了孩子之后,分契了。 第二任不知道什么原因,烧炭死了,也有说是被她虐待的不成了,就想不开去了的。 那位年纪最少也要比出狱的那位大五岁呢。 四太太也撇嘴:“那家人家!不太好说,你可得长点心,别给骗了去” 江鸽子诚心诚意的点头说:“哎!劳您惦记,这事儿我知道了,嫂子放心,回头你跟我哥说,我这里没事儿,我跟他们家是早就没关系的。” 四太太笑了一下,一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客气劲儿的酸样儿,哎呀!还跟嫂子外道,还您来您去的咯咯,你可真有意思!” 江鸽子又把小马扎向后挪动了一下。 公元1888年春三月二十九日,楚国各地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半个月,整个老三街成了臭气熏天的沼泽一般的地方。 邢旭卓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儿,入契到了老三街牛头尾,赵家。 二十八岁的邢旭卓去年底从雁门边城的监狱服刑完毕归家。 虽然他一路想到了无数恶果,然而回家之后他才发现,他狭窄的肩膀,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接受这些果。 当年一条人命没了,虽然在法庭上他跟大法官一再哭诉,自己没有推蒋增益下去,那段钢筋是自己断的。 然而,当天在塔吊上所有的工友,都商量好了一般的证明,人就是他推下去的。 他态度不好,不肯认罪,被判了重刑。 父亲存了一生的家业拿出去付了罚金刑,再加上几次家族械斗,长兄残疾,老人家气恼之下脑袋彻底糊涂了。 姐姐被他连累分契,嫁到了外郡乡下。 没两年,嫂子也跑了,留下三个侄女,一个侄儿嗷嗷待哺。 短短八年,家里天翻地覆,他淳然慈祥的母亲成了一个刻薄妇人。他的二哥,三哥拒绝支撑这个悲惨的家庭,基本就跟这边不来往。 怎么办?天塌了,地裂了!他什么也不会,什么能力也没有。 思来想去,他凭着自己还不错的相貌,寻了婚介所。 而入契的条件,就是希望女方可以答应帮他一起供养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还有大哥,以及侄儿男女们。 这世上那有那么好的事情,即便邢旭卓是个相当俊秀美貌的男子,可也不代表他值这个价。 而且,若他是好看点的女子,兴许市场还大些,可他偏偏又是个男丁。 邢旭卓的要求挂在婚介所整整半年,才被人接下。 然而对方只愿意每月提供三贯抚养金,却拒绝把邢旭卓的父亲,母亲,连同大哥一家接过去。 三贯不少了! 邢旭卓有案底,也没有防身的手艺,他就是累死,一个月也拿不到一贯钱。 成婚的这天,邢旭卓穿着旧衣,背着简单的行李,自己上的赵家门。 而赵家也没有因为他的到来,给予什么尊重,没喜宴,没宾朋不说,看左右邻居的样子,大家竟然商议好了了一般的紧闭门户。 邢旭卓不由惶恐,感觉赵家敞开的八扇门,就如一个黑洞,而黑洞后面竟是无底深渊。 身高一米九几的赵淑自己打扮的还算是整齐,看到邢旭卓来了,她便笑着说:“来!大喜的日子,咱给左邻右舍挂红去。” 邢旭卓放下行李,浑浑噩噩的就跟着自己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新婚妻子,一起给全街坊挂红布,讨喜钱儿。 一路走下来,老街坊的态度算不上好。 有时候,挂上红布,在门口要喊上半天儿,才有人从家里出来,打发叫花子一般的给上一个轻飘飘的,拿线穿着的红封。 抖开红封,最大的面额竟只有五文,还有给一文的。 而邢旭卓就挂着一脖子五文钱儿,如猴儿一般的机械的走在牛角尾街上。 赵淑往日刻薄,欺善怕恶,她人缘不好,自然就见惯了这样的态度,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的一家的喜钱都没放过。 当走到这条街杆子爷家面前的时候,赵淑才斜眼冲邢旭卓笑笑说:“你去挂吧!” 邢旭卓一愣,他签的不是平等契,这个红不该他来挂,这人怎么忽然如此大方了? 犹豫片刻,邢旭卓拿起托盘上的红布,才刚要近前,身后却忽然跑来一个一位妇人,这位态度十分彪悍,一上手就将他手里的红布夺了去,并直接丢在了他妻子赵淑的脸上。 邢旭卓胆子不大,吓了一跳。 而他的新婚妻子,立刻与对方吵了起来。 “我说段四太太,你是那路大葱,也往我家的正当地儿插?” 四太太脸色涨红,一脚踩在红布上,一手指着赵淑骂到:“你们也配来这里挂红?” 赵淑笑了一下,一脸无赖样儿的低头,捡起红布拍拍泥巴说:“四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大喜的日子,您这是结仇呢?八辈子的老街坊了,不看祖宗的面子说来说去,你也是个外人!” 四太太不说话,就一脸讥讽的瞪着赵淑。 赵淑又将红布放到了邢旭卓的手里,指指紧闭房门口的木架子说:“挂上去吧,没事儿,这是咱自己家的事儿!虽说如今阿楠是给出去了,可血脉到底也是连着呢,我们做舅舅舅母的上门挂红,这天大的仇怨,也该了了,再不好,再不好,我们也算是长辈呢!” 阿楠? 邢旭卓如蒙雷击,他呆愣着,好半天儿,他才想起阿楠是谁。 他一直以为阿楠随父。 在边城监狱八年,他从未收到过家里的一言半字,他理解,家毁了,亲人都恨他呢! 段四太太两手抱在胸前,就守在江鸽子的门前。她想好了,挂一百次红,她都给他拽下来。 呸!真是不要脸到了顶点了。 不是这个惹祸精,鸽子命不能这么苦。 怎么就有脸来了呢? 还亲戚? 她还不知道赵淑想做什么么? 莲池街头的长途站口,南来北往的货车卸货,鸽子没有立规矩,那就是谁也能接那边的运输活计。 赵淑算盘打的好,她想凭着亲戚关系,垄断老车站的卸货活儿。 赵淑看邢旭卓一动不动,便毫不客气的用手推了他一下说:“挂呀!!” 邢旭卓不动。 她又推了一下,语气有些冷厉:“你傻了么?不要啰嗦,挂上去呀!!!” 邢旭卓身体颤抖着,好半天,他回过头,双目赤红的看着面前的那些人。 这些人犹如在梦中一般,恍惚虚无 这一切都是梦吧? 那过去的时光是梦吧? 街坊里三圈外三圈的聚拢过来, 赵淑面上挂不住,江鸽子不开门。 她就彻底翻了脸,直接上脚使劲的踹了邢旭卓,并不掩刻薄的命令到:“去呀!挂起来啊!你今儿就是死了,也得给我挂呃,起来?” 邢旭卓猛的前扑摔倒,脑门磕了一脸的血。 他趴在那儿,好半天又摇摇晃晃的一脸血的扭过脸。 赵淑吓了一跳,四太太一惊,也不吭气了。 邢旭卓拉着那条长红,慢慢悠悠,失魂一般的往巷子口走,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到:“怎么都不信呢?我做什么了?这是怎么了了呀?不是我推的我没有,我没有为什么没人相信呢,我没有,没有” 这位似乎有些疯魔了,一脸血的封魔。 赵淑想过去拉住自己的新女婿,却被身后的四太太猛的拉住。 她回过头,四太太蹦起来,立时抓了她一个满面花 就是不是高克人种,四太太也有足够的坐堂媳妇的彪悍劲儿, 人群喧闹起来,四太太哪里打得过扛大包的赵淑,很快被人揪了一把头发,就肚子踹了两脚 在二楼看热闹的老段太太顿时恼了,她抓起身边的一盏茶壶丢到了当街上,指着下面老太太大喊了一句:“打她!!欺上门了老大老三!老四,人呢?!死哪里去了,欺上门了打她!” 江鸽子家门前打的天翻地覆,赵淑拳脚利落,一人对上段家四兄弟都不落半点下风,一时间,那头乱成一团,而江鸽子家却八扇门板紧闭。 这天,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他有个整整做了四年的伟大任务就要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江鸽子今天大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被从天而降的鸽子屎浇了一鼻头。 虽然他叫鸽子,然而鸽子六亲不认呢! 他顿时感觉有些不好,却依旧以思维中的科学思想战胜了迷信学,他还是出门了。 四年了,有个伟大的任务今天就要完成。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不已呢。 这一路多么不易,江鸽子满腹心酸不知道与谁倾诉。 四年了,宰杀十万只鸡,还是公鸡,可得《金智书》,一本金智书就是一个法系套餐。 这也是新手区,目前能给他的最后的福利了。 一本书,给一点体质,两点仙骨,五点灵窍,十点智力,合计一十八点,等于白送了十八级。 江鸽子可怜巴巴的练级才到三十,那点点数根本不够分,新手区这点猎物早就没有经验了,一头壮牛才0001的经验。 这两年,他就靠这杀公鸡盼《金智书》来鼓励斗志。 四年了,新手村周围所有的鸡群,不知道被他祸害了多少去。 现在,这种辛苦,终于要结束了。 他诅咒那个该死的游戏设计员,设计的这个该死的游戏,真是太狠了。 江鸽子手持短刃,站在河岸边缘的一颗茂盛的歪脖树下与最后的鸡勇士对视。 许是人家也想解脱,便快步跑到江鸽子脚下,一叼一啄的吃最后的晚餐。 随着尺长的短刃闪过最后一道银光,公鸡倒下,大地金光一起,两个铜子儿,一只白条鸡,外加一本金光闪闪的 讲,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忒俗,然后就是很快,快到你都防不住! 有个人从树上掉下来了。 哦!妈的!去他奶奶的腿儿!这是什么? 我的《金智书》!!!!!!! 江鸽子呆若木鸡! 呃 他思想麻木的看着地上的~这个从树上忽然跌落,五体投地平铺在地上的人饼,默默无语,他有点怀疑人生了。 大地金光再次闪过,《金智书》消失了,被这个人吸收了。 为什么啊? 假的吧? 骗人的吧? 那么? 他可不可以弄死这个孙子啊! 他到底是先天加了多少幸运值? 竟然还有这种事儿? 简直不敢相信。 他辛辛苦苦三十级,就因为这本书的存在,他智慧他才加了堪堪两点,所以,他就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弱智么? 怎么办,毁尸灭迹吧,毁灭星球把,去你奶奶个腿儿的吧!!! 江鸽子觉着自己要失点态。 其实已经失态了。 光猪一般的连赐舒展在大地上,他烧的有些糊涂,糊涂到两三米高的地方跌落,竟然没有感觉到疼。 倒霉是喜欢扎堆儿来的,你永远不知道,厄运背后,它还有多少亲戚。 那天他从爷爷家飞奔出去的时候,他的绝望以及失望以达人性顶点,就是再过十万年,他也忘不掉爷爷当着那些人,左右开弓甩他大耳光那种羞辱。 一时间,他的尊严碎了,脊梁断了,此生再也不可能有比这一天更加心碎的时候了。 尊严是捡不起来了。 就到此为止吧! 他跑回住处,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匆忙离开。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自己的家,去想那些人。 他对自己说,要么我去死,要么我找点□□把这里夷平。 实在不成,明儿大地震,这个世界毁灭了好不好? 要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这里 再也不要回去了,再也不要看那些不屑的脸了。 他买了最远一条线的飞艇票。 五天旅程,整夜,整夜的辗转反侧,他睡不着,心若如万蚁钻心般的羞辱难受。 好不容易到了终点。 城市是陌生的,人群是陌生的,没人认识他,他这才慢慢感觉一丝丝温暖,一点点安全。 流浪了一上午之后,他又犯了贱。 又开始担心父母为他焦躁,就打了个电话回家。 结果,父亲接了电话,对他说,你不要回来了!我们已经登了报纸,你最好死在外面!!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也把你的户籍断开,给你立了单户,你到外面也别说你是连家的孩子,连家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是这样吗? 他们希望自己死在外面么? 连赐不知道自己怎么游荡的,他只是回避人群,游魂一般的晃荡,还特意找了人际罕见的小道走。 后来他找到一条河,本来想一头扎进去,淹死自己来着。可这条河也太脏了,太臭了,水都是黑浑色的,有可能还有染色功能。 那万一他们发现了自己的尸体,染的过分了,认不出自己来,自己会不会变成无名尸呢? 连赐打小就是那种没有安全感,想太多的人种。 他坐在那儿认真思考。 觉着,如果跳这条河死去了! 那样子一定十分难看,更没了尊严。 那么?到底选择一个什么死法,才算的上是体面又好看? 以上就是连赐先生的寻死过程。 他发誓,他那天是真的想死的,他甚至不断想着,那些人看到自己的尸体,是不是能有一点点后悔,是不是在他微笑的遗像面前,能够表示一丝丝忏悔呢? 这是个良善人,他真诚的对自己的心说,那些人,哪怕只有一丝丝悔意,他都原谅他们。 他想了很久,一直想到,打一座古桥上面,来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小混混。 最起先,连赐没有发现他被人注意到了。 那些小混混甚至是新手,他们用拙劣的套底儿手段还跟他问路来着。 然后连赐十分真诚的用标准的官话告诉他们:“抱歉,我是外地人儿,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您们问问别人吧” 就是你了! 不抢你抢谁啊? 看他穿的带的都是值钱货,又是外地的,这几位高兴的不成,就颇为利落的上来,打了他,抢了他,还把他扒了个精光,裤衩都没给他留。 喂,你们~别跑呀好歹给我留下一身衣裳,我是要死了的人了,那些东西,你们只管拿去,哪怕只是一条裤衩也好呀。 天色渐黑,还有些羞耻之心的连赐被迫爬到了身边的歪脖子树上,还揪了树叶遮挡着,尽量维持体面。 雨一直下着,连赐整一夜都抱着树枝依靠,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后来,他发烧了,睡着了 就那么从树上摔了下来 “王相公,八分醉!醉眼来到小桥前” 伶伶俐俐的琵琶老弦,弹牙圆融的泗水老腔在老街弥漫。 连赐迷迷糊糊的睁眼。 头顶,是黑漆漆的四方形梁木屋顶,他迷茫的坐起,抬眼四处一看,此地却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空屋子。 他简陋的躺在老木地板上,身下铺着一床绵薄褥子。 连赐慢慢坐起来,好半天儿,才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竟然有种犹若新生一般的感觉。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看到身上穿了一身暗蓝色系带子的,袖口裤脚,都是宽口的老衫。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烧退了。 又看看自己的手腕。 被小混混踩在地下的手腕,也消肿了。 他支起腕子闻了一下,一股子扑鼻的药香。 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里又是哪儿? 连赐四处打量着,脑袋思维都相当活跃的记录,计算,推理着。 在连赐短暂的头二十一年的生存岁月当中,他从来没有这样仔细观察过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有这样周详的就环境,分析自己的处境。 他的鱼脑袋,压根就没有这样灵透过。 褥子的褥头是牙白色的,新褥,而且针脚更是细细密密,均匀妥帖,就若博物馆里见过的,以前内造局的老师傅的手艺。 伸手摸去,针织物表皮粗糙,却连接紧密,手面一滑,心中顿感均匀,舒畅。 布面宽度竖七掌,三布勾连才一面,这是一种典型的手织布,是一种古老的,卡在腰间的特殊织机 哎?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 他惊讶极了,双目圆整的左右看着。 他竟然知道所有物品的来历以及解释。 一下子,头二十一年的所有知识都被吸收利用,以及最大化,并充分理解了。 六岁那年,家庭教师带着他们去参观民俗博物馆,他清晰的记着自己穿的衣服,鞋子的样式,出门的时候,管家说了什么,母亲说了什么,家庭教师从她的紫色小坤包里取出一卷票子,还给他买了一支猴子的棒棒糖 他舔着猴子糖,作为唯一观众四处溜达着,他的家庭教师在跟司机约会,躲在角落里山盟海誓。 而讲解员无精打采的指着玻璃后介绍到:“一般古代的织布机,分五步,开口,引维,打维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一种南北方交接郡州的典型民间腰织机” 就是这种吧,这种窄面的腰织机出品的窄面纯棉布。 这几年,这种手工布料的价格是越来越贵了,尤其是那种大品牌的设计师,特喜欢设计过的拼花棉布料 连赐眨巴下眼睛,伸出双手,反复看着,脑袋里各种信息,不断的闪现,甚至,他出生之后,母亲抱着他一脸嫌弃的说:“怎么又是个儿子,我都有五个儿子了,就叫你多余吧” 他的小名开始叫小鱼的,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妈管他鱼刺,他也那时候刚还傻兮兮的问,为什么叫我鱼刺? 他大哥一脸讥讽的说,因为你也就剩了个架子了! 他傻乎乎的笑着,觉着大哥逗他玩儿呢!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根本不是逗他玩儿呢,其实是,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讨厌而又痛苦。 他叫连赐,不是感恩天赐,而是,他出生的日子,爷爷流亡国外,父亲在外的桃花越发的茂盛,他家里有七八位外室生的兄弟姐妹 还是他出生那年,外公投错了资,家里没了封邑,母亲带着他们五人低着头,弯着腰的与全世界妥协了。 那一年他家倒霉事儿挺多,还有大哥摔断了腿儿,二哥成了别人家的养子等等之类的倒霉事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似乎都从他出生那天开始的。 他们总是这样说,连赐出生之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他也一直内疚,觉着自己对不起全世界。 现在他找到原因了,不是他的错,人们总喜欢给自己的不幸找个原由去怨恨,他们招惹不起力量强大的,就只能欺负不会反抗的。 他二十一年的岁月,几乎都用来讨好全世界,乞求赎自己未曾犯过的罪过。 可讨好也是需要手段的。 他笨呀! 那些做出来的事情,就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以前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他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连赐坐在那里,表情不断的恍然大悟。 那表情叫做一个风云变幻,喜怒哀乐,忧愁烦闷轮番上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的窗台下,有妇人叽叽喳喳的在说笑。 他愣了,便慢慢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窗下,是一个古老的小院子。 有树,桂树,葡萄,石榴。 有花,靠墙的一溜儿残破的粗瓷大缸里,种着牡丹,萝卜花,兰花,大葱黄花菜,韭菜。 有鸟,谈话的两个人,把身边陶碗里的碎米随意丢出去,就有成片的麻雀飞下来啄食。 也有水, 高声笑着的那妇人从古老的井岸,用辘轳摇起一木桶水上来,托着桶底一起灌倒一笸箩艳红的草莓上算作洗了 水声潺潺,润了一院子春意。 还有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背对着的,看不清脸,只能听到那人用温润低沉的声调温和的说:“啊?是这样么?倒是连累嫂子了,您看那天我也不在,实在也没想到会这样” 四太太哈哈大笑着说:“哈哈,没事儿!这算什么呢?这都过去两天了鸽子你是没看到,她先摔了人家一箱高骨瓷的餐具,非说人家没包装好,转身没一会,她又揪烂人家一大包羊毛绒的坎肩,怪可惜的,都是上等的货色,百十多件全掉进了泥巴地里去” 江鸽子捏起草莓,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摇头叹息:“她倒是不可惜,只可惜了被她连累的货主” 四太太愣了一下,扭脸看看江鸽子,片刻,她又笑了起来:“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损了别人货,加一倍赔了人家,是老三巷的规矩,这个凭她是谁,说破天也不能坏规矩。” 她纠结了一下,又想起家里堆着的那一张张苦脸,便鼓足勇气软了声音求到:“要说可怜她那对没爹的崽,还有跟她混的那堆小力工才是真苦,以后呀,跟着这样的工头儿,怕是不好在巷口揽事儿,养家糊口呢鸽子?” 江鸽子应了一声,从笸箩里捡起一枚最大的草莓放进四太太的手里。 “嫂子也吃,怪甜的。” 四太太接过去,也不吃,好半天,才又求着说:“鸽子,那些力工也是无辜,以后,要是赵淑她家不领工了,你也给句话,别牵连了人家,都是家里的壮丁,上有老下有小的要养家糊口呢!” 江鸽子闻言就笑了,他看看四太太的头顶,四太太今天头顶裹了一面蓝布帕子。 她被赵淑揪了一把头发去,露了硬币大的一块头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这几天,四太太是忌讳说秃子的。 江鸽子盯着她的脑袋顶儿看,四太太就有些恼。 她伸手就小力拍了他肩膀一下嗔怪:“哎,看哪儿呢?看哪儿呢?听我说了没?” 江鸽子抿嘴乐:“听了,听了,听你说了啊,我又没立规矩,谁爱去谁去呗。” 这就好,给句话就好了。 四太太点点头说:“鸽子,也不是嫂子管闲事儿,你看,都是老街坊,没大本事才去卸货呢,就只是出力气的力工 嫂子知道你心疼我!我没啥的?头发还能长,这斗嘴打架的,能有什么啊?哪年没几遭呀?过去就过去了!” 江鸽子点点头:“那就过去吧!您都不计较,我就更不计较了,只那个叫赵淑的,我烦她。” “我也烦她!你别理她,那就是个二混子,你尽管满大街打听去,谁不烦她!” “恩。” 四太太得了面子,喜笑颜开的站起来,她一伸手揪起自己的围裙,很自在的分了大半笸箩草莓,喜洋洋的就去了。 小院子恢复了安静,江鸽子坐在摇椅上,吱呀,吱呀的晃着。 这本就是个不正常的世界,从籍道开国帝那会开始就神神鬼鬼,玄玄乎乎的。 虽然现代社会了,飞艇,有轨电车满世界驰骋了,最神奇的是,都有磐矿这样的高级能源了 可皇室为什么依旧存在? 那是因为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皇室掌控的东西,无法控制,就只能妥协共存了。 江鸽子记的来那年,电视里演了一个新闻 他在大街上看的目瞪口呆的。 那个新闻是说,有个地方地震了,桥塌了,援救车过不去,临时求援紧急事务办公室,然后该单位派了专业抢险队赶到现场 然后那些“人”就徒手在空中来了一个冰桥。 那是一座高度两百米,宽五十米,可以承载十辆大吨数运输卡车并行的,大冰桥。 后来查阅资料之后,江鸽子才知道,那些人出身都比较特殊。 至于特殊在哪儿,那些无法掌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报纸,书本,电视里向来就是,允许你知道的,才会告诉你。 显然,这是不允许说的事儿,江鸽子就没在图书馆跟俗世资料里找到解释。 民间里神神怪怪的事儿也不少。 就像自己的那根神奇的杆子一般,方圆十里的绝对领域,还真是他说谁倒霉,谁就倒霉。 所以他的技能就叫做“十里乌鸦嘴”,咒谁谁倒霉? 而且,就是他不说,只是心里讨厌了,在他的领域里,冒犯了他的还真就没有个好下场。 比如赵淑,她大概就是被地域歧视了。 这老城市,老街区,有意思的事儿多了去了。 他亲眼目睹牛角街有不孝儿女,虐待老人致死,那天八位壮汉,使了牛力,棺材就是抬不起来,有成群的祖宗魂魄在棺头死坐着。 他去了,看到了,他没吭气儿,和尚报案了。 来超度的和尚摸着佛珠,一脸慈悲的打电话报案。 没半天儿有特事办的人来,一串儿将人都带走,那一家就再也没回来。 那大棺材街口放着,老和尚去念经,念完还灌了好多口鸡汤给那些飘飘,然后人家就飘走了。 偶尔他在街口半夜溜达,遇到十字路口那些复杂地方,也常看到在他的领域边缘,有飘飘战战兢兢的路过。 见到他,就十分惊恐的遁地而去。 他也纳闷?自己竟然这么可怕么? 而且像他这种与众不同的杆子爷,虽不多,可也不是独一个。 从接了那根古老的白杆子,插在巷口开始,他就能很玄妙的感觉到,从此他就要庇护这块土地了。 这城里还有两位跟他一样的杆子爷,他们是真正的直系血脉,人家依旧靠着祖先的庇护,守着家传的杆子,活在自己的承诺之地里。 十里领域,人家不出去,外面人也不许进去。 人家现在是有十里良田的小地主。 待遇可比自己是强多了。 要说这当权的做事就不漂亮了,以前杆子爷抽税三十取一,那才能拿多少? 而且,全国才几根杆子? 人家老祖宗跟你家祖宗打天下,你家现在有封邑,有钱粮,有话语权,怎么偏偏就裁了杆子的几贯钱抽税? 嘿!想起来就生气,要是有那笔钱儿,牛肉干他都不惜的卖,每天发懒多好啊,风平浪静的,那该有多么清闲。 当然,有关于四太太说的邢家那位走失的小舅舅,还有赵淑的倒霉经历,这都算不上重要。 重要的是身后二楼那位。 直至现在,江鸽子都想不明白,自己的金智书,为什么会这个人吃了? 想到这里,他忽站起来,回过身对着二楼那只呆头鹅喊到:“喂!上面那个傻子,你下来。” 连赐吓了一跳,他向后走了几步,无助的四处看了一会之后,他这才带着试探犹豫的二次探出头,仔细看那院子里的人。 小院,绿树,光晕之下。 连赐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光彩夺目的人。 他没看清对方的长相,那人背着光站着,身后有个光圈,像个神仙一般的有着光彩。 他傻乎乎的点头,却找不到脚。 就原地绊了一跤。 那人脾气实在说不上好,他气恼无奈的扭脸对着一边的空气,大力的呼吸几口之后,这才又支着脖子对着楼上吼了句:“你机灵点!滚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连赐有些迷糊,却还是听话的乖乖的走下楼梯。 他的人格畸形,奴性十分严重,有着没救的讨好型人格。 有人命令他,告诉他该做什么,这真是太好了。 光着脚,顺着二楼昏暗的楼梯往下走。 古老的楼梯有些意见,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抗议着。 那楼下也是昏暗的,连赐摸错好几个地方,才摸到后院的门。 树荫下,江鸽子立着,连赐傻看着,心里灵巧的计算着。 这么好看的人,他咋就凶巴巴的呢? 他对他继续吼着:“看屁呀!看!” 瞧,他还不文雅。 没关系的!他就是个屁,也是全宇宙最好的屁了! 连赐胡思乱想,茫然拘谨着贴着墙走,他向来不懂如何对待这世上的不友善。 他们相互对视,不说话,一直到他的肚子咕咕乱叫,然后就得到了好大一笸箩牛肉干。 连赐以为他是被善待了的。 然而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才知道,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玩意儿了。 可他还是喜欢吃。 在他的身边,他的口袋里,总是放着这人亲手缝制的小布口袋。 遇到艰难了,忐忑了或愉快了,他总是喜欢掏出布包,很珍惜的打开,捏出一块牛肉干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然后全身就会浑身充满力量。 古井边,连赐手里捧着一笸箩牛肉干吃的香甜。 江鸽子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傻子。什么都不说丢出去吧,他实在不甘心。 叫这人赔自己的书吧,呵做梦呢? 这是多么憋屈的一件事呀。 连赐在观察他,他何尝不是在观察这人。 那些智力点数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从此这个人不在会按照正常人的角度去思考,去计算,去反应。 最可怕的是,他还有灵窍,从此这人看问题的角度与正常人,绝对,绝对不会相同,他的灵光一闪,会跨在法律边缘行走,随时都能做出更加危险的事情。 怎么办? 自己咋就这么不甘心呢? 只有两点智力的江鸽子,只能尽量保持威严,力图留个我比你厉害的印象。 然而没有什么用处,人家根本不看他。 就只是吃。 连赐狼吞虎咽的吃了整整三斤牛肉干。 他也没想到自己胃口竟然可以这么好。吃完之后,他有些艰难的问江鸽子讨水喝。 江鸽子翻了个白眼,拿辘轳给他挂了一大桶井水。 连赐狼狈的过去,就着桶喝。 更像个傻子了。 “哎~呦!” 江鸽子一拍脑门,也是为难死了,他只能翻身躺在摇椅上,拿了边上翻烂的破书盖在脸上。 麻雀在桂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好半天儿,身边慢慢悠悠的传来那讨厌鬼的声音。 “谢谢,您~救了我。” “呵!哼!” “我我,我知道的,您讨厌我!又不得不救我,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想你讨厌我是跟这件事有关系的?” 两点智力的江鸽子更加郁闷了。 瞧瞧,都不用自己说,人家就分析出来了。 他在书本地下瓮声瓮气的说:“对!” 那声音有些低落:“这样啊!” 原来不是真心救自己呀。 “对,就是这样!” “能告诉我么?” 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以解释一下么? “不!” 不能回忆,想起来就生无可恋。 “哦,好的!” 连赐乖乖的抱着膝盖,坐在屋檐下的青石头上。 凉水泡牛肉干在他腹内作乱,他如今有了不错的体质,因此没拉肚,就放起了无声的屁。 许是因为心绪烦躁,连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坦率的做这样的事情。 他过去的人生经历本就浅薄,如今就是聪明了,也没有记忆能给予参考,帮他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法。 他想,他就坐在这里,乖乖的等着就好了。 江鸽子苦恼的一边用手驱散臭气,一边来认真的思考着这个傻子的正确摆放位置。 放在哪儿呢? 挖个坑埋了? 不成的,这个人万一动起脑子来,兴许被埋的是自己。 无声无息的弄死? 开玩笑,那是人命好么!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输了! 江鸽子翻身坐起,愤恨的将书丢到一边儿,瞪着连赐说:“你抢了我的机缘!!” 连赐分析了一下什么是机缘,等他分析明白了,便十分坦率的摊手回答:“怎么办?您看,我什么也没有了,就这百十多斤,您看您需要那块,您卸那块儿?如果您实在觉着不解气,你随意找个地方,跳河也好,上吊也好,我绝无二话,保证按您说的来。” 连赐说这话的时候,诚恳而又绝望。 他是真的觉着,这个世界挺没意思的。 以前傻乎乎的时候,他还能找到一些自我安慰的办法来开解自己,可现在他明白了之后,就觉着,活着真的没意思透了。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这个人,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啊。 他好奇的向前走了几步,挥手驱散味道之后才为问:“你睡着的时候说梦话了,好像很伤心啊?对吧!” 我迫切需要听一下你的倒霉历史来安慰一下我破碎的心肝儿。 接着又补了一刀:“你看上去,很倒霉啊!对吧!” 说完,他还扬扬两边的眉毛。 连赐抱着腿儿,斜靠在旧房的门柱上,好半天儿他才说:“对!我一直很倒霉的” 江鸽子本来想笑,可是想起,自己比这位倒霉的还倒霉,他也就没脸去嘲笑谁了。 连赐开始坦白自己,剖析自己,这位一肚子苦水,说了乱七八糟很多事儿,江鸽子开始还幸灾乐祸,最后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些事儿吧,是挺郁闷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就在两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母亲打电话问我,爷爷明天要去哪儿?” “然后?” “我告诉她了,她是我母亲。” “所以?” “我母亲又告诉了她最好的挚友。” “再然后?” “”连赐仰脸看了下天空,阳光刺眼,他的眼睛被刺激的流出了眼泪,好半天儿,他无奈的说:“我的大伯在奔赴最后一场竞选演讲的路上遭遇到了车祸,启迪党三十年努力被毁于一旦” 江鸽子目瞪口呆,好半天他才舔了一下嘴唇说:“那这个就,就~厉害了!” 连赐点点头:“没什么,其实,我现在觉着,没我他们也没多大出息,家里的那些人,只是还没睡醒罢了。” 他们只是想找个台阶下去,而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欺负的倒霉蛋。 竞选这个问题太大,江鸽子这样的小庶民没办法开解这个倒霉蛋呢。 还真是挺绝望呢。 其实,比这更加绝望的事儿也有,连赐却也不想说了。 江鸽子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转着圈儿,放这倒霉鬼走吧,他不甘心!留下吧?他凭什么? 可是,真要放他出去? 这人精神状态这么差,绝望的毁天灭地的放这样的人出去,不亚于一个会行走的核武器。 那万一他要走极端呢? 转了无数圈儿,江鸽子终于又走到连赐面前弯腰,低头问他:“我说,你以后有打算么?” 连赐摇摇头:“并没有,您看到了~我孑然一身,呵~要是我的行李还在,没遇到那场抢劫,许还能给您一些补偿” 对呀,对呀! 光顾着激愤了,江鸽子猛的一拍手,吓了连赐一跳。 怪这个倒霉蛋有用么? 没用!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来自这场忽如其来的抢劫。 如果不是他被抢劫了,他就不能爬到那颗树上去。 对吧! 如果没爬上去,就不会掉下来 对吧? 江鸽子低头严肃的盯着连赐,连赐被他盯的心脏都砰砰直跳。 他干巴巴的问:“您您想做什么?” 江鸽子脸上略微带着兴奋,他舔舔自己的嘴唇说到:“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在别的地方被打劫的” 然后你光猪一样在城市里奔跑,最后来到了我的小桥头? 那你还真勇士啊! 连赐很老实的回答到:“不,我就是在您发现我的那棵大树下被打劫的” 江鸽子闻言,顿时心情好转,可算能找到撒气儿的地方了。 他绕着古井转了几圈之后,双目冒火,表情狰狞的高举着自己愤怒的拳头,看向天空然后心里千山万海的恶毒咒骂澎湃划过。 他骂了很多已知道的恶毒词汇,还临时发明了一些词汇,足足堆砌了有十几分钟流量之后,他心情总算舒服一些了。 出了气儿,江鸽子浑身轻松地放下手,回头又问:“我说,傻子,你有地方去么?” 自然是没有的,连赐摇摇头。 “那你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给我做牛,做马,不然我就亏死了。 连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在了江家。 而同一天,兜里有钱的几个少年,正在请他们心爱的女郎下馆子。 吃饭的时候,有个叫何明川的,一口在烧肉里,咬出一块鸽子卵大的猪结石?。 当下,他最漂亮的一对门面大白牙就齐齐的断了。 一嘴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如果将人生分为各个阶段的话,连赐过去的人生可以这样形容。 卑微的,讨好的,夹缝中的,被指责的,顶缸的,吃力不讨好的,极度不讨人喜欢的低等生物。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他自己就是这么想自己的。 外人怎么对你,首先要参照你的家庭态度。 想象一下,就连你的母亲都看不起你,你还想指望外人么? 江鸽子没连赐想的那么好,他只是觉着,要获得更大的利润,就首先要大方一些,才能收买人心。 可连赐却不这样认为,他觉着自己是被重视的。 极其重视那种! 收留了连赐第二天一大早,江鸽子就把家里的零钱匣子指给他说:“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钱就在那边儿,匣子没锁,你用多少,自己拿去。” 这是多么大的尊重啊! 连赐当下泪流满面,感激于灵魂当中流淌而出,溢满了心灵干涸的田野 第二天一大早,连赐早早的起床,准备做一些家务,以来报答主人的善举善意。 当他来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这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说,就连早饭都做好了。 鸽子啊!你是活的是多么精致仔细的高尚之人啊! 他这样赞叹着来到堂屋。 桌子上,两副碗筷摆的十分整齐,白粥冒着热气,凉拌的萝卜片,萝卜丝,还有一笸箩堆的老高的牛肉干,外加一碟子切成三段儿,炸的焦黄的老油条,摆在堂屋的桌子上。 而江鸽子,却坐在堂屋的竹帘子后面,借着外面传来的光线,正在飞针走线的缝制着一件老衫。 光线中,他身后背着巨大的老母亲,老祖母才会有的慈祥光芒。 连赐的心脏被此情此景,再次被彻底击中了,他傻站在楼梯口,觉着自己一辈子的怨念,悲苦,好像就是为了积存这刻的福气一般。 总算是获得重视了,就像人类那样! 没错儿,这个人极其自卑,就觉着自己活的不如一条狗。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输的狗的思想。 大概是他自己吧。 他觉着,自己总是在舔,跪舔那种,却总是舔错了地方。 江鸽子听到响动抬起头,还是一副黑脸的样子,口气也算不上好。 他说:“你过来。” 连赐很听话的走到他面前。 江鸽子一伸手,从边上的针线筐子里,取出一把很古老的银尺子。 又说:“抬脚。” 连赐没有鞋子,听到他这样说,就抬起了自己的脚丫子。 他的脚底那是干净的一尘不染,别说家里面,甚至江鸽子那个小破院子里,那边也同样是干净的吓人。 店小二大人亲传的整理术,闹呢! 连赐好奇的看着那个针线笸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尺子。 旁的尺子都是一毫米一厘米那样的,这把尺子上面却是小篆的字体,上面写着,一气儿,二气儿,三气儿 这是什么玩意儿? 恩这玩意儿有点来历! 游戏的边城虽是个新手区,然而这里社会阶层从穷到富,该有的古代城市设施,这里也是一概不缺的。 像是守城的三品将军家,秀才家,举人老爷家,镖师家,铁匠家,山中大儒家 江鸽子认为,这里面最没有用的就是那位山中大儒,他家穷成那个鸟样,厨房连块豆腐都没有。 那老东西住的是茅屋,睡的是芦榻,他家除了一群乱跑的大鹅,用江鸽子的话来说,此乃穷比之极致,白瞎了他大儒的名声。 当然,破船也有个烂架子,那老头儿床底下也藏了一个玩意儿,按照官方的说法,此乃《天地正气衡》。 因此,给连赐量脚的这把尺子,就是人家大儒收徒,衡量人内心的正气尺子。 连赐伸着自己的脚,面露羞涩。 也不知道他到底娇羞个什么劲儿! 江鸽子拿起尺子,利落的在连赐脚下一比,比完一丢尺子,歪着脖子对桌子点了一下说:“吃去吧!” 说完又低着头开始飞针走线。 一边儿走线,他一边儿内心愁苦的斜眼看着正气尺子上还没有两厘米长的人间正气。 妈蛋,街边倒垃圾的傻连翘都比这个正气高吧? 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奇葩货色啊? 连赐开心的不得了。 要有新鞋穿了呢,还是爱心牌! 他却不知道,江鸽子来此四年,从未在老巷子买过一件衣裳,一双鞋。 他穿的东西,都是自己刷技能,刷出来的附加品。 也不能看这个傻子在家里来回光着脚丫子碍眼吧。 其实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太闲了! 连赐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用简单的语言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那就是他可以随时随地的为江鸽子去死了。 他傻乎乎的依旧单脚站着,一直到江鸽子回脸瞪他,不客气的又是一句训:“你说你能做什么呢?怎么这么傻呢?愁死我了,看什么看啊!吃饭会么?来,跟我学!张开嘴!上下咬,吧唧吧唧咽下肚!!哎呀,还看!吃你的去啊!” 连赐脸色涨红,暗恨自己是个笨蛋,他慌张的点点头,回身走到木桌子边上,主动坐在了侧位,端起白粥,拿起勺子,一眼便看到了一小碗桂花糖稀。 那桂花糖稀,放在白瓷小碗内,八分满,嫩黄的糖色,有残留的花蕊子坠在碗底,正散发着诱人的琥珀色光芒。 他祖母家的餐桌上也常有这样的糖稀。 各式各样,桂花的,玫瑰的,茉莉的,栀子的 它们被摆放成花瓣上座,给大家看看之后,又原样儿被端下去。 连赐嗜甜,却从不敢冒然的伸展手臂,在家人面前来一勺糖稀下粥。 因为他们说自己是不爱吃糖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舅舅每次家里来,孩子们就十分兴奋,若新年一般快乐,舅舅他总是带很多糖果来逗小孩儿。 那时候一群孩子围着舅舅讨,舅舅总是放肆随性的,也从不关心家里孩子牙齿的问题。 他喜欢随意发出去很多各种漂亮包装的糖果,每次到了连赐这里,他却像没看到他一般会绕过去。 一次家中来客了,做的太明显,他舅舅就补救说,这孩子从小不爱吃糖。 那时候连赐还因为舅舅知道自己喜好而沾沾自喜。 现在想起来,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只是不喜欢罢了。 连赐犹豫的,试探的伸出勺子,歪脸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低着手,手指修长灵巧的飞针走线,一边缝,他还隔着竹帘子缝隙看向小街,察觉视线,他就没回头的他骂了一句: “吃你的!老看我做什么?” 连赐嘴角弯弯,弄了两勺桂花糖稀到粥里活活。 觉着不够甜,他又加了一勺。 满满一勺子下去,好甜! 甜! 小街外,段四哥正从二楼探出身子,借着屋顶吊着的卸货铁葫芦,一件,一件的从二楼往下送货。 四嫂子伸出双手一件一件的接着。 他家地方狭窄,每天大早上总是要来上这么一遭儿。 而他们的三个儿子,正背着改装过的双肩牛肉干书包,每人手里抱着一个大豆包子,满嘴豆渣的正在啃。 四嫂子将一摞子瓷碗小心翼翼的摆上货架。 回身一看,见三个催债的还没走。 就怒吼了一声:“几点了?啊?祖宗!迟到了!还不走?” 他家老大段品卿撇撇嘴,用脚踹了一下老三品立。 品立哼哼唧唧的央告:“妈~给十文钱呗~嗯~” 四太太大怒,随手找了扫帚反过来高高的举着骂到:“十文钱!老娘像个十文钱!我打你个十文钱!!老娘一天到晚,一文两文的抠着,你们倒好,张嘴就是十文钱三个就是三十文,哦!合着老娘一天天风吹日嗮,才赚个十文八文,小畜生怎么敢要出口?我打你们个十文钱!!” 两个大的兔子一样的飞快的跑了,留下老三哭唧唧的又挨了几脚,然后一脸泪的也走了。 几个孩子垂头丧气的走了没几步,举着鸟笼子的段大爷从外面回来。 他先是斜眼看着四太太就哼了一声,觉着她亏了自己的孙子。 四太太也不看他,只是继续做出繁忙的样子。 老爷子挂好鸟笼,一伸手就从怀里摸出几张小票儿,一个孙子发了一张,还挨个摸摸头,还十分大气的说到:“拿去花!钱儿么!有的是!!老段家的孙子,还缺你们几个用的” 这话还没落,十来个孙男孙女儿就不知道从哪儿飞奔出来,喊着:“爷爷发钱喽” 然后他们就排好队,齐齐整整的就等着拿钱儿。 四太太仰脸,无声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倒是段四哥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们,还有自己一脸为难的老子,他爹从老娘手里抠出几个也不容易呢! 他有些埋怨,刚想张嘴。 那楼下的眼睛一瞪,他就乖觉的哼了一声骂:“这一天天的!这群小兔崽子除了吃饭屙粪那是啥也不成,就认钱” 这话音还没落,他媳妇又不愿意了。 “我说段芋头?有你这样说儿子的么?” 段老太太的脑袋忽从二楼一伸,瞪着她儿媳妇就骂到:“有你这样说我儿子的,就不兴我儿子骂他儿子?叼的你~老段家房顶浅,搁不下你了” 江鸽子噗哧一声乐了起来,手底下的针飞的都看不到影子了。 连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鲜活而又精彩的人间。 五天了,他的日子每天,每天都充满着带着露珠一般的新鲜。 说来悲哀,前二十一年,也从未有过那么一个人,单独为连赐这个个体去特意的去做一件事情,尤其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种不断的好意,一件件的甩出来,都快把他淹死了,活着,咋这么好呢! 第一天晚上,鸽子抱着四五套从里到外缝好的老衫来屋里,带着气的将衣服都给他甩在褥子上。 老衫这种东西,连赐倒是不在意的,本来他就是来自旧门户,家里尽是一些老派人。 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一针一线的给自己缝衣裳。 连赐感动的一夜没睡。 都哭了。 转天儿,大早上起床,屋子门口整整齐齐的摆了两双千层底的青布鞋。 连赐很珍惜的将鞋子放到了屋里,恨不得供起来。 他自己却依旧打着赤脚满屋子走。 江鸽子撇嘴骂了一句贱骨头。 连赐笑眯眯的。 昨天傍晚,他上街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街坊好奇,就悄悄打听,你谁呀? 他就说,我是江鸽子家的人。 人家立时对他尊重起来,买东西就只跟他说进价,还推荐实在的好东西给他,结账还要给他去个零头。 他买了牙具,毛巾,纯棉的底裤三条。 过去需要花上少说两贯钱的东西,他就只花了一百三十五钱。 鸽子在老三巷,面子就是这么值钱!就是这么有面儿! 于是,迎接新生活的连赐起的更早了。 太阳都没出来的时候,他就摸黑起来,打了一桶井水,寻了抹布,从里到外把老屋擦了四遍。 而在这之前,连赐连厨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自然也是没有做过家务的。 精神上不愉快,这也不代表他物资生活遭受过委屈。他虽是旁系出身,架不住他母系,父系血统纯正,按照宗室局的硬性规定,他每月可拿的补助有三项,合计在三百贯左右。 而这份补贴相当于中州商圈顶级精英白领的月收入了。 任谁都想不到,像是连赐这样的人,会满面知足的躲在这样的老街,这样的人家里,如保姆一般的给人擦地板,洗衣裳,做饭吧! 连赐却觉着,自己做的不好,不够,还需要更加的努力。 他被家里撵出来,心生绝意,是鸽子给了他一个屋檐,一个可以存身的地方,还对他重视,还对他好这就够了。 其实,人活一世,谁不是为了尊重活着呢? 得到充分重视,以及尊重的连赐愉快的擦完房间,擦地板,擦完地板洗厕所 虽只有一点体质,却代表加了一倍的体力。他身体棒棒的,无处发泄,就只能转着圈儿碍眼。 他学东西飞快,不用刷技能都能很快的掌握家庭工作技巧,这就招人妒恨了。 江鸽子气的总是斜眼瞅连赐。 连赐却觉着。 这就是重视啊! 这就是关注啊! 那就再洗一遍楼梯吧。 这天一大早儿,江鸽子一边吃饭,一边不掩嫉妒的撇嘴。 连赐万分抱歉的自我检讨一番,决定,一定要好好练习烹饪技术,以后肯定能把江鸽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他狗腿的问江鸽子,是不是可以给他买一本菜谱,最便宜的那种就可以。 他说完这话,江鸽子忽然眼睛晶亮的开始上下打量了他,打量完,江鸽子一脸兴奋的就出了门。 到了那日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鸽子拿回七八本郡立图书馆的目录册子,还认真的问了他的学历,喜好。 连赐觉着,自己又被尊重了。 他对江鸽子十分坦诚的剖析自己,从自己黑暗的内心,到不安分的灵魂,他毫不隐瞒的都交代了。 江鸽子对天翻着白眼,心想这么黑心的家伙,到底还是不能放出去的。 他大笔一挥,上了足有半吨重的思想品德情操书给连赐。 读书,读好书,好好读书,这总是没有错误的吧。 江鸽子就这样积极投身于连赐思想品德教育工作当中。 而连赐却用另一种方式,悄悄的融入了老三巷。 他是杆子爷家的人,这老三巷就能迅速接受他,同化他,包容他,并在他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他变成一个新的人。 这日一大早,江鸽子从外面刷了一圈任务回来,才进屋呢,就看到隔壁钱太太端着一个浅口的粗底儿碗,从他家笑眯眯的掀帘子出来。 “呦,鸽子,遛弯回来了?” “恩,做饭呢?” “可不!你说巧不巧,不是我骂人,你那大侄女就是个靠不住的,我昨儿还叫她下了学,捎带打上一斤虾酱回来,你钱大哥今儿想吃拌面呢,哎呦!你是不知道呢,那死丫头哎!不提了这不,我就来你家要点子虾酱扛过这顿去。” 江鸽子笑眯眯的送了这位,到她走远了,才轻笑了一声摇摇头进屋。 一条老街活着,邻居千奇百怪的什么样儿的人物都有,像是这位钱太太,你不能说她是个坏人,但是她也的确不招人待见。 这位家里的厨房,从来东西就没预备全过,油盐酱醋也好,针头线脑也好,就没有她不借的东西。 江鸽子到老三巷四年多,这位从家里讨要的油盐酱醋,合起来能有一海缸去。 对了,还有她手里那个浅底儿小碗,倒满才二两,随便谁家也不好意思,二两东西都不舍吧? 而且,一勺虾酱下去,总要给碗边儿留个余地,因此,钱太太每次讨便宜,一般就是旁人看不上的一两半的重量。 吃你两三文虾酱,你也值得说?忒寒酸了些。 话是这样,理儿呢,也的的确确是这样。 东西是不值钱,可也架不住这位吃相那是实在难看,她是掐着日子,隔一天来一次。 有时候你不耐烦了,她就隔三天。 再讥讽几句,那就五天? 反正,她笑眯眯的总是要捧着那个小碗要来的。 可你要说这位讨厌吧,她却也有她的好处。 随便谁家遇到红白喜事了,这位一大早儿,一准儿是第一个到的,还是自备菜刀跟围裙到的。 你办三天喜事儿,她肯定是彻彻底底帮衬三天,那是一点儿都不带偷懒的。 江鸽子打发江坝头那会子,他嫌弃那个邋遢玩意儿,还没想好怎么弄呢,老钱家两口子就上门了。 那真是,从给江坝头洗身子,装裹,入棺材,还兼职哭灵 忙忙活活三天,钱太太嗓子都哭哑了。 咋讨厌她? 真心讨厌不起来。 然而,不讨厌吧! 她又如大半夜的苍蝇蚊子,你找不到它在哪儿飞,它又成夜成夜的嗡嗡膈应死你。 江鸽子进了屋子,看看桌子上的饭菜,却没有碗筷? 他背着手进了厨房,却发现连赐正一脸愤恨的折腾着呢。 在他的面前,摆了十二个最多能容二两酱油的小粗瓷罐子,连赐正拿着勺儿往罐子里倒虾酱。 江鸽子皱皱眉问他。 “干啥呢?” 连赐一抬头,立时就十分气愤的来了一串话:“哎呦!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你说老钱大哥在日化厂做车间主管,那也算是上等人吧?” 没来常辉郡之前,连赐认为世上最的上等的人是帝国皇帝来着。 江鸽子有些方。 “日化厂那边伙食多好?这么些年了,你见老钱大哥哪日晌午回来吃过饭?这老家雀儿~满嘴冒瞎话呢这不是!再说,他随便哪月不开七八贯的现钱?就缺咱家这点虾酱吃? 一家子七八个老企业工人,随随便便哪月他家不划拉二三十贯的入账,不说那些!就说他家门口出租的檐房,哪月不整个两三贯?咱家才赚几个?虾酱才多钱儿一斤?你看吧,这几天她都来几次了?” 江鸽子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几步扶着门栏问他:“你你你干嘛?” 连赐又哼了一声,阴深深的说:“哼!干嘛?不干嘛!我还治不了她!四嫂子说了,这样的罐子,满罐子二两,专治牙疼!!” 他说完,举起小白罐子晃晃得意到:“我倒半罐子进去,下次,我就只给她一半儿我看她也好意思再来?我叫她吃虾酱拌面条!五钱儿虾酱,我淡死她!哼!!” 你你冷静点,你是拥有十个智力点数的智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连赐认为,这老三巷就是属于江鸽子的领地,因此他便莫名迸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主人翁精神以及责任心,加之爱怜之意。 就是街边满脸褶儿的老太太,他都怜爱,觉着怎么看都顺眼。 他每天儿都情绪饱满并热情的活着,见了大爷叫大爷,见了大妈喊大妈,见了小孩儿夸机灵,遇到同龄的就道一声辛苦。 连赐过去二十一年的跪舔功夫,在老三巷发功不足十分之一,已经得到了老三巷子老少爷们的集体认同,以及稀罕。 这一点便引发了江鸽子深深的嫉妒。 没错,老宅男不能与马屁狗同日而语,毕竟物种本身不同,且,马屁狗自古招人稀罕。 连赐自然是不知道江鸽子嫉妒自己,他只是觉着吧,原来人跟人交往,有时候还真是挺简单的。 这老三巷子跟他的世界原本不同,它简单到人心一眼透底儿,总而言之就是,自打来这里你心眼儿忽然就够用了,能应付了,那活着就不累了。 你常常能看到这样的人间大戏,头天儿夫妇吵嘴,转眼升级到触及祖先的羞辱,为了祖宗的尊严,迅速渐变为有力度的肢体动作,接着先扛不住的就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很轻易的就升级成两个家族的大械斗。 那种械斗相当的闹腾,上手去挠只是低级的手段,头破血流什么的只是一般标配。 他们总是要见血的,大血,血淋淋,血呼呼的那种,仿若不挥洒个几百,那都对不起围观群众。 按照连赐最初的角度,治安法也好,刑法也好,民法也好,只要追究,这些街坊难免是犯了罪的。 打官司是轻易的,打成这样?必然也是要分契的,因为再在一起压根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话呢是没错呢。 可,分人!分地方! 不足三天,你就会看到一对鼻青脸肿的夫妇,手挽着手走在破落的老街上,粘粘糊糊,亲亲密密的他们又在一起了。 恩,习惯了就好了。 连赐适应良好,当第二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立刻回家通知四太太,然后两个人结着伴,提着马扎儿,抓了家里的牛肉干什么的零嘴儿,一溜小跑的过去占据个好位置。 有时候老段太太也会跟着的,这就要多搬一个大点儿的椅子,老太太不能弯腰,辈分也大,坐马扎儿围观有些不体面。 这些街坊看完热闹,回来还会召集一群人,深刻的讨论一下,捎带吹吹自己在家里的优越性。 然后,这事儿就算了! 是的算了,了解了,没事了。 再打架,那是下一回的热闹,真是的,跟天天儿过年一般热闹。 江鸽子就对连赐说过,这地方有种神奇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能力。 你也别觉着自己有理腰粗。你腰再粗,非要跟老邻居去掰那个正确道理,这就是矫情了不是。 矫情不好,不和谐! 连赐每天学习,还四处转悠,仔细观察,很快的便掌握住了老三巷的食物链。 这条食物链是这样的。 首先谁说了算? 自然是赚钱多的说了算。 此处多指家庭内部。 谁有理? 赚钱多,又有面子的人有理。 一般欺软怕硬的,见到此人有钱又有面,他们是轻易不会招惹的。 最后,大家最羡慕谁? 赚钱多,有面子,能抗事儿,眼里不分高低贵贱,能看到老少爷们的人,这必被大家敬重以及羡慕。 做到这几大圆满的人不多,牛头街巷的黄伯伯是一个,牛角尾他家鸽子算一个。 连赐深以为傲,觉着做人就该做鸽子这样儿的人。 老街没有秘密,江鸽子那点苦难史,自然连赐也很快知道了。 还不是一个版本。 连赐听完之后,从自身这个角度出发去思考,他觉着如果换了他,怕是熬不下去的。 可鸽子就熬过来了,他还活的比任何人都好,尤其是心态,那是一点损伤都没有,人整天笑眯眯的过自己的生活 当然,如今除了骄傲了,满足了,被人尊重了,也不是没心病的。 巷子里的人常问连赐,您在哪儿当差啊? 这一点连赐就说不上来。 所以连赐觉着,好不好的,总要有个事儿去做的,有个来钱可说的正路,那就是老三巷的正经人儿,必然获得尊重。 如今他的想法不与从前一般了,月月拿补贴钱粮是傻子说的好命,正常人就不能吃闲饭。 这类人就是老三巷鄙视链最底下那一类,是会连累父母全家被人嘲笑的。 可,到底做什么好呢? 这又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了。 这天连赐又一大早起来,他勤快的收拾了家,并按照要求写了半本读书笔记,接着怀里踹了一百个钱儿,挎着大篮子赶了早菜市,收获了满一圈而尊重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踏上归途。 到了家里,江鸽子正等着他呢,一见他,就起身对他勾勾指头,带他去了后院。 两人一起到了后院老工坊的门口,江鸽子说:“你站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很随意的从墙上取下一把挂着布条的老铜打造的钥匙,开了一副两扇的黑漆粗糙老木门。 进去没多久,江鸽子就背着,扛着,举着,抱着的,搬出来很多有年头的家居,家具,还有摆设零碎儿。 江鸽子如今也想开了,与其抛弃不如拥抱。 万一那天这家伙要毁灭星球,说不得就需要他这个拥抱来挽救全世界了。 再者,一个屋檐下住着,人家都这样表现了,你还能怎么的?每天早上给你供一线清香? 再让人家一床薄褥子睡地板? 那是说不过去的! 连赐想进去帮忙,却被江鸽子一眼瞪的钉在了原地。 他怎么会给这家伙看到这屋内! 这里面乱七八糟零碎儿,是他当初犯小家子气,从李寡妇家,老秀才家,屠户家,将军府之类的地方,顺来的还算齐整的家具啥的。 说来也是怪可怜的,地球庶民,没见过古董,也没有过白拿不要钱的经历,能白拿呢! 就没收住手,摆了一仓库。 最起先他还有摆摆家具的乐趣,可是,啥玩意儿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这折腾来折腾去,他如今还是用的老巷子口成品店儿买回来的一般家具。 这些玩意儿,如今命运就是一个落灰占地方。 连赐就站在小院里,先是看江鸽子搬出一套三弯腿儿的云石六件套桌凳,还有雕刻了百鸟朝凤的大梳妆台 他就惊讶了。 这家伙着实是见过一些好东西的,他家里没有,可皇室下面的博物馆大小却也没少去。 他有个跟司机腻腻歪歪家庭教师,就一年四季野游。 连赐走到那些家具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眼神从震惊,很快就又到了一种深究琢磨的状态。 他现在是聪明人么,不琢磨,就不太像他了。 恩,瞧!这些刻画,雕刻,描绘。 恩有点意思! 这一水的家具,都是凤为主而不见龙形。 过去皇后用凤,她使用的物品,也多是龙上凤下的恩,这个就颇为古怪了,需要好好琢磨了。 连赐上手去摸了几把,有些东西见过差不离的,自然也有不知道的。 知道的,大概起也就是这类家具都是那种单管孔,油性好,硬度强,密度高的好木头,属于特殊阶级专用的名贵木材。 至于这种木头叫什么,他还真不大清楚,他全家从老到幼,却也没有端起一个茶壶,问,这是哪位大师所制的习惯。 随着院子里玩意儿越来越多,那东西就越加的夸张了。当一张异常夯实的由整块硬木镂造的凤翔九天,行云布雨的三层云榻被江鸽子搬出来之后。 连赐算是彻底震惊了。 这睡塌款式是从没见过的,图案也是从未见过的对了,这上面还有诗歌 是的,这些都不重要,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在那首诗句当中,看到了金色的王气。 这跟这床贴了金箔毫无关系,他看到的就是金色的气运。 他走过去,趴在床上,盯着床榻角落细细阅读起来。 这字儿,好奇怪啊?有一种王气环绕其身,可奇怪的是,说是王气吧,如何竟又显出一种绰约的风姿? 再阅读诗歌。 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 好字,好诗啊! 从未听过叫维的王?最起码,女王史里,历代没有叫维的。 还有这诗歌,以前为何没有听过,竟也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字体呢? 这字儿,说不出的疏朗,婉约,漂亮 连赐曾祖母好像有几件类似的家具,有些比这些略奢华精细,却没这张床厚重,以及这玩意儿的气质,实在很奇怪。 凤无王气,却只有诗有? 再想下家里那套家具,曾祖母去世之后,家里好像因为这些家具还闹过矛盾,都知道值钱,就谁也不让谁。 后来二爷爷做主,就卖给宗室局推荐的博物馆了,钱家里的长辈也均分了。 具体当年卖了多少,连赐不知道,也不敢问。 反正,每年有个聚会什么的,几房人总喜欢坐在一起说那些老家具,都说卖亏了,一年比一年亏。 这几年,古董家具涨价,亏损太大,他们也就说都不说了,心碎呢! 那套都进博物馆了,那这套呢? 价值连城,都不为过了吧! 想到这里,连赐脑袋里又迅速翻出另外一件事,两天前,他跟对面老太太闲聊的时候,段老太太说,甭看这是小地方,可是这里却是有大来历的。 就说家门口这个生铁地漏吧,这个也是不一般的。 在牛角街,牛角头,牛角尾,三街共有108个生铁铸造的外圆内工字的下水漏。 老太太问他,你知道知道为什么这些地漏有来历么? 这老太太不说,连赐还真的没注意到这老街,会有这样的东西在脏兮兮,常年有淤泥的青石街上。 他拿着铁锹,铲开边缘的泥土 那天,他也的确是震惊的。 因为,那些地漏竟也有微弱的王气在上面。 如果不是趴着观察,还真是看不到的。 老太太笑着说,常辉郡以前叫太华国,最后一代太华女王为了抵御外敌,就在常辉郡下面,造了一座地下王城,而这些地漏子,就是当时用来换气儿的。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她家里人都在笑,老太太自己也笑,复而又说,这些地漏是山上的道士用来镇邪魅的,因为常辉民间传说,多为女妖。 恩如今再想起这话,结合这些家具上的图案,这,就有点意思了。 太华国是在历史书籍当中总是出现的一个由女子做主的国家。它的出现有史料记载,却没有更多的实物证据。 无实证的原因很复杂,九州之前的东大陆国家纷乱,兵戈四起,那时候随便几千人聚在一起的寨子,就敢称为国了。 所以当年的太华,也许就是由几百个女人聚拢的小国家,而它出现的年份大概也只有两百多年,距今大概有一千四百年左右。 风雨江山,有王气的铁制品,有凤行云的古董家具 那么,当年的太华女儿国,就在常辉么? 如果真的是,这条老街可就发了。 以后,子子孙孙直接巷子口卖门票都够老少爷们吃几代的了。 江鸽子不知道连赐被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只是一边儿挑拣,一边儿惭愧来着。 刚来那段时间,他犯了凡人小市民的贪婪,就没少从将军府顺东西,大到床榻,小到锅碗瓢盆,家居摆设,因为第二天一模一样的都会被刷出来,他就可劲儿顺 如今看这一屋子没啥用处的垃圾,算是倒了霉了,鸡肋,弃之可惜,留之占地啊! 从墙上揪下一套麻绳捆着的四幅挂屏,打开一看,却是几个女子游春的绣像。 这个不合适,他记得还有几套山水来着? 放在哪儿呢? 江鸽子自己都没发现,他选择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也是,一个人在孤独的时空生存,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伴儿了,这个伴儿很显然是不想走的。 那么,这就代表,以后他有个说话的人了? 当然,他也不是稀罕找个伴儿,主要是,这家伙欠他的东西,那是一条命相抵都是轻的。 对!他欠自己的,他就得留下来,赔自己损失。 就是这样!! 等到那些零碎,见缝插针,凌乱的摆了一院子之后,江鸽子才满意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扭脸对连赐说:“这就齐活了,都归你了!搬上去吧!” 连赐一动不动的趴在大榻上,姿态有些猥琐。 江鸽子过去又喊了一声。 连赐还是一动不动的趴着。 他就给了他一脚。 “喊你呢,没听到啊?” 连赐木头木脑的扭头看江鸽子,好半天儿,他才嘴唇哆嗦着说:“鸽鸽鸽鸽鸽子?” 江鸽子失笑:“咋了?感动了,没人对你这么好吧。” 暴发户大手爽朗的一挥,指着院里的零碎说:“赶紧弄走,都归你了!” 连赐的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不不能要!” 江鸽子纳闷的眨眼:“一会不见,你咋一病不起了?” 连赐从榻上蹦下来,拉着江鸽子的手说:“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不治之症?很好,一会给你买药吃” 这话音还没落呢,就见连赐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一巴掌是很实在的一巴掌,声音清脆不说,看上去就疼。 江鸽子倒退一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想,难不成因为脑容量溢出,这家伙脑沸腾他傻了不成? 连赐终于冷静下来,他浑身颤抖着指着家具问:“我能问下么?” 江鸽子莫名其妙:“啥?” “我是说,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守城大将军家小姐绣楼上搬下来来的!咋了? 江鸽子歪着脑袋瞄他:“有问题?” 拼命点头:“大问题!出大事了鸽子!!” 大事儿?不偷不抢,有啥大事? 江鸽子一屁股坐在一边的小机案上问:“好好说人话。” 连赐哦了一声,回收指着家具说:“大前天,对门老太太跟我说,咱这地方,下面有个王城,叫太华国。” “那老太太还说去衙门口吃耗子药呢,你见人老太太去了么?” “不是!我是说,我上中等教育那会,历史老师说过,九州之北,有女立国,是为太华” “等等,等等” 江鸽子苦恼的一抹脸,有些艰难的劝这个傻孩子说:“孩子,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这是行走魇了?要说人话!” 连赐确定的指着那诗歌说:“这字儿,是王的手书,有王气!” 江鸽子斜了一眼,心里微惊,没错,瘦金体的确是某个二百五皇帝的字儿。 连赐满眼的确定:“这是一位,叫维的女王,留下来的御书啊鸽子” “哧~!!” 江鸽子瞠目结舌想笑,这逻辑实在太强了呢,这娃咋给连起来的道理? 连赐又指指那些家具上的图案说:“你看,这是凤凰。” 江鸽子点点头:“我认识这只雀雀。” 连赐一脸神往:“女王当年一定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所以她才把诗句刻在自己的睡塌上,你以前都没发现么?” “哦还真没有。” 这大概就是游戏美工随意素材库找到的图样儿吧,什么龙,什么凤的,别说这个时代,他们那个时代也早就不讲究这些了。 连赐满眼的遗憾:“你太不仔细了。” 江鸽子强辩到:“啥仔细?这字儿跟王气不沾边,你想多了!不能看个绰约的字儿你就想到女王了,没根没据,别瞎说,我胆小!” 连赐猛的一拍手说:“没错,绰约,只有女王才可以这样绰约啊!你看这王气,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连赐眼巴巴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是小庶民,属没啥信仰的自由民出身,总之这玩意儿有些超出他的世界观了,他也就只能死咬着不松口了。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读书读傻了,好好活着不好么?你发烧糊涂呢,醒醒吧,还叫维的王,摩诘居士能被被你逗的穿裙子穿越了” 他一边唠叨着,一边无赖一般的将那些玩意儿又扛了往仓库里丢去这玩意儿不安全啊,这家伙咋玄玄乎乎的,还硬是给掰出个来历了。 连赐上去一把拉住江鸽子,他满面无奈的解释到:“鸽子我真没胡说,你信我!好么?也许从前我说这话没人信,可我现在不一样了,真的,我不一样了。” “呵~!” 连赐一脸怅然的苦笑到:“鸽子你知道么,其实,中洲那边的祝巫也好,魏国那边的古巫也好,他们均系出莲巫,现代,虽然我们都并入宗室,可是我是姓连的,就是那个连呀,莲花那个莲,那王气,我看到了如果我曾祖父活着,他也会看到的,还有,我~我大堂哥也能看到,信我不会看错的鸽子,我姓连你信我。” 江鸽子无奈的空出手捏捏连赐的脸,一副长辈样儿劝他说:“我信你,也要劝你一句!做人吧!做人很好的!有吃有喝,还能吃个瓜看看热闹,你忘记这事儿吧,哪吒很苦的,他爹有个塔,老厉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不管是灵窍,还是仙骨作用,连赐意外成了巫,还是全系那种。 就像他看不到江鸽子的游戏世界一般,江鸽子也看不到巫的世界。 从连赐的叙述当中,他了解到,盖尔人除了影子,还有一口气,一口只有巫能看到的气。 巫这个产物,不论是在地球或盖尔,他出现时间都很早,其形成过程很简单,那时候的部落需要凝聚,皇权需要神授,人与上天需要沟通,子民心灵需要抚慰 巫便应运而生,为人类服务。 盖尔巫支脉繁多,像是主管赐福的祝巫,自称可以沟通鬼神的古巫,可看破命运的衡巫,还有最没办法形容的莲巫等等之类 将时光倒退一千年,整个东大陆,那就是巫的天下。 可现代社会,皇室都悄悄放下架子,开始干实业,弄点琐碎银两花用了。 你个当猪养着,上供盘的群体,就更没有市场了。 一个只能对独立个体行祝福巫能做什么呢?一个只可以预测局部天气的巫能做什么呢?一个只可占寿数的巫能做什么呢? 恩,在地球可以摆摊天桥,庙口卜卦,算命混饭去。 可这里是盖尔。 在盖尔巫就是神的话语者。 对他们的尊重畏惧,早就沁入盖尔人的dna,可是,又由于巫生活奢侈,一个巫背后就是一个庞大的血脉体系。 这里不是单纯养一个巫系,是几百口子,甚至上千口子人,不劳动,不生产的白吃白喝,浪费社会资源。 过去皇权威严还好说。 如今什么时代了,纳税人说翻脸就翻脸,民众意见还是很大的。 最可怜的就是莲巫,比起其它可以在各种节日,靠着祈祷,摆阵,献歌混饭吃的巫,莲巫更加没有市场。 莲巫甚至是危险的。 难不成,送莲巫出去选天下新主么? 引发世界大战? 不用旁人,对门两只段太太敢搭伴,下一吨耗子药反复毒死你。 人家一大堆孙儿男女,送哪个上战场,这也不合适。 谁喜欢战争呢? 其实,江鸽子觉着,人道就是天道。 天道不需要巫,巫也就奇妙的开始减少了。 还是头年的事情吧,有个电视专访节目里是这样说的,如今全世界巫的数量,合计不足百数,而其中最年轻的巫已经三十八岁。 这也意味着,没有了天道的巫,已经该消失了。 三十八年没有新巫的出生,这便有了假巫的存在。 然后,既然稀少,你就是熊猫了。 本来不招人待见的巫,忽又有了象征意义市场,成了百搭的吉祥物。 总之哪儿都有他们。 就像连赐的堂哥,他就常在电视,报纸,杂志里见他,人家还挺忙的。 轮班一般,今年年尾坐在魏国皇帝下首,明年会出现在楚国年尾大联欢晚会上,后年举着火把满头大汗的给运动健儿打气加油 用江鸽子的话来说,就差关笼子里卖门票了,你想这样活着么? 连赐不想,就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人是容易被环境影响的。 连赐生在巫系世界,以前就觉着,成为巫是最伟大的人生成就。 当他远离,巫也就成了没那么重要的玩意儿。 比起成为巫,连赐更加想要个正当的职业,最好是可以赚大钱养家那种。 看着江鸽子十文八文的在经营牛肉干买卖,他觉着这就是他无能的罪过,人家已经把最好的给了你,你却什么都不能给人家。 这夜! “我以前其实挺羡慕我堂哥的。” 连赐坐在自己的新木塌上,边看电视,边啃鸡爪,边感叹:“我们这一代里,他是唯一的巫了,我爷爷见他都得提前递条子,还未必能见到呢!” 如今,他又有了一套素朴的老家具,这套也齐全,只是没啥雕花装饰。 唯一稀罕的就是,这套家具没用钉子,全套都是用榫卯连接而成的。 而它的出处,来自游戏边城酸秀才家。 酸秀才是教初级机关术的。 至于那套奢华的维女王的家私,江鸽子觉着,这辈子都不预备给第二个看了。 那玩意儿太可怕,他这个小细杆子身子骨,承受不来呀! 看着乱吐骨头的江鸽子,连赐便十分忍耐,万种包容的取出一张旧报纸铺开,把鸡骨头扫进去,又把报纸送到江鸽子腿边儿。 江鸽子低头:“呸!” 老款的黑白电视还算画面清晰,就是小了些,才九寸。 就这,还是邻居搬家,暂时寄放的。 习惯的网络社会的江鸽子,看这样的电视愁苦,他家也就没有什么电子产品。 吐出鸡骨头,江鸽子扭脸看电视上五月天裹着大礼袍,手持金属桂枝祭杖,身披“国考大吉”条幅的老头巫说:“现在呢?” 连赐表情相当微妙,好半天儿,他才用一种难以启齿,比较郁闷的语调说:“怪可怜的,他们这样的都艰难,一大家子要养呢!不过他不是衡巫,就是个假巫。” 江鸽子又看看他,再看看电视里的小老头。 将角色调换想了一下之后,他便抿嘴笑了。 “你以后也可以的,你如今还真厉害,隔着电线都能辨别真假了。” 连赐哭笑不得:“您是不是对巫有什么误会,这人我认识,我们家跟他家,以前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他家早就没有巫了,一百多年前就断了巫气了。” 江鸽子又吐出一段骨头,指着小老头到:“瞧瞧人家,这阵势,这场面,这体面,站站就有钱儿拿?” “恩,不站着不成啊,也没爬下的礼仪。” “啧~!”江鸽子扬扬眉毛,俗气的打探了句儿 :“不少赚吧?” 没办法,小庶民没啥见识,就以钱来论社会地位了。 连赐递给江鸽子一块热毛巾,一边给他服务一边说:“恩!他家就是弄点碎银子,我大堂哥那样的,跟这个不一样!他是国巫,拿皇室内库的年金,宗室局年金,还有国巫生活补助金,一年能拿两百多万贯呢” 江鸽子莫名就想起自己四十文一斤的牛肉干,他心脏顿时就酸了起来。 距离太远了,这人跟人咋就不一样呢? 这对比伤害太大了! 地球还好,这边也太欺负人了。 连赐没发现他表情一般,看着电视继续说:“巫不置业,他家早就没有年金了,一大家子又丢了老宅,如今就只能靠着祖宗的名气,出出郡府级这样的祭场,这种~算是有大财团赞助的大祭场了,也不是那么好揽事儿的,主要还是要靠关系的” 江鸽子好奇:“巫不置业?” 连赐点点头:“对呀,你不知道么?” “我又不是巫,我干嘛要知道,不过,这破地方,规矩多的烦躁。” 连赐点点头,却说:“到底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人心是规矩,法律也是规矩,换个说法罢了,巫有业,便有私心,自古巫不置业” 说到这里,他忽笑了:“以后,我赚的钱儿,都给你。” 江鸽子没当一回事,挺利落的回答:“成!我给你投资,分我一半儿就可以了。” 说完,他又笑眯眯的用下巴点点电视,用脚踹了一下连赐的腿儿,冲他扬着右边眉毛说:“不少赚吧?” 连赐失笑,总算知道重点在哪儿了。 “恩!不少呢,一次祭台大概是两千贯左右吧,县级那种,好些假巫也接,从几百贯的到几十贯不等的,反正,恩~都就是站在那儿,背背祭文,说点好听的,却也不累。” 连赐耸下肩膀,表情比较便秘。 江鸽子不掩羡慕,用调侃的语气说:“瞧瞧!这就是毛色选对的好处了,是个黑白色就招人稀罕,那~你爷爷他们也整这个?” 连赐愣了一下。 不! 当然不! 他祖父不会,外祖也不会,他们周围一圈儿的亲戚,统统不会。 可他们也知道,大堂哥总会老的,总会如同那些巫一般,化为碎星,回归天河。 那家里怎么办? 上千口子人吃吃喝喝,家常消耗,从哪儿寻活路呢? 也跟他们一样,成为摆设? 一大把岁数了,在电视里做这种可笑的表演取悦人? 也许祖父他们是想改变的吧。 一群思想天真,历代当猪养着的巫系血脉,如今上蹿下跳的蹦出来想要话语权了,还整出一个启迪党。 连赐苦笑着说:“我祖父他们他们不会的,哪怕饿死!尤其是我家,你还记得历史书说的《籍道与莲》么?” 江鸽子摇头,他没太注意这个。 连赐却是倒背如流的。 “昔,籍道过溱池,遇一白衣少年踏莲而至,自称花育天养,心清目明,可窥天道,可观王气,巫立岸前,指着籍道言,此乃天下共主” 连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很骄傲的,因为这位少年就是他家先祖莲巫。 江鸽子本想说一句,反正你们所谓的奇人,跟我们地球也没啥差别,伟大的人,就一概就不能是人生娘养的呗。 可他看看连赐的脸色,到底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人家挺骄傲,干嘛酸人家啊! 当然。 他也没憋多久,俗人一贯嘴贱,几十秒都不到的功夫,他两只眉毛卧蚕一般曲动着说:“喂!所以~你就是植物人的后代了!”。 “哧!!” 还能这么形容么? 连赐哈哈大笑起来,周身充满了愉悦气儿。 他大笑着拍桌子:“对也可以这么说” 他很高兴呐。 江鸽子神色莫名,这又一天过去了,这人的五官也越发的细腻光润起来,就若粗陶上釉,美玉起光,他越发的精致好看起来。 他总是要发出属于他的光芒的,而这老三巷,他家中的八扇门,怕是养不住这样的人。 这也许就是人家这个世界天道的意志吧,到底他是个外来的呢。 连赐多么敏感,他立时就察觉出江鸽子情绪不对劲儿,便收了笑声小心翼翼的问:“鸽子?” 江鸽子抬眼儿看他:“恩?” 连赐“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有心事儿啊,可我也不想告诉你。 江鸽子岔开话,又指着电视说:“要是按照你的形容,你家人很注重血脉的,怎么就偏偏容不得你呢?不应该吧!” 情商低的都这样,言出刀随,刀刀见血。 连赐听完一笑,倒是真的不在意了。 “嗨!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吧,我出生那会他们对我对我都挺好的,再说,养我们这样的人也不花几个钱儿都是宗室局供养,有家庭教师,有育儿专家,那时候他们还是会抱抱我的” 这时候,他倒是回忆起来了。 最初的时候,他被许多人抱过,甚至大堂哥离开家的时候,也抱着他哭过。 他不想走,全家却兴高采烈的。 他苦笑着又说:“好像是~周岁那年,我大堂哥成了国巫,被金宫的接走了。我家血脉贵男孙,我祖父就抱着我去院子里跟人炫耀家里男孙多” 他看着电视屏幕里,举着十几斤桂枝杖,一脑门汗的小老头: “我祖父那天遇到一位叫姜桂的巫,喏跟这家一样,也都是衡巫人对我祖父说,你家不错啊,总算出了个国巫,这事好是好~可这个小的?他没说完,就是对着我摇了一下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没多久,我祖父因为非法竞选,被判了流放” 连赐说这话还没说完,江鸽子却忽就愤怒了! 他猛的一拍桌子说:“艹!!这老头心肠够黑的,怎么就这样坏呢!大人攀比拌嘴的事儿,一个不到周岁的孩子,他也不怕报应么?” 连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天儿他终于肩膀颤抖着笑了起来。 “也许,人家真没说错呢?毕竟那也是个国巫。”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打量江鸽子。 江鸽子却有些心疼了。 连赐这小子不坏的,是你给一点好,他能还你十分的良善人。 他拍着连赐的肩膀,顶着一张十八岁的脸,却用十分社会的语调,指着电视上的一行字说:“兄弟,想太多了!就算是真的,你是克别人,又不是克自己?老想着那些有用么?我跟你说,真没用的!” 他确定的点点头:“看看人家,不比你可怜?老柴门里流放劣民出身,如今却也是帝王席上常客,国宴宾朋首坐,世界大着呢,我要是你,就天南地北转转,不用多走,也许就几步路,你回头看看,那些你在意的,统统也没多大了不得的!” 连赐抬起头,电视节目已经结束,有行大字儿就挂在屏幕上久久不动弹。 “兴义盛环球勘探荣誉赞助祭台,祝国考学子荣登桂榜!” 如今,要说如今这世上最赚钱的职业,不说高智商的,说高风险,高收入的,就数这种勘探公司最赚了。 那种满世界寻找线索,勘探矿产,寻找宝藏的人,都可以纳入勘探行当。 而兴义盛这位老东家,就是当初东大陆蜀国流放到自由巷的无国籍劣民。 世界排名第三,闻名遐迩的北丹磐矿,就是人家带人勘探出来的。 没错儿!如今人家发财了,又踏踏实实的经营了几十年一变身,现今人家是大财阀总裁,世界船王,大冒险家,正满世界刷各国帝王国宴呢。 江鸽子歪着脑袋蛊惑:“甭信那些命中注定的胡话,这世上总有你我没办法左右的,就像选个好娘胎,像是我做杆子你做巫这些事儿,咱支配不了以前的,可以后的总该咱说了算吧? 这~理想总是要有的,不试试谁知道结果是怎么样,你看看你,如今也是一表人才,满大街的老头老太太就没有不喜欢你的我要是你啊,我也去混个大冒险家的名声,世界那么大呢,到处走走,看看,只当没白活了这辈子,对吧?” 连赐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关了电视。 两人各自回到房间。 江鸽子早早进了游戏溜达去了。 可连赐却站在几柜书面前,眼睛来回寻找起来。 鸽子似乎是很在意钱的。 鸽子希望他出去走走。 鸽子希望他能有一份职业。 那么,他必须也在意起来,总是这样被鸽子养着,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的,那么,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职业呢? 连赐的大脑飞速的算计着。 若命中注定的一般,他的眼睛忽就停在《法尔加诺大帝》这本书上。 一夜过去。 一大早儿,牛角街的黄伯伯带着呼啦啦一群人来找江鸽子。 在江鸽子眼里,牛角街巷的黄伯伯是活久见的圣光爷爷。 每次见到这位爷孤独行走,江鸽子就觉着,那真是委屈了这个老头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老头应该赤足,剃头,头顶三重光圈,背后要生足六对翅膀,他不走路,飞翔升仙范儿才是他的命运正途。 他也不用说话,此一生他就说四个字儿,就足够了! “圣光普照!!!!!!” 黄伯伯提着酒罐儿走在队伍前方,一脸的容忍与为难。 身后那更是伤的伤,哭的哭,背着,抱着,最轻鼻青脸肿,严重点儿的胳膊打着吊带,断了腿儿被家里的长辈背着。 这三大家子老少爷们,半月以来已经受够了足够的苦与罪。 大大小小的祸事,已经折磨的人心稀碎的缝补不起来了。 黄伯伯一边走,一边叹气儿。 他不知道自己这张长辈的老脸,到底能卖几次? 当年泉大混混家的那件事,他这张脸已经卖了一次了。 如今又要来卖脸,却不知道人家给不给这个脸。 可给不给的,还能让谁来? 何况这里还有血亲的事儿。 黄伯伯本名叫一开,据说是当年他爹正赌博呢,摇骰子一开,出个豹子通杀,黄一开正好落草。 所以他叫一开。 黄伯伯一生厌恶这个名字,他觉着哪怕叫个豹子都比一开强。 可他偏偏就叫个一开。 黄伯伯出生之后,他爹的赌运就再也没好过,豹子六个六别想了,那是赌啥都输。 后来,也不知道那老头咋想的,就把自己的儿子卖给了牛角街恒泽当铺,做了卖身徒。 后来内战打起来了,最后一代外姓王被驱逐出境,这才废除了学徒卖身制度。 转眼四十年过去,恒泽当铺变成了如今的恒泽鉴定中心,恒泽艺廊,兼当铺。 而黄伯伯是这条街,最后一代的老行当人,也成了官方承认的古董鉴定专家,民间工艺美术大师,书法家 少年受苦,中年努力,他头衔多,在老三街算是要面子有面子,要担当有担当的上等人物。 可面子这玩意儿,也最不经卖了。 提着老酒,还有自己画的一对兰花斗方,黄伯伯神色犹豫半天儿。最后,他终于挤出笑容,艰难的敲响了江鸽子家的门首。 “杆子爷在家么?老朽黄一开拱手山门!!” 连赐正在堂屋跪着擦地,一边擦,他还一边翻看着《法尔加诺大帝》这本书。 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他犹豫了一下。 这声音比较陌生啊? 门外又有人说:“老朽黄一开,再拜山门!!” 连赐一愣,这种碰门方式,他都多少年没见过了,电视里古装剧里倒是有,可外面又是个啥动静呢? 他爬起来,展了展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八扇门口,卸下一块门板,探头一看 门外的人愣了,连赐也愣了。 无它,门口这个白胡子老头儿不算,那后面鼻青脸肿的化成灰他都认识 再好教养的人,遇到抢劫自己,还打了自己一顿,还把自己扒成光猪的人,这心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愉快了。 连赐举着拳头上去,正准备要纾解一下怨恨。 不料身后有人力气比较大,他利落的揪着自己的衣领,毫不客气的把自己揪到一边儿。 江鸽子笑眯眯的抬头,看这个意思就明白了。 明白了,他就笑了。 哎呦喂!我还以为是外人,报仇无望了呢! 孙子,老子可算等到你们了。 没有这几个龟孙子,自己的《金智书》也不能丢了,也不能便宜了身后这个傻子。 他不准备原谅,就拦着门口,没打算让人进去。 黄伯伯一看这个阵势他也明白了。 这是找到了源头,杆子爷立了规矩,祸事不小了! 事情要从十几天前儿开始说起了。 这段时间,牛角头八号大杂院的几个孩崽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接连就开始出事儿。 走路撞墙。 睡觉塌床。 这是轻的。 吃饭能从碗里吃出雀卵大小的石子儿崩了门牙。 一觉起来,身边整整齐齐耗子八辈祖宗带八辈儿曾孙在边上静坐凝视。 坐客车,司机一个刹车,别人没事儿,偏就这几个飞出去 有点经历的老人一看,就说,遭报应了!也甭问了,这是做了缺德事儿了吧?身上不利落了吧? 该! 其实,随便哪片地方,总是不缺名声不好的野孩子。 老三巷子野孩子好几波儿,林家的林苑春,何家的何明川,邓家的邓长农三个,那就是街坊口里,眼里混蛋中的蛋,祸害中的害,偷鸡摸狗他们倒是不做的。 然而他们缺德呢! 老莲花市场那头儿,乡下老农不易,瓜果蔬菜能换几文? 人家肩扛手提几十里的弄来了,刚刚出档口,见人家是个外地的,这几个没少敲诈。 还说什么,老子不吃窝边草就不错了! 呸! 成天顶着个刨花头,见天穿着破洞装穿着,架个破架子鼓,破吉他,通着偷来的电,屋顶上高音大喇叭放着,撕心裂肺那顿嘶吼: “回来!!!我的爱!!!!!!” 去你八辈祖宗的~姑大表姨妈的~回来你的爱,多唱几句还不烦人,你换点花样好不好? 反反复复这都多少年了,还回来你的爱! 毛都没上全,你还你的爱! 呸呸呸呸!!! 街坊看着几个倒霉,那真是又快意,又是心疼。 主要心疼他们长辈不易,那是几家挺好的热心肠老实人家。 对孩子的教育,人真是下死手教育过,哎!没用的,都知道小狗不翻肠子,它是不能懂事儿的。 这眼见着,不到十几天的功夫,这一圈子邻居街坊算是裹进去了。 这几人成天的声势浩大的拆房揭瓦,凡他们走过的路,必有坑。 凡他们上过的茅厕,必定断梁。 凡他们睡过的屋子,必闹耗子。 凡他们做过的车子,必飞他们遨游世界。 总而言之,老少爷们齐倒霉,今日大家也就都跟着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黄一开站在门口与江鸽子对视,他心里阵阵的揪着难受。 能有一点儿办法,出大价格,他都不爱跟江鸽子打交道。 都是老三巷有体面的人,他这心里难免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小情绪。 他这真是被逼着来的,不管不成了。 其实,自打那几个孩子一直出事儿,何,邓,林三家万想不到,这是招了杆子爷厌弃的。 出事之后,他们就带着孩子先去常青山找了老和尚,又被老和尚直接撵出去了。 人大师说了,不是他们那一道的事情。 翻身又去道观,又被撵出去了,也不是人家的事儿。 又回头去寻了郡里有名的鬼婆神汉,家里驴蹄子挂了满院子 这一折腾好些天过去了。 最后,还是老街坊有年岁的人指点了一下,他们才带着人上了黄伯伯家的门,说,您老可得管管,这事儿吧,我们寻思着,许是冲撞了杆子爷了 黄伯伯一看这几个小子,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事儿么? 为什么老街坊喜欢自己家杆子爷。 那是因为,江鸽子在老三巷立了杆子,他从未立过江湖规矩。 这就意味着,除却正常秩序里该有的行当,跑江湖的那些事儿,老三巷子这里是不允许的。 老以前跑江湖的,不管是偷了,骗了,走暗门子了,赚十个钱儿,按照规矩,这得给本地的杆子爷最少上一半儿的地盘钱儿。 要不然人泉大混混家怎么发起来的。 还要弄四根杆子横着。 杆子爷不立规矩,就是不接受这样的人进入他们管理的区域。 说来挺玄乎的,那外来的,想着我谁也不告诉,我就偷个钱包儿悄悄离开? 不行! 压根不出去。 再好的手段,贼偷儿也总是要出事儿的,那钱包儿压根带不出这片土去,那外来贼,在老三巷子也不会有啥好下场。 所以老三巷子的商铺买卖好。 谁能想到呢,外面的野人不敢来,本地儿却养了三个有香火情谊的家贼。 兔子在窝边儿啃草了。 这不招人恨么! 黄伯伯这一晚上都没睡,除却表面上的那些恶心事儿,他心里还藏着一件事呢。 黄伯伯到了年纪之后,一直返聘在当铺做顾问,他家里的幼子黄楚旭,也端人家恒泽当的饭碗。 甚至他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靠着他在当铺子里的人脉,都能时不时混点零用。 他小儿子黄楚旭就在后仓管着入库,前柜入了什么,他一般都门清。 前些日子铺里收了一部进口相机,一块名牌老阁莱手表,还有一块鱼龙玉佩,一支锵纳尔钢笔,还有一只压发的礼簪子来着。 像是恒泽当这种一般铺子,入的都是周遭中产阶级的东西,锵纳尔这样的上等东西,按道理是不该出现在这边。 来卖东西的,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还是那种不要赎当票子的断卖法,铺里压了低价,都给了一千五百贯。 那东西收回来,只不到几小时的功夫,又就被东家翻了五倍的价格分拆卖出去了。 黄楚旭回家学给他爹的时候,黄伯伯还叹气呢,说真是越活越没道义了,以前恒泽当老掌柜活着的时候,贼赃从不入库。 如今的少东家真是胆大,入这样的玩意儿,那指定是要早晚出事儿的。 他小子又说,下班的时候,看到大杂院大姑太太家的何明川在跟那个当东西的生面孔交谈。 那外地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何家那几户的孩子,也真是越活越倒退了,早晚会成为跑江湖的野人。 黄伯伯听了这话,也想去跟老姐姐唠叨几句。 可他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儿,真是没办法说出口来。 他是恒泽当的顾问,端着人家的饭碗,翻身再塌老东家的船底儿? 这事儿不能办! 哎,这段时间,看着三个野孩子出事儿,他心里有答案,却没办法说出口,这滋味也实在难受。 难受归难受。 这老头,却也有那种万一不是的奢望。 他想着,那几个孩子,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那可是价值万贯的玩意儿啊! 何林邓秦这四户,那也曾经是老三巷乐器行手艺人的后代。 早年城中大戏班子,小戏园子兴旺那会儿,这几户也是有饭碗的。 后来老秦家跟着戏班的老东家走了之后,也就预兆着,老行当完蛋了。 时代不一样了,如今听曲儿的都听流行的了,那老乐器没人摸,这几家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好活了。 黄伯伯跟老何家是姻亲,他大姐嫁给了何明川他爷。 自己那个甥孙能有多大胆子? 那几个孩子就是个低等瘪三儿,二混子,十七八岁儿的小毛孩子,他们攀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这万一来,万一去,到底黄伯伯没能躲过去,他老姐姐到底哭哭啼啼的求上门了,再看这几个孩子这一身狼狈,遮遮掩掩,十几天连着倒霉,断胳膊,断腿儿,牙都飞了,也硬扛着一言不发这样儿 还有什么不清楚么? 罢了! 这是杆子爷头顶动土,混蛋王八玩意儿,坏了老街下的规矩,他们是在圈里做了罪了!! 黄伯伯一口老血喷出,却也不得不管,他黄一开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他心里欠着这老三巷子每家每户一碗饭。 哎呦!这口气闷在肚子里,他难受的紧。 你说不去吧,再倒霉下去,这就出人命了。 去吧。 他脸太小,且都卖过一次了。 牛角尾的江鸽子,那是个什么人物? 甭看人家不爱出门,经了泉大家那件事,这常辉郡世面上的,凭他是谁,你看哪个敢招惹他? 咋办呢? 这是犯人家手心里了! 愁了一整天,到底这老头还是提着老酒,带着这几户一起来了。 本想着好多天儿了,万贯的玩意儿都没人报案,肯定这里有机巧,那被抢的不敢声张,就是上一家也不清白。 如此,今日黄伯伯带着街坊邻里,这做了罪的野孩子登门,认的是杆子爷头上动土的罪过,这里面可还没连赐什么事儿呢! 江鸽子站在家门口跟老狐狸互相对视了老半天儿。 他找到罪恶源头了,就想着,一会我去报案去,总之我不舒坦,大家都甭想舒坦! 这就是一个地球来的,没啥江湖经验的假冒杆子。 黄伯伯被盯的没办法,最后只能让开身体,回头对那些人说:“先跪下吧” 说破天儿,我们跪下跟您赔情道歉,您能杀了我们么? 竟然?这么大的阵势? 江鸽子一愣。 有点过了吧? 你去地球华夏,随意找个人,问问他,你一生给人跪过几次? 除却长辈儿,给外人,那是死都不能给人跪下的,脑袋断了能倒下,膝盖不能软!这就是地球华夏人朴实的底线。 人得活的有尊严! 泉大混混给江坝头磕头,那个江鸽子能接受。 给他跪下磕头,江鸽子心灵上的那条线,当下就断了。 他不愿意别人给自己跪下。 人家别人也不愿意呢! 那边好几天一言不发的何明川,一听他舅爷叫他跪,就忽抬起他青肿的大脑袋来了一句:“凭什么?我凭什么给他跪!” 是呀,凭什么啊,一样的十七八岁,一样的老三巷居民,谁也不欠谁的,我们凭什么给你跪下呀。 又没抢你的! 不跪自己最好,江鸽子满意的拦着门,想着回头就带着连赐去报案。 犯罪分子一个他都不能放过。 其实,成了杆子爷,他也就遇到过两件没规矩的事儿。 一件是赵淑那事儿。 人至今没来。 一件就是这几个野孩子的事儿! 听到何明川他们不想跪着。 那太好了,咱谁也别低头,回头咱该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 他想的美。 那头何明川他爸对着自己儿子那条没断的好腿,上去就是狠狠一脚,还红着眼大声说:“跪下!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一个” 他说不下去了。 都快一米九几的壮汉,一脚把自己儿子踹跪了,流着眼泪,这位沉默寡言的父亲他也跪了。 都多少天了,这没完没了的折磨,十几年的积蓄成了医药费,家里大的大,小的小,一直出事,一直出事,他要撑不下去了。 随着何明川这一跪,何先生这一哭一跪,随即又跪下两位父亲 邓长农傻乎乎的看着他爸的背影。 他今年十八岁零九个月。 在他的人生感悟里,他认为,他父亲就是个废物,还好意思看不起他? 他总有一日,一飞冲天,成为大音乐家,歌星,最后赚了钱,他要尽数都甩在他爸那张老脸上 他有一万种有关威风的幻想,他都没想到过,有一日,他老子会因为他给别人在大街上跪下。 这一刹邓长农他们三个以前的人格,算是彻底碎了。 面前扑通一连串儿,跪了好些人。 江鸽子都吓的有些慌张了。 什么杀伐决断,什么称霸四方那是地球艺术家创造出来的幻想人。 真正的地球庶民,有百分之八十一生吃鸡,没杀过鸡 他有点方,赶紧真心诚意的劝说:“哎~哎哎,过了啊!过了啊!这是弄什么呢?伤的这样严重,那赶紧着你们该送医院送医院,该自首,自首!都来我这儿做什么?我一卖牛肉干的,这也帮不上啊!” 能送医院,能通衙门,还能来找你? 黄一开拱手,好声好气的哀求:“杆子爷,借一步说话。” 江鸽子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呢,不成想,那边却蹿过一个老太太,一把就抓住了江鸽子的胳膊哀求,老太太语调都是颤抖的:“他他,杆子爷!孩子还小,不懂事儿,您老别跟他们计较,成不?” 这老太太一头白发,衣着打扮真算不上好,你能从她眼睛里看到寿数的狼狈,以及多日不眠不休的红血丝,还有一样东西特别抓江鸽子的心。 他丢在地球的老人家,最疼爱他的老人家,令他后悔二十几年没孝敬到的老人家,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劳碌到几近瞎了昏花老眼。 还有她右手的大拇指因为常年给人做鞋,拉麻绳已经变形外翘。 那根指头畸形的外翘着,你能从一根指头上,看到一位老人家完整的生命线。 她一生啥也不干,就是给全家人做鞋。 她总是坐在大门洞,从学会针线那天起,就一双,一双的给人做鞋,一直做到死。她都觉着你没鞋子穿。 江鸽子以前总是抱怨他奶。 哎呦,您老歇歇成么?好吃好喝的您就开开心心过晚年,我给您钱您去个烧香团,全国拜菩萨好不好?您甭给我做鞋了!现在谁还穿这个呀 他说了好些话。 没有一天儿不后悔的。 江鸽子慢慢侧身,给老人家让开了路。 你们想进屋,那就进吧。 江鸽子不知道。 这些人一进屋。 从此,他家里的堂屋便叫做“执事堂”了。 一群人围着三个神色恍惚的孩崽子进屋,又停在了八扇门边上立着。 大家脸上神色都不算好,操心劳力,精神已经几近垮塌。 到了现在他们都不敢相信,这几个孩子怎么就敢胆子大的吃窝边草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只恨以前没有好好管束孩子,成天就想着,还小呢,还小呢,等他吃点亏,大点儿就好了。 邓长农他妈悄悄拉了一下儿子的袖子,哀求他:“儿呀,你跪着说话吧!你先给杆子爷跪下,好不好?妈回家给你炖鸡腿儿,好不好?” 她这个儿子脊梁硬,可这一跪,以后一生都在老三巷直不起来了。 邓长农看看他妈,咬咬嘴唇,他又跪下了。 接着,何明川也被林苑春扶着单膝跪在一边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鸽子在门口愣了好半天儿,一直到连赐喊他,他才看看天空,再看看身后,再无措的摸摸自己的胸口。 最后,他无奈的笑了一声,小声的对天空嘟囔了一句:“算了!!” 说完,他硬是挤了一脸的笑容,露着一口小白牙的坐在了堂屋正中的椅子上摆摆手。 “赶紧起来吧,都什么社会了!这礼数大的,我跟他们也是差不多大呢!” 连赐安安静静的跟着,看到江鸽子笑了,就立时丢开刚才的担心,也随着开心起来。 至于那些身外之物,他也是不气的。 他就别扭两件事,一是给他扒的太狼狈。 二是连累江鸽子失了机缘,他还给不回去了。 他就伴生物一般的跟着,江鸽子要坐他就擦椅子,江鸽子坐下,他就持壶站立,跟个虔诚的狗腿子一般。 至于其他人? 看不到! 都是透明的!! 黄伯伯也有个座位,却不是江鸽子让的。 是对门四太太主动搬来的,见黄伯伯坐下来了,四太太却没走,人就假模假洋的先假意厨房烧水,接着就顺着墙根溜达到了偏屋,放了门帘儿支着耳朵听。 黄伯伯心里难受,好半天他才抬起老脸,语气有些干涩的问江鸽子。 “杆子爷这老街坊邻里的” 江鸽子赶紧摆手:“哎!哎呦!啥时代了,还杆子爷!我说老黄,我就喊您一声大爷,您也当得! 你看你这阵势?我算那路的爷,我才多大,您老多大?我这根杆子还是您带人立的,谁能来?我都没想到是您来” 黄伯伯惭愧,拱手说:“惭愧,这是根本想不到的事情杆子爷” 江鸽子立马截住了插话:“哎!哎呀说好了,以后都别叫这个,什么杆子扫帚的?啥时代了?如今法律都不承认了!我一个卖牛肉干混日子的小商贩,您老是民艺家,您要是愿意,您叫我鸽子,小江,小兔崽都是可以的。” 黄伯伯被堵的一愣一愣的,却只能无奈的伸手捶胸口。 他是民间规矩,这位可是人鬼神三道都认同的规矩。 哎呦,一辈子的老脸呦! 他这个年纪,马上都要八十多岁了,街坊叫爷爷都不亏,可为什么他是伯伯? 这是郡里的土话来的。 伯伯,也有爸爸的意思,是被人尊重的男性长辈的意思。 老街里的规矩,行的端,立的正,懂得多,有德行的老人长辈,便是老街坊男丁的榜样。 大家尊重他,皆称为伯伯。 看这样的老爷子都气的捶胸口了,那屋里就开始有人哭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心疼他们伯伯呢。 当然,杆子爷执堂里,他们哭也不敢高声哭,就低着脑袋哽咽。 这一哭,倒是哭的江鸽子有理也觉着心里讪讪的。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四年多,杀鸡杀到吐,而一切的恶果,皆因为这几个小兔崽子,他的心就稀碎那般疼。 谁又来同情他呢,没人理解的悲哀才是最悲哀的。 他哀着呢,哭都哭不出来那样的哀! 黄伯伯低头等了一会,最后见江鸽子不说话,老太太,老婆娘们哭这样惨也得不到同情。 没法子,他到底是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按照规矩来了。 他走到堂屋正中,很认真的与江鸽子行礼。 江鸽子没看他,却对生身后一伸手。 一把小茶壶立刻递到了他的手里。 恩!不错!有眼色! 江鸽子十分满意,回头点点,赞许了一下。 连赐顿时美的要飘 对着壶嘴喝了两口水之后,江鸽子这才站起来,双手扶过去说:“这是干啥呢?您老可别这样,咱有事说事,咱坐下来先把前因后果整清楚,咱再详说,您老说是吧?” 黄伯伯挺窝囊憋屈的点点头。 江鸽子想着,一会问清楚了,他就给衙门警署通个消息,倒霉孩子不关个一天两天的,他这心里真是平衡不了的。 黄伯伯坐好,这才絮絮叨叨,用他那特有的语调,将这些天三个野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情,怎么发现的,怎么生气的,怎么质问的,怎么怀着不安的心,立刻抓了来赔礼道歉的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一脸抱歉的说:“虽时代不一样了,可规矩就是规矩,如今我们是把这三个混账都给您带来了,您该打打,该骂骂,我们绝无二话,就只求您一件事” 说到这里,黄伯伯抬脸看看表情平静的江鸽子。 哎到底是生来的杆子爷,瞧人家这城府,当真是端的住的。 再看身后这三位,也是一样的十八岁。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又施礼说:“杆子爷,求您老高抬贵手,我们愿意包三年全街的尾戏份子,您老宽宏大量,就放过他们几个不懂事的吧!” 尾戏就是年尾给籍道开国帝唱的那场年戏,这个是杆子爷每年都要贴钱的。 闯祸的邓,何,林三家都真心不是有钱的户口,就是一般的小中产阶级,能做到连贴三年尾戏,已经是很重的礼了。 江鸽子心里啧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这事儿是违法的,我不计较你们了,你们去自首吧。 却不想,他身后慢慢悠悠传来一句话: “那啥,我的那个行李,你们啥时候给我送回来啊!” 这人是谁啊? 屋子里的人一起抬头看连赐。 再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微微挑眉,连赐便特别委屈的样儿,快步走到那几个野孩子面前。 他弯腰拉住邓长农,指着自己的脸说:“不认识我?” 邓长农艰难的睁开自己碰肿的的眯缝眼。很是认真的看了半天儿。 确实不认识。 他摇摇头。 快小十天了,连赐的身体又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再者! 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精神状态能跟活的心满意足的人相比么? 这就像大虾米能跟小白杨。 物种都不一样了。 连赐都要气死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说:“不认识?怎么能这样!你们忘记了么?那天我坐在后面的小河边上,你们从桥上下来,我是记得你的,你问我莲池自由市场怎么走,我说我是外地的不知道!记得么?你用脚踩了我的手腕,还用左手打了我的右脸五巴掌,我的项链就是你拽下去的。” 说完,他又看着断腿儿的何明川说:“你抢了我的相机还踢了我十二脚,还脱了我的衣裳裤子”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颤抖,压抑着愤怒说:“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坏!为,为什么要脱我的裤衩呢?背包里明明就有新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何明川满面惊恐的向后躲着。 “还有你!!”连赐指着慢慢缩向后面的林苑春说:“你最坏,扒衣服的主意就是你出的!” 黄伯伯脑袋嗡嗡的,一下子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下子是真的天塌了呢,谁能想到苦主在这里呢! 屋子里立时乱糟糟的,好半天,黄伯伯身体颤抖着,抱着最后的一丝丝期盼问江鸽子:“杆子爷,这位先生是?” 江鸽子心里已经要乐疯,却要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您不认识他?” 这不废话吗? 黄伯伯只能艰难的摇头。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他就是来找我的,不然我不能这样气?按道理,都是老街坊,几条巷子来来去去,不看旁人的面儿,看老人我都不该计较! 可,我亲戚外地大老远的来寻我,这才元宝桥那边休息一下,谁能想出这事儿这事儿闹得,您看,亏是您来了,旁人我可没这么好说话,得了,回头您让他们几个把东西送回来,这事儿就了解了吧!” 大度人人会装,他也会。 连赐闻言,灵魂都兴奋的要发疯,他跟鸽子是亲戚了? 鸽子承认他是一家人了。 他有家了! 黄伯伯却身体摇晃了一下,天崩地裂了。 恒泽当能出千贯以上的价格买下的东西,翻五倍卖出去,买回来,少说得花上十倍的钱,而且,就是花上十倍的钱,真的就能买回来么? 那几样东西它们不平常。 自己老姐姐手边能有几个? 这三户人家那点儿穷底儿,他还不清楚么? 他在老巷子为什么有社会地位,一是他见识广,手里有真本事。再有一个的原因,还不就是因为,他有年入二三百贯的肥差,顶着民师的头衔,手里的字儿,画儿,摆到柜上还能换点钱儿的原因么! 别说这三家,这祸事临到他脑袋上,叫他去扛,他也扛不住,扛不起,谁没有一家儿女要照顾? 这老三巷,凭着谁家能拿出几千贯的现钱?更何况,那压根不是几千贯的玩意儿,他在老当铺一辈子了,他能不知道那都是啥玩意儿么? 想到这里,黄伯伯一脸白的坐在椅子上,再没吱声,他想~他管不了了。 老何太太慌张的过来拉黄伯伯哀求。 “一开呀?” 黄伯伯摆摆手,这事儿没法管了,甭天啊,地啊的了!如今,就是死了都没用处。 老太太这会子身体也不摇晃了,走路奇快无比,她窜过去,一把拉住她大孙子问:“小川儿,你认识他不?” 何明川依旧没认出连赐,他摇摇头。 何老太太立刻笑了,她扭脸十分肯定的对她弟说:“一开,小川说,说不认识,这位这位先生呢!” “对对,不认识。” “可不能瞎说啊!” 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高。 黄伯伯一脸绝望的摆手说:“姐啊,说这些没用,赔吧!”人家都认出来了,时间地点都对上了。 老太太无依无靠的左右看看着,当她看到捂着脸,脸边有泪的老兄弟,到底,她也撑不住了,眼睛一闭,她想晕过去,可想到自己最爱的大孙子,一咬牙,她又直起了腰,骗自己一般的,她对江鸽子喊了一句:“不认识呢!不认识呢!我们不认识呢,杆子爷,求您了,您老高抬贵手,我们能不认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老何太太紧紧抓着自己孙子的领子哭。 她儿媳妇何太太表情古怪,吓的眼泪鼻涕流出来了,自己也不知道,她也壮着胆子质问了一句:“这~位?先生?大哥,他大爷,我们孩子说不认识你,你说被抢了那,那证据呢?” 连赐都气笑了,他指指自己:“我就是证据,我认识他们啊!我是受害者,证据?证据哦,这样吧!一会我去警署衙门报案,他们会为我立案的,到时候我们都在,总不能好好的冤枉了他们去” 证据还不好找么?你们都送到门上了。 何太太边上的邓太太脸色发白的回嘴,而她的这种回嘴,也就是老三巷的水平,我错了,我知道,我就是不认,你能咬死我? “这位,这位先生,您说的真有意思!你说去,我们就去?你说谁就是谁么?我们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你的我们不去!不去!!” 她最后都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叫了。 “不去啊!!” 这就是垂死挣扎了。 讲不清道理,就只能不要脸了。 这一群人立刻又七嘴八舌起来。 反正就是不承认。 江鸽子看着不像话,就把小茶壶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那边立马又安静了下来。 江鸽子看安静了,这才问连赐:“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呀?”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也从没问过。 连赐看看黄伯伯,他什么脑筋,一看这老头就知道有鬼。 黄伯伯却不想说,他不能漏了当铺的底子,端着人家的碗呢。 连赐挠挠头,还笑了一声,他语言透着一股子不懂世情的天真劲儿,挺没所谓,并轻快的说:“嗨,也没什么,别的不重要,钱什么的,你们花了也就花了,可有几样肯定是一定要找回来的,有一个鱼龙佩,这东西是我的身份证明,虽然能补办,可这东西是” 他想起什么,语气便有些低落说:“那玉佩是我的凭条,就是给你们,你们拿着也没有用处的,可我是要拿着去宗室内务局财务上,取我的月钱的。” 一屋子人脸色当下集体发白,吸了一口前年的凉气儿。 还有人上牙开始打下牙,咔哒,咔哒咔的。 屋内内鸦雀无声,甚至隔壁听八卦的四太太心里一惊,手上一使劲儿,竟把家里的门帘揪下来而不自知。 连赐努力回忆自己的财产,并絮絮叨叨的罗嗦:“还有那部相机,那是我存了两年的钱,花了四千八百多贯买的飞跃二十一,那相机钢号162,全世界现在也就两百台,还有我的阁莱手表,那是我成年那时候,齐国宗室局送的,还有那支锵纳尔钢笔,是我大堂哥所赐,对了我的礼簪子能还我么?那个是皇室给我的成年礼,以后我总是要祭祀的,不带礼簪太失礼了” 这都跟皇室搭上关系了? 到底有人撑不下去,人,直接坐在了地上,也都不闹了,就瞪着眼睛,灵魂麻木的听着。 连赐语气轻松琐碎:“我鱼龙佩你们拿去做什么呢?又不是好玉,成色很一般的而且,你们拿着那个也没有用处对吧,那簪子上面有我的字呢,那簪子那么细,抹去我的字儿,指定就折了 至于其它的衣物,大概有五十贯现金,这些我不要了,好歹鸽子在这里呢,我也要给他面子不是?对了,我户籍卡!这个必须还我,我要入鸽子家的户籍的,没户籍卡很糟糕的,我还得去中州国补办,还得验血什么的,很麻烦的” 也不知道他回去,家里给不给他作证,还承不承认他。 江鸽子端起茶壶,也没等人家贵族老爷服务,他自己为自己服务。 怪吓人的,吓的他都渴了。 前生他电视里常见英国那个女王,那个皇室。 说白了,那也就是靠着家族余荫,带着全家刷娱乐圈的老太太。 她家老百姓就恨不得指着她鼻子大骂,瞧瞧你这家子,见天浪费纳税人的金钱等等之类 换了九州这边的羿瑾女王你骂骂试试,谁敢? 一脚给你飞到自由巷,叫你全家无国籍,一辈子就是个漂流劣民。 一口温茶下去,江鸽子想起才将来这边的时候,也捎带的读了半本民法。 盖尔九州的皇族大概是在1768年还政于民的。 而这支皇族还政,还并非如同地球那般,因帝国式微而被迫还政。 人家是主动还政的。 九州皇室聪明的意识到,大时代到了,他们需要发出同一种声音,并九国,共同联合打造一个对外的国家同盟了。 其实说是还政,再数数中州国联合上议院的席位就知道了,那里有二百二十八席,民权代表占有数量其实并不多。 因此,九州贵族如今依旧掌握着九州的话语权,人家只是不对外公开发声罢了。 当初还政,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贵族在民法中修订了一系列以来保护,安抚,该阶层权益的办法。 这就是《贵族保护法》。 在《贵族保护法》总则当中有个连坐罪的变体是这样规定的: 犯罪人服刑期间,犯罪人直系亲属,处税金十倍刑 大概的意思就是,如何明川等三人,如因其团伙抢劫,伤害贵族罪行成立,假如判决二十年徒刑,那么在他们服刑期间,他们的直系血亲内的父母,兄弟姐妹收入当中的税金,就要按照十倍缴纳至何明川他们服刑完毕止。 而这些法律,在地球人江鸽子眼里是相当可笑的,他觉着九州法律充满漏洞,就是因为《贵族保护法》而无法实现的公平,而不能称为法。 鄙夷归鄙夷,一种制度的形成,都需要从本源上去分析形成原因,当初九州贵族还政,是让权而非势弱。 再换个角度,当初人家就是不还,就各自为政了,你又能如何呢? 那不过就是人家预料到了,时代总会进步,整个的九州发展被贵族这个不断增大的蠕虫在吞噬。 最后皇室拿起刀,血淋淋的砍了自己,却彻底祛除了毒瘤,九州才有了飞速发展至现在的两甲子岁月。 因此,地球人江鸽子认为,此地法律不公道公平,却可理解。 它不过是时代进程当中的一抹浪花而已,总有一天巨浪总归会平息的。 江鸽子想到了,这些本土人没想到么? 所以他们吓傻了,都蒙了! 好半天儿,老何太太颤巍巍的推了一下自己孙子,嘴唇颤抖的问他:“川儿,东西呢?” 何明川小脸发白,茫然的摇头。 没出过老三巷的小家伙,平时扎着堆儿欺负人,四处撩猫逗狗可以,如今闯祸闯的没了边儿,他们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小蚂蚁,随便谁一抿,都能让你粉身碎骨。 你粉身碎骨不要紧,问题是你全家都要粉身碎骨了。 以前因他舅爷爷是黄伯伯,老街坊都给面子,也不计较。 这孩子就觉着自己十分了不得。 他家里惯着他,奶奶,舅爷爷常贴补他两零花,他兜里有钱,小伙伴自然多。 被簇拥着成群的出去,成群的进来,这孩子就以为自己是老三巷的老大了。 都觉着,谁家孩子不是这样,孬几日,到了年纪,自然而然就长大了。 都觉着,长大了就好了,他们总有一天会好。 可是,如今不能好了呢! 怎么办? 全家都要被带累死了。 老太太看孙子不说话,就回身抓住邓家的孙子问:“阿农,这位先生的东西呢?” 老太太一辈子都没使过这么大的劲儿,邓长农手上有伤却也不知道疼,他白着脸喃喃的说:“卖卖了!” “卖了卖哪儿去了?” “卖舅爷爷恒泽当了” 黄伯伯家一直没吭气的儿子黄楚旭忽然在后面没好气的来了一句:“什么叫舅爷爷的恒泽当?谁是你舅爷爷,我们一家都是端人饭碗的,什么时候恒泽当成了我家的” 他话音还没落呢,邓长农他爹蹦了起来,对着儿子后心就是一脚:“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孽畜,反正家破了,就!谁也不要活了!!” 他这样一说,三家这才想起来,闯祸的这三根灾苗子,这是捅破天儿了。 又气又急之下,就一起上去,对着他们一顿殴打,下了死手的那种打。 这下子,这是父爱也没了,母爱也没了,什么爱都没了,就恨不得没有生这个孽畜出来。 泉大一家兄弟八个,老南街的祖传七八代的混子,人家聪不聪明?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人家照样往后退。 这三个兔崽子眼睛是瞎窟窿么?怎么什么人都敢抢?你不看穿衣打扮么? 事实上,连赐那天打扮的还不算富贵,只是他胸口的相机看上去,有些贵罢了。 看着闹成一团的人不像话,江鸽子拍拍桌子说了句:“成了!要打回家去打!甭跟我这里闹腾。” 这群人瞬间冻住,他们眼巴巴的看着杆子爷。 没错,杆子爷是爹,是娘,是天王老爷都可以,只要您能救救我们。 江鸽子的眼睛默默的看向屋子边缘。 在那边,不知道是谁家七八岁的孩儿,正怯怯的抓着长辈的裤子,露着半个脑袋,两眼黑漆漆的看着他。 江鸽子不表态,屋里人又一起往黄伯伯那边看。 黄伯伯也是嘴唇哆嗦,又急又恨的看着自己外甥孙子问:“钱儿呢?那是一千五百贯!” “多少!?” 有人惊叫起来! 黄伯伯嘴唇哆嗦:“一千,五百贯前柜给的现钞,不留底,不赎当,卖断!!” 那不是一个两个,那是一千五百贯!! 自己大外甥,何明川他爹在艺术画廊做应门子,给人开门撑伞,一个月才拿三贯钱。 何明川看着他舅爷爷,嘴角都被他妈揪裂了,他喃喃的张嘴,满口血的说:“给” 林家那个林苑春在后面忽挣扎的大喊了一句:“何明川!你闭嘴!你发过毒誓,说出去天打五雷轰,说了肠穿肚烂” 何明川双目赤红,流着眼泪猛的看向他,撕心裂肺的喊着:“肠穿肚烂吧!!死就死了吧!!我死了没关系呀!我爹妈!!我弟弟妹妹总要活着吧。” 可是,他不能死啊。 《贵族保护法》里,没有身死债消这一条。 你死了,你父母兄弟姐妹照样给你背债,而且还是无期徒刑。 这就是连坐罪的残忍。 死也是反抗。 林苑春他爹上去就踢了儿子一脚,这一脚许是想把他踢回母胎里的,林苑春摔倒在地,半天没喘过气儿 何明川看看低着头不说话的邓长农,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到:“飞艇站开长途车的老眼儿拿了两百贯抽水,剩下一千三百贯给了晓晓静姐了!!” 他说完这话,屋子里都惊呆了。 何明川他妈眨巴下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晓静?哪个晓静?孟家的?” 何明川点点头,不说话了。 屋子里安静的像没人儿一样。 好半天儿,何太太才又急又恨的扑上去开始打自己儿子大耳光:“你妈的!!我叫你撒谎!!我叫你胡说八道!老孟家的晓静才多大,她能拿你们一千三百贯?那是一千三百贯!!说实话!!!实话!!!!” 她一下一下的抽打着,就如母兽一般,手臂举的老高,每一下都毫无余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打自己曾最心疼,最担忧的儿子。 她不止这一个儿子,她还有四个其它的,一样爱着的孩子。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吼完,她又上手掐着儿子的脖子说:“我先掐死你!!!掐死你,我也跟你走!!~儿呀,你别恨妈,别恨我~我掐死你,你,你别害怕,妈马上跟你一起走,哈!别怕!” 大家七手八脚的上去拦着,四太太被吓的不轻,握着门帘,就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看。 “婶子!婶子”邓长农拖着骨裂的胳膊爬到何明川背后,抱着何太太的胳膊哭求:“婶子!婶,婶子真的给晓静了,真的给她了,小川儿说的是实话,实话!没骗你真的,真的” 一千三百贯是一笔足够大的钱,这笔钱也许对某个阶层来说,就是家常的零碎,应酬一夜的体面钱儿。 可是,对于老百姓来说,那就是一生心血,一世的积累。 邓长农这样解释着,可还是没人能够相信,一千三百贯就这样被送了人了? 连赐被推到一边,在他总和的人生经验里,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这巴掌,可比他爷打他疼多了。 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连赐见过这样的,几千贯,几万贯,上百万贯的花钱方式。 底层的小居民,牛奶涨一文钱,那都是要心疼半天儿的。 大家就是不相信,拒绝相信,也没法相信。 那是一千三百贯。 江鸽子看着那一个一个的大巴掌,嘴角一直抽抽。 实在没办法了,他又提高嗓子喊了句:“先别打!” 那边还是折腾。 最后,他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别闹!!再闹都滚蛋!!” 屋内立时安静下来。 看他们一下安静了,江鸽子这才又扭头的对四太太说:“嫂子,你去把门关了,在门口守着,我们这边问问原由你出去就说孩子淘气儿,其它的什么也别说。” 四太太点点头,小跑着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把门帘子急匆匆丢回里间,再往外跑。 她跑的太急,一脑袋撞了门柱,脑袋当时磕青了都不自知。 没多久,屋外传来了四太太撑着笑意,假装没事儿的声音:“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老街坊,就是孩子淘气儿,打架闹矛盾,咱杆子爷儿里屋给调停呢” 骗谁呢,这门板又不隔声,如今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 可那外面却奇迹一般的,都迅速散了。后来就连左右的铺面,都相当自觉的上了板子,关了门子。 这屋子里,总算有了个说事儿的安静条件。 这人间百态,丑恶的,可怜的,狰狞的,无辜的,愤恨的 江鸽子无奈的摇头,他开口想表达一下什么,却又没什么可说的,他就只觉着,活人可真矛盾,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那屋角小孩儿的眼睛,依旧黑漆漆的盯着他看着 正在这时,这家里的大门板,被人咣当一声撑开,有人个顺势就滚了进来。 来人四十多岁,带着考究的圆片儿眼镜儿,他身材微胖,穿着的精致的老长衫,却滚着一身泥。 黄伯伯看到这人,便解脱一般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万念俱灰般的他就坐在哪儿,啥也不想说,啥也不想做了。 甚至,他觉着自己都没个可以恨的人了,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来人这张脸,原本早就被练的圆圆满满,和气生财。 可如今,他脸却是狰狞的,他爬了起来,先是死死盯着黄伯伯看了一会儿,接着他又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与这人认识,却没有交谈过。 以往,这人是看不上江鸽子这类人的,每次见面了,人家不是假装整理鞋子,要么就扭头看向一边儿。 他是刘升钊,恒泽当的少东家。 一个自认为聪明,镀过洋金,还算识时务的半傻子。 他往日以势力金钱交人,而今也算有了报应。 刘升钊人站了起来,长衫的泥巴也顾不得整理的就走到江鸽子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后,他又走到连赐面前,看看他,接着扑通一声,他也跪了。 “贵人,您东西我打发人给您寻去了” 这位是贵人,可他货出店铺,买家那边却也是贵人啊。 他该得罪谁好呢? 连赐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哦!恩?” 刘升钊苦笑,膝行一步上前又说:“我眼睛是瞎的,回头我抠下来给您泡酒喝” 连赐向后躲了一下,心里仔细想想那情景,真心是被恶心到了。 他努力拉开距离,准备往江鸽子那边走。 谁能想到呢,以往目中无人的这位,却一把抱住连赐的大腿哭求起来。 “贵人,救命啊,贵人我瞎了不要紧,我恒泽当四百年祖宗的心血,铺里铺外,老少爷们一百三十多口子家中劳力,要吃饭,要养家,您老高抬贵手,成么” 说完,他眼巴巴抬起头,双目赤红的看着连赐,又哀求一句:“成么?” 连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求救一般的看向江鸽子,问:“成么?” 一屋子人又刷的一下扭头看江鸽子。 江鸽子顿时感觉压力有些大。 成?成你妈的大西瓜! 您瞧,有的人天生卑鄙,他还不遮掩。 他如今来了,就明明白白的把事情摆在你的面前。 没错,赃物就是我恒泽当收了,我也卖了! 我有罪!我承认! 可我这里养着一百三十多口子劳力,都是养家糊口的顶梁柱!我恒泽当倒了,我没关系,大不了船翻了,大家就一起死! 这一百三十多口子雇工,有鉴定的,有收脏的,卖赃的! 到时候大家一起被弄了进去,光蛋露腚,挨个儿交代清楚,甭管是开门的,入库的,甚至是送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甭觉着自己冤枉。 到时候,一起死球的了,杆子爷,这十里老街是您的,街坊也是您的,您老看着办! 有一个算一个,我顶了这大罪,这小的,谁也甭想跑,咱们就都挨个跳进这黑池子,大家一起交这十倍税率,受这人间的煎熬去吧!! 谁叫我们都一起倒了霉呢! 杆子爷? 一起死的可都是你的老街坊,这个事儿,你是扛,还是不扛? 这人真坏! 你还拿他没办法。 江鸽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哪儿,好半天,他一伸手从一边的几台抽屉里,取出一包香烟打开封儿,又寻了火柴点上。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人吸烟。 他以前也就想家的时候,也会抽几口的。 他想,我是谁呢?怎么在这里呢? 谁又规定我要来这里,就必须面对这人间的卑鄙,丑恶,龌龊? 凭什么啊? 是呀,凭什么啊? 他看看黄伯伯,又看看下面这些人,最后再看看这张恶心的脸。 半支烟下去,他终于说:“你先去追回东西,然后滚蛋!” 带着你的卑鄙无耻,滚出老三巷! 刘升钊肩膀一下软了下来,他当下跪下,给江鸽子使劲磕了几个响头,脑门上满是血的又站起来,又给连赐磕了三个响的。 搬家就搬家,不在老三巷还有别的地方,好歹家里的铺子算是保住了。 看着刘升钊跑了出去,江鸽子这才回头对连赐说:“我做主,你没意见吧?” 连赐笑着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是不会怪罪的,他甚至是感激的。 假如没有当初那场没有尊严的打劫,他也是走投无路的。 那时候他心眼小,不懂得放过自己,更不懂人间疾苦,就只觉着众目睽睽之下,挨了巴掌就得去死。 现在再想想,这三条老巷子,满大街的壮丁爷们,为了孩子的前程,家里的日子,又有谁的脊梁就是直的? 这人,没看到不如自己的,就总觉着自己最悲哀。 他现在不悲哀了。 他真心诚意的感谢。 如果不是这三个人,他现今尸体怕是也已经凉了。 天地那么大,没这场打劫,就没有连赐的重生,也没有江鸽子这片屋檐容他,暖他。 他如今是与全世界都和解了的,鸽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听着,没关系的。 连赐眨巴下眼睛笑笑,他走到江鸽子面前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转身就去了后厨。 见连赐走了,江鸽子这才抿了烟头,对跪在下面的何明川他们说:“咱,万根儿线头,先,就先说那个哦,晓静的事儿吧” 就先从这儿,开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邓长农坐在地上,绝望的开始回忆这场梦。 这世上总有先天的会讲故事的人,邓长农大概许就属于这类的。 他的故事讲的十分美好,有关理想,热情并与爱齐飞。 有关于三个少年人与那个叫晓静姑娘的事情,还是要从常青山石窟说起。 大前年常青山石窟被人发现,那之后,周围的经济便开始快速运动起来。 老三巷受常青山恩惠,虽离的略远,却也挂了个尾巴。到底是商家后裔,脑袋转的十分机巧,不知道从谁家开始的,转眼这满大街的门面房外面,就着老式的两米半长屋檐,用半截砖头砌墙,就修出了一条街的违章建筑。 这一月能赚个半贯钱的违章出租屋,齐齐整整的铺满了三条大街。 很快的,南来北往的小买卖人就入驻老街,做起了新的买卖。 头年的时候,牛角街来了孟氏夫妇租下了大杂院对面的违章建筑,开了摊子卖烧饼羊汤。 这家人说原本是在中州那边做买卖的,因祖上就是常辉郡的,现在也是落叶归根。 孟氏夫妇憨厚老实,是对允许人粘小便宜的实在人,秉着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儿的街巷风气。 孟氏夫妇与对面大杂院的关系,便格外亲厚起来。 孟家的烧饼羊汤十分好吃,除却这,他家还有一朵长相出众,含苞待放的鲜花儿,这花儿就是孟晓静,而街边的少年们,都喊她晓静姐。 孟晓静姑娘年二十一,何明川他们十六岁。 人家姑娘是大城市中州来的,虽家境虽然普通,却有着实超越老三巷的世界见识,人待人热情,嘴甜心巧,气质更是大方爽朗。 便着实引人稀罕。 没过多久,这一街少年就有了初恋。 还是这一年,远在东大陆腹地的中州国出了一个特别火的摇滚三男一女的组合,叫做天音乐队。 流行么,也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直至现在,这支乐队的崇拜者,也是遍及整个东大陆的。 甚至对门老段家考学的段翁连,他也经常在学不下去的时候,会趴在家里二楼的窗台上,一脸痛苦狰狞的喊唱:“那是谁的天空,谁的理想,人生的前路上有一堵墙” 天音乐队作品旋律挺美,歌词大多是对青春的理解,加之又结合了外洋的新鲜东西,不火都难。 以前江鸽子不知道,也不太注意这些。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个就是天音乐队啊! 还,挺好听的! 瞧,这就是流行的魅力了。 真红!都唱到老三巷了。 那孟姑娘学过音乐,玩的一手好乐器,遇到节假日,这姑娘也有意思,她抱着自己的键盘琴,就去巷子口莲池广场去表演,赚几个零花钱。 甭看孟氏夫妇卖烧饼羊汤,人家对独女的培养,那还真是不惜余力,基本什么乐器都给这姑娘买全了。 据说,原来还给她请过私人的音乐教师。 不然,孟家也不可能这么贫寒。 孟姑娘会所有天音乐队的歌曲,唱的也很好,弹的也很好,脾气也很好,又漂亮,很快的,这姑娘又成了一条街少年的精神领袖。 每次这姑娘出门,就跟女王出行一般,身边前前后后,围满了崇拜她,暗恋她的小家伙。 而何明川他们三个,是这姑娘最铁的粉丝,他们为了服务于孟姑娘,还给自己起了个粉丝团的名儿叫“静翎卫”! 而为什么这三个孩子会如此崇拜孟姑娘,这却也是有一些老根由的。 何明川的奶奶原本是唱常辉大韵的,他爷爷是老三巷的老琴师。 说是琴师吧,也不是什么高大的琴师,以前他给戏班弹琴,后来靠着红白喜事糊口,老人生前什么老乐器都会两手,是十分出名的好乐师。 那不是何明川学习不太好,他奶奶就说,不然你就走你爷爷的道儿吧,学点传统吃饭的本事。 人老何太太也不是胡说的,她一堆孙儿男女,乐感最好的,就是何明川。 就这样,不学好的何明川被家里逼着学一些老乐器。 后来,又有不学好的邓长农,还有林苑春也都是这个原因,上学无望,家里就给他找个吃饭的本事,都送到何家跟何明川他爸学些传统的技艺本事。 这老玩意儿学多了,年轻人自然是逆反的。 他们讨厌那些老东西,烦躁老玩意儿,觉着父辈跟他们有理解上的鸿沟。 于是,就开始没边儿的反抗。 孩子的反抗,也就是那几招,你说前我说后,你说左我说右,你不喜欢的必然是我喜欢的,你欣赏的那都是什么?那必然是土狗子染银毛儿,你冒充什么上等血统? 来来去去的人生道路上,做子女的,总有跟父母做仇人那几年。 所以当带着大城市新音乐风的孟姑娘,她带着理解之歌,反抗的旋律在老巷子门口一声呐喊。 这小年轻人,顿时就觉着,咋就这么对胃口呢? 这就是我心里想的,要说的呀! 所以他们才无比崇拜,就觉着别人的音乐实在是好的不得了的。 每一句,都唱到他们心里去了。 理解万岁。 孟姑娘对自己的粉丝不错,常带着他们到处去表演,几个孩子为了跟上这姑娘的节奏,那是书也不念了,手艺也不学了。 成天就一个想法,赚钱! 赚了钱,就去给晓静送花篮,包场子 孟姑娘深深的热爱音乐,还有个伟大的志向,那就是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大明星。 就像天音乐队那样。 她甚至还想跟自己的小伙伴也组成一个乐队,名字她也想好了,就叫“自由自在”。 所以说,说到底,就嫌弃被人管束着,想自由自在呗。 可是,成为一个明星何其艰难呀,如今东大陆百分之五十的明星,那都是专业的科班出身,像是国立高等艺术体系院校毕业,私立高等体系院校毕业这样的。 还有一派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何明川他们三个,他们是有传承的民乐体系出身。 盖尔是个十分讲究出身体系的世界。 因此孟姑娘便时常痛苦,每次喝醉了,她就泪流满面的对着古城墙大喊着:“一分!一分!一分!!” 静翎卫闻言,自然心如刀割。 晓静姑娘说,那一年招考,她高烧就差一分就进去了。 可她终究是没进去了的。 怎么办,还有第二条路。 存钱,存钱雇佣专业的经纪人,自费包装自己成为大明星。 这姑娘为了理想,每天苦练乐技,为了存钱,她不断的刻薄自己,有时候,一夜她要走上七八家场子,赚个几百钱儿,却舍不得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裳。 晓静姐没钱儿买衣裳? 静翎卫给他们静姐买衣裳! 看到这么努力的晓静姐,何明川他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然而他们也毫无办法 要知道,中州那边最专业的经纪人公司,入门保证金都在千贯以上,这还是最低档次。 这眼瞅着孟晓静成天的一分,一分的哭泣,见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几百钱儿,几百钱的努力。 三位少年很心疼啊。 这疼来疼去的,那天意外的就遇到了一个倒霉蛋,连赐! 何明川他们打劫了连赐,抢了相当大的一笔财富。 在连赐的行李里,现金就有五十多贯。 哎呀,多么好! 这群傻子,就连畏惧的心思都没有的就开始欣喜若狂。 晓静姐的理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其实,动物大多数都一样,幼生期的小崽儿大多无所畏惧,才会视金钱如粪土。 因为压根不懂钱这玩意儿到底代表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就知道了。 抢了人家东西,扒了人家衣裳,转身又去飞艇站,找了新来常辉郡的老眼,一起窜了词儿,带着老眼去当铺,拿钱,回头儿,钱就都虔诚的奉给了他们的晓静姐的理想。 然后呢然后晓静姐泪流满面,亲吻了每一位少年,她发誓,一定不会辜负他们,她一定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可是,她也害怕啊,怕少年们来钱的道道不清白,怕他们的家里知道了不允许 她留着眼泪死也不接受,就是不接受,怎么也不接受! 就这样,三个傻瓜一起发了毒誓,说,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那笔钱是给了晓静姐的。 就这样,他们的又得到了更加热烈的报答,晓静姐跟他那个了对,没错儿,就是那个了 并且一夜切成了三段儿,上半夜邓长农,中夜何明川,下半夜林苑春! 当邓长农说起那个了,一直不说话很抗拒的林苑春忽然疯了一般的又扑过来,他也是一副要掐死人的样子,卡着邓长农的脖子嘶喊:“你瞎说!放屁!!晓静姐只对我好,她是我的我的”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小公园草坪上的那股子滚烫,几乎要把他的灵魂都要燃烧的化为飞灰。 当第二天的晨曦照在小公园的角落,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跟晓静姐的身上,就像涂满了一身幸福的金粉一般。 他安静的看着沉睡当中的晓静姐,姐姐的睡颜是那么美,那么可爱,睫毛是那么长 他想,他是爱的,深深的爱着。 如果要让他拿出一个证据。 这少年想,他是愿意为晓静姐去死的,晓静姐就是他的! 邓长农这个王八蛋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是污蔑他女神,他必须掐死他! 站在一边儿的大人都无奈了,这!还不明白么,那位是跟他们三个都那个了 邓长农她妈蹦了起来,一脸憋屈,铁青着脸的说:“妈的,千人艹,万人骑的我找她去,一千三百贯,我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些钱,她xx是金子做的,敢要一千三百贯” 说完她跌跌撞撞的跑了,没多久,江鸽子家的堂屋,也都瞬间空了 这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江鸽子看看连赐,连赐很无奈的摊摊手。 春雷一声惊起,这是一个并不令人愉快的雨季。 十八岁的何明川,邓长农,林苑春一脸雨水的傻站着。 牛角街口的孟家铺子已经人去楼空。 家里的奶奶,妈妈,甚至高山一样的父亲,都泪流满面的站在这间不大的空屋子面前。 亲人们集体哭了。 有人冲过来,高高的扬起巴掌,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的打着。 嘴角的鲜血流出,可是怎么就不疼呢? 总有人生最悲哀的记忆在你脑海里,还要配上一场大雨,请老天爷搭配着跟你一起哭。 除了哭,他们还滚了一身泥。 老何太太一把年纪的在地上跪着打滚哭,然后何太太,邓太太,都在从肚子里扯着全部的力气在嚎啕。 怎么办啊! 谁来给她们一条活路呢? 连赐打着一把油伞站在街边看着。 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甚至街口的老槐树上都爬着人在看热闹。 连赐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爱,钱却从来没有缺过,他也不知道金钱到底代表了什么。 当然,他现在知道了,金钱这玩意儿,真是能毁天灭地呢。 这一张张充满痛苦的面孔,绝望而深刻的脸颊上的那些表情,他想他是永生难忘的。 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给鸽子防身。 他跟鸽子以后绝对不能受这样无依无靠的煎熬。 甚至,就因为那些过于激烈的情感,他忽然跟所有的不幸妥协了。 是!人是生来的贱骨头。 看到这样彻底的痛苦,连赐发现自己的痛苦竟然是那样的毫无道理,它们轻若羽毛,都算不得重量。 因为有人比自己更倒霉。 连赐忽然跟自己以前的不幸和解了。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何明川三人的命运走向,却令连赐又深深的发自灵魂的嫉妒了。 孟家人跑了,那三家人并没有像他的父母兄弟长辈儿一般的放弃他。 人家全家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人倾家荡产的为儿子筹钱。 说是筹钱,也就是三户人家倾家荡产集合了两百多贯现钱,外加大杂院的房契都送到了江鸽子家。 还有一部分人拿着不多的路费,寻了线索出去寻找孟家人。 还有一部分人,却强压哀伤,去努力安慰那三个闯了祸事的孩子。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孩子。 连赐觉着,十八岁了,不小了呢! 可是那些人在老街人眼里,这些人,那就是不懂事儿的野孩子。 野孩子死不足惜,他们的长辈儿,兄弟姐妹总是没错儿的吧? 八辈子的老交情了,也不能看着这三家直系的这些人都堕入深渊吧? 连赐住在江鸽子这里,他谁也不认识,却每天要接待最起码十波以上的访客。 老街坊每天趁着天黑悄悄来家里,没钱的就说些好话,请他不要告官,并说,您告官也是没有意义的,这人关进去了,他全家的十倍税也是缴纳给国家的。 就还不如叫他们外面呆着,受罪煎熬着还您钱儿呢。 求情的是这样说的。 那有钱儿的,就按照自己的能力,悄悄半夜来家坐坐,有给几百钱的,也有给五六贯的补偿一下他这个苦主。 甚至,绝想不到的人也来了家里。 那位四处讨便宜的钱太太。 人还是入黑来的,悄悄的放了五贯钱儿的现金,并请求他们谁也不要告诉。 钱太太的这种做好事不外传的心思令江鸽子啼笑皆非,人不是做好事不留名,人家就是怕旁人知道了她富裕,以后不给她讨便宜了。 钱放下,钱太太是一脸怜悯的看着连赐,并大骂何邓林三家家教不好,连累了自己受了大损失。 她想想这一千五百贯的数字,就恨的压根儿痒痒,她心都碎了!人都魔障了! 反复唠叨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入后半夜钱太太才不情不愿的离开家。 临走,她拉住连赐的手,满面巴结着说:“贵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那王八蛋死不足惜,可他们家老太太,老先生行善积德,那就不是一户丧良心人家!您老长命百岁,多福多寿,就给他们一条活路,成么?” 总而言之,大家都一个意思,您老万万不要通公,实在是那三家世代老人良善,孩童无辜,无论如何给一个机会,叫那缺德的,就在人间给您做牛做马还债,还不成么? 是的,即便是你不争气,你没出息,你给家里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可因为你是老三巷的孩子,我们就愿意挽救你,在你人生最绝望的时候,老少爷们就能拉你一把是一把。 连赐在嫉妒,江鸽子何尝没有一点点微酸的想法。 这两位,可都是没人管的倒霉蛋儿。 一条街的忙来忙去给人弥缝补窟窿,可闯祸的何明川他们却确实走到了人生绝路。 他们算是真的意识到了,祸闯的太大,这活人意义也不打,除却死亡他们真的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 于是就在第一天夜里,林苑春便找了一块玻璃,使劲割了自己的喉咙,他割脖子割的十分决然,血喷了半面墙。 最后,还是邓长农怯懦,他拿着半块玻璃,割不下去他就喊了一声: “救命!啊!!” 林苑春被着急忙慌的送到医院,抢救了一晚上,这人是救回来了,可医生说,他声带严重受损,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正常发音了。 再然后然后 大家就一起想想,这世间的道路,是不是真的就走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这没完没了的雨!!” 四太太脱去雨靴,抱怨了一句。 她拿起葫芦瓢,从家门口的朱漆老木桶盛了水,把脚丫子洗干净之后,才打着赤足,进了江鸽子家的堂屋。 雨水下了整整五天,出去找孟家的三批人,都陆续回来了,今儿这是最后一批。 “怎么样,人找到了么?” 四太太进了屋子,一边放下手里的手提三层黑色六角漆器饭盒,一边关心的打听。 简陋的食盒被打开,一层豆包,一层糖包,还有一小盆绊了香油的小咸菜。 黄伯伯接过四太太送过来的糖包子,先是点头道谢,又神色无奈的摇摇头。 热乎乎的包子放在嘴边,因心烦意乱,他就吃不下去,又原样放了回去说: “白费功夫,哎阿旭倒是见到人家父母了,好的坏的,嘴巴都说干了” 老头儿无奈的摇摇头。 没用的,人家就是不承认。 甚至人家都不畏惧这边儿报警通公,为什么?因为一旦报警,受损的是何明川他们三个,是大杂院满院子血亲。 卑鄙的人总是无所畏惧的。 孟家被人指点过了,压根不怕这边翻脸。 人家就是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儿! 甚至,他们不介意喊来新的邻居一起评理,你家儿子是有病么 好好的给我加一千三百贯? 这话说出去,还真没人相信的。 人家还说,他们姑娘是何等人?也能看上乡下的毛头小子?人家是读中州那边私立艺术短高教育的高材生,以后那是要做人上人的 甚至飞艇站的老眼也找不到了。 没人知道那位真实的姓名叫啥,自然也就无从找起。 有人有良心,自然有人没有心的。 没有心的,却也未必就认为自己做错了。 江鸽子家自打开门成了执事堂,这前堂就有了点公共社区的意思。 每天里街坊人来人往,说什么的都有,总而言之事情了结之前,大家都习惯在这边商议了。 他们出各种主意,都觉着自己是有道理的,可偏偏有道理的人遇到了孟家那样的小人,他们的道理也就讲不清楚了。 有人无奈的放下碗,大声骂了一句:“吃狗屎长大的!!那就是一家坏人!” 多么简单的道理,对我有利的皆为好人,对我有害处的皆为坏人。 这就是老三巷子朴实的世界观。 连赐坐在堂屋屏风后的木头楼梯上,盘着腿儿听热闹,他膝盖上还放了一本民法。 他听到街坊们义愤填膺说的那些话了,听完也就是笑笑。 这些意见过于简单而天真。 坏人? 他们没见过更加坏的,也没见过更加龌龊的,才会这样评价世界。 常辉郡,常德郡,常安郡,为什么是东大陆最贫穷的郡州。 九州李氏为什么能够容忍外姓王八百多年,又为什么几十年前又忽然不忍了。 难道外姓王跟李氏关系不好么? 那些从庶民身上剥削来的利益,最后流进了谁的口袋? 外姓王这股政治力量的倒闭,那是因为他拒绝九州在沿海的军事布局,既然不听话,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就是根本原因。 至于八百年来,有关于庶民的各种凄惨命运,他们也从都不重要。 连赐轻轻摸着膝盖上的书籍,这书是很厚的一本,在书里对抢劫罪的解释以及量刑那是一清二楚。 并且鸽子对他说了,他想报警就报警,想追究就追究,他也是没意见的。 是呀,鸽子没意见,连赐自己却舍不得了。 人情,世情,法理情,这是个很复杂的事儿。 他心中有个计划,总是要离开几年的。 私心讲,他不愿意把鸽子放到仇恨的环境里,也不愿意这些老街坊说鸽子没人情味儿。 他想,他还是妥协了吧。 四太太跟着议论了一会,一直到段四哥端着一个小食盒进门,她才停止气愤,接了食盒,回身去了江鸽子的厨房,拿了里面的碗筷,亲手给江鸽子还有连赐,另外整了两份特殊的有肉馅的包子端到楼梯上。 鸽子不喜欢旁人进自己家二楼,她就从来不上去。 连赐道了谢,接过饭食,十分坦然的吃着。 四太太却看的又是同情,又是心疼。 小贵人是多么柔顺绵软好脾气的一个人,又生的这么好看!又这么乖巧!怎么就招惹到了那几个丧门星了呢? 瞧瞧,都流落到了在楼梯口吃包子的地步了。 明儿他家里去了,他家里大人还不知道如何气恼呢。 想到这里,四太太捂着心肝回到厨房,又煲了一锅汤在火上慢慢炖着。 她想着,我总得替这不容易的孩子娘,心疼,心疼他。 可她却不知道,这孩子自出生,也就有过一年的母爱,还是顺带的。 一餐没滋没味的饭端下去,到了下午四五点的功夫,家里又来了人。 黄伯伯一见来人,老脸先是一白,接着眼睛开始酸涩。 少东家是跟自己的账房一起来的,见了黄伯伯,他先是慎重的一施礼道:“黄先生,家里老人叫我与您说,出了这样的事儿,您也不愿意!咱们不怪您,你也别往心里去,哎!您老也是身不由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个连累!” 黄伯伯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尽量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默默无语的回礼,又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长盒子。 少东家见黄伯伯接了盒子,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好言好语的安慰说:“您老也别怪我们,这实在是,规矩就是规矩,这两样儿家里花了四千多贯,别的,是真是没能力了,这几年买卖不好做,别人不清楚,您还不知道么?” 黄伯伯摸着老木盒,麻木的点头,嘴唇哆嗦着说:“是,总是总是给东家添麻烦了” 少东家笑笑:“哎这事儿闹的” 说完,他又冲着屋子里一施礼,转身他就走了。 他也忙,忙搬家,忙躲祸。 他恨自己倒霉,遇到了一家子灾星! 这种人,他是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 黄伯伯见那人出去之后,这才身体一软,差点没跌倒。 他儿子黄楚旭忙一把扶住自己的父亲,这一扶,黄楚旭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黄伯伯双手颤抖的打开盒子,这盒子里,有一块鱼龙佩,一支礼簪子裹着绸缎放着,还有一张四千三百贯的赎条儿,另有两张解聘书。 这真是一世心血都白费了。 黄楚旭的心里又疼,又是愤怒。 他看看自己的大姑,又看看缩在墙脚那三位,以及这一屋子迷迷糊糊的老街坊。 这人啊,愤怒到了极点他也就不愤怒了。 黄楚旭取出聘书,把盒子放到自己表弟何山手里说:“阿山,你就当心疼一下你舅舅,以后就算了吧! 哎!就这么着吧,我爸六十多年的前程没了,养老金也没了哎,以后有事儿,你就是找他,他还能咋办呢就这吧!” 坐在墙脚正给发烧的孙子换毛巾的老何太太一动不动的盘腿儿坐着。 听到外甥这样说,她没回头的对儿子说:“阿山,给你表哥,舅舅磕头!!” 何山慢慢跪下,咣咣咣的磕了三个响头。 黄楚旭扶着黄伯伯就这样走了。 还要人家父子咋办? 没办法了! 何明川支着伤腿,靠着墙看着前方,眼神僵直一动不动。 邓长农斜靠在夹角,他的大腿上躺着脖子上裹着纱布,依旧在渗血的林苑春。 彼夜,连赐坐在二楼,看着桌子上的几样失而复得的东西,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除了他的礼簪,玉佩,从河里捞出来的户籍证明之外,桌子上还有邓家,何家,林家的房契,另外还有那三户送来的两百贯,还有街坊集资的八十多贯。 他清楚他的照相机,手表,钢笔大概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吧。 连赐如今为难的地方不在财务,却是面前这三人,以及这三人送来的终身雇工合同。 他要这三个白痴有何用? 连赐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歪着嘴儿,斜靠在椅子上看房顶。 一个白痴就够他难受的了,再来三个? 他才不要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好半天儿何明川才抬头说: “杆子爷,您您行行好,我家里实在拿不出更多的来了” 何明川两眼发涨,他说不下去了。 他是宁愿进监狱的,哪怕是死了呢。 可他不能死,奶说了,你有罪,就得活着一天天受着! 一日不还清你的罪孽,你就只能煎熬着。 这就是做人呢! 所以,他得活着,得活着赎罪呢! 想到这里,他上半身趴在地上,一番经历,人到底是长大了,口齿也伶俐了,说话也有条理了,他说:“杆子爷,贵人!我们死有余辜,罪有应得!可,我家里人无辜,我弟弟妹妹还小,求您老给我们个机会,我们知道这钱很多,我们罪过也重,可我们好歹年轻,还有几十年可以卖的力气,我们还钱!五倍十倍,您老随便提,我们给您打条子,打法律承认的条子!” 只要不连累我们家里的无辜,怎么样儿对我们,那是没有关系的。 邓长农看看何明川,又看看林苑春,他也趴了下去说:“贵人,只要给我家里一条生路,您怎么都可以” 最后是林苑春 他安静的陪着趴下,起来,再趴下 这个曾经拿玻璃割脖子的人,此刻也已经没了死意,却活的了无生趣。 室内光线并不强烈,差不多大的年纪,两个坐着,三个跪着,趴着。 江鸽子嘴角抽抽了一下。 虽然他是有着穿越经历的奇迹人,可是那也是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等到让他支配别人的命运,他就有些为难了。 送这几个人进监狱,是他认同的事情,可是把未成年孩子的前程毁了,这就触及他的底线了。 歪着脑袋他想了好半天儿,这才慢慢站起来,走到这三个倒霉鬼的身边儿。 他一伸手,他把桌子上的雇工合同,还有那些房契,甚至那些钱,都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一个牛肉干袋子里。 又将袋子掷在地上。 东西坠地的声响,将何明川他们的心实实在在的拧巴了一下。 一家子的尊严被舍在地上,心疼的灵魂都在颤悠。 他们记得家里一文,两文到处筹钱的窘迫,更能不断的记忆起,自己将钱轻易给了孟晓静的那一幕幕场景。 江鸽子看着他们讥讽着问:“这里面的东西,哪一文是你们的?” 何明川抬脸看看他,又沉默的趴在地上。 江鸽子看着顶棚,好半天儿才嘀咕了一句:“这人跟人不一样,我算是信了,从蜜罐儿里往粪池子里挣扎的傻子,我算是也见到了!呵” 他也就只能呵一声儿了。 江鸽子扭脸看连赐:“你真不怪他们?” 连赐点头笑笑:“昨晚都跟您谈过了,不怪!” 江鸽子无奈的一伸手,捏捏自己的鼻梁,想说点什么吧,又实在没法说! 哎,这股子憋屈呦! 最后,他伸出手,挨个儿在这三人脑袋上,大大的来了三个脑崩,弹完他无奈的说:“都把手伸出来!” 伸手? 这三人脑袋一蒙,这是要像是老规矩那样,砍掉自己的手么? 那也成的! 这三人毫不犹豫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江鸽子歪脸看看他们,又看看身前这六条手臂,最后他笑笑,一伸手他挨个在这三人的右手的手心里,画了三个圈儿,一边画,他一边说: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这一说,你们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不原谅,我代表身后这位倒霉蛋,也不原谅你们! 所以,我今日判你们画地为牢!以老杆子周围十里为限,连先生身体损失,精神损失合计一万贯的罚金,一日还不完,你们就在这个圈子里给我呆着! 这袋子里的东西不是你们的,你们给家里人送回去,你们自己的罪过,你们自己赎! 我还是那个老规矩!在我的地方,你们不许偷!不许抢!不许骗!你们一切的收入都要靠着双手来赚,你们的每一文钱儿,要来的清清白白,记住了么!!” 何明川猛的仰着头看江鸽子,他明白这些话里的意思,这是给他们生路了,也是给家里面生路了。 他磕磕巴巴,泪流满而不知的猛的一头磕下去说:“记住了!记住了!” 想来,是真的记住了! 多少天了,人生处处绝路。 他们的道路绝了! 家里的路也绝了! 他们愿意的,他们愿意一生在这十里老巷做牛做马还债。 至于出不出去,那还真的不要紧的。 邓长农忽然咧着嘴大哭起来。 以后都不会说话林苑春看着屋顶,嘴巴里无声的念念有词。 江鸽子站起来,心里一副重担总算是放下了。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下巴往上翘了一下,自在的眉毛又微微一挑。 他平静的生活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连赐喜滋滋的点点头:“这样最好!最好” 何明川他们压抑着内心的不安,脚下踩着雾一般的收了家里的房契有些蒙的离开了屋子。 也不知道这三位是如何商议的,他们走了没多久之后,又分别回来,一声不吭的将自己的雇工合同放在了桌子上。 江鸽子拿着三张合同,上下看了一会之后,又有些嫌弃的又丢在了桌面上。 “这玩意儿!!法律都不承认,我这几天,算是总结出来了,可怜人的无耻,就在膝盖上,这一天天的,跪的我都腻歪透了!” 连赐轻笑抱歉着说:“不提他们,只是我欠您的,怕是没办法还您了,我与他们不同的,我也有合同,不过我签到心里去了。” 老实话,他也想鸽子在他的手心画个圈圈。 这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家伙。 江鸽子扭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那些情绪,自然也没有逃过敏感细致的连赐。 他纳闷一件事,为什么江鸽子眼里竟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侥幸感? 然而,他还未及深想,江鸽子却突然又在他脑门弹了一个大的脑崩,而后说:“书看了么?笔记写了么?工作方向想好了么?你这个吃白食的废物赶紧睡吧!几点了这破事儿闹腾的!” 说完,他转身轻快的离开了。 连赐捂着脑门久久不语。 何明川他们拿着房契回到家里,家里的老人们却不敢接。 无它,连赐那边可以随时告官。 如今又一句承诺都没有的把这三个撵回来了。 谁又敢接受他们呢,怕呀! 亲情也经受不住不断的折磨,最后的房契,也代表了整个家庭对他们三个的放弃。 就这样,他们又被家里撵了出去,就像游魂一般的在老三巷飘着。 深夜的老三巷安静且寂寞! 他们又冷又饿,也没人管。 这次是真的没有家了。 他们茫然的相互扶持的走着,结束祸事,逃出生天之后,他们方才感觉到,胃部又疼又狰狞。 后来还是邓长农想起来,靠着莲池交易市场的南墙根儿,有个垃圾倾倒点儿,平时菜农卖不掉的,烂了的蔬菜零碎儿,会集体丢在那边儿。 就这样,曾经有完整家庭,全部爱的三个倒霉蛋,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在垃圾堆捡了好些菜叶子。 而后,他们坐在老巷子的边儿上,一边啃烂菜叶子,一边使劲儿,拼命的吸气儿。 都没哭! 也什么都没说! 就是狰狞的从外界,一口一口的借气儿。 1888这年的5月,他们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并且在今后的人生,每年一到五月,他们就莫名的忧愁与寒凉,觉着每时每秒都那么的难熬。 啃完菜梆子,剩下的也舍不得丢弃,就小心翼翼的用破报纸包着,抱着在怀里,准备下顿吃。 三条老街,全是紧闭着的八扇门,到了最后,他们几个互相搀扶着,依偎着,又回到了杆子爷的执事堂,一起挤在江鸽子家里的屋角,可怜巴巴的犹如一窝被抛弃了的奶猫子。 总算,还有门给他们开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第二天一大早,四太太跟自己的妯娌二太太拿着抹布来家里帮忙。 好些天了,江鸽子这边被造的不像样子,她家里的老太太,老头儿心疼,就叫她们早点来给收拾一下。 还有,那邓家的老奶奶昨晚就可怜巴巴的来家里,守着他家的二楼窗子,往这边看了一夜,天明老太太才离开。 这是生怕杆子爷撵人出来呢。 旁人不知道,可四太太是清楚的,鸽子压根不是这样儿的人! 她本想挤兑几句,又看看这老太太的可怜样子,到底难听的话她就没说出口。 才将她男人大早上出工,又急匆匆回来,悄悄跟她又是愤怒,又是气恼着说,有人良心都给狗吃了! 老街坊忙来忙去的,谁能想到那林家的人,邓家的人,竟都一家剩下一个老奶奶看门户,那两家人都早起的时候,就收拾好行李,拖儿带女的都悄悄的走了。 走了? 走哪儿去呀? 四太太悄悄在二太太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二太太顿时一脸惊容,喊出了声:“啊!走了怎么能走了?这老街坊忙来忙去图的是啥呦?” 四太太赶紧乱比划,甚至想堵住她的嘴巴。 她压低声音说:“留下干嘛?见天看债主在眼前儿晃悠?整天提心吊胆” 说到这里,她脸上诡异的竟然露出一些理解来:“哎呀,那家里面不还都剩着个老太太么,也没走完。” 二太太撇嘴:“怪不得那孩子会寻死呢” 四太太不由的就想起,一群人忙来忙去,她家老掌柜却莫名其妙说过一句话:“也不都是好种子,有的玩意儿天生就长不大,叶烂了,往根上寻缘由去早年老戏班儿的事儿啧!都是什么鸟毛玩意儿!” 四太太心酸了一下,想起这事儿的头尾,便觉着人生无奈,她想着,今后家里的孩崽子若是敢这样儿,不必等旁人,她先动手掐死他们。 这人跟人,还真的是不一样呢! 江鸽子大早上起来,发现甩包袱没甩成,就满脸的不高兴。 连赐还好说,江鸽子下意识的给他分了类。 跟自己一类。 至于剩下这三个,这基本就是没有用处的渣渣。 这三个死皮赖脸的来家里做什么? 啥也不会,什么也不懂,这就是三个傻子。 他指着家门口的一堆儿零碎问四太太:“嫂子?这都是啥?” 说完,手又在角落比划了一下。 “这乱七八糟的!” 四太太抬头看看门口的一堆破铺盖,外加脱了漆水的老乐器,什么三弦琴,老堂鼓,二胡,铁琵琶 又看看可怜巴巴的三只奶猫子。 便满面羞愧,又无奈的啐了一口说:“您可说说?这都是啥玩意儿啊!” 她也生气了! 怎么能跑呢? 想到这里,四太太拉着江鸽子在角落嘀嘀咕咕的说了好半天儿。 江鸽子有些震惊,他是真的没有想着去再找麻烦的。 怎么能怕成这样呢? 家都不要就跑了? 他刚要开口,楼梯上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连赐一脸兴奋的拿着自己的户籍本子下了楼,对江鸽子大声说:“鸽子!鸽子!你给我起个名儿呗?” 江鸽子烦躁的回了句:“叫讨厌!这些人真是讨厌!咋那么讨厌呢!” 连赐是个厚脸皮,他将江鸽子的话去除水分,只捡着自己爱听的那部分解释说:“好!挺好!江鸽子,厌?燕!连燕子,恩我就叫燕了” 江鸽子无奈的扭脸看他。 “傻子!” 连赐屏蔽这些杂音儿,他说完,又厚着脸皮跟江鸽子要了车钱,拿了江鸽子的户籍本子,穿着他最爱的,江鸽子手缝的老衫就出了门。 满面都是美滋滋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美个什么劲儿。 见他走了,江鸽子才回头看着家里的这三个断胳膊断腿儿的开始发愁。 “真不要你们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确认。 何明川坐在屋子角,挺茫然的点点头:“恩不,恩!” 他想说,我家里是要我的。 可又想起来,自己的好兄弟是没了家的,便只能点头承认自己也是一样的凄惨。 脖子裹着纱布的林苑春撑着墙壁,慢慢坐了起来,改成跪姿,如今,他眼神里到底是有了情绪,感觉整个人略活泛一些了。 昨晚他妈来过,就站在门口,一边放东西,一边哭! 杆子爷家里的八扇门都大开着,他们三就坐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 林苑春他妈不想走,又被父亲打了个耳光,又被他大哥弯腰一抗上肩膀跑了。 大概天明的时候,邓长农的奶奶又从对门出来。 那会天已经有了光亮,他们看着老太太一层一层撩起自己的衣裳,从贴着肚子的布兜兜里,取出一个小手帕,将里面为数不多的一把零钱取出,认真的卷好,都塞到了邓长农的铺盖里。 邓长农想喊老太太来着,却含着眼泪生生的忍住了。 他咬着自己的胳膊,咬出血都不自知。 看看这三位,再看看门口那堆东西。 江鸽子耸耸肩,到底无奈的摇摇头,回头说了句:“那都起来吧,把你们的东西拿着,跟我走。” 四太太看着江鸽子的背影儿,好半天儿,她伸出手,左右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骂自己到:“叫你多管闲事儿,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她婆婆趴在对门的二楼,抹着眼泪,一边看,一边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阳光下,江鸽子斜挎着一个鼓囊的布包儿,一边背着手跟老街坊打招呼,一边往街口走。 说来奇怪,今儿邪乎的很,竟没人搭理他? 平时很爱热闹的街坊,都下意识的回避了,而且远远见到他,躲开的躲开,关门的关门 江鸽子越走越郁闷,他不停的回头看身后这三个闯祸秧子,这三个平时是缺了什么徳?出来跟猛鬼巡街一般! 何明川低着头,抿着嘴,愧的不敢抬头。 倒是背着何明川的邓长农小心翼翼的解释一句:“杆子爷” “甭这样子喊,咱四个同岁。” 更加尴尬了! “他们不是躲我们呢,是怕我们不好意思才不出来跟您说话呢。” 这样啊! 江鸽子点点头,来这边住了四年多了,除了做任务,他虽也不爱出门,却也是受欢迎的,尤其是奶奶大妈阶层,那基本就是无敌。 这种冷遇可还是第一次呢。 他回头讥讽:“瞧瞧你们这股子人味儿!都臭大街了!” 何明川他们三个低头不吭气的走着,浑身若有针扎一般难受。 几个人一起走到巷子口,来到老戏台的杆子面前。 江鸽子停住了脚步,他先是看看那根属于自己的黑杆子。 又在心里,又第一万次的问自己:“难到我是猴子么?” 无它,这根杆子实在跟地球悟空兄长用的那根有些相似。 它有四米长,比地球撑杆跳的杆子大约粗一倍,两头包铁篆花,中间刻着当初籍道的圣旨,岁月久了,它从白杆子变成了如今的黑杆子。 阳光下,杆子全身泛着老皮壳的油光,神秘而又脏兮兮的。 那杆子入土一米半,露在地面的杆身外,街坊集资,还用加厚的玻璃罩很珍惜的将它围了起来。 就连江鸽子也只触摸过它一回,那次,他透过这根杆子,感觉到它身上有很多就要干涸的根系,正贪婪的想跟大地链接,润养自己的身体。 江鸽子顺手将杆子丢了出去,它就一头扎入大地,到现在还半复活状态。 这是一根有生命的活着的玩意儿,很诡异,又摸不透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它因江鸽子的接近而欣喜,便活跃的于泥土下伸出一些筋脉,悄悄的撩着江鸽子的裤脚。 呦,这是表功呢! 江鸽子啼笑皆非,又想想最近发生的事儿,这人靠不住,却总有靠得住的,虽然,这也算得不得是个人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外圈的水泥台子,于内心好好的夸奖了一番之后,便抬头四面打量,接着径直走到戏台的青石墙边,跟一个眼上蒙着黑眼罩老瞎子弯腰打招呼:“薛班主,您老,这是晒太阳呢?” 老瞎子愣了一下,慢慢扶墙坐好了,一边起来他还一边唠叨:“恩好不容易有点暖和劲儿我就出来晒晒我这老胳膊老腿儿,一下雨就骨头筋儿都不舒坦,哎呦,这可真是老了” 嘴上说自己是老了,可这老瞎子的声音却意外的好听,清亮,低沉,有磁性。 江鸽子搀了一把说:““可不是!今儿天老爷慈悲,总算舍得出来露脸了。” 老瞎子又支着耳朵听听,然后笑眯眯的点点头问:“这稀罕劲儿的,杆子爷?您有事儿?” 这位薛班主,他家原来有个大戏班在牛角头巷来着,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一个戏班出去,就只回来他一个人。 回来时,他眼睛罩着黑布,说自己眼睛瞎了。 至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位没有说,老街坊也不好意思戳人家心口,只是知道他卖了家里的屋子,又不知道把钱寄给谁了。 他家没了,就搬着铺盖来到街边的老戏台下面住着。 老三巷的这个老戏台,是按照五百年前的老规矩建造的。 它上下四层,有住演员的地下室,有放行头,装扮的一层,唱戏的二层,还有扮神仙戏从上往下吊人的阁楼。 而且,这个戏台从法律上来说,是衙门与街下乡绅一起建造,作用呢,就是给各地的杆子爷预备着抬籍道开国帝过来看戏的特殊场地。 江鸽子没有此地的产权,却有使用权,管理权。 非但老戏台是杆子爷的,戏台四面五十米左右的看戏场子,也是归杆子爷支配的。 不拘那一届杆子爷,这外面是谁的杆子,这块地方就归谁。 薛班主站稳,又对着江鸽子行礼。 江鸽子连忙拦住了他:“您可别,都啥时代了,没这么多规矩。” 可老瞎子却说:“那可不行!您跟别的杆子不一样!他们啊那就是个傻光棍儿,搅尿的横杆儿,还以为自己多大了不起!能跟您比?您可不一样,对吧?您是真神人,来我给您见礼,我谢谢您老许我一片屋檐儿” 可别小看这老戏台的地下室,那下面好着呢,有二十五六间的二十平米左右的隔间儿,还有地下井,灶台,能生火做饭,还冬暖夏凉,住人还是很不错的。 江鸽子笑笑说:“您老快拉倒吧,每次都这样!我看您就是骗点肉干儿吃。” 说完,江鸽子把肩膀上布包拿下来,给老瞎子挂上,挂好了他才说:“这不,我给您找了三个邻居,以后呀,您有事儿,就打发他们三个去给您忙活。” 老瞎子捂着牛肉干袋子本来还高兴来着,一听三个,他就愣了,很纳闷的问:“谁呀?” 江鸽子就着他耳朵嘀咕了一句,老瞎子吸吸鼻子冷笑着说:“这几家王八蛋到精明,给您老倒垃圾来了这是!这三傻子能干啥?唱戏扮个假山都扮不好的多余玩意儿,您这是被骗了吧?” 骗倒是不至于的。 江鸽子看看低着头这三位,倒是也没给这几个脸面,他很直白的说:“我也不愿意收留他们,您说的对!这就是三个没啥用处的傻子!可他们一身欠账,万数贯的外债,老黄的职位也给他们抖塌锅了。 哎就只能送他们住到这边儿住着,以后呀,他们自己的饭碗,自己找锅,反正我哪儿是没饭吃给他们的。” 老瞎子想想,点点头:“也成,也是您的仁义,好歹有个窝儿他们家” 老瞎子像是想起什么来。 半响,他又轻笑着摇摇头说:“哎,可惜了” 江鸽子扶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安排:“老哥哥,明儿你那下面收拾,收拾,这马上搬迁了,我跟段家哥哥们商议好了,那边破土动工,家具就先上戏台,我们也住您隔壁去” 老瞎子点点头,脚步却忽然止住,脑袋却往牛角街那边看去,虽他看不到,江鸽子却能从他脸上看出足够的哀伤来。 好半天儿,这老人家有些怅然的说:“哎彻底是没有喽,拆喽,回不去了!”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圈钥匙,拿着自己的盲杖,背着自己的老琵琶,点着地面儿在前面带路。 江鸽子站在原地没走,他看看呆愣的这三位,就说:“你们跟着薛爷爷吧,以后,你们的人生,自己把握好,我就送到这里了。” 何明川左右无依无靠的看看,好半天儿他才说:“那那位连先生呢?” 他是说债主连赐。 江鸽子有些烦躁的摆摆手:“你们不用管他,先养好伤,明儿你们出去赚钱,有富裕的,就来还连先生一些,一辈子长着呢,以后可长点脑子吧” 江鸽子就这样丢下了三个大包袱,转身,身心轻松地离开了。 谁的命运,谁把握去,他可管不了太多了。 话说连赐,他大早上去了常辉郡的宗室管理局。 人家态度很好,特意打了电话认证了身份,又拿着他的资料对了户。 因为是办理入籍,对方还很诧异,要知道入贵族宗室籍的有的是,宗室后裔与平民并户,这个倒是少。 如此,就添了好多项麻烦与手续。 亏了连赐是被家里正式赶出来的,那边算了他的分枝。如今他一个人做自己的主,倒也省了大麻烦。 被家里撵出来的绝望,如今连赐是完全没有了。 他就遗憾一件事,从前可以拿三份儿的钱粮补贴,现今就只有最少的一份儿宗室局的补贴,这个一个月能有五十贯左右,是属于宗家子的最低档。 五十贯啊! 这个距离目标就有些远了 一直到半下午,连赐总算是拿到了新的户籍本子。 在这本户籍本子上,他正式改名叫连燕子,而江鸽子算是他的户主。 至于过去种种,连燕子只当,那是一场幻梦了。 连燕子小心翼翼的将户籍本子放在怀里,没半点难过,他甚至是雀跃的,欢喜异常的,心脏都砰砰跳的要出来了。 他觉着,他彻底自由了。 他没想到江鸽子能轻易的给他户籍本子,更没想到他可以这样随便的就把自己的人生,拴在一个仅仅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家里。 要是以前,他怕是又要死一次了吧! 连燕子轻笑着摇头,一边笑一边冷血的在内心嘲笑以前的他。 宗室局的小办事员将最后注销手续递给了面前这位,他小心翼翼的问:“贵人,那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连燕子摇头,脸蛋都因兴奋而变的红嘟嘟的。 竟把个办手续的小办事员,看的魂魄飘飞一般,整个身体都虚无了。 连燕子来回端详那几张纸,最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抓了一把牛肉干到办公室桌上招呼到:“来来,吃个肉干,沾沾喜气!!” 小办事员颤巍巍接过牛肉干,用双手捧着。 如今常辉郡宗室局就是个强撑的架子,自打外姓王被驱逐了,他们这个单位,上下百十号人也就给七八位芝麻士人服务,这有着巫系背景的鱼龙牌子,他们还是头回见。 小办事员看连赐心情好,就小心翼翼的问:“贵人,要是郡里有祭台的工作,您老接不接?常辉这边祭台不纳税,政策还是很优惠的,我们还有额外的补助呢!” 他是很想讨好美人的。 连赐却捂着胸口,脸上笑眯眯的说:“不接!傻子才接你当人人都能耍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初夏这日,连燕子亲自下厨做了迎接夏季的新菜饼子,这人灶上的手艺这些天来是越发的好了,老三巷的婆妈饭,人家已经完全掌握了个溜透。 人聪慧,那是看什么都一遍会。 只一样不好。 原本不愁吃穿,常年替古人担忧青山绿水一样的人物,如今却成了挎着菜篮子,带着一帮婆婆妈妈,征伐菜市场的鬼见愁。 连燕子烙好菜饼与江鸽子捧着碗正在吃的时候,家中忽来了客人。 给来客带路的是街道那边的小于干事,而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位利落干练的二十四五岁的女子。 这位女子笑眯眯的上来与江鸽子施礼,自称自己是于氏接待处的主任,她姓墨。 墨水的墨。 墨女士是带着礼品上门的,除了五十贯慰问金之外,人家还带来了四封上等的门礼。 两瓶中州国名酒庄出的红酒,六包本地老点心铺子的上等糕点,十米驼色的高级毛料,还有一双牌子很硬的皮鞋。 在过去,请杆子爷挪窝,就是得给红封,给做衣裳给做新鞋穿。 这样杆子爷才能挪窝儿。 谁能想到自己也有呢? 江鸽子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的。 到了家里,这位墨女士态度亲切而尊重的通知,这大后天就要动土了,如杆子爷家里愿意用于氏的工程队施工,于氏愿意给最大的五折优惠。 墨女士客客气气的离开,在一天之内,李氏,端氏都派了代表上门慰问,都给了差不离的门礼,还放下了十数张对老宅改建的图纸。 江鸽子接了地图一看,这些图纸果然是精心绘制,人家是真的给用了大心思的。 再一看价格,恩!自己果然就是个放羊卖肉干的穷人 而就在这晚,对面的段四哥,还有段四太太悄悄的又来了家里,因心有所求,就没有了往日的爽朗劲儿。 夫妇别别扭扭的进了门,也不说话,段四哥是面目涨红的蹲在墙角抱头。 四太太是坐在他附近的马扎上一直上手掐他。 掐了他两把,见他终难开贵口,无奈,四太太就只好自己上了真身,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语调小心翼翼的与江鸽子商议:“那个啥,鸽子啊,那啥~我跟你四哥,是瞒着家里老掌柜来的。” 这老三巷的规矩,喊家里的当家人,为老掌柜。 江鸽子接过连燕子递给自己的茶杯,又看看连燕子夹在胳肢窝下面的一本地质书,他有些困惑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个人最近不是看气象书,就是地质书 他喝了一口水之后,这才抬脸问:“嫂子?你俩这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大半夜的来。 四太太小心翼翼的看看门外。 连燕子放下茶壶,将地质书顺手往胳肢窝下面一夹,走到门口,放下门帘,他还坐在了门口的小板凳上,十分警惕的往外看着给放哨。 这个上心的待遇,就只身后这对夫妇有。人俩口子对江鸽子跟他,那是实打实的好。 江鸽子憋笑,心想,这破街,小老百姓能有啥事儿啊! 这人真是 可他还真的想错了。 对于四嫂子跟四哥老说,人家就需要这样的保护。 有一层隔离,这人心理上就安全了一些。 如此,四太太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的压低声音说:“鸽子,你四哥就是不来,你是知道他的,嗨!丢人就丢人吧不瞒你,有两件事儿,我先说第一件,您先听听~那,那您要是不愿意,第二件那就不用提了” 江鸽子一脸困惑的点点头。 四太太看看丈夫,使了个眼色。 段四哥脑袋压的更加低了。 哎呦!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四太太无奈又憋屈,磕磕巴巴带羞臊的说了来意:“鸽子,你说我命可真苦!咋就摊上了一头这样的傻驴子!哎,实话跟你说哈,那啥~是那啥!前几天我们就想跟你说了,那会不是乱么其实吧,我跟你哥吧嗨!我们就想买下赵淑那三间铺面房子!你看成么?” 江鸽子困惑的眨巴下眼睛。 赵淑?这名儿略微熟悉。 哦!想起来了,她呀 江鸽子噗哧一声乐了:“你俩可真有意思!买就买呗!干嘛问我啊?” 四太太惊喜的抬头:“您允了?” 江鸽子也纳闷呢:“你家买房子,我干嘛不允?” 其实,真的还就必须他开口。 话说自从赵淑打了小算盘,算计了一个亏本买卖之后,江鸽子他血缘上的小舅舅邢旭卓也就走失了。 他走那天,赵淑觉着人是回了自己家了,且她算计失败,也不准备再把人接回来,反正也没啥手续,仪式也没办完,她就当自己没事儿人一般的继续她的生活。 谁能想到呢,第二天她就开始干啥,啥不成,又开始一系列的倒霉,最后都出不成工了。 她原本想着,收了活计,在家躲避一段时间,等着杆子爷收了怒气,再找个长辈去赔个情道个歉,结果邢家的老夫妻就找上门了。 说是好些天了,儿子怎么不回家呢? 赵淑自然实话实说,说人早走了! 这都七天了! 老夫妻一脸的蒙。 就问,为什么要走啊? 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赵淑当下甩了门,直接给了人家一个闭门羹。 转天儿,不知道谁在后面递了闲话,许是那话有些膈应人,这老夫妻就来赵淑家闹着要人。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大不了一起警署衙门报案去。 偏赵淑心情不好,她人缺德,嘴巴也不好,就说了很多刺人心肝的难听话。 其中最难听的一句话就是:“嘿!跟我要人?怎么才来?没人!他早死了,我都把他埋了好多天儿了!这会子啊,怕是肉都臭了埋那儿了?南门口老乱坟茔子,哪臭往哪挖去” 说完,又大力挂上门,把人家老夫妇关门口。 前面不是说,江鸽子他血缘上的姥爷精神有些不太对么。 这几日正好赶上他清醒,来找小儿子,又听到不好听的话语,这老头一时犯糊涂,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就上了吊。 老头儿人没了,老太太算是彻底没了牵挂。 转天,这老太太竟然寻到了老城区的警署衙门,直接拿着一把菜刀,在衙门口划了脖子,那血喷了三尺长,老太太当下就没了。 其实,要是不出何,邓,林这三家被人骗了千贯钱儿的事情,邢家的事情还是很惊悚的。 两条人命,一人失踪呢,又是在警署衙门口的出的事情,这事儿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江鸽子去。 可,偏偏江鸽子这边跟赵淑那边是冤家,加之这祸事又是从闲话来的,这再没人敢来江鸽子面前多说一个字儿。 老太太自尽没一天的功夫,赵淑作为案件的关键人物,就被带走了。 虽然赵淑一直说自己冤枉,然而邢旭卓至今失踪,又因为她的胡言乱语,引出两条无辜人命这样的事情,也着实是触犯了相关的刑法,她就这样倒霉到了顶点,吃了败家的官司。 那赵淑倒了大霉,她家里的长兄看孩子们可怜,也是实在不像话,就问了羁押所里赵淑的意见,那边已经知道,虽无重刑,却因为嘴贱的缘故,给本地治安办公室添了麻烦,毁了人家主官的政绩。 她官司是背定了,加之邢旭卓依旧失踪,她到底是一时半会没办法翻身了。 就这样,赵淑委托长兄,卖了自己家祖宅,钱分两份儿,一份儿赔偿邢家,一份儿给两个孩子在外郡找个好的寄宿学校,无论如何,孩子不要断了学业要紧。 赵淑在看守所里想的是美,可她是得罪过杆子爷的人,她的房子一二般人还真是不敢入手。 就这样,转了几个弯儿的,那赵淑的长兄到底是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跟江鸽子关系最好的段家。 其实,赵淑那事儿也好,何邓林这三家也罢,江鸽子着实无辜,也真没有想怎么折腾。 可他却不知道,没有这两件事,那李氏,于氏,端氏以前何曾有过给杆子爷送门礼的规矩。 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 段四哥段四嫂子两人也是想了一整夜的,段四哥在码头如今倒还好说,贯的现钱,养家糊口没问题。 可码头实在人也给了内部消息,说是中州那边要过来更大的财阀,要在他们不远处起更大的卸货码头。 要是人家起来了,他们这种小打小闹的公司,这眼见的前途就不会太好了。 加之以后家里没有门面了,赚不到现钱了,依靠没了,这两口子最近心情那真算不得好。 四太太自然是想买赵淑家里的铺子的。 那是正开正脸的敞亮大三间儿! 因为东家有祸事,这中间立着一个杆子爷,赵淑她长兄便来家里求情,还把铺子主动降到了两百贯,四太太这才动了心思。 她两口子省吃俭用,也存够了这些钱,可这钱儿却不是那么好拿出来的。 兄弟几个一个大锅子里搅和,家里的长孙因为没钱上私立,这都愁成啥样子了。 然后他们忽然拿出来两百多贯买房子? 这就不太好了。 四太太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江鸽子的脸色,最后才说:“赵家如今有祸事,你四哥说也不能趁人之危,就一间给涨了二十贯,我跟你四哥吧别人不知道,鸽子你是知道的,我们真是没想趁人之危讨便宜,而且,你也别觉着嫂子私心,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你侄儿他们以后可咋办?偏我又寻了个木桩子结契,哎我这辈子” 四太太一肚子家长里短的怨气,坐在哪儿絮絮叨叨。 江鸽子却脸色木呆呆的。 死了? 谁死了? 哦,蒋楠他姥爷,姥姥死了。 那对老人的死讯传来,他的心脏是真实的疼了几下的。 不是为那对老的,却是为那个小的心疼。 有些奇怪的记忆忽然被一幕一幕的拉到脑海当中。 江鸽子看到一个小孩子坐在童车里大哭,有个老头儿拿着小勺一边喂他果泥吃,一边说:“楠楠,你不吃,姥爷给鸽子吃了” 他说完,举着勺子对着屋顶的鸽子比划了一下。 有个清秀少年趴在屋顶哈哈大笑的讥讽他:“楠楠啊楠楠,你看你这个破名字起的,吃个饭都没我的鸽子啄食儿快,你可真难!!明儿,我看你也长不大了,不好好吃饭,指定还没鸽子重呢,看明儿老鹰来了,一爪子不给你抓去了丢河里去” 那孩子大哭起来,有一个极厉害,又被他全心依赖的女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她一边跑,一边脱了鞋往屋顶丢,一边大骂:“老四,你就作吧,看你姐一会回来不收拾你!!” 她跑到那孩子面前,慈爱的抱起他哄着:“哦哦,我们楠楠才不理那个坏舅舅阿,一会你妈回来,姥姥给她大棒子打那个坏蛋” 小小的孩子指着屋顶气恼的大喊:“打西他!给老鹰抓着,就就,丢丢河里!” “对!丢河里!” 转眼,还是那个女人,一头白发的冲进那件狭小的屋子,对他吼着:“你个丧门星!丧门星!自打生了你,我家就开始倒霉你滚你滚!!” 大雪天,瘦弱的孩子满怀悲愤的走在雪地里。 他一直到死,都是怨恨的 不,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他困惑,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又不爱了 “鸽子” 恍惚间,江鸽子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眼神逐渐清亮,看看一脸焦急的连燕子,又看看堂屋 “嫂子呢?四哥?” 连燕子有些担心的看看他说:“没什么事儿,我帮你应了?” 江鸽子有些迷糊的看着他:“你应什么了?” 连赐耐心解释:“四太太说,她有这笔钱,只是不能给家里知道,明儿街坊问起钱的来历,就说跟你借的,你可别给说错了” 哦,就这事儿啊! 江鸽子失笑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连燕子很是担心,就问:“鸽子?你没事儿吧?” 江鸽子捂着心口摇摇头:“没事儿,我出去散散心,一个人走走” 许是想起以前许多事儿了,到底心有不甘却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不甘心,还是那个孩子的不甘心。 老实话,四年了,江鸽子压根没把这边的事情当真,他没有归属感,又总有一种妄念,想着万一哪天早起,一睁眼 哎? 我又回来了! 可,还能回去么? 他慢慢站起来,撩起帘子,一头扎到夜幕当中。 连燕子见他离开,站在哪儿想了半天儿之后,他先是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接着掀起门帘对着对面喊了一句:“嫂子!四哥!!” 段四哥那个大闷葫芦脑袋没片刻就挂在了他家二楼上。 连燕子指指江鸽子的背影,刚要说点什么,隔壁的窗户却被推开了。 段老太太奇怪的探出头,一瞧是对门的小贵人先生,她便特别慈祥亲切的打招呼:“呦,小贵人呢,您老还没歇息呢?” 连燕子跟老太太见了礼之后,这才笑着大声说:“没呢,您老也没休息呢?鸽子今儿买了几个香瓜,我喊四哥拿回去给品立他们尝尝” 老太太一听他这么说,顿时高兴了,她提着嗓子大声宣布一般的喊着说:“哎呦!!你俩咋总挂着他们?你们过日子也不易,不是我说你们俩这手忒松了一些!” 说完,她又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压低嗓子说:“啧,这几天,天气不好!暗火,我也是嘴巴特别苦这人老了吧” 这话音还没落呢,里屋老爷子的大嗓门便传来出来:“苦你娘个蛋!牙都没了,你有点样儿成不成” 那对老夫妇顿时每天三掐起来。 连燕子站在门口,真是哭不得笑不得的,最后他只能一放门帘子,在屋里转了有二十个圈子,实在想不出办法,他便只好跑到二楼,搬下许多书本来挑灯夜读。 江鸽子背着手,慢慢走在老三巷上。 举着一条大鲤鱼的胖小子从他面前跑过还有预备搬家,把家具零碎抬到正街整理的街坊也在他眼前不断闪过。 有人问好,有人冲他施礼,还有小姑娘悄悄用眼角瞄他。 一切似乎正常,又不正常。 江鸽子走的似梦似幻,他以为前身的一切他都不在意,可是心为什么会疼呢? 他走到老巷子犄角的纸扎店门口才停下脚步,一伸手他从口袋里取了一贯钱递给坐在门口听洋匣子的老甄头。 老甄头看看他:“呦,是您呀,这大晚上的,您这是?” 江鸽子笑笑:“劳烦您,买两身寒衣,再买几刀黄纸,哦,再把那精致的好屋子给我来一套,车也要,恩再要个电视,要带彩儿的牌子货” “哦那您等着,我去给您拿去。” 老甄头接了钱,进了屋,没多久他便取了两堆东西拿绳子扎好,出了门递给江鸽子。 从头到尾,他都没问,是谁死了。 江鸽子远去的时候,他倒是唠叨了一句。 “哎,到底是仁义孩子!可惜呀,命苦!” 离老三巷三四里处,有个叫莲池的地方。 此地过去有个府学。后,府学化为飞灰,就留下个破水塘子。 挨着这破水塘的地界,有一处贸易市场,还有一处自然生长的小树林 江鸽子左手提着纸糊的一套房,右手提着一大包纸钱香烛的住了脚。 在他面前的是推平了的一大片空地,还有一块告示牌子立在空地边缘,几盏看上去比较高级的照明灯在告示牌眉头亮着。 咿? 小树林呢? 没了? 什么时候没了的呢? 江鸽子四处看看,又倒着走到告示牌子面前仰脸一看,却见那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裕盛地产”。 那下面是画好了的一大片古色古香的园林建筑图纸,可见,未来这里将会起一座古色古香的,叫凤鸣会馆的高级场所。 江鸽子歪着脑袋思考,端氏,于氏,李氏这三家算是常辉的大户,基本干点啥,都有他们的影子。 可这个裕盛哪儿来的?他抬头又看了一遍施工单位,全部没有姓氏抬头呢! 外地来的过江龙,一挥手买了这么大一片儿地方,还准备投资这么大的项目,坐地虎竟然没挤进来? 竟然有人这么看好常辉? 这就有些意思了。 看着远处看不见的常青山,江鸽子安静的凝视了一会,忽噗哧乐了。 想什么呢? 自己孑然一身,无儿无女,就是现在有个连燕子做伴儿,谁知道人家能跟自己呆几天儿? 兴家,发财这样的平民幸福,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里又不是地球老家。 想到这里,他一伸手,在纸扎袋子里摸了几下,摸出一袋子白灰,便在地上画了一个大的圈儿之后,他盘腿儿一坐,给自己点了一支香烟,便开始烧起纸钱来了。 他说:“小阿弟,对不住了,哥哥今天才想起,给你置办一套家业” 不远处的国家公路上,一辆奢华的磐能大房车稳稳重重的开着。 俞东池盘膝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正在看电视新闻。 “昨天,中州皇室正式对外开放了位于阙眉山的避暑夏宫,这是近几年来,东大陆皇室对外开放的第十二座宫室,阙眉山夏宫原属皇位顺位第八位继承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江鸽子有些烟瘾,不常抽,有些心事儿了,他就冒一根解解寂寞。 他先烧了一栋屋子,一边烧,还一边儿唠叨:“小阿弟,对不住了,这都四年了,老哥才想起你,你看咱俩都一样,如今全都是个没人惦记的 不过我是比你好一些的,在我家?球?恩,我球! 我有我妈,我爸,我姐,还有我同事,也有好些好朋友,我在地球那辈子,累归累,总归是有人惦记的不是哥哥炫耀,你看看我球,再看看你球? 活人还分个三六九等,忒没意思了些!来,哥哥今年给你先来一套千平方米带花园,带园丁,带管家的洋房,明年再给你烧个麻将馆你会打麻将么?” 他将花园洋房丢到圈里,看它化为纸蝴蝶了,这才一把,一把从身边的袋子里,取出大面额的钞票往圈里丢。 “小阿弟,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就是嗨,许你也看到他们了,我可跟你说,你长点心啊,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可甭给人骗了去啧,我这乱七八糟,到底在说什么呀。” 又往火堆里投了几叠冥币。 火焰渐高! 他又没憋住,继续胡说八道。 “哥哥我算是有点历练那种人,如今也没多的教你,你呀,以后想投胎,就拿这钱买路,富贵什么的,咱就别想那么多,你找个心眼大点的仁义人家投胎去,那就是大福分了做官?你不行,你太软乎。” 他似乎有着满肚子需要倾诉的东西,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跟鬼来唠叨几句的。 “你应该相信我的每句话,真的!一生很短,转瞬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看,一只篮球不过几百克,年轻的时候,你有大把的时间,轻易就能拿起它随便跳跃,拍打,再流一身臭汗,哈哈一笑,挺乐呵一天就过去了 后来,你把这件事,称为浪费时间,因为它除了消耗自己似乎是带不来任何金钱利益的,可就算是这样,你也别舍弃,能蹦多蹦蹦,能跳就可劲儿跳能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赶紧撤,活人不易,甭把自己的宝贵时间,消耗到旁人身上去要不然,亏啊! 能跳跃的时候,你不跳!后来就只能坐在那儿看别人跳了,看别人跳那是要买门票的,我说的没错吧? 你在那头,见到你老头,老太太了吧?你可甭怕他们,也甭惦记,人家有惦记的人,你压根不重要”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就没注意,打一边公路上,安安静静开下来一辆极长的磐能综合大房车。 这车子奢华的不得了,暗金色,车前二层的瞭望窗户,横宽两米,敞亮防弹,它有地球两节火车车厢那么长,而事实上它也的确是两节的。 江鸽子在地球,有过一个开着房车出行的小愿望。 而他愿望里的小房车,最多也就这车的十分之一大。 他并不知道,这个充满机械美感的铁皮家伙,还有个外号叫暗金龙,除水陆两用,防火防弹之外,它还有个基础的隐身功能。 总而言之,这是一辆值钱却又拿钱也买不到的车,它稳稳重重,无声无息的开了来。 一直到这些车子到近前了,江鸽子才意识到,有车过来。 来就来呗,又干他什么事儿? 他还在那里,一叠子,一叠子的十分爽快的给那只鬼阿弟烧纸。 他不在意,可那边车上下来的人却不愿意了。 花了三四个月的功夫,好不容易一条线折腾下来,大笔的钱儿花出去,请宫里的老先生划了福地,这才立起牌子。 好家伙! 还没半天的功夫,眼巴巴的求了贵人来炫耀一下,谁能想到呢,有人竟在他家牌子底下烧纸,这不丧气么! 圆胖的关秋安还没等着车停稳,就开了车门往下蹦。 这人跋扈,不讲理惯了,觉着打人他还问个缘由么? 他身子大,落地还打了个踉跄。 等到稳住了,他巨象一般的身体就圆滚滚的奔过来,抬腿上脚就对着江鸽子就是一下子。 那一下,漫天的黑蝴蝶飞着,跟电影特效一般 江鸽子能让他踢到,待那只肥蹄子第二次伸过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脚踝,借着一股子巧劲儿将这具足有两百四五十斤的大尸首就往天空轻巧的一丢。 不丢不成啊,这胖子先过来挑事儿,他身后跟着七八位壮汉,也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这些人一伸手,江鸽子就知道都是有些功底的练家子。 他虽很少跟人动手,上辈子没有,这辈子除了新手村的动物,也就是殴打了泉大混混全家。 泉大混混家什么程度,就是小混混在街边打架,靠着斗狠打滚的无赖的章法,那能算得上是什么本事? 如今遇到这种比较正式的斗殴,江鸽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底儿,就打的十分上心了。 俞东池跟周松淳原本坐在房车的放映室看新闻,前面打起来,他们也不知道。 等到那边把关秋安两百多斤的身体,一抛好几米高,关秋安开始大声嚎叫起来,俞东池才跟周松淳慢悠悠下了车,先是止步看了一会,然后竟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在那边看起热闹。 这大牌子下,架打的十分漂亮。 不!一来一去,一跳一跃,一拆一挡间,甚至算得上是惊艳的。 在七八位近卫的急速攻击下,江鸽子回击的不急不缓,越打还越觉自己咋就这么厉害呢,他自如自在的应付,觉着再来二十人他都能应付的了。 凡举地球华夏男,都难免就有个放学巷子后,一个人殴打一群渣渣的中二梦。 江鸽子越打越兴奋! 只见他起跳腾跃,姿势大开大合,一时犹如湖面飞翔的白鹤,眨眼又若灵动非常的猫鼬一般灵动。 一边与这边几人缠斗,江鸽子还得关注天空这个,每当这肥球要跌落,他就一个巧劲儿给他再弄上去,不论接触身体那个部位,他都能将这肉球反弹到空中去旋转起来。 有这个人质在手,那些人就不敢用非常力气,非常手段,于是就打的着实被动。 江鸽子一时竟觉着,自己是太极张三丰之风,白娘子水漫金山那水,总而言之他很厉害,很拉风。 关秋安喊的嗓子都破了,他怕啊,虽长这么大,他从来未曾如此轻盈过,然而他不愿意呢! 周松淳有些搞不清楚出了啥事儿,他几步走上前,待看清楚了,他就指着天空喊了一句脏话,然后问:“嘿!嘿!xx,我说~那是啥?” 身边有人有些慌张的说:“是六爷!” 蒙圈:“天空那个?” 确定点头:“恩!” 疑惑:“六爷?” 使劲确定:“恩!!!” “好高!” “恩!!!!” 俞东池专注的看着那个身影,二十多年的精英教育,首先湮灭的是他露在脸上的喜怒哀乐,他没有表情,却不阻碍他的心如今犹如被什么东西一松一紧的捏拿,他很奇怪的就被吸引了。 面前这幅画面,每一个飞跃,每一次舒展,每一次充满力道拍打,都好像能在他心脏上划下一道痕迹,令他欣赏又觉着刺激。 觉着,怪~赏心悦目的。 也着实是这样的,二十几年他的生活,平稳安逸,在他耳边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除了电视,电影节目,他还是第一次看真实的活人真身肉搏。 军演那些不算。 于是,他就不由自主他便笑了起来。 这谁啊?从哪儿来啊?挺有意思的啊? 他看他高高的跃起,手臂在内卫背后一拍,借着那股子巧劲儿,身体接着就是个三百六十度大回转,翻腾之间也不闲着,用脚尖把可怜巴巴的关秋安又是一挑。 关秋安又无奈的嚎叫着腾空了。 还飞的挺高的。 俞东池心里有一万句赞扬美学的词汇,那些词汇,大多数是细腻的,精致的 然而他无法形容这种拳拳到肉,帅气张扬,锋芒尽露,充满张力的美到底是个什么个美学流派? 他就想,这人真好看啊,就像六岁那时候,他跟阿父去狩猎,那次他见到了世上最美的一只金鹰。 那只金鹰有着世上最美的,暗金色羽翼,也有最锐利的爪勾,它立在炫耀的半壁上,俯视脚下一切的浮游,它傲慢,自在,又带着不可知的危险。 后来,那鹰飞走了,飞的那般高。 它遮挡在阳光之下,翅膀只扇一次,积蓄的力就足够它滑翔出自己的视线。 他急了,抓不住,捞不到,更无法拥有,便觉着心里一阵锥心刺骨的难过! 他指着天空说要。 阿父却说,把鹰的翅膀折断,非君子所为 这人?怎么又令他奇妙的想起那只鹰? 关秋安在天空终于喊出破了音的小奶音。 周松淳便一摆手喊到:“哎~我说你们瞎啊?赶紧上啊!先把你们六爷弄下来啊!” 他话音没落,站在他身边的俞东池,忽然就掏出一把小号的银色的雕花小手木仓来。 他很少这么冲动。 今日却莫名的想证明,他也拥有某种俯视,叫嚣的力量。 他举着枪,对着天空忽放了一枪。 “呯!” 一声脆响! 站在一边的周松淳眼睛瞳孔忽然放大,又迅速回归原位。 在他以前的陪伴时光当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用这样的方式去结束一件事。 他亲自上阵来阻止一场,莫名其妙的,没什么杀伤力,并不涉及他自身安危的一场 打架斗殴? 他也从不知道,这人身上竟然藏了一把枪! 前方一切静止,关秋安从空中自由落地,江鸽子一手锁着面前壮汉的喉咙,一只脚微微抬起,用脚背犹如接羽毛毽儿一般的,就轻易的接住了这个胖子。 关秋安眼冒金星,看着离他只有三厘米左右的大地,接着他一阵恶心,哇的一声他吐了。 江鸽子嫌弃的一抽脚,他又立刻跌落在地,喊了一声 “哎?妈!!” 俞东池顿时噗哧一声乐了。 周松淳一看这位乐了,便觉着关秋安倒霉的物有所值。 场子里,关秋安大吐特吐。 江鸽子举着手向后退着。 巴掌大的小手木仓离他脑门越来越近。 江鸽子没有惧怕,只是在心里衡量利弊,这个人他是打还是不打呢? 他又不是真的才十八岁,他有足够的人生经验,也绝不是那种鸡血上头的鲁莽性格。 他三姑的腿儿啊,武林高手最怕热武器了。 他轻轻扫了面前这人一眼,这人看上去~恩,他很不一般。 他年岁因为穿着,因为神情,因为修养气质而游离在二十到三十岁中间来回旋转。 长相,这人算是英俊的吧,鼻梁高挺,眼仁若墨坚毅,他的肌肤被很细心的照顾过,其实相貌对这个人来说,真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情。 他安静的站着,却带着危险的气息,甚至,他还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上位者的那种特有的,招人讨厌的眼神在打量,不,判断着一个人。 他看自己手缝的粗布衣裳,看自己的手指,看着自己的脖颈,以及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眼神霸道却又有着一种异样天真。 这小子大概出生到现在,都没挨过揍吧? 握枪的指头很长,他的指甲一看就是被经常打理的那种,并且他穿着的黑色立领正装,胸前第二个扣子地下挂着一个渐变色的穗子的玉坠儿 他应该出身很好,家庭财务状况良好,可以肆无忌惮配枪,无所忌惮的开枪。 他属于特权阶级,在面前这一群人当中,他的地位很重要,并所有人以他的一切意愿为中心,他可以很天真的祸害,干涉旁人的命运。 总之,他不好惹! 江鸽子相当识趣的后退了几步,从态度上给了最大的容让。 那人见他退后,本想伸出来拉一把,却被生生的压抑住了。 他慢慢走近,并用枪尖轻轻挑起江鸽子的下巴,十分仔细,极其认真的进行了第三次的观察。 江鸽子也没有畏惧,他以乡下不懂事的土狗般的姿态随意鄙视着。 他翻白眼! 这破孩子一定没少看三流的黑道电影,总而言之我就是个乡下佬,咱们散开吧,不然我弄死你,我还得逃逸。 将这个人殴打一顿,一走了之浪迹天涯什么的? 那是演电影呢! 他妈的! 这傻猪到底在看什么呢? 还是打他一顿吧! 可是,到底没敢打。 乡下土狗以一种不懂事的姿态,忽然就对着枪管子吹了一口气。 俞东池身体微微后倾。 江鸽子的左右太阳穴,又各自多了一把枪。 俞东池仔细端详了好半天,眼神掠过好多次的惊艳。 活到现在,他认识的圈子里,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人了吧。 以前常看书上形容,美人冰肌玉骨,君子温润如玉,行走行云挥雾,形若飞仙 刚才尘土飞扬中,却也有云卷云舒之姿的。 恩!的确是这样的。 江鸽子要能听到他的心之语,大概会白眼加三倍,非主流丢水泥,也这样!! 俞东池心中充满遗憾,他想着,刚才那一幕多好看啊,再叫他打关秋安一顿如何? 除了这些,他也想起以前老师说,气质是能左右人品貌的一种最重要的东西。 面前这人,气质完全没有,衣着更是严重不得体,他暴殄天物一般的对待自己,然而,他剩下这些渣渣,也足够耀眼的了。 瞧瞧他的头发,这简直就是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随意拿着杀鱼的剪子,自己上手咔嚓出来的。 再瞧瞧,他赖里赖气儿的翻着白眼儿瞅着自己,满面满眼的讥讽样儿。 真是又可惜,又莫名的招人喜爱。 这样的人,要是精精致致收拾一下,那会是什么样儿呢? 他们互相打量着。 气氛越来越尴尬,在江鸽子的忍耐马上就要到了临界点儿那一刻,俞东池总算是温和和的开了口:“ “你~的名字?” 他很好奇。 江鸽子厌烦透了,他转过头看向空地那头,压根懒得搭理这人。 装逼被雷劈! 劈你一万次! 更加可爱了,就像他阿姐那只白猫儿一般。 他喜欢把它抱在怀里,拿着玳瑁柄的指甲钳给它修理指甲。 他喜欢给它洗澡,吹毛,还喜欢给它买各式各样的小衣裳打扮它。 正要叫人上手段的周松淳住了嘴,他左右看看,接着低头笑笑,随手他又冲着两边摆摆手。 十几分钟之后,空地上被摆上了几把折叠椅子,还有小方桌子,告示牌上又被挂起更加耀眼的照明灯。 那些帮手不知道从哪儿牵过一条电线插在带来的茶器上,竟开始烧水烹茶了。 江鸽子懒洋洋的靠着告示牌站着,而他的太阳穴,左边一把枪,右边一把枪。 这群二傻子拍电影呢? 他倒是无所谓的,就双手插兜,脑袋微微抬起,看着远处的一片天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一只鞋子,不知道刚才打斗的时候,飞到了哪儿去了,如今便只能故作潇洒的,单腿儿站立着。 关秋安扶着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壮汉还在吐,他恨的不成,回头指着江鸽子喊了一句:“把他给我呕” 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 周松淳坐在椅子上捂着脸,低着头,肩膀在剧烈抖动。 没办法不笑啊,告示牌那上面的灯照在关秋安的白裤子上,他腚后面,黄黄的一片地图露着,他自己目前还不知道。 拿着茶杯的俞东池虽没笑,然而他总是冷淡的丹凤眼儿,眼角也是弯弯的上挑弧度,嘴角也是勾着的。 可见,他心情足够好。 好半天儿,那热茶壶端上来,他甚至好脾气的亲手执壶,倒了八分满之后,他对温和的对江鸽子说:“你渴么?” 左右太阳穴的枪被收了起来。 江鸽子眼神划过惊异,他看看面前这堆人,又看看他们的声势,只觉着与这样的人还是保持足够的距离才好。 他摇摇头。 真心不渴啊? 俞东池有些失望的看着杯子。 他并没有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 因为没人拒绝过他。 周松淳在一边儿有眼色的接话:“我说,你可真有意思,我们买了地,请了大先生刚看了风水,才挂了红,驱了鬼你却大半夜的来这里触霉头,如今请你喝茶,你不接?就有些失礼吧?” 江鸽子闻言,立时就讥讽的回了一句:“修炼的不够吧?看你们也是个读得起书的,家里老人没有教过你们规矩么?竟不知道《大礼》当中的规定?有君子九义,祭礼借道,与人鬼方便,方是大善行如何就成了触霉头,没看我画了借道的白圈儿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俞东池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眼看看自己的助手。 那位扶着眼镜的下属慢慢走过去,低头再一看,可不是,人家真是来给添福添仁的,这是正统的借道规矩,一丝半点都没错误。 只头顶这些照明灯打的太亮,江鸽子画的那个圈儿太大了,他又自己一屁股坐在圈里就没看清楚。 当然! 关秋安发脾气,他还会管你规矩么? 他有足够的底气,使得他完全不必讲理。 当然,如今俞东池有些稀罕了,喜欢了,他愿意坐下来好好对待了,那就讲讲道理吧。 看白圈儿的眼镜儿回来对俞东池他们点点头。 俞东池顿时面色一红,普通老百姓还好说,而他识字儿的第一本书,便是《君子九义》。 这就尴尬了了! 九州的老礼仪当中,君子的修炼与德行有关,君子有九义,是每个九州男人都要恪守的礼仪规矩。 其中,凡举无法在坟前祭拜的,就在空地找一方便之处,画一个白圈,借一条鬼道烧祭。 若看到这样的祭祀,应与人方便,借出自己的土地,才是正仁。 而旁人借了你的地方祭礼,也会因为你的仁义而回馈给你福分以及好名声的。 那边还在吐的关秋安有些不愿意了,他喊了一句“我屮什么狗屁的大礼” 他话音未落,他身边的人上去对他嘴巴就是一捂,他十分顺畅的就吐了人家一手。 江鸽子恶心的一缩脖,心想这胖子真能吃,这都吐了十好几分钟了,存货还没吐完呢?这是吃了多少呀? 俞东池站起来,双手叠放平伸,态度真诚,真挚的微微施礼。 到底是大家子出身,遇到事情,他应对的很快。 江鸽子顿时窘然。 这个,这个遇到拍古装剧的了,该如何应付呢? 他随意的学着,乱七八糟的一抱拳。 总算是应付完了。 那边又请他坐下。 江鸽子只好别别扭扭,礼仪稀碎的单盘腿坐在折椅上,刚才打架,他穿的布鞋飞了一只。 在那位眼珠子乱转,一看不是好人的,周姓先生的调解下,双方已经解除误会,算是和解吧? 至于那个电视剧里只做出气筒的胖子,他被人带下去之后,在车里大叫了一声,就再也没出现过。 姓周的趴在小方桌上大笑出声。 江鸽子想,大概那个胖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后又有人端来一个铜质的,敲缠枝花的复古脸盆给江鸽子洗手,洗脚。 江鸽子道了谢,一边洗,一边窘。 瞧这递毛巾的派头,有些像林妹妹初进大观园饭局的那股子声势。 好不容易瞎应付完,又有人指着告示牌上的照明灯告诉他:“先生,您鞋在那儿呢!” 江鸽子一抬头,呃,果然。 姓周的一直在笑。 也不知道他笑点为什么那么低。 江鸽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一伸手他从桌子上捻起一个杏仁,指头一弹,那鞋子就掉下来了。 姓周的顿时一脸惊讶,张着嘴,看着有人给江鸽子捡了鞋子来,看他穿好站起来。 他便真心实意的拍拍手说:“上学那会儿,我看过一本书,好像叫?对!《龙腾虎跃金钱镖》! 我回家还跟我阿爷闹腾,非要叫他给我请个暗器师傅,我阿爷那时候还笑我呢,说那就是书里写着玩儿呢,要说暗器,还就数山里的山民吹箭算得上是暗器了,如今瞧瞧!这是胡思乱想么?我可算是有了实证了!” 江鸽子没搭理他的唠叨,他很郁闷的看着这个拿枪威胁自己的人。 这人也不说话,他老盯着自己看做什么? 俞东池一直在打量面前这个人。 觉着,即便他是粗鲁的,粗糙的,赖皮的,那也是赏心悦目的。 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是十分稀罕的上等炭烧斗笠杯,这人拿起来倒是欣赏了一下,可茶却是一口饮的。 取茶的手势是没错的,他学过大礼,不,不如说,他应该是读过那本书的,却故意不按照书里的规定要求自己。 自然也不排除,他没有生存在一个经常使用《大礼》的环境里。 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他有着一份同龄人没有的成熟,以及见识,他能违背年龄的莽撞而向后退,也能在不招人厌恶范围内,尽量使得自己不用屈就,屈从而折损尊严。 很显然,他研究过自己这群人,并且已经计算出了两边的距离,然而他却不畏惧。 他为什么不畏惧呢? 其实一点儿不奇怪,地球人的人格与盖尔人的人格完全不同,加上那家伙口袋有保底的玩意儿,他还真不畏惧这些盖尔糟粕。 在江鸽子眼里,打不过,打不过他还不能躲起来么? 江鸽子百无聊赖的坐着,他心里计算着,如果给足面子,这几个到底价值几分钟? 大概十分钟之后,他觉着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他扭脸对俞东池说:“研究完了吧?” 俞东池吓了一跳。 竟有些窘然的脸色微红起来。 江鸽子吸吸气,很认真的与他解释:“我要走了,您也甭研究了!” 俞东池更加尴尬了。 江鸽子站起来,对他笑笑说:“我叫江鸽子,家住老三巷牛角尾巷子三十四号,屠户子出身,平日赚的是辛苦钱儿,靠着街坊邻里给脸,混了个杆子爷的地位不瞒您,今儿我借道这块地儿,还真不算借,说来也巧,杆延十里,它先是我的,后是您的所以啊,咱们谁也不算吃亏,谁也不算讨便宜,今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您说对么?这也没有多大事儿!” 俞东池跟周松淳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一惊。 都这个时代了 呦,竟然是个小杆子?如今竟然还有这么小的杆子么? 江鸽子看他们惊讶,就问:“两位?九州何处来?” 俞东池扭脸看他,半天才用他低沉c好听温润的声音说:“失礼,我们上月才从中州来。” 江鸽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怪不得呢,你们那边恩,1528年藩王世子李子颧造反登基,你们中州的老派人都是那一代灭了的,如今随便哪个老藩国都能残存点糟粕,忘了杆子这件事吧这就是误会一场呢。” 俞东池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自称为糟粕的。 他笑完,耐心的跟江鸽解释:“玄祖才是直系正统,这是九州整个宗室,皇室都承认的,而且伪王并非李氏血脉,其实如今中州金宫内,也是有巫的,我们那边,也守古礼,也有各色祭台,并不如宣传那般恩,颠覆传统。” 江鸽子点头笑笑:“知道了,二位,您看时候不早,我也是一大家子要照顾,那那我走了,告辞!” 说完,他扭脸就真的走了。 与其等着这些人背后腻腻歪歪的调查自己,还不如直接说了省心,能痛快着来,那也就别拐弯,省的给两边儿找麻烦。 自己名义上是个屠户子,像是今晚这些人他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跟自己有什么交集了。 没错!俞东池与江鸽子初见,他极其欣赏,着实喜爱,却也清楚明白,再喜欢,他也不会去跟江鸽子这类人做朋友的。 即便江鸽子如此的精致好看,他也能很利落的割舍开,没有一点点舍不得。 人跟人,总是不一样的。 所以,跨越阶级的爱情故事,才卖的那般好,总是演不衰,写不烂。 念旧是小老百姓爱做的事情,攀关系也是小老百姓做的事情,力争上游也是普通人做的事情。 俞东池他们这类人不一样,他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也跟旁人不同。 举例。 俞东池九岁生日那年,他母亲曾给了他一块不大的封邑。 所谓不大,大概也就是一千多平方公里,人口二十万左右的一个以农耕为主的边境小县。 俞东池那年正疯狂的热爱赛马运动,他就轻易的对官员说,我的封邑以后就只养马吧,我要培育出全世界最好的赛马。 他从自己的内库里,很阔绰的拨出了足够的资金以来促成这件事。 女王允了,封地官员也没说什么。 两年后,那个小县的培养赛马工程做的风生水起。 女王却派官员带着他去了几个地方。 该县的流民收容所,孤儿院,还有精神病院。 上位者的教育就是这样残酷,你不想看,不忍心看? 可是,就是因为你轻易的一句话,你间接造成了无数小手工业者,以及中产阶级家庭的接连破产。 面对生活突如其来的波折,有人可以坚强的东山再起,可也有人承受不下去。 所以,自尽的,疯了的这些就是你的造成的。 要是一般家庭出来的孩子,看到这个结果,估计最少也是个崩溃。 可俞东池不一样,他当时就一个反应就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没有上位者的头脑,更不具备王者之心。 就这样,他没有一丝难过的就放弃了政治竞争,早早脱离家族培养系统,转身去国外开始从头学习艺术,以及如何最好的享受生活这件事。 俞东池安静的看着江鸽子的背影,好半天儿,当江鸽子身影消失,他才笑着对空气说了一句。 “你说错了,这地方先是我的,而后才是你的。” 周松淳一愣,接着无奈的摇头笑了起来。 他说:“那就是个小孩儿呢!还挺有意思的。” 俞东池也点点头说:“恩,还小呢!” 江鸽子心里一点儿没沾事儿的回到家里,一进正堂他就住了脚。 在他家正堂地上,连燕子盘腿儿坐着,他面前摆着十分夸张的,足有半尺厚,桌面大,小山高的几叠子特型书。 一股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紧迫感,扑面就来了。 曾经的学渣畏惧的站在家门口。 见他回来,做笔记的连燕子就放下手中的本子,抬头笑了一下说:“你回来了,我给你煲了汤,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站起来小跑着往后屋走。 江鸽子皱皱眉,抬着脚尖,迈着跨步,越这几座小书山来到正堂圈椅前赖坐下。 心里却想,这才几天,这人已经凭着金智书里的仙骨灵窍,开始走向了极端。 是越来越复杂了。 假如说,地球那位福尔摩斯先生的大脑是用来解释结果的,那么连燕子的大脑他在求本源,求一切事物的本源 搞不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想? 反正他的智力就是这样再发育了。 举例来说。 连燕子在老三巷人缘越来越好。 他前些日子上街,都会被太太婆婆团团围着尬聊,有时候买个菜,七点多出门,九点多还回不得屋子。 太太们聊天,总是不能有太高的要求的。 她们往往会以天气,物价,家庭来开头 说来有意思,这两日连燕子出门,却没有人再拦住他跟他聊涨价了,当然,却也没人讨厌他。 街坊们都是远远的站着,用瞻仰神灵的目光在目送他来来去去。 江鸽子前几天见到连燕子站在街边,跟一群太太解释涨价这个问题。 他是这样说的:“太太们!我当然知道涨价这件事!首先,诸位要明白,涨价不一定坏的,也不一定是好的,而常辉郡这段时间的涨价问题,只是通货膨胀的一个表现,如果各位太太希望了解这件事,那我们要先从这次新党改变供给政策,作为开始来解释这个问题那么,为什么新党执政要改变供给政策呢?我们还是要看他们幕后党魁的个性以及人格,才能分析出,新党的经济政策五个目标总章是如何形成的,新党的党魁名叫他出生于” 连燕子这些话还没说完,周围十米,已经渺无人烟。 连燕子不想跟不认识的太太说话,却也不想得罪得罪那些太太们。 并且,他说的那些有关经济的事儿,却也一点儿都没错儿。 如果你认真听,听完你还真的就清楚了,新党制定的新的供给政策引发了通货膨胀,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全民进步党的那位党魁,他是个拥有伟大理想的散文家,虽然他拥有全球最权威的经济学位,然而那家经济高等学院,是他大姨夫家开的 好吧,一切的事物都是有源头的。 就像地球上的铁钉跟马掌跟将军与国家的故事。一般人求一件事的结果会从将军开始,而连燕子的思维大概会从铁矿的生成开始 真是,太可怕了! 幸亏这个人在自己面前,他从不这样,然而也够复杂的了。 江鸽子现在是半点都不嫉恨连燕子的。他甚至想,这个人的一生,怕是不好了吧? 他给连燕子没少买书,然而连燕子如今看的这些,都是人家自己后来选择的。 而这些书,即便是给江鸽子十点智力,也不要指望他能看得懂。 他们两个人大脑里的成长系统不同,对知识的顿悟就不同。 好比地球华夏人说太极,虽然你一生都没有在课堂去学过太极这样东西,然而你就是能够通过你的经验,来讲诉,分析太极这个东西。 江鸽子没有盖尔的世界观。 甩去布鞋,江鸽子卸了一声劲儿的斜眼看着地板上堆成了小山一般的书籍。 这地下有秩序的乱着,一百张一本的世界地图装册,叠放了好几座小山,这种精绘的地图书大且昂贵,书面有小餐桌那般宽阔,每本足半尺厚,几本叠放在一起就有半人高。 再看看内容。 《环洋二百年气候流向图》? 《世界珊瑚礁分布图》? 《南大陆转曲舵船发展史》? 《环洋地震三角区列岛板块移动图》? 《磐矿是如何形成的》? 再看看那些小的? 《一代大帝法加尔诺的情妇们》? 《那些消失千年的宝藏》? 这都是什么鬼? 江鸽子有些不太理解连燕子先生到底要做什么?就坐在哪儿,放空自己扮白痴。 他想,有十个智力点数的智人,活的真累呀! 连燕子捧着托盘出来,给江鸽子倒了一碗热乎乎的牛骨汤,然后他开始在边上,拿着一块软布跟小刷子,开始处理一部新买的相机。 江鸽子捧着汤碗,一边喝一边看坐在他身边的连燕子。 他问:“新买的?” 连燕子抬脸看看他,笑笑说:“恩,郡里老相馆子正巧有一部处理的,我看也不贵,就叫他们今儿送来了。” 哦,这样啊。 江鸽子又喝了几口汤,再没说话。 连燕子却在边上絮叨起来:“这是博科雷二型,就是个入门级的东西,得三百贯” 说到这里,他抬脸看看天空叹息了一下说:“我竟然也开始算一样东西的价格了!” 江鸽子看看那部貌不起眼的相机,半天儿才说:“家里有钱,也不缺你用的只要你不去买那个哦,黄伯伯说的那种价值万贯的古董相机。” 这玩意儿就是在地球,也不是便宜货色。 正在调试镜头的连燕子忽然抬头,他看看这栋老屋子的房顶,又看看地板上那堆书说:“所以说要赚钱啊!” 江鸽子觉着好奇怪,自己很穷么?不觉得呀? 他是老三巷首富好么? “鸽子,你知道么,我如今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相机了,这个要三百贯!而三百贯够对门四太太家买一套门面房子了” 连燕子已经开始用老三巷的物价观去衡量世界了。 老三巷庶民一生做的事情是什么? 也就是房子,孩子,车子呗! 地球还不是这样! 穷人江鸽子不在意的点点头:“恩?怎么了?” 他又不是买不起! 连燕子直言不讳的说:“鸽子,咱俩有点穷啊!” 江鸽子吧嗒下嘴巴,放下碗说:“钱这个东西,多少是个多呢?” 他是觉着足够了的。 连燕子却叹息了一声说:“不够啊鸽子,其实,我遇到一件事呢” 他有些惆怅的低叹,并用脚踢踢身边的小书山,满面怅然。 江鸽子抬头看他:“啥?” 连燕子先是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江鸽子的脸说:“其实,前两天我在相馆门口,遇到一些不好的人,说是要跟我做朋友,还要强拉我上他们的车子,说带我去遛弯儿!” 江鸽子被自己的吐沫呛了一口。 他也好,连燕子也好,都生就了一副与丑心不符合的皮相。 所以他俩经常忘记这件事。 拿杀鱼的剪子咔嚓头发算什么? 江鸽子一年四季穿鞋,他都踩着鞋后梆子走路。 他不迈步,他趟着走。 就像整过容的人,想起自己来,怕是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大概还是过去那张脸的意思一样吧。 连燕子一脸惆怅:“就是这样,咱俩不但穷,还没法保护自己呢前两天遇到的事儿还好说,也就是几句话就吓唬跑了可这世上,总有你吓唬不走的。” 江鸽子忽然就想到了今晚遇到的这几位。 他点点头,他有在伟大而安全祖国怀抱里成长的足够经验,然而整个盖尔,就是个阶级分明的世界。 他也很无奈啊。 连燕子苦笑:“你没见过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坏,你没花过钱,也不知道钱有多么大的力量,当然,我是说呃,我能说么?” 他换了小心翼翼的表情。 江鸽子啼笑皆非:“说呗。” 连燕子无奈的叹息:“咱俩怪可怜呢,以后大概就只能赚几个钱儿来保护自己了。” 江鸽子都给气笑了:“我觉着,我还是能保护你的吧?” 他伸出自己的胳膊,还有自己的拳头。 他有结实的二头肌,他还捏捏! 又使劲挥舞了几下拳头。 他出拳有力,带着呼呼的破空的声音,听上去,倒也很厉害的样子。 “靠拳头?” 只有两点智力的江鸽子确定的点点头。 “对!” 连燕子摇头:“那我呢!下策!” 江鸽子拳头有一些痒痒。 连燕子却像没发现一般的说:“其实我有过一个很好的家庭教师,虽然她有些不务正业,可是那时候她也跟我说了很多有实用的人生经验,小时候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可,在老三巷这段时间,我倒是琢磨明白了。” 恩,你有十点智力呢,你不明白,这世上怕是没人能明白了。 “我的家庭教师说,如果打不过,就加入他们后来,她踹了我的司机,成了我小叔叔的情妇”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这个人在说啥? 连燕子可惜的看着江鸽子说:“鸽子,咱俩要啥没啥呢!” 江鸽子使劲握拳,对着空气又是两下。 呼呼的,怪吓人的。 连燕子毫不畏惧的笑着说:“你不能打我,我以后是你的赚钱工具了。” 他指指自己的脸说:“你看,我现在多么可怜!” 莫名其妙的江鸽子竟觉着对不住他了。 连燕子指完自己的脸,挺无奈的说:“有些人,随便说一句话,就有成千上万的迎合者为讨他们欢喜而前仆后继,你拳头再硬也是一个人,再说赚点钱,也总是没错儿的,对吧?” 江鸽子看着地上的那堆奇奇怪怪的书,带着一丝讥讽的语调说:“就凭着,法加尔诺大帝的情妇们?” 连燕子一脸欣喜的点点头说:“对呀!对呀!你要听听我的计划么?” 计划? 连燕子站起来,他从地板上捡起一个笔记本,回身又小心翼翼的关了家里的八扇门,还拉了厚布墙帘。 待安全之后,他才将一张世界海洋地图挂在了屋子的正当中,用手里的笔记本指着那张图说: “在说这项庞大的计划之前,我得问问您,您现在有多少家底儿?您不要害臊,小有小的投资办法,大有大的投资办法。” 此刻,他的样子像极了地球传销组织的小头目在讲课。 江鸽子吸吸气:“大概一万贯左右吧。” 连燕子闻言点点头说:“恩比我想象的少了一点儿,算了!小有小的操作办法。”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讨贱。 “首先,我们先从这一本历史书开始吧。” 连燕子从地上取了一本书,给江鸽子看看封面,《法尔加诺大帝》。 江鸽子用眼角瞄了瞄地板上那本情妇的,他对这本倒是很好奇的。 连燕子说:“我们都知道,在整个盖尔星球近一千年的历史进程当中,东大陆是李籍道开国帝的历史,而南大陆就是这个人~法尔加诺大帝的历史,虽然这两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恩,这个我们都在历史书上看过,我就不深说了。” 江鸽子张张嘴,想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他看连燕子有滔滔不绝之势,就没好意思打搅人家。 “然而法尔加诺大帝与籍道大帝,他们的区别在于,籍道花了不到三十年的时间统一了东大陆,而法尔加诺大帝却用相同的时间,分裂了整个南大陆,截止到现在,南大陆有七百多个国家光语言分支就有三千多种南大陆,恩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一块地方了!” 哦,这个江鸽子有些印象,因为巷子口朱太太家,专营南大陆进口水果。 她家档口如有一百种水果,个个产地都不同。 连燕子指着世界地图南边大陆的一个位置说:“这是法尔加诺大帝的艾博洽夏宫,它也是法尔加诺大帝最后的皇宫。 艾博洽夏宫有八千多间宫室,修建它的时候,黄金不能用重量来计算,据说,当年四牛一车的金箔,往艾博洽运送了整整三年,由此可见,当年这位皇帝有多么的奢侈。 而在法尔加诺大帝统治最鼎盛的时期,这里养了上万名世界一流的艺术匠人,这些匠人每天为法尔加诺与他的情妇门绘画,雕塑,并且打造各种顶级的艺术奢侈品,因此,如今的南大陆艺术史,其实基本上都是从法尔加诺时代延伸出来的各种分支” 江鸽子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说:“呼这个,就比酒池肉林厉害了。” “嗯?” “没事,你继续!” 连燕子点点头:“法尔加诺大帝用了三十年,败光了皇室七百多年的积累,就在李籍道起义那年,南大陆的奴隶也起义了。” 江鸽子是个俗人,他不在意的一摊手说:“人家也享受了三十年是不是?” 连燕子立刻笑了起来,他点头说:“嗯,也对呢。” 江鸽子恼羞成怒的一拍桌子:“你在嘲笑我?” 连燕子哪儿敢啊,他赶紧摇头:“没有,我就说你说的对啊!” 江鸽子随意一摆手:“对个屁!你继续说你的!” “恩,咳那我们继续说。” 连燕子弯腰又挂起一副巨大的古世界地图,他指着一个地方说:“1037年,南大陆奴隶起义,贵族起义,藩主起义,城邦主结成新的权利集团集体起义。具史料记载,在起义前的三天,法尔加诺大帝并未集结军队抵抗,他似乎早就预料的了这一天。 其实按照我的分析结果来看,这位国王他召集过自己的军队的,而那时候,他的士兵大多数也都起义了,所以他没有召集到自己的军队,被迫流亡” 连燕子耸下肩膀,江鸽子张着嘴,傻乎乎的看着。 “作为一个受过正统帝王教育的君主,在衡量的利弊之后,法尔加诺大帝带着他最后的士兵,还有那些艺术家,以及他的情妇们,从这里登船就是这里,南大陆的拜铎加码头。” 连燕子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儿,又拿起一张家族谱系简图挂在墙上继续解释: “这是法尔加诺大帝的船队,他们当时使用的是最早的曲舵货船,虽然不能跟现代船舶相提并论,然而这种船在当时却是最先进的,它每一艘船的载重量大约在七百吨靠上,有三十二仓” 说到这里,连燕子的脸上忽有了一种莫名的诡异笑容,他强压抑着兴奋对江鸽子小声到:“鸽子,您知道么?” 江鸽子能知道什么啊,两点智力也是很无奈的好么? 他茫然的摇摇头。 连燕子嘿嘿笑着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来回思考这件事,我们我们要感谢伟大的法加尔诺大帝的,你知道么?他那时候带了一百多条曲舵船出海,然后消失,你知道那些船上拉着什么么?” 连燕子双眼发光的看着江鸽子。 这下江鸽子算是明白了。 法加尔诺的消失的船队,大帝的宝藏,神秘的南大陆祖灵之地,隐秘的王国 全盖尔大陆的人都知道,法尔加诺那家伙带着南大陆皇室宝藏连夜出海,没多久,他的整一支船队便消失在南环洋未知之地,从此这个素材就成为无数艺术家的饭碗,被各种加工了来骗广大庶民的钱财。 他看看连燕子,心想,难不成这个傻猪要写一本《海贼王》来骗稿费? 妈的!简直浪费感情!白听了半天,还以为十个智力多么了不起! 原来智太多的结果就是智溢而障了么? 江鸽子拍桌子而起,大声说了一句:“呵~困了!我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见江鸽子要走。 连燕子拉他连连哀求:“别呀, 别呀, 好歹听我说完呀!” 江鸽子也是一脸哀求的看着他说:“都几点了?大哥?我要睡了,咱能正常点儿么?”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补蓝的清心丹放进连燕子的手里说:“来,这是太上老君的精神稳定丹。” 他倒出几粒,强塞进连燕子的嘴巴里说:“来来来五床,你不要皮了, 好好吃药, 乖乖睡觉” 连燕子哭笑不得,只能含着药丸,拉住他的衣袖说:“五分钟, 只要五分钟, 求你了鸽子“ 江鸽子看着他的脸,这一脸的哀怨恼羞, 可怜巴巴的。 他打了个寒颤,搓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硬是夺回自己的衣袖, 回到座位上摆手说:“赶紧的, 速战速决,明儿我我还有事儿呢!” 连燕子赶紧点头, 立刻将十多张地图分别挂在墙上, 人也变的不再罗嗦, 并语速很快的说到:“其实吧, 世界上的任何事情, 只要努力的去归拢,去找寻线索,组织证据,认真计算,是都能找到规律以及本源的鸽子,在我的眼睛里,脑袋里,这个世界是没有秘密” 江鸽子翻了一个大白眼,气的一摆手:“赶紧说!” 连赐指着第一张图片说:“看这里!我们可以从法加尔诺船队登陆的地方开始计算他的目的地。” 说完,他拿起一支铅笔利落的在地图上画了三条线。 “这是三个目的地,雪普莱,法加尔诺的小女儿,当时她在这里,她是兰志顿的王后这里,法加尔诺的妹妹雅尔曼当时统治这个岛国,这里是弥伊,而最后是这里,汉斯勒岛,这里是法尔加诺祖先起家之地,也就是他们说的祖灵之地,而事实上,法尔加诺最后的目的地也的确是这里的” 他又将手指向第三幅地图:“作为一个受过正堂宫廷教育的我,我尝试换位思考,假如我是法尔加诺,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带着最后的财产去投奔我的女儿跟妹妹,因为,去了这两处不用几年,法尔加诺最后的资产,就会被吞的渣都不剩。” 他拿起笔,迅速的横贯三张海图,画了一条长线说:“那么,这就是最后的路线,从拜泽加到汉斯勒岛。” 江鸽子看着那头撇嘴:“就算你计算出了路线,那这条线有多长?” 连燕子看着那条线歪着脑袋说:“并不长,大概三千四百海里。” 江鸽子皱眉:“所以,你要顺着这一条长达三千四百海里的逃亡线,找到法尔加诺的宝藏?” 连燕子连连点头笑着说:“对呀!” 江鸽子大怒,拍桌子站起来喊了一句:“醒醒吧,吃药吧!睡了!!” 连燕子上来一扑趴在他身上哀求:“别呀,鸽子,还没讲完呢!我已经找到他了,真的!我找到他了!” 江鸽子大声叹息:“大哥,几点了睡吧,别做梦了,如果你想发财,明天我给你发一千只种羊,以后大羊生小羊,小羊再生羊,一年翻一倍,三十年不,十五年后你称霸盖尔星球都没问题,睡吧” 连燕子指着身后大声说:“不睡!你也不许睡鸽子,那些船在汉斯勒海峡,我向你保证,真的在汉斯勒海峡,你信我!!” 连燕子语气诚恳,透着几分哀求,眼巴巴的,怪可怜的。 江鸽子无奈的叹气,他只能塌着肩膀回身说:“说赶紧!” 连燕子咬下嘴唇,他一只手抓着江鸽子的衣袖,一只手指着后面的地图说:“我计算过了,他们遇到了火山爆发,海底地壳板块移动,船队被迫修改航线走了汉斯勒海峡,我先计算了曲舵船的时速,然后根据珊瑚礁的分布图,还有船只的吃水深度,最后有一个叫红裙子的飓风 几百年来,它不定时的在甸海形成气旋,然后在五月开始一路向东,途经萨尔,图科泰,汉斯勒最后于东大陆燕国海岸线登陆,把飓风,暗礁这一切线索组织起来,法尔加诺他长眠之地肯定在汉斯勒!!要知道红裙子最活跃的时间段,就是在1025到1075年,在这个时间段里,它五十年没有改变行程,我甚至可以以法尔加诺角度去思考,去应对,最后计算出它们在何时何地相遇,那么推演出曲舵船扛暴风的能力,根据暗礁分部地段,我们就能计算出,它们大概沉没的地点” 江鸽子看着滔滔不绝的连燕子,他压根没仔细听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有关于那些数据的事情他听不懂。 可是,一个人来到这世上,都该或多或少的去做一件事情吧。c 就像他现在这样。 很久以前他也是有过理想的吧? 虽然那些理想一直随着电视剧而产生改变,不过由始至终,他都有一个爱好。 他喜欢艺术。 那时候每年他都会去全国各地看各种文化展览,出国的时候,也是到处去参观美术馆,博物。 他清晰的记得那时候的感觉。 人站在一副作品下,心里就只有赞叹,觉着,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啊,与自己相同的一个人,都是一双眼睛,一双手,同样的大脑构造。 可有的人就能凭着的对艺术的理解,靠着一双手创造出来的那些色彩,那些线条,那些直击人心的感悟,对世界的理解,都是令人羡慕然而曾做不到的。 看看他,怪神采飞扬的。 那十点智力就是给了他这样的人,也算物有所值,去找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大宝藏,成为冒险家,成为印第安纳琼斯那样的人! 想想就带劲儿极了! 而自己呢?一个俗世小民,他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大概,他最多也就是算算,春天我给羊倌一只羊,三年后我得几只羊? 连燕子总算是絮叨完毕,然后可怜巴巴的站在那儿看着自己。 江鸽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六十左右吧。” 足够了! “你准备怎么做?” 连燕子本来还有一肚子话,然后他就呆滞了。 他嘴巴抽动着喃喃的说:“你信我了?” 江鸽子坐回椅子,看着面前的这些地图说:“其实以我的角度去看这件事,那些宝藏无所谓的,倒是这一段旅途令人羡慕,我觉着如果一个人的人生,可以拥有一次这样的大冒险,那一定非常有很有趣。”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看着连燕子说:“说说你的计划,还有,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 这个人,他信自己了! 连燕子慢慢走到江鸽子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江鸽子的腿上,他无声的哭了起来。 江鸽子啼笑皆非,他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拍着背安慰着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也不想问他为什么哭。 他想,他也就只能做到这一点点事情了。 给他个膝盖,让他趴着哭。 话说,不对呀!这家伙肉体年龄,可比自己大三岁呢! 连燕子哭的直打嗝,江鸽子最后无奈的一拍他的脑袋说:“你有点出息吧!你可比我还大三岁呢,来,说说你的计划。” 连燕子点点头:“我我,我准备嗝!!” 江鸽子只好递给他一杯水,然后在连燕子的打嗝声音中,他总算明白了这个计划。 连燕子本来就有初级摄影师的资历,他准备去沿海东大陆沿海的地方,找一家私立的高等航校,念短期高等精英教育。 在这段时间,他要考取几个资格证,航船驾驶证,勘探船操作证,深水摄影证 然后,他准备在一年后,买上一条价值大约在十五万贯左右的由一人操控的综合远洋磐能船,打着水下摄影的旗号,进行一次安全的水下勘探,而这个勘探过程,大概也需要用一年到两年时间。” 这个计划,听上去还是不错的。 江鸽子最后拍板:“恩去睡吧,钱的事情交给我,你完善你的资料吧!我祝你成功,那我能睡了么!” 连燕子一愣:“您不去?” 那可是法尔加诺大帝的宝藏呢! 江鸽子并没有任何跟连燕子出门的想法,他有自己的生活,他热爱安逸,喜好清闲,还是个大懒蛆当然,他现在也隐约有了一些其它的想法,只不过从哪儿入手,他还没找到路径。 江鸽子回头对连燕子说:“我为什么要去?那是你的人生,你的大冒险,而我也有我的人生道路呢!” 你有法尔加诺,老子也有新手村。 你的东西是有限的,老子的却是无限的。 我为什么要羡慕你? 小市民洋洋得意的上楼了。 连燕子站起来,几步走到楼口,扶着楼梯扶手他仰头问:“那我能问您的理想么?不,梦想?” 江鸽子站在楼口,好半天儿,他扭脸一脸甜蜜的对连燕子笑笑说:“我想返老还童,然后我的梦想实现了!” 连燕子愣好半天儿,他也笑了起来。 鸽子总是这样有趣儿! 1888年夏初,天气儿融暖,江鸽子大早上出来,一路溜达到了镖师霍舍面前。 在老三巷居民眼里,杆子爷总是这样有趣儿的,他经常呆在一个地方发愣,这个时候,你就是跟他说话,他也不爱搭理你。 你拍他身体打招呼,他要好半天才能回应你。 这个大概是怪癖吧! 人无完人。 江鸽子的身体此时分成两个,一个在巷子边上发愣,一个却灵活的与游戏的角色交流。 霍师傅的脑袋顶,对话框里还是那句老话:“劳烦小哥,帮我送一件东西给李嫂子,我倾慕她,可明日,我却要打敌寇去了!” 霍舍左手大红花,右手一封书信。 送红花到大槐树李嫂子家里,每天可得到十年陈酿一瓶,送书信这个npc就会消失在这张地图,一直到八十几级的地图,他才会出现继续他的故事线。 江鸽子在霍舍面前沉思了很久。 这个鸿雁传书的任务,最后的谢礼是《初级镖师技能》。 游戏里有一条跑镖的商线。 而镖师在古代是一种保护流通的老行当,他们能吃大苦,赚的是辛苦血汗钱儿,若说他们的技能,那也简单,会广交江湖朋友,会些有路数的,能打个壮汉的拳脚功夫,会粗浅的野外生存技能,会野外搭灶,会狩猎,会操控马车 江鸽子不知道该如何去帮助连燕子,出于对那张脸的安全考虑,他到底还是一伸手,还是接了那封书信。 霍舍没有说话,而他的脸上却慢慢露出了笑容,两颊竟红润起来。 这一刹那,江鸽子觉着,霍舍也许是有生命,有思想的。 他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再会!”然后拿着书信转身又往牛角尾巷子口的老槐树去了。 呆滞的身影终于灵动起来。 老三巷的巷子口,人声沸腾。 许多大卡车停在路口,正一栋,一栋的将拼合好的,类似于集装箱一样的建材,往空地上堆放着。 繁忙的工地边的戏台上,围着好几层闲人,老人,孩童,闲汉,还有收破烂的。 江鸽子站在哪儿好奇的看了几眼,然后转身往最后的巷子口走,却不想,有人在招呼他。 “鸽子!” 江鸽子扭头一看,乐了。 老戏台下面的石条凳上,段四哥手里拿着一根烧红前端的铁丝,正在烫葫芦画儿,赚点零花钱儿,一个葫芦五文,早以前他还卖过两文。 四太太是从不给段四哥零用钱儿的,苦了这汉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手艺,遇到初一十五,巷子口有热闹了,他就把家里的小炭炉拿出来,再准备几十个葫芦,在葫芦上烫点小孩儿喜欢的神话,动画人物,换零花用。 江鸽子走过去,坐在石头上看热闹。 段四哥一边招呼他,一边儿拿着铁丝正在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上,烫仙女儿。 小葫芦在迅速反转,一把手钳捏着铁丝,只看见小白烟轻轻飘起,一位在云雾当中的美貌女子,便在方寸之间,渐露雏形。 江鸽子还是第一次看四哥做烫画。 他瞧着十分稀罕,就逗趣儿说:“四哥,您这手艺,是这个。” 他举起大拇指夸奖。 段四哥却有些羞涩的说:“哎呀,这算什么,早些年大街小巷都是烫葫芦的,家里那时候条件好,花的起钱给我淘气,正巧那时候我家有个老保姆,她男人就是做这个的,我就跟着学了好些年,现在没人做这个了,小孩儿都买贴画儿,看电视动画片儿去了” 说完,他把做好的葫芦腰间栓上一根红丝带,挂在身后的木杆子扎成的架子上。 那葫芦上,他没有按照传统烫什么神仙,侠客,美女,他烫的是如今正流行的动画片里的《电光美女埃塔》,这位跟地球超人也就是性别不同,做的事儿都是一样的。 一个精巧的小葫芦外加漂亮的烫画儿卖价五文,然而段四哥坐一上午也卖不了两三个。 江鸽子笑笑,抬眼看着一架子做好的葫芦,然后他就看到一只烫了帆船,一帆风顺字样儿的小葫芦。 这个倒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取下葫芦,从兜里拿出一张十文的零钱,才刚要递给段四哥。 抬脸却看到段四哥端着一张黑脸,正在瞪他。 他讪讪的笑笑,又收起钞票,顺手把那个葫芦也放进了口袋里。 段四哥这才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嘴巴里却是抱怨的:“你这人,总是跟哥外道,这是我,回头你四嫂子知道,一准儿要骂你了。” 江鸽子抬手:“哥,严重了,多大事儿,你还告诉我嫂子” 正说着,那边广场上,忽然有人在吊车上喊了一句:“蒋设计!!蒋设计!!!蒋增润!!!” “来了,来了!不要急!不要急~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一位穿着工作服,带着安全帽,相貌斯文,看上去就软绵温和的男人笑眯眯的从搭台架子上下来,他看看吊在空中的石棉瓦板子,又指着一片空地说:“卸到这边,慢一点,稳一点,不要急~这边都是老人跟小孩儿,你不要急慢慢来” 江鸽子微微歪头,嘴巴角儿也歪了一下,他诧异的一笑,直到段四哥问他怎么了。 他这才轻松的回答说:“没事儿,四哥您忙,我这里还有些事儿” 他说完转身就走。 段四哥却在他身后喊了一句:“鸽子!你嫂子今儿炖羊肉,晚上甭做饭了,喊上燕子家里吃去!!” 江鸽子没回头的摆摆手。 可他却没看到,可当有人喊了鸽子,那位蒋设计却急速的回过头,四处开始寻找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四嫂子手艺一向的好, 江鸽子这天晚上跟连燕子就吃的有些撑。 吃完, 他们也没回家,就绕着老巷子消食儿。 最近,因为搬家这件事,倒是整的整个老街总是充满了怀旧的情怀,每天傍晚,那些老人们, 不, 应该是只要人到中年的人们,就都齐齐的在家门口扎堆儿回忆过去。 要分开了,人的记忆就丰厚了, 人也多情大方了。 眼见着, 以前的小摩擦,就成了记忆力不可割舍的那些某种东西。 人们堆扎着。 几个小姑娘在路灯下跳皮筋儿, 还有玩拍巴掌游戏的。 她们声音清脆,就像老巷里面的小精灵那般招人稀罕。 江鸽子跟连燕子靠着墙,态度相当认真的看着。 连燕子看了一会儿, 转身小跑回家, 一会就拿来他的那部新相机,开始一顿咔嚓。 江鸽子看着他, 又看看老街, 好半天他说:“燕子。” 连燕子抬头看他:“啊?” 江鸽子说:“相机送我呗, 也教教我怎么用。” 连燕子十分痛快的将相机往他手里一递:“成, 你用这个入门刚刚好, 我跟你说啊,要先打开这里,再调试好这里” 他开始手把手的教江鸽子使用这个在他看来,不是很复杂的相机。 江鸽子虽然只有两点智力,不过,一点智代表多一倍的智,他也不笨,上手很快。 没多久,人就毫不客气的把连燕子带来的两团儿胶卷全咔嚓完了。 用完,江鸽子回头冲连燕子笑着说:“你过来。” 连燕子走过来,一脸纳闷的看着他。 江鸽子又说:“你伸出手。” 连燕子将自己的双手伸出来,要饭一样摆着。 江鸽子一伸手在他手里拍了一下。 连燕子接着就定住了。 江鸽子也愣了一下,他抬眼仔细打量,然后心里想,果然是这样的。 这个人他可以通过自己,吸纳游戏里的那些物品。 就如高手灌顶,连燕子此刻大脑肿胀,他就是个傻子,现在也能感觉到了不一样。 以前他增属性点那会儿,感觉很虚无,如今有实例知识的东西在他脑袋里一层一层的融合,他才知道,哦,原来这就是机缘啊! 竟然还可以这样么? 好半天儿,他如梦初醒,略恍惚的在江鸽子身后说问:“我一直想问一件事儿。” 江鸽子玩着相机没抬头的说:“说。” “你就这样信任我?” 江鸽子闻言没有说话。 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这个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意思吧。 以前他一直游离在世界之外,总有被排斥的感觉。 那天连燕子吸收了他的《金智书》之后,他忽然就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接纳了。 因为连燕子,拐腿的世界终于法则平衡了。 要说信任? 江鸽子谁也不信任。 要说他对连燕子? 怎么说呢?大概是他觉着连燕子莫名的就对他的缘法。 没错,就是合缘。 这是一种挺没办法形容的感觉。 他神色莫名的看着连燕子,心里想。 这个人今后一定会有了不得的成就吧。 他想看看他到底会走到哪儿,能攀到什么样子的高峰。 人跟人不同,要让江鸽子去攀高峰?他觉着,这就是一件吃饱了撑着,自己找罪受的无聊事儿。 现在他问为什么信任,这个问题没法回答,思来想去,江鸽子决定还是给一碗没什么用处的鸡汤比较合适。 于是他一脸深沉着指着天空说:“燕子,你看那天边的月亮,它每天傍晚准时升起,黎明落下,即便是有乌云遮盖,我们也知道,那月亮必然在云层之后。这活在世上的人,大多习惯它每天晚上的到来,很少有人会问它到来的原因,就如我遇到了你,你遇到了我,没原因的,想来就来,想信任我就信任了你,明白么?” 连燕子在身后半天无语,好久之后,他好无语的:“哧您在说什么啊!”的笑出了声。 江鸽子站起来,哼了一声,脚步非常快速的离开了 他不太善于表达,在公共车上让个座位,人老大爷不尴尬,他却是会尴尬到下车的,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 时间总是来的那样快。 这天一大早,连燕子在家里的正屋收拾行囊。 地上,来自航海短期高等学院的通知书被慎重的收到一边。 江鸽子也坐着,将自己连夜做好的从里到外的手工衣裳,鞋子,便鞋等等之类打了小包递给连燕子。 连燕子低着头,正一包一包的往双肩包里塞牛肉干。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你到了地方,给我写信,我给你寄好了,家里又不缺这些,天气这么热,真的~会坏的!” 连燕子看了他一眼,从包里摸出最小的布包丢在地上。 江鸽子吧嗒下嘴巴,烦躁的正要上手打他。 家里门口却传来少女打招呼的清脆声音:“杆子爷,我是桃子,我阿爷叫我给您送水果了。” 江鸽子抬头也笑着招呼。 “是桃子呀,赶紧进来!” 一年四季,江鸽子这里总不缺吃食,像是时令水果,入秋打下来的新粮食,冬天的腌咸菜,过年的各种腊味儿。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老三巷的街坊,就稀罕这样惯着他们杆子爷。 桃子是个粉面桃花,身材略胖,漂亮健康,脾性爽朗可爱的好姑娘,她也在家复习,准备考取国立高教。 说到这里,要简单的说下盖尔的教育体系。 这里分三段教育。 初级教育,中等职业规划教育,高等精英教育。 就这三段。 除初级教育免费之外,中等教育专业单一,高等教育并没有毕业这件事,你想学多久就多久,跟地球有所区别的是,你需要考取各种维持你饭碗稳定的资历证书。 可以一直考到死去。 连燕子上的这所高等短期精英教育学校,是属于拿证最快的一所学校。 读一年就可以申请资历证书考试了。 桃子姑娘提着一只铁皮桶进门,那桶里面放满了新鲜水果,有李子,樱桃,香瓜,还有几把收拾好,扎好的青菜。 果子叶新鲜的喜人,滚着水珠儿。 江鸽子站起来,双手接过,笑眯眯的问:“你奶奶回庄子了?” 桃子点点头,脸上热辣辣的,不敢看屋子里的两个人,她就红着脸低头小声说:“恩,阿奶才将刚回来,这是新摘的,我爷收拾了几把菜,恩~叫您尝个鲜儿,恩我爷说,多拿些,恩~后儿,我们就搬走了” 小姑娘忽然抬脸,一脸的怅然遗憾。 江鸽子放好东西,进屋取了一大包晒干的鹿筋递给桃子说:“替我谢谢你奶,你爷!这是山里刚给的,叫你爷炖了汤喝,能壮筋骨的好东西。” 说完,他伸手拍拍小丫头脑袋顶儿:“你家又没多远,以后常回来。” “恩!” 桃子姑娘脸红的更加厉害,并手脚颤抖的接过东西,她利落的鞠躬,然后看都不敢看江鸽子第二眼的,回身奔命一般的就跑了。 屋外,有好些个小姑娘愉快爽利的笑声,交谈声传来。 江鸽子纳闷的挠挠头,又无奈的笑笑。 自己有这样吓人么? 其实,老街多少小姑娘都是稀罕死他的,可惜的是,不管心里多么爱,这些女孩儿,都清楚的知道,她们跟杆子爷不可能。 说不清为什么不能,反正就是不可能! 不过,这些小丫头也悄悄把杆子爷划到保密圈子里捂着,出去念书的时候,也从不炫耀。 最多,旁人说那个明星有多美的时候,她们会从心里嗤之以鼻,想着,这算什么? 那是你们没见过我们家的杆子爷! 那才叫个好看! 对,现在还有二爷。 没错儿,连燕子在老三巷,如今也获得了极大的尊重。 他没有追究被打劫的事情过去之后,便得到了仁义的名声,何况他还真是个小贵人。 如今大家喊他二爷,燕子爷,小贵人 从屋子里取出新作的布包,江鸽子把新鲜水果一包一包的装好往连燕子包里塞。 连燕子盘腿儿看着他,也不说话,被人这样认真的对待,实在是自己此生最大的运气了。 正包着,门口又有人招呼。 “杆子爷,连爷在么?” 江鸽子这次没起来,他听出来,这是邓长农他们。 他抬头喊了一声:“进来吧,都在呢。” 竹门帘一翻,邓长农,林苑春,还有拄着拐杖的何明川一起有些拘谨的进了屋。 进了屋,也是站在门口,很老实的排成一排站着。 江鸽子抬脸冲他们笑了一下:“你们这是有事儿?” 那天送他们走了之后,两边是再无交集的。 邓长农点点头,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破皮包,又从里面整整齐齐拿出一叠子钞票来说:“阿奶说,二爷要去外地读书了。” 说完,他走过来,十分认真的将那叠百钱面额的钞票放在箱子上。 江鸽子看着钞票的厚度,立时计算出这里少说也有三贯。 他便严肃了些问:“哪儿~来的钱儿?” 邓长农连忙解释:“您,您别误会!这是我们三个,在巷子口摆啤酒摊子赚的,这些天生意还是很好的,那些建筑公司的爷们花钱很大方,薛爷爷每天弹铁琵琶都能赚个几贯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真是充满了羡慕。 江鸽子冷笑一声:“哼,几贯啊?你们薛爷爷看不到,随意拿了也就拿了” 这话音还没落,何明川赶紧抬头说:“杆子爷,您您别这样说哎!” 他不想解释了,只能无奈的低头,最近,就没人看得起他们的。 江鸽子不说话,低着头帮着连燕子塞行李。 好半天,身后邓长农语音低落的说: “我们几个商议了,要要给薛爷爷养老呢!薛爷爷,对我们特别好我们,真的改好了您信我们” 刚搬到地下室第一夜,他们饿的前心贴后肚,又没脸上街去相熟的街坊那边买去,就只能干扛着。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们门口摆着一个小盆,盆里放着二十多颗煮熟的鸡蛋。 只有在绝境当中的温暖,才会无限放大吧。 他们是真心诚意的想赎罪的。 江鸽子闻言,倒是真的觉着有些安慰了,他抬头这才正脸看这几位。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三位的改变倒是很大的,他们穿着半新不旧的运动衫,脚下是有着补丁的运动鞋,以前飞扬的头发,如今被剃成了利落的小平头,露出的手也不是那么干净,一眼看去,就能看出这双手是吃苦人的手。 手心粉红,手背粗糙,手指肮脏,指节也微微的开始凸起。 “这是来还你们连爷的钱呢?” 江鸽子语气软了一些,好声好气儿的。 邓长农点点头:“恩,本来想月底给的,可,二爷要出门了,我们就一起凑了一下,您们别嫌少,以后以后会多的,真的,您信我们。” 何明川在边上插话说:“对!我们现在卖啤酒,还卖盐水花生,还给那些建筑公司的爷们唱老戏,鼓书,有时候他们也点歌,一首两百钱儿,薛爷爷还教了我们怎么唱歌儿,我爷以前教那些东西,如今我们都捡起来了,您信我们,我们还能赚好些钱一定能还清的” 一万贯呢,大概是要还上一生的吧。 连燕子看看眼前的钞票,他略想了下,将钞票一分为二,一半很认真的打了收条,将一半递给邓长农说:“我也不等这几个用,倒是你家里的长辈,有没有送些钱儿回去。” 那边,有两家就剩两个老奶奶了。 何明川赶忙拒绝:“够用了,够了!您这不是要出远门么,您用钱呢。” 连燕子笑笑,把钱塞了回去:“那也留一些防身吧,你们刚搬过去,也要置办家当,就算是摆摊子,也要进货,也要本钱,你们也要吃饭吧?” 何明川语气哽噎的用一只手阻挡着:“您别,我们有的,真的有的,这钱您拿着,拿着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干活,我们有的” 话说了一半儿,他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许是觉着丑羞,他吸着鼻子,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看着有些仓皇的小伙子,江鸽子倒是挺高兴的,他回头说:“这人,总是要有些经历的,你看一下子就长大了。” 连燕子点点头,心里想说,你当自己才多大? 江鸽子收了钱,揣着回了屋,没一会,他也进屋取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连燕子说:“喏这里有张支票,还有五十贯的现金,加上他们送来的,你祝你早日如愿。” 连燕子收了信封,吸吸气,他慢慢站起来,忽然伸出双手猛的将江鸽子拥在怀里说:“对不起?”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啊?” “对不起我只是现在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又该往哪里去!对不起我想出去看看,先看清楚这个世界,然后然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肯定会回来,然后,随便怎么活,这辈子,他是总是要在鸽子身边呆着的。 江鸽子失笑,他挣脱开,伸手在他肩膀打了一拳:“瞧你腻腻歪歪的样儿,你赶紧走!你走我就安生了飞艇要误了。” 连燕子点点头,弯腰提了行李,换了出门的运动鞋,一手一个大箱子的提着往外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唠叨:“你以后吧,脾气好点,别没事儿跟人硬抗,有事儿就给我写信,我多忙也会回来的。” 江鸽子说好。 连燕子到了巷子口,犹豫半响他这才说:“鸽子,不管是于氏,端氏,或李氏,虽然这些世家在九州就是个芝麻绿豆,我这几天,看到好多外来的陌生人,那些人背后有家世,有资本,以后这里不一样了~遇到事儿,你别硬抗,你先忍几年,别遇事强出头你太良善,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江鸽子失笑:“呦,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 连燕子放下行李,站在公车站口,眼睛看着前方说:“我就是那儿出来的,他们他们跟咱们不一样,看上去都是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可回过头,是什么东西都要算成利益的。” 公车停下,江鸽子把连燕子送上车。 连燕子趴在窗户死死盯着江鸽子,最后他喊到:“我很快会回来的!你等我” 江鸽子摆手送他说:“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老三巷的大搬迁总算是来临了。 在夏日中旬。 最早搬走的, 不是那些青壮, 也不是有房的户口,却是这巷子里比较传奇的人物,五姑奶奶。 五姑奶奶其实是个男人,他(她)今年七十有三,却一生热爱粉嫩装扮,涂脂抹粉, 着裙插花, 言行举止妩媚柔顺。 旁人觉着他刺眼睛,他也不爱常出门。 前几日大半夜的,这位~老太太端着一簸箩干馍馍上了门, 坐了好半天儿, 他才说,他卖了房子了, 要去养老院住着,家里什么都搬空了,就一样东西没人帮他抬, 就来求杆子爷了。 她的寿材。 寿材需要有血缘的亲戚去抬, 五姑奶奶无儿无女,亲戚看不起他, 也不跟他来往, 何况他如今也没死, 这就不能求着方外人动他的寿材。 这就只能求到江鸽子门上了。 江鸽子倒是觉着没有什么的, 这就是个得了性别错乱症的老人, 他认为自己是个女人,也按照女人的方式很坦荡的活了一辈子。 原本五姑奶奶家挺有钱,条件很好,还有一大院房子,有个刺绣店。 按照九州的规矩,男女,男男,女女,各种结契的方式多了去了,他要是能舍弃爱红的习性,说不得也能找个凑合的。 可五姑奶奶偏偏不,他就是要擦着桃花红的脸蛋,穿着粉嫩的裙子丝袜,再配上他发育的十分旺盛的有胡茬子的下巴,去像女人一般找伴儿活着。 一生几十年,他总是想要一段真挚感情,又始终保持着一份儿天真,如此,便总是被人骗着,哄着,几乎败光了家业。 也没人爱他这个少数人。 最后,他就剩下这套老宅,人老了,也爱不动了。 一套房子钱交到养老院,费用交到八十八岁,五姑奶奶觉着,自己到了这个岁数就足够了,多一天他都不活。 江鸽子答应的挺痛快,这不,今儿一大早,他就换了便利的衣裳,拿着麻绳出了门。 这一出门,却看到何明川他们也在。 对门段家十六岁以上的孩子也都来了。 江鸽子觉着用不着那么些人,就打发了他们去街边问问,还有孤寡的,家里劳力少的若需要帮衬,就登记下来。 也不是江鸽子是个有多大爱心的人,他就一个简朴的想法,我有老人丢在地球,这会子我多帮几家,积的德行多了,明儿,这种善就回报给我的老人吧。 何明川他们弓腰塌背,像三只大虾米一般的站着。 见江鸽子出来了,邓长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杆子爷我们,来帮衬几天,这街里的阿爷,阿奶,都对我们挺好的。” 江鸽子笑笑,往脖子上挂起了他的新相机,点点头说:“那成吧,一起走。” 就这样,他们四人晃晃悠悠的到了牛角头巷子。 五姑奶奶今儿起的很早,他换了艳红的绣花袄子,还盘了头,图了粉,还插了鲜嫩的花儿。 对着镜子,他倒是觉着自己个儿挺美的。 却不想,他这个样子,倒是把养老院护工,还有援助律师都吓了一跳。 东大陆这边法律还是比较不错的,从老三巷开始搬迁,民众权益保护协会就派了援助律师常驻在此地。 五姑奶奶这房子是卖给了李氏,今儿李氏的搬迁组,也派了工具车,派了工人来帮忙。 五姑奶奶打扮好了,就站在家门口一脸巴望的等着。 她东西不多,都整理到了棺材里,那棺材盖子一合,就是个大容器。 然后,谁也不知道五姑奶奶到底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江鸽子带着残疾组远远的来了,也远远的也看到五姑奶奶。 老街挺长,屋外的老槐的花发着淡淡的香气,五姑奶奶支着脖子,穿着袄裙那么站着,一眼看上去,江鸽子竟莫名觉着,这老太太的心里,肯定特别的美。 他老远就招呼起来,声音嘶哑而尽量温婉着,软声软语,全是依赖的说:“鸽子,您来了。” 江鸽子笑眯眯的走过来点点头说:“哎,姑奶奶准备好了!呦!您这身打扮可真美。” 五姑奶奶捏着衣摆羞涩的笑笑:“恩,这袄子是我自己绣的,这是翘枝梅我现在都看不到了,也绣不好了” 江鸽子认真的低腰欣赏,然后他确定的赞美:“恩好看!” 五姑奶奶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 江鸽子小心翼翼的问她:“那您在想想,还有落下的没有?” 五姑奶奶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拿着小手绢的手不舍的捏了几把,又茫然的左右看看,最后到底还是无奈的垂下说:“没没了吧?” 江鸽子举起面前的相机,笑着说:“那,我给您拍两张,明儿洗大了,给您镶个框子,再给您送养老院去。” 五姑奶奶顿时双眼发光,他连连点头,伸出手扑打了几下袄裙,还摆了个挺美的姿态:“那那多不好意思啊!” 何明川他们想笑,江鸽子瞪了他们一眼。 就这样,江鸽子拿着相机,对着各种姿态的五姑奶奶一顿咔嚓。 不得不说,五姑奶奶是个好模特。 你能想到的姿态,人家都摆出来了。 等到拍完照片要走了,五姑奶奶才摸着家里的八扇门说:“我太爷爷,太太爷爷,都是这屋子出生的” 老人舍不得。 站在一边的援助律师笑着走过来说:“您老以后清闲了,还能回来看看,等到这边整顿了,肯定会比现在好看多了。” 五姑奶奶嗔了他一眼,有些伤感的说:“再好也不是我家了。” 说完,五姑奶奶给自己带上有花边的红手套,对江鸽子说:“鸽子。” “哎!!” “那咱走吧!” 江鸽子点点头,拿着麻绳进了屋,他这一进屋,便有些惊到了。 无它,五姑奶奶这口棺材,那真是可以称得上是金光灿烂,奢侈华丽,好看到顶点了。 这一看就是上等老桐木的实在料子,棺材呈朱色,周身用金粉绘花,从头到脚底的大朵儿牡丹,中间儿还有只大凤凰。 如今早就没了逾越的罪过,庶民家里就是雕了五爪龙,皇室也不能随便放屁的。 毕竟时代不一样了。 江鸽子伸手推了一下,便约莫出这棺材怕是有小七八百斤,再加上五姑奶奶也不知道往这里塞了什么玩意儿,合起来,这东西大概就得有个千斤了。 江鸽子拍拍棺材前面,真心实意的赞叹说到:“五奶奶,您这寿材体面,这绝对是老三巷独一份儿了。” 五姑奶奶也是满面骄傲的拍拍说:“可不,一辈子了,到老我也得把自己整的体体面面的走着。” 江鸽子点点头,接着一弓腰,将麻绳四处兜了几个外圈,正当中栓出两个背带儿。 这寿材,只能抬着跟着地气走。 是规矩。 看江鸽子忙活,何明川他们,还有外面的那些搬家的力工便进来帮忙。 人家原本准备了木杆子,待这些人进了屋子一看,便都惊了。 江鸽子此时,已经将足有千斤的一个大寿材背了起来,五姑奶奶站在一边胆战心惊的伸着双手接着问:“能能行吧?别别给我摔了!” 江鸽子哈哈笑着:“能行!放心吧,我摔了,也不敢把您老的寿材摔了,走吧您前面带着路,我跟着您,咱俩~走着?” 五姑奶奶上下打量他,好半天儿,她最后回头看看这老屋子,终于她不舍的叹了一口气说:“那就走吧。” 就这样,老巷子里,一个打着红花伞,穿着粉裙,粉鞋儿的老人前面走着,“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大寿材的江鸽子。 这景色算不上美,还有点恐怖片的声势。 老街坊们都家门口站着,先是满眼的惊异,最后竟都有些心酸起来。 一辈子了,想谁先走,也没想到是五姑奶奶。 平时吧,大家也不跟她来往,觉着她脑子有问题。 可如今,这老人要走了,他们才想起来,一辈子了,人家谁也没伤害过,就随着自己的心思,安安静静的活在这条老巷子里。 如今想起来,嘿!这算是风景一般的奇人呢。 还还有些舍不得,竟然隐约有些小内疚起来。 再往后一看,呦,这不是咱们杆子爷么? 真是好力气! 也真是有面子了,谁家红白喜事办着,鸽子去了不得上席。 这倒好,人家来给五姑奶奶背寿材了,这说明啥? 着说明人家五姑奶奶没问题! 想到这里,便有老太太眼睛含泪的站在门口主动跟五姑奶奶打招呼,施礼。 “姑奶奶,您这是~哪儿去呀?” 五姑奶奶吓一跳,很少有人跟她说话,更不论,这是主动跟她打招呼呢。 她停下脚步,看看人,不认识。 便问:“你是?谁呀?” 老太太擦擦眼角:“呦,您不认识我,我是青花她三闺女。” 五姑奶奶辨认了一下,就笑了:“哎呦,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妈早年还往我家送过绣活儿,她手挺巧的,她还好吧?” 老太太表情一呆,顺嘴秃噜出一句:“劳您惦记!我妈,她老人家早死了!!” 五姑奶奶脸上一窘。 这位擦了眼泪,回家拿了一个红封出来,塞进五姑奶奶怀里说:“姑奶奶,给您老添个寿数,您老拿去买点心吃,您老别怪罪我,往年过节,我也没跟您拜礼去。” 五姑奶奶有些惊讶的捏着红封,好半天儿,她才嘴唇颤抖着说:“不怪,不怪的不是你的错” 可她也不认是自己个儿的错。 就这样,从有人给第一个红封开始,这老巷子便热闹起来,挨家挨户的,人们都给了。 五姑奶奶许是一辈子没有被这样簇拥过,她挺幸福的该住脚住脚,该说两句,就说两句。 江鸽子脾气好,就十几米远处跟着,街坊们也把自己当成晚辈,往江鸽子手里塞红封儿。 太阳火辣辣的照着,江鸽子表情平静的依旧背着,按照规矩,寿材一起,就不能往地下放。 搬家那些力工拿着背杆跟着,问了好些次,您累么,不然倒倒肩膀? 江鸽子一概拒绝,他得背着,就像给自己的老人添福一样,他得给他地球的老人,存足足的福分,积存多多的德行。 从老街到养老院,大概五六公里的距离。 五姑奶奶花了两个小时才出了老街,得了一大堆红封,哭了无数场。 装扮都乱了。 后来,他们一起来到老街口的9路车站前面等红灯。 大街口。 这对组合自然是显眼的,见过走寿材的,却没见过这样的粉红组合。 说来也巧,等红灯的时候,街边缓缓停下一个车队。 有一辆银色的,十分大气端庄的磐能车缓缓停在了江鸽子右边。 后来那车后面的车窗缓缓的下了玻璃。 有人在车里招呼了一声:“呦!好力气呀!” 江鸽子缓缓扭头,却看到了熟人。 也不算是熟人吧。 在车里说话的是笑眯眯的周松淳,而俞东池坐在他对面,他隔着车窗看着江鸽子,也不知道自己该着惊讶呢,还是做平常打招呼那般的点点头,当没事儿发生? 出生至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人奇景。 俞东池觉着,世上怕是真的有缘分这一说的。 有的人总是存在感很强,他一旦出现,就能将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 他还是这样好看,充满力度的好看。 从他身上,你看不出他该有的窘迫,他就这样坦坦荡荡的与你对视着。 江鸽子对他们点点头,他身后的寿材也上下起伏着,他笑着说:“呦,巧,等红灯呢?” 他也觉着自己此刻有些惊悚。 俞东池口里干巴巴的,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张开嘴,看看江鸽子,再看看粉色的五奶奶,再看看那口奇大的寿材,终于他说:“巧,你恩!也等红灯呢?” 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没润色的话? 他该说什么好呢? “啊!” 江鸽子点点头,接着整个人又完整的侧回去,目视前方继续等红灯,完全没有跟他继续交流的丁点意思。 俞东池十分专注的看着。 后来绿灯亮了,他没说要走,别人也不敢走。 一长排车就那样卡在白线后面,堵了足足的三个红灯。 五姑奶奶与江鸽子十分坦荡的在街上行走,一直到他们上了街那头,又拐了一个弯儿消失了。 俞东池才说:“走吧。” 周松淳笑着问他:“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带他来与您见见?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俞东池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这样的人,世上少有他求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有足够幼稚的什么都相信的热烈时候。 人的成长总要摔跤的。 俞东池其实已经摔过了,二十出头那会儿,他在北大陆读书,并真挚的与人相爱,对方也还以真挚,爱的诚恳又甜蜜。 可是,那段情感维系了五年,最后以对方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又以自我了结告终。 临死之前,那人写了一封信给俞东池。 他说,阿池,感谢您爱我,可是,爱您太辛苦了 同年盛夏,又一场葬礼,家里一位堂兄故去,他阿父叫他代表全家去祭奠一下。 之后他回来,开始真正的审视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次他终于明白了。 他家里的环境好,教养好,一家子上千口人,素日见面都是亲亲热热,尽显教养 可那些教养后面,却深埋着的却是数世寒凉。 他家人比小说里还冷酷的多得多。 其实,真正的欺凌不是羞辱,不是殴打,而是他们拒绝看到你,看不到,你也就不存在了。 俞东池见到江鸽子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喜欢这样儿的。 可是,像是自己这样的人,这样的罪人,还配说情感? 算了吧! 此一生,他大概是再也不会去喜欢谁了。 五奶奶与江鸽子迈着扎实的步伐走着。 奢华的车队与他们交错。 两行人再也看不到对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遇到江鸽子这一晚,俞东池发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睡的十分不安生。 早上起床的时候, 他纳闷的看着屋顶,竟觉不可思议。 江鸽子并不知道有人为自己发了一晚上梦。 就是知道了, 像是俞东池这样的人,他也会说一句:“仁兄想太多!” 伟大的地球电视剧告诉我们,与这样的人谈恋爱, 会最少撕心裂肺四十集, 痛苦的素材够拍三季电视剧的。 并且, 为了卷更多的钱,那些电视剧总爱开放式结局。 多可怕! 他的人生, 凭什么去填别人的坑? 他最近忙的要死要活,没一天安生的。 从送了五姑奶奶那天开始, 老三巷子的搬迁便开始了。 比起年轻人的雀跃,老人与孩子才是依依不舍的。因此这街边树下,总是聚拢着眼泪汪汪的各种念旧团体, 或说过去, 或约了聚会的日子, 甚至还有死乞白赖,哭喊着要连世亲的。 以前也没有见他们这样亲厚过啊。 上周末,一些老街坊又集体来了家里与江鸽子商议, 说, 这样没啥交代的离开, 总是心里不舒服, 就问问杆子爷,是不是三巷子集体筹款,在戏台那边摆两天流水席,郑重的吃一顿散伙饭,才算是个好结局。 吃就吃呗,江鸽子点了头,那些爱揽事儿的老头儿也算是找到了心灵寄托,便开始算总账,找厨子,开始挨家挨户的收起散伙的伙食费来。 这一说要钱呢!曾是钢铁一般的街坊情,便又开始出现裂缝。 吃可以,出钱就不可以。 不出钱,就不给吃。 凭什么啊? 不给我吃,大家都别吃! 对!这世上总有奇怪的人,能给你掰出奇怪的道理来。 比如,五岁的收多钱儿?几岁算成年?是不是要请个戏班儿? 等等之类…… 以前做主的黄伯伯躲了,几个老头儿委委屈屈的揽了麻烦事儿,他们处理不了,就见天杆子爷议事堂里讹着,求着江鸽子做主。 送走心累的连燕子,江鸽子也很是惦记了几天,这不,前天他接到了连燕子的来信。 有厚厚的一封,十几页信纸,写满了一大堆数据。那些数据江鸽子无论如何也看不懂,就只能丢到一边儿。 随着信,他还接到一个奇大的包裹,那里面从正装到寝衣到贴身的衣物是一应俱全,最莫名其妙的是,连燕子还寄回来一份勘探公司的股份转赠书? 江鸽子不太明白这份股份转赠书到底转赠给了自己什么,他签好字,按照要求又塞了几大包牛肉干子,又给连燕子寄了回去。 这天大晌午,江鸽子见家里争吵不休,便麻利的躲到了巷子口,他半躺半坐在戏台的二层青石头上看热闹。 戏台下,邓长农守着一个巨大的啤酒桶,还有一塑料盆煮花生在贩卖。 已经不会说话的林苑春,怀里抱着一个很重的铁琵琶在认真弹奏着。 一旦有音儿错了,躺在一边的薛班主,拿着盲杖,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棍儿。 林苑春缩脖儿都不敢,就硬生生的忍耐着,薛班主只要说他错,他就一点没脾气的从头再来一次,周而复始,十个指头上都是血,他却也没喊疼。 站在一边的何明川,邓长农一脸羡慕的忙活着,虽然他们的十个指头上缠满了胶布,满脑袋都被薛班主敲的都是包,然而出于对钱的奢望,他们现在愿意做任何辛苦的事情。 学艺算什么? 给他们钱,就是给人跪着擦皮鞋他们都是愿意的。 这眼见着,曾经热血的音乐青年,就成了老三巷的铁公鸡组合,不,铁公鸡已然不能概括他们爱钱的精神。 应该喊他们糖公鸡。 一毛不拔,他们还成天惦记粘点啥回来。 老何太太坐在远处的巷子口,一边做鞋,一边远远的陪伴着孙子。 她脸上也没一点儿心疼,竟是满面喜色露着,每当林苑春挨揍,她就摇头乐一下。 邓长农手里提着一个大茶壶,走到薛班主面前,给他水杯加满水,还好脾气的大声说了句:“给您添满了……您老注意点子,给您刚蓄满,这水可烫!” 薛班主哼了一声:“我知道!那么大声儿干嘛?我手没瞎!我不会摸么?你以为我是你?” 邓长农摸着脑袋笑笑,转身又去忙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把薛爷爷当天神一样崇拜了呢? 大概是从薛爷爷唱曲儿那天起吧! 自己风吹日嗮一整月,还不如薛爷爷随意开嗓唱一曲拿到的钱儿多那会吧。 以前咋就没发现呢?世上真有这般来钱快的路子。 以前家里逼着学手艺的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邓长农不是一次在后悔,他是时时刻刻都在后悔。 江鸽子乐呵呵的看着。 等到他乱七八糟的事儿忙完了,回头一看,他们三个就已经像孝子贤孙一般的就开始围着老瞎子转悠了。 薛班主这人,江鸽子是十分稀罕的。 而且,他算是江鸽子之外,老三巷排名第三的奇人。 艺术点的吹嘘,老三巷子三大BOOS线,黄伯伯算初级的,江鸽子是终极的,而薛班主更像个隐藏线的任务BOOS。 一二般人不认真观察,是发现不了他的。 这老头甭看无家可归,那是人家愿意无家可归!人家就愿意住在戏台下面。 人有钱任性,有钱到黄伯伯在恒泽当做顾问那会子都不如他生活滋润。 甭看他大太阳底下随便一卧就是一天,可人家四季常穿的料子,那是双宫茧丝的提花缎子,这玩意儿少说两贯一尺,还不计手工钱儿。 往日,人家伙食也好,老三巷传统上台面的馆子,只要有什么好食材了,都要先打发伙计来问问他,进了一些好食材,您老吃么? 待到菜肴送来。 他也是大戏台下面,随便坦荡的席地一盘坐,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儿,从内取出一个银质的羹匙,还有一双包银的象牙筷子 ,每道菜,人就随便只吃几口,就不再动嘴儿了。 就这,老字号的厨子还会隔上几天来小心翼翼的问他一句,您老觉着,那天那条鱼,做的可还入口? 不入口? 那您老给点意见,我好改进。 薛班主吃饭从不给钱,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付的饭费。 人家那小日子,可是比江鸽子这个杆子爷滋润多了。 何况,他无儿无女,也就无欲则刚。 脾气不好,他听不惯就骂,不愿意搭理你,你还真的没法计较,人家是真瞎。 在这老巷子,除了连燕子还能获得他一二分尊重,至于旁人,那是谁来都不成。 这老东西眼高又矫情。 他懒洋洋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也从来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老无所依。 他才不会没有依靠呢! 真的。 一年四季,总有各式各样的四五十岁以上,打扮的精精致致的老太太,老头儿来老三巷子捧场,二十贯点他一曲清唱,还得看这老头儿高兴不高兴。 遇到换节气了,那些老听众还会来给他送衣裳,薛班主从内到外的衣裳,都是这些人给预备的。 薛班主那嗓子亮堂,他是什么角儿的曲儿都会串,并且他只要开嗓儿,不必借助扩音器这样的工具,就能很轻易的从巷子头送到巷子尾。 江鸽子听过几次,认为天籁不过如此。 薛班主开嗓是贵了些,老街坊也听不起,所以大多时候,大家听的是这老爷子睡醒了之后,随意弹的那把铁琵琶。 琵琶曲也是好听的,他心情好了,全巷子就青山绿水,柔情万分。 然而大部分时间,这老头总能勾的别人雷鸣电闪,心中激愤难当。 艺术么……总就是这般有趣儿的。 搞不明白,这老头儿为什么总是那般愤怒! 有外地不懂的,听了老头儿的琵琶,也会将钱打发到薛班主面前的地上,薛班主也从未弯过一次腰。 他又不是要饭的! 所以,他不弯腰去拿,老街坊也不会拿。 这就便宜了老三巷倒垃圾的傻连翘。 连翘是个女人,不……女孩儿? 虽然她四十多岁了,却也可以把她当成更小的宝宝,因为她的智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五岁。 就像每个人的童年记忆,都有个傻子一般,老三巷这两代人童年记忆里的傻子,就是连翘。 连翘她妈活着那会,在常辉郡立药局上班,是正儿八经的中医配药先生。 连翘出生那年,她家也是正正经经的摆了酒的。 可谁能想到这孩子是个傻子呢。 那会子,常听连翘他奶奶抱怨媳妇,说是都怪媳妇忙,反锁了孩子在家,害的孩子啥也没学会,反应越来越慢,后来就变成了傻子。 老太太胡说八道起来,这人间就不用找什么理由反驳她们了,说多少也没用。 再后来,那对夫妇分了契,连翘妈再也没结契,就守着连翘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太阳老爷还没有升起的时候,那对母女就悄悄的走在老巷子里,扫街,收垃圾。 连翘她妈从来不帮忙,就默默的跟着闺女,有时候看她做不好了,还会打她,不停的叫她重复做,不断的做,一直到会了。 最后,连翘就成了这老三巷正式的清洁工,她有工作单位,还是有社会保险那种。 再,然后……连翘妈在一个清晨,就安然离世。 连翘就成了老三巷集体的孩子。 有时候,江鸽子戏台下发懒,遇到人多的时候,偶尔有人就给他指着一个背影说,杆子爷,您看,那就是连翘他爹,那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一个人。 江鸽子听了,也就是抬头看看。 他能怎么? 他又不代表人间正义。 薛班主弹琵琶,他面前地面能铺好几层零碎钞票。 待人群散去,圆胖圆胖的连翘,就胳肢窝下夹着扫帚,还拿着个簸箕的从角落忽然冲出来,然后,她就假模假样儿,做出十分认真的态度,在哪儿清扫…… 一切地面上的东西,都是连翘的。 今儿也是这样的一天。 薛班主大早上来了一曲心碎万分的铁琵琶曲儿,大部分老街坊走了,他就每天清心碎街坊好几次。 阳光的温度照的人心情好,江鸽子看连翘扫了一堆零票子,就逗她。 “连翘!” 正在整理钞票的连翘,闻言就傻乎乎的抬头看他,还十分热情的喊了一句:“爷爷好!!” 这个爷爷好,给糖吃,给钱花,还护着她。 她是能分辨谁好谁坏的。 在连翘眼里,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爷爷,女人都是奶奶,甭管你年纪多大。 而她的这种称呼方式,是她妈妈教的。 江鸽子一乐,假作十分痛苦的样儿对连翘说:“连翘,连翘,我饿死了,咋办?” 啊?咋办? 连翘这下作了难。 怎么办呢? 她困惑的向周围看,就有老街坊就逗她。 “连翘,你给你鸽子爷爷买袋花生吃吧!你看他都要饿死了。” 做梦吧! 给别人钱?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连翘肥胖的身体忽然就蹦起来,她拿起自己的扫地工具,一溜烟儿的没影儿了。 她身材肥胖,跑动间,你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 江鸽子哈哈大笑,最后乐的都歪倒在戏台的石条子上了。 薛班主哭笑不得说他:“你何苦逗她,见天来我这里卷钱,都没见她给我一文半文的。” 江鸽子正要说话,一抬头却看到街那边的角落,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正悄悄的躲在角落窥视他。 最近这人总是这般鬼鬼祟祟的看着自己。 自己早上打开家门,总是在家门口能看到一些零碎。 有时是一袋子水果,有时是一些干果,还有一次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二十贯钱。 这样做有意思么? 江鸽子只当看不到他,就扭了头对薛班主说:“哎呀,这满大街人脑袋瓜子合起来,都没你算的精明,我说老班主,你这三个小跑腿儿咋样啊?” 薛班主无所谓的笑笑:“瞧您说的,什么跑腿儿?我稀罕他们跑腿儿?大麻烦还差不多!有本事您弄回去啊?” 江鸽子满脸的嫌弃:“弄哪儿?我有病我弄回去!” “您爱弄哪儿,弄哪儿,供起来我都没意见!” “得,我说错了,您老积德,您留着吧!” 薛班主端起杯子,摸了几下杯面儿,喝完,放下杯子,他这才用略无奈的语调说:“我啊,也不是积德……我十一登台那会,那清弦儿第一鸣,就是那小家伙他爷弹的,那时候他爷才多大,也就十七八岁 的样儿吧……挺好的一个人。” 外地人江鸽子点点头,这老三巷的情谊,是要传好几代的,怪不得何明川他奶见天看他挨揍,还在那边笑眯眯的乐呵。 却原来,人家早就认识的。 江鸽子慢慢坐起,拿起身边的相机对薛班主说: “来!老班主,我给您照一张吧。” 古老的戏台前,薛班主抱着自己的铁琵琶,他神色肃穆,大有全世界都是垃圾,都欠我五文钱的声势。 而在他不远处,是一脸别扭,手里拿着啤酒杯的邓长农,还有角落悄悄探出脑袋的傻连翘。 江鸽子觉着这个景儿不错,就把他们都放到了一个镜头下。 待到照片拍完,江鸽子坐在背阴处取胶卷。 正忙活着,他面前忽出现一双脚。 江鸽子慢慢抬脸。 哦,是他啊! 蒋增益的脸色窘迫又愧疚。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应该拿出什么样子的表情,用何种语言与他解释,自己曾是多么的命苦与无奈。 他清楚自己是有责任的,便没了父亲的气魄以及立场。 江鸽子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对他先是笑笑,然后说:“劳烦。” 蒋增益面色一喜,立刻脊梁低了几分,小心翼翼的问:“哦!你,你说,你说……” 江鸽子摆摆手:“您让让,挡我光了。” 蒋增益尴尬的呆住了。 小半天,他脚步往边上挪动了一下。 江鸽子低着头,一边摆弄相机一边说:“走远点吧!你尸首太大,影响心情。” “楠楠,我是……” 江鸽子没抬头。 “我知道你是谁!” 蒋增益面色一喜:“你,你知道!你还记得……” 江鸽子依旧没抬头: “我什么都记的!什么也知道,一个建筑公司,两个生活区,也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呢?” 江鸽子盖好后盖,抬脸看看他,然后轻笑了一下摇头:“我记的,你又结契了是吧?” 蒋增益愧疚,又磕磕巴巴的回答说:“恩……对!谁,谁告诉你的?” 邓长农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放下一杯啤酒,还有一碟子盐水花生。 江鸽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喝完,他冲邓长农竖起大拇指说:“这家好,比上次那家好入口。” 邓长农羞涩的笑笑说:“嗯!上家是大米酿制,啤酒还是大麦的好,这个每桶要贵七百钱呢,您……再尝尝这个花生。” 他眼巴巴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拿起一颗花生掰开,咀嚼了几下果仁点点头说:“都跟你说了,粗盐煮的比较香!” 邓长农大力的点头,点完,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江鸽子身边,转身离开了。 江鸽子目送他走远,这才拿起信封打开一看,这里是一叠子崭新的钞票,数一数,有五贯。 他正数着,身边有人悠悠的来了一句:“你……你应该学个手艺,做个正经营生。” 江鸽子停了手,斜眼没好气的看着身边这人。 蒋增益带着些许拘谨以及莫名的正义说到:“这……这毕竟不是个正经事儿……” 他看着江鸽子手里的钞票。 江鸽子立刻将钞票取出来,准备再数一次。 乡下大婶挎着篮子,扯着嗓子路过。 “软麻花!!软麻花!!豆沙馅的软麻花!!五文一根的玫瑰馅儿的软麻花……” 待大婶走远,江鸽子这才语气讥讽的说:“我说,这位蒋先生?” 蒋增益软弱哀求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问他:“结契之后,又有小崽子了吧?” 蒋增益点点头:“恩,有三个,哦!我是说,三个女孩儿,最小的两岁,最大的九岁。” “稀罕么?” 蒋增益有些不明白的看江鸽子。 江鸽子咽下一口啤酒,舔舔嘴唇上的酒花:“我是说,你喜欢你的女儿们么?” 蒋增益犹豫半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半天儿他才一边猜测江鸽子的心情,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说:“喜……喜欢的,我以前也……也喜欢过你!你……你别怪我,我……我……你叔叔没的时候,才十八岁。” 他总是犹豫的,总是拿不定主意的。 然而像是他这种软绵绵,看上去良良善善的人,根骨却也最是无情无义,因为他总有一套为自己开脱的道理。 江鸽子并不等他说出那些无奈的道理,他挺利索打断说:“以后,只当不认识吧!” 蒋增益猛的抬头看他。 江鸽子放下啤酒杯,一边吃花生一边说:“我是当你死了的,你也当我死了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去好好养你的小崽子,哦,女儿!你去做你的好儿子,好丈夫,至于咱们……” 他看看蒋增益,一直将他看到无所遁形低下头才说:“为了怕你多想,坦白跟你说,这一生我都不可能跟你有半点牵扯,所以你也收起你那些无聊举动!好么?” 蒋增益嘴唇哆嗦,好半天他才无奈的点点头说:“我……我,我……我对不起你,我……” 江鸽子利落的一摆手,指着来路说:“走吧!别没事儿出来碍眼!想必你也打听过我是谁!不是威胁你,要想保住你这份体面的工作,你就老实儿的,利落的……从我面前消失!以后,也别往我家乱送那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听到了么!?” 蒋增益嘴唇哆嗦,浑身无力,他颤抖的站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江鸽子,觉着自己是有千言万语可以解释的。 可,这孩子,他看上去怎么就这么可怕呢! 他是他的父亲啊! 江鸽子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恶心的看着他。 于是,他又怯懦了。 只能向着来路,一步一步的远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怪自己,我怎么嘴巴这么笨呢?我要不要告诉他,我是去看过他的,却被他外婆撵出来了,我要不要告诉他,我的那些无奈……我家是一条人命的,而且……我是给了抚养费的…… 江鸽子一直看到他消失,这才无趣的伸伸懒腰,慢慢站了起来。 “软麻花……豆沙馅的软麻花……” “大婶!” “哎!” “来六根麻花儿!” 片刻,江鸽子蹲在连翘不远处,对着她,把六根麻花儿,全都吃了! 竟一根都没给连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初夏的平常天儿, 姮不历上午十点左右才从中州金宫边缘的特殊事物办公室离开, 他自己驱车一百二十五公里至屛山的一碗春会馆。 由始至终,他没有浪费一丁点国家资源,就连他驱车的磐能,都是他自掏腰包买卡充能。 虽这个国家的巫, 大部分都住在金宫附近的东海阁,蓬莱居的大院内。可如姮不历这样早就悟了的巫,却也是有的, 只是不多。 他生于民间,长于民间。 作为一个复活了祖先血脉的的外室子, 不论心中有多少的不甘, 该给国家尽的义务他得尽, 所以他一个月坐班五天。 给气象部门,勘下天气。给某个女贵人, 勘下腹中胎儿…… 等等之类, 无聊至极! 如今, 他血缘上的祖父家, 伯父家, 亲父家, 都靠着姮不历而得到了国家补助, 可以继续享受他们在东海阁的体面生活。 姮不历心有不甘, 便开了一碗春会馆, 成了一名商家。 他做巫与庶民的掮客生意。 简而言之就是, 虽这个时代, 皇室,宗室与巫的牵绊因需求越来越小,可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发了横财,寻来实在关系,花上一个大价格,请祝巫赐福摆个祭台,请衡巫断命趋吉避凶,或请古巫寻来作古的祖宗,报告一下后代发了大财这件事,还是相当体面的。 如此,他便买卖昌隆,日进斗金。 成了中州的一位有名的妙人。 姮不历驱车回到会馆,换了衣裳,坐在餐桌边,端起碗还没吃的半饱。 便有前台的经理进来,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些话。 姮不历愣了片刻,又细想了想,便说:“哦!想起来了,没错儿,我知道他,你去帮我预备……一千贯?不,五百贯的支票,请那位先生稍后片刻。”、 开诚小阁。 连燕子坐在小阁的角落,他将脑袋所有的力量都斜在了身后竹靠上,有些无聊的四处打量着。 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个乱石垒砌的人工水法瀑布,身下是葛布草垫,石桌竹靠。 侍者穿着传统老衫,端来土窑低温烧制的陶器,还有家常的点心。 他端起第二套斟满的茶杯,抿了一口,便又开始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着。 最近这一个月,他的脑袋一直在进行着高速运转,一下子这样闲下来了,他不习惯,脑子竟也缭乱起来。 已经被丢在这里整整两个小时,因干巴巴的无事坐着心慌,就心悸的难受万分。 连燕子便拿起桌面的两块长方形的响木叩打,唤来侍者,要了好几桶牙签,还有一张白纸,一管笔。 他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的。 姮不历很忙,一直忙道天色渐晚,晚霞挂色,他才想起,在开诚小阁有个人正等着自己。 一下,他顿时心里暗道,坏了! 开诚小阁,优雅僻静,那原是某贵人常年的包间,自己竟然安排人在那边坐了这般久,这肯定是要冲撞了。 如此,他便穿过曲廊一溜小跑着,往那头奔,人未到,小阁那边铁琵琶以及乐人的序诗却已经起了: “暮风卷春席,絮雪染琴床。自如梁上燕,吁吁挽孤衾……” 小阁门口,姮不历轻轻的出了几口长气,慢慢拍拍胸口给自己壮胆   。 他是巫,衡巫,一个可以勘命断气运的衡巫。 这屋内……有个杀气冲天,冤魂随身,一身厌劲儿的老杀神,他一身的戾气能染了西天去。 自己当初眼瞎,一碗春竟然签了中州唯一的铁琵琶大家来做表演。 好巧不巧,今儿这里竟然开的是一折《春戏》。 站在小哥门口的一排保镖,用眼角瞄着姮不历,一直到他蹲在屋角种了七八朵蘑菇,蹭到了淫段子过了,他才扶着墙站起来,一脸狰狞的掀了帘子进了小阁。 小阁内,戏台上一位青年民艺家的表情也是狰狞的。 他自打签了一碗春的约,算是倒了大暑赴宴的尘灰霉气。 整整三月,观众就一个老头儿。 一个古怪的,周身都是低气压的神经病老头儿。 这老头人来了,他还不是好好听曲看戏,他尽点一些传统的跟艺术不搭边儿的糟粕淫曲儿。 每次自己来唱了,他都做不到基本的尊重。 他次次都找一块黑布,蒙着眼睛,一坐两个小时,自己每次就仿若对着空气淫荡一般。 这种滋味…… 看在一场八十贯出场费的份儿上,他也就忍了。 今晚,他本是高兴的,因为,看客多了一位,这位长相俊俏,生的一副连城美壁般的宝色。 三个月了,他的出现,简直是挽救了他的艺术之心。 他原是高兴的, 呸! 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卖力的唱了两折曲儿了,他就托着脑袋,对着烛光在那边,一把,一把的的玩牙签儿…… 铁琵琶轻微的错了两节,姮不历轻手轻脚的来到连燕子面前。 他人一到,一看连燕子,却是呆了。 他伸出指头,双手有些颤抖的说:“你……你你……你你你你……” 连燕子比了个嘘的姿势。 他如今已然成巫,平常人看不到,却瞒不过衡巫的。 他刚要说话。 戏台那头,却有人忽然说了一句:“错了!” 那乐者住了琵琶,小心翼翼的赔罪:“对不住,哪儿错了?” 那老头儿拍拍桌子,张张嘴,半天儿他喃喃自语一般到:“蚂蝗,入了极乐国那段,错了……” 那乐人正要再来,却听那老头儿说了句:“今日,便罢了,游山遇雨,赏花童啼,罢了,明儿……我再来吧……” 连燕子托着下巴,嘴角微挑着看热闹。 把个淫曲儿转成高雅的事儿看待,还形容的这般高尚,活了这么大,他还是头回遇到。 不过,这老头儿他却是认识的,常在电视里人模狗样儿的演说参观。 却原来是个听淫曲儿的。 中州陆军大都督商奕。 自己的员工犯了错,姮不历没有上去道歉,他只是远远的赔罪一般的微微倾身。 巫系自古就这样,有没有本事,总是要清高三分的。 商奕摘去面上的黑布条,还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放入身边的锦袋里。 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巫系家的那两个小子。 一个是那个泥鳅一般的姮不历,另外一个长相出众,却不认识。 他之所以能判定那小子是巫系的,是因为,他运动衣的拉链上,挂了一个鱼龙佩。 就是一国大都督,面对巫系的慢待,也是发不出脾气来了的。 那些人,生来脖子,脊梁,膝盖都归了鬼神,像是他这样的凡人,巫至多也就是礼貌上的尊重罢了。 不!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退避三舍。 他当年遍寻天下祝巫,奈何,他是被巫拒绝的那类人。 好杀者,天弃之! 那祝巫说他身边鬼气阴生,可供战神。 问题是,战神他不管寻人找鬼啊! 无法,他才常年蹲在着一碗春,期盼可以跟这历家的小子,培养,培养,情感。 说不得那一天,他也就不怕自己了呢 瞧,这才三月,他看到自己,竟已经不躲了。 商大都督老橘子皮脸上,总算是露出一分笑模样,他冲着姮不历点点头,大力的咳嗽一声之后,他背着手走了。 片刻,有侍者端着木托盘到了舞台。 那乐者放下琵琶,随手接过信封一捻,有些惊愕的看看屋门口,又看看坐在小阁角落的那两人。 今儿,唱错了,怎么还加倍给钱儿了? 角落里,姮不历跟连燕子相互行了想见礼。 姮不历一脸抱歉的表情说:“实在对不住,阿家弟,我也着实是忙的不成了,过几日,我这里有场九州红玉的专场,原说是后日验货,谁想保险公司今日便提前送了来,这一番忙,真是,深谦之极。” 连燕子笑眯眯的与他说:“阿家兄,无事的,我也是借机听了两出好曲儿。” 说完,他两个坐下。 姮不历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犹豫再三,终是一脸愧然用两个指头按住,慢慢往连燕子那边推。 连燕子见他这样,顿时笑了起来。 他又将信封推了回去道:“阿家兄误会了,我不是来做这个的。” 阿家,是我家的意思。 巫系是个外部看来混乱,却始终内部团结的一个群体。 他们把自己看做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品种,因此,出门在外,巫系相遇,便做一家人。 阿家兄,阿家弟,阿家姐,阿家爷。 我家的哥哥,我家的弟弟,我家的姐姐,我家的爷爷。 每一年都有国家不管的巫系家族,被人从高高在上的地方驱了出去。 这些人到俗世,却也不会跟俗人低头。 自有像是姮不历这样的巫系,每年付出大量的补贴,私下帮衬那些人过度。 因此,即便那些皇室,宗室,国家机器机构不再需要巫了,可大部分的巫却也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我为我而生的,亦不是为你们而生的。 即使有一日,我们中间没有巫了,却也有天下的阿家兄弟姐们相互帮衬,也不用跟你们低头的。 这就是巫,一个始终能做到根骨直正的人类旁支品种。 当连燕子持玉上门,所以作为阿家哥哥的姮不历,就按照经验,为他预备了一份儿安家费。 给一个成巫五百贯! 这事儿想起来肝疼,太打脸了! 五瓣莲花烛台的烛光摇晃着,偶尔还爆几个烛花儿出来。 连燕子不要钱,姮不历就有些为难,还有些暗悔。 他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连家的阿家弟是这样的人品,再加上外面那些不堪的传说,他就难免…… 收了钱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却不知道,阿家弟……今日……” 他说着说着,脸色竟是越来越红,自己还真是如家里祖父说的那般,一身铜臭,出息也就是这般了,偏自己还自命圆润通达,一副好了不得的样儿!” 连燕子并不知道姮不历怎么想,他只是随手抓起一把牙签,一手丢进碗里,又拿起笔,随意在手边的纸上写下一个数字,一百三十一。 因,等待的时间昂长,他已经写了整整三页纸的数字了。 “阿家弟?” 姮不历低声抱歉了几声儿,见连燕子不回答,只能失礼的高声又喊了一句。 连燕子一愣,眨巴下眼睛,他看看姮不历,半天儿,他才像是魂归躯壳一般的笑了一下道:“抱歉,抱歉,阿家兄,我有些心事,就想的远了些……” 姮不历倒不觉着连燕子失礼,总是他失了大礼,便容让万分的问:“树荫遮景致,是我失礼在先,无事的,阿家弟可用了晚膳?” 连燕子十分坦诚的摇头:“不吃了,吃了你家一肚子茶水,已然饱了。” 姮不历一愣,接着举袖掩面笑了起来。 他道:“阿家弟如此有趣,阿家爷为什么如此想不开,还要登报说明关系?你这样的人品,他们如何舍得?更何况……你如今……” 这般如皎皎月色一样的好人,合该供起来才对。 连燕子却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好半天儿,他才呲牙道:“阿家兄?在外面,他们都不会这样问的,这是我的短处,你就这样问出来,好失礼的!” 姮不历又一楞,他吧嗒一下嘴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这位阿家弟真是脾性直接,一点都不给人余地,这叫他可怎么下坡。 好半天,他只能咳嗽一下,有些干巴巴的扯了一边的话题问到:“却不知道阿家弟想了什么旁个事儿了,才将喊你好几声,你竟没听到一般。” 连燕子歪歪脖子,看看舞台上正在收拾铁琵琶的乐人,又想起商大都督眼睛上的那块黑布。 如今他心内不能存事儿,只要有一点点疙瘩,他脑袋里便会开始思绪万千,各种线索横飞,有些东西连接不起来,他便只能一把一把的抓起牙签丢出去,写一个数字,倒回去,再抓出来,再丢……再写一个数字…… 一直写了半张纸之后,他忽抬头问面前目瞪口呆的姮不历:“阿家兄,商大都督,好像是平定三常内乱的陆军指挥吧?” 竟然在想这个么? 姮不历咽下口水,看看面前有些疯癫姿态的连燕子,他哪儿知道三常内乱的陆军指挥是那个? 于是,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办公室那边有个同事好像提过一嘴,说当年三常内乱,上皇临时自魏国调兵……商大都督出身魏系兵家,近代无战役,一个外来的能在中州扎脚,凭军功的话,近年就也只有三常内乱了,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 不过是连燕子如今心中不能有解不开的疙瘩罢了。 他在家里,对那边每一处地方,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 那老戏台下,那一年四季黑衫上身,懒洋洋的,有一曲,没一曲的老琵琶声,曾是他老三巷记忆里的背景音。 老三巷人几十年免费听琵琶,会觉着,这是极其普通的一件事。 可连燕子却是清楚的,铁琵琶,其实已然在九州要绝响了。 九州砺石铁琵琶。 砺石,轻于铁,重于实木,是一种具有共鸣效果的奇石。 公元138年,有伶人取奇石于环海南岸,琢琵琶形,上三宫茧蚕丝为弦,奏宫乐于王庙,自此风靡天下,盛行一时。 砺石铁琵琶从宫室,走入民间用了整整一千年,最近这些年,因为它最轻二十五斤的重量,已经越来越少人来学习它了。 也不是不想学,一是没有传承,没有曲谱,二来么,不流行了,也就没有作用了。 更不论世上二宫茧好找,三宫茧蚕丝,就是相当稀有的玩意儿了。 如今这社会,可没有为了无用的乐器,不计成本的匠工了。 还是上年的事情,有位老乐者好似写了一篇文章在国家权威音乐杂志上,他大概的意思是,钢铁为弦的铁琵琶,还是旧年的王乐么? 砺石铁琵琶,已然绝响矣! 想到这里,连燕子就又问了一句:“这位大都督?很喜欢铁琵琶么?” 姮不历心神混乱,看在连燕子这张脸的份上,他忍耐着回答道:“什么喜欢啊,那就是个粗人,我也是听旁人说的,说是早年这位大都督,曾喜欢过一个乐人,后来,好似是因为乐人窥视情报,他就亲手将那人双眼缝了起来,丢进了江中……” 说到这里,他一脸可惜的摇摇头:“不过市井传说,阿家弟今日来,可是有旁个要求,所以打听了这位大都督的行踪,想我引荐一番,阿家弟,听我一句,莲巫最忌与军中打交道,你若不愿……” 这就对了! 这就对了!!! 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连燕子猛的将手里的笔猛的一拍。 他浑身都是解题之后的舒爽,便开心的一侧躺,好半天儿他才轻笑的摆手:“不必,不必,我如今也是有主人的,那位大都督……呵呵,不相干的……” 姮不历两只耳朵雷声轰鸣,一时间,竟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位姓连的莲巫后裔,竟说他有了主人……主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好半天姮不历有些磕巴的问:“阿,阿家弟?” 连燕子坐起来看他:“恩?” “你,你竟然有了主人?” 连燕子确定的点点头:“对呀,我们总是要找个主人的,不管是成巫,还是我这样的闲人,也总是要寻个主人的。” 姮不历语气有些硬的说:“可,可是你姓连啊?” 你是莲巫啊! 连燕子不在意的一摆手:“姓连的就不要吃饭了么?” 姮不历有些着急左右一看,接着压低头很认真的说:“旁人看不出来,你却也瞒不过我,你是巫了!成巫!你是一个莲巫……你怎么敢?怎么……” 连燕子嘿嘿笑着摆手:“嘿!嘿嘿!我说阿家哥,你不说,我不去他们身边遛弯儿,可谁知道我是成巫呢?再者,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姮不历双手扶着桌子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的,他有些发抖,嘴唇打着哆嗦的问:“你……你你……如果他们慢待了你,你也不能这样的,你不可以找主人的!!” 连燕子满脸不愉快:“为什么” 他忽然向一边伸出脚给姮不历看他的鞋子,又拉开运动衣的拉链给他看里衣,接着用得意洋洋近乎于炫耀的语气道:“巫在这个世界几千年了,我许是唯一一个,可以穿主人亲手做的鞋子,衣裳的巫了,你的主人可会给你做这个?我家主人这么好,我凭什么不认?那些九州的王者随便选一个,他们能做到这样么?”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桃木雕刻的小木剑,并用力的扣在桌面上。 当姮不历看到这样东西,他浑身都僵直了,好半天,他才说:“竟然是你!” 连燕子点点头:“姮不历,十年前,你还没有成巫那会子,被人拦在东海阁口,那天,你跪着哀求门子放你入院,你说你母亲病重,你要找你父亲……最后,还是我引你进去的……你当年给我这个东西的时候,你说,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这个人情可还在?” 每个人都有不堪的过去。 姮不历双眼死死的盯着桃木剑,好久好久,他才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调说:“阿家弟,我是一个巫!虽然我欠你的人情,可是,如果你要引起天下大乱,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吧,你的要求恕我做不到了!” 连燕子顿时吓了一跳,他身体微微后仰,眼睛撑的圆大圆大的说:“不会吧,不过是请你帮我插队,寻个矿脉买主,亏你还开着九州最大的掮客买卖,竟然这个都做不到么?我真是看错你了!” 姮不历脑袋发蒙的点着头,好半天,他猛的抬头说:“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姮不历刚成为巫那年, 他问过巫里的前辈,我该如何处理与那些大人的关系。 那前辈一脸不屑的说:“不必在意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 那些家伙也是这样想的,巫就是一群冷心冷肺, 没有良心的东西。 其实大家关系早就不好了。 从对方再也求不到新的力量,却被迫拴在一条绳子上两看相厌, 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对外,他们还要做出民众心里需求的那般蜜里调油, 这就更恶心了。 千万不能小看艺术, 艺术会指引人类的思想, 在盖尔大陆所有艺术作品中的英雄,王,他们身边一定要有个基本配置的巫, 这就如洗脑一般, 如果一个王,身边没有足够的巫,民众是不会认同他的。 盖尔本根的信仰是大地之母。 巫是母亲派往人间的引导人。 除却这个, 现代新教各种流派的都有各种证明传说。 这些传说序章的故事意思一概大同。 神!甭管什么神, 最初都是派了巫来辅助先行者拯救世界的,然而巫失败了。 人类还在水深火热,心灵没有得到救赎。 然后,我们的神,作为第二侍者就到来了! 虽然我们是后来的, 却比第一个厉害多了。 由此可见, 不管哪派宗教, 为了证明自己,他们都或多或少要跟巫扯上一点关系,好像这样了,才能证明自己才是最大的那个。 而现代的掌握权柄者,喜欢没有力量的其他新教。 大概是好控制的缘故吧。 巫,毕竟是微妙又可怕的存在。 幸亏如今他们的存在越来越少了。 他们互相强忍恶心的迁就着,关系不能打破,只能继续和谐。 连燕子很显然是不准备为主人提供莲巫服务的。 姮不历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庆幸。 巫总是天真的热爱和平,还有一份多余的替全人类担忧的琐碎心。 既然不是,那就好,那就好! 姮不历拍拍响木,安排侍者重新上了一套茶点。 他坐下,看着连燕子从身边印着航海短高学府字符的学子包里,一样一样的取出一些东西。 先是一个并不大的木盒,打开木盒,那里放着三排27个玻璃瓶,那瓶里放着各种化验土样。 接着是三叠厚厚的手写的论文文本,最上面这本,叫《九州红玉矿脉勘探报告书》,然而,它没有标注确切的矿脉地址。 最后,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布包,那里有一个鹅卵石一样的玩意儿。 姮不历看不懂了,他疑惑的问:“九州红玉?” 连燕子点点头:“对!” 就是你想的那种九州红玉。 这也是连燕子到达学校之后,第一次租了磐能艇出行之后的一个小发现。 那是在一座距离东大陆海岸线二百多海里的荒岛,这座小岛归属东大陆楚国,原他是准备扎营十五天,做独立生存训练。 在取水的时候,他发现了这座小岛形成的本源,一些从地下冲到地面的圆形矿石。 他随便捡起一块,立时发现了这些鹅卵石与普通鹅卵石的区别。 它重,相当压手! 用手随意掂量,能感觉到它每厘米都能达到三克左右的重量,这就意味着,它的密度高于普通岩石。 星球的地质运动多种多样,而由岩浆的变质,沉淀衍生出新的矿物,比如水晶,铁或者九州人最爱的九州红玉,就应该生成在这样的条件之下。 那岛本就是由休眠火山形成的。 姮不历疑惑的随意翻了几下文本,又去看第二本,这本叫《九州红玉初级槽探报告书》的玩意儿就更加复杂了。 这是连燕子第二次上岛,用简陋工具做的槽探报告书,他取了土层底下约三十米左右的土层,岩石样本,还有溪流下面的矿石碎渣。 姮不历用手敲打着这些文件问“这……是什么?” 连燕子将最后的风险合同书取出来,放在桌面上说:“阿家兄,人活在世,总也缺不得这些,我缺钱呢!这是钱啊!” 姮不历先是失笑,接着在脑袋里推算出了一个不成形的故事,如,穷途末路,被人收留供养等等之类。 现在看来,结果不是他想象当中的那般可怕,他便语气温和起来说:“这是他……给你的工作么?” 连燕子笑笑:“恩,这是他的。” 全都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 “哦!这还挺好的。”姮不历点点头。 虽然看不懂,不明白,他却依旧做出思考的样子,又把这些东西看了一次,问: “阿家弟。” “恩?” “你需要钱?” “恩!” “多少?我……没别的意思,我这里雇员薪水还是很多的,我还算是有些家底,你也可以为我工作?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说,我也不能亏待了你。” 姮不历觉着,把莲巫放出去,实在是造孽的一件事,他总是不放心。 连燕子摆摆手不在意的笑笑说:“不了!我家主人会生气的,再说,我需要供养我主人优渥一生的钱粮,人生那么长,你给不起的,还是我自己努力吧!” 只有背叛的人类,却没有背叛的巫。 然而这个供养关系不对吧? 反了吧? 姮不历见他一口拒绝,微微叹息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再次打听:“你……你家主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这样一问,连燕子的表情顿时露出一副很甜蜜的样子,开始在那儿回忆起来。 鸽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恩,他总是喜欢发呆的。 走着走着,他就呆愣愣的停在哪儿,看一件东西,他能看上许久许久。 谁叫他也不理,也不给人反应,就像傻了一样。 当然,他即便是傻了,也是傻的可爱,浑身无一处不好。 顺着他的目光,如果仔细观察,你总能发现,原来,鸽子在看金钱河里的草鱼跃藻,看屋角的蜘蛛布网,看雨滴空阶,看幼鸟反哺,看戏台下老头抓虱子…… 他是那么的专注温柔,一身的优点。 连燕子对姮不历骄傲的说:“我家主人,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呢。” 姮不历托着腮,笑眯眯的追问:“哦?详细说说。” 详细的说说? 连燕子也托着腮,坐在哪儿认真思考起来,怎么去形容一个人呢? 首先。 “我家主人,他好看!” 姮不历看看连燕子的脸,无奈的点点头。 “哦,好看,还有呢?” “恩,全世界第一好看。” “哦。” “他给我做鞋,做衣裳,用手针亲缝那种哦,我给你看看我的鞋……” “不不,不用了,这个我知道了。” 可是,这些跟面前的这些矿脉勘探书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姮不历用手推推面前的文本,又敲了敲文本面儿。 连燕子总算明白他想问什么了,却说:“阿家兄,这些不重要的,我还是跟你说说我家主人吧,你知道么?他会做饭,烧菜,对我特别好,供我念书……” 姮不历的脸慢慢黑了下来。 连燕子才不管他怎么想,他从身边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布包,又从里面倒出几片肉干到面前的小碟子里。 许是给多了,他又从本就不多的肉干里,拿出两片放回布包。 姮不历眼角抽搐,努力忍耐! 这孩子怎么这样小家子气? “你尝尝,这是我家主人亲手做的,味道特别好。” 姮不历忍着一万倍的烦躁,拿起牛肉干丢进嘴巴里咀嚼。 连燕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儿。 夸什么? 这就是很平常的肉干啊。 姮不历一碗春的后厨,有九州最好的厨子。 最后,到底是看在当年这个人是世上唯一对自己发过善意,有着善行的恩人,姮不历违心的赞美到:“很……好吃。” 对吧,就是全世界第一好吃呢! 连燕子满足的点头,他又小心翼翼的将布口袋放进书包说:“好吃也就只能给阿家兄尝尝了!我自己都不够吃呢。” 他珍惜的收起口袋。 姮不历好想打他怎么办? 姮不历打断这个人做梦一般的甜蜜臆想,他拍拍手写的这些文本道:“阿家弟,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理?” 说正事吧。 说完,你赶紧滚蛋吧。 连燕子看姮不历有些变脸,只好坐直了,有些可惜的停止自己那些甜蜜回忆。 他说:“阿家兄,这是一条储量十分丰富的红玉矿脉,有关于它的储量,初级槽探的资料,我都写在这里了,这里有风险合同书,还有我主人矿物勘探公司的执业证书,法人证书,我想委托你帮我找个买主,把这些初级勘探资料卖出去!” 姮不历看看手里的东西,点点头,这样啊! “你看,我们在合同里已经注明了,矿业公司最初也不必给我一文钱,等到他们采出红玉,再按照要求付钱吧!这里,也给你计算了掮客金,你看看这个数目合适不合适,不合适你也可以找律师重新再起草一份的……” 姮不历总算弄明白连燕子的来意了。 在商言商,这笔买卖从目前的这些东西来看,还是大有可为的,操作一下,倒是稳定又不怕亏。 要知道,在风险三方合同里,他是最安全的一个。 有矿他也赚,无矿他也没有损失。 红玉很值钱,因为九州人是个爱玄,爱红的种族。 贵人佩玉的习惯,是早古就有的。 而在所有的可佩戴玉种当中,九州红是最贵重,最稀有的玉种。 近代由于佩玉再无阶级的规定,这几年红玉的价格就一直在升值,其中,升值最大的一个原因在于,红玉矿脉要绝了。 毕竟也挖了几千年了,如今还有点渣渣,都是靠着祖先规定了佩玉的阶级,它才得以保存了一些根须下来。 红玉分部很广,然纯红不多,多为红杂,红晶玉。 其中,最红最纯的红玉多出在魏国志山郡,齐国暨山郡,这两地出产的红玉,也被称为两山红。 姮不历再次拿起资料,又翻看了一遍,看完,他并没有多珍惜的放置在了一边。 红玉虽贵,要看什么人待它。 甭看电视上,电影里,那些有钱人,贵人送给自己的爱人红玉来衬托自己的心意。 其实,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喜欢红玉,独巫不会喜欢。 而他们这个毛病,追其本源,是因为,惯的! 没错,惯的! 几千年前,巫在部落为种族服务的时候,那些人就喜欢将他们认为珍贵的东西,供奉在祭台之上。 所以,凭红玉多招人稀罕,反正巫不稀罕。 即便连燕子一块都没有,他家里也不衬几块九州红玉,可他成长的环境就是这样看待红玉的。 如此,这两个最不专业的巫,都是一副内行人的样儿,就开始做起了红玉买卖。 他们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大堆对方不懂的买卖话。 最后,姮不历端起茶杯举了一下说:“那行吧,阿家弟,今儿天气也晚了,我给阿家弟安排一个住所,咱们明儿再请专业人士来看看,若是真是可行,咱们……” 他还没有说完,连燕子却在那边摆手说:“不了,不了,不给您添麻烦了,这是我现在读书的地址,要是办完了,阿家兄把文件寄到学校来就好,我很忙的,要考资质证书,还要做各种训练,我是请假出来的,一天也耽误不得呢,既然相信你,你就看着办吧。” 多读一些书总是好的。 姮不历笑着点点头,他站起来,先与连燕子拥抱,又将连燕子一直送到一碗春的大门口,还为他安排了去飞艇站的车子。 在连燕子上车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笑着对连燕子说:“阿家弟,我想起一件事,你就只当个笑话听吧。” 连燕子扶着车门看他。 “上个月启迪党竞争中州辖下,二级郡的议员席位,再次遭遇滑坡!你的那位大伯……他拿到了建国以来的最低选票,好像是不足六千票……” 这大概这是连燕子他们全家,外带五系亲戚所有的人口了。 连燕子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那个家庭,有关于那些人,那些事儿……他都有足足一两个月没再想他们了。 他笑笑,没所谓的坐回车子,隔着车窗对姮不历说:“谢谢阿家哥,那……我就走了,有关我的事情,还是请阿家兄代为保密。” 姮不历拍拍车顶,弯腰对他说:“知道,走吧,好好读书总是没错儿的。” “哎!那么再会!” “再会!愿……大地母神庇佑你平安顺意。” “是,她会亲吻最虔诚的信徒,如您这样品行高洁之巫,是她最爱的孩子。” 他们触碰额头。 分开! 姮不历目送那车远去。 待到他回到开诚小阁,却发现座位那边多了一个人,这人三十出头,眉目严肃而俊朗,他着海洋蓝白相间的海军制服,肩膀上三花金线,是位海军大将。 他盘膝坐着,正在快速的翻看阿家弟的那些手写文本。 姮不历上去想抢这些东西。 这位却将手举到一边,嬉皮笑脸的哀求:“别!宝贝儿,宝贝儿!先给我看看……” 谁是你的宝贝? 姮不历有些气恼的坐下,内心挣扎又无奈的看着面前这个人。 巫需要供养,与莲巫的唯一性有所区别的是,衡巫可以接受十位左右的供养主人。 面前这人姓赵,名希焱,是姮不历的供养主,也算是庇护人。 如今巫与贵族关系微妙,姮不历没有所求,自他成巫,就被强制安排了供养主,那之后,这些人没有给他一文的供养金,他也拒绝给这些人勘气。 总而言之,他们关系一般,一年四季也未必能有一次半次的接触。 他毫不客气的上手去夺。 赵希焱只是不给。 “你们这些人好没意思!您的那位叔叔在国家刊物上怎么说的?大时代第一应该驱出的蛀虫就是巫!怎么?少将军您这是幻化蝇虫来拱大蛆了?” 姮不历的语调里充满着讥讽的意味。 赵希焱摸摸鼻子,有些赖皮的笑笑,他不回答姮不历的问题,因为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如政客一般无赖,摆摆手里的文本打听:“才将那是谁?” 姮不历斜眼看他:“你看到他了。” 赵希焱点点头:“恩!看到了,别用您的美目乱我心弦,宝贝儿,我不是有意窥视的!真的!我本来是想找商奕那老东西的,他上个月截了我的军费,谁知道他提前走了。 ” 说到这里,赵希焱耸耸肩,接着一脸喜意的说:“哎,真是上天注定,合该我发大财呢。” 说到这里,他将下面的合同抽出来,翻开最后一页,拿起笔正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姮不历却一手挡在他面前笑着说:“你想的美!” 赵希焱将整个身体揽住那些文本哀求到:“宝贝儿,你就容我美美吧,看在国家大义的份上,我穷啊!!” 老三巷戏台下,江鸽子身边围着一群老头儿,正在跟他诉苦。 “杆子爷,您老倒是给想想办法啊,老街坊!穷啊!!” 江鸽子无奈的靠墙笑着。 穷? 现在知道难了,早就不该揽事儿。 他看着面前这几个,以段家老掌柜的为首的老头儿胡闹小队…… 简直无语了,您们还真是百折不挠,这都已经顶着大太阳晒了四五天了。 您们靠着墙抓抓虱子,挠挠痒痒,家长里短不好么? 然而他们就是不放弃奢念! 死活也要开老三巷的散伙流水席,按照成丁每人必须拿三百钱的均摊,才能支付的起两千多人头,约六百贯的散伙流水席钱儿。 三百钱不是少数,各家人口有多有少,怎么算,都有人觉着自己是吃亏的。 这些老头儿到底不是黄伯伯,他们威望不大,还脾气不好,一句话说不对,脱下鞋,上手就打。 这有尊老的,自然也有不在意的。 忙了那么久,如今流水席的钱儿收了十分之一都没到。 江鸽子认为,没钱儿,你就别吃了呗。 可老人们却觉着,祖宗十八代都在这几条巷子里生生死死,没有这顿散伙饭,他们心里难过。 说到底,总归就是不舍的。 这老街区,总也不会缺这无事忙的老头儿,老太太。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轨道,也有自己的道理。 你不能说老人家这样做是错的。 就只能袖手旁观着,等他们的热情慢慢散去。 江鸽子摆弄着手里的相机,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老人们诉苦,他就面露同情的点点头,努力尽好一个心灵垃圾桶的义务。 这些老人家也不是跟他要钱儿的,甚至,如果吃散伙饭的话,他应该是免费的上席。 老人家只不过是想找些理解罢了。 槐树上的知了鸣叫着。 邓长农提着大茶壶,无声无息的过来,给老头们的水杯里斟满水。 服务完,他又悄悄走开了。 老段爷爷看着这孩子的背影,就老怀安慰的说:“这孩子,最近高低是很是不错的,也知道尊老了,见了我,远远的就停脚,先问好,等我过去,他才走……哎!要是他爷还在,还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儿呢!” 身边一老头许是耳背,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来了一句:“啊?高兴……你还高兴个屁啊!一张老脸卖出去了,这都多少天了,三百钱都收不上来,你是有毛病吧!你还高兴!老糊涂了你!!” 段爷爷气急败坏的反口:“你知道个屁!!” 这句老头倒是听明白了,骂自己呢! 他当下蹦起来,指着段爷爷就开骂:“嘿!我说你个段葫芦!我可大你一辈儿呢!我是你叔叔!你也敢骂我……” 段老头一翻白眼,大声说:“狗屁的叔叔!你是谁家的叔叔,回你们牛角头去,甭跟我在这里充大辈儿……我是牛角尾的!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住杆子爷家对门儿!他见了我都是得喊爷爷的!!” “你说的这是屁话,来,杆子爷,我跟你说,甭听这老东西胡咧咧,你爸江坝头可比他长两辈儿,他是你大侄儿!!你被骗了,嘿!你个老东西,我早就想揭发你了!” 段爷爷恼羞,站起来上手要捶,众老头一看不好,当下都纷纷站起来,拉架的拉架,劝说的劝说。 江鸽子也没管他们,只无奈的靠墙哀叹,这都几天了,每天都要来上几场,他也是醉了。 正闹腾着,忽有老头儿喊了一句:“嘿!嘿嘿!停手吧,外人来了,呦!是贵人来了,甭给人家看了笑话,赶紧,赶紧……” 常辉郡的外姓王走了没多少年,年轻人无所谓,可这些老人家对贵族的畏惧,却是根深蒂固的。 这眼见着,从建筑公司临时简易办公楼里,呼啦啦出来一帮人。 打头的江鸽子却是认识的。 那位于氏代表,姓墨的女士。 老头们扫扫自己身上不多的灰尘,都一个个的贴墙站着。 虽然没有法律规定他们这样儿了,可是老人家还是见了这些人畏惧。 江鸽子坐着,睡着的薛班主躺着打着胡噜。 待那群人呼呼啦啦的来了,江鸽子仔细一看,却发现一个更加熟的人。 中间被簇拥的这位,却是那晚在天空飞翔的那个胖子。 江鸽子看到了关秋安。 关秋安这时也看到了江鸽子。 这胖子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他长这么大,人生最大的亏,就是在这个死孩子身上吃的。 这段时间,虽然没人提这件事。 可是他一想起来,就是浑身的不舒服,简直想死一样的感觉。 他恨的不成,偏又七窍玲珑,知道自己家主子有些在意,他就不能寻这个人的麻烦。 咋办? 当看不见吧! 关秋安先是十分看不上的一斜眼,接着将脑袋迅速扭向一边儿,当没看到一样加快巡查脚步,被簇拥着,又哗啦啦的去了…… 老头们敬畏又羡慕的看着那些人远去。 等人影看不到了,段爷爷来了一句:“瞧瞧,人贵人这个声势,这都多少年没见过到贵人了……” 他话音未落,耳背的与他前仇还在,该听到的他听不到,不该听到的他却听明白了。 这老头儿立刻一脸讥讽的回头奚落:“显得你多大本事是的,那就是个主管,还贵人?就你能!你见过几个贵人?甭说你,你家祖宗见过几个?” 段爷爷吸了一口凉气,大骂起来:“我不能!我多土蛋,我见过个啥,好!我没见过,总比你个外来户强,来来来,就你知道!就你能!成!你能你往这里给我拍上六百贯,我就承认你!” “六百贯!呸!你想的美,我傻了我给你拍六百贯!来来!你拍一百贯就成……拍下来,我认你做个爷爷,给你磕俩响的叫你美美!!” “爷爷疯了!爷爷给你拍一百贯?” “你给谁当爷爷呢!” “就给你!!!” “打你个老东西,叫你胡说八道!” 就这样,散伙饭团队,再次衍生出一零一次大战。 俩脾气不好的老头儿,又开始厮打起来。 江鸽子无奈的看着,这莫名其妙的战争,由双人打成群架,然后,夕阳夕下,有小童在巷子口喊了句:“爷哎!开饭了,给你打了酒,做了烧豆腐,爷!!别玩了……回家了!” 不知道谁带了头,他们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又莫名其妙的散了去。 江鸽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一直在打呼噜的薛班主忽慢慢坐起来。 江鸽子轻笑了一声:“您没睡着啊?” 薛班主伸伸懒腰:“我是瞎子,又不是聋子,瞧您说的,这帮老无赖声儿那么大……” 江鸽子伸手扶了他一把,笑着说:“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一天不打一架,我看他们吃饭都不香。” 薛班主倒是很理解的点点头:“嗨,理解……几辈子了,不吃一顿就散了,这个,还,真说不过去呢!早起先,我是说,内乱……内乱那时候忙着奔命那会儿,街里还吃了一顿呢,何况现在……明儿啊,你去我那儿一下,这钱不多,我出了!” 江鸽子赶紧拒绝,哪怕是他出呢,也不能让人家一个靠着卖唱的老人家出。 可是,他所有的钱都给了连燕子,他也没钱。 正发愁呢,街那边,忽然慢慢走来一个人。 江鸽子一看这人,便立时堆出笑容打招呼:“嘿,美女……看这里,看这里。” 工作了一天,好不容易送走贵客的墨女士,正穿着她的小高跟在老三巷的泥地上挣扎。 江鸽子喊了她好几句。 而在墨女士的以前人生道路上,被人称呼美女的次数,几乎就是个零。 没错,她不好看,脾气也不好,没人跟她结契,又在公关部上班,如此,就有个威风凛凛的外号,黒虔婆。 美女? 墨女士指指自己。 江鸽子点头如捣蒜。 墨女士一脸纳闷的走过来,很有礼节的行礼问好。 “杆子爷,您好啊!” 江鸽子带着开花馒头一般的笑容跟她摆手:“墨女士,我请你喝个小酒呗?” 墨女士神色莫名的扶扶自己的眼镜儿。 她是做建筑的。 这做建筑的开工程跟人打交道,走哪儿,也不缺遇到三两只坐地虎。 她原以为,这是个通情达理的。 也是自己倒霉,偏偏她走的最慢,包包还忘到办公室了。 江鸽子一脸甜蜜的笑着,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那就找个由头,拉点社会福利一般的赞助吧。 他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晚霞,归人, 露天小酒肆。 薛班主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自己拿了琵琶, 唱了一曲呢哝软柔的《枝头鹊》。 他曲儿动人,嗓又好,一下子把全街的柔情都催发的凄凄惨惨,悲悲切切。 “七窍玲珑关艳鹊, 芙蓉粉面眼莹莹……” “呯!” 墨女士重重的将啤酒杯, 磕在木桌面上。 她从喉咙里拽出一个爽! 叹息完,她便随手拆了盘发, 脱了黑色的立领正装, 又将包臀的短裙下,藏着的两只贴肉裤的裤腿被她拉到膝盖之下。 还能这样换装么? 众目睽睽, 这位女士豪爽的脱了裙子丢到一边, 终于获得自由的两条腿, 就毫无礼仪的支翘着。 许是曲儿太哀怨,把她一腔愁楚都勾引了出来。 她眼睛通红且痛苦的大声说:“小哥!再来一杯!你们杆子爷请客!” 洗杯子的邓长农抬脸看看她, 又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轻笑摆手:“给她。” 也不知道今天的工作为墨女士带来了多么大的压力,三杯啤酒之后,这女士便化身社会批评家,肆无忌惮的讥讽起来。 “那些人!哼!……还打造东大陆最好的艺术之城?哎呀,青天白日的, 发什么瘟梦呢!你瞧瞧……哦, 您~瞧瞧, 你们有什么啊,下水道都没有的破瓦烂屋,一座破城,翻来覆去,就一个石窟,你们还有什么?嗝……对了,还有个臭水沟,见天巡查,见天巡查?说是看工作进度,逼死人的进度!哎呦!” 艺术城? 什么艺术城,打造旅游城市不好么? 江鸽子是明白艺术之都的,好比法国,威尼斯那样的。 可这是常辉郡啊! 怎么成了艺术之都了? 恩,这事儿……倒是挺有意思了。 邓长农又端了一杯啤酒上桌子。 墨女士满心悲愤的又是一饮而尽。 喝完,又是大力一摔杯。 为了城市改造,她们准备了整整两年,现在倒好了,上面一句话,数千人的城市规划计划完全被推翻不说,还得一切按照那位的想法来。 这是一个城,这城里活着的是几十万的大活人。 这些大活人要吃饭,要生存。 你说改就改?想过这些人被你支配的命运没有? 九州全贯线都没有铺到的地方,国家九十九号公路,随便哪条都不路过这里。 这儿就是个被隔离的城市,就连基本的交通设施都跟不上,还艺术之都? 上面的文件说的倒是好,给你们足够的经费。 问题是,按照盖尔的规矩,一座艺术城,少说也得有三百持证的各类艺术家打底。 别说三百? 犄角旮旯扯着肝肠去扫,也扫不出三十位艺术家,而且,本地艺术家大部分也是在别的地方,为每年的各种类型,级别的艺术大赛做准备,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还有什么深挖本地的历史内蕴,打造一条艺术主线,将本城的历史瑰宝串联起来,用十年时间,建造东大陆最大的艺术核心之地。 啊哈哈!瑰宝?有么? 真有意思! 常辉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啊? 忙来忙去,又是一个月,翻阅了无数府志,还有民间传说…… 这就是个路过的都市啊! 籍道起兵从这里路过,圣僧布道从这里路过,冒险家出海,从这里登船,然后呢? 没了! 除了常青山石窟那个未解之谜,这里还有什么啊? 这座城的艺术核心到底在哪儿啊? 这破地方因为外姓王封闭的原因,重工业没有,轻工业全靠老旧的小企业强撑,境内也出过一些历史遗迹,然而,外姓王被驱的时候,人家都带走了啊。 咋办? 还打造东大陆最璀璨的明珠,世界级的艺术之都? 啊哈哈! 墨女士酒品不好,三杯入腹,就用手一边拍桌子,一边哭着诉苦:“五年基础,五年中等,倾家荡产上个破短高,贷款考了个资历……就为这破二十贯奉献了整个青春,我这是图什么呢?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啊?” 她忽拉起江鸽子的衣袖,眼泪汪汪的委屈:“您说,我每天在做什么啊?见天儿……见天就随便给定个目标,今天一个计划,明天一个计划,核心,核心……妈x的核心,你们这个破地方,臭水沟倒是有,打造蚊子之都吧!你们就蚊子多!” 想按照地球规矩,找个有钱的企业蹭点福利的江鸽子有些后悔了。 这位女士酒品不太好啊! 不过,那个核心么……却也不是没有的。 如果跟地球的艺术是一个意思的话,本地还是有核心的。 江鸽子不动声色的套了几句话,墨女士倒也没准备隐瞒,这些事儿,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了。 这三常郡,有一半的土地都归上京那位贵人所有,人家想把自己的土地与郡里的其它土地连接起来,打造一个世界级的艺术之都。 这个想法是好,问题是,他地方没选好。 老三常郡,是真的要什么没什么,就连矿产这里都没有,满打满算的,这边有七八个石膏矿,而这个玩意儿,社会需求不高,没有经济利益好么! 还有什么? 哦,还有一条山脉,一个淡水的臭水沟。 再有就是,老三常自古是兵家险地,常有战乱发生,有几个还能上历史书的战争遗址。 那位贵人不好招惹,这边大部分土地又是他的地盘,本地的小世家平时巴结都找不到门路的贵人来了,如今总算是能攀附上了,自然是一个个的贴钱也要讨好的。 这就苦了墨女士这一票踏踏实实做工做的基层人员,为了某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几千人每天围着一个破计划,瞎苍蝇般的乱转悠,找那个自己都不知道是啥的核心。 阶级的落差令墨女士这样拥有高等资历的这一票人,都有些不舒服,偏她们还要生存,就必须妥协。 墨女士数着指头,一边笑一边说:“狗屁的艺术之都,来来来,姐给你定个计划,咱……什么也不用做!就建个五米高的围墙,把这破地方一围,把杆子爷您放在门口卖门票,就足够了……哈哈,您说!!我的办法好不好?你说!好不好!” 江鸽子无所谓的拍拍手,说:“好!这个我倒是愿意的……你看,卖多少钱儿的门票合适啊,又能分我多少啊?” 墨女士闻言,仰面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她一伸手,托住江鸽子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点点头,很是确定的回答:“少说得一贯才可以!!” 江鸽子也随着她喝了不少,人家女士一杯,他需得陪两杯才够君子,因此也有些醉意的一拍桌子,笑着附和:“好!卖了!!” 墨女士也一拍桌子道:“好!痛快!明儿就跟你订合同!!” 这两个人闹腾的厉害,却不想,打街那边悄悄来了一群人,打头的两位走到戏台这边之后,他俩就站在阴影里不走了。 俞东池有些失落的站着,好半天儿他才对跟随着的周松淳道:“却……又是我错了,没想到他们意见这么大。” 周松淳脸色阴沉的看着那边,听到俞东池不高兴,就温和着劝说到:“难不成像您长兄那般,把封地变成到处都是天坑的矿区么?他们看不到您的世界,怎么会明白您在做的事情?” 无关紧要的地方,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因为这些人的想法意见去生气,实在是犯不上的。 当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林苑春从地下室插了电,扯了长线,围着露天铺子,围了个亮堂堂的灯泡圈儿。 墨女士哭的彻底舒畅了,她常年酒场子,也是借酒发郁,酒意来得快,也去的快。 发完郁气,她便从身边的小包里取了两张崭新的两贯钱票子丢在桌面上,又低头两只指头挂着自己的高跟鞋儿,光着脚丫子,摇摇晃晃的她就走了。 她一边走,还一边唱呢:“……战场骨火鬼凌凌,残卒扶杖望浮屠,鹊儿池台招魂去,怎不见,我滴哥,只见左魂,失了你的魄,招幡引马唤你来……孤城甲胄弃满城,常山数哭入白头……” 这女人智商忒高,就听了一次,她便会了! 江鸽子捡起桌子上没吃完的盐水花生,一粒一粒往嘴里丢着打发时间,正吃的滋润,却不想,有一群人安安静静的想从他身边路过。 一看到这些人,江鸽子顿时乐了。 他双手支着桌子站起来,忽喊了一句:“嘿!那个谁!我看到你了!” 鬼使神差的,俞东池就觉着那个谁是喊他呢。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江鸽子歪着嘴,舔舔下嘴唇,扬着眉毛对他说:“好巧啊!” 俞东池没过去,只点点头。 江鸽子却招手到:“你过来,我请你喝个酒。” 周松淳觉着这人好不失礼,正要上前训斥。 却不想,江鸽子脑袋歪歪的又来了一句:“要不你请我喝,我可不白喝你的,我卖给你个核心,你看好不好啊?” 核心? 薛班主忽停了琵琶,慢慢站起来,拿起自己的盲杖,点着地面离开了。 这群人声势浩大,一看就不像是好招惹的,于是那些酒客也都默默结了账单,悄悄站起身离开了。 卖自己个核心? 俞东池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说点啥好了。 他走到江鸽子面前,慢慢坐下。 没多久,邓长农从地下室那边,端出一套薛爷爷不常用的一套薄胎牙瓷。 他不会烹茶,将茶具放下就离开了。 又没多久,林苑春小跑着提来两封草纸包着的老三巷点心,一味福饼,一味一口酥。 老三巷就是穷,杆子爷待客呢,也不能丢了街里的体面,清茶点心还是招待的起的。 铁壶在木炭小炉子上咕噜噜的冒着气泡。 江鸽子不说话,俞东池心情不美丽的坐在他的对面。 一直到茶水沸腾三次,俞东池这才顺手拿起那把铁壶,一边在杯子上来回浇灌了三次之后,他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买你的核心?” 江鸽子扶扶脖子,歪脸看看不远处街角站着的黄伯伯。 这老头最近也不出门,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在那边窥视。 许是邻里知道他吃了酒,怕他吃亏呢。 江鸽子笑着摇摇头,扭脸对俞东池说:“你肯定会买的!” 俞东池看着江鸽子,满打满算,他们见了三次了,每次见面,那种滋味,都有点不好形容。 今儿这人也有意思,没穿老衫,却穿了一套在中州那边还算流行的运动衣,牌子是世龙的牌子,这牌子他知道是谁家的,也知道还经营的不错。 可这人偏偏却把衣裳本根的气质全然带偏了,因他配的这双千纳底子的粗布鞋。 那鞋子脚后跟还打了个补丁。 自己肯定会买?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 俞东池好笑的摇摇头,他觉着,就随便坐坐给这个印象不错的孩子一个薄面吧,跟面前这个人是说不出道理来的。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艺术么,不就是艺术么! 谁还没见过艺术啊! 他就来自艺术世家啊! 他亲爷家是在城隍庙卖串子的。 家里艺术品老多了! 各种串子! 小金刚,菩提根,紫檀木,崖柏…… 他可是拥有两球见识的神人。 不就是几百贯的散伙钱,他就不信他忽悠不来了。 江鸽子用手指轻轻磕打桌面,用轻松地语气说:“怎么,不相信我?” 周松淳在一边撇嘴插话:“信你?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么?” 江鸽子点点头:“知道啊,白天看到那个死胖子了,看到他,你们也就不远了!一伙的对吧!不就是个艺术之都么,看你们难为的。” “啧啧!听听你这小孩儿的语气,不就是个艺术之都?你给我先解释解释艺术这个词儿啥意思……” 俞东池瞥了周松淳一眼,周松淳立刻住了嘴。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端起茶杯左右看看然后说:“艺术……我面前这个杯子,也可以归类到陶器艺术,在我心里,艺术不是固定的,也没有公认定义,书画,文学,一切追求至美,追求情感表达意义的作品,都可以定义为艺术,你问我什么是艺术?首先这个问题就是个错误的。” 周松淳心里是真的惊了一下。 俞东池喜欢,江鸽子的资料自然他是要过一遍的。 在他眼里,这位,还真是如他曾说的那般,屠户养子,没有什么知识,只靠着武力蛮劲儿在世上生存的一个粗鄙孩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 俞东池拿起茶壶,又给江鸽子倒了一杯茶说:“你别理他,既是这样,你先说说,你要卖的那个核心到底是什么吧?” 江鸽子端起杯子,左右晃晃茶汤,一边晃悠一边说到:“按道理吧,你们做什么,不关我的事儿,可是谁叫我穷呢!我们这街坊也穷啊……因你们这些外来的大老爷搞出一个拆迁,我们老少爷们就得搬离老宅,四下分离,如今竟然是散伙饭都吃不起了……” 江鸽子话没说完,周松淳忽满心厌恶的插嘴:“要钱么!说的那么多作甚?你就说,你要多少吧?” 江鸽子有些不高兴,就斜眼看周松淳,心想,这王八蛋啥意思,一直插话。 他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到周松淳周身都别扭尴尬起来。 不远处,玻璃罩下面的那根老杆子莫名的嗡嗡的颤动了几下。 俞东池他们听到了,老街坊们也听到了。 这是杆子爷生气了呢! 俞东池用茶杯轻轻磕下桌面,周松淳站起来,长长的吸了两口气之后,他又坐下,伸手将面前的粗点推到江鸽子面前,又狰狞着强挤出一些笑容歉然到:“是我失言,我给你赔罪!” 江鸽子无所谓的摇摇头:“没事儿,我给你涨价就好了,我见识不多,觉着,这人有三疼,这第一疼么,就是花冤枉钱,我本有两个核心卖给你们,本要个几百贯意思意思算了,毕竟,真要有那一日,我们常辉郡成了艺术之都,那子子孙孙,就不愁就业了,你们做的是好事儿,我也本想成全你们的……” “你也不必成全我,就说说你的那个,恩,核心吧!” 俞东池语气一如既往的无风无波,听不出情绪,也感触不到他的内心。 江鸽子吧嗒一下嘴巴,顺手往嘴巴里抛了一块点心,咀嚼完了,才带着嘴边的点心渣渣,举起三个手指说:“两条你那个核心的线索,换你三样东西。” 俞东池点点头:“什么东西?” 江鸽子指指不远处的老戏台说:“这第一件,我要这里的产权。” 俞东池点头:“还有呢?” 芝麻大的一块地方,他喜欢就给,小孩儿高兴就好。 “第二么,以后咱这城兴旺了,老三巷后的元宝河这一段,水上的生意要归我。” 俞东池依旧很痛点的点头:“依你,再给你免税。” “谢了啊!这第三么,一千贯现钱。” “就这样?!” 俞东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求这样微不足道的玩意儿。 一座老戏台,臭水沟子一段河,外加微薄的,对他而言算不上数目的一千贯钱? 就只是这些么? 周松淳在一边忽然笑了,他一边暗自唾弃自己小题大做,一边嘲笑江鸽子见识小,却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人生最大的机缘。 “……就只要这些么?” 俞东池有些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句。 江鸽子点点头:“对,就只要这些。” 俞东池心情很好的说:“成,允你了,那么,你说说你那个……核心吧,记住,是两个核心,不然,我可真的吃亏了。” 江鸽子白了他一眼,看的他心肝一颤。 “何明川!” 江鸽子对着戏台角落喊了一句。 何明川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过来,低头问:“杆子爷您叫我?” 江鸽子点点头:“对,你去把你奶喊来,跟她说,有个发财的事儿找她呢!” 发财? 何明川困惑的左右看看。 邓长农在那边着急,就说了一句:“快去啊!奶在小亭那边呢……算了,我去吧,你回来照应着。” 说完,邓长农小跑着离开,一小会之后,他小跑半抱着老何太太过来。 老太太好不容易站稳,两只眼睛发蒙的看看这两位贵人,还有杆子爷。 她语气颤悠着说:“我……我说杆子爷,您老……” 江鸽子怕吓坏老太太就赶紧解释:“您老别慌,没你家孙子什么事儿,是我找您呢。” 老太太这才摸着心口安稳下来,她喘了一会儿才问到:“那,是啥事儿啊?我啥也不知道啊!我啥也没看到啊,我知道啥啊!” 江鸽子扶她坐下说:“老太太,喊你来,是想请您唱歌曲儿……” “啥?唱曲?这可不成……我家男人到是会,可他死了啊,那不是薛班主在呢么,他薛爷爷也唱的好,咋就找我来呢,不成不成!” 老太太连连摆手拒绝。 江鸽子给她倒了一杯水,一边喂她喝一边安慰:“别怕,没事儿,您真不唱?” 老太太自己拿过杯子喝完才说:“我不会啊!这不是难为我么?” 江鸽子一指周松淳:“可是这位贵人说了,一首曲儿给二十贯呢!” 啥?二十贯! 老太太猛的一放杯子,顺手一抹嘴,脸上笑的那叫个真诚。 她说:“贵人,您老听啥,我可是啥也会唱的。” 周松淳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抿嘴一笑,拍拍老太太后背说到:“老太太,就你每天做鞋哼哼的那个十四巷,我听着就挺好的,你就唱那个吧。” 嗨!老太太还以为多难呢,这曲儿,她都哼哼了一辈子了。 她张嘴正要唱。 却听到,江鸽子对邓长农又吩咐了一句:“你去我家门口,把那个下水井盖给我搬来。” 邓长农一愣,好半天,他才点点头又小跑着去了。 那月色擦着云缓慢的攀了月牙儿头。 老何太太坐在椅子上,嗓音有些发颤的跟那儿唱了起来。 她的歌词是这样的:“小乖儿,你听我言,南来北往的你也住了神啊……神啊……神啊……” 江鸽子一抹脸:“老太太,从十四巷那头起……” “哦哦,十四巷,十四巷……常辉美景看玉瓶,莲台座下十四行……春晓过后百茶香,宝塔阁前有佛灵,哎呀……朱家飞来花燕子,报与魁星状元听,梧桐巷口胭脂红,紫藤巷内有玉人,状元一听抖精神,老庙请来王先生,定好日子把亲迎,李家接来好绣衣,池瓮庆贺酒两瓶,牛尾大汉好力气,善工大柜拔地起,月溪水果买九斤,龙城高音一声起,状元大人要迎亲啊,咿呼吖呼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老何太太总算是克服了一切困难, 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了一场不太顺畅的表演。 她嗓子在颤悠, 心也在颤悠。 歌声飘忽,然而大家也没怪罪。 就觉着老米糠划拉嗓子, 堵的心肝儿难受。 好不容易煎熬完了, 老太太住了嘴儿, 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热腾。 而随着老太太住了嘴儿, 这圈子里的人莫名的就安静下来, 气氛凝滞,尴尬异常。 几秒过去, 江鸽子伸出手一拍,严肃点头说一句:“好!!” 他拍起了巴掌,拍完又冲俞东池伸手:“承慧,谢谢二十贯!” 俞东池倒是没什么, 周松淳却是要气笑了。 他看看嘴唇抽搐的俞东池,又看看江鸽子这张无赖脸。 实在气不过,他就咬着后槽牙问:“就……这?” 江鸽子轻笑:“对呀, 就这, 二十贯谢谢。” 这是敲诈吧? 就是再有钱儿,也不能忍这样的事情。 周松淳刚要拍案而起, 一直没说话的俞东池却忽然问老何太太说:“老人家, 这个十四巷说的是哪儿?” 老何太太顺嘴就回话到:“就是咱这里啊, 原先这里是十四巷, 后来破败了, 才叫老三巷的,那早以前啊……” 她话音未落,江鸽子忽然过去一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伸出来笑眯眯的赖到:“承惠了您的,二十贯!” 俞东池轻笑一声,回身对自己的侍从说:“给这位老人家三十贯。” 那人顺手从衣裳内袋,取出皮夹子,拿出崭新的三张十贯票子放在桌面上。 老何太太眼睛发亮,刚要说点什么。 江鸽子却立刻走过去,只拿了二十贯道:“一码是一码,说二十贯就是二十贯,咱们老三巷世代积德垒仁,赚的都是良心钱儿,该我们拿的我们拿,不该我们的拿的,我们一文都不多要,是吧,老太太?” 老何太太可是真想拿的,她的内心又是矛盾,又是肝疼。 好半天儿她才咽了口水道:“啊……可,可可不是这样呗,那……那不能,不该……得的呗。”说完,老太太晃晃脖子,用有些沙哑的语气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几十斤鸡蛋儿没了……” 江鸽子轻笑。 俞东池也笑了。 好多天了,别人是身体累,他是心累。 甭管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可是,如今这件事却是他迈入俗世,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的第一件实事,谁不想顺顺利利的。 可它偏就没办法顺起来。 常辉郡就是个落后的地方。 这老太太如今唱的这曲儿,倒是真有些意思,他看着老太太拿起帕子小心翼翼的收了钱儿。 这才问:“老人家。” 老何太太得了钱,便壮了胆,这次倒是很利落的回了一句:“在呢!贵人您说。” 俞东池刚要开口,江鸽子又贱兮兮的过来说了句:“一个问题,十贯钱。” 这一圈儿人都惊讶的看着江鸽子,江鸽子却无所谓的摆摆手说:“跟你们说了也不懂,有些事儿就隔着一层纸,他们花上万贯都找不到办法的事儿,我要十贯还是便宜他们了!” 说完,他下嘴唇一兜了,吹吹左半边垂下的发梢,端出更加无赖的样儿问:“是吧,贵人?” 这是上了贼船,下不去了么? 俞东池呆了一下,到底他修养够,人脾性温和,很快他就又满面温和着点头说:“是这样。” 他这么一说,老何太太立刻两只手捂住嘴巴,满脑子都是那句,上万贯,上万贯,上万贯…… 自己这张掉了牙的老嘴巴,竟然值得上万贯。 江鸽子看她这样,顿时被逗的不成,他伸手拍拍老太太的肩膀:“老太太,上万贯您就甭想了,就眼前这点儿福利,您老要不要?” 老太太肩膀一塌,眼皮儿往大宝孙何明川那边瞄了一眼,心想,给个十分之一也好啊。 江鸽子无奈的摇头,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对着天空来了一句:“小林子!你去把老段奶奶背来……” 这话音还没落呢,老何太太咻的一下蹦起来,她一手捂住江鸽子的嘴巴,一只手做无影摆动大声喊到:“别!别!别!我那啥,我,我我刚才是渴了!渴了!我想喝水……” 其实吧,喊来老段太太也没用处。 有时候,典故靠着口口相传,只有老何太太这样的有班子出身的老人家,会有一些传承。 江鸽子平时听她唠叨惯了,大概也知道她知道一些线索,而这些线索却是墨女士她们求而不得的信息。 老何太太为了面子,只能硬喝了半罐子水,喝完放下杯子才小心翼翼的问江鸽子:“杆子爷儿,您看……” 江鸽子很严肃的看着她叮嘱:“你乖点啊!” 老太太确定肯定的点头:“好好,我乖!您说啥是啥,我乖!” 身边传来一阵嗤笑的声音,老太太讪讪的低头羞愧,还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嘴巴。 江鸽子看着俞东池,一伸手:“十贯!” 俞东池摆摆手,有人递过来十贯纸钞。 江鸽子接了钞票,让开一步。 俞东池拿着拳头抵着嘴唇咳嗽了两声,这才忍着笑问:“老太太。” 老何太太抬脸,她满是沟壑的老脸上,硬是挤出一脸笑,还脆生甜蜜的回答:“哎!!!” 俞东池终于笑出了声。 见他笑了,周松淳的肩膀终于不再紧绷,缓缓放松下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算了,只当给主子买了一个乐儿。 好半天儿,俞东池总算是整理好情绪问到:“老人家,您这首曲儿是跟谁学的?” 老何太太想了下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哎呦,那就久了,听我家里的奶奶说,那是早以前,祖宗逃荒到了三常,那会子也没个手艺,就编了这曲儿,到那有钱的户头门前,讨剩饭吃来着……” 俞东池点点头,又问:“那您能估摸出多少年么?” 身边伸出一只没眼色的,做捻钞票样子的贱手。 有人递给江鸽子一张钞票,江鸽子对老太太一扬眉毛:“说!” 老太太面露喜色,眼睛看着江鸽子手里的钞票说:“少说也得……五百年以上了吧,家里有族谱,最早的祖宗离现在就得五百多年。” 这样啊。 俞东池点点头,又问:“那您能详细说说,这曲儿里面,这十四巷以前到底活着的是什么人么?” 他身后有人利落的递出一张钞票。 这一次,江鸽子却不接了,他摸摸下巴,无赖气十足的奚落:“这是十四个问题,我说贵人,你不诚实哦。” 俞东池又想笑了,他硬生生的憋住笑,只能对身后摆摆手说到:“给……给他。” 死要钱,死要钱,今儿他算是开了眼了。 身后有人递了一张百贯的大面儿,又给了四张十贯的。 此刻,老太太已经激动的不成了。 她咽下吐沫,眼睛死死的盯着江鸽子的手。 心里想,这大买卖是杆子爷给介绍的,一会他能分我多少啊,不用多,一半儿也成啊。 江鸽子看老太太魂游天外,就顺手拍拍她肩膀:“嘿!问你话呢,别看这里,一会都给你,一文都少不了你的。” 都给自己啊! 老太太别别扭扭,讪讪的,有些害羞的伸出指头,故作大方的回答:“别呀,杆子爷您长命百岁,我们全家都记得……” 江鸽子都无奈了,他指着俞东池说:“你不好好说话,人家可没时间等你啊,您老赶紧的……” 老太太赶紧扭头,张嘴想说话,憋了半天儿她磕磕巴巴的问:“您老……问啥来着?” 江鸽子已经无奈,只好强忍着脾气回答:“问你,这十四巷以前都是做什么的。” 哦,这个啊! 老太太点点头,歪着脑袋思考一下才说:“这个啊,这个要从老以前说起了,要说咱常辉郡这个地方,说好,一年四季,四季分明,是个好地方!要不然祖宗能留下来不走了,对吧……” 没人搭理她。 她左右看看,只好自己尬回去说:“说不好吧,这里靠着海,随便以前哪一朝,一打仗,遭殃的就是咱这地方……” 老三常靠山靠海,三郡相连,古时这里常常又被分裂成好几个国家,因此,这里的历史凌乱不堪。 俞东池点点头,主动帮老太太到了一杯茶。 老太太已经喝了不少,现在看到水就想尿,她赶紧摆手大声说:“可不敢喝了,再喝尿裤了。” 俞东池被这老太太吓了一条,他愣了一下,失笑的放下茶壶说:“老人家不要着急,您先去舒缓一下,咱们慢慢来。” 老太太一摆手,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不去!” 江鸽子拖过一边的条凳坐上去,他到也不着急,就是看个热闹。 老何太太掰着指头开始给俞东池说了起来:“咱老三常,也有段好日子的,听老祖宗说,那会子,老三常还不是外姓王那个老牲口的封地那会儿,咱这,嘿!一到初一十五,那叫个热闹!那真是,一年四季,月月过年……甭看咱现在人丁兴旺,那以前,咱老巷没出息,就是出力工的地儿,行商的事儿,那也是人家前十一巷后来被外姓王逼捐,给挤兑的家破人亡了,才轮到咱们做起买卖来。” 老太太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对着犄角旮旯喊了一句:“一开~哎!” 早就按耐不住的黄一开立时蹦了出来,他几步跑到这群人面前,先是挨个施礼抱歉,最后才扭脸看着自己老姐姐问:“姐?” 老太太问他:“一开,咱祖宗的赶集本子还在不?我记得咱娘是传给你了?” 黄一开点点头,扭脸对俞东池施礼到:“贵人,我姐姐年纪大了,这事儿都在我脑子里,我跟您详说,您看成不成?” 老太太赶紧点头:“对对,我家一开,打小聪明,他诚实勤快,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当年他十二上就去大柜盘账待客了,您老问他就成,我……我老糊涂了。” 说完,她看着江鸽子手里的钞票一咬牙:“钱儿都给我老兄弟就成!” 黄一开抿嘴笑:“姐,我不要,都是您的。” “那可不成,我家那不争气的小王八蛋,连累的你养老钱儿都没了……” “姐~!” “弟~!” 江鸽子有些恼怒的用钞票当成扇子呼啦了两下:“一会你们回去分赃,什么时候了,就别互吹了!赶紧说!” 俞东池又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听过这个词汇,还……互吹! 黄一开多有眼色,他便立刻扭脸对着俞东池到:“其实,历史上,常辉郡最稳定的时候,大概是咱九州建国初年,那时候常辉兴旺,就润养出了十四巷。 这十四巷,头一个说的是春晓过后百茶香,春晓是当年茶商第一巷,那边开市交易也是春晓这个节气过之后,天南地北的茶商会云集在咱这片地方,品茶,赏茶卖茶,那时候,靠岸的小商船,要天摸黑从海港入元宝河,有大集须得排队两日才能上岸,您老想象一下,早先咱这地儿得有多么的热闹!说到这宝塔阁前有佛灵,其实说的是,那……” 黄一开脸色一变,忽住了嘴巴,猛的回头看向江鸽子。 江鸽子懒洋洋的从半躺的条凳上坐起来,他看着天空,好半天没说话。 俞东池好奇的与周松淳对视,心里也是忽颤悠了一下。 “杆子爷……这事儿,好像是闹大了。” 江鸽子无奈的点点头到:“大就大吧,这么些年了,你们不说,下一代不提,这事儿就断了传承了,那老家伙地下埋着,也膈应人不是,我跟他也不是一路的,再者,明儿改建呢,还不如你们说了,也给祖宗做的事儿,赚个好名声,总不能让祖宗白白担惊受怕,对吧?” 说完,江鸽子走到俞东池面前一伸手:“一千贯,卖你个和尚教圣地,要不要。” 俞东池舔舔嘴唇,好半天才说:“一千贯?” 有些少吧,如果是真的……” 江鸽子轻笑:“小看人不是,该我们得的,一文不能少,不能伸手的,老少爷们也有自己的钢性。” 坐在一边的周松淳倒是利落,他从衣服里取出支票本,很利落的签了一张千贯的支票递过来。 江鸽子接了,回头对沉默不语的林苑春说:“你去旮旯把你们甄大爷喊了来,就说我说的,他自由了。” 林苑春喃喃的张张嘴,他如今是个哑巴,这可怎么说。 他着急之下,回手从舞台边上拖过一个破轮椅,抱起瘸腿的何明川丢上去,推着轮椅他就跑了。 江鸽子看他们走远了,这才对周松淳他们道:“老甄头他家祖宗原本是个和尚,那年,他们和尚教内乱,老甄头家祖宗就跟他师傅,一位叫智素的和尚躲在十四巷,后来智素圆寂,老甄头家就在院子里起了一个佛塔安放那位大师舍利子,他们全家就世世代代做起了守墓人,这就是宝塔阁前有佛灵这一句的由来。” 俞东池与周松淳已经彻底呆了。 江鸽子却撇撇嘴。 这盖尔佛教与地球不同,这边分了两大派,一派是东山派,一派是西山派。 早年和尚教内部也不安稳,也在争那一派是正统,后来,西山派出了一位成就两派所学大能者,这就是智素和尚。 而后,这位伟大的和尚为了平息两派纷争,乘船出海,说是为了感悟更大的佛理,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他走之后,这才有了东西两派合并一教,从此天下和尚教徒皆为一家的盛事。 智素是推动和尚教统一的第一名僧。 俞东池有些手抖,他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惶恐,好半天才涩声问:“这事儿……你们都知道?” 在一边早就憋不住的老何太太点点头:“对啊!我们都知道啊?” 周松淳也是一脸震惊:“为……为什么不早说呢?” 那是大能高僧的舍利子啊! 老太太一脸你这个人好奇怪的样子回答:“这有什么好说的!人家老和尚地下好好躺着,没事儿挖人家出来干嘛?这人死了都一样儿,就是一把骨头呗,上次我跟我们杆子爷唠叨,我们杆子爷还说呢,啥舍利子啊!那就是胆结石!腰子石头,嘿!结石!人吃五谷杂粮,还不得有点子拉不出去的存货了?我男人去了那年也是火化,舍利子能有一小盆!可怜的老东西,生是疼死的!他咋不早说呢……” 老太太忽然悲从心来,眼泪汪汪的哭了一会到:“再说了,祖宗们都发过誓言,杆子爷也容了,我们为什么容不得。” 俞东池他们立刻奇怪的看着江鸽子,仿佛在问,对呀,你为什么又不容了呢? 江鸽子叹息一下道:“老甄头他家绝户了,老头儿都九十一了,还能活几年呢……池瓮庆贺酒两瓶,当年十四巷的池瓮酒是供品,那酒的秘密就是十四巷的老井水。那老和尚当年圆寂,池家是信徒,就献出自家宝井,润养佛身舍利子,后来老甄头家又在井上修了佛塔,也就绝了池瓮酒……” 说到这里,江鸽子忽然又想起什么,就回头问黄伯伯:“我说老黄,池翁家还有后人么?” 黄伯伯低头想了一下:“怎么没有呢!咱五姑奶奶就是他家后人呢,他家后来不酿酒了,就送家里的女眷去李家学了刺绣的活计,后来李家迁走了,这做绣活的就成了五姑奶奶她家祖宗。” 这样啊。 江鸽子回头对俞东池说:“他家应该还有个两千年左右的老酒窖,也不知道酿酒的技术还在不在,你们做艺术之都,总要有产品,要是五姑奶奶知道老酒窖在哪儿,也知道技术,你们就给老人家一笔钱儿,再找个条件更好的养老所,那老人家命苦,劳烦……要好好待她。” 那天他送五姑奶奶去疗养院,五姑奶奶人奇怪,硬是找不到一屋的伴伴。 最后实在没办法,疗养院就把老太太送到锅炉房边上的杂物间跟棺材一屋。 江鸽子回来之后,也总是记挂。 他去看过几次,奈何,就是他愿意掏钱,疗养院也没人愿意跟五姑奶奶一屋。 五姑奶奶拒绝跟老头儿一屋,那些老太太拒绝跟一个古怪老头儿一屋。 这事儿,谁也甭怪! 就是无奈! 俞东池很认真的打量江鸽子。 夜色下,这人眼神清正,神采笃定。 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人啊,他想如果宇宙最大,那么这人的心里,许是能安放下整个宇宙的。 因为,他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晚,说来说去,谁都照顾到了,他却从从未在这里捡一文的便宜。 世上,真仁假善,好名好利的多了去了。 可江鸽子这样的人,他还真是头回见到。 江鸽子安排了一会,又迎来哭哭啼啼的老甄头。 人家老甄头拿了一千贯钱儿,抬腿就要走。 一边走一边还唠叨,你们咋不早来,老子早就想出去玩了。 江鸽子哭笑不得的安慰好他,又跟老何太太捋了捋那首十四巷的歌儿。 就这样,老三巷左右翻腾,又给俞东池他们翻腾出三座状元牌坊。 这三座牌坊倒也好找,前朝状元不稀罕,后来街坊们就拆了牌楼,盖了各家的茅厕。 江鸽子笑眯眯的坐在那边与俞东池算着:“不是我说,今儿算是你赚着了。” 俞东池亲手给他斟满茶杯,两手捧着到他面前,真诚且佩服的说:“杆子爷高义。” 除了高义,俞东池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算是半个知音吧! 他一再跟人说要找到本城的艺术核心。 他人贵话少,也不爱与人解释。 别人是百般巴结,就是找不到重点。 谁能想到呢,这个边城旮旯的小杆子,轻而易举的他就能找到重点,知道自己要什么。 什么是核心。 文化传统是核心,传承是核心,历史也是核心。 如今,大和尚的舍利圣地有了,文化传承的核心也有了,甚至本城的名品也有了。 然而,力量还是不够啊! 江鸽子喝完茶,轻笑着摇头:“高义还真算不上,这老街坊们,没几个出过远门的,见识也就是这么些,往日大家都是赚辛苦钱的,随了我这个没本事的破杆子,我也给不了他们大前程,明儿搬迁,贵人们高抬贵手,手里若宽松,就给老少爷们多点补贴。咱们不白拿你的……” 俞东池心情很好,就点头说:“这是自然的,你放心,不管是你们那个散伙饭,还是其它的……我都包了……” 说到这里,他忽笑了起来,看着江鸽子的下巴说:“明儿,我就多修几座博物馆,到了那时,就劳烦杆子爷您辛苦,卖卖门票什么的,我给的不多,一张门票,分润你一半利润,你看可好?” 江鸽子呛了一下,好奇怪的扭脸看他。 俞东池说完,他自己也惊到了。 这两人对看了一会,又各自尴尬的扭头看向一边儿。 江鸽子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没话找话一般的说:“呃,哦,老何太太那边儿还说完呢,像是朱家是做风筝的,李家巷子里全是开绣庄的,而住在魁星巷子里的老状元居所还在,至于紫藤巷里的玉人,那说的是九州六把玉刀,南藏花刀就住紫藤巷,也就是花晓善他家,花家做玉雕到了花晓善这一代,刚巧二十代,对了,他如今在郡上工艺美术品厂上班,他如今是做保安的,你到大门口喊一嗓子,就能找到他了。 至于我们老三巷,我们不大有出息,行商之前,我们祖先都是住大杂院的,牛尾大汉好力气说的就是我们这里的力工!恩,倒是善工巷子里木匠……这个就不提了,老善工局子,已经没了啊!倒是有几家做点心的,可是手艺却是打中州那边传来的,不算我们本地的……” 他还没有唠叨完,却听到不远处的石台面儿上,咣当!一声巨响。 邓长农满脸是汗珠子的卸下一个脏兮兮的铁井盖儿。 江鸽子回脸冲俞东池说:“第二个核心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生铁铸造的地漏子, 被沉重的摔在地上,地面一沉, 污泥四溅。 邓长农这辈子都没有独立做过这样一件事情,他瘫软的在地上喘息着, 两只眼睛都累的发了直。 江鸽子笑了一声, 回头对俞东池说:“喏, 这是答应你的第二个核心。” 俞东池有些惊, 他顺手推开猛的阻挡在他面前的内侍官, 探头看了一眼。 “核心?” 江鸽子点点头:“对,核心。” 俞东池迟疑了一下, 走过去来回检查半天儿才说到:“这是个……下水井口吧?” 江鸽子认真的与他解释:“井盖儿!” 说完,他笑眯眯的一歪头,对着那外面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街坊喊了一声:“段奶奶……老太太你在不在啊?” 其实,自打老何太太开始卖唱赚钱儿, 这边早就聚拢了大量的街坊看热闹。 看着那边一张一叠的现金交易,谁的小心肝不是在颤悠着。 听到江鸽子喊自己,段家老太太跌跌撞撞的她就扒拉开人群, 窜了出来, 一溜小跑到这边,还不等江鸽子与她说话, 她便张嘴问:“鸽子!你说吧, 我啥都会唱!” 人群发出巨大的笑声, 段四哥兄弟几个羞愧的一捂脸, 简直没眼睛看。 江鸽子对着周松淳一捻指头:“一百贯。” 周松淳无奈的摇头, 他们带的现金不多,只好拿起支票本又写了一张递过来。 江鸽子接过支票,用一种恨的人牙根痒痒的语调说到:“哎呀,知识就是力量啊!” 说完,他把支票递给段奶奶,对她说:“老太太,你去告诉贵人,这是啥?” 段老太太有些慌,张嘴就说:“哦,这是山上道士爷爷用来……” 江鸽子赶紧阻止:“不是这段,不是这段……” 段奶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好几段呢,您要听哪段啊……” 这老太太这样一说,俞东池他们那边的态度就有些迟疑了。 哎呀? 这是随便找了个老太太出来胡说八道骗钱儿来了么? 俞东池慢慢走到桌子面前坐下,斜靠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无奈的一拍脑门。 这下子,老太太也知道说错话了,她犹豫的看下支票上的数字,最后一咬牙,她将支票又推了过去:“那……那,那就算了啊,这是我老婆子见识短,可不是我们杆子爷儿的错……哎呦,这人老了,脑袋不好了……” 江鸽子按住支票,笑着温声安慰老太太说:“您就跟他们说太华女皇那一段。” 老太太点点头:“哦!这个啊……” 她回头看看那个脏兮兮,满是黑泥儿的下水盖儿,有些气不足的说到:“这个吧……咱……常辉郡以前叫太华国来着,这个好像是最后一代太华女王为了抵御外敌,就在常辉郡下面,造了一座地下王城,这些地漏儿吧,就是当时用来换气儿的……” 俞东池扭脸看看一位内侍,那位内侍走到他面前低头说:“这些日子,我们查阅的历史资料里,并没有……太华国在此筑城的记录。” 周松淳闻言抬脸冲江鸽子笑:“我说小杆子,你这是没事儿做,戏耍人儿玩呢?缺钱你就说啊……甭说百贯,几百贯爷们都没放在眼里,你……这样就不对了吧。嘿!可真有意思,还把人家隔壁郡的历史拿来这边用了,人家隔壁郡,太华女王铜像立了几十年了,怎么又成了你们这里的?小子,小心点~说话,咋骗,可是~会吃官司的。” 江鸽子听他这样说,顿时就觉着……恩,像是这样不知道好赖人的二傻子,不骗他一下,真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了。 老段太太吓死了,她拉着江鸽子哀求说:“鸽子呀,是不是奶奶给你闯祸了……我不是故意的,咱也没要人家钱不是么,没事吧?” 江鸽子伸手捏捏鼻子,叉腰看了一会天空之后,他无奈的说到:“既然这样,那,就再卖你们个核心吧!” 周松淳讥讽到:“再卖我们个下水井盖儿?” 江鸽子轻笑:“下水井盖一共一百零八个,谁家门口的,就把钱儿给谁家,这个是不能少的,我说的这个么……也算是佐证吧……” 俞东池用手指敲打一下桌子,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佐证?” 江鸽子抿抿嘴儿:“太华女王的凤床了解一下?” “什么?!” 俞东池他们有些惊讶的互相看了一眼,俞东池只是微惊,可周松淳却是先喊了一句什么,接着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说什么呢,还太华女王的凤床……我去,见过骗子,没见过你这样的,你可真能吹,来来……给我看看你家凤床……” 俞东池嘴角微勾,如果说凤床的话,他母亲大人睡的也算是凤床吧,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他也是一脸无奈的忍笑,心里只是不信。 江鸽子耸耸肩,有些无奈的又去摸自己的后颈肉,他心想,老子不敲诈你个几十万贯的,老子不姓江,反正老子也不姓江…… 他站起来,喊了段四哥几个回家。 待江鸽子走远,周松淳才对俞东池说到:“八爷,您信他?” 俞东池歪着脑袋轻笑了一声后,用下巴微微点点自己的侍从官说到:“这帮家伙,忙活了有半年了吧,这半年,经费用了不少,可是呢……做了茅厕石的状元牌坊都没给我找到过一个。” 那位侍从官微微先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周松淳用手拍拍桌子,最后他态度诚恳的道歉:“是我的错!” 俞东池摇摇头。 周松淳却扭脸对那位侍从官说:“你把老三巷的资料整理一下,明儿你回去吧,把你先生叫来,就说……甭跟我提什么课题,什么大义,爷靠着年金养了你们十五年了吧,花钱儿无数,成果一个没有,还国字号的学者,还不如一个做老鞋的老太太……” 那人没说话,只是羞愧的又退了几步。 天气渐渐闷热起来,靠水的地方,总是会孕养各式的飞虫儿。 那些虫儿成片的从水底扑上岸,又成群结队的往人群里扎。 没多久,围观的人群里,出现了啪啪啪的把掌声。 站在一边的侍从官拿着一把扇子狼狈的驱赶着。 正在这个时候,林苑春手持一个木盒子,悄悄从一边走过来。 他来到俞东池他们面前,沉默的微微鞠躬。 然后将那个绢面的木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先取出四五个铜罐子开盖,接着又取出一个有飞鹤图样的提梁香薰炉出来,又拿了里面一套的铲子,并伸出手指挨个在那些铜罐子上数了一次,按照薛爷爷教的顺序,打开炉子,一铲,一铲的在哪儿笨手拙脚的配香料。 周松淳看着这几个铜罐子,眼睛划过一些惊愕。 有些东西,就是一种感觉。 虽然他嘲笑江鸽子说有凤床这玩意儿。 然而,他面前这套香具却不是民间的东西。 它应该出身王府,最少有七八百年的历史,飞鹤曾是建国初那会子流行的式样,这款物件,流行的时间不长,存世很少。 却没想到,在这个巷子,竟有幸目睹了一套完整的。 他再拿起香罐用手托底,放于眼前一尺处轻轻的扇动,挨个辨识过去,恩,丁香,八角,藿香,柑皮…… 这些都是驱蚊的香料。 老三巷……水深呢! 想到这里,他忽态度软和起来,抬手对林苑春说:“我来吧。” 林苑春吓了一跳,抬眼看看他,又小心翼翼的将香铲放下。 周松淳一伸手,挽起自己的衣袖,接果身边内侍递过来的手巾净手,漱口之后,这才行云流水一般的在那边按照自己的理解,配起了驱蚊的香。 到底大家公子出身,周松淳的动作优雅漂亮,就如一场表演一般。 俞东池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会欣赏,然而这个……他却是不会的。 等到香料燃了起来,生出袅袅的青烟。 他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太沉了。” 周松淳拧了一下眉毛说:“您将就吧,那边好像是个地下室。” 俞东池扭脸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一炉驱蚊香,香线围着俞东池转悠着,那些蚊虫不敢近身,便转身袭击周松淳那边。 周松淳他们默默的忍耐着,最多伸手掸一下,却不敢在俞东池面前做出,拿着大巴掌,拍自己脖子大腿的俗世样儿。 正不耐烦间。 隐约着,从巷子里传来一阵阵的沉闷震动,还有整齐划一的号子声响。 “让!让!让!让!让!让……” 人群分开,黑暗中,那张夸张的,出奇大床榻便渐渐显露了真容,它奇大无比,被八个大汉,手里垫着海绵,小心翼翼的抬着,最后沉闷的被放置在地上。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俞东池猛的站了起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并快步的走了过去。 这东西……是真的不一般呢! 即便他不懂得古董,可是,他也能从这张夸张的床榻上,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君临天下的绝对气质。 三山五岳为基,琼勾在右,赤阳在左,金凤翱翔,行云布雨。 只有女主江山,才有这样的东西。 可是……这样的重器,如何会出现在老三巷这样的地方? 其实,就连江鸽子都不知道,这张床还真是,游戏美工是仿皇宫内廷的款式,只是那位小姑娘有些任性,就毫不客气的,臆造了这些图形。 俞东池抬脸对周松淳说了一句:“清场,封存。” 周松淳点点头,回头吩咐了下去。 江鸽子低头冷笑了一声,接着又若无其事的抬头说:“黄伯伯留下。” 就这样,黄伯伯诚惶诚恐的被留在了原地。 没多久,场地里安静下来。 江鸽子又是礼仪稀碎的那副样子,他半梦不醒的靠墙斜坐着,还把两只脚翘在桌子上。 俞东池围着这张大床打量了半天,好久之后,他才一脸困惑的走回来,坐下问江鸽子:“这样的……东西,你哪儿得的?” 江鸽子笑着摇摇头:“家里本就有的,老头儿死了我才在家里翻出来,至于他在哪儿得的,我就不知道了,不然……你找个巫,招招魂,问问他本人?” 江鸽子说的是正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盖尔大陆,古巫通鬼。 江鸽子这样坦然的说了,俞东池便信了。 他诚恳的对江鸽子说:“要是有这样的东西,那位老太太说的太华地下城,兴许……还真的有呢,只是,这还不够!” 是的,证据依旧不够。 江鸽子吸吸气,他歪头看着黄伯伯说:“老黄。” 黄一开的眼睛,打那张床抬来,只要有空,他就不停的往那边瞄一眼。 他是个爱古物的痴人,如果不是畏惧贵人身份,怕是他早就扑过去,赖在上面不起来了。 听到江鸽子喊自己,黄伯伯连忙抬头应了一声:“哎!在了,在了,杆子爷……您有事儿?” 江鸽子就问他:“老黄,你上柜多少年了?” 黄伯伯眨巴下眼睛:“您说在恒泽当?” “恩!” “哎呦,这年头就久了……如果不是今年这事儿,还能给我碰个整数,五十年。” 江鸽子点点头继续问:“那,这些年,你们柜上收过奇怪的玩意儿么?” 黄一开顿时愣了。 行规里,入库的东西,他是不能说有什么的,如果不是他因为甥孙的事儿,漏了东家的底儿,也没有他提前解聘这一说。 他双手抱拳,轻笑的摇摇头说:“我年纪大了,不记得了。” 江鸽子轻笑,他扭脸对俞东池说:“我们这儿呢,几百年来,有传承的当铺,就是个恒泽当!老黄守规矩……那我就说点我知道的,你们参考一下?” 俞东池跟周松淳对视一眼,回头看看那位文内侍官。 那位立刻拿起纸笔,翻开一页,做出记录的姿态。 江鸽子仰天笑笑,酝酿了一下之后说到:“咱们先从人口说起吧。” 俞东池主动帮他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说:“你……说。” 江鸽子轻敲几下杯壁,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大学老师的讲课的样子,再结合电视里百家讲坛的大师范儿。 他喝了一口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其实……要证明这个地下城,其实很简单,首先要有具体的实证。” 他指指地下的那张大床,又指指那个地下井盖,接着指指黄伯伯。 黄伯伯一惊,连连摆手哀求:“杆子爷,老朽什么都不知道啊。” 江鸽子不耐烦的撇嘴:“我知道你不能说。” 黄伯伯连连鞠躬:“就是这样。” 江鸽子却说:“其实你是知道的。” 黄伯伯视死如归:“老朽不知道。” 江鸽子耸肩:“好吧,那就算我知道吧。“ 说完,他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那还是前年的时候,咱们穇子县那头来了个乡民,手里拿着一个这么大的包银的圆环来找恒泽当,这件事有吧?” 黄伯伯斜眼看他,眼睛珠子一顿乱转之后说:“您见到那个臂镯儿了?” 江鸽子点点头:“对,我见到了。” 黄伯伯松了一口气道:“有的,那只臂镯圈口八十二,藤木心,镯头敲以黑鹫,镯身环绕羽纹,推算年份约在一千五百年左右,重二斤一两,当价三十一贯。” 江鸽子佩服,拍拍手到:“您老好记性。” 黄伯伯苦笑着摇头:“一辈子了,靠这个混口饭吃。” 江鸽子见他说完,这才扭脸对俞东池他们说:“其实,在这里有个误区,老黄说,那是一支臂镯,其实他说错了,那就是一个古代普通太华国妇女佩戴的手镯。” 黄伯伯闻言大惊:“怎么会?老朽在大柜一辈子了,从未打过眼,那么大,如何不是臂镯?” 江鸽子扭脸对他笑了一下说:“我说你打眼,你就是打眼。” 这老头当下眼睛鼓若牛蛙。 俞东池与周松淳都没有插嘴,安静的等江鸽子讲下去。 江鸽子回头看看老三巷,又看看老戏台,最后他指指那张大塌神情忽然无比古怪的说:“恩……我们先看这张床!它的长度在三米半,宽度两米四……这个跟盖尔历史上的那些皇室寝具,是有区别的对么?” 他看着俞东池问。 俞东池想了想,接着点点头。 江鸽子又指指后巷子说:“其实,我们老三巷分原住民跟外迁来的居民,有个经验,对吧老黄?” 黄伯伯表情一惊,心里有鬼他就一脸蒙圈的样子拒绝到:“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江鸽子无奈的一抬手,比比自己的身高。 黄伯伯眼神立时定住,思考片刻,他若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的,恍然大悟,并大声说到:“是!是的!要……要是你这么说……的确是这样的!”说到这里,他连连点头,有些激动的拍着手说:“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杆子爷您老高见啊!我咋没想到呢……对呀,那就是手镯,手镯!那不是臂镯……” 他一顿唠叨,把个周松淳急的够呛,他伸手拿起一个盐水花生掷了过去,骂道:“好好说话,啰啰嗦嗦,叨咕什么呢?” 黄伯伯完全不介意他这样,他带着一脸想明白问题表情叹息到:“这些年,我就总是奇怪,怎么老有那些……” 说到这里,他猛的一捂嘴,惊慌的四下看了一眼。 江鸽子单手托着脖子,仰面看着天空。 这可不是他说的,虽然那位少东家搬走了,可是,他也没有准备原谅他。 在自己的地方收贼赃,他要不给他找点麻烦,他就白做一场杆子爷了。 至于那张床的宽度,俺们地球华夏的皇帝就是这么奢华,睡个大床怎么了? 人家鹿鼎记韦爵爷当年民间妓寮自抬出来的那张,都能睡七个老婆,皇帝的大塌三米半怎么了? 黄伯伯收拾好情绪,对着江鸽子一鞠躬,感谢他解开了自己的一个心结之后,这才笑眯眯的岔开话题对俞东池他们说:“其实,咱们常辉原住民辨认很简单,看身高。” 他这样一说,俞东池他们也是一脸恍然大悟。 全九州都知道,三常高克人种,都是傻大个儿。 这边有些女人,随随便便都能长到两米左右。 国家队,打篮球的,打排球的,跳高的,都会到这边选运动员。 然后……那位历史上记录的那位勇猛好战的太华女王,据说身高在两米三,如果这样说,从遗传学来算的话,此地,太华,兴许还真的就是在这个地方也未可知。 看他们思绪进入自己埋好的怪圈儿。 江鸽子一拍手,笑着说:“瞧,从人种证据上我们找到了实例,然后实物证据我们已经有三件了,如果你们还要更多,恒泽当仓库有的是大号的玩意儿,你们去随便一扒拉,有的是!” 黄伯伯的右脸肌肉猛的抽抽几下。 这是有多大仇,恒泽当虽有实证,可盗墓的坑货,贼赃也有的是啊。 哎!恒泽当几百年传承,算是毁在少东家手里了。 该!叫你抠,叫你无赖……好好认错不好么? 最后还非要拿别的贵人,来压一头。 这是宁愿搬家都不吐口! 这叫怎么话说的呢,哎……反正不是他说的,他啥也不知道,啥也没听到。 就这样吧! 周松淳认真的点点头,这会子,他倒是彻底好奇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总算带了一些平等的笑容问到:“我说,小鸽子,你真的就只读到中等教育?” 江鸽子轻笑:“可不,中等教育还没读完呢,我命不好啊,不能跟贵人们比呢!” 俞东池可惜的点点头,他抬脸对江鸽子说:“你很好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写一封荐书,可以送你去中州最好的高教学校读书,我名下有几家基金会……” 江鸽子赶紧摆手又摇头:“可别!您可别……我有病啊,自由自在的,我又回头读书去……” 俞东池好脾气的笑笑:“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不过,以后你若想读书,随时可以找我。” 江鸽子不在意的点头:“哦,知道了,谢了啊……那啥……有句话我说出来,你俩可别生气哈。” 俞东池态度诚恳的点头说:“你说。” 江鸽子用手拖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后,这才慢悠悠的说:“我觉着吧,你们可傻了。” 俞东池一口茶水呛到了气管里,咳嗽了半天才喘过气来。 周松淳一边给俞东池拍背,一边扭脸训江鸽子:“我说你这个小孩儿……你怎么没……” 俞东池摆摆手,阻止他到:“咳……我没事,没事!” 他拿起怀里的手帕,一边擦自己身上的水渍,一边好笑的问江鸽子:“恩?我傻,你说说,我们哪儿傻了?” 江鸽子见他态度不错,就也没有继续逗。 他轻笑到:“我听说,在九州的金宫里,养着一大群混吃等死的巫对么?” 黄一开脚下一软,扶着桌子慢慢坐在了地上。 祖爷爷,从古至今,皇帝也不敢说,巫大人是混吃等死的。 俞东池愣了一下,表情依旧温和的说:“恩……然后呢。” 江鸽子慢慢站了起来,他走到那位文内侍面前,一伸手夺过他的笔,又顺手从他的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随手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俞东池说:“我床是要不回来了吧!” 俞东池点点头:“恩,很抱歉!” 江鸽子将写了数字的纸递给他:“这个价格,我就勉强接受了!” 俞东池看了一眼那串数字,他也拿起笔,顺手划去一个零:“虽是古物,可惜……它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江鸽子不在意的一笑:“送你个地下城要不要?” 俞东池噗哧一声乐了出来,他一伸手,又把零加了上去说:“要啊!” 江鸽子大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周身轻快的说:“明儿啊,你们在城外开个大祭台,找祝巫献个大猪头,选个吉时吉日开业大吉,先找古巫通老鬼,再找衡巫去寻几个时运旺的家伙,拿着铲子跟着,最后再牵来一只莲巫城里溜达一圈儿,他说哪儿,你们就在哪儿挖一挖呗……你说说你们,可不是傻么?七大姑,八大姨,养了一群吃白饭的巫,几千年了,这真是人岁数活在狗身上了,好好学着点儿吧!” 他舒展好筋骨,拍拍已经是满面震惊的俞东池,对他杂杂眼睛说到:“知道如今这个时代,什么最珍贵么?” 找到巫的新用处的俞东池麻木的摇摇头:“什么?” 江鸽子拿着指头在太阳穴转了两圈,笑道:“人才啊!傻!” 说完,他转身背着手走了。 好半天儿,坐在桌子那头的周松淳喃喃张嘴道:“人才啊!!” 俞东池点点头,轻笑着说:“恩,奇人,奇事,有趣!” 江鸽子背着手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 至于那个什么地下城,到底存在不存在? 抱歉!他不知道。 他就知道一件事,今儿中午,有个死胖子,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样子,他奶奶的,他还用白眼翻自己来的…… 谁叫他们是一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俞东池回去之后第二天,就以裕隆地产的名义, 打发了关秋安送了一千贯支票给江鸽子。 一起送来的除了包括戏台周遭百米的地契, 还有一份常青山听涛水榭的房产证。 这算是意外之财,还是俞东池不愿意欠人情? 江鸽子挥舞着房产证问送东西来的关秋安:“这~房子在哪儿?” 关秋安一脸不耐烦的说到:“还没盖呢!” 就在常青山石窟附近的龙爪凹半山腰上, 总共也就三十多套, 套套都能远观海景,俯视整个常辉郡。 关秋安还请了园林专家在那边植树造林, 准备弄个未来全九州数得上的园林子。 他想好了,将来只兄弟们一人一套,其余的只租不卖! 谁能想到主子爷这样大方,说给就给了。 他不敢违抗,只能憋了一肚子气来送。 好么, 这家伙竟压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就收了? 收了? 他怎么敢? 江鸽子来回又看了一次这几张纸,有些不明白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天气很热,关秋安一身的臭汗,他扯了一把衣领说到:“给你就拿着,我家爷说,总不能白受了你的好处,这算是消息的报酬。” 公平来说, 若是以后真的找到地下城,这套小山居, 给的还真不亏, 算是他们讨了便宜的。 关秋安一向觉着自己八面玲珑, 可偏偏一遇到这根小杆子,他就莫名其妙的觉着憋气。 他不耐烦起来。 江鸽子闻言坦然一笑,随手就将那些契约放进了怀里。 那人做事,倒是挺讲究的。 以后有想法了,倒是不介意跟他分享分享。 关秋安看江鸽子像团废纸一般的收起他的心血,就死死盯住江鸽子,眼神特别凶狠。 他很想问一句,十数万贯的观景大宅,给你就敢要。 为什么不敢? 咱又不是白拿你的,还是帮助到你了不是么? 江鸽子看着关秋安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远,他心情很好的从戏台上蹦下来,还没走几步,就觉着脚下一软,越陷越深。 低头一看,大怒! 这半腿黑泥……臭气熏天的! “井盖呢?谁拿了!!!” 世界上的事情,总不会十全十美的。 一夜之间,老三巷一百零八个生铁井盖,一个没剩的都被人拿回了家,就恨不得供起来了。 这没了井盖,地下的淤泥翻到街面上,把个老三巷整的臭气熏天,也没阻碍老街坊集体发了一注横财的好心情。 饭钱儿有了,老头儿们也不拧巴了,又开始四处寻名厨了,从表面上来看,一切似乎正常起来。 江鸽子拿着那部相机,一直在做兼职的摄影师,这件事不大,可他却觉着十分有意义。 他给每个老街坊家都拍了一些照片。 甚至路口的老槐树,元宝河岸两边的旧屋,老宅门,还有那门前拴着的大黄狗他都没放过。 他想着,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甚至更久远的未来。 再把这些照片拿出来,随随便便一放,其中滋味,就只有看照片的人能清楚了。 他还预料的没错,十年之后,这老三巷门口的戏台子,就成了本市很有名的旧时影像博物馆。 博物馆里,则挂满了这老三巷的老照片,本城的人来看它们,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也会来看它们。 这个小博物馆就像个小摇钱树,零零碎碎的见天给江鸽子吐零花钱儿。 那是后话了。 随着新居分配的事情越来越明朗,万万想不到的事儿,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眼里最良善,最大方体面的四太太,大早上的,竟躲来他家委屈。 四太太一边小声嘤嘤,手里却也不闲着。她将搬家库存零碎布头翻腾出来,一点儿都没浪费的在那儿做手工。 这是伤心的心肝欲碎,都没忘记干活的好女子啊! 她从身边的笸箩里找出旧衣,寻了不磨损鲜艳齐整的地方剪下来,各种碎布经历她的再整合,能拼缝出极其漂亮的门帘,窗帘,沙发三件套来。 她这门功夫叫做拼布花,过去那是家里坐堂太太的老手艺,不过如今条件越来越好,会的人也是不多了。 江鸽子见她哭成就这样都不放下手里的活,就坐在边上嘲笑。 “你还好意思哭呢?你两口子悄悄存几百贯,买了赵淑那宅院,你也没让老太太知道啊?” 四太太抬脸瞪了他一眼,伸手用衣袖一抹眼泪哽咽到:“那能一样么!那能一样么?我不想过每天只做做家务,照顾好孩崽子的清闲日子?一年四季,风吹日晒的,但凡他有一点点出息,我也不能受这个罪!” 江鸽子点头:“那确实,嫂子往日着实辛苦,这是可以看到的。” 四嫂子得到了最大的理解,哭的越发痛快起来:“你说说,老掌柜怎么想的?四个儿子,平均着来不好么?凭什么老大家要好端端的多占我一套房?偏心眼也不是这样偏的。” 江鸽子不想评判这事儿,就说:“我要是老掌柜啊我口袋里的钱捂的死死的,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来惦记我的房产了?你哭的好没道理!” 四太太一针扎在手指头上,她疼的心颤,她顺手捡起地上做好的沙发座垫,对着江鸽子就丢过去了。 “你到底是向着谁的?” “我谁也不向着,谁有理我向着谁。” 江鸽子笑着躲开,说完,他掀起门帘来到家门口。 这家里放着□□,谁碰谁死。 他还是躲了吧。 家门口,段四哥捂着脑袋蹲在门口,不敢进屋,也不敢回家,他两边都招惹不起。 江鸽子没吭气的盘腿席地的坐在他身边。 好半天,段四哥窝窝囊囊的抬头,也是很委屈的说:“我爸……我爸说,我大哥六个儿子,我三哥,二哥都拥挤,他们条件没我的好,也只能对不住我了,那……那那……你说,我能说啥?” 江鸽子斜眼看看他,没吱声。 石板路上一阵吵杂,何明川坐着一架不知道哪个垃圾堆扒拉出来的破轮椅,怀里抱着老高的铺盖卷,被邓长荣推着在老三巷一顿乱窜。 这三位一直自觉自愿的在老三巷自我改造,帮孤寡搬搬东西什么的,也是越做越惯熟了。 当轮椅推到江鸽子面前,邓长农特有礼貌的停下,鞠躬,然后飞一般的逃了。 江鸽子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半天才说:“四哥,你也甭跟我抱怨,你看,我也没结契,并不懂这些家长里短的……我就是觉着吧,老爷子怕是知道你有钱儿了,四嫂子都摆了多少年杂货店了!可,话说回来……我嫂子不容易,跟你也没享过什么福,对吧。” 段四哥扒拉着自己脑袋,好半天才说:“我知道!可,那是我爹,他的房子想给谁给谁!你嫂子……老太太,这都要我表态,我就恨不得死了,这日子才能安生……” 那边卸完东西,邓长农又推着何明川疾奔回来,江鸽子打断话头对何明川说:“川儿。” 这两个一个急刹车,这俩人老老实实的停下了。 老实话,前段时间那顿折腾,这几个到底是留下了畏惧的心伤,见了江鸽子肝就颤悠。 江鸽子对着两个低头认罪的挺无语的说:“明儿,喊你舅爷爷来一次。” 何明川迅速抬头,一脸惊恐的表示:“杆子爷,我们最近没闯祸啊?” “闯个屁货,我找你舅爷爷有事儿呢!跟你们没关系。” “哦!” 这两个松了一口气的应了,又蹑手蹑脚的离开,走了几十步之后方才撒丫子一顿狂奔。 江鸽子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挪了屁股,悄悄在段四哥的耳朵边说:“四哥,那老头儿们请了飞鸿酒楼的大师傅,给老三巷开散伙席面,这三条街下来,少说的一二百桌呢。” 段四哥一脸茫然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拍拍他肩膀:“我小鑫庄那边有一群羊,大鑫庄那边也有,大叶桥那边我还养了几十只牛,明儿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羊倌那边弄回来,卖给飞鸿那头的三彪子,整羊一斤按照二十五文出给你,你赚几个,悄悄给我嫂子添几件首饰,就说老太太私下里给的,这件事就过了。” 段四哥是个老实人,闻言他就开始拨浪鼓一般的摇头:“那不行,那不行,这不是讨你便宜?” 江鸽子嘲笑他:“那你别讨我便宜,回头,我四嫂子每天掐死你一次,翻身老太太再掐一次,得了,真男人就要学会两边糊泥,息事宁人吧!这家务事,等真的有个谁对谁错了,那还真不是好事儿。” 好半天儿……段四哥也是一声长叹说:“哎……做人真难,你说结契干嘛?” “这话说得,你做和尚去呀,谁拦你了?” 江鸽子说话一贯这样,到了他这个地步,他觉着,最起码也得随心所欲的过着,不然那还真的白活了。 他在这边正安排的顺当,可是,身边的段四哥却拿着胳膊拐了他几下。 江鸽子抬脸一脸迷茫的看着他,段四哥却面露惊容的用下巴往街那边支。 顺着段四哥的眼睛看去。 江鸽子的瞳孔也是一缩。 段四哥家楼下,一个蓬头垢面,头扎孝带,身披麻衣,胸口拿麻绳扎了两个红布包裹的女人站在那边。 在她身边,一左一右,还怯懦懦的立着两个穿麻的小姑娘,大的那个六七岁,小的那个强站稳当了。 这女人还是个大肚子,看样子,许有七八个月的样子。 不知她多会来的,反正她就站在那儿,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江鸽子。 那女人看到江鸽子终于看到她了,便一腿扯着一个孩子,艰难的来到江鸽子面前,张开满是裂口的嘴唇,语气充满委屈哀求的说:“楠楠……我是妈妈。” 江鸽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 就是结合记忆,他也不认识她了。 记忆里,这个嫁了设计员的女人,总是喷香的,她骑着小摩托,夹着漆皮的小坤包,来去一股烟儿,走路都带香风。 段四哥站了起来,转身进屋,片刻之后又揪着自己的老婆走了出来。 四太太一边拧打,一边说着:“干啥啊!干啥啊!干啥啊!” 然后,这对夫妇就没影了。 太阳很热,他们不知道对视了多久。 一直到小的那个丫头带着哭音说:“妈妈,我想喝水。” 江鸽子看看两个孩子,总算是站起来说:“进屋吧。” 那孩子的一切苦难,都随着死亡而消散,他留下的问题,江鸽子想,他大概也只能出于人性道义去处理了。 邢玉娟松了一口,她走上台阶,左右看看,就将父母的骨灰盒放在了台阶边缘的阴凉处。 这是江家,没道理把外姓人的尸骨放进屋内的。 江鸽子带着这娘三进屋。 问了一句:“吃饭没。” 她们三个摇摇头。 邢玉娟是在老太太,老头去世很久之后,两个哥哥拿到赔偿之后才得到的消息。 等她到了端氏的老宿舍,二哥三哥家人去楼空,只留下残疾跟脑袋不清楚的大哥在家里,混在屎尿窝里。 父母的尸首就冻在企业医院的冷冻室,冷藏费欠了一大笔。 她与二次结契的男人又不是一条心,人家什么都不管。 最后,邢玉娟只能忍着自己就要崩溃的神智,给父母发丧,把大哥送到精神病院。 等到一切处理完,她已经是身无分文,想死了的心都有了。 后来还是邻居好意告诉她,你大儿子,过的还不错,就是没感情了,他成了别人家的崽了,借一笔钱渡难关还是可以的。 好歹你也是生养了他一场。 邢玉娟内心有愧,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可她确实是没办法。 她就这样茫然的来了,一大早的就在老三巷转来转去,脑袋里想了一万种结果。 可是她没想到,她看到了儿子,她没认出他来,儿子也不认识她了。 儿子的态度算不上好,可好歹让她进门了,还找了一些吃喝给她们娘三垫肚子。 江鸽子坐在椅子上,看着狼吞虎咽的这母女三人。 一直看到最小的那个吃了个半饱,就抱着半拉饼子,一边打瞌睡,一边还不放弃咀嚼,点一下脑袋,她就咬上一口。 邢玉娟放她到地板上睡,她还紧紧抱着那个饼子。 看到邢玉娟终于放下筷子,正要端起碗筷去收拾,江鸽子连忙阻止。 “不用,放这里吧。” 邢玉娟又讪讪的放下碗筷,一伸手将躺在地板上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力图在孩子身上找一些依赖。 江鸽子与她沉默了许久,终于,江鸽子还是问了:“你找我有事儿?” 邢玉娟点点头:“哎,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厚着脸皮来找你。” 她其实已经不会哭了,说话的语气很冷静。 江鸽子点点头:“你说。” 邢玉娟抬脸看看他:“你姥姥,姥爷……” 江鸽子打断她:“我没姥姥,姥爷。” 邢玉娟立刻道歉:“对不住,我忘记了……是,我父母去世了,我大哥进了精神病院,小弟失踪了,二哥,三哥带着家里人躲了……我从茅县那边工地来的,这几年也没存上几个……我就想,跟您借几个路费回家,我……会还给你的。” 江鸽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点点头回屋拿了二十贯放在桌子上。 邢玉娟看着桌子上的钞票,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手脚颤抖的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并磕磕巴巴的说:“用不着……这么些的,十贯就够了。” 江鸽子有些心情不好的将脑袋扭向一边儿说:“拿着吧,我也不会收留你住下,你总要住店,还要吃饭。” 邢玉娟鼻子一酸,却没有眼泪可以哭。 她一直在发抖。 大点的小姑娘害怕的抱住了她的腰,喊了一声妈妈。 邢玉娟抹了一下眼睛,仰脸撑出一些笑容对女儿说:“妈妈没事儿,你替妈妈谢谢……谢谢这位哥哥帮忙。” 那姑娘怯懦的看下江鸽子,一只手紧紧拉住妈妈的衣襟,好半天儿,她也没吭气。 江鸽子无奈的摇头说:“算了,我送你出去吧,你要去哪儿?” 这就打发自己走了么? 邢玉娟慌张的抬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她终于站起来,使劲憋了一口气,咽了吐沫之后,艰难的哀求:“你……您能找个车,送我去海边么?” 去海边? 江鸽子不明白她要去海边做什么,去自杀? 邢玉娟扭脸看看屋外,一脸苦涩的说:“也是子女不孝,连块墓地都买不起,我准备把你……哦,把我父母海葬了。” 哦,是这样啊。 江鸽子点点头,掀了门帘,喊了对门的段四哥去街口租一辆出租回来。 等待当中,有个男人一脸汗的从街口跑来。 他跑到江鸽子家门口,不敢进去,就只能眼巴巴的站在家门口,看着那两个红布包裹的小匣子一脸畏惧。 等到段四哥把车喊了出来,江鸽子送邢玉娟出去。 这两人一碰面,一直冷静,冷淡的邢玉娟当下就疯了。 她猛的冲过去,对着蒋增益左右开弓就打了十数个巴掌,一直抽到他鼻血横飞。 蒋增益不敢躲,就笔直的站着,任她打。 邢玉娟终于打累了,就坐在地上开始哭:“我做错了什么,我那儿对不住你,你要毁了我……” 蒋增益木然的擦擦鼻血,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钞票弯腰想往邢玉娟的口袋里放。 邢玉娟一把抓起那些钞票,扬了个满天飞舞。 老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就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江鸽子刚想说,你们别闹了,走吧! 却不想,那边巷子口又跑来一个老太太,一边跑,一边在那边喊:“增益啊,你拿钱干嘛啊……你抢你媳妇钱儿干嘛啊?” 邢玉娟许是不愿意见到来人,恰巧那车又来了,她便不知道在哪儿找到了巨大的力气一般的,一只手抓住一个丫头丢进车子后座,又两只手臂夹起父母的骨灰盒迅速进了车子,不断的催促司机快点走。 当车子与那老太太交错,车里的两个女人互相狠狠对视,一直到互相看不到。 江鸽子无奈的拖出小板凳,往上面一坐,他也不知道该表示点啥好了。 总归是,心内一片平静,只当看热闹了。 那老太太一脸沟壑,打扮的也不利落,她用凶狠的目光送走自己的仇人,翻身开始在地上捡钱,一边捡她一边骂自己的儿子:“该!给你扔出来了吧,你就是个没皮脸,人家都看不上你,你还厚着脸皮去添……打脸了吧,该!放着好日子不过,我看你怎么跟媳妇交代。” 老太太一路捡到江鸽子的台阶下,她看看江鸽子,露出一个很祥和的老太太笑容说:“先生……抬抬脚,您脚下那张是我家的钱儿。” 江鸽子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脚底的一张两贯钱零钞,他抬起脚,那老太太利落的抽走钞票。 最后,她也不管干净肮脏,来回数了好几次,感觉数目对了,她这才一伸手,半点面子都不给的拧着儿子的耳朵走了。 蒋增益涨红着脸,不时艰难的回头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靠在家里的八扇门上,点起一只香烟,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烟,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一切灾难的源头,那个叫邢旭卓的家伙,他到底去了哪儿了呢?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死了么? 夜色朦胧,海风的燥热吹入内城,在常辉郡新建的一条大街上,堆满了各色风格的酒摊子。 一座新城的崛起,总是少不得各种有野路子的投机商,提前闻了味道的来寻求机会。 还未到一年,在距离老三巷十二里的老南街,便起了一条新街,慢慢变化成了酒吧一条街。 大概晚上九点左右的时间,关秋安在自己车子的后面换了一身暗蓝色的工人工装。 等到新街那边最大的灯树亮起,他才晃晃悠悠的在一处阴暗的旮旯下车,两手插兜的往酒吧街晃悠。 他今日心情严重不漂亮。 急需找一点心灵慰藉。 他穿街过档口的走了十五六分钟之后,将脚步停在一处酒吧门口。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一扫往日的蛮横,换上了胖子特有的良善憨厚,并且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并且,身体姿态都变的谦卑而淳然起来。 他沿着几个露天酒摊子找过去,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人。 那人二十出头,穿着一条黑色的长围裙,上身穿白衬衣,他的衬衣袖子挽的老高,露着白玉一般的肌肤。 夜幕的灯光下,那人的侧脸艳丽俊秀,笑的眉眼弯弯的,若一副风景画儿一般的精致漂亮。 关秋安慢慢坐在花池边上,耐心的等待着,一直等待到那人看到他。 那人先是眼睛一亮,本来想笑,却又迅速收了笑容,桃花眼一瞪,脖子一拐,故作凶狠的他脑袋往后巷的地方点了点。 关秋安笑的憨厚,他不好意思,并羞涩的摸摸自己的肥脖颈,他站起来,慢慢向着后巷,甜蜜的走了过去。 后巷黑暗肮脏,只有酒吧后门微弱的灯泡发着不强烈的黄光。 关秋安盘腿坐在台阶上等待着。 没多久,那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暖阳悄悄从里面撑出来,又迅速关上门,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的从围裙下,取出一个饭盒递给关秋安说。 “赶紧吃,我从后厨给你偷了两大片牛排,那可是上等货!” 说完,他得意洋洋的也盘腿坐下,又取出香烟,点着了,美美的吸了一口。 关秋安端着饭盒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只觉着,暖阳身上无处不美,已经好的世上再无一人能够超越他了。 暖阳吸了两口烟,看关秋安端着饭盒只是盯着他看。 就气恼的一伸手,拧着他的腮帮骂到:“小胖子,我看你还是不饿,看我做什么?吃啊!” 许是觉着拧一边不过瘾,他又命令到:“转过脸,那边也给我拧拧。” 关秋安乖巧的扭过脸,随暖阳去拧。 说起来,他跟暖阳,也真是缘分。 自打来了这个破地方,自打遇到那个倒霉的杆子,他就没一日快活的。 那天晚上,他被折腾的又吐又拉,因为车是周松淳的,一时找不到他的换洗衣服,他只好套了唯一跟他身材差不多的司机工服,慌张的下了车,又漫无目的的在这个破地方躲羞。 那天,他是把一辈子的脸面丢尽了。 他走了很远,一直走到身心疲惫,顺着光亮就来到了老南街这边。 许是累了,许是缘分。 他头昏眼花的躲在这条后巷暂存,却被提着两个垃圾袋的暖阳发现了。 暖阳那天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儿,最后,他特别温和的低头对他说:“嘿!别怕,你……饿么?我那儿有好吃的,你吃么?” 哗! 关秋安的心立时就被击中了。 他想他是爱上了。 从那以后,隔三差五,他都会穿上这件破工装,悄悄来找暖阳。 暖阳见关秋安支着脸发傻,就又大力的给了他一个脑崩儿。 “傻胖子,赶紧吃,一会我去给你偷瓶好酒!” 关秋安立刻乖巧的点点头,拿起一次性勺子吃了起来。 他却没看到,暖阳慢慢斜靠在了后门板上,他的眼神一片寒凉,盯着关秋安工服的内衣领,那衣领上有颗绿树的手绣标记。 只有订做的衣裳,才会有这样的手绣标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江鸽子原以为,自己的生活是淡然自在, 规律悠闲的。 然而他想多了, 生活总是出人意料,给人无限惊喜。 江鸽子带人发横财那事儿, 迅速成为都市传说。 十多天后,他的生活开始因为外来的因素, 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大戏台底下已经无法成为江鸽子看人间闲事的好地方了。 无它, 只要他敢坐下, 片刻他的身边便会迅速聚拢过一大群中老年歌曲爱好者。 那些人扎着堆的来他面前表现自己的音乐力量,拼命展现自己的音乐素养。 也是钱作祟。 这世上怕是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大妈, 大婶,老太太在他面前亮嗓子了。 非但本街的老太太骚扰他,那外面的什么民间曲艺爱好者,也没少给他找事儿。 江鸽子一团忙乱, 以前有规律的刷游戏世界日常任务, 如今也不能做了。 只要他敢发呆, 刚分神识, 身边总会有人来吓他一跳: “哎……娇娘春梦断,对景捋鬓云,小娘青春正芳华,却没有婆家……这小心肝乱缠, 柔情难招架, 娘老子, 春花初开刚吐露,您怎么隔在家呀,吖呼嘿嘿!!!” 这一段犹如黑老挝唱昆曲的音儿忽在耳边一起,吓的江鸽子赶紧收回神识,差没有走火入魔。 回头看去,却是钱太太擦了花,抹了腮,端着一个浅口碗看着他,她笑眯眯的一脸巴结说:“呦,咋那么巧,咋就那么巧!我这今天也是心情好,嘿嘿,这天气也好,我是有时运,刚就想唱上两句儿,还给你听见了……哎呀,给老婶子我羞的!” 江鸽子从鼻子里干巴巴的呵呵了一声。 “杆子爷……嘻嘻,我年轻那会,嘻嘻……我娘,我老娘教了我那么些曲儿呢!我跟您说,我记性最好了,听一遍我就记得了……我那会子,险没入了行,成了艺术家! 你说,我这样的人品,要是成了艺术家,我能嫁给你叔那个倒霉催的?我跟您说,您今晚家里等着,我去给您学几段,包您满意!哎呀,杆子爷,别走呀!这个点了,您家虾酱富裕不,借二两尝尝,都怪你大侄女,昨儿我说叫她买些,这倒霉孩子给忘了……” 江鸽子麻木的回屋给钱太太捞虾酱,打发了人走之后,他再上街,老三巷就成了音乐一条街。 那群女人不学好,香烟瓜子,都要整个调子出来,一见到江鸽子她们的声音还要起个高音。 江鸽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都躲了多少天了,她们怎么还没腻歪? 他跌跌撞撞的冲过魔音穿脑的巷子,好不容易来到戏台下,一脸苍白的才刚坐下,喃喃的来了一句:“我做错什么了?” 身边立刻有人幸灾乐祸的来了一句:“你活该!” 江鸽子吓了一跳 猛的一挪屁股,低头一看却是晒太阳的薛班主。 他拍拍胸口,声音都吓劈叉了:“薛薛……老先生……不带您这样的,命都给我吓去半条。” 薛班主翻身坐起,吐了一口吐沫冷笑:“听听,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就不可怜可怜我老头子,这都多少天了,我这耳朵可受罪了?那都是什么狼哭鬼嚎的声音,你就作吧……你也不想想,往日码头大工累死累活一整月才五六贯的意思,跟您杆子爷随便一混,好么,一支曲儿上百贯……老街坊不疯才怪呢!” 江鸽子一抹脸:“要您的意思,是我错了?” 薛班主拽下衣袖,无奈的叹息后,他笑着摇头:“不是你错,是老三常路太短,街坊……都穷怕了,谁不想发个清闲财,过过好日子呢?有钱儿了,也就不抱怨了,你听听这些天,因为这点儿破房子,都打成啥样儿了……哎,不提了,伤感情!” 江鸽子微微点点头,看着面前的老三巷。 没错,在整个九州大陆上,最穷,最寒酸的地方,就是老三常郡。 一直到外姓王被流放了,这三个地方才跟外面的世界接轨。 那外来的势力才给这可怜的老郡州带来一些活气儿,才让这停滞不前的破地方,有了奔头。 可是,不管这里的人们多么勤劳,多么努力,从文化底蕴上,从人的见识上,那跟外地是真的不能比,也比不得。 这里面差了不是一丝半点的距离,如果用实例来举,就好比八十年代初期的香江与内地,一水之隔,两种民情一样。 少了足足百年的发展。 如此穷困的地方,可别的东西却跟外地接了轨,比如这物价,学生的学费,啥都涨,可偏偏老三常又不是个能赚钱的地方。 甭看江鸽子是个不管闲事的杆子爷,他也心疼自己这十里地的乡民,总希望他们能过的滋润一些,这才想着法子给他们找点利益。 “哎!你心是好的,只是啊……以后,还是悠着来吧!” 薛班主劝了几句,又半躺下睡过去了。 江鸽子一脸麻木的坐在那儿,目视前方。 他想,总会好的吧,就像他的母国。 卖软麻花的大神挎着大篮子慢悠悠的路过,忽又倒退几步,停在他不远的地方,对着一根大柱子,她就开了口。 江鸽子无奈的用后脑勺撞了一下墙。 “三更天鸡未起啊,小媳妇我泪眼朦胧就披上衣啊!哎呀!亲娘啊……一把辛酸泪啊!” 江鸽子左脸肌肉猛抽。 “四更天婆子骂啊,小媳妇我冷的直哆嗦啊,哎呀!亲娘啊……一把辛酸泪啊!” 江鸽子整个脸都在打哆嗦。 他站起来就走,麻花大婶急步跟着,歌声也急促起来: “五更天啊我捅开火啊,小媳妇我要做麻花啊,哎呀,亲娘啊,我家的麻花软又甜!是玫瑰馅儿!黏米做!五文一根!十文三根……亲娘啊,大减价啊!!一把辛酸泪啊!你买两根啊!!我唱半天了!!吖呼嘿嘿!!呸!” 这日子没法过了,江鸽子撒丫子就跑。 他好不容易冲到常青山下,还没安抚好自己受伤的灵魂,就听那边有人对他大喊:“鸽子!!鸽子!!羊!羊!!羊!!” 抬头一看,却看到段四哥,一脸狼狈的在田野上狂奔,那田野里,足足有百十只羊在自由自在的晃荡。 那个手孬的家伙,是抓过这个跑了那个,一身滚的都是臭泥。 江鸽子无奈,只好打了个呼哨。 游戏羊倌儿处学的初级御兽术。 那些羊听到呼哨,顿时一只一只排着队,向着江鸽子就走来了。 段四哥举着大拇指,一脸抽搐的喘气儿,喘了半天他才休息过来,张嘴就来了一句:“钱难赚,屎难吃!这话没错!呼呼呼呼……累死是我了!” 江鸽子斜眼看他:“你吃过?” 段四哥一脸迷茫:“啥?” “屎!” 段四哥顿时哈哈大笑,大力的拍了一会江鸽子的肩膀,拍完,他把手里的鞭子递给江鸽子说:“我回去叫人哈,还叫我悄悄赚钱,我就不是这块料,吃屎比这简单多了!” 说完他也撒丫子就跑了。 就这样,江鸽子盘腿坐在马路边的大石头上,怀抱着鞭子,对着对面原有小树林的那片空地万念俱灰。 话说,今儿出门是不是应该看看黄历? 九州没黄历吧? 他脑袋里正在胡思乱想,耳朵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喇叭声,抬眼一看,却是一长溜豪车大队。 江鸽子抬手打了一声口哨,那群在马路上的羊,晃晃悠悠的又让出通道来。 等到车队中间那车子停在江鸽子面前,车里摇下玻璃。 江鸽子已然啥也不想说了。 俞东池上下看看江鸽子,忍着笑的跟他打招呼:“放羊呢?” 江鸽子点点头:“啊!” 你想咋滴? 俞东池又看看他身后那群羊,就没话找话说:“羊不错。” 江鸽子就顺嘴来了一句:“还行,你想吃啊?” “想吃!” 江鸽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俞东池,有点没听清他在说啥。 他疑惑的歪歪头。 “啥?” 俞东池表情严肃而认真的又重复了一句:“想吃。” 说完,他还踢踢车前座。 没片刻,五大三粗的司机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的人就挑选了一只又肥又壮的丢进了后尾箱。 俞东池还是那副有教养的样儿,他彬彬有理的点点头,说了句:“谢了!” 江鸽子吸吸鼻子,扭开脸,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那羊儿可怜巴巴的在车尾箱挣扎着,四只蹄子那顿捣腾。 可怜那豪车的油漆了。 人就真的走了? 钱也没给? 江鸽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目送他们远去,最后他想,还是给九州造一本黄历吧。 下午的太阳照着,江鸽子盘腿坐在石头上思考人生。 他坐累了,刚想站起来舒缓一下,却忽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别动!说你呢,别动,那个放羊的!!” 这又是个啥情况。 江鸽子扭过头,这才看到,从身后的常青山上,下来十几个身背着画架的人,这群人大部分二十出头的年纪。 打头的年龄模糊,因为他有一头油腻的长发,还留着关老爷的胡须,穿着自由奔放的乞丐洞洞装不说,他言行举止还带着几分来自灵魂的放荡不羁。 他一边走,一边甩着他油腻的长发,喊了一串别动,别动,小跑着自山上冲下来,又一溜烟的冲到江鸽子面前。 便是一惊。 许是,他这一辈子,都没见到过这样好看的羊倌吧。 人长的好看,总是讨便宜的。 这人呆看了好半天,一直到他的学生喊他:“上官老师,上官老师,上官先生……” 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先是满眼赞美的看看江鸽子那张脸,又是一阵连连可惜的摇头,接着扭头对他的那群学生说:“谁带钱了?” 那群学生显然也不是富裕的,他们从口袋里七拼八凑的给传过一大堆零碎票子。 这位上官先生低头数数,最后数出两贯钱一伸手递给江鸽子后,他满面笑容的说:“小哥儿,跟你商议个事儿成不成?” 江鸽子眨巴一下眼睛,看看手里的钞票,又看看这个……恩,上官先生。 他挺痛快的点头“您说?” 上官先生满意的左右打量了一下他说:“也没什么,你就坐在这里别动,给我们画画可以么?” 江鸽子低头看看钞票,再看看那群也是一脸兴奋的学生们。 其实,他不知道,他坐在这里,这以大自然做背景的样儿,还真是很好看的。 想象下,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背后青山绿水,羊儿像天上坠下的云朵,最完美的是,有个山中精灵一样的小羊倌,气质没有被城市的污浊玷污,带着足够的山野灵气儿……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素材啊! 见江鸽子不吭气,这位老师又把其它的零钞尽数塞进他的手里哀求:“小哥儿,求你了,第一届太华艺术节就要到来了,我们这都在附近转悠了三天了……你就当帮帮忙,一会我们请你吃饭,好不好呀?” 这是当自己是孩子哄呢? 江鸽子刚想拒绝,却又抓到了一个关键词汇。 恩? 太华艺术节? 什么太华艺术节? 他顺势点了一下脑袋。 那位上官先生顿时满面喜色,道了谢,又嘱咐了一句:“小哥儿,你可别动啊!” 说完,他就跑了回去。 大太阳底下,江鸽子依旧晒着。 在他面前的公路上,支了十七八个大画架。 那位油腻的上官先生带着自己的学生,便开始比比划划的做起了写生。 江鸽子一动不动的坐着,可对方要求还不少。 一个鼻子下有陆小凤胡须的小瘦子,要求他面露笑容,仰望蓝天,最好把心里的美好的事儿想出来。 比如,明天就娶媳妇了。 想你妈个头,江鸽子白了这位一眼,依旧我行我素,你们爱画不画! 大概看到江鸽子不高兴了,那位上官先生便没话找话的拉起家常。 “小哥儿,你是本地人吧?” “恩!” “本地哪儿的呀?” “老三巷,牛角尾的。” “哎,那还真是巧了,如果这幅画能获奖,我能入了艺术初级,咱们以后可能是邻居呢!” 江鸽子眼神一亮,抬眼看他:“您说什么?邻居?” 上官先生换了一支笔,笑眯眯的跟他解释:“我是说,等到太华艺术节结束,我的作品要是能获得个奖项,就能入艺术家籍,哎呀……你们这地方有福气啊,又有石窟,又有地下城……这不,以后还会是全东大陆最好的艺术之都,我看了他们提供的图纸,你们老三巷,还有南边的几条旧街,以后都规划给艺术家开展馆了,你说你是老三巷的,那我们以后啊,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做邻居呢!” 上官先生话音未落,他身边有个年轻学生就笑着插话说:“老师,您总是这样天真,艺术大街,只能艺术家开展馆,这位小哥家便是住在那儿,以后也做不得邻居了……您总不能叫他在家展览他的小羊吧?哈哈!” 这些人的笑声倒是没有恶意。 江鸽子却有些恼了,不让我住家里,难道祝你们家里? 他就说:“凭什么?那是我家的房子!” 那学生见江鸽子不高兴,便悄悄吐吐舌头。 上官先生赶紧耐心的解释:“小哥别慌,不是要占你家的房子,只是全世界艺术大街都是这个规矩,房子只能给艺术家做展馆,你们城市小,拼三百个展馆加上各种工作室,这房还不够呢……这艺术家么?” 他突然不屑的吐了一口吐沫,哼了一声。 “那些孙子要求总是奇怪的,又要历史底蕴,又要有特色,所以啊,只好委屈你们了……不过你别怕,以后……你们的房子还是你们的房子,那些艺术家肯定是要给足够的房租的,你想想,到时候你们常辉郡兴旺了,那房子一路涨价,可比你放羊强多了不是?” “对呀!” “你以后也能上学了。” “对呀,你不上学太可惜了!!” 江鸽子又开始神游天外,不给自己开铺子的权利,那就是说,以后牛肉干也不得卖了? 该死的鳖孙,白吃了老子的羊了。 他安静了一会,便又开始打听起来:“这位先生。” 上官老师抬起头,一脸笑的应了他。 “小哥你说!可是手脚困乏了,再坚持一下,晚上我们带你吃一顿好的!” “不是,我没事……我是说,你们说的那个太华地下城在哪儿?” 上官老师松了一口气,拿起笔指指地下说:“哎,要么说呢,有的人天生会选娘胎,小兄弟,你生在常辉,算是有福气了!” 江鸽子故作好奇天真的问:“为什么啊?” 上官老师一边画一边与他解释:“那还是一个星期之前了,咱们中州的一位皇室成员在翻阅内府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开国帝的行军记录。” “哦?” “在那本记录上说,当年籍道开国帝带兵路过常辉的时候,有一次行军,一不小心误入你身后常青山的一个石洞,在石洞里发现一本许多年前,这片大陆上唯一女儿国,太华国女帝手书。” 江鸽子在心里腹诽:“妈蛋,抢功劳不说,他还玩了一出水帘洞。” 上官先生满眼的羡慕:“……在那本手书里,太华女帝写到,为了抵御外敌,保存最后的妇孺,她带着臣民在这常辉郡城下,用三十年时间挖了一座地下城,可惜的是,当外敌一路浸入,全城妇孺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尽数付了国难……” 说到这里,上官先生抬脸看看天,又看看地,最后叹息:“可怜一代女杰,一座王城,一池脂香化春泥,当年,这片土地上的女儿们若在,又是何等的风情,哎!可惜了……” 江鸽子心想,你想多了,两米多高的高克女人,一巴掌能把你这小身板呼墙里你信不? 他是不太理解这些艺术家的,他看着这位上官先生,竟然眼角含泪在哪儿默默悼念,便觉牙酸。 不愿意看到大胡子娘们唧唧的样儿,他就岔开话题对那些学生说:“那,你们也是艺术家了?” 他这话一出,那些学生顿时笑了起来。 有个梳着羊角辫的姑娘歪脸冲江鸽子活泼的笑笑说:“小弟弟,你可高看我们了,我们啊……我们是三流美术短高的倒霉蛋儿,一张资质证还没得,还艺术家……我们的画挂在街上,卖五百钱都还有讲呢,哈哈……” 他们笑成了一团。 江鸽子一脸迷茫。 还是那个上官老师最后与他好好解释到:“你别理她们,她们逗你玩呢……不过,我们还真是倒霉蛋儿,讨饭吃的三流艺术短高的老师跟学生,说的就是我们了,我们来自陈国宓郡短期艺术高等学校,不过,以后我们学校要升级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然兴奋洋溢,他左右看看自己的学生之后,这些人忽然一口同声的大声说:“我们以后要叫九州第三皇室艺术高等学校了!哈哈哈哈!” 看样子是近似于发了横财那般高兴的样子,个个都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江鸽子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儿,就只能干巴巴的抽抽嘴角。 那位羊角辫姑娘从肩膀上卸下一个水壶,跑过来递给江鸽子,又拍拍他肩膀说:“被吓到了吧!哎,我们最近都这样,你习惯就好……学艺术的都爱抽风。” 江鸽子道了谢,拒绝了她的水壶。 这小姑娘又从口袋里掏了一块水果糖递给江鸽子,她自己撑起太阳伞,坐在江鸽子这块石头上跟他聊天儿。 江鸽子问她:“你不画了?” 这姑娘笑着点头:“恩,不画了,我全班素描功底最快!” “哦!” 江鸽子点点头:“成为皇室学校很高兴?” 小姑娘连连点头,兴奋的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她拿着小水壶上下摆了几下,笑眯眯的说:“当然高兴了,以前我们学校的学生出来,混的好的有个单位,一辈子拿不多的碎银子,累死累活,给戏班子,话剧团做做背景什么的。 那些混得不好的,就只能画画遗像,混混广场公园……哎,没办法啊!学校不灵光,画一辈子,连个参赛资历都没有,我们学校吧,不是国立,是私立,还是郡立的私立……连个州立都不是,就是非正统学院明白吧?” 我不明白! 江鸽子却能不懂装懂的点点头。 小姑娘继续幸福的讲诉:“这次,皇室以抽签形式从九州选了九所短高,全部收购之后合并,准备就在你身后这座山上,建立全国最大的艺术学校,这就好比……” “这就好比,你们从村里一下子进了城了……” 江鸽子插了一句。 这下子,算是打开了这一群人的笑穴,他们都笑了起来。 “是啊,是呀!” “小哥比喻的很恰当啊!” 是呀,对于这些艺术末流生来说,人生奇迹不过如此。原本以为,这一生,也最多就是个末流的匠人了。 谁能想到呢,遇到了国家的好政策,遇到了不差钱的大财主。 这一下子,仿若金元宝从天而降,他们这些天,就是做梦都在笑呢。 江鸽子坐在石头上,安安静静的发着呆。 他想,那些人已经悄无声息开始利用国家的力量去推动资本了。 这种强大不可知的力量无声无息,却又轻易的卷裹着无数人的命运。 是那个人么? 到了此时此刻,他对那位吃羊肉不花钱的,倒是有些佩服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快速呢! 万想不到,人家是真的在实实在在的做事情呢,他竟然在凿城,犹如匠人一般,在一下一下用他的节奏,改变着无数人的命运。 仔细想想,这里的每一步都毫无错漏,二十年之后,不,何须二十年……十年润养之后,常辉郡会变成什么样子? 简直不敢想象! 这也许,就是小市民与那些大家子的根本区别吧。 连燕子可以看到王的宝藏,那个叫俞东池的人,却能创造可延续一座城千年的新历史。 那么自己呢? 好多年了,自己还深陷在过去的忧伤当中,一直无法自拔么? 难道这一生,就这样白过了么? 那位上官老师又带着学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一直到太阳西斜,他们才恋恋不舍的去了。 临走,又七手八脚的给了江鸽子一大堆糖豆儿,几包膨化食品,还有个小马扎,说是给他以后放羊累了坐。 江鸽子哭笑不得的接了东西,道了谢,与这些人分别。 他坐在新得的马扎上又是一刻钟,才等到气喘吁吁的段四哥。 段四哥足足带了三十来号壮丁来赶羊。 江鸽子苦恼的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哥呀!” 段四哥一脸抱歉的挠挠头:“哎?弟?实在对不住了,不好找人,他们才下班……辛苦了,辛苦了!” 江鸽子一伸手将一把零票子塞进他手心,又把马扎也给了他,这才说:“我嫂子嫁给你,真是白瞎了!” 段四哥好脾气的挠着头嘿嘿笑:“恩,都……都这么说!” 江鸽子好苦恼的摇摇头,背着手就走。 他身后段四哥问他:“鸽子,这啥钱儿?给我干啥?” “哦!卖了一只羊!” “啥?就卖两贯?” “那不还有个马扎呢么!” 江鸽子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脚,他看着天空喃喃的说了一句:“妈的,上当了!不是说请我吃一顿好的么?这些搞艺术的穷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第 22 章 姮不历刚成为巫那年, 他问过巫里的前辈,我该如何处理与那些大人的关系。 那前辈一脸不屑的说:“不必在意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 那些家伙也是这样想的, 巫就是一群冷心冷肺, 没有良心的东西。 其实大家关系早就不好了。 从对方再也求不到新的力量,却被迫拴在一条绳子上两看相厌,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对外,他们还要做出民众心里需求的那般蜜里调油,这就更恶心了。 千万不能小看艺术, 艺术会指引人类的思想, 在盖尔大陆所有艺术作品中的英雄,王, 他们身边一定要有个基本配置的巫,这就如洗脑一般, 如果一个王,身边没有足够的巫,民众是不会认同他的。 盖尔本根的信仰是大地之母。 巫是母亲派往人间的引导人。 除却这个,现代新教各种流派的都有各种证明传说。 这些传说序章的故事意思一概大同。 神!甭管什么神, 最初都是派了巫来辅助先行者拯救世界的,然而巫失败了。 人类还在水深火热,心灵没有得到救赎。 然后, 我们的神,作为第二侍者就到来了! 虽然我们是后来的, 却比第一个厉害多了。 由此可见, 不管哪派宗教, 为了证明自己,他们都或多或少要跟巫扯上一点关系,好像这样了,才能证明自己才是最大的那个。 而现代的掌握权柄者,喜欢没有力量的其他新教。 大概是好控制的缘故吧。 巫,毕竟是微妙又可怕的存在。 幸亏如今他们的存在越来越少了。 他们互相强忍恶心的迁就着,关系不能打破,只能继续和谐。 连燕子很显然是不准备为主人提供莲巫服务的。 姮不历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庆幸。 巫总是天真的热爱和平,还有一份多余的替全人类担忧的琐碎心。 既然不是,那就好,那就好! 姮不历拍拍响木,安排侍者重新上了一套茶点。 他坐下,看着连燕子从身边印着航海短高学府字符的学子包里,一样一样的取出一些东西。 先是一个并不大的木盒,打开木盒,那里放着三排27个玻璃瓶,那瓶里放着各种化验土样。 接着是三叠厚厚的手写的论文文本,最上面这本,叫《九州红玉矿脉勘探报告书》,然而,它没有标注确切的矿脉地址。 最后,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打开布包,那里有一个鹅卵石一样的玩意儿。 姮不历看不懂了,他疑惑的问:“九州红玉?” 连燕子点点头:“对!” 就是你想的那种九州红玉。 这也是连燕子到达学校之后,第一次租了磐能艇出行之后的一个小发现。 那是在一座距离东大陆海岸线二百多海里的荒岛,这座小岛归属东大陆楚国,原他是准备扎营十五天,做独立生存训练。 在取水的时候,他发现了这座小岛形成的本源,一些从地下冲到地面的圆形矿石。 他随便捡起一块,立时发现了这些鹅卵石与普通鹅卵石的区别。 它重,相当压手! 用手随意掂量,能感觉到它每厘米都能达到三克左右的重量,这就意味着,它的密度高于普通岩石。 星球的地质运动多种多样,而由岩浆的变质,沉淀衍生出新的矿物,比如水晶,铁或者九州人最爱的九州红玉,就应该生成在这样的条件之下。 那岛本就是由休眠火山形成的。 姮不历疑惑的随意翻了几下文本,又去看第二本,这本叫《九州红玉初级槽探报告书》的玩意儿就更加复杂了。 这是连燕子第二次上岛,用简陋工具做的槽探报告书,他取了土层底下约三十米左右的土层,岩石样本,还有溪流下面的矿石碎渣。 姮不历用手敲打着这些文件问“这是什么?” 连燕子将最后的风险合同书取出来,放在桌面上说:“阿家兄,人活在世,总也缺不得这些,我缺钱呢!这是钱啊!” 姮不历先是失笑,接着在脑袋里推算出了一个不成形的故事,如,穷途末路,被人收留供养等等之类。 现在看来,结果不是他想象当中的那般可怕,他便语气温和起来说:“这是他给你的工作么?” 连燕子笑笑:“恩,这是他的。” 全都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 “哦!这还挺好的。”姮不历点点头。 虽然看不懂,不明白,他却依旧做出思考的样子,又把这些东西看了一次,问: “阿家弟。” “恩?” “你需要钱?” “恩!” “多少?我没别的意思,我这里雇员薪水还是很多的,我还算是有些家底,你也可以为我工作?我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说,我也不能亏待了你。” 姮不历觉着,把莲巫放出去,实在是造孽的一件事,他总是不放心。 连燕子摆摆手不在意的笑笑说:“不了!我家主人会生气的,再说,我需要供养我主人优渥一生的钱粮,人生那么长,你给不起的,还是我自己努力吧!” 只有背叛的人类,却没有背叛的巫。 然而这个供养关系不对吧? 反了吧? 姮不历见他一口拒绝,微微叹息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再次打听:“你你家主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这样一问,连燕子的表情顿时露出一副很甜蜜的样子,开始在那儿回忆起来。 鸽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恩,他总是喜欢发呆的。 走着走着,他就呆愣愣的停在哪儿,看一件东西,他能看上许久许久。 谁叫他也不理,也不给人反应,就像傻了一样。 当然,他即便是傻了,也是傻的可爱,浑身无一处不好。 顺着他的目光,如果仔细观察,你总能发现,原来,鸽子在看金钱河里的草鱼跃藻,看屋角的蜘蛛布网,看雨滴空阶,看幼鸟反哺,看戏台下老头抓虱子 他是那么的专注温柔,一身的优点。 连燕子对姮不历骄傲的说:“我家主人,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呢。” 姮不历托着腮,笑眯眯的追问:“哦?详细说说。” 详细的说说? 连燕子也托着腮,坐在哪儿认真思考起来,怎么去形容一个人呢? 首先。 “我家主人,他好看!” 姮不历看看连燕子的脸,无奈的点点头。 “哦,好看,还有呢?” “恩,全世界第一好看。” “哦。” “他给我做鞋,做衣裳,用手针亲缝那种哦,我给你看看我的鞋” “不不,不用了,这个我知道了。” 可是,这些跟面前的这些矿脉勘探书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姮不历用手推推面前的文本,又敲了敲文本面儿。 连燕子总算明白他想问什么了,却说:“阿家兄,这些不重要的,我还是跟你说说我家主人吧,你知道么?他会做饭,烧菜,对我特别好,供我念书” 姮不历的脸慢慢黑了下来。 连燕子才不管他怎么想,他从身边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布包,又从里面倒出几片肉干到面前的小碟子里。 许是给多了,他又从本就不多的肉干里,拿出两片放回布包。 姮不历眼角抽搐,努力忍耐! 这孩子怎么这样小家子气? “你尝尝,这是我家主人亲手做的,味道特别好。” 姮不历忍着一万倍的烦躁,拿起牛肉干丢进嘴巴里咀嚼。 连燕子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儿。 夸什么? 这就是很平常的肉干啊。 姮不历一碗春的后厨,有九州最好的厨子。 最后,到底是看在当年这个人是世上唯一对自己发过善意,有着善行的恩人,姮不历违心的赞美到:“很好吃。” 对吧,就是全世界第一好吃呢! 连燕子满足的点头,他又小心翼翼的将布口袋放进书包说:“好吃也就只能给阿家兄尝尝了!我自己都不够吃呢。” 他珍惜的收起口袋。 姮不历好想打他怎么办? 姮不历打断这个人做梦一般的甜蜜臆想,他拍拍手写的这些文本道:“阿家弟,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理?” 说正事吧。 说完,你赶紧滚蛋吧。 连燕子看姮不历有些变脸,只好坐直了,有些可惜的停止自己那些甜蜜回忆。 他说:“阿家兄,这是一条储量十分丰富的红玉矿脉,有关于它的储量,初级槽探的资料,我都写在这里了,这里有风险合同书,还有我主人矿物勘探公司的执业证书,法人证书,我想委托你帮我找个买主,把这些初级勘探资料卖出去!” 姮不历看看手里的东西,点点头,这样啊! “你看,我们在合同里已经注明了,矿业公司最初也不必给我一文钱,等到他们采出红玉,再按照要求付钱吧!这里,也给你计算了掮客金,你看看这个数目合适不合适,不合适你也可以找律师重新再起草一份的” 姮不历总算弄明白连燕子的来意了。 在商言商,这笔买卖从目前的这些东西来看,还是大有可为的,操作一下,倒是稳定又不怕亏。 要知道,在风险三方合同里,他是最安全的一个。 有矿他也赚,无矿他也没有损失。 红玉很值钱,因为九州人是个爱玄,爱红的种族。 贵人佩玉的习惯,是早古就有的。 而在所有的可佩戴玉种当中,九州红是最贵重,最稀有的玉种。 近代由于佩玉再无阶级的规定,这几年红玉的价格就一直在升值,其中,升值最大的一个原因在于,红玉矿脉要绝了。 毕竟也挖了几千年了,如今还有点渣渣,都是靠着祖先规定了佩玉的阶级,它才得以保存了一些根须下来。 红玉分部很广,然纯红不多,多为红杂,红晶玉。 其中,最红最纯的红玉多出在魏国志山郡,齐国暨山郡,这两地出产的红玉,也被称为两山红。 姮不历再次拿起资料,又翻看了一遍,看完,他并没有多珍惜的放置在了一边。 红玉虽贵,要看什么人待它。 甭看电视上,电影里,那些有钱人,贵人送给自己的爱人红玉来衬托自己的心意。 其实,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喜欢红玉,独巫不会喜欢。 而他们这个毛病,追其本源,是因为,惯的! 没错,惯的! 几千年前,巫在部落为种族服务的时候,那些人就喜欢将他们认为珍贵的东西,供奉在祭台之上。 所以,凭红玉多招人稀罕,反正巫不稀罕。 即便连燕子一块都没有,他家里也不衬几块九州红玉,可他成长的环境就是这样看待红玉的。 如此,这两个最不专业的巫,都是一副内行人的样儿,就开始做起了红玉买卖。 他们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大堆对方不懂的买卖话。 最后,姮不历端起茶杯举了一下说:“那行吧,阿家弟,今儿天气也晚了,我给阿家弟安排一个住所,咱们明儿再请专业人士来看看,若是真是可行,咱们” 他还没有说完,连燕子却在那边摆手说:“不了,不了,不给您添麻烦了,这是我现在读书的地址,要是办完了,阿家兄把文件寄到学校来就好,我很忙的,要考资质证书,还要做各种训练,我是请假出来的,一天也耽误不得呢,既然相信你,你就看着办吧。” 多读一些书总是好的。 姮不历笑着点点头,他站起来,先与连燕子拥抱,又将连燕子一直送到一碗春的大门口,还为他安排了去飞艇站的车子。 在连燕子上车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笑着对连燕子说:“阿家弟,我想起一件事,你就只当个笑话听吧。” 连燕子扶着车门看他。 “上个月启迪党竞争中州辖下,二级郡的议员席位,再次遭遇滑坡!你的那位大伯他拿到了建国以来的最低选票,好像是不足六千票” 这大概这是连燕子他们全家,外带五系亲戚所有的人口了。 连燕子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也曾有过的那个家庭,有关于那些人,那些事儿他都有足足一两个月没再想他们了。 他笑笑,没所谓的坐回车子,隔着车窗对姮不历说:“谢谢阿家哥,那我就走了,有关我的事情,还是请阿家兄代为保密。” 姮不历拍拍车顶,弯腰对他说:“知道,走吧,好好读书总是没错儿的。” “哎!那么再会!” “再会!愿大地母神庇佑你平安顺意。” “是,她会亲吻最虔诚的信徒,如您这样品行高洁之巫,是她最爱的孩子。” 他们触碰额头。 分开! 姮不历目送那车远去。 待到他回到开诚小阁,却发现座位那边多了一个人,这人三十出头,眉目严肃而俊朗,他着海洋蓝白相间的海军制服,肩膀上三花金线,是位海军大将。 他盘膝坐着,正在快速的翻看阿家弟的那些手写文本。 姮不历上去想抢这些东西。 这位却将手举到一边,嬉皮笑脸的哀求:“别!宝贝儿,宝贝儿!先给我看看” 谁是你的宝贝? 姮不历有些气恼的坐下,内心挣扎又无奈的看着面前这个人。 巫需要供养,与莲巫的唯一性有所区别的是,衡巫可以接受十位左右的供养主人。 面前这人姓赵,名希焱,是姮不历的供养主,也算是庇护人。 如今巫与贵族关系微妙,姮不历没有所求,自他成巫,就被强制安排了供养主,那之后,这些人没有给他一文的供养金,他也拒绝给这些人勘气。 总而言之,他们关系一般,一年四季也未必能有一次半次的接触。 他毫不客气的上手去夺。 赵希焱只是不给。 “你们这些人好没意思!您的那位叔叔在国家刊物上怎么说的?大时代第一应该驱出的蛀虫就是巫!怎么?少将军您这是幻化蝇虫来拱大蛆了?” 姮不历的语调里充满着讥讽的意味。 赵希焱摸摸鼻子,有些赖皮的笑笑,他不回答姮不历的问题,因为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如政客一般无赖,摆摆手里的文本打听:“才将那是谁?” 姮不历斜眼看他:“你看到他了。” 赵希焱点点头:“恩!看到了,别用您的美目乱我心弦,宝贝儿,我不是有意窥视的!真的!我本来是想找商奕那老东西的,他上个月截了我的军费,谁知道他提前走了。 ” 说到这里,赵希焱耸耸肩,接着一脸喜意的说:“哎,真是上天注定,合该我发大财呢。” 说到这里,他将下面的合同抽出来,翻开最后一页,拿起笔正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姮不历却一手挡在他面前笑着说:“你想的美!” 赵希焱将整个身体揽住那些文本哀求到:“宝贝儿,你就容我美美吧,看在国家大义的份上,我穷啊!!” 老三巷戏台下,江鸽子身边围着一群老头儿,正在跟他诉苦。 “杆子爷,您老倒是给想想办法啊,老街坊!穷啊!!” 江鸽子无奈的靠墙笑着。 穷? 现在知道难了,早就不该揽事儿。 他看着面前这几个,以段家老掌柜的为首的老头儿胡闹小队 简直无语了,您们还真是百折不挠,这都已经顶着大太阳晒了四五天了。 您们靠着墙抓抓虱子,挠挠痒痒,家长里短不好么? 然而他们就是不放弃奢念! 死活也要开老三巷的散伙流水席,按照成丁每人必须拿三百钱的均摊,才能支付的起两千多人头,约六百贯的散伙流水席钱儿。 三百钱不是少数,各家人口有多有少,怎么算,都有人觉着自己是吃亏的。 这些老头儿到底不是黄伯伯,他们威望不大,还脾气不好,一句话说不对,脱下鞋,上手就打。 这有尊老的,自然也有不在意的。 忙了那么久,如今流水席的钱儿收了十分之一都没到。 江鸽子认为,没钱儿,你就别吃了呗。 可老人们却觉着,祖宗十八代都在这几条巷子里生生死死,没有这顿散伙饭,他们心里难过。 说到底,总归就是不舍的。 这老街区,总也不会缺这无事忙的老头儿,老太太。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轨道,也有自己的道理。 你不能说老人家这样做是错的。 就只能袖手旁观着,等他们的热情慢慢散去。 江鸽子摆弄着手里的相机,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老人们诉苦,他就面露同情的点点头,努力尽好一个心灵垃圾桶的义务。 这些老人家也不是跟他要钱儿的,甚至,如果吃散伙饭的话,他应该是免费的上席。 老人家只不过是想找些理解罢了。 槐树上的知了鸣叫着。 邓长农提着大茶壶,无声无息的过来,给老头们的水杯里斟满水。 服务完,他又悄悄走开了。 老段爷爷看着这孩子的背影,就老怀安慰的说:“这孩子,最近高低是很是不错的,也知道尊老了,见了我,远远的就停脚,先问好,等我过去,他才走哎!要是他爷还在,还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儿呢!” 身边一老头许是耳背,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来了一句:“啊?高兴你还高兴个屁啊!一张老脸卖出去了,这都多少天了,三百钱都收不上来,你是有毛病吧!你还高兴!老糊涂了你!!” 段爷爷气急败坏的反口:“你知道个屁!!” 这句老头倒是听明白了,骂自己呢! 他当下蹦起来,指着段爷爷就开骂:“嘿!我说你个段葫芦!我可大你一辈儿呢!我是你叔叔!你也敢骂我” 段老头一翻白眼,大声说:“狗屁的叔叔!你是谁家的叔叔,回你们牛角头去,甭跟我在这里充大辈儿我是牛角尾的!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住杆子爷家对门儿!他见了我都是得喊爷爷的!!” “你说的这是屁话,来,杆子爷,我跟你说,甭听这老东西胡咧咧,你爸江坝头可比他长两辈儿,他是你大侄儿!!你被骗了,嘿!你个老东西,我早就想揭发你了!” 段爷爷恼羞,站起来上手要捶,众老头一看不好,当下都纷纷站起来,拉架的拉架,劝说的劝说。 江鸽子也没管他们,只无奈的靠墙哀叹,这都几天了,每天都要来上几场,他也是醉了。 正闹腾着,忽有老头儿喊了一句:“嘿!嘿嘿!停手吧,外人来了,呦!是贵人来了,甭给人家看了笑话,赶紧,赶紧” 常辉郡的外姓王走了没多少年,年轻人无所谓,可这些老人家对贵族的畏惧,却是根深蒂固的。 这眼见着,从建筑公司临时简易办公楼里,呼啦啦出来一帮人。 打头的江鸽子却是认识的。 那位于氏代表,姓墨的女士。 老头们扫扫自己身上不多的灰尘,都一个个的贴墙站着。 虽然没有法律规定他们这样儿了,可是老人家还是见了这些人畏惧。 江鸽子坐着,睡着的薛班主躺着打着胡噜。 待那群人呼呼啦啦的来了,江鸽子仔细一看,却发现一个更加熟的人。 中间被簇拥的这位,却是那晚在天空飞翔的那个胖子。 江鸽子看到了关秋安。 关秋安这时也看到了江鸽子。 这胖子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他长这么大,人生最大的亏,就是在这个死孩子身上吃的。 这段时间,虽然没人提这件事。 可是他一想起来,就是浑身的不舒服,简直想死一样的感觉。 他恨的不成,偏又七窍玲珑,知道自己家主子有些在意,他就不能寻这个人的麻烦。 咋办? 当看不见吧! 关秋安先是十分看不上的一斜眼,接着将脑袋迅速扭向一边儿,当没看到一样加快巡查脚步,被簇拥着,又哗啦啦的去了 老头们敬畏又羡慕的看着那些人远去。 等人影看不到了,段爷爷来了一句:“瞧瞧,人贵人这个声势,这都多少年没见过到贵人了” 他话音未落,耳背的与他前仇还在,该听到的他听不到,不该听到的他却听明白了。 这老头儿立刻一脸讥讽的回头奚落:“显得你多大本事是的,那就是个主管,还贵人?就你能!你见过几个贵人?甭说你,你家祖宗见过几个?” 段爷爷吸了一口凉气,大骂起来:“我不能!我多土蛋,我见过个啥,好!我没见过,总比你个外来户强,来来来,就你知道!就你能!成!你能你往这里给我拍上六百贯,我就承认你!” “六百贯!呸!你想的美,我傻了我给你拍六百贯!来来!你拍一百贯就成拍下来,我认你做个爷爷,给你磕俩响的叫你美美!!” “爷爷疯了!爷爷给你拍一百贯?” “你给谁当爷爷呢!” “就给你!!!” “打你个老东西,叫你胡说八道!” 就这样,散伙饭团队,再次衍生出一零一次大战。 俩脾气不好的老头儿,又开始厮打起来。 江鸽子无奈的看着,这莫名其妙的战争,由双人打成群架,然后,夕阳夕下,有小童在巷子口喊了句:“爷哎!开饭了,给你打了酒,做了烧豆腐,爷!!别玩了回家了!” 不知道谁带了头,他们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又莫名其妙的散了去。 江鸽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一直在打呼噜的薛班主忽慢慢坐起来。 江鸽子轻笑了一声:“您没睡着啊?” 薛班主伸伸懒腰:“我是瞎子,又不是聋子,瞧您说的,这帮老无赖声儿那么大” 江鸽子伸手扶了他一把,笑着说:“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一天不打一架,我看他们吃饭都不香。” 薛班主倒是很理解的点点头:“嗨,理解几辈子了,不吃一顿就散了,这个,还,真说不过去呢!早起先,我是说,内乱内乱那时候忙着奔命那会儿,街里还吃了一顿呢,何况现在明儿啊,你去我那儿一下,这钱不多,我出了!” 江鸽子赶紧拒绝,哪怕是他出呢,也不能让人家一个靠着卖唱的老人家出。 可是,他所有的钱都给了连燕子,他也没钱。 正发愁呢,街那边,忽然慢慢走来一个人。 江鸽子一看这人,便立时堆出笑容打招呼:“嘿,美女看这里,看这里。” 工作了一天,好不容易送走贵客的墨女士,正穿着她的小高跟在老三巷的泥地上挣扎。 江鸽子喊了她好几句。 而在墨女士的以前人生道路上,被人称呼美女的次数,几乎就是个零。 没错,她不好看,脾气也不好,没人跟她结契,又在公关部上班,如此,就有个威风凛凛的外号,黒虔婆。 美女? 墨女士指指自己。 江鸽子点头如捣蒜。 墨女士一脸纳闷的走过来,很有礼节的行礼问好。 “杆子爷,您好啊!” 江鸽子带着开花馒头一般的笑容跟她摆手:“墨女士,我请你喝个小酒呗?” 墨女士神色莫名的扶扶自己的眼镜儿。 她是做建筑的。 这做建筑的开工程跟人打交道,走哪儿,也不缺遇到三两只坐地虎。 她原以为,这是个通情达理的。 也是自己倒霉,偏偏她走的最慢,包包还忘到办公室了。 江鸽子一脸甜蜜的笑着,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那就找个由头,拉点社会福利一般的赞助吧。 他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江鸽子抱着瞎了一只眼睛的卤羊头左右观察半天,终于一鼓作气,照着羊脑门中间他就大大的啃下了一嘴。 一口咬下去之后,老三巷的街头开始放起了长长的响鞭。 正是傍晚时分,老三巷家家升起祖传的琉璃彩灯浓烈的硫磺味道入鼻激烈扣人心弦的锣鼓声击打在胸中,江鸽子想起了地球的正月十五。 他抬眼四顾却又不是又似乎是。 无数的笑脸对着他,满满的都是人间真情。 开席了! 总算是散伙了。 总算是吃上这一顿了! 老三巷这一次的流水席,造价千贯,还是家家不用出份子钱的那种上等席面,这令老三巷的老街坊觉着,这事儿还就是得杆子爷,旁人谁都不成。 明儿说出去,那实在是有面儿极了! 说来也奇怪,搬离工程从春天折腾到秋中,天天分别时时离,依旧难舍难分撕心裂肺。 可是一场讲究体面的席面下来心里那份哀伤却顿时消散了大部分。 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许是吃饱吃好总能令人心情愉快吧。 江鸽子对着三只牲畜头,实在算不上有胃口。 当然,这也不是特意做给他吃的。 这就是个仪式,等到他挨个啃了一口去之后,这三只牲畜头便被街坊邻里快速的瓜分去了。 在东大陆,皇室是被神话过的,宗室是被神话过的,巫系是被神话过的,而芝麻杆子爷,也是跟神沾边的。 伤筋动骨,惊神动土,那就必须有个实在的供奉了。 林苑春,邓长农,还有腿已经复原完全的何明川穿着皮质的大围裙来回穿行老街,他们与同年龄的小伙伴们帮着上菜,倒酒,简直忙的不可开交。 他们虽也能坐席。 可是一天的流水席小工可是整整一贯的工钱。 这三位,如今就是赚钱疯子,就没有他们不赚的零碎儿。 很快的,又是一大桌子好席面被端了上来,几大坛子黄伯伯家藏的池瓮酒也被拿了出来。 江鸽子满意的看着,便心满意足起来。 这油汪汪的大肘子,肥嫩嫩的酱鸭子,浇着糖汁儿的大肥鱼,这才对么,这才是给有功之臣的待遇么! 他拿起筷子刚要下箸,却不想,身边有个不认识的人,双眼含泪的双手举着杯子过来,先是深深一鞠躬。 接着,充满感激的对他说:“这一杯,我敬您杆子爷,自打您来咱这老三巷,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算是有了主心骨了,我们有杆子爷了!也是借了您的福气,要不是您呜呜呜” 这汉子哭了起来。 江鸽子不得不站起来,举着酒杯与他碰了一个之后,又扭脸悄悄问陪坐的段大爷:“这谁啊?” 许是好久没见到油水儿,段大爷咽下一大片猪耳朵,抹抹嘴角的酱汁儿,这才悄悄在他耳朵边说:“牛角街那头老常家的孙子,他家以前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眼见着买卖都办不下去了,那不是您没立规矩么!那街上的混混就不敢街里胡闹,他家哎,别说,您还真是救了他全家呢!这一杯,您当喝!” 江鸽子吧嗒着嘴巴里的白酒味儿,恩,好酒! 他很冷静的回忆了一下。 结果就是,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随着第一个敬酒的来过了,算是造了孽了,整整两个小时,硬是一口菜没落到他嘴里,给他敬酒的就不断着,那真是一杯一杯又一杯。 陪坐的老头儿算是逮住肉了,这顿扒拉,一道菜上来,眨眼就见了碟底儿白。 江鸽子无奈的喝着,身边五斤的老酒翁都下去两个。 周边一片叫好的声音。 老街坊热泪盈眶的与他道别,似乎家家都欠了他的人情。 江鸽子自己都纳闷,我有做了这么多好事儿么? 我咋不知道呢? 他开始还真心实意的与人碰杯,到了最后,他就只能玩了一点小技巧。 别人看他是一饮而尽,他是回手都丢进了游戏那边的世界。 就这样,老三巷的杆子爷,十斤老酒不带晃悠的海量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耳朵边,全是真心实意的好话。 有人抱他,拽他,拉着他的手使劲拍。 还有小姑娘献吻的,献完,还给他挂一个亲手缝制的小荷包。 江鸽子挂满腰满脖子的荷包,带着一脸红嘴唇也是感动的不成。 两辈子了,这种福利,还是第一次享受到。 真是太好了! 他们感谢着,七嘴八舌的恭维着,称赞着,不舍着: “杆子爷,舍不得您!呜呜呜” “杆子爷,我们就在常青新区住着,以后还会归您管着。” “杆子爷,您可不能忘了我,我还给您送水果,我是桃子” “杆子爷,我家四妞可是高等教育在读,人也好看”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杆子爷!有您在一天,我们就什么都不怕,管它什么水灾,涝灾,魔魇现象,全都去他妈滴,来,咱们喝一个!什么对您老都不是问题对吧!” 就是一杯酒沾一滴,江鸽子也有醉意了! 他举起酒杯搂住这个奇怪的老头儿碰了一下,豪爽的一挥手臂说:“没事儿,有我呢!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揍一双!来吧喝!” 又一杯下去! 他坐下醉眼朦胧,很奇怪的问段大爷:“啥啥啥素?啥现象?” 段大爷也多了,坐在那儿,一边哭,一边哈哈哈,一边抹着泪说:“哈哈!,好酒量,咱哥俩也来个爹啊!祖宗啊,房没保住,孙子不孝啊” 他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好不伤心。 江鸽子搂住他安慰:“甭怕!兄弟!有哥呢!乖一会我帮你找你祖宗去,我知道他们在哪儿,走!走着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 他还真的知道老段家祖宗在哪儿。 破土动工呢,肯定最后惊动的就是祖宗。 先前他啃的那三只牲畜脑袋,那是动土肉,离别骨,各家拿回去,可不就是敬献了祖先。 江鸽子在这十里地,要说社会地位,就是土皇帝,那比鬼也确是要高上了几等。 所以他啃过了,飘飘才能吃,这就是允许动土了。 江鸽子一脸醉意的捞住老段头,将他夹在腋窝下面,要强带他去见祖宗。 老段头都吓哭了,挣扎着喊:“不去死也不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这两个人分开。 一下子,江鸽子这一桌就剩下了他孤独的一个人。 活的好好的都,谁愿意见祖宗啊。 江鸽子这人吧,上一世酒品就有些烂。 他自己以为这辈子会好点呢。 结果比上一世还糟糕。 旁人再不敢跟他坐在一起,他就自己灌了自己几杯之后,拿着酒壶就开始四处乱晃悠。 这老少爷们,吃的吃,喝的喝,倾诉离情的诉离情,都是各顾各家的,最后就把他一个人忘记了。 江鸽子有些伤感,他溜溜达达,摇摇晃晃的一个人来到街口。 街口小卖店的电视机还开着,也有年轻人围着依旧看热闹。 如今还在实况转播海边那头的魔魇现象。 他盯着看了一会,就抿嘴笑了起来,指着电视还说呢:“哎呦!哈哈这是那家公司啊?不错啊!这破地方,还花的起一块钱特效了,这怪恩我咋看的眼熟呢?” 他晃晃悠悠走过去,趴在电视机上贴着努力看。 贴着屏幕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那后面的小子嘻嘻哈哈的又把他扶出去,扶他到了一边的角落,还对他说:“杆子爷,您老坐会儿,您喝多了。” 江鸽子红着眼睛不承认:“屁!喝多?谁喝多了?再来五斤,我也没事儿!” “是!是是没事,没事儿,我给您倒杯水去。” 等到那位好不容易寻到了水,这位双手端着杯子回来的时候,江鸽子却不见了。 江鸽子去哪儿了? 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他就沿着老街慢慢找着回家的路。 他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一个熟悉,又奇怪的地方。 然后被堵在了路口。 前方是黄色的禁止通行的隔离带。 几个士兵严肃的看着他,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着他严肃的喊:“那个人!请止步!!” 恩? 江鸽子醉眼朦胧的看了他们一会,出于地球人类对士兵的敬意。 他拍拍身上的灰,拨拉下滴里当啷的那些荷包,一伸手丢了酒壶,他还敬了一个四不像的地球军礼,并严肃的大声说:“同志们!!嗝!你们嗝!辛苦了!” 说完,他严肃的举着手臂,正步着往来路走。 他以为他走的笔直,其实是个曲线。 几位士兵嘴角抽搐,忍笑着看着那只醉猫远去。 还有一位低声憋笑说:“这地方的人,可真有意思,这都折腾一天了,我就说,早晚有这喝大的来这边捣乱,上面怎么选这个时候” 他话音未落,站在他身边的上级军官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说到:“闭嘴,严肃点!那里面可是悄悄忙活呢,这边不许动土,你试试在人家地盘挖挖看!” 士兵很显然跟上级关系不错,他低声嘀咕到:“这边再大,还有皇室大,别忘了,当年可是开国帝给的权限” 他话音未落,屁股上便又挨了一脚:“你闭嘴吧,杆子们早就跟宗室那边关系烂透了,不该问的别问!” “是!” 江鸽子走了一段儿曲线,然后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到一个旮旯里迅速蹲下,并一脸神秘的对空气说:“我俺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咦嘻嘻,待俺去探查一二” 说完,他就上了房,用他那破烂的基础轻功,一蹦一蹦的往莲池就去了。 很久之前,本地乡绅顺着一股子天然的活水池子,建了府学,围了莲池。后来,府学没了,莲池成了个破水塘子,再后来破水塘又成了莲池自由市场。 莲池这地方很微妙,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归江鸽子,又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归了本地产权部门,国家公有。 后来这公有的地方就被俞东池拿别的地方的土地,换成自己的了。 天色已然入夜,莲池附近围了最少五米高的由简易版搭建的施工防护墙。 那些墙上还刷着大字。 “施工重地,禁止通行!” “前方施工危险,有大型机械,注意安全!”等等警告的标示。 被封存的莲池附近气氛紧张压抑,真木仓实弹的士兵们守着入莲池的各个路口。 在莲池周遭,过去的老旧护栏已经被拆卸的干干净净。露天的小商贩,摆放货品的水泥板台子也都不知道被移动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莲池水塘子里每年都会乱七八糟开放的那些莲花,也被人拔的一干二净。 池塘中心一台巨大的三脚架挂着六爪勘探机在不停的向上挖着淤泥。 几辆大吨位闷罐子水泥车在岸边不紧不慢的等待着,装满一车淤泥,那边就拉走一车淤泥。 地面铺着厚实的草垫子,那些闷罐车来去都无声无息的。 俞东池今日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肩膀有黄金龙纹大麦穗的笔挺的军服,他安静的站立在莲池边上,身体不动,眼睛却看着岸边的一个巨大的祭台。 那祭台是九色彩棚,上面金丝银线,绣着巫们脑海中臆造出来的大地之母的各种形象。 有拿武器的,拿水瓶的,拿彩带的,拿乐器的 仿若世上一切物件都需要大地之母拿拿,才能产生在这个世界。 在巫的眼里,大地之母无所不能。 祭台边上,一位巫穿着绣金莲八重祭服,单手持一个白玉碗,另外一只手在翻着奇怪的手势,口中默念有词,念一会他便撩起一些白玉碗里的汁水去擦眼睛。 这种工作似乎十分的劳累。 夜幕都阻挡不了他脑门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他有些累,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见他这样,俞东池就走了过去,先是行礼,然后温和客气的劝了一句:“真是辛苦您了,要不休息一下,今夜看样子是睡不得了。” 祭台边上的巫也真是扛不住了,他摇晃了一下,伸手接过边上递来的帕子,擦擦汗珠,又在侍者的搀扶下走下祭台。 最后,他瘫坐在岸边的矮塌上,露着一丝笑容松了一口气般的说:“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那下面王气越来越盛,我想,入口一定就在这里了!” 俞东池也是满面的喜色,他亲手接过茶盏奉过去说:“是呀,整整一个月了,如果不是您,我们还不知道忙活到什么时候呢,您先进一口参茶,提提气!” 这巫接过参茶,慢慢的噙了一口,又将茶盏放在一边儿。 他就是九州最后一位可以看王气的莲巫,连璋。 也就是连燕子那位传说当中的大堂哥了。 连璋如今倒是满面轻松,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 他笑着说:“没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这样的工作,我还挺愿意的,能拿钱儿,又能免费旅行,也不用成日闷在中州,金宫那点景致我早就腻了!哎,我呀,是哪儿也去不得!以后啊有这样的好事儿,尽管找我就是,你我又不是外人。” 连璋与俞东池说话的语气,就如老友一般。 说起来,莲巫与皇室的关系,就是这么的好。这个好,也只是莲巫本身,与他家亲戚是无关的。 连璋今年也才三十多岁,他结契的夫人是俞东池的表姐,按照人间辈分,他算俞东池的表姐夫。 还真不是外人。 俞东池听他这样说,便也笑着说:“我看啊!以后您也闲不住了,自打我出了这个馊主意,巫大人以后的清闲日子怕是也没有了,说不得他们以后还会恼我呢!” 连璋轻笑:“挠你做什么,好不容易有了点用处,感激还来不及!不过,掘坟盗墓的事儿,我们是不会做的,不过这个找找历史遗迹,大家还是愿意的。 谁家不是背着一大家子吃喝,想弄点大银子花用,巫的日子也不好过呢!以后,这活儿就都给我吧,你说,谁给你出的这种好主意,我可要谢谢他呢!” 俞东池闻言,眼角顿时抽搐起来,他刚要张嘴,那池子当中的操作员忽然喊了一句:“抓住了!抓住了!到底儿了” 连璋他们立刻站了起来,一起走向池子边缘。 只见那个爪机钢筋绷的笔直笔直的,那下面许是东西太沉,挂着操作驾驶室也有些摇晃。 俞东池摆摆手,对那边吩咐了一句:“加大抽水量!再开过一台爪机!” 就这样,靠着右边的夹道,又晃晃悠悠的开了一辆勘探爪机,对着池塘中心慢慢的下了爪子。 随着水面咕嘟作响,一股子十分阴冷的气流在水面飘起,引起无数水旋在池面开始打转。 连璋拉住俞东池先后走了几步,伸手他利落的做了几个手势念到:“横多风雨路,西风号九泉,吾母庇四方,灵子遮目,云子闭耳,无嗅无味,皆为虚无封!” 顿时俞东池他们身上温暖了起来。 那些漩涡越来越多,最后汇集成一个巨大的旋子,随着水面气泡咕嘟嘟的不停作响。现场阴风阵阵,气温越来越低,竟然有些刺骨寒凉。 正在此刻,远处老三巷又响起了一阵鞭炮声,随着锣鼓一响,现场的寒气竟奇异的徐徐回暖起来。 隐约着有人在远处喊了起来:“祖宗!看戏了!杆子爷儿允了,您来看戏热闹吧!杆儿爷允了,都出来吧祖宗!!” 说来也奇怪,随着那边依依呀呀一起嗓子。 这边就气泡忽就没有了,漩涡也没有了。 连璋松了一口气,眼神看向神色冷静的俞东池。 怪不得选这个日子,真是什么都被他算到了。 他张嘴正要问,却不想,那边的隔离墙上,忽然有人也唱了起来:“你挑着担啊我牵着马啊呔!妖怪!好大胆!谁叫你们在我家挖坑!坏我的规矩,这是找死没地方了” 这一声走了调子的奇怪歌儿响起,顿时把现场的士兵还有连璋他们吓的不轻。 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对准了发声的地方。 本来刚才这些大活人就有些恐惧,现在这里还来这样一嗓子吓唬人! 站在俞东池边上的侍卫举枪就要打,却被俞东池立刻拦下,他喊了一句:“都住手!!住手!” 江鸽子满眼睛金星,他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穿着铠甲的阿飘从自己身边飞过,向着那边大戏台就去了。 恩?外来的鬼? 大怒! 抬手正要打。 却有人对他说:“住手!” 哎呀!这又是个有后台的妖? 他从墙壁上,迅速又蹦到池子中心的三脚架上,单腿立在上面,摇摇晃晃,以随时要坠落的姿态,反手罩着眉心四处侦查。 现场的人都惊了一下,正常人就没有这样蹦跶的。 这是猴吧? 俞东池哭笑不得,他捂着脸无奈的捏捏眉心,到底是惊了这个活祖宗了。 这下子,这个死要钱算是跨不过去了。 他原想着,在人家门口挖,这家伙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等到成了事实,再坐下来也好商议。 这倒好! 他看看江鸽子,看他那股子醉样子,就知道他今晚喝的实在不少,他好声好气的劝到:“鸽子,你下来。”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打个酒嗝,他以一种奇异的平衡姿态,九十度弯腰向下看,还问呢:“下来?你让我下来我就下来,我就不!” 赶巧那边锣鼓响了一下。 这货顿时又激昂了,他用手一指站在俞东池身边连璋,看他长袍大褂儿一身丝带的,一看就不是好鸟。 他大声说:“呔,你们这些黑心贼,俺弄住一个,你说你家哒,弄住一个,你说你家的,还叫不叫人好好的杀怪了,老子混了好几年了,新手村都没出,你又来走后门了?” 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挂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手绣荷包,还带着一脸的红嘴唇印儿。 俞东池是心里有鬼,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挖了人家江鸽子的地方,虽然只是三分之一,到底也是不地道。 他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鸽子,你下来,我跟你说件事。” 江鸽子才不下来呢,他指着他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一顾:“你谁啊?你叫我下来” 这话音没落,周松淳在一边来了一句:“杆子爷,给你羊钱儿” 对呀,这家伙,拉走了自己的羊,还没给钱呢! 周松淳这话音还没落,江鸽子咻的一下,就蹦到了俞东池面前,两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一顿晃悠:“我就知道你跑不了,钱呢,你这个万恶的高衙内!” 连璋惊讶万分的看着俞东池。 他认识这人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人的脸上有过这样丰富的表情。 俞东池满脸哭笑不得,他用巨大的忍耐跟包容,一只手揽着摇晃的江鸽子,一只手不停的跟周松淳摆动。 周松淳憋着笑的在周围走了一圈,集合了好大一叠钞票放在俞东池手里。 俞东池接过钱,扶着江鸽子去了一边的矮塌,按着他坐下,又将那些钞票塞在他手里,顺手使劲给他擦擦一脸唇印,又将他身上的荷包揪下来,毫不客气的顺手一丢后,好声好气的哄着说:“你乖乖坐着,来!数数,看看数目对不对?” 江鸽子见了钞票,顿时,师傅也不要了,西天也不去了,走后门的神仙也不管了,那些飘飘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他穷啊!他一张一张的数着钞票。 站在周松淳身边的军官有些惊异的指着江鸽子,又看看他。 周松淳无奈的一摆手:“甭看我,咱理亏着呢,又不能开枪,咱们那位看着呢!”他瞥了一眼正在哄人的俞东池,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你别不信,像你这样的!再来二十个,这位打你们跟玩儿似的” 正说着,却不想那边两台爪机晃晃悠悠的就抓起了一块巨大的石板,钢缆叽叽嘎嘎的就把它吊出了水面 随着那石板升起来,黑暗的池塘底部,忽然咕嘟,咕嘟的往外翻起银色的水花。 现场有人自然知道遇到了什么,就大喊起来:“不好!挖到了防盗的水银池了,赶紧捂住口鼻!” “封存现场!!迅速后退!!” “后退!后退!!“ 古人防盗,也就是哪几种,流沙,硫磺喷火车,箭弩机关,水银池 其中,最难受的就是水银池。 当大量的水银接触空气以及热度便会迅速挥发,变为汞蒸气,这玩意儿可是剧毒。 现场一片混乱,俞东池第一时间拉起连璋就跑。 他跑了几步,将连璋交到周松淳手里,顺手又取过两个防毒面具。 一个自己戴起来,一个又翻身跑到江鸽子面前给他套上。 那只是十几秒的过程。 给自己带好面具,俞东池冲到池塘边,摘下自己的白手套,双手往地面一抓,无数的土壤石块就开始松动,犹如被指挥着一般,结成无数土龙向着池塘就灌了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东大陆皇室至今掌握实权,屹立不倒的原因。 每一位正统皇室,宗室成员,他们皆为异人。就如地球里写的那般,只是异能不同罢了。 所以,盖尔大陆的真正内核便是,科技与异能均分的世界。他们相互对持,却又互相利用合作,谁也弄不掉谁,便均分天下。 江鸽子只觉呼吸一顿气闷,他便伸手摘去面前这个碍眼的物件,将防毒面具往地下一丢。 抬眼看去。 现场一片混乱。 酒顿时被吓醒了。 他摇晃着脑袋,慢慢的走到俞东池面前,一伸手,摘去他的面具,瞪着他大声问:“怎么是你?” 他回头看看翻着银花的池塘,又问:“你做了什么?” 俞东池此刻已经顾不得他,他对他大喊:“你赶紧走!快走回去赶紧疏散人群!” 身后,锣鼓喧天,一片老街坊的喝彩声响着。 江鸽子扯着他的衣领大喊了一声:“你在我家做了什么!啊?” 家? 喊出这话,江鸽子也愣了。 他回头看向老三巷。 那边十里人间,亲亲密密,笑语嫣然,那儿已经是他的家了么? 堵不住的水银,犹如喷泉一般的冒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那些水银, 犹如喷泉一般的冲出泥塘! 银色是极其漂亮的色彩, 尤其是在月光之下。 可惜的是, 此时此刻,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停下脚步去欣赏一下。 到处乱成一片。 江鸽子抓着俞东池大声质问:“你对我的家做了什么?!” 问完这话他愣了,他忽起,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得意于, 自己拿最小的物资, 编造了一个故事,卖了一张假床,甚至他还自命不凡的靠着前世的经验给别人指点了一条捷径。 他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他俯视一切, 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那么重要。 现在,他得到了报应。 那个一脸桃花红给他送水果的姑娘要被他害死了。 那个吃一口包子都能想起他的老太太也要被他害死了。 这就是因果么? 就像当年连燕子找死选了错了地方一般, 他也许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连累到三个家庭。 错误是无法预知的, 却是必须要承担的。 俞东池大喊着:“是我的错,我的错!求你了!你快走!你快走啊!!” 秋日中旬的夜晚并不凉爽,闷热而焦躁, 已经有人因为吸入过量的气体而倒地抽搐。 他孤独的在那里挣扎翻滚,没人敢接近他,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他翻滚进水银池。 江鸽子松开俞东池的衣领,他四处看了几眼, 然后回身跃上了屋顶。 看到江鸽子迅速离开, 俞东池一脸汗珠的向后看了他一眼, 眼神复杂继而释然。 接着自嘲一般的笑笑。 当他再次回过头,却发现周松淳以及关秋安都带着防毒面具已经奋战在了前方。 甚至连璋都没有走,他开始不断的打着手势,力图封闭出一个又一个的安全区。 周松淳血脉薄弱,只能凌空调集一些石材增高池塘岸沿,每一块大石头的叠起,都能引的他一阵急喘。 关秋安更是早就没了家族血脉,他就只能靠着祖宗赏饭吃的先天大力气,扛着几个麻包一袋一袋的随着士兵们跑动着,一包一包的往水里添。 老三巷的大戏台上正演着传统剧目《大飞仙》。 台下一片喝彩。 忽有士兵冲出来,举着抢命令他们撤离。 大家都愣了! 不知道谁冲天打了一梭子弹。 一下子舞台上,舞台下,乱作一团! 戏停了,人也乱,鬼也乱了。 江鸽子跃到戏台顶端,举目四顾了一会,他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那根杆子。 说老实话,以前他也只触摸过它一次,如今却不得不要靠着它来遮掩一二了。 他路上想了无数的办法,却发现,自己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外星来客也好,异世界人也好,他甚至还不如那位吐丝的蜘蛛侠呢。 人家还知道大半夜抓个贼,可他呢,他竟然因为某种虚荣,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灭顶之灾。 到了最后,他只能依靠它了。 他记得,它是进入地面第二天清醒的,然后无数次的深夜,它都支着触角急切的想跟自己诉说一些什么。 然而自己拒绝了。 他从戏台上蹦了下去,拨开人群,一边拨拉一边大喊着:“走啊!赶紧走啊!!离开这里!!” 看他这样,人群离了主心骨,更加慌乱起来。 祖传的琉璃灯被卷裹着摔在地面,有孩童眼看着要跌落在玻璃碎片上。 邓长农却飞身扑了上去,一把抱起了孩子,有人一脚从他的大腿上踩过,他大声嘶喊起来。 看到他跌倒的林苑春想冲过去,却被人群隔绝,带着向后急速的退着…… 林苑春努力张嘴,满眼都是眼泪,只能无声的大喊着,大喊着,大喊着…… “阿……阿……阿农!!!!!!” 那声音忽然想起,越来越高,嘶哑而干涩,可是他终于呐喊出声了,也被听见了。 邓长农一脸忍痛,满脸汗的猛的看向他,接着一脸都是释然一般的笑。 何明川总算冲了过去,双手一把搂着邓长农的腋下,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他拔了出来。 最后,那三人中间夹着一个孩子的滚在了角落,又哭又笑的。 那孩子的母亲跑了过来,谢都来不及的抱着孩子就跑。 江鸽子对着邓长农他们大喊:“走啊!!” 然而,他们却互相扶着站立在街角,开始帮着维持次序。 何明川笑着冲江鸽子摇摇头。 他拒绝离开,因为,他们的债务还没有还清呢。 江鸽子吸吸气,转身慢慢走到玻璃罩子面前,一拳猛的挥出,捶开罩子,罩子犹如蛛网一般的碎裂开来。 那下方雀跃的力量,就这样灼热,灼热的被释放了出来。 巨大而强烈的热情喷了江鸽子一脸。 他愣了一下,然后将手缓慢的触摸过去,这一下接触,仿若听到来自几百年前的一声叹息,好像有什么在跟他对话。 在说什么呢? 那些曾经的杆子爷,那最初扛着它解甲归田的爷们,他的妻子,老母就站在村口等着他们。 一路归心似箭。 见到他,全家一拥而上抱在一起大哭。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岁月更替…… 那爷们站在杆子下,等待着他陛下的召唤,然而……他的陛下已经把他们忘记了。 杆子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几经易主,一直到那个瘦弱的孩童拿着杆子来到泉大混混家门口,作价五十贯,就是它最后的命运。 它是不甘愿的,它始终记得自己与第一代主人的约定,那就是庇佑脚下的土地,一家人要亲亲密密的幸福生活在一起。 可是,人为什么会死呢? 为什么来自中州的那股支撑的力量,不再承认它们这些无用的杆子了呢? 最初不是承诺过么? 它被迫沉睡,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早就更换了无数的主人。 而那些主人却没有守护意志,它拒绝承认,等啊,等啊! 一直等到了奇怪的他来了。 它破土而出,跃进江鸽子的手心。 江鸽子提着这根巨大的杆子再次飞跃老戏台,飞跃那些传承了千年的旧居老宅,他于高处俯视这个古城,才发现,它是那么的宽广而深邃。 这是家啊。 终于江鸽子在跃到了莲池附近,他站在高处,四下看了看位置,然后没有一丝犹豫的他将那根杆子投掷了出去。 杆子出手那一刹那,他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片乱象。 可是,当杆子插入土地,他却觉着一切都尽入掌握,他可以处理好这一切的。 就如八百多年前与最初的主人承诺的那般,是可以守护好的。 那根杆子慢慢呼吸,用尽全力迸发出了一颗绿芽…… 绿芽破土而出,一层一层的向天空无所顾忌的就开始了它的向上攀登之路。 然后,它变成了一颗小树生长在银色水面的中心,就像神话传说当中的世界树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茂盛。 池塘边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颗焕发绿意的树木向上攀升,它充满力量,无限增高扩大,它尽力舒展着,想把一切都保护在它的枝桠之下。 然而,它又忽停顿了下来…… 毕竟,这也就是一根曾经沾染承诺,有着一丝丝王气的小杆子,虽有苍天大树的凌云之志,可它……也有力竭之时。 江鸽子站在高处看着它,终于……他还是叹息了一声说:“这是……没蓝了么?” 他飞身跃到树枝顶端,盘膝坐下,然后开始发蒙。 他四处滑稽的比划了几下手掌,话说,树木的背心在哪儿?要像电视剧那样,双掌一推,度气么? 乱想什么呢?他反手拍了自己几巴掌。 水池里的水与水银咕嘟咕嘟的翻滚着。 水?水! 是呀!水…… 水是万物之源,与水相似…… 江鸽子脑中灵光一闪,忽果断的举起自己的手腕,一低头咬开自己的手腕动脉,掰断身边的绿树嫩芽,将自己的伤口与树木切口连接在一处。 周松淳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 “他在做什么?要靠着鲜血去养树?” 俞东池迅速看向连璋。 连璋也茫然的摇头。 江鸽子想,只要自己的蓝不断供应,那么,它的营养就会足够吧…… 那树上下震动了一下,仿若得到了新的营养剂一般的,它又开始发育了。 江鸽子松了一口气,做对了! 树木的身体越来越粗,枝叶越来越茂盛,一直到将江鸽子包裹在那片绿荫当中,一直到再也看不到,江鸽子这个人,他就像被大树吞噬了一般消失了。 俞东池想冲过去,却被侍从官拦腰抱住。 连璋也过来拉住他喊:“别过去!” 俞东池眼球通红的看着他,语气哀求:“他会死……么?“ 连璋看看前方,好半天他挥挥手,那些侍从远远的退开。 周围安全之后,他才低声喃喃的说:“1528年藩王世子造反登基,我们称他伪王,其实,王气对我们莲巫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你们是籍道后裔。伪王李子颧他……是有王气的,他只是不喜欢我的先祖而已!” 俞东池惊愕的看着连璋。 连赐一脸嘲讽:“别看我!巫从不是弱者,我们最初是部落的智囊,我们划定谁是王,谁才可以掌握权柄!不喜欢就颠覆,你的先祖应该谢谢我的先祖……当年,李子颧他利用了最后一批掌握王刃的士兵,才迅速占领了中州,登位金宫!” 俞东池嘴唇哆嗦的看着他:“所以?” 连璋苦笑:“所以,我们灭了自己最后的王刃,他们是籍道开国帝为你们留下的最后的士兵!” 说到这里,他拍拍俞东池的肩膀说:“相信他吧,历史已去,这是和平年代,民众不喜欢你们,又何尝喜欢我们,所以,站在这里跟我一起等待吧,当年与开国帝征战天下的士兵,可以征战八方,可以开疆扩土,何况区区一个水银池……” 江鸽子神识灵敏,听到那个破巫吹的破牛逼,他就想吐,他很想骂街。 还征战八方,开疆扩土?累死你爷爷我了,吃药吃到吐好么。 他从游戏空间里,一瓶一瓶的拿着初级蓝色小药丸,正在整瓶整瓶的往嘴巴里倒,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如今,这根杆子已经根脉粗壮,发育完全,树身已经高达三十多米,就要冲破这种树种的四十米极限。 然后呢? 对!然后,就加粗吧,一年一年又一年生长你的年轮,成长吧,就像香槟酒的瓶塞一般,死死的长在瓶口吧。 既然他无意造出了这个因果,那就由他来结束这个因果。 他如今神识与树相通,便靠着思想通过那些根脉,开始在地下细细密密的吸收起那些水银,将它们推回原来的地方,再用密集的根部,一层一层的拉过泥土,结块,加大密度,将这些玩意儿全部塞回原地,使劲夯实! 水银一滴一滴的被树木吸入身体,就如畅游血管当中一般,被吸收,它们快速的流动,一股一股的消失在池塘之上,最后就连池塘都看不到了。 人们安静的看着,看着一棵树的成长,从小树苗,仿若经历快速轮转岁月的催发,最后它终于顶天立地,变成一颗三十个大汉手拉手都围不起来,高度有四十多米的长叶女贞树。 江鸽子坐在树心里,人累的有些迷糊,他喃喃的说:“呵,原来……你是女贞树啊!” 那么大的一颗树木,从莲池那边生长出来,它越升越高,越来越粗,最后它的整个枝桠,平铺在老三巷的高处,就若一柄巨大的雨伞一般,为这片土地遮风挡雨。 正在慌乱的人群们慢慢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天空。 孩子,老人,士兵,还有……俞东池他们。 那棵树最后终于不动了,就像江鸽子想的那般,它变成了香槟酒的瓶塞,塞在了莲池之上。 就这样,千年莲池从此只存在人的记忆当中。 俞东池傻乎乎的跟连璋他们互看着。 他们生于皇室,见过太多玄妙的东西,然而,这么大声势的玄幻事件,到底还是第一次看到。 俞东池伸出手,上前抚摸住女贞树的树皮,他问:“那……人……人呢?回不来了么?” 再也看不到他了么? 他脑袋一团乱,想的事情也是乱七八糟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失误,那个人死了么?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他,他犹如白鹤一般的在他面前跳跃飞腾,第二次,他又背着巨大的灵柩坦然的站在公路上。第三次,一脸市侩的跟自己斤斤计较…… 他总是活泼有趣的。 那么好的人,被自己害死了么? 这是报应么?一个死去了,第二个也死去了…… 他伸手死死抓着树皮,用了最大的力量,就像要把那个人从树木里抠出一般的,一直抓到十个指甲都流出了血。 他哭了,眼泪不由控制的向下流着,他自己都不知道。 周松淳丢下手里的防毒面具,跑了过来,用力搂着他的腰喊着:“八爷!别这样,您冷静点!求您了!冷静点……” 怒喊着的周松淳甚至心里在想,要是早就知道那孩子这么好,他就对他好点了。 俞东池激动的回头准备一脚踢开他,刚要大喊点什么激昂的,或痛彻心扉的话语。 一个人忽然从树顶,笔直的,直溜溜的就“咚!!”的一下,刹那之间就僵僵站在了俞东池的面前。 想象一根木桩子直立的从树顶掉落,地面都碰出一股子灰。 江鸽子就这样掉下来了,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是的,没有结束,新的仇恨又开始了。 俞东池收脚不及,一脚就狠狠的踢到了江鸽子的肚子上。 江鸽子力竭,好不容易才从上空的树心挣扎出来,接着有人就对着他的肚子来了一脚。 什么冤?什么仇? 至于么? 赚你几贯钱儿而已? 至于么? 他捂着肚子,缓慢倒下,还伸出一只手,颤抖的指着俞东池说到:“我……我跟……你,没……” 话没说完,他眼睛一闭就躺在了那儿,一动不动了。 俞东池吓了一跳,双手放在胸口,他先看着江鸽子腰上的大鞋印,又茫然的看看左右。 周松淳无辜的摇着头,人可不是他踢的。 俞东池摇晃了一下,贴着树干僵立,他用颤抖的语音问:“他……他死了?” 连璋走去伸出手,手还未到,一声呼噜震天响起…… 人生啊,犹如梦幻啊! 隔日! 东岸临海的暄綡海岸线南线,魔魇领域封闭区内,碰撞依旧时时响起。 灾难还没结束。 连燕子打着小呼噜,已经累成了一滩软泥。 海盾费劲的搬动自己的伤腿,将盖在他伤腿的薄毯取下来,盖在了身边这个人身上。 他眼中流露着万般情谊的侧身看着自己的恩人。 从魔魇灾区跌跌撞撞逃脱出来的灾民,因为这个人的救助及引导,都悄悄的聚拢在这个角落。 他们贴着透明的隔离罩安静的坐着,不敢发生一点响动。 而就在透明隔离罩的身后,士兵及警务人员已经清理出了一条几百米的真空区。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魔魇现象当中,有许多不知名的怪物,是有飞翔以及瞬移能力的。 所以,从高空投放物资,援救的方法早就不能使用了。 外面的人不敢冒险,只能将他们这些人与那未知的怪物困在这里。 大家都在等待着。 安全区那边的人们不敢回头看一眼,就只能背对这些灾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而被围困在圈子里的人,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们也安静的等待着。 死亡或者是活下去,这要取决于依旧在圈子里破坏的这两股子力量到底要存在多久。 据资料显示,近代魔魇现象最昂长的时间,可达三个月。 而那次困在封闭领域内部的灾民,不是被魔魇袭击而死的,他们大部分死于自相残杀或饥饿。 海盾靠着几块板子半躺着,自他懂事以来,就很少有这样不被打搅,可以自由自在,随便支配的清闲时间了。 要跟里面那两只怪物说谢谢么? 海盾的嘴角挂上一丝讥讽,不知道是在讥讽自己脑袋发热,为了跟人斗气,而得到的这样的报应。 还是讥讽,自己爷爷总是指着大海说的那句话。 爷爷总爱吹牛逼。 他说:“大宝孙,无论你遇到何种困境,也不同要放弃希望,你要记住!我们是没有姓氏,没有国籍的劣民,我们发家自由巷,是大海给了我们全家新生,所以你姓海,就拥有了海洋的力量。” 远处的海岸,几声巨响,几辆游览车四下飞溅。 周围有人小声哭泣。 海盾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他想,我真想尿一泡大海,把面前的一切都冲的干干净净呀。 随着海盾的叹息以及压抑的哭声。 连燕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海盾双手撑着身体向后挪动了一下,他眼冒星星,心里已经柔软成了一块云一般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没人知道那天他被卡在车里有多么绝望的。 他以为必死。 可他却神奇的活下来了。 他以为自己的小腿会残疾。 依旧是这个人,一个隐藏在人世间,自由行走的巫? 他赐予自己新生。 他多么完美而纯洁啊! 最大神的背后的圣光都没有他光彩夺目。 他个子不大,漂亮的就像海底美轮美奂的葵,世上再无有任何物种能与他媲美。 就是这样瘦小的身体,只要醒来,他就独立穿行在灾区,冒着巨大波及生命的危险,一个一个的从那里带回新生。 他救了自己,找来了那里小区的医生,给自己找来了消炎药,还有血袋,挽救了自己的腿以及生命。 海盾发誓,如果可以拥有下半生,他要付出全部奉献在他最美的海葵边缘,随他享用。 两天了,他刚刚退烧,刚刚清醒,却不知道恩人的姓名,这可太失礼了。 他想知道他的葵的尊名。 他慢慢张嘴,却发现看着这张脸,他好像说不出话了。 连燕子看看身上的毯子,又看看面前这个断腿儿的倒霉蛋儿。 他笑了起来,顺手还摸摸他的额头,最后欣喜的说:“太好了,退烧了呢!” 海盾灵魂受到了重击,有些恍惚的说:“对对……对……对……对……” 正在这个时候,黄翰鸿也回来了。 他身上无伤,只是精神疲惫。 连燕子两天以来,不顾自身安全,多次出去挽救生命的行为,这也给予了黄翰鸿许多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力量。 他觉着自己是获得了巨大的勇气的。 所以他自封助手,两天来帮着安置灾民,安排药品,跟小区里那个二把刀医生来来去去的分发食品,救治伤员。 因为有人带头,本是一盘散沙,很绝望的灾民,不知不觉的就这样团结了起来,围绕着海盾他们这个小小的棚子,开始互助起来。 海盾有些磕巴,千言万语都不能好好表达。 他急的面色涨红。 黄翰鸿以为他烧傻了,就叹息了一下,放下箱子,捏着海盾的脸无奈的摇头说:“真可怜,这么英俊的人,烧傻了!” 海盾大怒,瞪着他刚要开口说话。 站在一边的连燕子却看着黄翰鸿已经空了的食品箱子皱皱眉:“食物?没有了?” 黄翰鸿叹息了下点点头:“是!没有了,最后的几包饼干都分出去了。” 远处,七八栋小楼就像进了压缩机一般,迅速挤在一起,又四下松散的酥软坍陷。 已经对声音麻木的黄翰鸿继续说着困境:“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还有水!” 他又看看天空,无奈的摇头:“暴风雨要来了。”说完,他扭头看看不远处一个由衣裳搭起的临时棚子说:“高医生说,文太太可能一会要生,也许我们还需要奶粉,最起码,也要给孩子找一张软一些的布料。” 最后,他无奈的撑撑眼眶说:“要不,我跟你出去吧……” 连燕子摇摇头,他慢慢站起来,揉揉自己的腰部。 他不能告诉黄翰鸿他们,他可以看到那两只魔魇,甚至他隐约的知道魔魇的轮廓,甚至保持多少米是不会惊动那两只魔魇的安全区域,他也似乎是明白的…… 这一切都太过于玄妙,所以他还是一个人去吧。 正在此刻,已经被黄翰鸿确定为烧傻了的海盾忽然开口了,他指着自己只剩一半的山庄说:“我说……我家花匠住的那栋屋子下面有间密室,帐篷也好,食物也好,药品也好,甚至烈酒,那里要什么有什么……” 黄翰鸿以为傻子胡说八道,就顺嘴讥讽:“老子想要一门巨猛的大炮,把面前这一切打个大窟窿,你有么!” 海盾想了下认真的回答:“没有巨猛的大炮,猛禽-36却是有的,那个,有些不合乎本地规定……您要小心使用,弹药是足够的,勉强可以打打战斗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他双眼放光的盯着连燕子说:“都给您,您要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三十二) 江鸽子不吃不喝的整整睡了五天,在第六天傍晚, 他骨酥肉软的用脑袋在枕头上, 蹭了好半天儿都不舍得睁眼。 人好像自打出生就没有这样舒服的睡过一觉。 犹如灵魂都被妥善放置在铺满棉花的小盒子里,团团围住, 然后贴着壁炉被放在温度正好的地方暖着的感觉。 清醒之后,他反应了很久才重拾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蓝条莫名的多了整整一千点,级别倒是没有升,这算什么? 吃撑了肠胃的表现么? 耳朵边,古刹的梵唱音乐传来, 钹铃的脆响一下又一下的在心里颤动着,莫名就有些感动。 江鸽子慢慢翻了个身, 仰面朝天, 伸手将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 低喃了一句:“老三巷……” 两只眼角莫名的就伤心起来, 还掉了足够往下流淌的泪。 那些人的家与自己的家,毁了吧,再也回不去了吧。 “安心, 你家没事,你的那些……街坊也没事儿。” 身边忽然传来一句温和的安慰, 江鸽子放下胳膊, 抬眼看去, 却是俞东池, 坐在他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不过,与之前他干净精致的样子有所区别的是,这人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一下巴胡茬子。 灵魂猛的惊醒,江鸽子正要坐起,俞东池赶紧伸手按住他说:“小心针头。” 江鸽子这才看到,右手手背上,还插着一个针头,身边还有个输液架子。 架子上,还挂着一大袋子营养液,还有三五袋儿空了的小瓶子。 江鸽子两眼困惑的打量着左右,试图坐起,又被温柔的按下。 这是一间百十平方米的屋子,屋顶很高,顶上有素净的琉璃图腾。 屋子里家具简单,只有他睡觉的这张大床,还有一张供人暂时睡觉的躺椅,正对的墙壁上,是四幅到了顶的碧叶荷花丝绣隔扇。 俞东池看他迷糊,就按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翻身走到那四幅隔扇面前一推。 顿时,在床的面前露出更大的几层空间。 他睡觉的地方,很显然是二楼的一处地方。 隔扇那边是铁花栏杆,趴在栏杆上也许可以看到一楼的样子,不过从这里看过去,是一副巨大的圆形窗户。 窗户那边,借了远处古刹的几处景色,远山,望不到边缘的山峦,还有古庙大殿宝塔此起彼伏的塔尖。 那些塔尖建筑是江鸽子熟悉的,因为,正是常青山顶的几处古刹。 有道观,有寺庙,还有一处叫望天阁的残迹。 只是这一个圆窗,已经借了常青山几千年景色精魄,再来个四季流转,他身下这张床,只要躺在这里,就可以一览沧海桑田,云海碧月,旭日东升,星云流转人间半幅天景了。 可是,这里又是哪儿呢? 他从不知道,常青山有这样一栋房子? 江鸽子四处找着人,没多久,靠墙的一副锦鲤荷戏图却左右分开,俞东池亲手推着一辆餐车进屋,一直推到他近前才打开上面琉璃的盖子,露出那下面一排考究的小砂瓮。 他笑着问:“你喜欢吃清淡的,还是口重一些的,甜的还是咸的?” 江鸽子这才感觉,自己的胃部有些空,可是却没有什么食欲。 即便那边一盏一盏的打开那些砂瓮,露出里面卖相精致的粥品,他也没有想喝的感觉。 他清楚,这是饿过劲儿了。 一时间,江鸽子心情有些烦躁,他一伸手拔了自己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先是看看自己身下铺的成年尿布,顿时有些窘然的扭脸看向俞东池。 他只好又盖回被子,靠着床头,不知道是该羞涩好呢?还是该问问谁给我换的尿布,我…… 江鸽子抬头问:“我睡了几天?” 俞东池放下调羹,端起小碗蔬菜粥,还小心的用汤匙来回翻动,一边翻一边神色平静的对他说:“五天了,我们先为你喊了医生,医生说你没事儿,就是疲惫到了顶点,所以才昏睡不醒。” 他走到近前把蔬菜粥递给江鸽子,江鸽子抬手要接,他却端着碗回身去餐车下面找了一块软布,垫在他手上说:“可以么?有力气么?” 江鸽子有些气恼的接过粥碗,低头顿时闻到了油星味道,顿时心里一阵恶心的将那碗东西还了回去。 俞东池好脾气的接了过去,又给他换了一碗白粥。 江鸽子这才接过,勉强喝了半碗,就觉着撑到了。 看着俞东池为他忙来忙去,江鸽子心里一点点感激都没有,他语气有些不好的问他要衣裳:“衣服。” 俞东池脸上立刻露出一丝莫名的红色,他遮掩一般的迅速点头,走到墙边,又推开一条锦鲤,那里面竟然是一间不小的衣帽间。 各种衣裳,穿戴都整整齐齐,井然有序的叠放在壁橱里。 俞东池不太习惯伺候人,也就没问江鸽子穿多大码的衣裳,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江鸽子找了里面的内衣裤,外面的宽松便服。 都是不太令人讨厌的墨蓝色。 江鸽子不是个讲究人,即便是这套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他依旧迫不及待的换下了有些闷腚的成人尿裤。 换好衣裳,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一个人,就是睡了五天,身边这样的营养剂一袋子一袋子的输着,他怎么可能不拉尿。 他死死盯着俞东池看着,语气有些磕巴的问:“那……那……是谁给我换的?” 俞东池低着头,用手指撑了一下鼻翼,他小声说:“抱歉,是我……这五天一直是我。” 其实,这五天,他每天还给江鸽子擦个身什么的。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给为别人这样做。 以前在家里,他给老祖捶捶腿,他老祖吹了十几年,走哪都说他孝顺。 江鸽子呆立在地上,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红,最后他慌张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直到他找到了靠墙的窗帘,猛的打开。 立时,灼热的阳光刺的他满眼是泪。 外面是个阳台,他猛的拉开推门,赤足跑了出去,将半身趴在栏杆上,对着外面的山野,他大喊了一声:“啊!!!!!!死去!!!!!!啊!!!!!!” 完了,他不纯洁了! 他最最隐秘的屎被人看到了。 江鸽子灵魂羞耻万分,喊完,他趴在栏杆上慢慢如抽去筋骨一般的又顺溜到了阳台的地毯上。 他不纯洁了,他不想见人了…… 俞东池目瞪口呆看着江鸽子,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正常人……大概跟江鸽子还是不同的吧。 也许…… 江鸽子万念俱灰的趴在地板上,俞东池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盘膝坐在他身边说:“抱歉……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剧烈摇头,就是不起来。 “松淳本来想他来做的。” 更加剧烈的摇头。 俞东池拍拍他肩膀说:“我对他说,是我考虑不周全,才造成了那么大的恶果,如果不是你,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所以,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 他话还没说完,江鸽子顿时翻身坐起,一伸手,又毫不客气的抓住他的衣领问到:“老三巷!” 大概已经习惯被这个人拖来抓去,俞东池好脾气的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我们一直派人去检测,污染没有形成,甚至,我们穿透了地下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土层做了好几个样品检测,污染没有外泄,你做的非常好了。” 说到这里,俞东池再次拉住江鸽子的手,满面感激的说:“就是特殊事务办公室最好的应急组来,都做不到你这样子。我……还有我的家族,以及那些人都应该感谢你,谢谢。” 你还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 是么,那些人没事儿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江鸽子有些颓废的放下手,又仰面躺下,好半天他才问:“这里是哪儿?” “这是龙爪凹上面的一幕山庄。” “一幕山庄?” “恩,刚修了没几天,还没收拾好,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你家啊?” “……也算不上我家吧,我家在中州,不过,以后我要是来常辉,就住在这里……哦,这间屋子你喜欢么,你可以常来……住在这里!” “哦,暂时借住几天,等我安排好了,我就离开。” “离开?哦,回老三巷?不必吧,那边开始动工了,很乱的,工程完结之前,你就住这里吧。” 俞东池真心实意的邀请着。 江鸽子却翻身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说:“不,我要离开这里。” 俞东池有些惊讶,提高声音问他:“离开?” 江鸽子点点头:“哎,对呀,离开,那么大的活人,生出一颗那么大的一棵树……他们……” 会把我当怪物吧! 回不去了呢! 想到这里,江鸽子更加万念俱灰的又是一躺。 俞东池呆愣半天,才整明白这个人到底是难过什么,他不由的轻笑起来,最后他竟然捂着脸肩膀剧烈的耸动起来。 抱歉,这个人简直太好笑了。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人莫名其妙的羞耻心以及脑回路的。 老祖说得对,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相同的,但是,有趣儿的,绝对不会重样儿。 看这人笑成这样,江鸽子悲愤难当,伸出脚使劲踹了他几脚。 俞东池一把抓住他的脚丫子,有些不客气的在他脚心拍打了几下。 然后好脾气的笑着说:“赶紧,你去收拾一下,收拾好,我带你去老三巷看看。” 江鸽子将脑袋扭向一边儿,有些愤然,又有些惊愕这个人怎么可以随意抓自己的脚? 可是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让看了个干干净净,就又破罐子破摔的说:“不!” 回去被人当怪物参观么? 俞东池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起来吧,不然,我就抱你了,又不是没抱过。” 江鸽子打了个激灵,翻身自己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跟着俞东池又去强吃了半碗粥,然后趿拉着一双大了一个号的拖鞋,跟着他下了山。 从龙爪凹顶往山下看,老三巷一目了然,甚至那条臭水熏天的元宝河都犹如玉带环绕。 如今,那边又多了一颗奇大无比的女贞树,碧绿碧绿的遮盖了一街半,此地的奇异美景,已然初具雏形。 江鸽子与俞东池坐在车后面,车是由周松淳亲自开的。 比起以前有些俯视并且始终有距离的态度,如今的周松淳态度亲密,甚至他是亲昵的。 他听了江鸽子要回去的理由,足足笑了五里地。 是的,即便是从山顶看着不远,可是,开车下山依旧是有小十五六里的距离。 那山中公路不知道是何时被人开凿而成,曲曲弯弯,一路楼阁庭台,小榭围栏,喷泉水法,听俞东池说,稀有的树种已经就在路上,此地,还要最少修建三十套山中小居。 盖尔这边动工程的速度似乎是很快的,这一点江鸽子是有记忆的。 与地球不同,这边人使用的是动力更加强劲的磐能,因此,随着磐能应允而生的科技机械就能力更加快速而强大。 周松淳絮絮叨叨的说:“明儿你选给地方,最好跟我住一块儿,我那地方,就比一幕山庄低一点,风景也是相当漂亮的,反正啊,我不想跟关秋安那个死胖子住一起。” 江鸽子纳闷的看看半靠窗户,露着一脸微笑的俞东池,好半天儿他奇怪的问:“我……为什么跟你住一块儿?” 周松淳在前面轻笑:“为什么?”他松开半圆形的方向盘,指指后面说:“我们可是欠了你不少钱,还不起呢,只好拿房产顶了!” 欠我钱?羊钱?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 俞东池却抬脸笑着说:“出动特殊事务办公室是一笔,如果造成污染,赔偿又是一笔,难民安置经费又是一笔,最后……挖掘地下城的顾问费又是一笔……” 还有这样的算法? 江鸽子不由得摸摸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也对啊,要是水银泄露,最少二十里左右的地方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这里面的费用就不用说了,也的确是给这些人省了一大笔。 而且,他用树根探寻过,常辉市地下,真的还是中空的。 因为,树根好多地方都悬空了呢……这个顾问费还是可以赚的呢?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自己不是吃亏了? 他抬起眼,看看面前这位一脸坏笑的家伙,果然资本主义无好货,这就是讨便宜没够,吃羊不给钱的万恶高衙内呀。 人在屋檐下,小庶民的自己斗不过他呢,人家军队都能调动呢! 开车的周松淳嘴角轻轻上挑。 与以前常常露出的那种讥讽样子不同的是,他此刻却是心情好极了的那种笑。 身后这人,果然就如他们三个商议的那般样子,他真的想的不多,眼里看到的世界也不大。 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现在就是喜欢这孩子,没法解释,就觉着,只要看到他,就莫名的稀罕。 虽然表面上这个人世俗,市侩,有些斤斤计较一副小市民的样儿。 可是,他的根骨里却睡着一个大宇宙,也许,是比宇宙还要大的一个世界吧。 都知道杆子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 信守承诺的杆子都随着伪王死去了。 躲避责任的也失去了杆子的信任。 如今九州,活着的杆子不足百数,他们隐藏在九州的旮旯,不信宗室,鄙夷皇室。 依旧能承担责任的,这位,算是万里江山一根独苗了。 人家才多大,接了杆子,就做杆子该做的事儿。 一根杆子插下去,为了古老的承诺,基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 他诚实,诚恳,诚挚,诚心,诚意满满的信守诺言,守护者那片土地。有些事儿,放到他身上他做不到,甚至身后的八爷也做不到。 其实,钱这样的东西,身后这个家伙压根不在意吧,他只是故意做出在意的样子,表演给别人看而已。 真是,奇怪的人! 却拥有着那么可怕的力量而不自知,自己以前到底是看低这个世界了。 在周松淳的自我检讨当中,俞东池的忐忑不安中,江鸽子发了一笔小财,在心里斤斤计较到底以后要多少顾问费用的小算盘当中。 这车子,终于停在了当初那片小树林的空地上。 如今,这里万吨的吊车已经拔地而起,绿色的防坠物网罩已经一层一层的网上铺着。 江鸽子下了车,神识一动。 他发现,自己对十里老街的掌控,偏了二里地。 想想也是,杆子挪动了呢。 他的牛角头巷子没了。 看着江鸽子站在那儿,一脸沮丧,俞东池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江鸽子撇下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我的牛角头巷……没了。” 俞东池左右看看,忽然低头笑了起来,他拍拍他肩膀安慰到:“没事儿。” 江鸽子抬脸,有些气急败坏的想说点什么,又闭了嘴。 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不是你的地盘不心疼。 俞东池却背着手,带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在九州,有些关系,明儿我去给你求一道恩旨,虽然开国帝当年的金口玉牙没了,如今的女王,封出十几里地,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金口玉牙? 你当这是唱大戏呢! 走在前面的周松淳打了个踉跄,扶着墙走了十几步才走稳。 太可怕了,他听到了什么啊! 为了十几里地,去求女王? 这对母子都七八年没说话了……就求十几里? 他一定是听错了。 不管周松淳脑袋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的,江鸽子总算是走到了老三巷子的巷尾入口。 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过去,熙熙攘攘的老地方,如今却到处都是破土动工的败象,一车车小型货斗车,拉着残砖破瓦从巷子里来来去去。 空气中,灰土漫天飞扬,到处是铁锤捣大墙的声音。 咕咚!咕咚! 哗啦啦……哗啦啦…… 俞东池叹息了一下:“即便是保护性的维修,还是有破坏性,这里面好些家,挪开墙体才看到,好些人家木头里面已然白蚁恒生,有些地方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性了。” 江鸽子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好之后,才高一脚,深一脚的进了巷子。 这才没走几步,却看到从巷子里出来一户人家。 仔细一看,全是钱太太全家,人家四个儿子,两个姑娘。 儿子们拉着平车在那边捡整砖,女儿们背着筐子手里一个裹着布的磁铁棒子,在满地吸废铁。 走遍老三巷,这么会过日子的,也就这一家人了。 那边一见江鸽子,顿时满脸的大喜。 都惊呼一声,丢车的丢车,卸筐子的卸筐子。 看着这一家人围了过来,江鸽子心里有些慌张? 自己这是欠了这家人钱了? 还是有大便宜可以捡。 钱太太走过来,一看江鸽子就哭了,她伸出手本来想抱一下,又看到自己一身灰,就拍拍手,站在那儿哭的满面沟壑。 钱先生也是双眼含泪,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关心又是责怪的问:“您……您咋就出来了?您看您,也不知道好好珍惜一下自己个儿,肋骨断了三根还乱跑?反正也是衙门掏钱,您就医院多住一段日子呗。” 说到这里,他委屈起来:“您看,早就想去看您,衙门那边说在府城的医院,也不说具体在哪儿……” 钱太太闻言,伸手对他就是一下:“什么三根,是六根!” 钱太太那个总是忘记买虾酱的替罪羊姑娘也哭着过来解释:“什么啊,我们杆子爷是断了十四根肋骨,什么六根……” 孩子,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 江鸽子伸手要摸胸口,肋骨断了?他咋不知道呢? 钱太太赶紧阻止:“哎呀,您还摸,怎么自己走来了,我知道您跟常人不一样,可是您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个儿,好歹做个轮椅啊?那么一大颗树倒下来,要不是您拿杆子盯着,半条街……我们的命……呜呜呜……您还疼么?” 钱太太想起那晚的惨样,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又哭了起来。 江鸽子满脑袋糊涂,身体晃悠几下,身边立刻一左一右来了两个人。 俞东池跟周松淳就这样,左右扶着江鸽子,卷裹着他一起回了老三巷。 这下子好了,杆子爷回来了,钱太太全家破烂也不捡了,废铁也不卖了。 就高喊着:“杆子爷回来了,杆子爷回来了!!!!” 他们一路欢呼着冲进巷子。 那些老街坊,不知道从哪儿才呼啦啦的一家一户,扶老携幼的都出来了。 就这样,江鸽子坐在老三巷最后一栋没拆的旧居,他家的门口。 接受了全巷子的膜拜。 于七嘴八舌之间,江鸽子听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据说,上京的贵人要建立一个九州最大的艺术之都。 然后,这位贵人寻了国家园林处的人,走入深山,探寻了许久,找了一颗前所未见的变异的千年女贞树,想要挪回老三巷,准备种在莲池那边,作为今后城市的最大植物标记。 这也算是给常辉市加一个景观。 按道理呢,这是一件好事。 这破的城市,还有贵人惦记,给投资,给改建,给送一颗这么宝贵的一颗全世界仅有的变异女贞树。 然而,那树是悄悄运来了,却被一个该死的工程师,算错了移植方式。 老少爷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您看看,这么大的树,少说也得五十米的坑……” “什么啊!得百米才够!” 江鸽子仰天看看那颗不断跟自己亲昵的树枝,还有那一片片有着桌面大的树叶子。 这树,是自己生出来的…… 不知道怎么了,他脑袋奇怪的就卷过这个念头。 这是……自己树儿子吧! 一下子,那树仿若感知到了一般,竟然在人们头顶挂起一阵舒爽的小凉风。 哎呀,这小风儿舒服啊! 对面老段掌柜,一伸手刮去脖子上的黑泥,摆摆手嘲笑着说:“那衙门里,见天养着的都是吃白饭的废物,这么大的一颗好树,他就设计了一个二十米的坑!您说说,杆子爷,它能不倒么……” 又有老街坊接话:“哎呀,可不是么,这眼见着一颗树,就歪歪斜斜要压死半城的人,给我慌的,我就想着……完喽!全完喽……这下死定喽……” 说到这里,这老头眼泪吧嗒,吧嗒的,语气也哽咽起来:“杆子爷……” 他忽然扑通跪在江鸽子面前,抱着江鸽子大哭起来:“我们跑啊,跑啊,就是跑不出去……后来他们说,您飞到戏台上了,看到了您……我们才安心了些,后来我们看您扛着杆儿走了……杆子爷……” 老段头几步冲过来,一把拉起他吐沫横飞的大骂起来:“老东西……想啥呢,别碰,咱杆子爷断了二十多根肋骨……你想干啥??再给撞断了!” 所以……老乡们?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感激着,就这样,江鸽子推断出了一个故事。 一个该上断头台,天打五雷轰的设计师挖了一个浅坑,倒了一颗大树。 他这个杆子爷一跃而起,拿着杆子硬生生撑着要倒下来的大树,给老少爷们创造了逃离的时间,终于迎来了救援队伍,然后断了好几百根肋骨……? 老街坊们这家一筐水果,那家一根私藏的老参,还有各种盒装的营养品,吃的用的不必提,不知道那个倒霉催的,还在附近给他点了好多香…… 然后他们就一哄而散,叫他们最最值得信赖,尊重的杆子爷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明儿他们就来帮衬…… 等到周围人要走了,江鸽子才看到,邓长农坐上了那辆破轮椅,怀里抱着一盆盐水煮花生,也羞涩的过来放下。 这会子,江鸽子对这三印象已经完全好了。 他就说:“明儿,把下面给我整理两间出来,我……” “他下月就去住,肋骨断了!要好好治疗!” 俞东池在他身后抢话,江鸽子翻了个大白眼,只能无奈的对推轮椅的何明川说:“一会你把你舅爷爷喊来。” 何明川他们应了一声,笑嘻嘻的就走了。 江鸽子一直看到那些人走远,这才扭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俞东池说:“他们……就相信了?” 周松淳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捡起几个煮花生吃了几个后笑着说:“为什么不信?难不成,说你生了一棵树?他们就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俞东池与周松淳先行离开, 江鸽子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心里一阵烦躁,他想, 我跟这帮人什么时候混的这样熟悉了? 不是他乱猜忌人, 他就觉着这些家伙心思太繁琐, 一个个狡猾大大的, 就跟他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他能感觉出来, 如今他们正在用不软不硬的办法,一点一点的拉着自己入他们的圈子。 这!江鸽子就有点不喜欢了。 他伸手去拽自己耳朵后那几根长毛儿,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头发也被人修理的一把都抓不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剃的头呢? 他又伸出胳膊,闻了一下上面的味儿。 恩……暗暗的一阵兰草香味儿, 倒是不讨厌。 他又低头去看自己脚上那双皮拖鞋。这鞋不是太合脚, 穿上去整个脚丫子都在咣当。 看完,他又赞叹到,这脚丫子, 咋就这么白呢…… 脑袋里正胡思乱想着, 对门四哥家二小子品鸿,脑袋顶扣着两个破盆从家里跑了出来,看到江鸽子就一脸亲昵的大喊了一声:“叔!” 孩子跟他亲,喊的这个脆生。 江鸽子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招手喊他过来, 还敲敲他脑袋顶的破盆问他:“小家伙能干了么!帮你妈搬家呢?” 十二岁的品鸿圆头圆脑的, 这孩子一听江鸽子说他妈,顿时神情就有些不对,他左右看看,这才低头悄悄说: “叔……爷把家里房子卖了两套,说是给我们存学费呢,我妈把我爸的眼睛都打青了,我奶叫我妈滚呢,我妈就跟三娘娘一起滚了。” …… 这可叫我说点啥好,四嫂子向来杀伤力极强,就冲着四哥赶羊那股子蠢样儿,他都想揍他。 说好的,给他弄点零花钱儿。好么,最后成了全家,左邻右舍一起分钱。 瞧他那点出息,不是四嫂子有成算,饿死全家是早晚的事儿! 江鸽子又想起了段大爷那张老奸巨猾的老脸,如何去评价? 他管着老三巷这左右十里地,都有侧重,有个偏爱,更何况那老头儿。 家务事儿,什么时候又有道理可以讲了? “是分了你家跟你三大爷家屋子了吧?” 品鸿眼圈一红,就使劲儿点点头,小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是非观,他带着一丝愤然说:“恩!爷说我两家条件好,得让着点儿……,说是为我们好呢!可,叔,我爷,他,他不公平!” 江鸽子笑着伸手拍了一下他的破盆子:“不许说老人!你爷怎么不公平了?别不懂乱说,你家这屋子,都是你爷的,你爷还活着呢,老人家想给谁就给谁!知道么?” 品鸿有些困惑,不明白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归根结底,还是老三巷穷。 老段掌柜看的清楚,知道孩子教育是个大问题,他这碗水就注定整不平。 如今全国各地都有助学补助,助学贷款,可本府本州本郡,喊了多少年,连个项目都立不起来。但愿,以后他的老三巷街坊可以靠着旅游生意好一些吧。 他伸手又敲敲品鸿顶着的那俩破盆,摆手打发他离开:“去吧,去吧,大人的事儿,你甭管!安心,你妈可~舍不得你们呢,过几天就回来了。” 品鸿点点头,顶着破盆子吧嗒,吧嗒的小跑着离开了。 一声巨响。 墙壁倒塌的声音从左近传来,江鸽子捏捏鼻翼下面的灰尘,只觉心下寂寞,失去了人间烟火的老三巷,忽然又那么不似家了。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回身进了好几天没回来的屋子。 这一推门,屋内却干净的吓人,边边角角都擦洗的一丝灰尘都没有,甚至家里的窗户上,都钉了隔尘的塑料布,话说,四嫂子回娘家了,却是谁帮他收拾的呢? 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印在正屋的条案上,江鸽子看到几封信函,最上面那张,却是外地来的现金汇票单子。 江鸽子翻阅了几下信函,皆是建筑公司,能源公司的通知函。 好奇怪!那只笨鸟,为什么不给自己写信,要吃的了? 是忙么? 考试?或者……病了? 他如今的体格,怕是不容易生病吧? 江鸽子最后拿起汇票一看,却是二十贯的汇票,落款是邢玉娟,没多一个字,也没多一文钱儿。 正在此刻,屋外传来温柔悦耳的女人说话声。 “听说您回来了,我就立刻赶过来了。” 江鸽子回头,却看到墨女士穿着满是灰尘的工作服,腋下夹着一个长纸筒,带着黄色的安全头盔,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这个女人,今天态度有些奇怪。 真的,以前不管她面儿上多么尊重,她都有些上位者的态度,总是会不经意露出,你们都是乡下人,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的俯视人,小看人的那股子酸气质。 可她今儿这份恭敬? 就有点意思了。 才刚站在门口,就鞠着九十度的躬。 江鸽子顺手装了那张汇款单,抬脸冲她笑笑说:“是墨女士啊,请进来吧。” 墨女士抬脸笑笑,又故作自来熟的进屋,让座也不坐的就站在当地,诚意满满的又是一鞠躬说:“见到您如今身体安泰,我便安心了!托您的福气,一场大祸下,公司上下平安无事,到底准时开工了!如今看您龙马精神,气色红润,想是一切平安,真是太好了!” 江鸽子也笑着客气还礼:“您多礼了,份内的事情,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是睡了几天。” 墨女士直起腰,又上下认真的打量他一番,最后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街上传言很多,不过……托您的福气,我们先期的工作,总算可以继续下去,这是我自己掏钱的谢礼。” 她笑着指指果篮。 这显然是个有内部消息的。 江鸽子失笑着摇摇头。 “您破费。” 墨女士看他态度好,便悄悄走近一步,试探性的回手指指身后的常青山说:“据说,最近您都在山上休息?” 江鸽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墨女士立时尴尬,便讪讪的笑着说:“……总之,看到您一切都好,真是感谢上天,这个……我为您带来四份设计图,这是公司那边的谢礼,所有费用由李氏,端氏,于氏三家共同承担!” 说完,她小心的观察了一下江鸽子的表情,见他神色平和,就抽出几张图纸放在地上,一张一张的铺开,准备给江鸽子展示。 江鸽子明白,这个大概又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吧。 不然,谁认识他这样的一根没来历,没后台的破杆子呢? 他无奈的摇摇头,一伸手从墨女士带来的果篮里,抠出一个青果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咔嚓咬了一口,这才说:“不用看了,我准备全部推倒重建!” 正在铺图纸的墨女士一愣,抬眼看看江鸽子:“推倒?那……就太可惜了!这老三巷,保持完美宅子也没几套了,您这套……少说也得有五百年以上的历史,您……问过文物保护单位了么?” 江鸽子抬脸看看这套屋子,嘴角讥讽的勾了一下说:“我不用问他们!我说推,就推了吧!最好……过去的痕迹一点儿……也不要留下!” 墨女士想了一下,慢慢收好图纸站了起来,躬身说:“那么,我就回去为您再换几幅图纸,您稍等片刻。” 江鸽子无所谓的点点头。 这一次,墨女士倒是没做自来熟了,她带着足够的畏惧以及敬意,出门的时候,是退着走的,放下门帘的手势也是轻轻的,犹如放一件瓷器那般小心。 江鸽子看着墨女士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由切了一声。 啧啧……人啊! 以前即便是有一顿酒的关系,也没熟悉到她可以打听自己的行踪的地步,住常青山怎么了,他可是债主! 啃完水果,丢了果核,江鸽子把屋子里里外外,前院后院转了一圈之后。 那些不能见人的,俱都从这间屋子消失了。 大概在傍晚时分,墨女士又送来了图纸。这一次她带了两位设计员,很专业的为江鸽子讲解了一番。 江鸽子大手一挥,他倒也不客气的选了最贵的一套。 等到屋子选好,久没见的黄伯伯也一脸汗的掀帘子进屋。 这几天他颇忙,接了好几家当铺的活计,一直在给人看老物件,估价。 前些日子,段老太太管黄伯伯叫老丧家雀儿,一辈子给人扛活,老了,没事儿了,这老爷子的筋骨也就没有了。 成天躲在屋里,那真是一副不能见人的丧模样。 这些日子不同了,搬家呢,谁家老宅子没有点儿祖上的零碎儿。这老街坊都信任他,如果不给他过过眼,那是高低不能卖的。 就这样,焕发着生命新活力的黄伯伯弄了一张桌子在巷子口,每天他桌前人来人往的送东西给他瞧,有时候排队能排出一个二十几米的大队伍。 从这一点儿就能看出,这老爷子一辈子乐于助人的威望来。 那城里与他惯熟的典当行如今也派了人来,黄伯伯给两头搭线,买卖成了,人家两边都给钱儿。 开始,他还不好意思要,可旁人也不能看着人家一把年纪给你贴白工不是。 这一开始,那就了不得了,黄伯伯发现,自己给人搭几天的线儿,私下里赚的不比在恒泽当拿的月钱少。 旁人需要他,又尊重他,能赚钱了,又能给儿女们扛长工了,老爷子总算是彻底恢复了元气儿。 江鸽子送了墨女士他们离开,回头冲着这老头儿就乐了。 几天没见,这老爷子也不讲究了,平日的青布长衫也不穿了,就穿着简单的两节子棉布黑色老衫,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打着布头补丁的烂蒲扇,一下一下犹如花花太岁一般的扇动着。 瞧这一脸的吉祥如意,肥油都要冒出来了。 可没少吃街坊的谢酒吧! 这老头,一辈子就爱这份尊重。 也是没谁了。 江鸽子递给他一个新鲜果子,这爷俩也不讲究,都是在衣服上蹭蹭,咔嚓咔嚓一顿咬。 老头儿一边咬果子,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看家门口,确定安全之后,这才扭脸一脸神秘的笑着说:“杆子爷,有个事儿跟您说个乐儿!” 江鸽子瞥了他一眼:“乐儿?啥乐儿?说呗。” 老头儿脸上似笑非笑的闪过一些古怪神色,却故作难受,很是假模假洋的叹息了一口气说:“我那个老东家您还记得吧?” “恒泽当?” “对!” “恒泽当怎么了?不是搬走了?” 老头顺手把蒲扇一放,一拍自己的老腿叹息到:“哎,祖宗塌坟顶了,他家坏了规矩,您放了他们家一马,老天爷瞧不过去了呗。” 江鸽子轻笑:“恩……老天?瞧不过去了?” 老头儿认真的点头,满面的可惜:“大南头,刚买了新屋子,才收拾了一半儿!衙门就上了门,呼啦啦好几群老兵给他家倒了仓,那一屋子贼赃……啧啧,您是没看到,咱常辉以往官家挂了号的玩意儿,都在他家呢!您说,这人就不能太聪明了……本本分分的不好么?啧啧……可惜了,几百年的老店,哎……如今,老东家,少东家,大掌柜一个没少,如今都关起来了,可惜了……啧啧……” 江鸽子咔嚓咬了一口果子。 “哎,前几天我还去探了监,怎么说呢……这人啊,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您说是么?” 我能说不是么? 江鸽子不理他,咔嚓,咔嚓啃果子。 那老头牙口好,又吃了半个果子,这才神色诡异的看看江鸽子的肋骨,又做出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说到:“哎呀,咱们不提他们,咱说正事!我的杆子爷!您老喊我有啥吩咐呀?” 江鸽子吸吸鼻子,指指二楼说:“您可甭喊我那个破名儿了,忒难听!是这样,劳您上去帮着过过眼……这二楼东西不少,我也不预备搬走了,你先去看看,价格你随便给。” 黄伯伯表情很是便秘的看了江鸽子几眼,看完背着手上了二楼。 这老江家,江坝头以前有多少东西,他是门清的,不过这杆子爷有什么,他却不知道了。 江鸽子在老三巷四年了,人家压根没请人上过自己家二楼,就连对门老段家,也就是一楼,就连后院,江鸽子不请,四嫂子也从不主动迈步。 这老头上楼,呆了足足有一刻钟,才一脸震惊的下来。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吧。 江鸽子知道他看到什么了,不就是连燕子那套没有钉子,只有榫卯的那套家具么。 黄伯伯坐下,拿着蒲扇猛的扇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对江鸽子说:“这……东西我有些估摸不清楚,我认识的那几家,怕是吞不下啊!” 江鸽子笑笑,没所谓的摆手:“没事儿,一会子家门钥匙给您,明儿您只管带人来看,谁能吞下,您就给谁好了。” 黄伯伯可惜的摇摇头劝了句:“可惜了,如今这世道,虽然见天涨价,不瞒您,我却看着是往好了走的……我若是您啊,我就放放……” 他认真的敲敲桌面儿,神色郑重提醒到:“越久~越好!” 江鸽子摇摇头:“算了!我也不存钱儿,家里最近还有个读书的要我供着,受个累,您就悄悄咪咪的搬走,这事儿我就托给您了。” 黄伯伯看劝着没用,便无奈的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又抬眼看看天气,最后无奈的摇头说:“若是这样,您稍后,我今晚就给您办好了!” 这老头说完,站起来就要走,江鸽子却一把拉住他,回手把自己家钥匙放到了他的手里。 待他离开,江鸽子随手锁了屋子,背着手准备最后看一眼旧的老三巷。 此刻,天色已然全黑,可是附近工地各种大型机械上吊着的强光灯,却把老街照的灯火通明。 老街从未这样狼狈过,满地都是狼藉,到处丢的都是垃圾破布片儿。 可是,这狼狈之中,却又有一抹新鲜的活跃色,支撑在老街上空。 天气闷热,江鸽子走到哪儿,头顶的树叶就把小凉风送到哪儿。 江鸽子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欢喜,他便也欢喜起来。 女贞树巨大的树叶摇动着,有几片还被那些强光穿透,露出的叶脉竟上了一些火焰色。 看上去,真的是漂亮极了。 走到路口,江鸽子脚步停顿,他又看到了小柱子,还有坐在桥边下棋的那对老秀才,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的世界,做着重复的事情。 小柱子拿着一把砍柴刀,打开家门正在往外走。 江鸽子立刻有些困惑,因为小柱子的三头身变成了四头身,他转身又去了镖局那片地方。 顿时呆立当场。 镖局子的霍舍师傅已经消失了,他家老镖局那片地方竟然换了背景,成了一座小山,一条瀑布,瀑布下还有个开满碧叶莲花的池塘。 池塘边上,一座精致的草顶水榭拔地而起。 那水榭四面罩着青色烟纱,于风中起起伏伏,宛若烟云一般。 步入水榭,那地上有蒲草垫一对,还有有一简陋琴台,台上放一架古朴的瑶琴,左右还立着冒着青烟的青铜鹤型香炉…… 最奇怪的是,那香炉边上还放着一支凤钗。 江鸽子从不知道这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在以前的游戏世界,很少有人离开新手村,还会再回去的。 他随手拿起那只凤钗看了一会,又原样放了回去。 退出水榭,他又看向那池新塘。 水塘水质清澈,透亮折光,睡莲娇憨,荷叶碧绿,还有一大群漂亮肥美,吐着泡泡的各色大锦鲤,这些锦鲤江鸽子以前在地球杂志上见过一些,皆是很有名的品种,像是红白,三色,秋翠什么的…… 池底,西瓜大小的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了一池子,在光线的照射下,这小池塘被那些五色石头,衬的景色美丽至极。 此地,确实漂亮,然而江鸽子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惊的,足下脚步也始终是急促的。 游戏的时间竟然奇异的在流动了,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里的时间也是活的么?竟然不是重复的么? 他翻身快步回到了巷子口大槐树的面前, 算是彻底看呆了。 槐树下的李嫂子,她居然挺着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大肚子,神色憔悴的坐在一个简陋的板凳上,在家门口做起针线来了。 她一边儿做针线,还会一边机械的往城门口看。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咣当,哗啦的几声脆响。 江鸽子猛的回头看去,却看到,已经长高的小柱子背着一捆干柴,表情僵直茫然的在满地转圈儿。 就在他的身边,却坐着四嫂子家的品鸿,正看着地上的一叠破碗,满面的欲哭无泪。 小柱子看不到段品鸿,段品鸿也看不到小柱子。 如此,双方就都十分困惑。 看到江鸽子,品鸿就有些委屈的抱怨:“叔!我也……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绊倒了……” 他站起来,纳闷的四处看着,又跺跺脚,看看鞋底,他脚底四周自然是什么都没有,道路也是平平坦坦,连个小石块都见不到。 江鸽子心里跳动的厉害,他慢慢走过去,摸摸品鸿的脑袋安慰说:“没事,回去你说,是叔要走了一叠碗……” 品鸿这孩子老实,他立刻连连摇头,笑着拒绝了江鸽子的好意。 拒绝完,这孩子还细心的捡起地上的碎片,找了个已经完全坍陷的旧屋丢了进去,这才转身离开。 江鸽子看他走远,这才一脸麻木的站在小柱子身边。 找不到家的小柱子,在原地不停的打转,他在这边的世界找着来路,又被来来去去的行人,撞来撞去,就越走越远。 不停有人,有车莫名的翻倒,踉跄,运气不更好的直接就是个大马趴。 江鸽子束手无策的左右看着,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分出神识进入游戏世界,走到小柱子面前,从游戏世界伸出手,拉住外面的小柱子一拖…… 小柱子一下子便被拖回了游戏世界,他背着柴,转了几个圈,很快找到来路,表情换成一副懂事快乐的样子向着家门走去。 李嫂子放下簸箩,拿出帕子给他擦擦汗珠,表情一派慈爱心疼。 江鸽子呆愣着站着,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就这样,他又顺着小柱子砍柴的原路折返,大概走到元宝桥附近,他才在一堵透明的,隔绝现实与游戏世界的光幕上,看到了一条裂缝。 那条裂缝比较接近地面,就像清晰可见的世界,开了一个黑洞一般。 这可不好了。 原来,是从这里漏出去的。 江鸽子心乱如麻的走到这条缝隙面前,左右打量了一会,这时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些数据世界里的乱码,在不停的跳跃,不停的碰撞,光幕边缘起着火花,起火原因不明,燃烧的裂缝越来越大…… 呆立许久,江鸽子试探的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火花。 不烫,也不疼。 他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就顺手找出一块游戏里的粗布,在火苗上拍打了几下。 几下子下去,松了一口气。 那些火花不见了,裂缝也停止了扩大。 然后呢?万一再有东西掉出去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 江鸽子内心有些方,不知道思考了多久,他才再次尝试伸出手,拉住两边,尝试将那条缝隙的裂口合拢了一下。 呼……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到底是数据世界,有着自检修复功能,只要将断口重新对接,它会迅速重新组织数据,将这块裂口缝补好。 一直到这块裂口完全对接好,江鸽子才收回神识。 此刻,他已经在老戏台附近呆立了一个多小时了。 身后,巨大的电子锤的敲击声不断的传来,随着电子锤子落下,江鸽子感觉,游戏世界那边有些微颤。 是受那些电子波动的影响么? 正在此刻,有人拍了一下江鸽子的肩膀。 江鸽子回头看去,却是何明川笑眯眯的看着他。 看到江鸽子眼睛里有了神彩,何明川这才小心翼翼的劝了句:“杆子爷,您甭伤心了!没事儿!就是没了您的杆子,您在我们心目中,也永远是老三巷的杆子爷。” 这话又从何说起 江鸽子一脸纳闷的抬眼看去,嗨!原来是这样啊。 他眼睛呆看的正前方,却是原来插杆子的那个地方。 江鸽子没法解释,就笑着拍拍他肩膀顺嘴胡说到:“想什么呢,我杆儿好着呢!就是断了,如今找了人拿到中州找匠人镶金包银修补去了,等过几天修好了,就送回来……” 何明川顿时高兴起来,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好个大西瓜,它如今在你脑袋顶呢! 还会扇风呢! 看到头顶这棵树了么? 我生的! 江鸽子无奈的抬眼看看头顶的树叶,好多事情想不通,他便只好又回到镖局,坐在新刷出来的荷花池边上,发了好久的呆。 这天半夜,江鸽子抱着从池底摸出来的一颗西瓜大的雨花石归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才隐约看到有些人在家门口抬着东西往外走。 还有一幕山庄的司机带着白手套,站在巷子口安静的等着他。 看到他,对方赶紧打开车门,江鸽子却走过去对他说:“你回去跟俞东池说点事儿……” 许是称呼他家主人的名字有些不礼貌,这位司机小心翼翼的回了句:“是八爷。” 江鸽子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是你家八爷!” 又不是我家的什么爷。 司机先生立刻低头抱歉的说:“是,您……您现在要回去么?” 回去个屁! 这电子锤一直打,打的老子肝颤。 略想了一下,江鸽子眼睛一亮,他忽然指指头顶的大树,又指指地下,一脸神秘而严肃的低声吩咐司机说:“那啥……你赶紧回去跟……你家八爷说,出事了!那些电子锤好像震动的力量太大,那下面的树根有些盘不住了,叫他找人说说,这边还是用原始工具拆迁吧!” 这位司机先生显然知道厉害,当下就点点头,转身开着车迅速离开了。 江鸽子看他走远,心里不免就有些,恩……他点点头,还吧嗒了一下嘴巴,用最好的语言,从心里赞美了一下自己。 啧啧,我是一个大骗子。 赞美完,他才抱着西瓜大的雨花石往家走。 家门口,一群人忙上忙下的,二楼的老家具被那些人精心的裹了毛毡,正在一件一件的往外抬。 待他走到近前,站在他家门口的黄伯伯便迎过来,低着头将他带到一边儿,将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他说:“杆子爷,您老运气好,瞧瞧,都妥了!也是巧了,这些日子,寻漏的不少……这是魏国那边的一个老贵人要的,您屋子里这些零七八碎儿,人家全部作价一手全包,人家出手可是大方的很呢!给了这个数儿!” 黄伯伯比比手指一脸满意。 这是包一套老宅子的价格,他可是把杆子爷家的破缸烂花盆都卖了个古董价。 江鸽子也挺满意,他顺手将手里的西瓜大的圆石头递给地黄伯伯说:“喏……谢礼!” 黄伯伯双手一接,顿时身体一沉,接着喊了一声:“呦!哎……这是啥啊?这么重?呦!这我可不敢接,这礼可是大了!我说杆子爷?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玛瑙球子啊?嘿!这好大一个玛瑙球儿!” 江鸽子停住脚步,纳闷的看看他,再看看那石头。 这是玛瑙? 不是池塘底下的鹅卵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西瓜大的玛瑙石头被放在地板上, 黄伯伯转身小跑着回到家,没多久, 就拿着一柄磐能强光灯回来。 江鸽子盘腿坐在已经什么都没有, 光秃秃的家中地板上,看这老头这样弄弄,那样整整,最后还不知道在哪儿捡了个破盆, 弄了半盆井水,又大半夜去工地整了一张砂纸回来。 这都快入土的人了,就跟个小孩儿一般的在那边磨磨擦擦, 玩的不亦乐乎。 不睡了啊! 江鸽子用手支着下巴, 带着一脸笑意的看着黄伯伯,他就问他:“我说黄老头儿?” 黄伯伯没抬头的应了一声儿:“啥?” 江鸽子没吭气。 他只好正式抬头,用满手是水的手指将自己老花镜扒拉下来, 又问了一句:“您说啥?” 江鸽子指指这块破石头问他:“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玩意儿是玛瑙?” 黄伯伯眨巴下眼睛,本想说你在学校都学啥了? 后又一想,这位早早的就辍学了。 他笑笑,客客气气的与江鸽子解释:“密度不一样呗,这玩意儿,比玉石轻一点, 咱九州自古玉石矿贫寒,别的不提, 就这玛瑙也没人家国外多, 您这一块……我看着算是个满肉实心儿的好玩意儿……” 说到这里, 他脸上忽带了一丝老痞子贱兮兮的那类表情,小心翼翼的打听:“明儿,若是开了……若真是满肉的的好玩意儿,看这皮色结晶,还有点泛红,若是出了贵红的肉,别……哪怕!就是出了鸡肝金色的肉,或花肉也好,到了那时候,您老可别后悔!您是,真给我啊?” 江鸽子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笑着仰面躺在地板上说:“给你了,给你!老东西心眼子那么多干嘛,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黄伯伯是真爱这玩意儿,他想要,然而不敢。 这块,实在是太大,太贵重了。 其实江鸽子并不知道,玛瑙盖尔产量很少,并且盖尔东大陆人自古贵人佩玉,而玉的种类是涵盖了玛瑙的。 在现代,盖尔玛瑙后面还有两字,叫玛瑙花玉,属于珍贵玉石种类排行第三的好玩意儿。 比起地球玛瑙类除了南红还能卖个玉石价,其它种类玛瑙基本就不咋上台面那副寒酸样儿,盖尔玛瑙还真的很值钱,是论克走的贵货。 江鸽子说给就给,说完他就躺在地板上眯着眼睛,想睡一会。 然而身边这个老货却哼哼唧唧的说了句:“哎呀,我不要!我……我我,看看就得了……哎!没那个好命啊!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哎?我说,杆子爷儿,您这玩意儿,从……哪整的?” 江鸽子没睁眼的笑了一声:“呵~我说街口捡的,你信么?” 旁边没人说话。 好半天儿……身边悠悠传来一句。 “真的?” 江鸽子依旧与他玩笑:“哎呀,也是巧了,我遛弯回来呢,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我还以为是个球儿呢,低头一看,哎?挺好看的石头,这光滑滑的……” 身边呼吸急促的插言:“在哪儿看到的?” “牛角头那边……你说说,谁家这么瞎,玛瑙满地的扔……我说……” 江鸽子这话音还没落,屋里传来破盆子被绊倒在地的声音。 待他睁眼,黄伯伯已经不见了。 江鸽子坐起来,有些啼笑皆非的摇头,他刚要喊人回来。 黄伯伯老腿又迈进了屋子,小跑着走到破盆子边儿上,弯腰捞起自己的强光灯。 他讪讪的笑笑,按了几下开关,一脸兴奋的对江鸽子说:“杆子爷您眯着,我再去看看!兴许还给我剩着一个两个的呢……” 江鸽子啼笑皆非:“我瞎说的!您还信啊?” 老头儿才不搭理他,一溜烟儿就跑了,老远还传来一声:“我信!!” 江鸽子无奈的摇头,伸手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唠叨一句:“一个破玛瑙,至于么?” 刚唠叨完,想站起来找人去,却看到远远的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带头的却是俞东池。 我去……这个阵势就有些大了! 消失的莲池边儿上,江鸽子叼着烟,靠在自己树儿子身上看热闹。 他儿子孝顺,就在树干上给他支出一个凹陷,免得它爸靠坐的不舒服。 来来去去忙活的工作人员,许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怪诞奇异的样儿,难免就多给了他几眼。 江鸽子表面上十分坦然的翘着二郎腿,心里却各种想法缠绕,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总而言之……先保住那边世界的安全为好,至于其它的,他还真的顾不得了。 不然,今儿掉出个小柱子,明儿大肚子偷情的寡妇掉出来,可别给人家撞小月子了。 俞东池连夜召集了三常郡附近所有研究震荡波的相关人员。甚至,服役于这边的特殊事务办公室,也都派了两队组员来现场,以来应对不可预知的突发事故。 现场一片忙乱,各种精密仪器被抬了出来,摆放了一大片,几个连接着各种仪器的,类似于地球医生带的听诊器扩大版的玩意儿,围着女贞树饶了一大圈儿。 一位头发银白,留大胡子,带眼镜的老先生双手捏着一些按钮,看上去好专业的样儿在那边指挥。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气温有些凉意。 江鸽子将身体往树木里躲了一下,他想睡一会。却不想,俞东池一手拿着毯子,一手拿着一杯热饮过来,先给他小心的披上毯子,接着递给他一杯热饮。 他说:“辛苦了!” 是呀,人家刚从昏睡中醒来,还不得闲,还要为自己的冒进补漏。 给自己打白工不说,连个睡眠时间如今都没有了。 俞东池发自内心的觉着,他欠这位的人情,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毕竟,从头至尾,人家从他手里也没接到任何好处不是。 江鸽子道了谢,接了热饮,低头喝了一口,恩?甜丝丝的,还有点药味。 他抬起头看看俞东池:“肉桂?白术?大枣,生姜……人参?你家人还挺会补的么!” 俞东池有些惊讶的看着江鸽子。 食补,药膳属于贵族很私密的生活方式,那些世家手里都捂着老方子,谁家也有家传的好药膳,只是没想到他竟能喝出来? 江鸽子完全不知道自己露了什么馅儿,他没事儿人一样的继续喝着。 他却不知道,地球华夏人自打生活的愉快了,就开始没事找事的给自己找点病,吃点药的这种生活经验,是盖尔东大陆贵族独享的待遇。 更何况,药补也好,食补也好,是华人人到中年必过的坎子,是到了岁数必然就能会的自然生活经验,江鸽子还真的迷过一段时间,自打医生说他有些缺钙开始,他就见天吃补品,健身卡他都办了好几张。 人到中年,谁不怕死啊! 戴眼镜的那位白胡子老头忽然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对那边几个拿着电子锤的工人猛的一摆胳膊。 “开始!” 随着电子锤的嗡嗡撞击,地面顿时恍若地震一般的就开始震动起来。 江鸽子身体晃了一下,抬眼看看不远处一阵阵犹如波涛涌起的游戏壁幕,他以前以为世界是重叠的,现在看来……还是有局限的。 看样子,游戏世界与现实是空间不同了。 江鸽子扶稳杯子,控制女贞树土下的树根,轻微的随着那些波动也震动了起来,并且他将电子锤的振动波反应给女贞树,给了它一个印记,就是下次遇到这样的震动,它也动。 随着土壤下树根的颤动,那位白胡子又摆动了下手臂。 电子锤停止了工作。 接着,那边的各种绘图仪便开始吃多了一样的往外吐各种数据的宽窄纸条儿。 俞东池拍拍江鸽子的肩膀,一脸忧心的走过去。 很快的,那边又支起一张桌子,各种图纸被摆了上去,他们一扎堆的便开始围在那厢研究了起来。 江鸽子隐约听到,那白胡子老头用很低沉的声音说:“电子波动确实引发了震荡,可奇怪的是,目前有两种震荡现象!一种来自地下八十米处,另外一种,却来自地面,而且这种奇怪的震荡面积很广……似乎,它无处不在……” 熬了那么久了,江鸽子到底困了,他仰面躺进树体。 在天色渐渐露了朝霞的时候,俞东池他们发现,女贞树巨大的树体外,很惊悚的支着一双脚,一只穿着皮拖鞋,一只光着。 许是怕蚊虫叮咬它爸,那女贞树上还伸延下一根枝条,极有孝心的微微摇动着,给它爸赶小虫儿。 至于江鸽子这个人……他被树木整个的吞到树体里了。 俞东池揉揉疲惫的双目,看看周围,又看看江鸽子那双脚,他开始捏着眉心笑。 正在此刻,他的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拍打他肩膀这样的行为,对于俞东池来说,是极其无礼的。 俞东池立时扭头看去,硬生生的憋住了脾气。 来人身高马大,气质粗狂,五官算得上剑眉星目二般人才,却偏偏认为自己天下第一拉风的穿着一件火红色大风衣。 这厮脖子上还虔诚的挂着盖尔大陆所有教派属性的各色,大牌子,小牌子,大珠子,小串子,叮呤当啷的能最少有十斤。 俞东池不由得鼓鼓自己的腮帮,露出一丝幼稚,还有些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小堂叔。” 来人咧嘴一笑,嘴里缺了一颗大门牙。 “呦!小爱!好久不见了!” 俞东池好苦恼:“你……牙呢?” 来人一抹发梢:“我不知道,你得问它!小爱,想不想我?” 俞东池更加苦恼了。 没错儿,他还有个名字,叫李爱! 皇室成员行走在外,都有个为了安全的伪名。 而那个叫爱的名字,就只是出现在族谱里跟严肃的家族以及官方活动名单里。 就连他妈都不喊他小爱。 只有这位过继出去的小堂叔喜欢这样捉弄他们。 俞东池二哥叫李枸。 这位就坦荡荡的喊了他三十年小狗,真是够了! 这位人损辈分大,他是九州特殊事务总局的副都统,李耀。 俞东池没好气带惊讶的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李耀摘去自己的红色皮手套,一边在手里拍,一边无所谓的晃悠着身体说:“你以为我愿意来……没人了呗!” 俞东池扬扬眉毛,叹息了一下说:“是么,东岸……那边还没结束?” 李耀脱去自己的风衣,露出一件印了海底五彩凶兽的大T恤,仰面躺在现场的一把椅子上。 他两眼无神的先是看看天空,好半天儿才嘟囔了一句:“是呀……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等到那些家伙消失了,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 他的语气很丧,实在算不上愉快。 俞东池也叹息。 东岸魔魇现象出现了至今,据官方最新的数据显示,被禁在领域区的民众大约在三万六千人左右。 从领域上空调动最新仪器探查生命迹象,截止昨天傍晚六点整,最新的数据显示,禁区内还活着的人不足五千。 又是一夜要过去了,昨夜,不知道多少人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全世界束手无策,只能干看着,傻等着…… 李耀仰天躺了一会之后,伸手重重的拍拍扶手,他猛的坐了起来,两只手有些茫然的在空中抓来抓去,最后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无奈的又放下手,有些苦恼的回头问俞东池:“我说小爱……” “别喊我那个名字。” 李耀不想打嘴仗,他摆摆手:“你记得祖宗在宗祠里的御书里……那几句话么?” 俞东池搬了一把椅子,摆手让侍从们走开。 他坐下,拍拍自己小堂叔的肩膀:“别想那么多,祖宗都拿魔魇毫无办法,不然,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李耀点点头:“是呀……连祖宗都没办法!我们这些继承了祖宗血脉不足几十分之一的低能儿,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它四处切割,摸不到,看不见,打不透……它燃烧地狱之火,穿梭时空,切割你的灵魂,碾压一切生命,将你引入地狱,是为魔魇!我可……真想看到它,我就想知道……” 李耀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向着空中猛的挥动了一下:“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呃?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双脚。 一双只穿着一只皮拖鞋的脚。 许是姿势不对,有些痒痒,那脚挣脱开最后一只皮拖鞋,两只脚背来回搓搓,接着又换了个脚趾头朝地的样子,继续一动不动了。 李耀目不转睛的看着,最后他指指那对脚丫子。 “这是什么?女贞树异变结的果实?” 俞东池本来挺烦闷的心情,顿时被冲击的一丝不剩。 他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实在是这个世界上,能令都统先生惊讶的事儿,也是不多了。 他带着一丝丝自己都不知道炫耀语调介绍到:“那是鸽子。” 他又冲着头顶的树枝扬扬眉毛:“这是他的杆子。” 李耀恍然大悟:“哦,啊!这个啊!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他啊!”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树边儿,本来想走近看看。 那女贞树却忽从地下伸展出几支树根,犹如蛇盘腰一般的将他盘住了。 李耀赶紧摆手:“我不过去……真的,我不打搅他……” 他对待奇怪生物多了,立刻就反应出一种从心到身体的无害样子。 对于特殊事务局的人来说,天下大了,什么奇怪的事儿都有。 民众们以为世界非黑即白,其实,在灰色的地带,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要小看任何生物,是他们需要学习的第一守则。 女贞树的树根缓缓地沉入地面。 吃了一鼻子灰的李耀在俞东池的笑容中,狼狈的回到椅子边上坐下。 好半天儿,他才说了句:“那……脚还……挺白哈!” 本来憋笑的俞东池立刻沉了脸色,他脱去自己的外套走到树边,给江鸽子的脚罩上。 然而,江鸽子不愿意呢! 他又搓搓脚丫子,将身体全部蜷缩进了女贞树。 就这样,俞东池也吃了一鼻子灰的狼狈回去了。 李耀无声的哈哈大笑着,一边笑还一边儿拍打俞东池的肩膀。 笑到最后,他忽然严肃的来了一句:“小爱,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大概是不配得到什么人间真情了,我们生来就比别人得到的多,对吧?” 俞东池想起什么似的,立刻神情低落的点点头:“恩,我知道,你别多想……他……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弟弟,我……挺欣赏他的。” 李耀拍拍他肩膀:“这就对了!你心眼比我小,就别坑别人!你不像我……我的心里啊,住着一个大漏勺儿,啥样儿的情感我都接的住,然而都漏了!你看看我,过的多么好……羡慕吧?” 俞东池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看看他胸口印着的那只凶兽,久久没有开口。 倒是李耀看自己侄儿不高兴,他回身拿起自己的风衣,从风衣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之后,才拿出一份儿密封着的文件递给他。 俞东池看看文件的蜡印。 这份文件出自宗室内务府,红蜡金印。 他问:“给我的?” 李耀哧着下嘴唇,用下巴点点面前这棵树。 “他的,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那边总不会安心的……所以,就出了有关杆子现存事务的处理办法。” 俞东池拍打了一下文件:“具体?” 李耀伸出手指握成拳头,然后一根一根的伸手指说: “一,对杆子数量以及能力进行摸底彻查。二,所有杆子重新归宗室内务府统一登记管理。三,内务府成立杆子服务中心。四,更换所有杆子的户籍登记薄,统一归档宗室服务局管理。五,自杆子出生年月日开始计算,以宗室第三等对待方法补发福利年金。六,将派遣皇室代表与杆子代表积极接触,预备每三年进行一次中州杆子大会,到时将会听取各处杆子的意见……啧啧……大概就是这么几个换汤不换药的重点,你自己看吧。” 俞东池点点头,低头看看文件,好半天他才说了句:“可,他们是……王刃啊!” 李耀听他这么说,忽哈哈的笑了起来:“你妈不承认,还王刃……我们才是王刃吧!” 俞东池拿着文件站起来,向着女贞树走了几步之后,忽回头对李耀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谁知道呢!” 是呀,谁知道呢! 即便承认那些故去的王刃,存世的王刃,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战争能令他们再度出山,为自己的王去开疆扩土。 这是个和平的年代啊! 俞东池走到树干前,犹如敲门一般的敲敲树干。 过了好一会儿,江鸽子才被女贞树,慢慢的“吐”了出来。 现场又是一片诧异的眼光。 甚至坐在那边的李耀都有些惊讶了。 他心想,怪不得呢! 竟是个美人! 江鸽子伸伸懒腰,然后看看递到他面前的这份文件。 他伸出手搓搓自己的眼睛,光着脚一边用脚丫子在地上找鞋,一边没睡醒晕呼呼的问:“……什么?” 俞东池笑笑,将文件递给他说:“抱歉,到底是我……打搅到了你安静的生活了。” 江鸽子接过文件,来回看看,纳闷的扭脸问俞东池:“是啥?收水费的催费单子?怎么寄给你了?” 李耀在那边哈哈的大笑起来。 俞东池无奈的摇头,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不知道怎么,他又缩回了手。 他笑说:“算不上好事,也算不得坏事儿,给你发钱儿呢,你不是最喜欢钱儿么?以后啊……大概你月月能拿到钱儿了。” 江鸽子点点头,斜眼看看李耀,又看看他脖子上带着的那一大堆儿。 笑我? 他的立刻转移重点,对李耀做出十分好奇的样儿斜了一眼说到:“那个油腻腻的中年人是谁啊?” 油腻腻? 本来笑的正欢的李耀仰天摔倒。 等他爬起来之后,现场就只剩下了抵着下巴正在低笑的俞东池。 李耀有些不服气强解释到:“我……我他妈的今年才三十七,三十七!三十七!!!” 俞东池终于仰天笑出了声音,惊起一大片早起的鸽子。 成群的鸽子在老三巷的天空飞着,鸽哨忽远忽近。 江鸽子拆了文件看了一会儿,心里顿时知道这份文件的意思了。 到了那个球儿,都他妈一个鸟意思。 将那些不好管理的刺儿头,都聚拢到一块儿,听话的给点甜头,不听话的,根据名单也好管理。 虚! 他随手将文件收了起来,正要整理最后的行李,却发现老三巷那边,步履蹒跚的走来了寻了一夜宝藏的黄伯伯。 这么大年纪了! 我把你忘记了,我真是个……真是对不住啊! 江鸽子终于想起了这老头儿,看老爷子这个可怜样儿,他赶紧站起来迎过去说:“您……还真的找了一夜啊!?” 黄伯伯两眼塞满眼屎的看看他,眼睛都困成三角眼了,不过他表情倒是极其得意的。 他举起手里的一个破袋子对江鸽子炫耀说:“杆子爷……您瞧瞧,我发现什么了?” 就这样,这爷俩就坐在晨曦里,黄伯伯显摆他捡了一晚上的破瓦烂盆,破瓷器。 老爷子拿着一片破瓦,指着上面的如意头说:“杆子爷,您瞧瞧,这是咱老三巷的老瓦刀的活计,这都是当年打胚子,一气呵成的老花色,我还以为看不到了呢,您瞧瞧……我这里好些呢……这片,这片,您瞅,这上面还有印儿呢!” 江鸽子探头看过去,看到一个圆盒子标记:“盒子?” 黄伯伯笑眯眯的,珍惜的摸摸这个盒子标记说:“这个啊,这是老梧桐巷子,胭脂行当家的瓦啊……” 江鸽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半天儿他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问了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来着。” 他看看黄伯伯的双手。 晨曦里,这老人一双露着青筋血脉的手指头上缠满了老胶布。他是真的在破房子里扒拉了半夜,大概夜深,老头儿老眼昏花,这两只手就没少受罪。 这段时日,他着实辛苦了,满大街的帮衬老街坊卖点老家当,五文八文的在那边,顶个大日头,摆个破桌子给人争取毫厘的利润。 黄伯伯声音里露着愉快的问他:“您想问啥?啥都成的,这老常辉郡,老巷子,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您尽管问就是!” “您……”江鸽子犹豫了一下说:“您不累么?” 黄伯伯不懂他的意思,却摇摇头说:“不累啊?您说昨晚上?哎呀……我帮您,也是帮我自己……我在那边也有抽头,您别过意不去,人家贵人给我钱儿了……我不要您的玛瑙球子,您就安心吧!我的杆子爷儿!咱啊,不是贪财人儿!” 这老头一口一个爷儿,爷儿的,喊的江鸽子的心里暖呼呼的。 江鸽子也心情好了起来,他逗他说:“我是说,早以前,您管何家的孩子我理解,可您好像……” 他冲着巷子口扬扬眉毛。 江鸽子说的是邓长农跟林苑春。 没错儿,全世界,全巷子都说江鸽子好。 可江鸽子的地球根性是绝对存在的,他独! 独善其身那个独! 即便是他管了老三巷,生了一棵树,他依旧觉着世界观与这边还有沟,这一点是不管他多么努力,如何遮掩,都存在的实际问题。 黄伯伯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他到底是个聪慧人,好半天儿,他豁然的笑了一下说:“还以为您问什么呢!” 这老头儿四处看看这老巷子,笑的甜蜜蜜的晃悠着身体,哼歌一般的说:“为什么要管邓家跟林家的崽儿?哎呀……为什呢?这是为什么呢?” 江鸽子点点头,是呀,为什么啊? 不是我护着的,跟我没关系的,我管他们去死! 黄伯伯爱惜的一片一片的又将那些烂瓦片放好,好半天儿才说:“怎么说呢?其实……那事儿吧,说起来就远了,你老伯,哦,就是我爹……活着那会吧,他不着调!赌博,败家,还不给妻子儿女一个好脸,你老奶那时候要强,在外地接了纺织厂的长活,一年就归家一次,放下钱儿,转日就得步行十多里地回厂子,那会都不好过,都给外姓王扛活……” 这老头在忆苦思甜呢! 江鸽子细细看这老头儿表情。 可说事儿的时候,他老脸上的表情倒是不很痛苦,就像说邻居家的琐碎事儿一样: “那时候,我们几家……都住戏班子老院儿,我家,何家,邓家,林家,还有个老秦家……老秦家你没见过,他家……算了,不提了。 就说,那会子我跟你几个姑太吧,那……日子!煎熬!苦!!吃不饱,穿不暖的,都是小事!你老伯那会儿,把你老奶留下的养家钱输了不说,回头他就卖了我,你大姑太那时候也不大,为了吃饭,就去冷库批发冰棍儿到处卖……旁人卖东西的都有固定的点儿,她怕冰棍化了,每次都是拖着带轮儿的冰棍箱子,奔命一般跑……可不就是奔命呢!这人呀,能活下来都不容易,是吧?” 江鸽子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你姑太能吃苦,那时候卖了钱,怕被爹抢了,我们就像狗一样的满大杂院挖坑,藏几个度日钱儿……我们咋活过来的?哦,大冬天,从当铺趟着雪穿单鞋回家,邓家的阿爷脱了棉褂子给我捂脚,还给我烤了个热红薯,何家老太太想给我做个棉褂子,就拆了全家的棉袄,这边揪一朵棉花团儿,那边揪一朵,后来就给我做了个最厚的棉褂子……” 他甜蜜的记忆着。 “你说,那会儿,人家帮咱是图啥?” 黄伯伯拍着胸口说:“就凭着良心呗,看不过去,就管!就不服!就正义!人心有个坎儿,不管,你就过不去!你就睡不着!咱老街坊都这样,我说爷们,难到您不是?” 江鸽子笑了起来:“我不是!” 他确定自己不是。 黄伯伯一副你瞎说的样子撇嘴。 江鸽子好奇的继续打听:“那您,恨我老伯不?” “恨!” 很利索的回答。 说完老头儿又是一声长叹:“他老了那会,出不了门,也动弹不了了,就说后悔了,哎……那是爹呢,你也不能饿死他不是? 那会我们也大了,他也欺负不了了,后来,我们就送送饭,你姑奶她们初一十五进屋帮着干干活,别的时候我们也不去,我们恨呢!那是爹,我们知道,可就是不想看他的那张脸!可他总是叫,想着法子喊我们过去,我们去了,他就哭,一直哭,尽说点没用的!” 黄伯伯看着天色,万里无语,今日是个好天儿! 他的眼神这会子倒是悲哀了:“你老奶那时候是活活累死在纺织厂的,那时候我没出息,马车都雇不起……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七十斤,那人啊,瘦的是一把柴杆子样儿,我跟你姑太太几个人,也不费什么劲儿就把她背回来了,葬你老奶那个棺材,是邓家老奶,林家的老奶,她们卖了头发换来的……” 生在红旗下的江鸽子有些思念祖国了。 好半天儿他才说:“那……后来呢?” 这话问的! 像个小孩儿。 黄伯伯笑笑:“后来?后来内乱了,原来咱们老郡州这一片都归老外姓王管着。他家不是人,剥削霸道不讲理,郡里面人就像他家私奴一样。后来就犯了众怒呗!最后一代的老外姓王一家,就被撵了出去,流放到了自由巷,那家子是缺了大德了,这也是他们的报应!” 说到这里,黄伯伯脸上露出百分百的鄙夷表情,还厌恶的吐了一口吐沫到:“自打开国的老祖宗把咱这几个倒霉地儿分给那家人,你就看这几百年吧,外面是什么日子,咱这里是什么日子,那是没一日好过的时候……现在多好,自打咱这地方归了爱王爷,那好日子就来了……您信么,会越来越好的!” “哧……” 江鸽子笑出了声! 这都他妈什么称呼? 爱王爷? 还爱世界呢! 站在女贞树下的俞东池,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最快更新十里人间最新章节! 江鸽子回到了常青山的一幕山庄, 然而他只住了两天,就回到了山下, 并住进了老戏台下面的地下室。 那山上是一天都不能多呆了。 并非是他在山上受到了什么怠慢, 相反,俞东池看重他,就恨不得一条鱼分三十种做法,一块一块的剥了鱼刺亲手喂到他嘴里去了。 能看出来, 这位先生在使着全身心的力量在讨好自己。 江鸽子不傻,他能感觉出,这种讨好并非怜才, 而是发育自另外一种情感。、 然而, 三观不同,江鸽子就是不舒坦,感觉自己的一切都与这位先生的环境格格不入。 总有人不经意的会用看上去特别“善意”的方式, 针扎到他的神经,最后他只能十分粗鲁的转身离去,偏偏那厢一片坦然,满面无辜,充分显露出他的不体面以及没教养。 一幕山庄每天来客很多,俱都不是江鸽子这个阶级可以产生交际那类人。 艺术家, 学者,名门出身的本地名流, 他们依附在新主子的旗下, 都积极表现, 个个想显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意图得到赏识卖上个好价格。 俞东池重视江鸽子,他不接待时,就把江鸽子推到了主位接待。 这是怕他无聊,希望可以解他寂寞。 就这样,连着两天,那些人就在江鸽子面前畅所欲言,充分表现。 而江鸽子并不觉着,俞东池稀罕他,他就应该得到特权,并且,他对受到各种看不见,摸不透的揣测还有观察,十分反感。 偏偏他是客人,又被动的被俞东池拉着,进入一个怪圈。 怪圈里的人,他们受过最好的教育,哪怕真的是真想与他交好,可他们说的话,江鸽子觉着,一多半是听不懂,插不进去的。 虽然,他也没有丝毫想插进去的意思。 对他们言谈举止露着九州特色的优雅风骨,却难免嗤之以鼻。 最初他心想,这些二傻子,他整天吃饱了撑的慌,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都不认识! 他们说花鸟鱼虫,说弈式书画,说安洋大将的守真贴,还有某某年,某某日我家先祖殿前奏议的那个名篇,你可有在最新的权威杂志上看到?还有各种玄之又玄的养生妙方,都不要钱儿的,做人情送给江鸽子。 江鸽子始终沉默的坐着,虽他被俞东池安排坐在比较中间的位置,然而他并没有成就高盛的祖先,更没有品德名望流传百世的亲戚。 看他沉默,那些人又机灵体贴的换了话题。 又说如今有的。 远在北方的森林,有最纯净的光与气候,漫步山居可看到最美的晨曦。 山居下的小镇,耸立着自古第一情痴的铜像,采摘路边刚吐露芳华的雏菊献上,便觉心灵遭受一番洗涤。 他们吃过海边小巷内配了洋葱沫子的古怪可可,每年都要醉卧在自己的葡萄酒庄,吸着全世界最好,一口价值五百钱的空气,还要不时的用优美的语言,不露脏字的讥讽费吉纳多人的粗鲁,以及开波人的吝啬。 啊哈哈,我与你们这帮孙子说点什么呢? 我隔壁住着个钱太太,她用一个碗,要了四十三年虾酱,她白吃三条巷子,竟没半个人说她不好的闲话。 厉不厉害? 怕了没有? 江鸽子始终沉默,就干坐着干听。 一边腹诽,一边总是犹如啊Q一般自我安慰。他想着,你们这群盖尔土老帽见过什么啊? 八百年历史就开始上蹦下跳的觉着自己是个城里人了? 见到城墙边儿没有? 紫河车了解一下? 冬虫夏草了解一下? 吃点人参就觉着自己可以遗臭万年了? 虽我大华夏只有一个两代加起来超越八百年的周王朝,可,你们见过红么? 五千年江山浸染朱门,数幕红颜朝露显赤,绛唇红楼望朱紫,年华坠地胭脂香,更有忠义丹心染红生(戏剧英雄的红脸谱),这是红! 你们见过青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春色如许,呢哝我情,草木露青,与我青春,洛水之畔,岁月更生,年露青皮,青黛峨眉,青丝绿鬓,江山何处不青春……这是我华夏天青。 你们这群乡下人,又见过我乡最正的黄么? 天戴其苍,地覆其黄,皇帝四面,金龙鱼舞,鳞爪一勾,便出无数黄天当立,黄袍加身,取一黄道吉日,又起年代流黄…… 所以,我站起来,转身就走,懒得与你们这群人说了。 再他妈的吹牛逼,小心老子给你们弄个黄天当立!! 哎!算了! 说了你们也不懂! 你们这群万恶的傻叫兽!一群二百五砖家! 老子骂你你们都听不懂,跟你们废话做什么呢? 江鸽子讥讽了几句,便毫不犹豫的走了! 都懒的告别。 而坐在屋子中间的俞东池,他面露着满面的困惑,他先看看自己为解江鸽子寂寞请来的客人。 客人们倒也识趣,纷纷站起来,彬彬有礼的与他施礼告辞,关秋安站起来,亲自送他们出门,并与那些人挤眉弄眼。 片刻,俞东池喉头有些干涩,他抬眼看着周松淳说:“阿松,好像,我又做错了……” 周松淳看看门口,又看看俞东池,最后到底没什么的力度的安慰了一句。 “您~多心了,其实……谁也没有错!” 是的,其实谁也没错,只是看的天空不同罢了。 俞东池这个人看上去成熟至极,可他家里对他情感的教育却是缺失的。他看不清自己,生命当中更没有学会体谅,体贴,感同身受这样的教育。 最后,他只能神色灰暗的慢慢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周松淳说:“我去书房呆一会。” 周松淳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在俞东池走了十几分钟之后,关秋安这个肥胖子,带着一脸雀跃的进了屋。 甭看他肥胖,他却一个跃身,于沙发后背蹦到了沙发这面。 他一屁股坐好,便得意洋洋的想伸出一条胳膊去扒拉周松淳。 周松淳却一伸手,猛的打掉了他的那条肥胳膊。 关秋安一愣,抬眼瞪他:“你疯了?” 周松淳冷笑:“最近,你别与我说话,我看着你恶心。” 关秋安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随便你,长痛不如短痛,陛下不觉着我恶心就好!我说周十三,你别忘记你的职责,殿下虽然在外面,可……也不是没人管的。” 周松淳却没回头的离开了。 他在心里冷笑,是,有人管,那也要分时候。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殿下都三十多了,谁还没几段恋爱史,他是个人,不是个摆设! 他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切的不愉快,这不过就是个肥胖子因为些许小事,怕某人上位的小手段而已。 真是可怜又可笑的人。 他看低了世界,逾越了那条线! 书房内。 俞东池趴在自己书房的阳台,看着远处的青山,很可笑的是,他觉着自己忽然成长了。 有很多他以为自己忘记的事情,那些久远的过去,又一幕一幕的在脑海里来来去去的翻腾起来。 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青春年少,并跟自己深爱的人一起在北半球的圣霍夫念书。 圣霍夫说是一座高教学校,不如说它是一座城,一座闻名千年,排名世界前三的艺术之都,它还是一处充满视觉享受的艺术天堂之岛。 俞东池那时候年纪不大,他放弃全球最好的九州皇家政治高等学院,转身投入了艺术的海洋。 他的社会地位以及物资宽裕到,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他说不爱政治,便不爱了。 他想学艺术,也就随随便便的艺术起来了。 没人会指责他的任性,大家都说,早就看出,他是有着艺术天份的天才来了,不学艺术,真是对不起他的天份呢! 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环境,满是善意的世界润养出来的俞东池,他那时候的人格,既有天真,又有成熟,自然不缺乏他家祖传的那股子目空一切的劲儿。 他自己觉着,他做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决定。 可是,真实的事实就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就是个自小脾性古怪的小殿下。就连侍从给他端上的苹果,如果切的不漂亮,他是不吃的。 这是一个多么偏执的孩子啊! 自身条件好,也不代表像是俞东池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 是的,他有理想了! 他于爱情于艺术当中,萌生出一个新的与政治无关的理想。 而这种理想又因为他的身份而扩大到了凡人庶民无法想象。 在艺术圈儿呆久了,俞东池便觉着,世上最赚钱的买卖,不是政治也不是战争,更不可能是能源。 他认为,世上最最赚钱,风险最低,最安全的买卖,就是投资艺术行当。 举例说明。 他上的圣霍夫世界艺术高校。 全世界排名第一富裕的院校,而它的真身就是这座叫圣霍夫的小岛。 岛即大学,大学就是这座岛屿。 而生存在这座小岛的原住民,才不过区区三千人左右,而每年这座岛,又因艺术世代积累的阔绰,要接待来自全世界的四千多万名游客。 小岛上的王朝早就塌了! 可艺术的巨匠们却用人生最好的岁月,装饰了他们的母校,他们的青春。 在圣霍夫,每年要承办世界级的艺术展览不下二十次,它有随处可见的艺术品小巷,有闻名遐迩的艺术长廊,圣霍夫小岛有各种主题的艺术博物馆,大小合计三百多个。 在圣霍夫的每一公里土地,都是挖不完的金矿,艺术价值可以无穷无尽的惠及子孙万代。 俞东池那时候学着自己最喜欢的艺术,还遇到了发育当中,荷尔蒙最富裕的时段,最该遇到的人。 他爱上了一位幽默俊丽,可爱至极的年轻艺术舞者。 那段时光是多么的美好。 爱着自己最爱的人,享受着质量一流的物质生活。 每一天他都无比快乐。 他有一所小公寓,就在圣霍夫的最高山上。 他常抱着自己的爱人,坐在公寓的阳台俯视圣霍夫,他说,以后回到故乡,他就打造一座东大陆排名第一的艺术之都,而他的艺术之都,要比圣霍夫大十倍,百倍,千倍大! 还会以爱人名字去命名这所都市。 给他修建最大的舞台,请最好的舞蹈编导。 给他做全世界最奢华的舞蹈大秀。 以后,他是东大陆艺术之都的无冕之王,而他的爱人就是王后。 他的爱人笑的浑身颤抖,什么也不说的热烈拥抱他,激吻他…… 总之人家就是不相信。 其实那时候的俞东池真的没有胡说,他虽然对名下封邑只有抽税权利,可到底他小口袋也有像是常辉郡这样的零碎土地,是可以操控的。 有句地球的老话说的好,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如果将盖尔星球分成四片儿大陆,而整个的东大陆,在几百年以来,一直就是在李氏的控制下慢慢发展着。 时光进入现代社会,李氏家族十分识趣的退居幕后。 然后呢?世界就真的属于人民了? 人民大概觉着是这样吧。 去九州各地看一看吧。 风和日丽的下午,恰巧假期,心情好,就随便出门遛弯儿。 迈步街口某公园兜圈儿散步,不显眼的地方,你总能发现这样的石碑,某某大将军封邑,某某郡公捐赠土地,某某地,某某家私人土地。 你花着你不在意的二十文进公园溜达一圈儿,而这二十文,有一文却永永远远属于某个群体,它不归于国家税务部门计税,听上去一文钱没有多少,可架不住人家的地盘在东大陆犹如星星点灯,汇集成河。 就拿进步党来说,作为是如今三常州政府的管理者,如果该党出台的各种政策,违背了俞东池的意愿。 那么,俞东池会毫不犹豫的对他说,从我的土地上滚出去。立时,进步党的触角,还就真的扎不出去了。 而那时候,俞东池是真的想把东大陆的艺术之都,放在三常郡这块贫瘠的土地上。 至于三常郡到底是如何到了俞东池的手里,这事儿说出来也不算复杂。 俞东池的母亲是女王,她先后与三个王夫结契。 而俞东池的父亲是第三位王夫,是魏国世家子。 三常的外姓王就是世家内斗引起的一场内战。 战乱结束之后,三常就作为战利品,分配给了魏国的俞家。 能一次得到这样大的地方,那也不是俞东池远在魏国的祖父有多么爱他,那是因为,魏国距楚国一南一北,由于中间距离昂长,他的那个老奸巨猾的爷爷就把这里顺手当了人情,送给了幼孙。 亏得这片土地给了他,若是给了其它任何人,三常郡的命运却不知道又要滑向何处去了。 这片土地是礼物,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是礼物,甚至常青山那些石窟,也是在人家俞东池私人的土地上被挖掘出来。 俞东池兄弟姐妹八人,俞东池是唯一自愿随父姓的子嗣。这也就是说,他不再是王权的顺位继承者。 既然放弃王权,那么金钱上,女皇也好,还有他的父亲也好,私下里倒是对他大有弥补之意的。 俞东池不能继承王位,更不能继承魏国那边宗族宗主位,可他却悄悄的变成兄弟姐妹里,最大的土地主。 有钱,有土地,还有个伟大的理想…… 一切都那么的好。 然而,在他带着爱人归国之后……一日清晨,他却看到了院子里的游泳池内,安静的躺着一具尸体。 他曾最爱的人不体面的魂断游泳池,只留下一句遗言。 “阿池,感谢您爱我,可是,爱您太辛苦了……我累!” “我累!” 有多累? 累了,转身离开自己也好啊? 为什么要死? 俞东池觉着,其中原因,他隐约知道,却又想不明白…… 他难过了很多年,一直困惑纠结,然后,今天当鸽子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笑着看了一圈那些客人之后,说了一句:“真有意思,我又与你们不熟,见天不打招呼上门来看望我?跟我这个连门都没出的小庶民,说这些放屁没味儿的话有意思么?老子不懂你们说的话,你们也不必天天来问候我的贵体……老子没有贵体,以后死了,兴许尸体就有一具,到时候再说吧!走了!!” 他转身就离开了! 而俞东池,也因为这句话。 他却一下子悟了那句“我累!” 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可真傻! 俞东池猛的捂住脸,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幕降临。 屋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俞东池慢慢站起来,回到书房桌前,他拿起绘图笔,面上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外露。 门推开,肥胖的关秋安满面笑容的端进一盏汤,满面恭敬的进了屋。 “打搅了!您的补汤!” 俞东池没抬头的点了一下。 他身边这两个人,在外面有两个外号,关秋安外号“识时务”,而周松淳外号“会算计”。 俞东池如今却忽然觉着,也许,这个外号是起错了的。 他到底被算计了多少年? 又有多少人算计过他呢? 无论是周松淳或关秋安,其实他俩都算不得是俞东池的侍从,按照过去的老规矩,他俩算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幼童伴伴,现如今的时代可叫助手,也可叫秘书。 他两出身很好,均是家中幼子,也是在五六岁那么大的时候,就被家里送来与他做伴的。 那个时候,一切都不明朗,俞东池的伴伴有很多,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三十多位伴伴,最后也就走的剩下他们两位。 于内心,俞东池把他们看做亲人。 可是,他们真的是亲人么? 关秋安憨厚的笑着,小心翼翼的将汤放在一边的小椅子上,还十分贴心的说: “您该休息一下了,工作这事儿,是什么时候都忙不完的。” 俞东池点点头,随手丢下绘图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见俞东池坐到一边端起碗,关秋安立马十分利落的跑去收拾桌面。 他将那些文具归类,又将图纸一卷一卷的收拾起来。 他这个善解人意的小样子,可完全可跟他在外面的彪悍样子相反,许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关秋安一边收拾,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闲话。 “那小家伙也是任性,竟然说走就走了,真是……唉!您不知道,宣先生年纪大了,想的也多,老爷子走的时候还在不断的问我,那是谁呀,是啥职务啊?他可是做了什么事情,失了礼,触怒了贵客啊?” 俞东池不紧不慢的喝着汤。 “……我跟他说了,哎呀!您老可真是想多了,没您什么事儿!那就是个小孩儿,什么也不懂呢!您老担待,我们以后慢慢教就好了……不过,也怪不得他,到底他跟咱们是不一样的,您也甭担心,明儿我就接他去……” 他絮絮叨叨的正在说着。 端着汤碗的俞东池却忽然没抬头的对他说:“老六,你走吧。” 抱着图纸的关秋安一愣,图纸洒了一地。 他惊愕的四处看看,却发现,以往总是担待,给他补漏的周松淳却不在。 怎么办?下去找十三去? 可是十三也好像生气了呢…… 二十多年一起成长,打小的交情,他以为他足够了解俞东池。 他最重情谊。 “您……说什么?叫我走?” 俞东池依旧在喝那碗汤,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就像打发垃圾一般的随口嗯了一声,确定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而他这个样子,关秋安却只在大殿下,二殿下身上见到过。 那两位,对什么都不在意,处理事情也总是一副这个样子。 叫你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我的话,就是结果,我是不会与你多解释的。 关秋安浑身颤抖的蹲在地上。 俞东池放下汤碗,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跟他的兄长们,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 江鸽子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他如今就住在薛班主的隔壁,地下室里最大的一间屋子里。 说起老戏台地下室的这些屋子,它的建筑情况,有些与地球日式公寓的形式相近,又不同的是,住在这里的人是睡在大通砖炕上,人不住到地下去。 江鸽子行李简单,除了连燕子那时候留下的那些书籍,剩下的他都卖了。 因此,回到地下室,室内的一干生活零碎,那都是老街坊给他置办的,用的钱儿,是办散伙饭那些余款买的。 所以,他有新的铺盖,新的书桌,新的待客的小沙发套,甚至,他还有了一部新电视。 带彩儿那种。 街坊还给他买了两个付费台给他看。 这一番照顾,尽是江鸽子这个人需要的,可比在山上舒服多了。 江鸽子脱了鞋子,在大通铺的新大炕上刚打了两个滚。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他连忙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笑着说:“谁呀!!” 门外响起薛班主的声音,还是那样,老好听,老悦耳的样子。 “是我……” 人家是个盲人,江鸽子忙蹦下炕,趿拉着鞋子跑过去打开门。 一开门他便乐了。 因为,薛班主一手拿着盲人手杖,而他另外一只手却托着一个饭盘子。 能看得出,薛班主其实在讥讽某个阶级的管家这一类人。 而他的饭盘子里,放着一些信函。 他笑眯眯的说:“这是这几天啊,邮政局给您送来的信笺,明川那小子说,有个急件儿,他叫旁人送上山了,可是那边不知道咋了,不给唤您,你看看,甭耽误了杆子爷您的大事儿!” 是么? 江鸽子伸出手,拿起最上面那个黄色的信封。 他在山上两天,从未收到过老三巷的任何消息。 轻轻呼出一口气,江鸽子把老班主扶到房间里坐下。 这才用手撕开那个黄色的信封。 老班主支着耳朵听着,听到江鸽子那边半天没有言语。 好久好久。 江鸽子还是没言语,只是呼吸沉重。 薛班主耳灵,就小心翼翼的打听。 “说是,黄色的官家信封儿,到底什么事儿啊?” “……老班主,什么是魔魇现象?” “魔魇?哎呀,这事你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哎,也是,您那有功夫关注这个!要不说,祖宗有德,给咱们生到了……” “哎呦!现在甭说这些,我就问您,啥是这个魔魇现象!这个到底多危险?” “哦,魔魇啊,危险着呢!不过您甭担心,那都在外地呢!咱这地方可没有,那外地命不好,所以啊,他们自古就有了,我说……杆子爷您真不知道?” 听到薛班主难以置信的问自己,江鸽子算是急的抓耳挠腮了。 他一个外来户,他知道个屁! 那个小家伙,记忆很薄,他也不知道。 江鸽子看着这份信函,内心有些复杂,他是绝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将生死身后事,交托给了自己。 官家那封公函大概来自于三天前,信笺里的内容大概是告诉江鸽子,你家的亲人,在某州,某地,遭遇到了魔魇现象,目前他的名字在失踪名单里,希望你们这些亲人,早日到达灾难现场,共同商议救援相关事宜。 附赠高速飞艇票一张,灾难现场附近,失踪人员亲人安置酒店地址。 薛班主用他特有的舞台语言,絮絮叨叨的开始说魔魇这件事。 在他的叙述当中,江鸽子觉着在这老头儿有特色的语言环境中,魔魇有些像《侏罗纪公园》,《后天》《异形系列》等等一切灾难,怪兽电影的结合体。 而在他的叙述当中,官方的科技,皇室的暗能量都不能与之对抗。 然后,连燕子那个小可怜,就坠入了这样的深渊,都不知道多少天了。 怎么办? 江鸽子站立起来,在屋子里茫然的看了一圈后,他说:“老班主,我可能要出一次远门!” 老班主听到这话,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他抓了一下盲杖说:“有多远啊?您要去哪儿啊?” 江鸽子抓了一个布包出来,随手将一些行李放进去,随手又往肩上一背道:“哦,我也不知道,那地儿我没去过。” “那地儿危险吧?” “不,我想我是安全的。” “那就成,您安心出去,反正这里里外外都在搞建设,出去走走也对……您才多大,早就该出去溜达,溜达……没事儿,您去吧,家里我跟老黄给您看着……”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等他唠叨完,他又对着空气说:“安心,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呢,您福大命大,老天爷看着呢……看着呢!” 江鸽子很少迈出老三巷,他在这边四年,没有一次迈出这几条老街的欲望。 而这样的一次毫无预兆的匆忙出行,是他想都没想到的。 当他一溜烟儿跑到大街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脚被树根紧紧的缠绕住了。 哎! 他无奈的低着头,对地下的树儿子好声好气的说:“你叔叔遇到点儿事儿,老子过几天就回来。” 树儿子就是不松开根儿,他只好蹲下,折了一段树根放在怀里说:“那你跟着我吧。” 没错儿,没了杆儿,他还有根儿。 出门在外,控制不了十里地,一里地靠着根儿还是能够做到的。 没人告诉江鸽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很奇怪的是,反正他就是知道。 就这样,江鸽子打了几百钱的磐能出租车,一溜烟儿穿行过满是建设灰尘的常辉郡大街小巷…… 那一路,他脑袋放空,啥也没想,也来不及,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老实话,以前,他想过,如果有一天离开这块土地,他会胆怯么? 那时候,他不知道。 现在想下,也没有那么可怕。 即便是,他第一次乘坐这个世界的飞艇,他也觉着,这没什么了不得的,即使它没有飞机翅膀,飞行原理他也不清楚,反正,别人不怕,他也应该可以。 悄悄说,他恐高! 人生总是意外波折不断的。 当江鸽子来到常辉那个寒酸的飞艇站。 他在飞艇等候大厅看到了一群人,而那群人也看到了他。 那个死胖子关秋安,正搂着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在与周松淳告别。 当看到他,周松淳与关秋安神色都不太正常,竟能看得出,他们是惊异的,犹如吓了一大跳一般。 周松淳想,坏了! 这小杆子,被关胖子逼的离家出走了。 关秋安想:“这一次,爷死定了!他跑了,我,再也回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第 29 章 江鸽子抱着瞎了一只眼睛的卤羊头, 左右观察半天, 终于一鼓作气,照着羊脑门中间他就大大的啃下了一嘴。 一口咬下去之后, 老三巷的街头开始放起了长长的响鞭。 正是傍晚时分, 老三巷家家升起祖传的琉璃彩灯, 浓烈的硫磺味道入鼻,激烈扣人心弦的锣鼓声击打在胸中, 江鸽子想起了地球的正月十五。 他抬眼四顾,却又不是, 又似乎是。 无数的笑脸对着他,满满的都是人间真情。 开席了! 总算是散伙了。 总算是,吃上这一顿了! 老三巷这一次的流水席, 造价千贯,还是家家不用出份子钱的那种上等席面, 这令老三巷的老街坊觉着, 这事儿还就是得杆子爷,旁人谁都不成。 明儿说出去,那实在是有面儿极了! 说来也奇怪,搬离工程从春天折腾到秋中, 天天分别, 时时离,依旧难舍难分, 撕心裂肺。 可是一场讲究体面的席面下来, 心里那份哀伤却顿时消散了大部分。 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许是吃饱吃好, 总能令人心情愉快吧。 江鸽子对着三只牲畜头,实在算不上有胃口。 当然,这也不是特意做给他吃的。 这就是个仪式,等到他挨个啃了一口去之后,这三只牲畜头便被街坊邻里快速的瓜分去了。 在东大陆,皇室是被神话过的,宗室是被神话过的,巫系是被神话过的,而芝麻杆子爷,也是跟神沾边的。 伤筋动骨,惊神动土,那就必须有个实在的供奉了。 林苑春,邓长农,还有腿已经复原完全的何明川穿着皮质的大围裙来回穿行老街,他们与同年龄的小伙伴们帮着上菜,倒酒,简直忙的不可开交。 他们虽也能坐席。 可是一天的流水席小工可是整整一贯的工钱。 这三位,如今就是赚钱疯子,就没有他们不赚的零碎儿。 很快的,又是一大桌子好席面被端了上来,几大坛子黄伯伯家藏的池瓮酒也被拿了出来。 江鸽子满意的看着,便心满意足起来。 这油汪汪的大肘子,肥嫩嫩的酱鸭子,浇着糖汁儿的大肥鱼,这才对么,这才是给有功之臣的待遇么! 他拿起筷子刚要下箸,却不想,身边有个不认识的人,双眼含泪的双手举着杯子过来,先是深深一鞠躬。 接着,充满感激的对他说:“这一杯,我敬您杆子爷,自打您来咱这老三巷,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算是有了主心骨了,我们有杆子爷了!也是借了您的福气,要不是您呜呜呜” 这汉子哭了起来。 江鸽子不得不站起来,举着酒杯与他碰了一个之后,又扭脸悄悄问陪坐的段大爷:“这谁啊?” 许是好久没见到油水儿,段大爷咽下一大片猪耳朵,抹抹嘴角的酱汁儿,这才悄悄在他耳朵边说:“牛角街那头老常家的孙子,他家以前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眼见着买卖都办不下去了,那不是您没立规矩么!那街上的混混就不敢街里胡闹,他家哎,别说,您还真是救了他全家呢!这一杯,您当喝!” 江鸽子吧嗒着嘴巴里的白酒味儿,恩,好酒! 他很冷静的回忆了一下。 结果就是,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随着第一个敬酒的来过了,算是造了孽了,整整两个小时,硬是一口菜没落到他嘴里,给他敬酒的就不断着,那真是一杯一杯又一杯。 陪坐的老头儿算是逮住肉了,这顿扒拉,一道菜上来,眨眼就见了碟底儿白。 江鸽子无奈的喝着,身边五斤的老酒翁都下去两个。 周边一片叫好的声音。 老街坊热泪盈眶的与他道别,似乎家家都欠了他的人情。 江鸽子自己都纳闷,我有做了这么多好事儿么? 我咋不知道呢? 他开始还真心实意的与人碰杯,到了最后,他就只能玩了一点小技巧。 别人看他是一饮而尽,他是回手都丢进了游戏那边的世界。 就这样,老三巷的杆子爷,十斤老酒不带晃悠的海量名声算是传出去了。 耳朵边,全是真心实意的好话。 有人抱他,拽他,拉着他的手使劲拍。 还有小姑娘献吻的,献完,还给他挂一个亲手缝制的小荷包。 江鸽子挂满腰满脖子的荷包,带着一脸红嘴唇也是感动的不成。 两辈子了,这种福利,还是第一次享受到。 真是太好了! 他们感谢着,七嘴八舌的恭维着,称赞着,不舍着: “杆子爷,舍不得您!呜呜呜” “杆子爷,我们就在常青新区住着,以后还会归您管着。” “杆子爷,您可不能忘了我,我还给您送水果,我是桃子” “杆子爷,我家四妞可是高等教育在读,人也好看”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杆子爷!有您在一天,我们就什么都不怕,管它什么水灾,涝灾,魔魇现象,全都去他妈滴,来,咱们喝一个!什么对您老都不是问题对吧!” 就是一杯酒沾一滴,江鸽子也有醉意了! 他举起酒杯搂住这个奇怪的老头儿碰了一下,豪爽的一挥手臂说:“没事儿,有我呢!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揍一双!来吧喝!” 又一杯下去! 他坐下醉眼朦胧,很奇怪的问段大爷:“啥啥啥素?啥现象?” 段大爷也多了,坐在那儿,一边哭,一边哈哈哈,一边抹着泪说:“哈哈!,好酒量,咱哥俩也来个爹啊!祖宗啊,房没保住,孙子不孝啊” 他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好不伤心。 江鸽子搂住他安慰:“甭怕!兄弟!有哥呢!乖~一会我帮你找你祖宗去,我知道他们在哪儿,走!走着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 他还真的知道老段家祖宗在哪儿。 破土动工呢,肯定最后惊动的就是祖宗。 先前他啃的那三只牲畜脑袋,那是动土肉,离别骨,各家拿回去,可不就是敬献了祖先。 江鸽子在这十里地,要说社会地位,就是土皇帝,那比鬼也确是要高上了几等。 所以他啃过了,飘飘才能吃,这就是允许动土了。 江鸽子一脸醉意的捞住老段头,将他夹在腋窝下面,要强带他去见祖宗。 老段头都吓哭了,挣扎着喊:“不去死也不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这两个人分开。 一下子,江鸽子这一桌就剩下了他孤独的一个人。 活的好好的都,谁愿意见祖宗啊。 江鸽子这人吧,上一世酒品就有些烂。 他自己以为这辈子会好点呢。 结果比上一世还糟糕。 旁人再不敢跟他坐在一起,他就自己灌了自己几杯之后,拿着酒壶就开始四处乱晃悠。 这老少爷们,吃的吃,喝的喝,倾诉离情的诉离情,都是各顾各家的,最后就把他一个人忘记了。 江鸽子有些伤感,他溜溜达达,摇摇晃晃的一个人来到街口。 街口小卖店的电视机还开着,也有年轻人围着依旧看热闹。 如今还在实况转播海边那头的魔魇现象。 他盯着看了一会,就抿嘴笑了起来,指着电视还说呢:“哎呦!哈哈这是那家公司啊?不错啊!这破地方,还花的起一块钱特效了,这怪恩我咋看的眼熟呢?” 他晃晃悠悠走过去,趴在电视机上贴着努力看。 贴着屏幕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那后面的小子嘻嘻哈哈的又把他扶出去,扶他到了一边的角落,还对他说:“杆子爷,您老坐会儿,您喝多了。” 江鸽子红着眼睛不承认:“屁!喝多?谁喝多了?再来五斤,我也没事儿!” “是!是是没事,没事儿,我给您倒杯水去。” 等到那位好不容易寻到了水,这位双手端着杯子回来的时候,江鸽子却不见了。 江鸽子去哪儿了? 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他就沿着老街慢慢找着回家的路。 他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一个熟悉,又奇怪的地方。 然后被堵在了路口。 前方是黄色的禁止通行的隔离带。 几个士兵严肃的看着他,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指着他严肃的喊:“那个人!请止步!!” 恩? 江鸽子醉眼朦胧的看了他们一会,出于地球人类对士兵的敬意。 他拍拍身上的灰,拨拉下滴里当啷的那些荷包,一伸手丢了酒壶,他还敬了一个四不像的地球军礼,并严肃的大声说:“同志们!!嗝!你们~嗝!辛苦了!” 说完,他严肃的举着手臂,正步着往来路走。 他以为他走的笔直,其实是个s曲线。 几位士兵嘴角抽搐,忍笑着看着那只醉猫远去。 还有一位低声憋笑说:“这地方的人,可真有意思,这都折腾一天了,我就说,早晚有这喝大的来这边捣乱,上面怎么选这个时候” 他话音未落,站在他身边的上级军官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说到:“闭嘴,严肃点!那里面可是悄悄忙活呢,这边不许动土,你试试在人家地盘挖挖看!” 士兵很显然跟上级关系不错,他低声嘀咕到:“这边再大,还有皇室大,别忘了,当年可是开国帝给的权限” 他话音未落,屁股上便又挨了一脚:“你闭嘴吧,杆子们早就跟宗室那边关系烂透了,不该问的别问!” “是!” 江鸽子走了一段儿曲线,然后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到一个旮旯里迅速蹲下,并一脸神秘的对空气说:“我俺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咦嘻嘻,待俺去探查一二” 说完,他就上了房,用他那破烂的基础轻功,一蹦一蹦的往莲池就去了。 很久之前,本地乡绅顺着一股子天然的活水池子,建了府学,围了莲池。后来,府学没了,莲池成了个破水塘子,再后来破水塘又成了莲池自由市场。 莲池这地方很微妙,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归江鸽子,又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归了本地产权部门,国家公有。 后来这公有的地方就被俞东池拿别的地方的土地,换成自己的了。 天色已然入夜,莲池附近围了最少五米高的由简易版搭建的施工防护墙。 那些墙上还刷着大字。 “施工重地,禁止通行!” “前方施工危险,有大型机械,注意安全!”等等警告的标示。 被封存的莲池附近气氛紧张压抑,真木仓实弹的士兵们守着入莲池的各个路口。 在莲池周遭,过去的老旧护栏已经被拆卸的干干净净。露天的小商贩,摆放货品的水泥板台子也都不知道被移动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莲池水塘子里每年都会乱七八糟开放的那些莲花,也被人拔的一干二净。 池塘中心一台巨大的三脚架挂着六爪勘探机在不停的向上挖着淤泥。 几辆大吨位闷罐子水泥车在岸边不紧不慢的等待着,装满一车淤泥,那边就拉走一车淤泥。 地面铺着厚实的草垫子,那些闷罐车来去都无声无息的。 俞东池今日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肩膀有黄金龙纹大麦穗的笔挺的军服,他安静的站立在莲池边上,身体不动,眼睛却看着岸边的一个巨大的祭台。 那祭台是九色彩棚,上面金丝银线,绣着巫们脑海中臆造出来的大地之母的各种形象。 有拿武器的,拿水瓶的,拿彩带的,拿乐器的 仿若世上一切物件都需要大地之母拿拿,才能产生在这个世界。 在巫的眼里,大地之母无所不能。 祭台边上,一位巫穿着绣金莲八重祭服,单手持一个白玉碗,另外一只手在翻着奇怪的手势,口中默念有词,念一会他便撩起一些白玉碗里的汁水去擦眼睛。 这种工作似乎十分的劳累。 夜幕都阻挡不了他脑门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他有些累,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见他这样,俞东池就走了过去,先是行礼,然后温和客气的劝了一句:“真是辛苦您了,要不休息一下,今夜看样子是睡不得了。” 祭台边上的巫也真是扛不住了,他摇晃了一下,伸手接过边上递来的帕子,擦擦汗珠,又在侍者的搀扶下走下祭台。 最后,他瘫坐在岸边的矮塌上,露着一丝笑容松了一口气般的说:“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那下面王气越来越盛,我想,入口一定就在这里了!” 俞东池也是满面的喜色,他亲手接过茶盏奉过去说:“是呀,整整一个月了,如果不是您,我们还不知道忙活到什么时候呢,您先进一口参茶,提提气!” 这巫接过参茶,慢慢的噙了一口,又将茶盏放在一边儿。 他就是九州最后一位可以看王气的莲巫,连璋。 也就是连燕子那位传说当中的大堂哥了。 连璋如今倒是满面轻松,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 他笑着说:“没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这样的工作,我还挺愿意的,能拿钱儿,又能免费旅行,也不用成日闷在中州,金宫那点景致我早就腻了!哎,我呀,是哪儿也去不得!以后啊~有这样的好事儿,尽管找我就是,你我又不是外人。” 连璋与俞东池说话的语气,就如老友一般。 说起来,莲巫与皇室的关系,就是这么的好。这个好,也只是莲巫本身,与他家亲戚是无关的。 连璋今年也才三十多岁,他结契的夫人是俞东池的表姐,按照人间辈分,他算俞东池的表姐夫。 还真不是外人。 俞东池听他这样说,便也笑着说:“我看啊!以后您也闲不住了,自打我出了这个馊主意,巫大人以后的清闲日子~怕是也没有了,说不得他们以后还会恼我呢!” 连璋轻笑:“挠你做什么,好不容易有了点用处,感激还来不及!不过,掘坟盗墓的事儿,我们是不会做的,不过~这个找找历史遗迹,大家还是愿意的。 谁家不是背着一大家子吃喝,想弄点大银子花用,巫的日子也不好过呢!以后,这活儿就都给我吧,你说,谁给你出的这种好主意,我可要谢谢他呢!” 俞东池闻言,眼角顿时抽搐起来,他刚要张嘴,那池子当中的操作员忽然喊了一句:“抓住了!抓住了!到底儿了” 连璋他们立刻站了起来,一起走向池子边缘。 只见那个爪机钢筋绷的笔直笔直的,那下面许是东西太沉,挂着操作驾驶室也有些摇晃。 俞东池摆摆手,对那边吩咐了一句:“加大抽水量!再开过一台爪机!” 就这样,靠着右边的夹道,又晃晃悠悠的开了一辆勘探爪机,对着池塘中心慢慢的下了爪子。 随着水面咕嘟作响,一股子十分阴冷的气流在水面飘起,引起无数水旋在池面开始打转。 连璋拉住俞东池先后走了几步,伸手他利落的做了几个手势念到:“横多风雨路,西风号九泉,吾母庇四方,灵子遮目,云子闭耳,无嗅无味,皆为虚无封!” 顿时俞东池他们身上温暖了起来。 那些漩涡越来越多,最后汇集成一个巨大的旋子,随着水面气泡咕嘟嘟的不停作响。现场阴风阵阵,气温越来越低,竟然有些刺骨寒凉。 正在此刻,远处老三巷又响起了一阵鞭炮声,随着锣鼓一响,现场的寒气竟奇异的徐徐回暖起来。 隐约着有人在远处喊了起来:“祖宗!看戏了!杆子爷儿允了,您来看戏热闹吧!杆儿爷允了,都出来吧祖宗!!” 说来也奇怪,随着那边依依呀呀一起嗓子。 这边就气泡忽就没有了,漩涡也没有了。 连璋松了一口气,眼神看向神色冷静的俞东池。 怪不得选这个日子,真是什么都被他算到了。 他张嘴正要问,却不想,那边的隔离墙上,忽然有人也唱了起来:“你挑着担啊我牵着马啊呔!妖怪!好大胆!谁叫你们在我家挖坑!坏我的规矩,这是找死没地方了” 这一声走了调子的奇怪歌儿响起,顿时把现场的士兵还有连璋他们吓的不轻。 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对准了发声的地方。 本来刚才这些大活人就有些恐惧,现在这里还来这样一嗓子吓唬人! 站在俞东池边上的侍卫举枪就要打,却被俞东池立刻拦下,他喊了一句:“都住手!!住手!” 江鸽子满眼睛金星,他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穿着铠甲的阿飘从自己身边飞过,向着那边大戏台就去了。 恩?外来的鬼? 大怒! 抬手正要打。 却有人对他说:“住手!” 哎呀!这又是个有后台的妖? 他从墙壁上,迅速又蹦到池子中心的三脚架上,单腿立在上面,摇摇晃晃,以随时要坠落的姿态,反手罩着眉心四处侦查。 现场的人都惊了一下,正常人就没有这样蹦跶的。 这是猴吧? 俞东池哭笑不得,他捂着脸无奈的捏捏眉心,到底是惊了这个活祖宗了。 这下子,这个死要钱算是跨不过去了。 他原想着,在人家门口挖,这家伙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等到成了事实,再坐下来也好商议。 这倒好! 他看看江鸽子,看他那股子醉样子,就知道他今晚喝的实在不少,他好声好气的劝到:“鸽子,你下来。”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打个酒嗝,他以一种奇异的平衡姿态,九十度弯腰向下看,还问呢:“下来?你让我下来我就下来,我就不!” 赶巧那边锣鼓响了一下。 这货顿时又激昂了,他用手一指站在俞东池身边连璋,看他长袍大褂儿一身丝带的,一看就不是好鸟。 他大声说:“呔,你们这些黑心贼,俺弄住一个,你说你家哒,弄住一个,你说你家的,还叫不叫人好好的杀怪了,老子混了好几年了,新手村都没出,你又来走后门了?” 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挂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手绣荷包,还带着一脸的红嘴唇印儿。 俞东池是心里有鬼,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挖了人家江鸽子的地方,虽然只是三分之一,到底也是不地道。 他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鸽子,你下来,我跟你说件事。” 江鸽子才不下来呢,他指着他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一顾:“你谁啊?你叫我下来” 这话音没落,周松淳在一边来了一句:“杆子爷,给你羊钱儿” 对呀,这家伙,拉走了自己的羊,还没给钱呢! 周松淳这话音还没落,江鸽子咻的一下,就蹦到了俞东池面前,两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一顿晃悠:“我就知道你跑不了,钱呢,你这个万恶的高衙内!” 连璋惊讶万分的看着俞东池。 他认识这人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人的脸上有过这样丰富的表情。 俞东池满脸哭笑不得,他用巨大的忍耐跟包容,一只手揽着摇晃的江鸽子,一只手不停的跟周松淳摆动。 周松淳憋着笑的在周围走了一圈,集合了好大一叠钞票放在俞东池手里。 俞东池接过钱,扶着江鸽子去了一边的矮塌,按着他坐下,又将那些钞票塞在他手里,顺手使劲给他擦擦一脸唇印,又将他身上的荷包揪下来,毫不客气的顺手一丢后,好声好气的哄着说:“你乖乖坐着,来!数数,看看数目对不对?” 江鸽子见了钞票,顿时,师傅也不要了,西天也不去了,走后门的神仙也不管了,那些飘飘爱上哪儿就上哪儿。 他穷啊!他一张一张的数着钞票。 站在周松淳身边的军官有些惊异的指着江鸽子,又看看他。 周松淳无奈的一摆手:“甭看我,咱理亏着呢,又不能开枪,咱们那位看着呢!”他瞥了一眼正在哄人的俞东池,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你别不信,像你这样的!再来二十个,这位打你们跟玩儿似的” 正说着,却不想那边两台爪机晃晃悠悠的就抓起了一块巨大的石板,钢缆叽叽嘎嘎的就把它吊出了水面 随着那石板升起来,黑暗的池塘底部,忽然咕嘟,咕嘟的往外翻起银色的水花。 现场有人自然知道遇到了什么,就大喊起来:“不好!挖到了防盗的水银池了,赶紧捂住口鼻!” “封存现场!!迅速后退!!” “后退!后退!!“ 古人防盗,也就是哪几种,流沙,硫磺喷火车,箭弩机关,水银池 其中,最难受的就是水银池。 当大量的水银接触空气以及热度便会迅速挥发,变为汞蒸气,这玩意儿可是剧毒。 现场一片混乱,俞东池第一时间拉起连璋就跑。 他跑了几步,将连璋交到周松淳手里,顺手又取过两个防毒面具。 一个自己戴起来,一个又翻身跑到江鸽子面前给他套上。 那只是十几秒的过程。 给自己带好面具,俞东池冲到池塘边,摘下自己的白手套,双手往地面一抓,无数的土壤石块就开始松动,犹如被指挥着一般,结成无数土龙向着池塘就灌了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东大陆皇室至今掌握实权,屹立不倒的原因。 每一位正统皇室,宗室成员,他们皆为异人。就如地球里写的那般,只是异能不同罢了。 所以,盖尔大陆的真正内核便是,科技与异能均分的世界。他们相互对持,却又互相利用合作,谁也弄不掉谁,便均分天下。 江鸽子只觉呼吸一顿气闷,他便伸手摘去面前这个碍眼的物件,将防毒面具往地下一丢。 抬眼看去。 现场一片混乱。 酒顿时被吓醒了。 他摇晃着脑袋,慢慢的走到俞东池面前,一伸手,摘去他的面具,瞪着他大声问:“怎么是你?” 他回头看看翻着银花的池塘,又问:“你做了什么?” 俞东池此刻已经顾不得他,他对他大喊:“你赶紧走!快走回去赶紧疏散人群!” 身后,锣鼓喧天,一片老街坊的喝彩声响着。 江鸽子扯着他的衣领大喊了一声:“你在我家做了什么!啊?” 家? 喊出这话,江鸽子也愣了。 他回头看向老三巷。 那边十里人间,亲亲密密,笑语嫣然,那儿已经是他的家了么? 堵不住的水银,犹如喷泉一般的冒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第 30 章 那些水银, 犹如喷泉一般的冲出泥塘! 银色是极其漂亮的色彩,尤其是在月光之下。 可惜的是,此时此刻, 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停下脚步去欣赏一下。 到处乱成一片。 江鸽子抓着俞东池大声质问:“你对我的家做了什么?!” 问完这话他愣了, 他忽起, 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得意于,自己拿最小的物资,编造了一个故事, 卖了一张假床, 甚至他还自命不凡的靠着前世的经验给别人指点了一条捷径。 他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俯视一切, 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那么重要。 现在, 他得到了报应。 那个一脸桃花红给他送水果的姑娘要被他害死了。 那个吃一口包子都能想起他的老太太也要被他害死了。 这就是因果么? 就像当年连燕子找死选了错了地方一般, 他也许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连累到三个家庭。 错误是无法预知的,却是必须要承担的。 俞东池大喊着:“是我的错, 我的错!求你了!你快走!你快走啊!!” 秋日中旬的夜晚并不凉爽, 闷热而焦躁, 已经有人因为吸入过量的气体而倒地抽搐。 他孤独的在那里挣扎翻滚, 没人敢接近他, 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他翻滚进水银池。 江鸽子松开俞东池的衣领, 他四处看了几眼, 然后回身跃上了屋顶。 看到江鸽子迅速离开, 俞东池一脸汗珠的向后看了他一眼, 眼神复杂继而释然。 接着自嘲一般的笑笑。 当他再次回过头,却发现周松淳以及关秋安都带着防毒面具已经奋战在了前方。 甚至连璋都没有走,他开始不断的打着手势,力图封闭出一个又一个的安全区。 周松淳血脉薄弱,只能凌空调集一些石材增高池塘岸沿,每一块大石头的叠起,都能引的他一阵急喘。 关秋安更是早就没了家族血脉,他就只能靠着祖宗赏饭吃的先天大力气,扛着几个麻包一袋一袋的随着士兵们跑动着,一包一包的往水里添。 老三巷的大戏台上正演着传统剧目《大飞仙》。 台下一片喝彩。 忽有士兵冲出来,举着抢命令他们撤离。 大家都愣了! 不知道谁冲天打了一梭子弹。 一下子舞台上,舞台下,乱作一团! 戏停了,人也乱,鬼也乱了。 江鸽子跃到戏台顶端,举目四顾了一会,他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那根杆子。 说老实话,以前他也只触摸过它一次,如今却不得不要靠着它来遮掩一二了。 他路上想了无数的办法,却发现,自己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外星来客也好,异世界人也好,他甚至还不如那位吐丝的蜘蛛侠呢。 人家还知道大半夜抓个贼,可他呢,他竟然因为某种虚荣,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灭顶之灾。 到了最后,他只能依靠它了。 他记得,它是进入地面第二天清醒的,然后无数次的深夜,它都支着触角急切的想跟自己诉说一些什么。 然而自己拒绝了。 他从戏台上蹦了下去,拨开人群,一边拨拉一边大喊着:“走啊!赶紧走啊!!离开这里!!” 看他这样,人群离了主心骨,更加慌乱起来。 祖传的琉璃灯被卷裹着摔在地面,有孩童眼看着要跌落在玻璃碎片上。 邓长农却飞身扑了上去,一把抱起了孩子,有人一脚从他的大腿上踩过,他大声嘶喊起来。 看到他跌倒的林苑春想冲过去,却被人群隔绝,带着向后急速的退着 林苑春努力张嘴,满眼都是眼泪,只能无声的大喊着,大喊着,大喊着 “阿阿阿农!!!!!!” 那声音忽然想起,越来越高,嘶哑而干涩,可是他终于呐喊出声了,也被听见了。 邓长农一脸忍痛,满脸汗的猛的看向他,接着一脸都是释然一般的笑。 何明川总算冲了过去,双手一把搂着邓长农的腋下,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他拔了出来。 最后,那三人中间夹着一个孩子的滚在了角落,又哭又笑的。 那孩子的母亲跑了过来,谢都来不及的抱着孩子就跑。 江鸽子对着邓长农他们大喊:“走啊!!” 然而,他们却互相扶着站立在街角,开始帮着维持次序。 何明川笑着冲江鸽子摇摇头。 他拒绝离开,因为,他们的债务还没有还清呢。 江鸽子吸吸气,转身慢慢走到玻璃罩子面前,一拳猛的挥出,捶开罩子,罩子犹如蛛网一般的碎裂开来。 那下方雀跃的力量,就这样灼热,灼热的被释放了出来。 巨大而强烈的热情喷了江鸽子一脸。 他愣了一下,然后将手缓慢的触摸过去,这一下接触,仿若听到来自几百年前的一声叹息,好像有什么在跟他对话。 在说什么呢? 那些曾经的杆子爷,那最初扛着它解甲归田的爷们,他的妻子,老母就站在村口等着他们。 一路归心似箭。 见到他,全家一拥而上抱在一起大哭。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岁月更替 那爷们站在杆子下,等待着他陛下的召唤,然而他的陛下已经把他们忘记了。 杆子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几经易主,一直到那个瘦弱的孩童拿着杆子来到泉大混混家门口,作价五十贯,就是它最后的命运。 它是不甘愿的,它始终记得自己与第一代主人的约定,那就是庇佑脚下的土地,一家人要亲亲密密的幸福生活在一起。 可是,人为什么会死呢? 为什么来自中州的那股支撑的力量,不再承认它们这些无用的杆子了呢? 最初不是承诺过么? 它被迫沉睡,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早就更换了无数的主人。 而那些主人却没有守护意志,它拒绝承认,等啊,等啊! 一直等到了奇怪的他来了。 它破土而出,跃进江鸽子的手心。 江鸽子提着这根巨大的杆子再次飞跃老戏台,飞跃那些传承了千年的旧居老宅,他于高处俯视这个古城,才发现,它是那么的宽广而深邃。 这是家啊。 终于江鸽子在跃到了莲池附近,他站在高处,四下看了看位置,然后没有一丝犹豫的他将那根杆子投掷了出去。 杆子出手那一刹那,他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片乱象。 可是,当杆子插入土地,他却觉着一切都尽入掌握,他可以处理好这一切的。 就如八百多年前与最初的主人承诺的那般,是可以守护好的。 那根杆子慢慢呼吸,用尽全力迸发出了一颗绿芽 绿芽破土而出,一层一层的向天空无所顾忌的就开始了它的向上攀登之路。 然后,它变成了一颗小树生长在银色水面的中心,就像神话传说当中的世界树一般,越来越高,越来越茂盛。 池塘边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颗焕发绿意的树木向上攀升,它充满力量,无限增高扩大,它尽力舒展着,想把一切都保护在它的枝桠之下。 然而,它又忽停顿了下来 毕竟,这也就是一根曾经沾染承诺,有着一丝丝王气的小杆子,虽有苍天大树的凌云之志,可它也有力竭之时。 江鸽子站在高处看着它,终于他还是叹息了一声说:“这是没蓝了么?” 他飞身跃到树枝顶端,盘膝坐下,然后开始发蒙。 他四处滑稽的比划了几下手掌,话说,树木的背心在哪儿?要像电视剧那样,双掌一推,度气么? 乱想什么呢?他反手拍了自己几巴掌。 水池里的水与水银咕嘟咕嘟的翻滚着。 水?水! 是呀!水 水是万物之源,与水相似 江鸽子脑中灵光一闪,忽果断的举起自己的手腕,一低头咬开自己的手腕动脉,掰断身边的绿树嫩芽,将自己的伤口与树木切口连接在一处。 周松淳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 “他在做什么?要靠着鲜血去养树?” 俞东池迅速看向连璋。 连璋也茫然的摇头。 江鸽子想,只要自己的蓝不断供应,那么,它的营养就会足够吧 那树上下震动了一下,仿若得到了新的营养剂一般的,它又开始发育了。 江鸽子松了一口气,做对了! 树木的身体越来越粗,枝叶越来越茂盛,一直到将江鸽子包裹在那片绿荫当中,一直到再也看不到,江鸽子这个人,他就像被大树吞噬了一般消失了。 俞东池想冲过去,却被侍从官拦腰抱住。 连璋也过来拉住他喊:“别过去!” 俞东池眼球通红的看着他,语气哀求:“他会死么?“ 连璋看看前方,好半天他挥挥手,那些侍从远远的退开。 周围安全之后,他才低声喃喃的说:“1528年藩王世子造反登基,我们称他伪王,其实,王气对我们莲巫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你们是籍道后裔。伪王李子颧他是有王气的,他只是不喜欢我的先祖而已!” 俞东池惊愕的看着连璋。 连赐一脸嘲讽:“别看我!巫从不是弱者,我们最初是部落的智囊,我们划定谁是王,谁才可以掌握权柄!不喜欢就颠覆,你的先祖应该谢谢我的先祖当年,李子颧他利用了最后一批掌握王刃的士兵,才迅速占领了中州,登位金宫!” 俞东池嘴唇哆嗦的看着他:“所以?” 连璋苦笑:“所以,我们灭了自己最后的王刃,他们是籍道开国帝为你们留下的最后的士兵!” 说到这里,他拍拍俞东池的肩膀说:“相信他吧,历史已去,这是和平年代,民众不喜欢你们,又何尝喜欢我们,所以,站在这里跟我一起等待吧,当年与开国帝征战天下的士兵,可以征战八方,可以开疆扩土,何况区区一个水银池” 江鸽子神识灵敏,听到那个破巫吹的破牛逼,他就想吐,他很想骂街。 还征战八方,开疆扩土?累死你爷爷我了,吃药吃到吐好么。 他从游戏空间里,一瓶一瓶的拿着初级蓝色小药丸,正在整瓶整瓶的往嘴巴里倒,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如今,这根杆子已经根脉粗壮,发育完全,树身已经高达三十多米,就要冲破这种树种的四十米极限。 然后呢? 对!然后,就加粗吧,一年一年又一年生长你的年轮,成长吧,就像香槟酒的瓶塞一般,死死的长在瓶口吧。 既然他无意造出了这个因果,那就由他来结束这个因果。 他如今神识与树相通,便靠着思想通过那些根脉,开始在地下细细密密的吸收起那些水银,将它们推回原来的地方,再用密集的根部,一层一层的拉过泥土,结块,加大密度,将这些玩意儿全部塞回原地,使劲夯实! 水银一滴一滴的被树木吸入身体,就如畅游血管当中一般,被吸收,它们快速的流动,一股一股的消失在池塘之上,最后就连池塘都看不到了。 人们安静的看着,看着一棵树的成长,从小树苗,仿若经历快速轮转岁月的催发,最后它终于顶天立地,变成一颗三十个大汉手拉手都围不起来,高度有四十多米的长叶女贞树。 江鸽子坐在树心里,人累的有些迷糊,他喃喃的说:“呵,原来你是女贞树啊!” 那么大的一颗树木,从莲池那边生长出来,它越升越高,越来越粗,最后它的整个枝桠,平铺在老三巷的高处,就若一柄巨大的雨伞一般,为这片土地遮风挡雨。 正在慌乱的人群们慢慢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天空。 孩子,老人,士兵,还有俞东池他们。 那棵树最后终于不动了,就像江鸽子想的那般,它变成了香槟酒的瓶塞,塞在了莲池之上。 就这样,千年莲池从此只存在人的记忆当中。 俞东池傻乎乎的跟连璋他们互看着。 他们生于皇室,见过太多玄妙的东西,然而,这么大声势的玄幻事件,到底还是第一次看到。 俞东池伸出手,上前抚摸住女贞树的树皮,他问:“那人人呢?回不来了么?” 再也看不到他了么? 他脑袋一团乱,想的事情也是乱七八糟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失误,那个人死了么?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他,他犹如白鹤一般的在他面前跳跃飞腾,第二次,他又背着巨大的灵柩坦然的站在公路上。第三次,一脸市侩的跟自己斤斤计较 他总是活泼有趣的。 那么好的人,被自己害死了么? 这是报应么?一个死去了,第二个也死去了 他伸手死死抓着树皮,用了最大的力量,就像要把那个人从树木里抠出一般的,一直抓到十个指甲都流出了血。 他哭了,眼泪不由控制的向下流着,他自己都不知道。 周松淳丢下手里的防毒面具,跑了过来,用力搂着他的腰喊着:“八爷!别这样,您冷静点!求您了!冷静点” 怒喊着的周松淳甚至心里在想,要是早就知道那孩子这么好,他就对他好点了。 俞东池激动的回头准备一脚踢开他,刚要大喊点什么激昂的,或痛彻心扉的话语。 一个人忽然从树顶,笔直的,直溜溜的就“咚!!”的一下,刹那之间就僵僵站在了俞东池的面前。 想象一根木桩子直立的从树顶掉落,地面都碰出一股子灰。 江鸽子就这样掉下来了,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是的,没有结束,新的仇恨又开始了。 俞东池收脚不及,一脚就狠狠的踢到了江鸽子的肚子上。 江鸽子力竭,好不容易才从上空的树心挣扎出来,接着有人就对着他的肚子来了一脚。 什么冤?什么仇? 至于么? 赚你几贯钱儿而已? 至于么? 他捂着肚子,缓慢倒下,还伸出一只手,颤抖的指着俞东池说到:“我我跟你,没” 话没说完,他眼睛一闭就躺在了那儿,一动不动了。 俞东池吓了一跳,双手放在胸口,他先看着江鸽子腰上的大鞋印,又茫然的看看左右。 周松淳无辜的摇着头,人可不是他踢的。 俞东池摇晃了一下,贴着树干僵立,他用颤抖的语音问:“他他死了?” 连璋走去伸出手,手还未到,一声呼噜震天响起 人生啊,犹如梦幻啊! 隔日! 东岸临海的暄綡海岸线南线,魔魇领域封闭区内,碰撞依旧时时响起。 灾难还没结束。 连燕子打着小呼噜,已经累成了一滩软泥。 海盾费劲的搬动自己的伤腿,将盖在他伤腿的薄毯取下来,盖在了身边这个人身上。 他眼中流露着万般情谊的侧身看着自己的恩人。 从魔魇灾区跌跌撞撞逃脱出来的灾民,因为这个人的救助及引导,都悄悄的聚拢在这个角落。 他们贴着透明的隔离罩安静的坐着,不敢发生一点响动。 而就在透明隔离罩的身后,士兵及警务人员已经清理出了一条几百米的真空区。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魔魇现象当中,有许多不知名的怪物,是有飞翔以及瞬移能力的。 所以,从高空投放物资,援救的方法早就不能使用了。 外面的人不敢冒险,只能将他们这些人与那未知的怪物困在这里。 大家都在等待着。 安全区那边的人们不敢回头看一眼,就只能背对这些灾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而被围困在圈子里的人,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们也安静的等待着。 死亡或者是活下去,这要取决于依旧在圈子里破坏的这两股子力量到底要存在多久。 据资料显示,近代魔魇现象最昂长的时间,可达三个月。 而那次困在封闭领域内部的灾民,不是被魔魇袭击而死的,他们大部分死于自相残杀或饥饿。 海盾靠着几块板子半躺着,自他懂事以来,就很少有这样不被打搅,可以自由自在,随便支配的清闲时间了。 要跟里面那两只怪物说谢谢么? 海盾的嘴角挂上一丝讥讽,不知道是在讥讽自己脑袋发热,为了跟人斗气,而得到的这样的报应。 还是讥讽,自己爷爷总是指着大海说的那句话。 爷爷总爱吹牛逼。 他说:“大宝孙,无论你遇到何种困境,也不同要放弃希望,你要记住!我们是没有姓氏,没有国籍的劣民,我们发家自由巷,是大海给了我们全家新生,所以你姓海,就拥有了海洋的力量。” 远处的海岸,几声巨响,几辆游览车四下飞溅。 周围有人小声哭泣。 海盾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他想,我真想尿一泡大海,把面前的一切都冲的干干净净呀。 随着海盾的叹息以及压抑的哭声。 连燕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海盾双手撑着身体向后挪动了一下,他眼冒星星,心里已经柔软成了一块云一般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没人知道那天他被卡在车里有多么绝望的。 他以为必死。 可他却神奇的活下来了。 他以为自己的小腿会残疾。 依旧是这个人,一个隐藏在人世间,自由行走的巫? 他赐予自己新生。 他多么完美而纯洁啊! 最大神的背后的圣光都没有他光彩夺目。 他个子不大,漂亮的就像海底美轮美奂的葵,世上再无有任何物种能与他媲美。 就是这样瘦小的身体,只要醒来,他就独立穿行在灾区,冒着巨大波及生命的危险,一个一个的从那里带回新生。 他救了自己,找来了那里小区的医生,给自己找来了消炎药,还有血袋,挽救了自己的腿以及生命。 海盾发誓,如果可以拥有下半生,他要付出全部奉献在他最美的海葵边缘,随他享用。 两天了,他刚刚退烧,刚刚清醒,却不知道恩人的姓名,这可太失礼了。 他想知道他的葵的尊名。 他慢慢张嘴,却发现看着这张脸,他好像说不出话了。 连燕子看看身上的毯子,又看看面前这个断腿儿的倒霉蛋儿。 他笑了起来,顺手还摸摸他的额头,最后欣喜的说:“太好了,退烧了呢!” 海盾灵魂受到了重击,有些恍惚的说:“对对对对对” 正在这个时候,黄翰鸿也回来了。 他身上无伤,只是精神疲惫。 连燕子两天以来,不顾自身安全,多次出去挽救生命的行为,这也给予了黄翰鸿许多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力量。 他觉着自己是获得了巨大的勇气的。 所以他自封助手,两天来帮着安置灾民,安排药品,跟小区里那个二把刀医生来来去去的分发食品,救治伤员。 因为有人带头,本是一盘散沙,很绝望的灾民,不知不觉的就这样团结了起来,围绕着海盾他们这个小小的棚子,开始互助起来。 海盾有些磕巴,千言万语都不能好好表达。 他急的面色涨红。 黄翰鸿以为他烧傻了,就叹息了一下,放下箱子,捏着海盾的脸无奈的摇头说:“真可怜,这么英俊的人,烧傻了!” 海盾大怒,瞪着他刚要开口说话。 站在一边的连燕子却看着黄翰鸿已经空了的食品箱子皱皱眉:“食物?没有了?” 黄翰鸿叹息了下点点头:“是!没有了,最后的几包饼干都分出去了。” 远处,七八栋小楼就像进了压缩机一般,迅速挤在一起,又四下松散的酥软坍陷。 已经对声音麻木的黄翰鸿继续说着困境:“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还有水!” 他又看看天空,无奈的摇头:“暴风雨要来了。”说完,他扭头看看不远处一个由衣裳搭起的临时棚子说:“高医生说,文太太可能一会要生,也许我们还需要奶粉,最起码,也要给孩子找一张软一些的布料。” 最后,他无奈的撑撑眼眶说:“要不,我跟你出去吧” 连燕子摇摇头,他慢慢站起来,揉揉自己的腰部。 他不能告诉黄翰鸿他们,他可以看到那两只魔魇,甚至他隐约的知道魔魇的轮廓,甚至保持多少米是不会惊动那两只魔魇的安全区域,他也似乎是明白的 这一切都太过于玄妙,所以他还是一个人去吧。 正在此刻,已经被黄翰鸿确定为烧傻了的海盾忽然开口了,他指着自己只剩一半的山庄说:“我说我家花匠住的那栋屋子下面有间密室,帐篷也好,食物也好,药品也好,甚至烈酒,那里要什么有什么” 黄翰鸿以为傻子胡说八道,就顺嘴讥讽:“老子想要一门巨猛的大炮,把面前这一切打个大窟窿,你有么!” 海盾想了下认真的回答:“没有巨猛的大炮,猛禽一36却是有的,那个,有些不合乎本地规定您要小心使用,弹药是足够的,勉强可以打打战斗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他双眼放光的盯着连燕子说:“都给您,您要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第 31 章 (三十二) 江鸽子不吃不喝的整整睡了五天,在第六天傍晚, 他骨酥肉软的用脑袋在枕头上, 蹭了好半天儿都不舍得睁眼。 人好像自打出生就没有这样舒服的睡过一觉。 犹如灵魂都被妥善放置在铺满棉花的小盒子里, 团团围住, 然后贴着壁炉被放在温度正好的地方暖着的感觉。 清醒之后, 他反应了很久才重拾身体, 却发现, 自己的蓝条莫名的多了整整一千点,级别倒是没有升, 这算什么? 吃撑了肠胃的表现么? 耳朵边,古刹的梵唱音乐传来,钹铃的脆响一下又一下的在心里颤动着,莫名就有些感动。 江鸽子慢慢翻了个身, 仰面朝天, 伸手将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 低喃了一句:“老三巷” 两只眼角莫名的就伤心起来,还掉了足够往下流淌的泪。 那些人的家与自己的家,毁了吧, 再也回不去了吧。 “安心,你家没事,你的那些街坊也没事儿。” 身边忽然传来一句温和的安慰,江鸽子放下胳膊, 抬眼看去, 却是俞东池, 坐在他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不过,与之前他干净精致的样子有所区别的是,这人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一下巴胡茬子。 灵魂猛的惊醒,江鸽子正要坐起,俞东池赶紧伸手按住他说:“小心针头。” 江鸽子这才看到,右手手背上,还插着一个针头,身边还有个输液架子。 架子上,还挂着一大袋子营养液,还有袋儿空了的小瓶子。 江鸽子两眼困惑的打量着左右,试图坐起,又被温柔的按下。 这是一间百十平方米的屋子,屋顶很高,顶上有素净的琉璃图腾。 屋子里家具简单,只有他睡觉的这张大床,还有一张供人暂时睡觉的躺椅,正对的墙壁上,是四幅到了顶的碧叶荷花丝绣隔扇。 俞东池看他迷糊,就按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翻身走到那四幅隔扇面前一推。 顿时,在床的面前露出更大的几层空间。 他睡觉的地方,很显然是二楼的一处地方。 隔扇那边是铁花栏杆,趴在栏杆上也许可以看到一楼的样子,不过从这里看过去,是一副巨大的圆形窗户。 窗户那边,借了远处古刹的几处景色,远山,望不到边缘的山峦,还有古庙大殿宝塔此起彼伏的塔尖。 那些塔尖建筑是江鸽子熟悉的,因为,正是常青山顶的几处古刹。 有道观,有寺庙,还有一处叫望天阁的残迹。 只是这一个圆窗,已经借了常青山几千年景色精魄,再来个四季流转,他身下这张床,只要躺在这里,就可以一览沧海桑田,云海碧月,旭日东升,星云流转人间半幅天景了。 可是,这里又是哪儿呢? 他从不知道,常青山有这样一栋房子? 江鸽子四处找着人,没多久,靠墙的一副锦鲤荷戏图却左右分开,俞东池亲手推着一辆餐车进屋,一直推到他近前才打开上面琉璃的盖子,露出那下面一排考究的小砂瓮。 他笑着问:“你喜欢吃清淡的,还是口重一些的,甜的还是咸的?” 江鸽子这才感觉,自己的胃部有些空,可是却没有什么食欲。 即便那边一盏一盏的打开那些砂瓮,露出里面卖相精致的粥品,他也没有想喝的感觉。 他清楚,这是饿过劲儿了。 一时间,江鸽子心情有些烦躁,他一伸手拔了自己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先是看看自己身下铺的成年尿布,顿时有些窘然的扭脸看向俞东池。 他只好又盖回被子,靠着床头,不知道是该羞涩好呢?还是该问问谁给我换的尿布,我 江鸽子抬头问:“我睡了几天?” 俞东池放下调羹,端起小碗蔬菜粥,还小心的用汤匙来回翻动,一边翻一边神色平静的对他说:“五天了,我们先为你喊了医生,医生说你没事儿,就是疲惫到了顶点,所以才昏睡不醒。” 他走到近前把蔬菜粥递给江鸽子,江鸽子抬手要接,他却端着碗回身去餐车下面找了一块软布,垫在他手上说:“可以么?有力气么?” 江鸽子有些气恼的接过粥碗,低头顿时闻到了油星味道,顿时心里一阵恶心的将那碗东西还了回去。 俞东池好脾气的接了过去,又给他换了一碗白粥。 江鸽子这才接过,勉强喝了半碗,就觉着撑到了。 看着俞东池为他忙来忙去,江鸽子心里一点点感激都没有,他语气有些不好的问他要衣裳:“衣服。” 俞东池脸上立刻露出一丝莫名的红色,他遮掩一般的迅速点头,走到墙边,又推开一条锦鲤,那里面竟然是一间不小的衣帽间。 各种衣裳,穿戴都整整齐齐,井然有序的叠放在壁橱里。 俞东池不太习惯伺候人,也就没问江鸽子穿多大码的衣裳,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江鸽子找了里面的内衣裤,外面的宽松便服。 都是不太令人讨厌的墨蓝色。 江鸽子不是个讲究人,即便是这套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他依旧迫不及待的换下了有些闷腚的成人尿裤。 换好衣裳,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一个人,就是睡了五天,身边这样的营养剂一袋子一袋子的输着,他怎么可能不拉尿。 他死死盯着俞东池看着,语气有些磕巴的问:“那那是谁给我换的?” 俞东池低着头,用手指撑了一下鼻翼,他小声说:“抱歉,是我这五天一直是我。” 其实,这五天,他每天还给江鸽子擦个身什么的。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给为别人这样做。 以前在家里,他给老祖捶捶腿,他老祖吹了十几年,走哪都说他孝顺。 江鸽子呆立在地上,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红,最后他慌张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直到他找到了靠墙的窗帘,猛的打开。 立时,灼热的阳光刺的他满眼是泪。 外面是个阳台,他猛的拉开推门,赤足跑了出去,将半身趴在栏杆上,对着外面的山野,他大喊了一声:“啊!!!!!!死去!!!!!!啊!!!!!!” 完了,他不纯洁了! 他最最隐秘的屎被人看到了。 江鸽子灵魂羞耻万分,喊完,他趴在栏杆上慢慢如抽去筋骨一般的又顺溜到了阳台的地毯上。 他不纯洁了,他不想见人了 俞东池目瞪口呆看着江鸽子,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正常人大概跟江鸽子还是不同的吧。 也许 江鸽子万念俱灰的趴在地板上,俞东池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盘膝坐在他身边说:“抱歉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剧烈摇头,就是不起来。 “松淳本来想他来做的。” 更加剧烈的摇头。 俞东池拍拍他肩膀说:“我对他说,是我考虑不周全,才造成了那么大的恶果,如果不是你,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所以,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 他话还没说完,江鸽子顿时翻身坐起,一伸手,又毫不客气的抓住他的衣领问到:“老三巷!” 大概已经习惯被这个人拖来抓去,俞东池好脾气的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我们一直派人去检测,污染没有形成,甚至,我们穿透了地下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土层做了好几个样品检测,污染没有外泄,你做的非常好了。” 说到这里,俞东池再次拉住江鸽子的手,满面感激的说:“就是特殊事务办公室最好的应急组来,都做不到你这样子。我还有我的家族,以及那些人都应该感谢你,谢谢。” 你还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 是么,那些人没事儿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江鸽子有些颓废的放下手,又仰面躺下,好半天他才问:“这里是哪儿?” “这是龙爪凹上面的一幕山庄。” “一幕山庄?” “恩,刚修了没几天,还没收拾好,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你家啊?” “也算不上我家吧,我家在中州,不过,以后我要是来常辉,就住在这里哦,这间屋子你喜欢么,你可以常来住在这里!” “哦,暂时借住几天,等我安排好了,我就离开。” “离开?哦,回老三巷?不必吧,那边开始动工了,很乱的,工程完结之前,你就住这里吧。” 俞东池真心实意的邀请着。 江鸽子却翻身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说:“不,我要离开这里。” 俞东池有些惊讶,提高声音问他:“离开?” 江鸽子点点头:“哎,对呀,离开,那么大的活人,生出一颗那么大的一棵树他们” 会把我当怪物吧! 回不去了呢! 想到这里,江鸽子更加万念俱灰的又是一躺。 俞东池呆愣半天,才整明白这个人到底是难过什么,他不由的轻笑起来,最后他竟然捂着脸肩膀剧烈的耸动起来。 抱歉,这个人简直太好笑了。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人莫名其妙的羞耻心以及脑回路的。 老祖说得对,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相同的,但是,有趣儿的,绝对不会重样儿。 看这人笑成这样,江鸽子悲愤难当,伸出脚使劲踹了他几脚。 俞东池一把抓住他的脚丫子,有些不客气的在他脚心拍打了几下。 然后好脾气的笑着说:“赶紧,你去收拾一下,收拾好,我带你去老三巷看看。” 江鸽子将脑袋扭向一边儿,有些愤然,又有些惊愕这个人怎么可以随意抓自己的脚? 可是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让看了个干干净净,就又破罐子破摔的说:“不!” 回去被人当怪物参观么? 俞东池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起来吧,不然,我就抱你了,又不是没抱过。” 江鸽子打了个激灵,翻身自己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跟着俞东池又去强吃了半碗粥,然后趿拉着一双大了一个号的拖鞋,跟着他下了山。 从龙爪凹顶往山下看,老三巷一目了然,甚至那条臭水熏天的元宝河都犹如玉带环绕。 如今,那边又多了一颗奇大无比的女贞树,碧绿碧绿的遮盖了一街半,此地的奇异美景,已然初具雏形。 江鸽子与俞东池坐在车后面,车是由周松淳亲自开的。 比起以前有些俯视并且始终有距离的态度,如今的周松淳态度亲密,甚至他是亲昵的。 他听了江鸽子要回去的理由,足足笑了五里地。 是的,即便是从山顶看着不远,可是,开车下山依旧是有小十五六里的距离。 那山中公路不知道是何时被人开凿而成,曲曲弯弯,一路楼阁庭台,小榭围栏,喷泉水法,听俞东池说,稀有的树种已经就在路上,此地,还要最少修建三十套山中小居。 盖尔这边动工程的速度似乎是很快的,这一点江鸽子是有记忆的。 与地球不同,这边人使用的是动力更加强劲的磐能,因此,随着磐能应允而生的科技机械就能力更加快速而强大。 周松淳絮絮叨叨的说:“明儿你选给地方,最好跟我住一块儿,我那地方,就比一幕山庄低一点,风景也是相当漂亮的,反正啊,我不想跟关秋安那个死胖子住一起。” 江鸽子纳闷的看看半靠窗户,露着一脸微笑的俞东池,好半天儿他奇怪的问:“我为什么跟你住一块儿?” 周松淳在前面轻笑:“为什么?”他松开半圆形的方向盘,指指后面说:“我们可是欠了你不少钱,还不起呢,只好拿房产顶了!” 欠我钱?羊钱?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 俞东池却抬脸笑着说:“出动特殊事务办公室是一笔,如果造成污染,赔偿又是一笔,难民安置经费又是一笔,最后挖掘地下城的顾问费又是一笔” 还有这样的算法? 江鸽子不由得摸摸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也对啊,要是水银泄露,最少二十里左右的地方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这里面的费用就不用说了,也的确是给这些人省了一大笔。 而且,他用树根探寻过,常辉市地下,真的还是中空的。 因为,树根好多地方都悬空了呢这个顾问费还是可以赚的呢?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自己不是吃亏了? 他抬起眼,看看面前这位一脸坏笑的家伙,果然资本主义无好货,这就是讨便宜没够,吃羊不给钱的万恶高衙内呀。 人在屋檐下,小庶民的自己斗不过他呢,人家军队都能调动呢! 开车的周松淳嘴角轻轻上挑。 与以前常常露出的那种讥讽样子不同的是,他此刻却是心情好极了的那种笑。 身后这人,果然就如他们三个商议的那般样子,他真的想的不多,眼里看到的世界也不大。 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现在就是喜欢这孩子,没法解释,就觉着,只要看到他,就莫名的稀罕。 虽然表面上这个人世俗,市侩,有些斤斤计较一副小市民的样儿。 可是,他的根骨里却睡着一个大宇宙,也许,是比宇宙还要大的一个世界吧。 都知道杆子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 信守承诺的杆子都随着伪王死去了。 躲避责任的也失去了杆子的信任。 如今九州,活着的杆子不足百数,他们隐藏在九州的旮旯,不信宗室,鄙夷皇室。 依旧能承担责任的,这位,算是万里江山一根独苗了。 人家才多大,接了杆子,就做杆子该做的事儿。 一根杆子插下去,为了古老的承诺,基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 他诚实,诚恳,诚挚,诚心,诚意满满的信守诺言,守护者那片土地。有些事儿,放到他身上他做不到,甚至身后的八爷也做不到。 其实,钱这样的东西,身后这个家伙压根不在意吧,他只是故意做出在意的样子,表演给别人看而已。 真是,奇怪的人! 却拥有着那么可怕的力量而不自知,自己以前到底是看低这个世界了。 在周松淳的自我检讨当中,俞东池的忐忑不安中,江鸽子发了一笔小财,在心里斤斤计较到底以后要多少顾问费用的小算盘当中。 这车子,终于停在了当初那片小树林的空地上。 如今,这里万吨的吊车已经拔地而起,绿色的防坠物网罩已经一层一层的网上铺着。 江鸽子下了车,神识一动。 他发现,自己对十里老街的掌控,偏了二里地。 想想也是,杆子挪动了呢。 他的牛角头巷子没了。 看着江鸽子站在那儿,一脸沮丧,俞东池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江鸽子撇下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我的牛角头巷没了。” 俞东池左右看看,忽然低头笑了起来,他拍拍他肩膀安慰到:“没事儿。” 江鸽子抬脸,有些气急败坏的想说点什么,又闭了嘴。 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不是你的地盘不心疼。 俞东池却背着手,带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在九州,有些关系,明儿我去给你求一道恩旨,虽然开国帝当年的金口玉牙没了,如今的女王,封出十几里地,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金口玉牙? 你当这是唱大戏呢! 走在前面的周松淳打了个踉跄,扶着墙走了十几步才走稳。 太可怕了,他听到了什么啊! 为了十几里地,去求女王? 这对母子都七八年没说话了就求十几里? 他一定是听错了。 不管周松淳脑袋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的,江鸽子总算是走到了老三巷子的巷尾入口。 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过去,熙熙攘攘的老地方,如今却到处都是破土动工的败象,一车车小型货斗车,拉着残砖破瓦从巷子里来来去去。 空气中,灰土漫天飞扬,到处是铁锤捣大墙的声音。 咕咚!咕咚! 哗啦啦哗啦啦 俞东池叹息了一下:“即便是保护性的维修,还是有破坏性,这里面好些家,挪开墙体才看到,好些人家木头里面已然白蚁恒生,有些地方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性了。” 江鸽子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好之后,才高一脚,深一脚的进了巷子。 这才没走几步,却看到从巷子里出来一户人家。 仔细一看,全是钱太太全家,人家四个儿子,两个姑娘。 儿子们拉着平车在那边捡整砖,女儿们背着筐子手里一个裹着布的磁铁棒子,在满地吸废铁。 走遍老三巷,这么会过日子的,也就这一家人了。 那边一见江鸽子,顿时满脸的大喜。 都惊呼一声,丢车的丢车,卸筐子的卸筐子。 看着这一家人围了过来,江鸽子心里有些慌张? 自己这是欠了这家人钱了? 还是有大便宜可以捡。 钱太太走过来,一看江鸽子就哭了,她伸出手本来想抱一下,又看到自己一身灰,就拍拍手,站在那儿哭的满面沟壑。 钱先生也是双眼含泪,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关心又是责怪的问:“您您咋就出来了?您看您,也不知道好好珍惜一下自己个儿,肋骨断了三根还乱跑?反正也是衙门掏钱,您就医院多住一段日子呗。” 说到这里,他委屈起来:“您看,早就想去看您,衙门那边说在府城的医院,也不说具体在哪儿” 钱太太闻言,伸手对他就是一下:“什么三根,是六根!” 钱太太那个总是忘记买虾酱的替罪羊姑娘也哭着过来解释:“什么啊,我们杆子爷是断了十四根肋骨,什么六根” 孩子,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 江鸽子伸手要摸胸口,肋骨断了?他咋不知道呢? 钱太太赶紧阻止:“哎呀,您还摸,怎么自己走来了,我知道您跟常人不一样,可是您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个儿,好歹做个轮椅啊?那么一大颗树倒下来,要不是您拿杆子盯着,半条街我们的命呜呜呜您还疼么?” 钱太太想起那晚的惨样,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又哭了起来。 江鸽子满脑袋糊涂,身体晃悠几下,身边立刻一左一右来了两个人。 俞东池跟周松淳就这样,左右扶着江鸽子,卷裹着他一起回了老三巷。 这下子好了,杆子爷回来了,钱太太全家破烂也不捡了,废铁也不卖了。 就高喊着:“杆子爷回来了,杆子爷回来了!!!!” 他们一路欢呼着冲进巷子。 那些老街坊,不知道从哪儿才呼啦啦的一家一户,扶老携幼的都出来了。 就这样,江鸽子坐在老三巷最后一栋没拆的旧居,他家的门口。 接受了全巷子的膜拜。 于七嘴八舌之间,江鸽子听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据说,上京的贵人要建立一个九州最大的艺术之都。 然后,这位贵人寻了国家园林处的人,走入深山,探寻了许久,找了一颗前所未见的变异的千年女贞树,想要挪回老三巷,准备种在莲池那边,作为今后城市的最大植物标记。 这也算是给常辉市加一个景观。 按道理呢,这是一件好事。 这破的城市,还有贵人惦记,给投资,给改建,给送一颗这么宝贵的一颗全世界仅有的变异女贞树。 然而,那树是悄悄运来了,却被一个该死的工程师,算错了移植方式。 老少爷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您看看,这么大的树,少说也得五十米的坑” “什么啊!得百米才够!” 江鸽子仰天看看那颗不断跟自己亲昵的树枝,还有那一片片有着桌面大的树叶子。 这树,是自己生出来的 不知道怎么了,他脑袋奇怪的就卷过这个念头。 这是自己树儿子吧! 一下子,那树仿若感知到了一般,竟然在人们头顶挂起一阵舒爽的小凉风。 哎呀,这小风儿舒服啊! 对面老段掌柜,一伸手刮去脖子上的黑泥,摆摆手嘲笑着说:“那衙门里,见天养着的都是吃白饭的废物,这么大的一颗好树,他就设计了一个二十米的坑!您说说,杆子爷,它能不倒么” 又有老街坊接话:“哎呀,可不是么,这眼见着一颗树,就歪歪斜斜要压死半城的人,给我慌的,我就想着完喽!全完喽这下死定喽” 说到这里,这老头眼泪吧嗒,吧嗒的,语气也哽咽起来:“杆子爷” 他忽然扑通跪在江鸽子面前,抱着江鸽子大哭起来:“我们跑啊,跑啊,就是跑不出去后来他们说,您飞到戏台上了,看到了您我们才安心了些,后来我们看您扛着杆儿走了杆子爷” 老段头几步冲过来,一把拉起他吐沫横飞的大骂起来:“老东西想啥呢,别碰,咱杆子爷断了二十多根肋骨你想干啥??再给撞断了!” 所以老乡们?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感激着,就这样,江鸽子推断出了一个故事。 一个该上断头台,天打五雷轰的设计师挖了一个浅坑,倒了一颗大树。 他这个杆子爷一跃而起,拿着杆子硬生生撑着要倒下来的大树,给老少爷们创造了逃离的时间,终于迎来了救援队伍,然后断了好几百根肋骨? 老街坊们这家一筐水果,那家一根私藏的老参,还有各种盒装的营养品,吃的用的不必提,不知道那个倒霉催的,还在附近给他点了好多香 然后他们就一哄而散,叫他们最最值得信赖,尊重的杆子爷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明儿他们就来帮衬 等到周围人要走了,江鸽子才看到,邓长农坐上了那辆破轮椅,怀里抱着一盆盐水煮花生,也羞涩的过来放下。 这会子,江鸽子对这三印象已经完全好了。 他就说:“明儿,把下面给我整理两间出来,我” “他下月就去住,肋骨断了!要好好治疗!” 俞东池在他身后抢话,江鸽子翻了个大白眼,只能无奈的对推轮椅的何明川说:“一会你把你舅爷爷喊来。” 何明川他们应了一声,笑嘻嘻的就走了。 江鸽子一直看到那些人走远,这才扭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俞东池说:“他们就相信了?” 周松淳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捡起几个煮花生吃了几个后笑着说:“为什么不信?难不成,说你生了一棵树?他们就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第 32 章 俞东池与周松淳先行离开, 江鸽子看着这两人的背影, 心里一阵烦躁, 他想,我跟这帮人什么时候混的这样熟悉了? 不是他乱猜忌人,他就觉着这些家伙心思太繁琐, 一个个狡猾大大的, 就跟他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他能感觉出来, 如今他们正在用不软不硬的办法,一点一点的拉着自己入他们的圈子。 这!江鸽子就有点不喜欢了。 他伸手去拽自己耳朵后那几根长毛儿,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自己的头发也被人修理的一把都抓不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剃的头呢? 他又伸出胳膊, 闻了一下上面的味儿。 恩暗暗的一阵兰草香味儿,倒是不讨厌。 他又低头去看自己脚上那双皮拖鞋。这鞋不是太合脚, 穿上去整个脚丫子都在咣当。 看完,他又赞叹到, 这脚丫子, 咋就这么白呢 脑袋里正胡思乱想着, 对门四哥家二小子品鸿, 脑袋顶扣着两个破盆从家里跑了出来, 看到江鸽子就一脸亲昵的大喊了一声:“叔!” 孩子跟他亲,喊的这个脆生。 江鸽子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招手喊他过来, 还敲敲他脑袋顶的破盆问他:“小家伙能干了么!帮你妈搬家呢?” 十二岁的品鸿圆头圆脑的, 这孩子一听江鸽子说他妈,顿时神情就有些不对,他左右看看,这才低头悄悄说: “叔爷把家里房子卖了两套,说是给我们存学费呢,我妈把我爸的眼睛都打青了,我奶叫我妈滚呢,我妈就跟三娘娘一起滚了。” 这可叫我说点啥好,四嫂子向来杀伤力极强,就冲着四哥赶羊那股子蠢样儿,他都想揍他。 说好的,给他弄点零花钱儿。好么,最后成了全家,左邻右舍一起分钱。 瞧他那点出息,不是四嫂子有成算,饿死全家是早晚的事儿! 江鸽子又想起了段大爷那张老奸巨猾的老脸,如何去评价? 他管着老三巷这左右十里地,都有侧重,有个偏爱,更何况那老头儿。 家务事儿,什么时候又有道理可以讲了? “是分了你家跟你三大爷家屋子了吧?” 品鸿眼圈一红,就使劲儿点点头,小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是非观,他带着一丝愤然说:“恩!爷说我两家条件好,得让着点儿,说是为我们好呢!可,叔,我爷,他,他不公平!” 江鸽子笑着伸手拍了一下他的破盆子:“不许说老人!你爷怎么不公平了?别不懂乱说,你家这屋子,都是你爷的,你爷还活着呢,老人家想给谁就给谁!知道么?” 品鸿有些困惑,不明白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归根结底,还是老三巷穷。 老段掌柜看的清楚,知道孩子教育是个大问题,他这碗水就注定整不平。 如今全国各地都有助学补助,助学贷款,可本府本州本郡,喊了多少年,连个项目都立不起来。但愿,以后他的老三巷街坊可以靠着旅游生意好一些吧。 他伸手又敲敲品鸿顶着的那俩破盆,摆手打发他离开:“去吧,去吧,大人的事儿,你甭管!安心,你妈可~舍不得你们呢,过几天就回来了。” 品鸿点点头,顶着破盆子吧嗒,吧嗒的小跑着离开了。 一声巨响。 墙壁倒塌的声音从左近传来,江鸽子捏捏鼻翼下面的灰尘,只觉心下寂寞,失去了人间烟火的老三巷,忽然又那么不似家了。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回身进了好几天没回来的屋子。 这一推门,屋内却干净的吓人,边边角角都擦洗的一丝灰尘都没有,甚至家里的窗户上,都钉了隔尘的塑料布,话说,四嫂子回娘家了,却是谁帮他收拾的呢? 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印在正屋的条案上,江鸽子看到几封信函,最上面那张,却是外地来的现金汇票单子。 江鸽子翻阅了几下信函,皆是建筑公司,能源公司的通知函。 好奇怪!那只笨鸟,为什么不给自己写信,要吃的了? 是忙么? 考试?或者病了? 他如今的体格,怕是不容易生病吧? 江鸽子最后拿起汇票一看,却是二十贯的汇票,落款是邢玉娟,没多一个字,也没多一文钱儿。 正在此刻,屋外传来温柔悦耳的女人说话声。 “听说您回来了,我就立刻赶过来了。” 江鸽子回头,却看到墨女士穿着满是灰尘的工作服,腋下夹着一个长纸筒,带着黄色的安全头盔,手里提着一个果篮,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这个女人,今天态度有些奇怪。 真的,以前不管她面儿上多么尊重,她都有些上位者的态度,总是会不经意露出,你们都是乡下人,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知道的俯视人,小看人的那股子酸气质。 可她今儿这份恭敬? 就有点意思了。 才刚站在门口,就鞠着九十度的躬。 江鸽子顺手装了那张汇款单,抬脸冲她笑笑说:“是墨女士啊,请进来吧。” 墨女士抬脸笑笑,又故作自来熟的进屋,让座也不坐的就站在当地,诚意满满的又是一鞠躬说:“见到您如今身体安泰,我便安心了!托您的福气,一场大祸下,公司上下平安无事,到底准时开工了!如今看您龙马精神,气色红润,想是一切平安,真是太好了!” 江鸽子也笑着客气还礼:“您多礼了,份内的事情,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就是睡了几天。” 墨女士直起腰,又上下认真的打量他一番,最后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街上传言很多,不过托您的福气,我们先期的工作,总算可以继续下去,这是我自己掏钱的谢礼。” 她笑着指指果篮。 这显然是个有内部消息的。 江鸽子失笑着摇摇头。 “您破费。” 墨女士看他态度好,便悄悄走近一步,试探性的回手指指身后的常青山说:“据说,最近您都在山上休息?” 江鸽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墨女士立时尴尬,便讪讪的笑着说:“总之,看到您一切都好,真是感谢上天,这个我为您带来四份设计图,这是公司那边的谢礼,所有费用由李氏,端氏,于氏三家共同承担!” 说完,她小心的观察了一下江鸽子的表情,见他神色平和,就抽出几张图纸放在地上,一张一张的铺开,准备给江鸽子展示。 江鸽子明白,这个大概又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吧。 不然,谁认识他这样的一根没来历,没后台的破杆子呢? 他无奈的摇摇头,一伸手从墨女士带来的果篮里,抠出一个青果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咔嚓咬了一口,这才说:“不用看了,我准备全部推倒重建!” 正在铺图纸的墨女士一愣,抬眼看看江鸽子:“推倒?那就太可惜了!这老三巷,保持完美宅子也没几套了,您这套少说也得有五百年以上的历史,您问过文物保护单位了么?” 江鸽子抬脸看看这套屋子,嘴角讥讽的勾了一下说:“我不用问他们!我说推,就推了吧!最好过去的痕迹一点儿也不要留下!” 墨女士想了一下,慢慢收好图纸站了起来,躬身说:“那么,我就回去为您再换几幅图纸,您稍等片刻。” 江鸽子无所谓的点点头。 这一次,墨女士倒是没做自来熟了,她带着足够的畏惧以及敬意,出门的时候,是退着走的,放下门帘的手势也是轻轻的,犹如放一件瓷器那般小心。 江鸽子看着墨女士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由切了一声。 啧啧人啊! 以前即便是有一顿酒的关系,也没熟悉到她可以打听自己的行踪的地步,住常青山怎么了,他可是债主! 啃完水果,丢了果核,江鸽子把屋子里里外外,前院后院转了一圈之后。 那些不能见人的,俱都从这间屋子消失了。 大概在傍晚时分,墨女士又送来了图纸。这一次她带了两位设计员,很专业的为江鸽子讲解了一番。 江鸽子大手一挥,他倒也不客气的选了最贵的一套。 等到屋子选好,久没见的黄伯伯也一脸汗的掀帘子进屋。 这几天他颇忙,接了好几家当铺的活计,一直在给人看老物件,估价。 前些日子,段老太太管黄伯伯叫老丧家雀儿,一辈子给人扛活,老了,没事儿了,这老爷子的筋骨也就没有了。 成天躲在屋里,那真是一副不能见人的丧模样。 这些日子不同了,搬家呢,谁家老宅子没有点儿祖上的零碎儿。这老街坊都信任他,如果不给他过过眼,那是高低不能卖的。 就这样,焕发着生命新活力的黄伯伯弄了一张桌子在巷子口,每天他桌前人来人往的送东西给他瞧,有时候排队能排出一个二十几米的大队伍。 从这一点儿就能看出,这老爷子一辈子乐于助人的威望来。 那城里与他惯熟的典当行如今也派了人来,黄伯伯给两头搭线,买卖成了,人家两边都给钱儿。 开始,他还不好意思要,可旁人也不能看着人家一把年纪给你贴白工不是。 这一开始,那就了不得了,黄伯伯发现,自己给人搭几天的线儿,私下里赚的不比在恒泽当拿的月钱少。 旁人需要他,又尊重他,能赚钱了,又能给儿女们扛长工了,老爷子总算是彻底恢复了元气儿。 江鸽子送了墨女士他们离开,回头冲着这老头儿就乐了。 几天没见,这老爷子也不讲究了,平日的青布长衫也不穿了,就穿着简单的两节子棉布黑色老衫,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打着布头补丁的烂蒲扇,一下一下犹如花花太岁一般的扇动着。 瞧这一脸的吉祥如意,肥油都要冒出来了。 可没少吃街坊的谢酒吧! 这老头,一辈子就爱这份尊重。 也是没谁了。 江鸽子递给他一个新鲜果子,这爷俩也不讲究,都是在衣服上蹭蹭,咔嚓咔嚓一顿咬。 老头儿一边咬果子,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看家门口,确定安全之后,这才扭脸一脸神秘的笑着说:“杆子爷,有个事儿跟您说个乐儿!” 江鸽子瞥了他一眼:“乐儿?啥乐儿?说呗。” 老头儿脸上似笑非笑的闪过一些古怪神色,却故作难受,很是假模假洋的叹息了一口气说:“我那个老东家您还记得吧?” “恒泽当?” “对!” “恒泽当怎么了?不是搬走了?” 老头顺手把蒲扇一放,一拍自己的老腿叹息到:“哎,祖宗塌坟顶了,他家坏了规矩,您放了他们家一马,老天爷瞧不过去了呗。” 江鸽子轻笑:“恩老天?瞧不过去了?” 老头儿认真的点头,满面的可惜:“大南头,刚买了新屋子,才收拾了一半儿!衙门就上了门,呼啦啦好几群老兵给他家倒了仓,那一屋子贼赃啧啧,您是没看到,咱常辉以往官家挂了号的玩意儿,都在他家呢!您说,这人就不能太聪明了本本分分的不好么?啧啧可惜了,几百年的老店,哎如今,老东家,少东家,大掌柜一个没少,如今都关起来了,可惜了啧啧” 江鸽子咔嚓咬了一口果子。 “哎,前几天我还去探了监,怎么说呢这人啊,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您说是么?” 我能说不是么? 江鸽子不理他,咔嚓,咔嚓啃果子。 那老头牙口好,又吃了半个果子,这才神色诡异的看看江鸽子的肋骨,又做出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说到:“哎呀,咱们不提他们,咱说正事!我的杆子爷!您老喊我有啥吩咐呀?” 江鸽子吸吸鼻子,指指二楼说:“您可甭喊我那个破名儿了,忒难听!是这样,劳您上去帮着过过眼这二楼东西不少,我也不预备搬走了,你先去看看,价格你随便给。” 黄伯伯表情很是便秘的看了江鸽子几眼,看完背着手上了二楼。 这老江家,江坝头以前有多少东西,他是门清的,不过这杆子爷有什么,他却不知道了。 江鸽子在老三巷四年了,人家压根没请人上过自己家二楼,就连对门老段家,也就是一楼,就连后院,江鸽子不请,四嫂子也从不主动迈步。 这老头上楼,呆了足足有一刻钟,才一脸震惊的下来。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吧。 江鸽子知道他看到什么了,不就是连燕子那套没有钉子,只有榫卯的那套家具么。 黄伯伯坐下,拿着蒲扇猛的扇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对江鸽子说:“这东西我有些估摸不清楚,我认识的那几家,怕是吞不下啊!” 江鸽子笑笑,没所谓的摆手:“没事儿,一会子家门钥匙给您,明儿您只管带人来看,谁能吞下,您就给谁好了。” 黄伯伯可惜的摇摇头劝了句:“可惜了,如今这世道,虽然见天涨价,不瞒您,我却看着是往好了走的我若是您啊,我就放放” 他认真的敲敲桌面儿,神色郑重提醒到:“越久~越好!” 江鸽子摇摇头:“算了!我也不存钱儿,家里最近还有个读书的要我供着,受个累,您就悄悄咪咪的搬走,这事儿我就托给您了。” 黄伯伯看劝着没用,便无奈的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又抬眼看看天气,最后无奈的摇头说:“若是这样,您稍后,我今晚就给您办好了!” 这老头说完,站起来就要走,江鸽子却一把拉住他,回手把自己家钥匙放到了他的手里。 待他离开,江鸽子随手锁了屋子,背着手准备最后看一眼旧的老三巷。 此刻,天色已然全黑,可是附近工地各种大型机械上吊着的强光灯,却把老街照的灯火通明。 老街从未这样狼狈过,满地都是狼藉,到处丢的都是垃圾破布片儿。 可是,这狼狈之中,却又有一抹新鲜的活跃色,支撑在老街上空。 天气闷热,江鸽子走到哪儿,头顶的树叶就把小凉风送到哪儿。 江鸽子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欢喜,他便也欢喜起来。 女贞树巨大的树叶摇动着,有几片还被那些强光穿透,露出的叶脉竟上了一些火焰色。 看上去,真的是漂亮极了。 走到路口,江鸽子脚步停顿,他又看到了小柱子,还有坐在桥边下棋的那对老秀才,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的世界,做着重复的事情。 小柱子拿着一把砍柴刀,打开家门正在往外走。 江鸽子立刻有些困惑,因为小柱子的三头身变成了四头身,他转身又去了镖局那片地方。 顿时呆立当场。 镖局子的霍舍师傅已经消失了,他家老镖局那片地方竟然换了背景,成了一座小山,一条瀑布,瀑布下还有个开满碧叶莲花的池塘。 池塘边上,一座精致的草顶水榭拔地而起。 那水榭四面罩着青色烟纱,于风中起起伏伏,宛若烟云一般。 步入水榭,那地上有蒲草垫一对,还有有一简陋琴台,台上放一架古朴的瑶琴,左右还立着冒着青烟的青铜鹤型香炉 最奇怪的是,那香炉边上还放着一支凤钗。 江鸽子从不知道这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在以前的游戏世界,很少有人离开新手村,还会再回去的。 他随手拿起那只凤钗看了一会,又原样放了回去。 退出水榭,他又看向那池新塘。 水塘水质清澈,透亮折光,睡莲娇憨,荷叶碧绿,还有一大群漂亮肥美,吐着泡泡的各色大锦鲤,这些锦鲤江鸽子以前在地球杂志上见过一些,皆是很有名的品种,像是红白,三色,秋翠什么的 池底,西瓜大小的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了一池子,在光线的照射下,这小池塘被那些五色石头,衬的景色美丽至极。 此地,确实漂亮,然而江鸽子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惊的,足下脚步也始终是急促的。 游戏的时间竟然奇异的在流动了,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里的时间也是活的么?竟然不是重复的么? 他翻身快步回到了巷子口大槐树的面前, 算是彻底看呆了。 槐树下的李嫂子,她居然挺着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大肚子,神色憔悴的坐在一个简陋的板凳上,在家门口做起针线来了。 她一边儿做针线,还会一边机械的往城门口看。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咣当,哗啦的几声脆响。 江鸽子猛的回头看去,却看到,已经长高的小柱子背着一捆干柴,表情僵直茫然的在满地转圈儿。 就在他的身边,却坐着四嫂子家的品鸿,正看着地上的一叠破碗,满面的欲哭无泪。 小柱子看不到段品鸿,段品鸿也看不到小柱子。 如此,双方就都十分困惑。 看到江鸽子,品鸿就有些委屈的抱怨:“叔!我也不知道,就不知道什么绊倒了” 他站起来,纳闷的四处看着,又跺跺脚,看看鞋底,他脚底四周自然是什么都没有,道路也是平平坦坦,连个小石块都见不到。 江鸽子心里跳动的厉害,他慢慢走过去,摸摸品鸿的脑袋安慰说:“没事,回去你说,是叔要走了一叠碗” 品鸿这孩子老实,他立刻连连摇头,笑着拒绝了江鸽子的好意。 拒绝完,这孩子还细心的捡起地上的碎片,找了个已经完全坍陷的旧屋丢了进去,这才转身离开。 江鸽子看他走远,这才一脸麻木的站在小柱子身边。 找不到家的小柱子,在原地不停的打转,他在这边的世界找着来路,又被来来去去的行人,撞来撞去,就越走越远。 不停有人,有车莫名的翻倒,踉跄,运气不更好的直接就是个大马趴。 江鸽子束手无策的左右看着,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分出神识进入游戏世界,走到小柱子面前,从游戏世界伸出手,拉住外面的小柱子一拖 小柱子一下子便被拖回了游戏世界,他背着柴,转了几个圈,很快找到来路,表情换成一副懂事快乐的样子向着家门走去。 李嫂子放下簸箩,拿出帕子给他擦擦汗珠,表情一派慈爱心疼。 江鸽子呆愣着站着,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就这样,他又顺着小柱子砍柴的原路折返,大概走到元宝桥附近,他才在一堵透明的,隔绝现实与游戏世界的光幕上,看到了一条裂缝。 那条裂缝比较接近地面,就像清晰可见的世界,开了一个黑洞一般。 这可不好了。 原来,是从这里漏出去的。 江鸽子心乱如麻的走到这条缝隙面前,左右打量了一会,这时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些数据世界里的乱码,在不停的跳跃,不停的碰撞,光幕边缘起着火花,起火原因不明,燃烧的裂缝越来越大 呆立许久,江鸽子试探的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火花。 不烫,也不疼。 他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就顺手找出一块游戏里的粗布,在火苗上拍打了几下。 几下子下去,松了一口气。 那些火花不见了,裂缝也停止了扩大。 然后呢?万一再有东西掉出去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 江鸽子内心有些方,不知道思考了多久,他才再次尝试伸出手,拉住两边,尝试将那条缝隙的裂口合拢了一下。 呼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到底是数据世界,有着自检修复功能,只要将断口重新对接,它会迅速重新组织数据,将这块裂口缝补好。 一直到这块裂口完全对接好,江鸽子才收回神识。 此刻,他已经在老戏台附近呆立了一个多小时了。 身后,巨大的电子锤的敲击声不断的传来,随着电子锤子落下,江鸽子感觉,游戏世界那边有些微颤。 是受那些电子波动的影响么? 正在此刻,有人拍了一下江鸽子的肩膀。 江鸽子回头看去,却是何明川笑眯眯的看着他。 看到江鸽子眼睛里有了神彩,何明川这才小心翼翼的劝了句:“杆子爷,您甭伤心了!没事儿!就是没了您的杆子,您在我们心目中,也永远是老三巷的杆子爷。” 这话又从何说起 江鸽子一脸纳闷的抬眼看去,嗨!原来是这样啊。 他眼睛呆看的正前方,却是原来插杆子的那个地方。 江鸽子没法解释,就笑着拍拍他肩膀顺嘴胡说到:“想什么呢,我杆儿好着呢!就是断了,如今找了人拿到中州找匠人镶金包银修补去了,等过几天修好了,就送回来” 何明川顿时高兴起来,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好个大西瓜,它如今在你脑袋顶呢! 还会扇风呢! 看到头顶这棵树了么? 我生的! 江鸽子无奈的抬眼看看头顶的树叶,好多事情想不通,他便只好又回到镖局,坐在新刷出来的荷花池边上,发了好久的呆。 这天半夜,江鸽子抱着从池底摸出来的一颗西瓜大的雨花石归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才隐约看到有些人在家门口抬着东西往外走。 还有一幕山庄的司机带着白手套,站在巷子口安静的等着他。 看到他,对方赶紧打开车门,江鸽子却走过去对他说:“你回去跟俞东池说点事儿” 许是称呼他家主人的名字有些不礼貌,这位司机小心翼翼的回了句:“是八爷。” 江鸽子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是你家八爷!” 又不是我家的什么爷。 司机先生立刻低头抱歉的说:“是,您您现在要回去么?” 回去个屁! 这电子锤一直打,打的老子肝颤。 略想了一下,江鸽子眼睛一亮,他忽然指指头顶的大树,又指指地下,一脸神秘而严肃的低声吩咐司机说:“那啥你赶紧回去跟你家八爷说,出事了!那些电子锤好像震动的力量太大,那下面的树根有些盘不住了,叫他找人说说,这边还是用原始工具拆迁吧!” 这位司机先生显然知道厉害,当下就点点头,转身开着车迅速离开了。 江鸽子看他走远,心里不免就有些,恩他点点头,还吧嗒了一下嘴巴,用最好的语言,从心里赞美了一下自己。 啧啧,我是一个大骗子。 赞美完,他才抱着西瓜大的雨花石往家走。 家门口,一群人忙上忙下的,二楼的老家具被那些人精心的裹了毛毡,正在一件一件的往外抬。 待他走到近前,站在他家门口的黄伯伯便迎过来,低着头将他带到一边儿,将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他说:“杆子爷,您老运气好,瞧瞧,都妥了!也是巧了,这些日子,寻漏的不少这是魏国那边的一个老贵人要的,您屋子里这些零七八碎儿,人家全部作价一手全包,人家出手可是大方的很呢!给了这个数儿!” 黄伯伯比比手指一脸满意。 这是包一套老宅子的价格,他可是把杆子爷家的破缸烂花盆都卖了个古董价。 江鸽子也挺满意,他顺手将手里的西瓜大的圆石头递给地黄伯伯说:“喏谢礼!” 黄伯伯双手一接,顿时身体一沉,接着喊了一声:“呦!哎这是啥啊?这么重?呦!这我可不敢接,这礼可是大了!我说杆子爷?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玛瑙球子啊?嘿!这好大一个玛瑙球儿!” 江鸽子停住脚步,纳闷的看看他,再看看那石头。 这是玛瑙? 不是池塘底下的鹅卵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第第 33 章 西瓜大的玛瑙石头被放在地板上, 黄伯伯转身小跑着回到家,没多久,就拿着一柄磐能强光灯回来。 江鸽子盘腿坐在已经什么都没有, 光秃秃的家中地板上, 看这老头这样弄弄,那样整整,最后还不知道在哪儿捡了个破盆,弄了半盆井水, 又大半夜去工地整了一张砂纸回来。 这都快入土的人了,就跟个小孩儿一般的在那边磨磨擦擦, 玩的不亦乐乎。 不睡了啊! 江鸽子用手支着下巴,带着一脸笑意的看着黄伯伯, 他就问他:“我说黄老头儿?” 黄伯伯没抬头的应了一声儿:“啥?” 江鸽子没吭气。 他只好正式抬头,用满手是水的手指将自己老花镜扒拉下来,又问了一句:“您说啥?” 江鸽子指指这块破石头问他:“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玩意儿是玛瑙?” 黄伯伯眨巴下眼睛,本想说你在学校都学啥了? 后又一想,这位早早的就辍学了。 他笑笑, 客客气气的与江鸽子解释:“密度不一样呗, 这玩意儿,比玉石轻一点,咱九州自古玉石矿贫寒, 别的不提, 就这玛瑙也没人家国外多, 您这一块我看着算是个满肉实心儿的好玩意儿” 说到这里, 他脸上忽带了一丝老痞子贱兮兮的那类表情,小心翼翼的打听:“明儿,若是开了若真是满肉的的好玩意儿,看这皮色结晶,还有点泛红,若是出了贵红的肉,别哪怕!就是出了鸡肝金色的肉,或花肉也好,到了那时候,您老可别后悔!您是,真给我啊?” 江鸽子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笑着仰面躺在地板上说:“给你了,给你!老东西心眼子那么多干嘛,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黄伯伯是真爱这玩意儿,他想要,然而不敢。 这块,实在是太大,太贵重了。 其实江鸽子并不知道,玛瑙盖尔产量很少,并且盖尔东大陆人自古贵人佩玉,而玉的种类是涵盖了玛瑙的。 在现代,盖尔玛瑙后面还有两字,叫玛瑙花玉,属于珍贵玉石种类排行第三的好玩意儿。 比起地球玛瑙类除了南红还能卖个玉石价,其它种类玛瑙基本就不咋上台面那副寒酸样儿,盖尔玛瑙还真的很值钱,是论克走的贵货。 江鸽子说给就给,说完他就躺在地板上眯着眼睛,想睡一会。 然而身边这个老货却哼哼唧唧的说了句:“哎呀,我不要!我我我,看看就得了哎!没那个好命啊!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哎?我说,杆子爷儿,您这玩意儿,从哪整的?” 江鸽子没睁眼的笑了一声:“呵~我说街口捡的,你信么?” 旁边没人说话。 好半天儿身边悠悠传来一句。 “真的?” 江鸽子依旧与他玩笑:“哎呀,也是巧了,我遛弯回来呢,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我还以为是个球儿呢,低头一看,哎?挺好看的石头,这光滑滑的” 身边呼吸急促的插言:“在哪儿看到的?” “牛角头那边你说说,谁家这么瞎,玛瑙满地的扔我说” 江鸽子这话音还没落,屋里传来破盆子被绊倒在地的声音。 待他睁眼,黄伯伯已经不见了。 江鸽子坐起来,有些啼笑皆非的摇头,他刚要喊人回来。 黄伯伯老腿又迈进了屋子,小跑着走到破盆子边儿上,弯腰捞起自己的强光灯。 他讪讪的笑笑,按了几下开关,一脸兴奋的对江鸽子说:“杆子爷您眯着,我再去看看!兴许还给我剩着一个两个的呢” 江鸽子啼笑皆非:“我瞎说的!您还信啊?” 老头儿才不搭理他,一溜烟儿就跑了,老远还传来一声:“我信!!” 江鸽子无奈的摇头,伸手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唠叨一句:“一个破玛瑙,至于么?” 刚唠叨完,想站起来找人去,却看到远远的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带头的却是俞东池。 我去这个阵势就有些大了! 消失的莲池边儿上,江鸽子叼着烟,靠在自己树儿子身上看热闹。 他儿子孝顺,就在树干上给他支出一个凹陷,免得它爸靠坐的不舒服。 来来去去忙活的工作人员,许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怪诞奇异的样儿,难免就多给了他几眼。 江鸽子表面上十分坦然的翘着二郎腿,心里却各种想法缠绕,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总而言之先保住那边世界的安全为好,至于其它的,他还真的顾不得了。 不然,今儿掉出个小柱子,明儿大肚子偷情的寡妇掉出来,可别给人家撞小月子了。 俞东池连夜召集了三常郡附近所有研究震荡波的相关人员。甚至,服役于这边的特殊事务办公室,也都派了两队组员来现场,以来应对不可预知的突发事故。 现场一片忙乱,各种精密仪器被抬了出来,摆放了一大片,几个连接着各种仪器的,类似于地球医生带的听诊器扩大版的玩意儿,围着女贞树饶了一大圈儿。 一位头发银白,留大胡子,带眼镜的老先生双手捏着一些按钮,看上去好专业的样儿在那边指挥。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气温有些凉意。 江鸽子将身体往树木里躲了一下,他想睡一会。却不想,俞东池一手拿着毯子,一手拿着一杯热饮过来,先给他小心的披上毯子,接着递给他一杯热饮。 他说:“辛苦了!” 是呀,人家刚从昏睡中醒来,还不得闲,还要为自己的冒进补漏。 给自己打白工不说,连个睡眠时间如今都没有了。 俞东池发自内心的觉着,他欠这位的人情,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毕竟,从头至尾,人家从他手里也没接到任何好处不是。 江鸽子道了谢,接了热饮,低头喝了一口,恩?甜丝丝的,还有点药味。 他抬起头看看俞东池:“肉桂?白术?大枣,生姜人参?你家人还挺会补的么!” 俞东池有些惊讶的看着江鸽子。 食补,药膳属于贵族很私密的生活方式,那些世家手里都捂着老方子,谁家也有家传的好药膳,只是没想到他竟能喝出来? 江鸽子完全不知道自己露了什么馅儿,他没事儿人一样的继续喝着。 他却不知道,地球华夏人自打生活的愉快了,就开始没事找事的给自己找点病,吃点药的这种生活经验,是盖尔东大陆贵族独享的待遇。 更何况,药补也好,食补也好,是华人人到中年必过的坎子,是到了岁数必然就能会的自然生活经验,江鸽子还真的迷过一段时间,自打医生说他有些缺钙开始,他就见天吃补品,健身卡他都办了好几张。 人到中年,谁不怕死啊! 戴眼镜的那位白胡子老头忽然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对那边几个拿着电子锤的工人猛的一摆胳膊。 “开始!” 随着电子锤的嗡嗡撞击,地面顿时恍若地震一般的就开始震动起来。 江鸽子身体晃了一下,抬眼看看不远处一阵阵犹如波涛涌起的游戏壁幕,他以前以为世界是重叠的,现在看来还是有局限的。 看样子,游戏世界与现实是空间不同了。 江鸽子扶稳杯子,控制女贞树土下的树根,轻微的随着那些波动也震动了起来,并且他将电子锤的振动波反应给女贞树,给了它一个印记,就是下次遇到这样的震动,它也动。 随着土壤下树根的颤动,那位白胡子又摆动了下手臂。 电子锤停止了工作。 接着,那边的各种绘图仪便开始吃多了一样的往外吐各种数据的宽窄纸条儿。 俞东池拍拍江鸽子的肩膀,一脸忧心的走过去。 很快的,那边又支起一张桌子,各种图纸被摆了上去,他们一扎堆的便开始围在那厢研究了起来。 江鸽子隐约听到,那白胡子老头用很低沉的声音说:“电子波动确实引发了震荡,可奇怪的是,目前有两种震荡现象!一种来自地下八十米处,另外一种,却来自地面,而且这种奇怪的震荡面积很广似乎,它无处不在” 熬了那么久了,江鸽子到底困了,他仰面躺进树体。 在天色渐渐露了朝霞的时候,俞东池他们发现,女贞树巨大的树体外,很惊悚的支着一双脚,一只穿着皮拖鞋,一只光着。 许是怕蚊虫叮咬它爸,那女贞树上还伸延下一根枝条,极有孝心的微微摇动着,给它爸赶小虫儿。 至于江鸽子这个人他被树木整个的吞到树体里了。 俞东池揉揉疲惫的双目,看看周围,又看看江鸽子那双脚,他开始捏着眉心笑。 正在此刻,他的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拍打他肩膀这样的行为,对于俞东池来说,是极其无礼的。 俞东池立时扭头看去,硬生生的憋住了脾气。 来人身高马大,气质粗狂,五官算得上剑眉星目二般人才,却偏偏认为自己天下第一拉风的穿着一件火红色大风衣。 这厮脖子上还虔诚的挂着盖尔大陆所有教派属性的各色,大牌子,小牌子,大珠子,小串子,叮呤当啷的能最少有十斤。 俞东池不由得鼓鼓自己的腮帮,露出一丝幼稚,还有些不情愿的叫了一声:“小堂叔。” 来人咧嘴一笑,嘴里缺了一颗大门牙。 “呦!小爱!好久不见了!” 俞东池好苦恼:“你牙呢?” 来人一抹发梢:“我不知道,你得问它!小爱,想不想我?” 俞东池更加苦恼了。 没错儿,他还有个名字,叫李爱! 皇室成员行走在外,都有个为了安全的伪名。 而那个叫爱的名字,就只是出现在族谱里跟严肃的家族以及官方活动名单里。 就连他妈都不喊他小爱。 只有这位过继出去的小堂叔喜欢这样捉弄他们。 俞东池二哥叫李枸。 这位就坦荡荡的喊了他三十年小狗,真是够了! 这位人损辈分大,他是九州特殊事务总局的副都统,李耀。 俞东池没好气带惊讶的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李耀摘去自己的红色皮手套,一边在手里拍,一边无所谓的晃悠着身体说:“你以为我愿意来没人了呗!” 俞东池扬扬眉毛,叹息了一下说:“是么,东岸那边还没结束?” 李耀脱去自己的风衣,露出一件印了海底五彩凶兽的大t恤,仰面躺在现场的一把椅子上。 他两眼无神的先是看看天空,好半天儿才嘟囔了一句:“是呀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等到那些家伙消失了,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 他的语气很丧,实在算不上愉快。 俞东池也叹息。 东岸魔魇现象出现了至今,据官方最新的数据显示,被禁在领域区的民众大约在三万六千人左右。 从领域上空调动最新仪器探查生命迹象,截止昨天傍晚六点整,最新的数据显示,禁区内还活着的人不足五千。 又是一夜要过去了,昨夜,不知道多少人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全世界束手无策,只能干看着,傻等着 李耀仰天躺了一会之后,伸手重重的拍拍扶手,他猛的坐了起来,两只手有些茫然的在空中抓来抓去,最后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无奈的又放下手,有些苦恼的回头问俞东池:“我说小爱” “别喊我那个名字。” 李耀不想打嘴仗,他摆摆手:“你记得祖宗在宗祠里的御书里那几句话么?” 俞东池搬了一把椅子,摆手让侍从们走开。 他坐下,拍拍自己小堂叔的肩膀:“别想那么多,祖宗都拿魔魇毫无办法,不然,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李耀点点头:“是呀连祖宗都没办法!我们这些继承了祖宗血脉不足几十分之一的低能儿,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它四处切割,摸不到,看不见,打不透它燃烧地狱之火,穿梭时空,切割你的灵魂,碾压一切生命,将你引入地狱,是为魔魇!我可真想看到它,我就想知道” 李耀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向着空中猛的挥动了一下:“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呃?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双脚。 一双只穿着一只皮拖鞋的脚。 许是姿势不对,有些痒痒,那脚挣脱开最后一只皮拖鞋,两只脚背来回搓搓,接着又换了个脚趾头朝地的样子,继续一动不动了。 李耀目不转睛的看着,最后他指指那对脚丫子。 “这是什么?女贞树异变结的果实?” 俞东池本来挺烦闷的心情,顿时被冲击的一丝不剩。 他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实在是这个世界上,能令都统先生惊讶的事儿,也是不多了。 他带着一丝丝自己都不知道炫耀语调介绍到:“那是鸽子。” 他又冲着头顶的树枝扬扬眉毛:“这是他的杆子。” 李耀恍然大悟:“哦,啊!这个啊!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他啊!”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树边儿,本来想走近看看。 那女贞树却忽从地下伸展出几支树根,犹如蛇盘腰一般的将他盘住了。 李耀赶紧摆手:“我不过去真的,我不打搅他” 他对待奇怪生物多了,立刻就反应出一种从心到身体的无害样子。 对于特殊事务局的人来说,天下大了,什么奇怪的事儿都有。 民众们以为世界非黑即白,其实,在灰色的地带,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要小看任何生物,是他们需要学习的第一守则。 女贞树的树根缓缓地沉入地面。 吃了一鼻子灰的李耀在俞东池的笑容中,狼狈的回到椅子边上坐下。 好半天儿,他才说了句:“那脚还挺白哈!” 本来憋笑的俞东池立刻沉了脸色,他脱去自己的外套走到树边,给江鸽子的脚罩上。 然而,江鸽子不愿意呢! 他又搓搓脚丫子,将身体全部蜷缩进了女贞树。 就这样,俞东池也吃了一鼻子灰的狼狈回去了。 李耀无声的哈哈大笑着,一边笑还一边儿拍打俞东池的肩膀。 笑到最后,他忽然严肃的来了一句:“小爱,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大概是不配得到什么人间真情了,我们生来就比别人得到的多,对吧?” 俞东池想起什么似的,立刻神情低落的点点头:“恩,我知道,你别多想他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弟弟,我挺欣赏他的。” 李耀拍拍他肩膀:“这就对了!你心眼比我小,就别坑别人!你不像我我的心里啊,住着一个大漏勺儿,啥样儿的情感我都接的住,然而都漏了!你看看我,过的多么好羡慕吧?” 俞东池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看看他胸口印着的那只凶兽,久久没有开口。 倒是李耀看自己侄儿不高兴,他回身拿起自己的风衣,从风衣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之后,才拿出一份儿密封着的文件递给他。 俞东池看看文件的蜡印。 这份文件出自宗室内务府,红蜡金印。 他问:“给我的?” 李耀哧着下嘴唇,用下巴点点面前这棵树。 “他的,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那边总不会安心的所以,就出了有关杆子现存事务的处理办法。” 俞东池拍打了一下文件:“具体?” 李耀伸出手指握成拳头,然后一根一根的伸手指说: “一,对杆子数量以及能力进行摸底彻查。二,所有杆子重新归宗室内务府统一登记管理。三,内务府成立杆子服务中心。四,更换所有杆子的户籍登记薄,统一归档宗室服务局管理。五,自杆子出生年月日开始计算,以宗室第三等对待方法补发福利年金。六,将派遣皇室代表与杆子代表积极接触,预备每三年进行一次中州杆子大会,到时将会听取各处杆子的意见啧啧大概就是这么几个换汤不换药的重点,你自己看吧。” 俞东池点点头,低头看看文件,好半天他才说了句:“可,他们是王刃啊!” 李耀听他这么说,忽哈哈的笑了起来:“你妈不承认,还王刃我们才是王刃吧!” 俞东池拿着文件站起来,向着女贞树走了几步之后,忽回头对李耀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谁知道呢!” 是呀,谁知道呢! 即便承认那些故去的王刃,存世的王刃,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战争能令他们再度出山,为自己的王去开疆扩土。 这是个和平的年代啊! 俞东池走到树干前,犹如敲门一般的敲敲树干。 过了好一会儿,江鸽子才被女贞树,慢慢的“吐”了出来。 现场又是一片诧异的眼光。 甚至坐在那边的李耀都有些惊讶了。 他心想,怪不得呢! 竟是个美人! 江鸽子伸伸懒腰,然后看看递到他面前的这份文件。 他伸出手搓搓自己的眼睛,光着脚一边用脚丫子在地上找鞋,一边没睡醒晕呼呼的问:“什么?” 俞东池笑笑,将文件递给他说:“抱歉,到底是我打搅到了你安静的生活了。” 江鸽子接过文件,来回看看,纳闷的扭脸问俞东池:“是啥?收水费的催费单子?怎么寄给你了?” 李耀在那边哈哈的大笑起来。 俞东池无奈的摇头,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不知道怎么,他又缩回了手。 他笑说:“算不上好事,也算不得坏事儿,给你发钱儿呢,你不是最喜欢钱儿么?以后啊大概你月月能拿到钱儿了。” 江鸽子点点头,斜眼看看李耀,又看看他脖子上带着的那一大堆儿。 笑我? 他的立刻转移重点,对李耀做出十分好奇的样儿斜了一眼说到:“那个油腻腻的中年人是谁啊?” 油腻腻? 本来笑的正欢的李耀仰天摔倒。 等他爬起来之后,现场就只剩下了抵着下巴正在低笑的俞东池。 李耀有些不服气强解释到:“我我他妈的今年才三十七,三十七!三十七!!!” 俞东池终于仰天笑出了声音,惊起一大片早起的鸽子。 成群的鸽子在老三巷的天空飞着,鸽哨忽远忽近。 江鸽子拆了文件看了一会儿,心里顿时知道这份文件的意思了。 到了那个球儿,都他妈一个鸟意思。 将那些不好管理的刺儿头,都聚拢到一块儿,听话的给点甜头,不听话的,根据名单也好管理。 虚! 他随手将文件收了起来,正要整理最后的行李,却发现老三巷那边,步履蹒跚的走来了寻了一夜宝藏的黄伯伯。 这么大年纪了! 我把你忘记了,我真是个真是对不住啊! 江鸽子终于想起了这老头儿,看老爷子这个可怜样儿,他赶紧站起来迎过去说:“您还真的找了一夜啊!?” 黄伯伯两眼塞满眼屎的看看他,眼睛都困成三角眼了,不过他表情倒是极其得意的。 他举起手里的一个破袋子对江鸽子炫耀说:“杆子爷您瞧瞧,我发现什么了?” 就这样,这爷俩就坐在晨曦里,黄伯伯显摆他捡了一晚上的破瓦烂盆,破瓷器。 老爷子拿着一片破瓦,指着上面的如意头说:“杆子爷,您瞧瞧,这是咱老三巷的老瓦刀的活计,这都是当年打胚子,一气呵成的老花色,我还以为看不到了呢,您瞧瞧我这里好些呢这片,这片,您瞅,这上面还有印儿呢!” 江鸽子探头看过去,看到一个圆盒子标记:“盒子?” 黄伯伯笑眯眯的,珍惜的摸摸这个盒子标记说:“这个啊,这是老梧桐巷子,胭脂行当家的瓦啊” 江鸽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半天儿他带着一丝探究的语气问了一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来着。” 他看看黄伯伯的双手。 晨曦里,这老人一双露着青筋血脉的手指头上缠满了老胶布。他是真的在破房子里扒拉了半夜,大概夜深,老头儿老眼昏花,这两只手就没少受罪。 这段时日,他着实辛苦了,满大街的帮衬老街坊卖点老家当,五文八文的在那边,顶个大日头,摆个破桌子给人争取毫厘的利润。 黄伯伯声音里露着愉快的问他:“您想问啥?啥都成的,这老常辉郡,老巷子,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您尽管问就是!” “您”江鸽子犹豫了一下说:“您不累么?” 黄伯伯不懂他的意思,却摇摇头说:“不累啊?您说昨晚上?哎呀我帮您,也是帮我自己我在那边也有抽头,您别过意不去,人家贵人给我钱儿了我不要您的玛瑙球子,您就安心吧!我的杆子爷儿!咱啊,不是贪财人儿!” 这老头一口一个爷儿,爷儿的,喊的江鸽子的心里暖呼呼的。 江鸽子也心情好了起来,他逗他说:“我是说,早以前,您管何家的孩子我理解,可您好像” 他冲着巷子口扬扬眉毛。 江鸽子说的是邓长农跟林苑春。 没错儿,全世界,全巷子都说江鸽子好。 可江鸽子的地球根性是绝对存在的,他独! 独善其身那个独! 即便是他管了老三巷,生了一棵树,他依旧觉着世界观与这边还有沟,这一点是不管他多么努力,如何遮掩,都存在的实际问题。 黄伯伯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他到底是个聪慧人,好半天儿,他豁然的笑了一下说:“还以为您问什么呢!” 这老头儿四处看看这老巷子,笑的甜蜜蜜的晃悠着身体,哼歌一般的说:“为什么要管邓家跟林家的崽儿?哎呀为什呢?这是为什么呢?” 江鸽子点点头,是呀,为什么啊? 不是我护着的,跟我没关系的,我管他们去死! 黄伯伯爱惜的一片一片的又将那些烂瓦片放好,好半天儿才说:“怎么说呢?其实那事儿吧,说起来就远了,你老伯,哦,就是我爹活着那会吧,他不着调!赌博,败家,还不给妻子儿女一个好脸,你老奶那时候要强,在外地接了纺织厂的长活,一年就归家一次,放下钱儿,转日就得步行十多里地回厂子,那会都不好过,都给外姓王扛活” 这老头在忆苦思甜呢! 江鸽子细细看这老头儿表情。 可说事儿的时候,他老脸上的表情倒是不很痛苦,就像说邻居家的琐碎事儿一样: “那时候,我们几家都住戏班子老院儿,我家,何家,邓家,林家,还有个老秦家老秦家你没见过,他家算了,不提了。 就说,那会子我跟你几个姑太吧,那日子!煎熬!苦!!吃不饱,穿不暖的,都是小事!你老伯那会儿,把你老奶留下的养家钱输了不说,回头他就卖了我,你大姑太那时候也不大,为了吃饭,就去冷库批发冰棍儿到处卖旁人卖东西的都有固定的点儿,她怕冰棍化了,每次都是拖着带轮儿的冰棍箱子,奔命一般跑可不就是奔命呢!这人呀,能活下来都不容易,是吧?” 江鸽子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你姑太能吃苦,那时候卖了钱,怕被爹抢了,我们就像狗一样的满大杂院挖坑,藏几个度日钱儿我们咋活过来的?哦,大冬天,从当铺趟着雪穿单鞋回家,邓家的阿爷脱了棉褂子给我捂脚,还给我烤了个热红薯,何家老太太想给我做个棉褂子,就拆了全家的棉袄,这边揪一朵棉花团儿,那边揪一朵,后来就给我做了个最厚的棉褂子” 他甜蜜的记忆着。 “你说,那会儿,人家帮咱是图啥?” 黄伯伯拍着胸口说:“就凭着良心呗,看不过去,就管!就不服!就正义!人心有个坎儿,不管,你就过不去!你就睡不着!咱老街坊都这样,我说爷们,难到您不是?” 江鸽子笑了起来:“我不是!” 他确定自己不是。 黄伯伯一副你瞎说的样子撇嘴。 江鸽子好奇的继续打听:“那您,恨我老伯不?” “恨!” 很利索的回答。 说完老头儿又是一声长叹:“他老了那会,出不了门,也动弹不了了,就说后悔了,哎那是爹呢,你也不能饿死他不是? 那会我们也大了,他也欺负不了了,后来,我们就送送饭,你姑奶她们初一十五进屋帮着干干活,别的时候我们也不去,我们恨呢!那是爹,我们知道,可就是不想看他的那张脸!可他总是叫,想着法子喊我们过去,我们去了,他就哭,一直哭,尽说点没用的!” 黄伯伯看着天色,万里无语,今日是个好天儿! 他的眼神这会子倒是悲哀了:“你老奶那时候是活活累死在纺织厂的,那时候我没出息,马车都雇不起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七十斤,那人啊,瘦的是一把柴杆子样儿,我跟你姑太太几个人,也不费什么劲儿就把她背回来了,葬你老奶那个棺材,是邓家老奶,林家的老奶,她们卖了头发换来的” 生在红旗下的江鸽子有些思念祖国了。 好半天儿他才说:“那后来呢?” 这话问的! 像个小孩儿。 黄伯伯笑笑:“后来?后来内乱了,原来咱们老郡州这一片都归老外姓王管着。他家不是人,剥削霸道不讲理,郡里面人就像他家私奴一样。后来就犯了众怒呗!最后一代的老外姓王一家,就被撵了出去,流放到了自由巷,那家子是缺了大德了,这也是他们的报应!” 说到这里,黄伯伯脸上露出百分百的鄙夷表情,还厌恶的吐了一口吐沫到:“自打开国的老祖宗把咱这几个倒霉地儿分给那家人,你就看这几百年吧,外面是什么日子,咱这里是什么日子,那是没一日好过的时候现在多好,自打咱这地方归了爱王爷,那好日子就来了您信么,会越来越好的!” “哧” 江鸽子笑出了声! 这都他妈什么称呼? 爱王爷? 还爱世界呢! 站在女贞树下的俞东池,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34章 第 34 章 江鸽子回到了常青山的一幕山庄, 然而他只住了两天, 就回到了山下, 并住进了老戏台下面的地下室。 那山上是一天都不能多呆了。 并非是他在山上受到了什么怠慢, 相反,俞东池看重他,就恨不得一条鱼分三十种做法,一块一块的剥了鱼刺亲手喂到他嘴里去了。 能看出来,这位先生在使着全身心的力量在讨好自己。 江鸽子不傻,他能感觉出,这种讨好并非怜才, 而是发育自另外一种情感。c 然而,三观不同, 江鸽子就是不舒坦,感觉自己的一切都与这位先生的环境格格不入。 总有人不经意的会用看上去特别“善意”的方式, 针扎到他的神经, 最后他只能十分粗鲁的转身离去, 偏偏那厢一片坦然,满面无辜,充分显露出他的不体面以及没教养。 一幕山庄每天来客很多,俱都不是江鸽子这个阶级可以产生交际那类人。 艺术家,学者, 名门出身的本地名流, 他们依附在新主子的旗下, 都积极表现, 个个想显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意图得到赏识卖上个好价格。 俞东池重视江鸽子,他不接待时,就把江鸽子推到了主位接待。 这是怕他无聊,希望可以解他寂寞。 就这样,连着两天,那些人就在江鸽子面前畅所欲言,充分表现。 而江鸽子并不觉着,俞东池稀罕他,他就应该得到特权,并且,他对受到各种看不见,摸不透的揣测还有观察,十分反感。 偏偏他是客人,又被动的被俞东池拉着,进入一个怪圈。 怪圈里的人,他们受过最好的教育,哪怕真的是真想与他交好,可他们说的话,江鸽子觉着,一多半是听不懂,插不进去的。 虽然,他也没有丝毫想插进去的意思。 对他们言谈举止露着九州特色的优雅风骨,却难免嗤之以鼻。 最初他心想,这些二傻子,他整天吃饱了撑的慌,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都不认识! 他们说花鸟鱼虫,说弈式书画,说安洋大将的守真贴,还有某某年,某某日我家先祖殿前奏议的那个名篇,你可有在最新的权威杂志上看到?还有各种玄之又玄的养生妙方,都不要钱儿的,做人情送给江鸽子。 江鸽子始终沉默的坐着,虽他被俞东池安排坐在比较中间的位置,然而他并没有成就高盛的祖先,更没有品德名望流传百世的亲戚。 看他沉默,那些人又机灵体贴的换了话题。 又说如今有的。 远在北方的森林,有最纯净的光与气候,漫步山居可看到最美的晨曦。 山居下的小镇,耸立着自古第一情痴的铜像,采摘路边刚吐露芳华的雏菊献上,便觉心灵遭受一番洗涤。 他们吃过海边小巷内配了洋葱沫子的古怪可可,每年都要醉卧在自己的葡萄酒庄,吸着全世界最好,一口价值五百钱的空气,还要不时的用优美的语言,不露脏字的讥讽费吉纳多人的粗鲁,以及开波人的吝啬。 啊哈哈,我与你们这帮孙子说点什么呢? 我隔壁住着个钱太太,她用一个碗,要了四十三年虾酱,她白吃三条巷子,竟没半个人说她不好的闲话。 厉不厉害? 怕了没有? 江鸽子始终沉默,就干坐着干听。 一边腹诽,一边总是犹如啊q一般自我安慰。他想着,你们这群盖尔土老帽见过什么啊? 八百年历史就开始上蹦下跳的觉着自己是个城里人了? 见到城墙边儿没有? 紫河车了解一下? 冬虫夏草了解一下? 吃点人参就觉着自己可以遗臭万年了? 虽我大华夏只有一个两代加起来超越八百年的周王朝,可,你们见过红么? 五千年江山浸染朱门,数幕红颜朝露显赤,绛唇红楼望朱紫,年华坠地胭脂香,更有忠义丹心染红生(戏剧英雄的红脸谱),这是红! 你们见过青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春色如许,呢哝我情,草木露青,与我青春,洛水之畔,岁月更生,年露青皮,青黛峨眉,青丝绿鬓,江山何处不青春这是我华夏天青。 你们这群乡下人,又见过我乡最正的黄么? 天戴其苍,地覆其黄,皇帝四面,金龙鱼舞,鳞爪一勾,便出无数黄天当立,黄袍加身,取一黄道吉日,又起年代流黄 所以,我站起来,转身就走,懒得与你们这群人说了。 再他妈的吹牛逼,小心老子给你们弄个黄天当立!! 哎!算了! 说了你们也不懂! 你们这群万恶的傻叫兽!一群二百五砖家! 老子骂你你们都听不懂,跟你们废话做什么呢? 江鸽子讥讽了几句,便毫不犹豫的走了! 都懒的告别。 而坐在屋子中间的俞东池,他面露着满面的困惑,他先看看自己为解江鸽子寂寞请来的客人。 客人们倒也识趣,纷纷站起来,彬彬有礼的与他施礼告辞,关秋安站起来,亲自送他们出门,并与那些人挤眉弄眼。 片刻,俞东池喉头有些干涩,他抬眼看着周松淳说:“阿松,好像,我又做错了” 周松淳看看门口,又看看俞东池,最后到底没什么的力度的安慰了一句。 “您~多心了,其实谁也没有错!” 是的,其实谁也没错,只是看的天空不同罢了。 俞东池这个人看上去成熟至极,可他家里对他情感的教育却是缺失的。他看不清自己,生命当中更没有学会体谅,体贴,感同身受这样的教育。 最后,他只能神色灰暗的慢慢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周松淳说:“我去书房呆一会。” 周松淳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在俞东池走了十几分钟之后,关秋安这个肥胖子,带着一脸雀跃的进了屋。 甭看他肥胖,他却一个跃身,于沙发后背蹦到了沙发这面。 他一屁股坐好,便得意洋洋的想伸出一条胳膊去扒拉周松淳。 周松淳却一伸手,猛的打掉了他的那条肥胳膊。 关秋安一愣,抬眼瞪他:“你疯了?” 周松淳冷笑:“最近,你别与我说话,我看着你恶心。” 关秋安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随便你,长痛不如短痛,陛下不觉着我恶心就好!我说周十三,你别忘记你的职责,殿下虽然在外面,可也不是没人管的。” 周松淳却没回头的离开了。 他在心里冷笑,是,有人管,那也要分时候。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殿下都三十多了,谁还没几段恋爱史,他是个人,不是个摆设! 他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切的不愉快,这不过就是个肥胖子因为些许小事,怕某人上位的小手段而已。 真是可怜又可笑的人。 他看低了世界,逾越了那条线! 书房内。 俞东池趴在自己书房的阳台,看着远处的青山,很可笑的是,他觉着自己忽然成长了。 有很多他以为自己忘记的事情,那些久远的过去,又一幕一幕的在脑海里来来去去的翻腾起来。 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青春年少,并跟自己深爱的人一起在北半球的圣霍夫念书。 圣霍夫说是一座高教学校,不如说它是一座城,一座闻名千年,排名世界前三的艺术之都,它还是一处充满视觉享受的艺术天堂之岛。 俞东池那时候年纪不大,他放弃全球最好的九州皇家政治高等学院,转身投入了艺术的海洋。 他的社会地位以及物资宽裕到,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他说不爱政治,便不爱了。 他想学艺术,也就随随便便的艺术起来了。 没人会指责他的任性,大家都说,早就看出,他是有着艺术天份的天才来了,不学艺术,真是对不起他的天份呢! 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环境,满是善意的世界润养出来的俞东池,他那时候的人格,既有天真,又有成熟,自然不缺乏他家祖传的那股子目空一切的劲儿。 他自己觉着,他做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决定。 可是,真实的事实就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就是个自小脾性古怪的小殿下。就连侍从给他端上的苹果,如果切的不漂亮,他是不吃的。 这是一个多么偏执的孩子啊! 自身条件好,也不代表像是俞东池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 是的,他有理想了! 他于爱情于艺术当中,萌生出一个新的与政治无关的理想。 而这种理想又因为他的身份而扩大到了凡人庶民无法想象。 在艺术圈儿呆久了,俞东池便觉着,世上最赚钱的买卖,不是政治也不是战争,更不可能是能源。 他认为,世上最最赚钱,风险最低,最安全的买卖,就是投资艺术行当。 举例说明。 他上的圣霍夫世界艺术高校。 全世界排名第一富裕的院校,而它的真身就是这座叫圣霍夫的小岛。 岛即大学,大学就是这座岛屿。 而生存在这座小岛的原住民,才不过区区三千人左右,而每年这座岛,又因艺术世代积累的阔绰,要接待来自全世界的四千多万名游客。 小岛上的王朝早就塌了! 可艺术的巨匠们却用人生最好的岁月,装饰了他们的母校,他们的青春。 在圣霍夫,每年要承办世界级的艺术展览不下二十次,它有随处可见的艺术品小巷,有闻名遐迩的艺术长廊,圣霍夫小岛有各种主题的艺术博物馆,大小合计三百多个。 在圣霍夫的每一公里土地,都是挖不完的金矿,艺术价值可以无穷无尽的惠及子孙万代。 俞东池那时候学着自己最喜欢的艺术,还遇到了发育当中,荷尔蒙最富裕的时段,最该遇到的人。 他爱上了一位幽默俊丽,可爱至极的年轻艺术舞者。 那段时光是多么的美好。 爱着自己最爱的人,享受着质量一流的物质生活。 每一天他都无比快乐。 他有一所小公寓,就在圣霍夫的最高山上。 他常抱着自己的爱人,坐在公寓的阳台俯视圣霍夫,他说,以后回到故乡,他就打造一座东大陆排名第一的艺术之都,而他的艺术之都,要比圣霍夫大十倍,百倍,千倍大! 还会以爱人名字去命名这所都市。 给他修建最大的舞台,请最好的舞蹈编导。 给他做全世界最奢华的舞蹈大秀。 以后,他是东大陆艺术之都的无冕之王,而他的爱人就是王后。 他的爱人笑的浑身颤抖,什么也不说的热烈拥抱他,激吻他 总之人家就是不相信。 其实那时候的俞东池真的没有胡说,他虽然对名下封邑只有抽税权利,可到底他小口袋也有像是常辉郡这样的零碎土地,是可以操控的。 有句地球的老话说的好,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如果将盖尔星球分成四片儿大陆,而整个的东大陆,在几百年以来,一直就是在李氏的控制下慢慢发展着。 时光进入现代社会,李氏家族十分识趣的退居幕后。 然后呢?世界就真的属于人民了? 人民大概觉着是这样吧。 去九州各地看一看吧。 风和日丽的下午,恰巧假期,心情好,就随便出门遛弯儿。 迈步街口某公园兜圈儿散步,不显眼的地方,你总能发现这样的石碑,某某大将军封邑,某某郡公捐赠土地,某某地,某某家私人土地。 你花着你不在意的二十文进公园溜达一圈儿,而这二十文,有一文却永永远远属于某个群体,它不归于国家税务部门计税,听上去一文钱没有多少,可架不住人家的地盘在东大陆犹如星星点灯,汇集成河。 就拿进步党来说,作为是如今三常州政府的管理者,如果该党出台的各种政策,违背了俞东池的意愿。 那么,俞东池会毫不犹豫的对他说,从我的土地上滚出去。立时,进步党的触角,还就真的扎不出去了。 而那时候,俞东池是真的想把东大陆的艺术之都,放在三常郡这块贫瘠的土地上。 至于三常郡到底是如何到了俞东池的手里,这事儿说出来也不算复杂。 俞东池的母亲是女王,她先后与三个王夫结契。 而俞东池的父亲是第三位王夫,是魏国世家子。 三常的外姓王就是世家内斗引起的一场内战。 战乱结束之后,三常就作为战利品,分配给了魏国的俞家。 能一次得到这样大的地方,那也不是俞东池远在魏国的祖父有多么爱他,那是因为,魏国距楚国一南一北,由于中间距离昂长,他的那个老奸巨猾的爷爷就把这里顺手当了人情,送给了幼孙。 亏得这片土地给了他,若是给了其它任何人,三常郡的命运却不知道又要滑向何处去了。 这片土地是礼物,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是礼物,甚至常青山那些石窟,也是在人家俞东池私人的土地上被挖掘出来。 俞东池兄弟姐妹八人,俞东池是唯一自愿随父姓的子嗣。这也就是说,他不再是王权的顺位继承者。 既然放弃王权,那么金钱上,女皇也好,还有他的父亲也好,私下里倒是对他大有弥补之意的。 俞东池不能继承王位,更不能继承魏国那边宗族宗主位,可他却悄悄的变成兄弟姐妹里,最大的土地主。 有钱,有土地,还有个伟大的理想 一切都那么的好。 然而,在他带着爱人归国之后一日清晨,他却看到了院子里的游泳池内,安静的躺着一具尸体。 他曾最爱的人不体面的魂断游泳池,只留下一句遗言。 “阿池,感谢您爱我,可是,爱您太辛苦了我累!” “我累!” 有多累? 累了,转身离开自己也好啊? 为什么要死? 俞东池觉着,其中原因,他隐约知道,却又想不明白 他难过了很多年,一直困惑纠结,然后,今天当鸽子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笑着看了一圈那些客人之后,说了一句:“真有意思,我又与你们不熟,见天不打招呼上门来看望我?跟我这个连门都没出的小庶民,说这些放屁没味儿的话有意思么?老子不懂你们说的话,你们也不必天天来问候我的贵体老子没有贵体,以后死了,兴许尸体就有一具,到时候再说吧!走了!!” 他转身就离开了! 而俞东池,也因为这句话。 他却一下子悟了那句“我累!” 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可真傻! 俞东池猛的捂住脸,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幕降临。 屋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俞东池慢慢站起来,回到书房桌前,他拿起绘图笔,面上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外露。 门推开,肥胖的关秋安满面笑容的端进一盏汤,满面恭敬的进了屋。 “打搅了!您的补汤!” 俞东池没抬头的点了一下。 他身边这两个人,在外面有两个外号,关秋安外号“识时务”,而周松淳外号“会算计”。 俞东池如今却忽然觉着,也许,这个外号是起错了的。 他到底被算计了多少年? 又有多少人算计过他呢? 无论是周松淳或关秋安,其实他俩都算不得是俞东池的侍从,按照过去的老规矩,他俩算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幼童伴伴,现如今的时代可叫助手,也可叫秘书。 他两出身很好,均是家中幼子,也是在五六岁那么大的时候,就被家里送来与他做伴的。 那个时候,一切都不明朗,俞东池的伴伴有很多,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三十多位伴伴,最后也就走的剩下他们两位。 于内心,俞东池把他们看做亲人。 可是,他们真的是亲人么? 关秋安憨厚的笑着,小心翼翼的将汤放在一边的小椅子上,还十分贴心的说: “您该休息一下了,工作这事儿,是什么时候都忙不完的。” 俞东池点点头,随手丢下绘图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见俞东池坐到一边端起碗,关秋安立马十分利落的跑去收拾桌面。 他将那些文具归类,又将图纸一卷一卷的收拾起来。 他这个善解人意的小样子,可完全可跟他在外面的彪悍样子相反,许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关秋安一边收拾,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闲话。 “那小家伙也是任性,竟然说走就走了,真是唉!您不知道,宣先生年纪大了,想的也多,老爷子走的时候还在不断的问我,那是谁呀,是啥职务啊?他可是做了什么事情,失了礼,触怒了贵客啊?” 俞东池不紧不慢的喝着汤。 “我跟他说了,哎呀!您老可真是想多了,没您什么事儿!那就是个小孩儿,什么也不懂呢!您老担待,我们以后慢慢教就好了不过,也怪不得他,到底他跟咱们是不一样的,您也甭担心,明儿我就接他去” 他絮絮叨叨的正在说着。 端着汤碗的俞东池却忽然没抬头的对他说:“老六,你走吧。” 抱着图纸的关秋安一愣,图纸洒了一地。 他惊愕的四处看看,却发现,以往总是担待,给他补漏的周松淳却不在。 怎么办?下去找十三去? 可是十三也好像生气了呢 二十多年一起成长,打小的交情,他以为他足够了解俞东池。 他最重情谊。 “您说什么?叫我走?” 俞东池依旧在喝那碗汤,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就像打发垃圾一般的随口嗯了一声,确定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而他这个样子,关秋安却只在大殿下,二殿下身上见到过。 那两位,对什么都不在意,处理事情也总是一副这个样子。 叫你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我的话,就是结果,我是不会与你多解释的。 关秋安浑身颤抖的蹲在地上。 俞东池放下汤碗,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跟他的兄长们,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 江鸽子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他如今就住在薛班主的隔壁,地下室里最大的一间屋子里。 说起老戏台地下室的这些屋子,它的建筑情况,有些与地球日式公寓的形式相近,又不同的是,住在这里的人是睡在大通砖炕上,人不住到地下去。 江鸽子行李简单,除了连燕子那时候留下的那些书籍,剩下的他都卖了。 因此,回到地下室,室内的一干生活零碎,那都是老街坊给他置办的,用的钱儿,是办散伙饭那些余款买的。 所以,他有新的铺盖,新的书桌,新的待客的小沙发套,甚至,他还有了一部新电视。 带彩儿那种。 街坊还给他买了两个付费台给他看。 这一番照顾,尽是江鸽子这个人需要的,可比在山上舒服多了。 江鸽子脱了鞋子,在大通铺的新大炕上刚打了两个滚。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他连忙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笑着说:“谁呀!!” 门外响起薛班主的声音,还是那样,老好听,老悦耳的样子。 “是我” 人家是个盲人,江鸽子忙蹦下炕,趿拉着鞋子跑过去打开门。 一开门他便乐了。 因为,薛班主一手拿着盲人手杖,而他另外一只手却托着一个饭盘子。 能看得出,薛班主其实在讥讽某个阶级的管家这一类人。 而他的饭盘子里,放着一些信函。 他笑眯眯的说:“这是这几天啊,邮政局给您送来的信笺,明川那小子说,有个急件儿,他叫旁人送上山了,可是那边不知道咋了,不给唤您,你看看,甭耽误了杆子爷您的大事儿!” 是么? 江鸽子伸出手,拿起最上面那个黄色的信封。 他在山上两天,从未收到过老三巷的任何消息。 轻轻呼出一口气,江鸽子把老班主扶到房间里坐下。 这才用手撕开那个黄色的信封。 老班主支着耳朵听着,听到江鸽子那边半天没有言语。 好久好久。 江鸽子还是没言语,只是呼吸沉重。 薛班主耳灵,就小心翼翼的打听。 “说是,黄色的官家信封儿,到底什么事儿啊?” “老班主,什么是魔魇现象?” “魔魇?哎呀,这事你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哎,也是,您那有功夫关注这个!要不说,祖宗有德,给咱们生到了” “哎呦!现在甭说这些,我就问您,啥是这个魔魇现象!这个到底多危险?” “哦,魔魇啊,危险着呢!不过您甭担心,那都在外地呢!咱这地方可没有,那外地命不好,所以啊,他们自古就有了,我说杆子爷您真不知道?” 听到薛班主难以置信的问自己,江鸽子算是急的抓耳挠腮了。 他一个外来户,他知道个屁! 那个小家伙,记忆很薄,他也不知道。 江鸽子看着这份信函,内心有些复杂,他是绝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将生死身后事,交托给了自己。 官家那封公函大概来自于三天前,信笺里的内容大概是告诉江鸽子,你家的亲人,在某州,某地,遭遇到了魔魇现象,目前他的名字在失踪名单里,希望你们这些亲人,早日到达灾难现场,共同商议救援相关事宜。 附赠高速飞艇票一张,灾难现场附近,失踪人员亲人安置酒店地址。 薛班主用他特有的舞台语言,絮絮叨叨的开始说魔魇这件事。 在他的叙述当中,江鸽子觉着在这老头儿有特色的语言环境中,魔魇有些像《侏罗纪公园》,《后天》《异形系列》等等一切灾难,怪兽电影的结合体。 而在他的叙述当中,官方的科技,皇室的暗能量都不能与之对抗。 然后,连燕子那个小可怜,就坠入了这样的深渊,都不知道多少天了。 怎么办? 江鸽子站立起来,在屋子里茫然的看了一圈后,他说:“老班主,我可能要出一次远门!” 老班主听到这话,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他抓了一下盲杖说:“有多远啊?您要去哪儿啊?” 江鸽子抓了一个布包出来,随手将一些行李放进去,随手又往肩上一背道:“哦,我也不知道,那地儿我没去过。” “那地儿危险吧?” “不,我想我是安全的。” “那就成,您安心出去,反正这里里外外都在搞建设,出去走走也对您才多大,早就该出去溜达,溜达没事儿,您去吧,家里我跟老黄给您看着”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等他唠叨完,他又对着空气说:“安心,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呢,您福大命大,老天爷看着呢看着呢!” 江鸽子很少迈出老三巷,他在这边四年,没有一次迈出这几条老街的欲望。 而这样的一次毫无预兆的匆忙出行,是他想都没想到的。 当他一溜烟儿跑到大街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脚被树根紧紧的缠绕住了。 哎! 他无奈的低着头,对地下的树儿子好声好气的说:“你叔叔遇到点儿事儿,老子过几天就回来。” 树儿子就是不松开根儿,他只好蹲下,折了一段树根放在怀里说:“那你跟着我吧。” 没错儿,没了杆儿,他还有根儿。 出门在外,控制不了十里地,一里地靠着根儿还是能够做到的。 没人告诉江鸽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很奇怪的是,反正他就是知道。 就这样,江鸽子打了几百钱的磐能出租车,一溜烟儿穿行过满是建设灰尘的常辉郡大街小巷 那一路,他脑袋放空,啥也没想,也来不及,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老实话,以前,他想过,如果有一天离开这块土地,他会胆怯么? 那时候,他不知道。 现在想下,也没有那么可怕。 即便是,他第一次乘坐这个世界的飞艇,他也觉着,这没什么了不得的,即使它没有飞机翅膀,飞行原理他也不清楚,反正,别人不怕,他也应该可以。 悄悄说,他恐高! 人生总是意外波折不断的。 当江鸽子来到常辉那个寒酸的飞艇站。 他在飞艇等候大厅看到了一群人,而那群人也看到了他。 那个死胖子关秋安,正搂着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在与周松淳告别。 当看到他,周松淳与关秋安神色都不太正常,竟能看得出,他们是惊异的,犹如吓了一大跳一般。 周松淳想,坏了! 这小杆子,被关胖子逼的离家出走了。 关秋安想:“这一次,爷死定了!他跑了,我,再也回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34章 第 34 章(最新) 江鸽子回到了常青山的一幕山庄, 然而他只住了两天, 就回到了山下, 并住进了老戏台下面的地下室。 那山上是一天都不能多呆了。 并非是他在山上受到了什么怠慢, 相反,俞东池看重他,就恨不得一条鱼分三十种做法,一块一块的剥了鱼刺亲手喂到他嘴里去了。 能看出来,这位先生在使着全身心的力量在讨好自己。 江鸽子不傻,他能感觉出,这种讨好并非怜才, 而是发育自另外一种情感。c 然而,三观不同, 江鸽子就是不舒坦,感觉自己的一切都与这位先生的环境格格不入。 总有人不经意的会用看上去特别“善意”的方式, 针扎到他的神经, 最后他只能十分粗鲁的转身离去, 偏偏那厢一片坦然,满面无辜,充分显露出他的不体面以及没教养。 一幕山庄每天来客很多,俱都不是江鸽子这个阶级可以产生交际那类人。 艺术家,学者, 名门出身的本地名流, 他们依附在新主子的旗下, 都积极表现, 个个想显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意图得到赏识卖上个好价格。 俞东池重视江鸽子,他不接待时,就把江鸽子推到了主位接待。 这是怕他无聊,希望可以解他寂寞。 就这样,连着两天,那些人就在江鸽子面前畅所欲言,充分表现。 而江鸽子并不觉着,俞东池稀罕他,他就应该得到特权,并且,他对受到各种看不见,摸不透的揣测还有观察,十分反感。 偏偏他是客人,又被动的被俞东池拉着,进入一个怪圈。 怪圈里的人,他们受过最好的教育,哪怕真的是真想与他交好,可他们说的话,江鸽子觉着,一多半是听不懂,插不进去的。 虽然,他也没有丝毫想插进去的意思。 对他们言谈举止露着九州特色的优雅风骨,却难免嗤之以鼻。 最初他心想,这些二傻子,他整天吃饱了撑的慌,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都不认识! 他们说花鸟鱼虫,说弈式书画,说安洋大将的守真贴,还有某某年,某某日我家先祖殿前奏议的那个名篇,你可有在最新的权威杂志上看到?还有各种玄之又玄的养生妙方,都不要钱儿的,做人情送给江鸽子。 江鸽子始终沉默的坐着,虽他被俞东池安排坐在比较中间的位置,然而他并没有成就高盛的祖先,更没有品德名望流传百世的亲戚。 看他沉默,那些人又机灵体贴的换了话题。 又说如今有的。 远在北方的森林,有最纯净的光与气候,漫步山居可看到最美的晨曦。 山居下的小镇,耸立着自古第一情痴的铜像,采摘路边刚吐露芳华的雏菊献上,便觉心灵遭受一番洗涤。 他们吃过海边小巷内配了洋葱沫子的古怪可可,每年都要醉卧在自己的葡萄酒庄,吸着全世界最好,一口价值五百钱的空气,还要不时的用优美的语言,不露脏字的讥讽费吉纳多人的粗鲁,以及开波人的吝啬。 啊哈哈,我与你们这帮孙子说点什么呢? 我隔壁住着个钱太太,她用一个碗,要了四十三年虾酱,她白吃三条巷子,竟没半个人说她不好的闲话。 厉不厉害? 怕了没有? 江鸽子始终沉默,就干坐着干听。 一边腹诽,一边总是犹如啊q一般自我安慰。他想着,你们这群盖尔土老帽见过什么啊? 八百年历史就开始上蹦下跳的觉着自己是个城里人了? 见到城墙边儿没有? 紫河车了解一下? 冬虫夏草了解一下? 吃点人参就觉着自己可以遗臭万年了? 虽我大华夏只有一个两代加起来超越八百年的周王朝,可,你们见过红么? 五千年江山浸染朱门,数幕红颜朝露显赤,绛唇红楼望朱紫,年华坠地胭脂香,更有忠义丹心染红生(戏剧英雄的红脸谱),这是红! 你们见过青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春色如许,呢哝我情,草木露青,与我青春,洛水之畔,岁月更生,年露青皮,青黛峨眉,青丝绿鬓,江山何处不青春这是我华夏天青。 你们这群乡下人,又见过我乡最正的黄么? 天戴其苍,地覆其黄,皇帝四面,金龙鱼舞,鳞爪一勾,便出无数黄天当立,黄袍加身,取一黄道吉日,又起年代流黄 所以,我站起来,转身就走,懒得与你们这群人说了。 再他妈的吹牛逼,小心老子给你们弄个黄天当立!! 哎!算了! 说了你们也不懂! 你们这群万恶的傻叫兽!一群二百五砖家! 老子骂你你们都听不懂,跟你们废话做什么呢? 江鸽子讥讽了几句,便毫不犹豫的走了! 都懒的告别。 而坐在屋子中间的俞东池,他面露着满面的困惑,他先看看自己为解江鸽子寂寞请来的客人。 客人们倒也识趣,纷纷站起来,彬彬有礼的与他施礼告辞,关秋安站起来,亲自送他们出门,并与那些人挤眉弄眼。 片刻,俞东池喉头有些干涩,他抬眼看着周松淳说:“阿松,好像,我又做错了” 周松淳看看门口,又看看俞东池,最后到底没什么的力度的安慰了一句。 “您~多心了,其实谁也没有错!” 是的,其实谁也没错,只是看的天空不同罢了。 俞东池这个人看上去成熟至极,可他家里对他情感的教育却是缺失的。他看不清自己,生命当中更没有学会体谅,体贴,感同身受这样的教育。 最后,他只能神色灰暗的慢慢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周松淳说:“我去书房呆一会。” 周松淳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在俞东池走了十几分钟之后,关秋安这个肥胖子,带着一脸雀跃的进了屋。 甭看他肥胖,他却一个跃身,于沙发后背蹦到了沙发这面。 他一屁股坐好,便得意洋洋的想伸出一条胳膊去扒拉周松淳。 周松淳却一伸手,猛的打掉了他的那条肥胳膊。 关秋安一愣,抬眼瞪他:“你疯了?” 周松淳冷笑:“最近,你别与我说话,我看着你恶心。” 关秋安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随便你,长痛不如短痛,陛下不觉着我恶心就好!我说周十三,你别忘记你的职责,殿下虽然在外面,可也不是没人管的。” 周松淳却没回头的离开了。 他在心里冷笑,是,有人管,那也要分时候。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殿下都三十多了,谁还没几段恋爱史,他是个人,不是个摆设! 他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切的不愉快,这不过就是个肥胖子因为些许小事,怕某人上位的小手段而已。 真是可怜又可笑的人。 他看低了世界,逾越了那条线! 书房内。 俞东池趴在自己书房的阳台,看着远处的青山,很可笑的是,他觉着自己忽然成长了。 有很多他以为自己忘记的事情,那些久远的过去,又一幕一幕的在脑海里来来去去的翻腾起来。 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青春年少,并跟自己深爱的人一起在北半球的圣霍夫念书。 圣霍夫说是一座高教学校,不如说它是一座城,一座闻名千年,排名世界前三的艺术之都,它还是一处充满视觉享受的艺术天堂之岛。 俞东池那时候年纪不大,他放弃全球最好的九州皇家政治高等学院,转身投入了艺术的海洋。 他的社会地位以及物资宽裕到,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他说不爱政治,便不爱了。 他想学艺术,也就随随便便的艺术起来了。 没人会指责他的任性,大家都说,早就看出,他是有着艺术天份的天才来了,不学艺术,真是对不起他的天份呢! 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环境,满是善意的世界润养出来的俞东池,他那时候的人格,既有天真,又有成熟,自然不缺乏他家祖传的那股子目空一切的劲儿。 他自己觉着,他做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决定。 可是,真实的事实就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就是个自小脾性古怪的小殿下。就连侍从给他端上的苹果,如果切的不漂亮,他是不吃的。 这是一个多么偏执的孩子啊! 自身条件好,也不代表像是俞东池这样的人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 是的,他有理想了! 他于爱情于艺术当中,萌生出一个新的与政治无关的理想。 而这种理想又因为他的身份而扩大到了凡人庶民无法想象。 在艺术圈儿呆久了,俞东池便觉着,世上最赚钱的买卖,不是政治也不是战争,更不可能是能源。 他认为,世上最最赚钱,风险最低,最安全的买卖,就是投资艺术行当。 举例说明。 他上的圣霍夫世界艺术高校。 全世界排名第一富裕的院校,而它的真身就是这座叫圣霍夫的小岛。 岛即大学,大学就是这座岛屿。 而生存在这座小岛的原住民,才不过区区三千人左右,而每年这座岛,又因艺术世代积累的阔绰,要接待来自全世界的四千多万名游客。 小岛上的王朝早就塌了! 可艺术的巨匠们却用人生最好的岁月,装饰了他们的母校,他们的青春。 在圣霍夫,每年要承办世界级的艺术展览不下二十次,它有随处可见的艺术品小巷,有闻名遐迩的艺术长廊,圣霍夫小岛有各种主题的艺术博物馆,大小合计三百多个。 在圣霍夫的每一公里土地,都是挖不完的金矿,艺术价值可以无穷无尽的惠及子孙万代。 俞东池那时候学着自己最喜欢的艺术,还遇到了发育当中,荷尔蒙最富裕的时段,最该遇到的人。 他爱上了一位幽默俊丽,可爱至极的年轻艺术舞者。 那段时光是多么的美好。 爱着自己最爱的人,享受着质量一流的物质生活。 每一天他都无比快乐。 他有一所小公寓,就在圣霍夫的最高山上。 他常抱着自己的爱人,坐在公寓的阳台俯视圣霍夫,他说,以后回到故乡,他就打造一座东大陆排名第一的艺术之都,而他的艺术之都,要比圣霍夫大十倍,百倍,千倍大! 还会以爱人名字去命名这所都市。 给他修建最大的舞台,请最好的舞蹈编导。 给他做全世界最奢华的舞蹈大秀。 以后,他是东大陆艺术之都的无冕之王,而他的爱人就是王后。 他的爱人笑的浑身颤抖,什么也不说的热烈拥抱他,激吻他 总之人家就是不相信。 其实那时候的俞东池真的没有胡说,他虽然对名下封邑只有抽税权利,可到底他小口袋也有像是常辉郡这样的零碎土地,是可以操控的。 有句地球的老话说的好,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如果将盖尔星球分成四片儿大陆,而整个的东大陆,在几百年以来,一直就是在李氏的控制下慢慢发展着。 时光进入现代社会,李氏家族十分识趣的退居幕后。 然后呢?世界就真的属于人民了? 人民大概觉着是这样吧。 去九州各地看一看吧。 风和日丽的下午,恰巧假期,心情好,就随便出门遛弯儿。 迈步街口某公园兜圈儿散步,不显眼的地方,你总能发现这样的石碑,某某大将军封邑,某某郡公捐赠土地,某某地,某某家私人土地。 你花着你不在意的二十文进公园溜达一圈儿,而这二十文,有一文却永永远远属于某个群体,它不归于国家税务部门计税,听上去一文钱没有多少,可架不住人家的地盘在东大陆犹如星星点灯,汇集成河。 就拿进步党来说,作为是如今三常州政府的管理者,如果该党出台的各种政策,违背了俞东池的意愿。 那么,俞东池会毫不犹豫的对他说,从我的土地上滚出去。立时,进步党的触角,还就真的扎不出去了。 而那时候,俞东池是真的想把东大陆的艺术之都,放在三常郡这块贫瘠的土地上。 至于三常郡到底是如何到了俞东池的手里,这事儿说出来也不算复杂。 俞东池的母亲是女王,她先后与三个王夫结契。 而俞东池的父亲是第三位王夫,是魏国世家子。 三常的外姓王就是世家内斗引起的一场内战。 战乱结束之后,三常就作为战利品,分配给了魏国的俞家。 能一次得到这样大的地方,那也不是俞东池远在魏国的祖父有多么爱他,那是因为,魏国距楚国一南一北,由于中间距离昂长,他的那个老奸巨猾的爷爷就把这里顺手当了人情,送给了幼孙。 亏得这片土地给了他,若是给了其它任何人,三常郡的命运却不知道又要滑向何处去了。 这片土地是礼物,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是礼物,甚至常青山那些石窟,也是在人家俞东池私人的土地上被挖掘出来。 俞东池兄弟姐妹八人,俞东池是唯一自愿随父姓的子嗣。这也就是说,他不再是王权的顺位继承者。 既然放弃王权,那么金钱上,女皇也好,还有他的父亲也好,私下里倒是对他大有弥补之意的。 俞东池不能继承王位,更不能继承魏国那边宗族宗主位,可他却悄悄的变成兄弟姐妹里,最大的土地主。 有钱,有土地,还有个伟大的理想 一切都那么的好。 然而,在他带着爱人归国之后一日清晨,他却看到了院子里的游泳池内,安静的躺着一具尸体。 他曾最爱的人不体面的魂断游泳池,只留下一句遗言。 “阿池,感谢您爱我,可是,爱您太辛苦了我累!” “我累!” 有多累? 累了,转身离开自己也好啊? 为什么要死? 俞东池觉着,其中原因,他隐约知道,却又想不明白 他难过了很多年,一直困惑纠结,然后,今天当鸽子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笑着看了一圈那些客人之后,说了一句:“真有意思,我又与你们不熟,见天不打招呼上门来看望我?跟我这个连门都没出的小庶民,说这些放屁没味儿的话有意思么?老子不懂你们说的话,你们也不必天天来问候我的贵体老子没有贵体,以后死了,兴许尸体就有一具,到时候再说吧!走了!!” 他转身就离开了! 而俞东池,也因为这句话。 他却一下子悟了那句“我累!” 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可真傻! 俞东池猛的捂住脸,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夜幕降临。 屋外响起礼貌的敲门声,俞东池慢慢站起来,回到书房桌前,他拿起绘图笔,面上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外露。 门推开,肥胖的关秋安满面笑容的端进一盏汤,满面恭敬的进了屋。 “打搅了!您的补汤!” 俞东池没抬头的点了一下。 他身边这两个人,在外面有两个外号,关秋安外号“识时务”,而周松淳外号“会算计”。 俞东池如今却忽然觉着,也许,这个外号是起错了的。 他到底被算计了多少年? 又有多少人算计过他呢? 无论是周松淳或关秋安,其实他俩都算不得是俞东池的侍从,按照过去的老规矩,他俩算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幼童伴伴,现如今的时代可叫助手,也可叫秘书。 他两出身很好,均是家中幼子,也是在五六岁那么大的时候,就被家里送来与他做伴的。 那个时候,一切都不明朗,俞东池的伴伴有很多,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三十多位伴伴,最后也就走的剩下他们两位。 于内心,俞东池把他们看做亲人。 可是,他们真的是亲人么? 关秋安憨厚的笑着,小心翼翼的将汤放在一边的小椅子上,还十分贴心的说: “您该休息一下了,工作这事儿,是什么时候都忙不完的。” 俞东池点点头,随手丢下绘图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见俞东池坐到一边端起碗,关秋安立马十分利落的跑去收拾桌面。 他将那些文具归类,又将图纸一卷一卷的收拾起来。 他这个善解人意的小样子,可完全可跟他在外面的彪悍样子相反,许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关秋安一边收拾,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闲话。 “那小家伙也是任性,竟然说走就走了,真是唉!您不知道,宣先生年纪大了,想的也多,老爷子走的时候还在不断的问我,那是谁呀,是啥职务啊?他可是做了什么事情,失了礼,触怒了贵客啊?” 俞东池不紧不慢的喝着汤。 “我跟他说了,哎呀!您老可真是想多了,没您什么事儿!那就是个小孩儿,什么也不懂呢!您老担待,我们以后慢慢教就好了不过,也怪不得他,到底他跟咱们是不一样的,您也甭担心,明儿我就接他去” 他絮絮叨叨的正在说着。 端着汤碗的俞东池却忽然没抬头的对他说:“老六,你走吧。” 抱着图纸的关秋安一愣,图纸洒了一地。 他惊愕的四处看看,却发现,以往总是担待,给他补漏的周松淳却不在。 怎么办?下去找十三去? 可是十三也好像生气了呢 二十多年一起成长,打小的交情,他以为他足够了解俞东池。 他最重情谊。 “您说什么?叫我走?” 俞东池依旧在喝那碗汤,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就像打发垃圾一般的随口嗯了一声,确定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而他这个样子,关秋安却只在大殿下,二殿下身上见到过。 那两位,对什么都不在意,处理事情也总是一副这个样子。 叫你做什么你去做就是了,我的话,就是结果,我是不会与你多解释的。 关秋安浑身颤抖的蹲在地上。 俞东池放下汤碗,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跟他的兄长们,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 江鸽子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他如今就住在薛班主的隔壁,地下室里最大的一间屋子里。 说起老戏台地下室的这些屋子,它的建筑情况,有些与地球日式公寓的形式相近,又不同的是,住在这里的人是睡在大通砖炕上,人不住到地下去。 江鸽子行李简单,除了连燕子那时候留下的那些书籍,剩下的他都卖了。 因此,回到地下室,室内的一干生活零碎,那都是老街坊给他置办的,用的钱儿,是办散伙饭那些余款买的。 所以,他有新的铺盖,新的书桌,新的待客的小沙发套,甚至,他还有了一部新电视。 带彩儿那种。 街坊还给他买了两个付费台给他看。 这一番照顾,尽是江鸽子这个人需要的,可比在山上舒服多了。 江鸽子脱了鞋子,在大通铺的新大炕上刚打了两个滚。 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他连忙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笑着说:“谁呀!!” 门外响起薛班主的声音,还是那样,老好听,老悦耳的样子。 “是我” 人家是个盲人,江鸽子忙蹦下炕,趿拉着鞋子跑过去打开门。 一开门他便乐了。 因为,薛班主一手拿着盲人手杖,而他另外一只手却托着一个饭盘子。 能看得出,薛班主其实在讥讽某个阶级的管家这一类人。 而他的饭盘子里,放着一些信函。 他笑眯眯的说:“这是这几天啊,邮政局给您送来的信笺,明川那小子说,有个急件儿,他叫旁人送上山了,可是那边不知道咋了,不给唤您,你看看,甭耽误了杆子爷您的大事儿!” 是么? 江鸽子伸出手,拿起最上面那个黄色的信封。 他在山上两天,从未收到过老三巷的任何消息。 轻轻呼出一口气,江鸽子把老班主扶到房间里坐下。 这才用手撕开那个黄色的信封。 老班主支着耳朵听着,听到江鸽子那边半天没有言语。 好久好久。 江鸽子还是没言语,只是呼吸沉重。 薛班主耳灵,就小心翼翼的打听。 “说是,黄色的官家信封儿,到底什么事儿啊?” “老班主,什么是魔魇现象?” “魔魇?哎呀,这事你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哎,也是,您那有功夫关注这个!要不说,祖宗有德,给咱们生到了” “哎呦!现在甭说这些,我就问您,啥是这个魔魇现象!这个到底多危险?” “哦,魔魇啊,危险着呢!不过您甭担心,那都在外地呢!咱这地方可没有,那外地命不好,所以啊,他们自古就有了,我说杆子爷您真不知道?” 听到薛班主难以置信的问自己,江鸽子算是急的抓耳挠腮了。 他一个外来户,他知道个屁! 那个小家伙,记忆很薄,他也不知道。 江鸽子看着这份信函,内心有些复杂,他是绝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将生死身后事,交托给了自己。 官家那封公函大概来自于三天前,信笺里的内容大概是告诉江鸽子,你家的亲人,在某州,某地,遭遇到了魔魇现象,目前他的名字在失踪名单里,希望你们这些亲人,早日到达灾难现场,共同商议救援相关事宜。 附赠高速飞艇票一张,灾难现场附近,失踪人员亲人安置酒店地址。 薛班主用他特有的舞台语言,絮絮叨叨的开始说魔魇这件事。 在他的叙述当中,江鸽子觉着在这老头儿有特色的语言环境中,魔魇有些像《侏罗纪公园》,《后天》《异形系列》等等一切灾难,怪兽电影的结合体。 而在他的叙述当中,官方的科技,皇室的暗能量都不能与之对抗。 然后,连燕子那个小可怜,就坠入了这样的深渊,都不知道多少天了。 怎么办? 江鸽子站立起来,在屋子里茫然的看了一圈后,他说:“老班主,我可能要出一次远门!” 老班主听到这话,还有些不敢相信呢。 他抓了一下盲杖说:“有多远啊?您要去哪儿啊?” 江鸽子抓了一个布包出来,随手将一些行李放进去,随手又往肩上一背道:“哦,我也不知道,那地儿我没去过。” “那地儿危险吧?” “不,我想我是安全的。” “那就成,您安心出去,反正这里里外外都在搞建设,出去走走也对您才多大,早就该出去溜达,溜达没事儿,您去吧,家里我跟老黄给您看着”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等他唠叨完,他又对着空气说:“安心,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呢,您福大命大,老天爷看着呢看着呢!” 江鸽子很少迈出老三巷,他在这边四年,没有一次迈出这几条老街的欲望。 而这样的一次毫无预兆的匆忙出行,是他想都没想到的。 当他一溜烟儿跑到大街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脚被树根紧紧的缠绕住了。 哎! 他无奈的低着头,对地下的树儿子好声好气的说:“你叔叔遇到点儿事儿,老子过几天就回来。” 树儿子就是不松开根儿,他只好蹲下,折了一段树根放在怀里说:“那你跟着我吧。” 没错儿,没了杆儿,他还有根儿。 出门在外,控制不了十里地,一里地靠着根儿还是能够做到的。 没人告诉江鸽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很奇怪的是,反正他就是知道。 就这样,江鸽子打了几百钱的磐能出租车,一溜烟儿穿行过满是建设灰尘的常辉郡大街小巷 那一路,他脑袋放空,啥也没想,也来不及,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老实话,以前,他想过,如果有一天离开这块土地,他会胆怯么? 那时候,他不知道。 现在想下,也没有那么可怕。 即便是,他第一次乘坐这个世界的飞艇,他也觉着,这没什么了不得的,即使它没有飞机翅膀,飞行原理他也不清楚,反正,别人不怕,他也应该可以。 悄悄说,他恐高! 人生总是意外波折不断的。 当江鸽子来到常辉那个寒酸的飞艇站。 他在飞艇等候大厅看到了一群人,而那群人也看到了他。 那个死胖子关秋安,正搂着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在与周松淳告别。 当看到他,周松淳与关秋安神色都不太正常,竟能看得出,他们是惊异的,犹如吓了一大跳一般。 周松淳想,坏了! 这小杆子,被关胖子逼的离家出走了。 关秋安想:“这一次,爷死定了!他跑了,我,再也回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