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镇魂歌》 正文 第一章 沙海雪域 大殷太平一十七年,北境,漫天飞雪。 北境雄关人间岭之外,瀚海狂沙,有大国者三十六,小国者不计其数。这片沙海从人间岭开始,不知穷尽于何处。 这场暴雪已经下了三日。千百年来,生活这片沙海之上的人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初时还有些惊喜,这白色的如同盐一样地晶体,入手便成了水,多么神奇啊。然而,不过一个昼夜,黄沙之上,雪深数丈。多少人蜷缩着睡去,便被永远地掩埋在大雪之下。北境之外,犹如雪境。 此刻,人间岭之外,一行人艰难地朝着关口跋涉,他们大多是有余国的牧民。有余国算是沙海最边缘的小国,托庇于大殷之下,充当着大殷与北境诸国的缓冲。这一行人,为了不让自己陷下去,他们用木板垫在身下,四肢滑动,艰难的挺近者,却依然不断有人陷入雪里,留下一块痕迹,很快却又被大雪填平。往日里在沙海中肆掠地沙妖幻兽也不断死去,显出身影,狰狞地倒在雪域里,更增添了肃杀地意味。在这片雪域里不想被大雪掩埋,便只能不停地挣扎下去,再累也不能停。 人间岭从小黑点变成大黑点,一行人变成零星的三两个。在这些人中,有一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着沙海中人一样的肤色——病态的huáng sè,一如黄沙。如往日沙海上的打扮一样,他着上身,在这时候却是艰难无比,他冻冻索索地在木板之上艰难地拨弄者雪,一点一丝地向前挺近着。他的手臂c胸部已经全是血,不断渗出的血昭示着他还活着,大雪纷飞,他的身后是一道透着淡淡血迹的路。可他依旧在爬动着! 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的背上还有一个背篓,篓中有一个小女孩,女孩很漂亮,睫毛很长,眼睛应该很大,只是这双眼睛再也睁不开来了。雪撒在她的脸颊上,越发显出她的美丽与精致,粉雕玉琢大致如此吧,却毫无一丝的生气。显然,她已经死了。生命就是这么脆弱与残忍。 少年名叫苏,背上是他的èi èi莹。 “再坚持一下,莹!哥哥一定带你出去!不能睡啊!”苏依旧在艰难的爬着,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以及不容质疑的勇气。他感受到血从血管中涌出的声音,那声音还带着温暖的气息,即使很多年以后他依旧觉得那是世上最安静,最好听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感受到生命的鲜活。即使他已经累的头都抬不起来,却依旧知道自己的手还在滑动,他们还是在向着人间前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已然麻木,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一样漫长,血管脉动的声音也越发的虚弱起来,即使速度越来越慢,可他确实是在向前匍匐,只是由于速度太慢,雪渐渐没过了他的身体。就这样结束了吗?苏想到,一种解脱感闪过他的脑海,转瞬他便失去了知觉。 此刻,一位老者在大雪中安然走来。他走得极慢,又极稳,一步便是一步,一步却又不止一步,一步之间已越千里。忽然,他停住了。凝视虚空,陡然喝道:“阁下一路跟我而来,此刻既然追到了何不现身来见?躲躲藏藏可不是阴阳师的作风。” 雪更加猛烈起来,一位女子在风雪中显出了身形,狂风大作,却连她的发丝都未能扬起。那女子一袭黑袍,容颜绝世,手持一支黄金三叉戟,脚下宛然是一头巨龙在风雪中咆哮,吼声震天动地。那女子声音冰冷不含感情,却依旧悦耳空灵。只听她凛然说道:“阁下一代大能,闯我北域,盗我寮中至宝却邪镜。不问自取,如此卑劣行迹难道就是大殷念士的作风吗?” “额,咳咳小娃娃话不要说得这般难听,我只是借用而已,来日还是要奉还的。”老者似乎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脸色微微一红。“只是,为了追踪我,使出这般幻境,只怕方圆千里人兽无存了吧。小姑娘这般作为,难道不考虑考虑天年时的报应吗?” “住口,用不着你操心,速速交出却邪镜!”巨龙猛冲而下,龙爪如钩,直取老者面门。老人衣襟飘扬,铜质的发束抵挡不住巨龙的威压,崩裂开来,一头银发也在风雪中张扬开来。只见他手捏剑诀,抵于唇前,口齿微合,一方道剑虚空展现,直插巨龙头颅而去。一声巨响,巨龙爆裂归于虚空,剑势却未稍减,奔着黑衣女子而去。 那女子显然早有准备,手中三叉戟蜻蜓点水一击,轻松化解剑意。随即将三叉戟悬于身前,手中凝出一方素纸,左右手上下翻飞,急速地撕动的。 老者召回道剑,负剑而立,右手轻捻白须,凝视着女子,说道:“式神术,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召出什么来?”却也不急于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的气氛却变得诡异起来,四周的威压越来越沉重。“不好”老人仿佛预感到什么,倏忽凌空跃起。与此同时,女子突然洒出手中碎纸,一条巨蛇从老人所站位置冲天而起,紧接着又是八条巨蛇冲天而出。 老者脚步急点,堪堪避开九条巨蛇,刚暗叹一声好险,九条巨蛇已然而至。老者勉力躲闪,剑气纵横,却无法击散恶蛇。于间隙之间,横剑于前,双指点于眉心,念力倾泻而出,风雪为之一滞。又忽然风起云涌,天地变色,隐隐有风雷之声。值此之际,一杆黄金三叉戟突然从老人身前展现,黑衣女子持戟直刺而下,身后是九蛇跟随肆虐。 老人躲闪已是不及,仿佛下一秒便要授首于此。存亡之际,老人祭出一面铜镜,一口舌尖血喷在铜镜之上,瞬间一道白光闪过天际,照得天地如同白昼,不!不是白昼,而是炫目!眼前是一片虚无!一息之间,九蛇湮灭,女子倒飞而去,不知所踪。老者也是一阵晕眩,落于地面。 风雪一时便停了,老人定了定神,也不清楚那女子是生是死,用最后一丝念力朝着女子飞去的方向说道:“大殷李无极无意为敌,借却邪镜一用,他日必当亲赴寮中请罪。” 说话,老人看了看人间岭的方向,此刻念力消耗殆尽。好在人间岭就在前方,盘算着步行前行,日落之前大抵便到了。正欲抬步,积雪之中一只血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救救我”苏说道,声音细若蚊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人间向南 “你醒了。”老人问道。 苏睁开眼睛的时候,恰是满天星斗,夜色如水,星光摇曳,一如昨日。雪过无痕,这几日里发生的一切仿佛皆是幻梦,可是手臂与胸腔的剧痛清晰地告诉他,这一切曾那么真实地存在过。 莹? 苏挣扎地爬起身,搜寻着自己的背篓。巨大的城墙矗立在身后,一位老人坐在一旁的沙石山静静地看着他。幸好,背篓静静的躺着他的身边。苏挣扎地爬向他的背篓,只是他伤地太重,稍一用力,便有血迹从他的胸膛渗出,随之而来的疼动感扯动着他的神经,他的呼吸不由地加重,却又无法重重的喘气,因为剧烈的呼吸也会牵扯出更大的疼痛。斗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他却坚持得爬向自己的èi èi。 老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终于,苏爬到了背篓边,莹安然地躺在里面,如同往日一样睡着了。苏如同往日一样轻轻呼唤着:“莹,醒醒,莹,醒醒”苏的声音很轻,细细地,生怕惊动了什么。 “莹,醒醒啊”却忽然大声起来,带着哭腔。 “醒醒啊,莹”苏抽泣道。 老人却忽然开口:“她已经死了。” “你闭嘴,都是因为你们!”苏叫了起来,狠狠盯着老人,目光里有着难以扑灭的火焰。“我都听到了,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咳咳”剧烈的吼叫,牵扯着他的伤势。苏终于坚持不住,仰身躺在了地上,“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声音越来越低,有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一瞬间,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阿爹,阿娘,莹,一夕之间,曾经他所珍惜与拥有的一切尽数被夺去。他不过是一个孤儿,一无所有便也全部在乎。 他猛地起身看着老人,说道:“你杀了我吧。”便闭上了眼睛,忽又觉得死此刻对他而言不过是种解脱,有什么好挣扎的呢,便又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没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哈”老人笑了“我不杀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梗着脖子,不做声。 “不说话?那么你想报仇吗?”老人继续问道。 报仇?!苏的眼神瞬间凛冽起来,如同沙海中的野狼。 老人感受了他的情绪,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别那么看着我。我刚刚可是救了你,这雪不是我弄出来的,虽说跟我有些关系,但好歹我救你一命。你们北镜人就是这么恩怨分明的吗?” 思索了一阵,苏开口了:“你救我一命,我不会谢你。”语气坚决肯定。 “没指望你谢我,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报仇吗?” 苏目光灼灼地注视的老人,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一个“想”字。 老人颔首,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捋了捋自己的白须。 “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叫什么?”老人问道。 “苏” “什么意思?” “沙原上有一种狼叫‘苏’。”苏回答道。 “那么,做笔交易吧。” “好” 苏如此简单的回达倒是出乎老人的意料,眼中的赞许又多了几分。“你送我回天澜,我教你念术。不过,我不保证你能报仇。北境阴阳寮藏龙卧虎,怕是你修上数百年,也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也说不定,你的意志倒是少见,一昼夜,爬了数十里,是个念师的苗子,就是修行晚了点。” 老人仿是起了惜才之意。看了看苏,见他眼里流出疑惑,问道“怎么,不明白?” “为什么要我送?”苏问道。 “本来凭我的修为,世上能留我的人不多。只是,跟那女娃子打了一场,我的天年似乎提前了,本来借却邪镜就是为了度过天年。”见苏的眼中疑惑不解,老人继续解释道,“不明白什么是天年?” 苏点点头。 “天年是每一个念师,当然你们北境叫阴阳师。这主要是因为修行方式的不同,念师修行自身念力,以意志左右自然。阴阳师则主要修行自然,洞察天地,掌控阴阳。每一位念师或者阴阳师,每数十年,或数百年,会在某一段时间内变得越来越虚弱,直至念力消散殆尽,体力甚至低于凡人。而在那一刻,往日死在你手上的亡灵会从忘川归来,噬魂夺魄,报仇雪恨。” 见苏若有所思,老人问道:“懂了?” 苏点点头,说道:“你刚刚说错了。” “嗯?”老人疑惑不解。 “不是借,是偷。” “额咳咳”老人脸色一阵青红,说道,“会还的,会还的。” 苏又不说话了,静静地躺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良久,他对老人说,“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老人倒是有些惊讶,他会求自己帮忙。不待老人回答,苏继续说道:“能不能帮我把莹埋了,我自己做不了。”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老人从怀中摸出一页纸片,撕出两个小人的模样,口唇微动,将两个纸人洒出,落地便成了两个有着清晰面容的仆人,使用工具挖着坑。 苏眼中满是惊奇。 “想学?”老人问道。 苏点点头。 “这叫‘式神术’,本来就是是你们北镜阴阳寮的手段,不过一些幻术而已。想学,改天我再教你。”老人说道。 坑很快便挖好了,苏挣扎的起身,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莹轻轻地抱起,动作艰难而温柔。慢慢地放在了坑里,覆上了第一把土。两个仆人随即开始覆土。 苏闭上了眼睛。莹,你留在这里,陪着阿爹阿娘。 老人静静看着苏做完这一切,走过来递过一个白瓷瓶,说道:“我这有一些疗伤的药,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入关。” “谢谢,谢谢你帮我埋葬了èi èi。”苏接过药瓶,说道。 老人不置可否,走道一边假装在冥想了,心中却暗暗自嘲,自己居然因为这小子的感谢有些沾沾自喜。 药效上来,倦意漫上了躯壳,苏伏在沙海中安然睡去,一切如梦。一切若都是梦该有多好。 大抵是梦中见到了阿爹,阿娘和莹,苏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然而,好梦终是短暂。 天刚破晓,沙海的热浪便蒸腾起来。一位少年走入了人间岭,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里面是一位老人安然地坐在里面。 少年依旧着上身,他的手臂与胸前尽是疤痕。好在一副沙洲平民子弟,满是质朴简易的脸不至于使他看起来狰狞与凶恶。他的手中反复的折叠着一页纸。 北境在北,人间向南。 一个月后,北境。 一片巨大的绿洲横亘于沙海之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水榭歌台,鸾凤翻飞。一座尖阁矗立于绿洲中央,阁中巨大的议事厅里,人声鼎沸。北境三十六国国君汇集于此。 北境第一大国,高兰国主伊利斯率先发难。 “我等聚集于此,实不敢质问寮主。只是,我等小王举倾国之力,供养贵寮数千年,不敢居功,但求无过。寮主也从不干预凡间之事,只是不知为何,前些时日,寮主于沙海南畔动雷霆之怒。有余国不知何事惹怒寮主,竟举国覆灭,殃及周边部族。这件事,还请寮主出来给个说法,不然我等内心不安。” “是啊,是啊。以前有什么事情,寮主言语一声,我等自然给寮主办妥。何故寮主亲降雷霆。连个说法都不给,这以后想灭哪国就灭哪国吗?” “是啊,是啊,总得给我个说法吧。不然我等内心不安啊。”各国皆附和道。 “各位静一静,静一静。寮主不在寮中,你们的疑惑等寮主回来自然会给你个说法。”阴阳师静殊说道。 “什么?这都一个月了,寮主还未回来!”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吵什么!”一名阴阳师道,“寮主去哪儿难道还要向你们汇报吗?” 人群顿时有些萎靡,这时月轮国主上前说道:“你是我月轮国的阴阳师吧。我月轮国虽是佛国,但有你这样虔诚的阴阳师替我国侍奉寮主,本王还是很欣慰的。我们也只是关心一下寮主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陛下”面对母国国君,那名阴阳师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十六国君主又开始吵闹着。 忽然,一柄金色三叉戟从外飞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沧山鬼府 刚刚还喧闹的议事厅,突然安寂。静姝上前一步说道,“诸位,寮主已经归来,大家稍安勿躁。容小婢前去请示一下。” “还请仙子代向寮主问好。”高兰国主抢先说道,静姝微微一笑,向后堂飞去。殿内一时静寂,大家各怀心思。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沙海雄主们此刻却是禁若寒蝉。 绿洲之内,一汪碧波之中,一名女子徜徉其中,不着寸缕。青丝浮于碧波,软玉凝于琼池。然而如此旖旎的景象却丝毫不会引起人们任何龌龊的。神女无恙,踏波而来。 早已守候在岸上的静姝,欣喜地说道,“寮主,你可算是回来了。” “嗯”女子微微点了点头,语气略有不善地问道,“他们还没走?”不待静姝回答,换上一身素裙,便隐去了身形。随即出现在大殿之上。 “参见寮主。”众人纷纷行礼。 女子坦然受了这一礼,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坐在大殿正中的金座中静静看着众人。 三十六国国主个个低眉顺目,不敢作声。 “看见寮主平安归来,我等便放心了”又是高兰王首先开口。随即便是众人的附和声。 “怎么?你觉得我会出事吗?”女子冷冷说道。 “额,寮主法术高强,自不会” “好了,别带高帽了。我知道你们怕什么,阴阳寮无意插手俗事。好好做好你们的事。下去吧。”女子说道,语气中不含任何的感情,却依旧有着洞彻人心的威力。 “当然,此次确实闹得大了一些。你们每人都可以得到一次提问的机会当作补偿,但是高兰王没有。现在滚!” 众人丝毫没有介意,反倒有些沾沾自喜。高兰王眼中闪过一道狠毒,却也无可奈何的随众人离去。 此刻,女子的唇边却有一丝血迹渗出。 “寮主。”静姝惊呼道。 女子却不以为意,“小伤而已,那老家伙怕是要难熬了。” 而在人间岭的另一端,苏还在前行着。迈过人间岭,一路向南。一路上都是他不曾见过的风景。他走过青山绿泽,峰峦叠翠;走过小桥流水,阡陌纵横;也走过高阁广厦,车如流水马如龙奇怪的是,他却没有感到新鲜与惊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寂寞。他本是沙海中纵马放羊,无忧无虑的牧童,而今不过是流落在异乡的孤儿。命运将它放逐于此,却从未考虑过他是否想感受这大千世界的繁华与美丽,他能做得只是接受。 苏只是走着,背着巨大的背篓。娄中的老者又恹恹地睡去,苏已经记不得他这次是睡得第几天了。入关之后,老人便时长时短地昏睡过去。苏静静地走着,手中不停得拨弄着一页纸。那是老人交给他的作业。苏感受着自己的意志,拨弄着那页纸,心中所想的形象也愈发地具体 不知何时,忽然下起了雨。绵绵长长的雨丝,笼罩着山野,给山野披上了一层白纱衣。不知不觉,苏已经走过了都市,走过了城镇,走过了乡村,走入了沧山。传说中开国帝君墨宸在此邂逅倾城皇后的沧山,位于大殷帝国的北部,横亘在人间岭与帝都天澜城之间,越过沧山,便是一马平川的帝国中部平原。传说中帝君墨辰不过是沧山之中的一名猎户,偶遇沧山神女夜倾城,随后两人匹马双剑收拾乱世,便是从沧海率兵,直下天澜。往事已逾万载,巨大的帝后黄金雕像依旧矗立在帝都天澜,沧山神女的传说也依旧流传着。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苏在雨中前行着。他的身体周围有一层淡淡的若有如无的白晕,阻挡着雨丝。雨淋在念力生成的护壁之上,溅散出来,泛起一层白白的雾气。雨水无法侵蚀他的身体,寒意却一阵阵地袭来。苏实在不喜欢这般缠绵的天气,大概是习惯了黄沙烈日吧。苏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扭头看了看老人。老人蜷缩在背篓之中,气息绵长,显然一时半刻不会醒来。此时,已近黄昏,浅浅地夜色挂在树梢,倦鸟归巢,空山鸟语,愈发得显得清寂旷远。 苏不打算趁着夜色赶路了,潮湿的空气与泛着青草水气的山路让他觉得仿佛灵魂都已淋漓不堪了。沙海中也是有雨的,沙海中的雨来时猛烈,去时迅速。疾风骤雨,云淡风轻。似这般缠绵缱绻的雨着实令他有些恼怒。苏停下了手中的折纸,四处张望着,想要看看是否有什么山洞可以栖身。可是蒸腾的水汽伴着逐渐浓厚的夜色,使他看不清四周。密林深深,苏将背篓解下,放于一旁。“还是您老舒服。”赌气似的嘟囔了一句,倚在一颗大树旁坐下,双手交叉在胸前想要留住一些温暖,随即闭上了眼睛。不过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又赶了一日的路,倦意袭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一些声音传来。 “公子醒醒,公子醒醒。” 苏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一名俏丽的女子正伏在他的耳旁轻轻唤道。大大的眼睛,仿佛就贴到了苏的脸上。 “啊!”四目相对之间,苏一下子惊讶的站了起来,脸色微红,显然是想起刚刚的旖旎景象。细细打量了一下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绿色的襦裙裹起玲珑的身段,一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可爱模样。 女子轻掩朱唇,笑道;“公子怎么睡在这里?可是会受风寒的哦。” “哦哦哦”苏支吾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嘻嘻”女孩以为他还是因为刚刚的事害羞到,便笑着说道,“我家就在前方,小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在寒舍将就一晚。”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树木掩映处,一座高门大宅巍然伫立。隐隐然有灯火之光,丝竹之声传出,可以想象出其中必定灯火辉煌,笙歌晏晏。 “我家xiǎ一 jiě可是很好客的,今晚我家xiǎ一 jiě出嫁,快来吧。”那绿衣女子热情邀请到,拉着苏向那宅院走去。 苏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此时却背起背篓,有些鬼使神差地随着那女子跑去。老人依旧还在睡着,怀中的铜镜却闪过一道奇怪的光芒,一闪而逝。 “夜府”硕大的牌匾高高挂起,大红的灯笼预示着一场婚礼的进行,欢歌笑语,宣泄而出。苏在门前怔了一下,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也许是源于沙海贫民的自卑,他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是否得体。其实,他的衣服是前几日才买的,宣府最好的裁缝铺,配上坚毅俊朗有略带年幼的面容,大抵便是一副大殷少年公子的形象了。 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他背上巨大的背篓了。 “公子,快进来啊。”绿裙少女放开苏的手,轻快地跑上台阶,轻轻一推。 此刻,门开了。灯火通明中,门口的红灯笼却越发的亮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红衣枯骨 府门直对大厅,中间是一汪碧塘。塘中白莲开得正盛,掩映在月色与灯火之中,愈发的美丽素净。一座拱桥连接其中。越到拱桥,大厅之中,灯火辉煌,人影幢幢,莺歌燕舞,鼓瑟吹笙。 厅堂正中,一位红衣女子,正在榻上执者一枝眉笔,精致的勾描着眉角。大堂之中,歌舞伎们正翩翩起舞,羽衣霓裳,长袖飘飘。两侧长几之上,琼浆玉液,鲜果佳肴,不同身份的人箕坐其后。细细观瞧,他们之中有书生,有商贾,有达官显贵,有贩夫走卒,皆是一副依然自乐的神情。穿着不同彩裙的侍女陪侍一旁,丝竹管乐,苼歌不绝,宛若人间仙境。 绿衣女拉着苏踏过池塘,越过白莲,拱桥,在大厅的角落坐下。那厅堂之中的女子,侧头看了她们一眼。苏也偷偷看了她一眼,那是一张绝美的容颜,柳眉弯弯,樱唇艳艳,仿佛是错觉一般,苏觉得她的眼眸有些怪异,好像泛着一股诡异的青色。那美艳的女子只是瞥了一眼,便又回过头来细细描绘着妆容。 苏将背篓放在屋角里,便在长几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绿意女子伏在他的怀里,给他斟着酒。苏本来还有些拘束,不好意思,几杯玉液饮下,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好在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只是觉得搂着绿衣姑娘是那样的舒服。酒酣耳热,软玉在怀,别的嘉宾可不如苏那边简单,早已宽衣解带,上下齐手,惹着一旁的侍女娇喘连连。空气中有种暧昧的气氛蠢蠢欲动。 苏有些醉了,醉眼迷蒙,他早已看不清周围人在做什么,只觉得胸膛有些燥热,怀中的绿衣是如此的柔软。绿衣女子仰着脸,笑嘻嘻的看着他,灼热的气息清楚地打在苏的脸上,一副婉转承欢的娇态。 苏有种想吻下去的冲动,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温柔乡,英雄冢又如何?,能得一时欢愉,忘记所有的悲伤便已足够。苏沉沦了,少女的唇温温润润,软软香香,全身的血液都似乎沸腾了。可是,似乎有双眼睛一直在等着自己。 修了一个月的念力,苏感受到有股目光正盯着自己。绿衣女子意乱情迷地得搂着苏的脖子,苏松开了亲吻着女子的唇,抬头。却发现那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梳妆,正环视着厅内众人,目光落在苏身上。苏感觉到她的目光带着某种的鄙夷与可怜。最惊讶的是,她的眼眸真的是青色的! 红,是血一般鲜艳的浓烈,青,是死一般孤寂的诡异。红衣青眸,说不出的灵异。 苏的酒忽然就醒了一半,却发现自己的唇边温温润润地留着血,挂在自己的身下的女子正舔着自己的脖子,露出一对獠牙。 “啊!”苏一把推开女子。 绿衣侍女有些恼怒,舔了舔唇边的鲜血,狰狞得想要扑过来。红衣女子却却突然开口了,那声音似诉似泣,像是说话,却更像是吟唱。绿衣女子静静地退到一旁。 “小郎君,我美么,” “小郎君,莫要走,” “小郎君,你看我这丹青描的可好,青色的眼眸,红的是我娇嫩的唇。” 声音轻柔,却有着难以言明的寒冷从苏的心底泛起,冷汗淋漓,苏彻底地醒了。苏扭头就向厅外跑去,腿一打颤,便撞翻了长几。叮叮咚咚的声响传来,周围的客人却置若罔闻,昂枪立马,驰骋纵横着。苏大声吼道,“鬼啊!你们醒醒啊!走啊!”,人们却好像没有听见,苏的脸色苍白,冷汗簌簌地渗出了脊背。 “小郎君,莫要逃。芙蓉帐暖夜正好,一宵鱼水春尚早。郎君你啊莫要逃,看我娇颜如花青丝绕。”鬼音袅袅,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红衣轻卷,苏不受控制的向着高榻飞去。 “来啊来啊”红衣女子扯了扯嫁衣,露出一侧香肩,红唇微舔,妖异妩媚。落在苏的眼里,甚是惊恐。 苏不由自主的飞向卧榻,情急之中取出一页白纸,双手飞速折叠,双手向前撒出。 “哇呜”一声狼嚎,一只荒原狼着红衣女子扑去。女子意料不及,脸上留下一道爪痕。 “还是个半吊子念师,”女子摸摸了自己的脸,忽然尖声,“你竟敢划破我的脸”声音尖锐,猛地向苏飞扑过来,似乎想要将苏撕碎。巨狼再次向着女子撕咬过去,女子双手划过,修长的指甲划过狼颈,荒原狼转瞬被破散开去,化作碎纸落在地上。苏匆匆向后退去,女子却轻飘上前。 红衣漫卷,脚步轻摇。苏只觉满眼就是鲜艳的红色,冥冥笑语传入耳中,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一瞬间,苏的灵魂仿佛被抽去了一般,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失去了所有抵抗的。红衣女子已经飘到了他的面前,青眸轻挑,樱唇微微扬起,说不出的诡异。“小郎君,你看我娇颜如花,就不想要人家吗?” 却忽然有风起! 风带着空山新雨后微凉的气息,吹散了厅中的鬼音靡靡。 风从何来? 风起于青苹之末,而剑正名青苹。一把幻剑,突然闯入层层红袖之中。左突右击,挑起红衣片片。 “谁!”红衣女子被人搅了好事,怒吼道,四处搜寻着。 凉风贴面,苏有些清醒过来。看见那把幻剑,扭头便朝靠在厅脚的背篓看去。 女子顺着苏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之前一直昏睡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然醒了。此时,正立于厅角,手掐指诀,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正在施法。 女子突然暴起,红色的嫁衣暴涨开来,黑色的头发如同箭一样张扬开来,猛然朝老人射去。 老人此时正施术完成,手指立于唇前,骤然开口,有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 “控·灵·术”老人吼道。忽有气息聚集,凝结成锁链状,朝女子缚去。此时,剑已入手,老人挥舞斩断寸寸黑发。然而黑发斩之不尽,即便斩落在地依旧向老人侵袭而去。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僵持。女子感到四周的气息越来越凝练,身上的束缚也愈加地沉重。转身,纷乱的黑丝似雕翎般朝苏射去,仿佛下一刻便要洞穿苏的胸膛。 “接着”情急之中,老人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向苏扔去。 入手便有一丝清凉的感觉传来,不及好好感受,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铜镜举起,迎着黑发高高举起。随即便又是一阵炫目的光芒倾斜而出,袭来的黑发顿时被这光芒燃烧殆尽。光芒闪过女子的身体,女子仿佛忍受了巨大的折磨,凄厉的吼声一闪而逝。 而后,便是浓烈的黑暗与寂静。 苏跌坐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俄顷,月光重新将光辉投进密林,刚刚灯火通明的府邸,不过是残败的一座山祠而已。砖石散乱,一件火红的嫁衣凌乱地躺在,老人站在一旁,用剑拨弄着。苏忙爬过去,扶着老者。只见红色的嫁衣之内赫然是一方rén pi,rén pi之上描眉画面,rén pi之下,枯骨成灰。 这一切都超出了苏的认知,他自小觉得世上最凶恶的是黄沙之下各种狰狞恐怖的沙兽,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扶着老人的手都有些发抖。 感受到苏的情绪变化,老人想要缓解一下他的紧张,于是调笑道:“老夫又救你一命,都不见你谢一句,莫不是怪老夫坏了你的好事了吧。”经老人一说,想起片刻之前的场景,不由得脸色一红。随即又联想到眼前的诡异rén pi,却不知该是那种神情了。 “喏,镜子给你”苏将铜镜递给老人。 老人看着铜镜,神情有些复杂地收下,又放进了怀里。 此时,依旧是午夜,月色如水,夜幕深沉,密林森森,促织鸣鸣。苏不愿再留在此地,便背着老人继续沿着山路前进。 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从人间岭两人便时常处在这样一种安静的气氛中。走了一段路,苏突然开口了。 “这一次,谢谢你。” 老人没有回答,看着苏的眼神中却有着一丝赞许。方才这小子居然召出了一匹狼,要知道他才修炼了一个多月啊,难道这小子真是个天才!自己可是足足用了一年才感悟出念力,而后三天施展出式神术,便被人称为天赋异禀了。不过这世上能成为念师或阴阳师的人万中无一,每一个念师无一不是上苍的宠儿,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老人想到。 “我有个问题,”苏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刚刚那红衣女子是鬼,那么我喝下去的那些东西又是什么东西呢?”苏小心翼翼的问道,想知道dá àn,又怕听到什么恶心的事情。 老人笑了笑,却未直接回答,而是吟出几句是懂非懂的话,落在深林之中,响起阵阵回音。 “月圆花好,山鬼有窑。 一夕欢娱青丝绕,一朝参悟白骨烧。 若知世道艰若此,何妨窑中醉逍遥。” 声音传入密林,投入深谷,散于沧山。山深林密,似有歌声与之应和。细听:“冥冥风过,幽幽古刹 明明红烛,呜呜鬼嫁 遥遥远方,隐隐光华 斜倚沧山有人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帝女轻皇 夜很深。 山路也很崎岖。 这一老一少便在这十万沧山的深处前行着。经历了方才的事情,苏还是有些惊魂未定。老人在他的背上,他不清楚老人何时又会沉沉睡去。而这树林深处又不知会有多少的魑魅魍魉正在窥测着他们。仿是怕老人又不知不觉的睡去。苏今晚格外地有些多话。 “老头,你醒着吗?” “老头,你在干什么啊?” “老头,念师是不是都像你这么能睡啊? “我刚刚召出了狼哎。” “老头,你别睡,和我讲讲呗。” 苏时不时地和老人说上那么一句,老人却总是沉默。黑暗的密林之中,只有苏踩在树叶上的脚步声回应着他。 “唉,又睡着了。”苏摇了摇头,略带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山风湿湿凉凉的,苏嗅了嗅鼻子。 “真是的,老人家本来还想好好欣赏欣赏星空的,小娃娃你嘟嘟啷啷个没完。”老人慵懒的声音传来,虽说是嫌弃,听在苏的耳里此时却是那么的开心。 “星空?”苏抬头也看了看天,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杈,夜空深邃,月色朦胧,星光却略显隐晦。“这有什么好看的,北境的星空才好看呢。月亮大如n pán垂在黄沙之上,星光却依旧无比璀璨。”提起北镜,苏有些黯然。 老人却仿是被勾起了无尽的向往,“是啊,神秘的星空啊。据说阴阳寮在北境建起高耸的观星台,阴阳师占星卜卦,可以预测出人的命数。这漫天星辰,哪一颗记录着我的命数轨迹呢。” 苏有些不解,感受到老人语气之中似乎有一种悲凉之气,抬头又看了看夜空,不知如何回答。 老人也不在意,却忽然问道:“你刚刚用过那面铜镜,现在有什么感觉吗?你困吗?” “没什么感觉啊。还好啊,我不困。” “哦,那就有些奇怪了。”老人皱了皱眉,低头思索起来,伸手从怀中取出却邪境。良久,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仰头又朝天空望去,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身气血一点一丝被铜镜牵扯。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啊!罢了罢了”老人蓦然发出了一句感叹。 “这镜子给你吧。”老人说道,从后方将铜镜递给了苏。 “我不要,这是偷得。”想起父母乡亲都是为这面铜镜而死,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如果你想以后找他报仇,便替我还了吧。” 这一次,苏没有拒绝。他将铜镜收入怀中,眼神之中闪耀着仇恨的火焰。却没有注意到老人为何要自己替他还。 “还有,别总老头老头的,好歹这段时日也教了你不少,称呼一声‘先生’总不为过吧。” 先生者,达者为先,师者之意。 “好的,先生。”苏无所谓的说道,原本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叫老头的,现在改个称呼而已,苏并没有当作什么要紧的事情。老人原本复杂的神情之中,却多了一丝欣慰。 “走吧。”老人不再言语。 寂静的山林之中,少年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向远处。 七日之后,两人终于走出了山林。站立在沧江之边,波澜壮阔的沧江之水奔流不息。沿江而下,不过半月便可直抵天澜。沧江渡口,舟船如云,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奔走忙碌着。 此刻,一艘巨舟正停在渡口。舟巨如山,覆有铁甲,上有高楼,楼高九丈。楼中鼓瑟chui xiā一,仙子捧袖。楼外,旌旗招展,猛士持戈。这艘巨舟宛若一只巨兽安静地伏在港口,所有的渡船都与它保持着距离。喧嚣的港口被开辟出了安静的一隅。 苏本来想找只商船,顺流而下。只是老人在看见这艘巨舟之后,便让苏朝着大船的方向走去。 港口很大,人们川流不息。然而只有苏径直朝着巨舟走去。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仿佛停住了,人们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名背着大大背篓的怪异少年究竟是怎么样的勇气胆敢接近那条船。 一步c两步 叫卖的商贩停下来自己的吆喝,老练的水手松开了升起的云帆,检点货物的掌柜也停下了自己的笔。人们凝神看着那名少年一步一步得向着大船走去,一步又一步,直至被手持戈矛的铁卫拦住。那些持戈的卫士身着重甲,就连眼睛也藏在厚厚的铁盔之中,铁盔被铸成狰狞的火鸟状。那不是火鸟,而是帝鸿。帝鸿是一种神鸟,是大殷帝族的家徽。 “什么人!”声音从盔甲缝隙之间流出,有如钢铁撞击一般生硬。 苏生于北境,对于帝鸿没有概念,加上对于老人的无比信任,才使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大船走去,此时被帝鸿卫士拦住,心里没有害怕是不可能的,一时便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让他们上来。”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女声,声音温柔,却不容抗拒。船高百尺,那样温柔的声音不知是如何到达渡口的。唯一知道的是当声音降临的瞬间,铁卫单膝而跪,渡口所有的人都倾身施礼,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就连篓中的老者也微微颔首,点头行礼。 唯一挺身而立的便只有,苏。 苏仰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楼很高,他看不清晰,念力却随顺着船体爬了上去。他只看到伏在船沿之上的一张脸,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念力,那张脸也在看他。 翩若惊鸿!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大概只有这四个字。任何的辞藻仿佛都无法用来形容这张脸,或是多一些俗媚,又或是多一些清高,总之那些我们常常用来形容女子容颜动人的辞藻仿佛用在这张脸上都让我们觉得无法完美的展现。 而这张脸的主人,又是谁呢? 帝女轻皇! 是的,帝女轻皇! 那个在一出生便被认为能够成为念师的公主; 那个以帝都天澜为封地,被称为天澜守护的公主; 那个一出生注定要庇护大殷千百载的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聚散有时 帝女轻皇,封号太平。 十七年前,潜龙在渊的帝君在登基称帝的同日,帝后为他诞下一女。此女一出生便被发觉精神力异于常人,乃是天生的念师。这是继初代帝君墨辰之后万年,帝系所出的第二位念师。而墨辰由于杀戮过重,享国不过三百余载便因天年到来而归于黄泉之海。其后近万载,帝族再未出过念师,直到轻皇的出生。 据说听闻轻皇出生的消息时,正在举行登基典礼的帝君,匆匆结束了大典,兴奋地向后宫奔去。“轻皇”为名,或许便是由于这个典故。而年号太平,也是由于轻皇的出生预示着帝国其后千年的繁荣与安定。 六岁之时,帝君便以帝都天澜为封邑,封号为镇国太平长公主!听闻,帝君甚至有意将地位传于此女。 这是太平一十七年十一月,地点为沧澜渡口,苏第一次见到了帝女轻皇。 齿轮转合,高大的舷梯从船体伸出,老人轻轻拍了拍苏的肩膀,示意他上前。苏回过神来,越过甲士,径直向前走去。站在梯阶之上,伴随着齿链传动的声音,舷梯飞快得朝甲板升去。 有风扬起,苏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这沙伢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大殷的工技呢。老人看着苏露出孩子般的天真,这样想到。 大殷之强,便是强在奇工巧技。若论念师的数量,是远不如阴阳师的。因为感悟自然总是容易的,春夏秋冬,雨雪风霜,日月星辰总是显而易见的,而自己的意念确实难以琢磨与把握的。煌煌大殷,庶民兆亿,而念师数量不过千余,浩瀚北境,黄沙万里,阴阳寮在册的阴阳师也不足万。虽然千百年来,战乱频频,虽有念师与阴阳师参战,然而决定战争胜负的却总是兵士与科技。 “圣师,好久不见。”温润的女声传来,苏和老人已经站到了甲板之上。 偌大的甲板之上,持戈的武士巍然伫立,却只有一黄衣女子站在船舷旁,江风吹起她的发丝与衣襟,遗世而独立,大致如此。 老人施了一礼,说道:“公主怎会在此地?” 轻皇将扬起的头发拢于耳后,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本来带着帝鸿卫在此处清理水妖,本来打算回帝都,夜观星象,算出圣师这几日会经过此处,便打算和圣师一同回去。” “不过圣师真不够意思,自己去北境偷东西,都不带轻皇去。”轻皇堵着嘴,撒娇道。 老人一阵无语,问道“公主的阴阳术又大进了,公主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嘻嘻”仿是被戳破了谎,女子俏皮一笑,转移话题道,“这傻小子谁啊。”指着苏问道。 之所以称呼苏是傻小子,一方面是因为,从站上甲板的那一刻到此时,两人交流了几句。而苏站在一旁,略显尴尬地不知所措;另一方面,轻皇确实绝美,苏的目光总不自觉的朝她看去。 见轻皇提到了苏,老人说道,“我刚收的徒弟,北境人。” “啊,北境来的,我都还没去过呢。”听说苏是北境来的,女子突然对苏感起来兴趣,目光转到他身上。 “我才不是他徒弟呢。”苏争辩道,仿佛是老人徒弟是多么丢人的事情。 “那你叫我什么?”老人问道。 “先生啊?怎么了。” “那不就得了。什么叫先生,先生就是老师的意思。傻小子。”老人狡黠地笑道。苏一阵无语,赌气地不理他。 “圣师真偏心,当初都不肯收我为徒。”轻皇说道,”而且,也不带我去北境。人家在帝都待得无聊死了,哼!” 老人惨然一笑,“老头子这一去命都快没了,哪里敢带公主去险地。” 听老人一说,轻皇立马用念力感受老人的身体,不由脸色大变,“怎么会,圣师你的情况怎么这么糟。” “没事儿,人总要死的。老头子活了这么久,也早已活够了。”踱步立于船边,看着滔滔不绝的江水,无限感概地说着。 “什么?你要”苏有些难以置信。老人算是这是上和自己最熟悉的人了,更何况这几个月的相处,不知不觉间他和老人已经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老人回过头来,用略带歉意的目光看着他。“老夫活了七百多年,活得腻歪了,早就想过死了” “说的什么鬼话!”公主打断了老人的话,“您老先下去休息,我马上放风隼通知老师。” “来人,带圣师下去沐浴休息。”说完,便有侍女上前,引领老人去舱内休息。苏赶紧跑过来,扶着老人下去。 “来人,赶紧放风隼通知老师。” “全速驶回帝都” 发布完两条命令,帝女轻皇站在船头,鹅huáng sè的宫裙在江风之中微微拂动,风吹得她的头发很乱。此刻,比发丝更乱的是她的心情,比她更乱的是苏的心情。 撑起巨大的风帆,大船如离弦之箭般驶向帝都天澜。 此刻天澜城中,一座高深的宫殿之中,一名男子隐在黑暗之中,一位侍者匆匆赶来,说道,“回来了。” 男子掀翻了手中的茶盏,脸色阴郁,侍者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梦尽天澜 巨船疾行,劈开烟波几许。 船行四日,天澜城巨大的帝后双面像已然在目。再有一昼夜,便可到达天澜。几日来,老者地精神竟是格外地好,再也不似前些时日地一睡数日,这几日竟是昼夜不眠。公主来过几次,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询问了这几个月来地一些经历,苏清楚得看的出来公主眼中地担忧之色日益沉重。 入夜,前方天澜城头挂满磷灯,照彻天地不夜。华丽地船舱之内,苏试图把幻剑藏入自己地身体,正满头大汗地凝神控制着剑隐于虚空。那是老人几日前才教他的术法,剑也是老人赠的,正是那把青苹。老人斜倚在一旁地软几之上,时不时地瞥苏一眼,目光却是悠远。看着眼前稚嫩笨拙地苏,老人仿佛想起自己曾经那段岁月。那是多么悠久地从前啊!老人在心里感叹一生,仰起头将手中地美酒一饮而尽。那是新酿地青罗弗酒,帝都千金难求,此刻却如江河如海一般灌入老人地心肠。老人的眉间是浓地化不开地惆怅。 “圣师!圣师!”伴随着宫鞋踩踏船板的嗒嗒声响,帝女轻皇急冲冲地闯了进来,丰满地胸脯随着呼吸起伏,满脸地地惊慌,全然不似往常波澜不惊,落落大方地仪态。 “圣师,你出来看看吧,水里水里好像有东西。”轻皇略有些喘气地说道。 “终归是来了!”老人喃喃自语,仰头又是一饮而尽,然后扭头对着二人说道:“你们都还没经历过天年吧,此次让你见识一下,对你们将来也有好处。我们出去去吧。”说着,便领着两人出了房间。 此刻,灯火辉煌地天澜城伫立在前方,船四周便越发地显得寂静,星垂旷野,水面倒映着点点星光。然而,奇怪地是水中地星光越来越密集地聚在船地四周,同时不断地有星光从远处飘来。绵延沧水,宛若星河。 众人循着水中光点飘来地方向看去,念力也随之展开,那些星光好像来至海上,越过天澜,汇集于此。 “这是什么?”苏指着船下地点点“星光”。 “天澜城西边是什么?” “是海。”轻皇回答道。苏不明白为什么老人为什么没有回答自己地问题,而是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仿佛是知道苏在疑惑什么,老人解释道:“是的,天澜城以西是无垠大海,传说在极远地大海之中有一只泉眼,名叫黄泉。传说每一个人或妖或兽死后魂魄都会化为星光,归于黄泉。” “这水中的光点都是曾经葬身在我手中地魂魄,他们之中有人,有妖,也有兽。此刻,他们就是想趁着我最虚弱的时候来报仇。”老人继续说道,眼里地郁结越发地沉重。 好像是为了印证老人地话,一声长啸传来,一只星光堆砌地,恍若幻像地龙兴巨兽从水中跃起,溅出一河地星光。 这一声长啸打破了寂静地水面,一时之间,由光点构成地,形形色色地魂魄从水中探出了脑袋。然后,是突然的安静。 然而,转瞬之间,江水便如同沸腾了一般。各种狰狞恐怖的异兽蹿出水面,奇怪的是丝毫没有江水飞溅,江水依旧奔流着着,在黑夜之中如同一条巨大的碧玉绸带。巨兽腾空,溅点的星光。 “戒备!”轻皇轻呼一声,训练有素地帝鸿卫立马行动起来,却被老人阻止了。 “没用的。”老人轻轻拍了拍轻皇地肩,示意她不要紧张。“再有片刻,我的念力便会流失殆尽,到那时他们才会发起攻击,直至明天太阳升起,它们才会散去。” “遗憾地是,我恐怕撑不到明天早上了。”老人继续说道,语气淡然,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地事情。“其实说实话,我活了近七百载,什么都经历过了,唯独死亡对我来说是那么是那么神秘与无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说来真有些好笑,真到那么一天,我竟有有些害怕。”老人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仰头又将酒壶伸入唇边,然而壶中的酒早已饮尽,老人皱了皱眉,甩手将酒壶扔入了沧江。 就在这时,满江地灵魂嘶吼着朝船上扑来。帝鸿卫士集结成巨大地盾墙,却发现那些星光竟直接穿过了自己地身体,片刻也不停顿地向老者直扑过去。却瞬间被一道光环击散成点点星光,消散,暗淡而去。是轻皇出手了。 然而,魂灵大军仿佛无穷无尽,前赴后继地撞击撕扯着念力凝结而成的屏障。细细密密地汗从轻皇地鬓角渗出。 “没用的,你撑不了多久的。”老人缚手而立,看着不段撞击过来地魂魄,脸上看不吃一丝的慌乱。 “圣师,坚持坚持啊。我已纸鸢传送给师傅,相信师傅一定能赶来的。”轻皇口舌有些哽咽,显然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师傅能否及时赶来。 苏也在用念力极力维持着幕墙,只是他毕竟修行时间尙短,不过几秒,便有些精神空虚,难以为继。苏依旧咬牙坚持着,仿佛就像是又回到了沙海雪域带着莹奋力坚持一样,很快他酒感到眼光迷离,精神难以集中。可他还是在坚持着,即便只能断断续续地附加着一丝一毫地念力,他却始终不曾放弃。很快,他的眼角与二中便有鲜血渗出,一如沙海雪域一样,血脉伸张地声音让他感觉道生命地鲜活与可爱。 忽然,他好像想起来。 苏从怀中取出那面古朴的铜镜,用尽所有地力气将铜镜高高举起。一时之间,天地仿佛都静止了。然而,不过片刻,巨大地,洞彻天地的眩光从铜镜之中宣泄而出,所有的魂魄仿佛都被这道白光净化而去。 众人眼前皆是一片白茫茫,片刻之后,光芒敛去,苏跌落在甲板之上,轻皇眼中一阵惊喜,扭头却发现老人地嘴角却又鲜血不停地渗出,伏靠在船栏杆之上。 “圣师,你怎么啦?”轻皇上前问道,却又嗔怪起来:“原来圣师已经偷到了却邪镜,却怎么不早拿出来,害我好一阵担心。” 夜色又降临大地,水中地光芒却始终聚而不散,显然这些魂魄忌惮与却邪镜的威力,却又舍不得离去,在水中低低地嘶吼。 “却邪,却邪。此刻我也是他眼中地邪祟啊。”老人有些自嘲地笑笑,“本来想偷却邪镜可以捱过天年,却不曾想恰恰是为此送了命啊。” 轻皇扶着老人,感受到老人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担忧与不解地看着老人,苏也赶忙爬过来扶着老人站起来。 “北境之中,我和阴阳寮中一位大能交过手,为了击退她,我的血曾经沾染过却邪镜。却不曾想,却邪镜沾了我地血,便开始源源不断的汲取我的念力与生命力。”老人像他们解释道。 “我曾经用念力试探过却邪镜,却发现它与普通的铜镜并无分别。也想过毁了它,奈何任何地攻击都对它无效。却邪,真是邪门啊。咳咳咳”老人继续说道,也不过几句话地功夫,竟开始咳出血来。 “圣师,你少说话。”轻皇的声音已经哽咽,仿是知道了故事地结局。苏在旁边低着头,没有声音,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见二人这副表情,老人似乎大感欣慰,对着轻皇说道:“常常羡慕你师傅收了个好徒弟,没想到临死也还能落得个后继有人。咳咳公主,苏是个苦孩子,你帮我咳照顾好他。” “嗯”轻皇低低答应了一声,低头抽泣起来。 苏仅仅攥着老人地衣襟,看着老人,两人对视一眼,苏的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先生,”苏开始哽咽,不知要说些什么。 “好孩子,别哭。也不知道把你带到念师这条路对不对,好好活着,别恨我。”老人说着,眼眶也有些发红。 老人扭头,不让眼泪掉出来,看见前方灯火阑珊地天澜城,第一次发现尘世是如此地美好。 “千年一梦啊!”老人感叹了一句,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甲板一跃而下。 “圣师!” “先生!” 船上传来地声音,老人已经听不清了,倒坠而下,前方的天澜城灯火阑珊,笙歌燕舞。多么鲜活真实地天澜城啊。 真的是千年一梦啊,直至此刻,才知道我从未真实地活过。 落入水中,已无知觉,融入与点点地星光之中,暗淡,散落。 天空露出曙光,山河朦胧,如同无数个相似地清晨一样,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 船驶入天澜,少年跪坐在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前途未卜 天澜城,坐落在一片巨大的湖泊中央。湖名为涸泽,明明是方圆千里,碧波万顷的广阔水域,却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名字。只是千百年来,天澜人习惯了这个名字,也就无人去深究名字地由来。 船由专门的水道直通内城,巨大的城楼从头顶越过,苏看着天空,仿佛有雨丝滑落,是泪水迷蒙了双眼。巨大的帝后双面石像,竖立在天澜城中央,高耸入云,神色肃穆。不知道为什么,苏看着倾城皇后的石像,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朝阳缓缓升起,照射在帝后双人像之上,更增添了几丝神圣的气息。路上地马车行色匆匆,热闹了一夜地花街柳巷开始打烊,嬉戏了一夜地天澜公子在马车之内轻声打着鼾。天澜城迎来了一天之中难得地清静。却忽然有钟声从塔顶传来,是石像顶部的神庙里传出的钟声,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钟声唤醒了苏,苏开始打量这座城市。映入眼帘的,并且遮蔽视野的是一座直插云霄的巨塔,塔身雕有九条巨龙,龙盘绕巨塔而上,栩栩如生,俯瞰天澜。这便是与北境观星阁齐名的九龙塔。苏被这座气势磅礴的塔深深震撼到了。却不知不觉,船已经抵达了港口。 “跟我走吧。”温柔的声音传来,俏丽的声影挡住了逐渐热烈的阳光。苏一时还不太适应。 “跟我走吧。”轻皇再次说道,朝苏伸出了手。 苏木然伸出手去,人生总是在不断地选择,只是有太多太多地不确定,如果一早知道这一次伸手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当初就不会轻易地伸出手去。只是,那或许就是另一条路了。不管在怎么说,脚下的路永远是最好地路。 也许是跪坐地太久,苏一个趔趄并没有站起来,而是将轻皇拉到了自己地怀里,两人跌落在甲板之上。 少女的青丝,拂过他的脸颊,感觉有些酥酥痒痒。四目相对,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两人皆是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想说却有不知道说些什么,都有些局促。 正当两人尴尬之际,忽有山呼声从船下出来。 “恭迎镇国太平公主!” 像是要缓解眼前的尴尬,苏扭头朝船下看去。轻皇却转身回了船舱,精致地脸上还留着一抹羞红。 偌大的帝都港口,黑压压的跪了一点。领头的是一名雄姿英发地公子,身着军部的墨色便服,剑眉星眸,丰神俊逸。他是北伐军安家的公子,安剑雄。北伐军是大殷镇守人间岭,防卫北境的主要力量,北伐军的主要将领几乎都出自安家。安家公子安剑雄,不过二十岁便已是帝都军部偏将。若以后再去北境历练几载,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以后帝方第一人。而能与安家想提并论的只有南战军地谢家。南战军负责巡视七海,驱逐海族。只可惜,前任谢家家主谢承畴战死于惊魂渊。却只留有一女,名叫谢婉,现为天澜帝鸿军都尉。 除了北伐与南站,还有东征与西讨,东征军负责抵御东部蛮族,西讨则负责镇守西境属国,以讨不臣。 东征西讨,南站北伐。惶惶大殷才能傲视寰宇,如日中天。 此刻,少年将军单膝而跪,却是无比的虔诚与认真。 “将军请起。”一名帝鸿卫说道,苏认出那是一直陪在轻皇身边的帝鸿军的头。声音轻柔,宛若女声,那名帝鸿卫士忽然掀起了自己头盔,露出了一头秀丽地长发。“哇”苏也在心底暗赞一声,却不曾想到狰狞的帝鸿甲胄之下竟是如此飒爽英气的女子。 少年将军却没有这般感叹,略带责备地问道:“谢都尉,谁允许公主擅自离开帝都的。出了事,是你负责,还是你负责!” “卑职我”谢婉一时语塞。 “哼!没有军部调令,就敢率兵离京。你谢家就是这样的军门?嗯?”“肃清水妖,公主的安全怎么保证?!”少年将军出口便是一连串地责 问。听在谢婉的耳里是那么的刺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怎么?本宫的话还比不上军部的调令么!”不知何时,轻皇已经换上 了锦绣地华服,站立在船舱地出口处,冷冷看着众人。 “都起来吧。” 少年将军却没有任何地不快,眼神有些兴奋地说,“殿下你总算回来了。陛下” “等会再说吧,我累了。”轻皇却显然没有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昨夜消耗念力过度,她确实是有些累了。 “是是是,车架就在那边,我晚些再去拜会殿下。”安剑雄殷勤地说道。 然而,场内还有一群大臣,目光灼灼地盯着公主殿下。轻皇显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愿。 “现在”轻皇说道,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本宫累了。大家都散了吧。”在场的大臣却迟迟不肯离去。 “真烦。”轻皇轻轻嘀咕了一句,流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态。越过众人,径直走向了马车,路过谢婉时,说道“把那小子带来公主府。” 安剑雄一直谦卑地望着公主的马车驶远,众人散去,安剑雄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婉。“等着弹劾吧。”便也驾马离去。 谢婉有些生气,却也无处可发,确实自己是擅自出京。但是镇国长公主的命令能不听嘛,她最讨厌别人以她是女儿身来攻击她。可是毕竟安是上级,军营了上级训斥了几句,难不成还能反驳。谢婉一时有些气恼。 “头儿,没事吧。”其余的帝鸿卫也下了船,围了过来。 “能有什么事!去,把那小子带下来,送去公主府。顺便把船洗了,送回沧澜大营!”谢婉在属下面前,又成了那个发号施令的头儿。 几个帝鸿卫苦哈哈地对视了一眼,暗叹何苦要触这个眉头。得,又得刷船去了。 此时,北境的夜色也正逐渐散去。巨大的绿洲里,一座高可摘星的高楼之上,一夜未睡的女子。终于将目光从天空中移开,侍女从一旁走出,取出沾了水的丝巾奉给女子擦拭双眸。女子却没有接,淡淡地吩咐道:“告诉静姝,我去取回却邪镜,寮中之事暂由她负责。”说完,她地身影变得黯淡,眨眼化为虚无,片刻之后,一位女子出现在沙海之中。 “可是,高兰国主”那奉毛巾的侍女话未出口,见女子已走,摇了摇头,便退了出去。 苏站在甲板之上,天高地远,天澜城喧嚣鼎沸,却觉得实在是冷清。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自己期待的又是什么? “跟我来”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种莫名地温暖。 他跟在谢婉的身后,走过天澜热闹的街市,喧嚣的人流,声色地犬马,未知的疯狂,觉得一切是那么地格格不入。他又怀念起北境上大如圆盘的月,璀璨的星光与漫长的夜,于是他又想起月光下他和莹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又想起那场大雪,想起莹就那样永远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仇恨,仿佛找到了活着的目的与稻草。他的目光忽然的锐利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乱象初始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公主府并没有建立在雄伟壮观的皇城之内,而是隐匿在天澜城中曲江池的一隅。规模不算宏大,景色却是精巧雅致。苏跟着一名帝鸿卫士,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来到了府前。帝鸿卫无法入内,自然有婀娜的侍女,引入府内。小园建在池内,穿过曲折的水上回廊,正殿建在在池中的一座小岛之上。雕梁画栋,高阁雅廊,侍女如云,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苏跟着侍女走着,无心去欣赏这如画的山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内只有两人,轻皇换上了素色的纱裙,头发还有着些许的湿气,显然刚刚沐浴过了。此时,正坐在殿内,右手轻托着香腮,有些疲倦与慵懒。而在她另一旁坐着一位紫袍女子,看不去年龄倒也不大,三十余岁的样子,神情却有些黯淡。见苏进来,轻轻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他。 引路的侍女已然退去,苏站在偌大的殿内,显得有些局促,手脚都有些不知何处安放。于是,他就这样站着,一个人站在了殿内。目光里没有畏惧,也许有那么一点的慌张,剩下的就是平静。 谁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样,包括他自己,命运把他抛在了这里,他能做的便只是接受。 轻皇打量了苏一眼,有些吃惊于他的变化。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发现苏的精神力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些。圣师,你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怪物。轻皇暗暗想到。 总所周知,一个人的精神力虽然会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有所增加,然而念师对精神力的要求太大了,因为念师需要以无形的精神力去操控与幻变有形的实体或力量,成所以一个人从出生就奠定了他是否具有成为念师的资格。而念师所修的就是不断扩张与凝练自己的意志与精神。 “师父,这就是圣师收的徒弟。”轻皇扭头朝着身边紫衣女子说道。 女子又瞥了苏一样,细细打量了一番,有些惊讶地说道:“竟是个北境的沙蛮!” “那老东西一辈子独来独往,想不到临死还收了个徒弟。”紫衣女子继续说道,语气虽有些嘲讽,但任谁都听得出她的黯然。 苏自然也能感受到她语气的伤感,认为她与老者似乎有着不浅地较轻,上前行礼。 “见过前辈。”苏说道。 那女子似乎却不领情,出口嘲讽道:“沙蛮居然也懂得礼仪,呵。” “师父!”轻皇出声提醒道,她和苏相处了数日,知道苏是敏感的。她注意到苏的眼神开始有些变得冷淡,知道女子的话伤到了苏,不由得出声制止道。 ”苏,圣师临别之际托本宫好好照顾你,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轻皇问道,语气和善。 “我想回家,回沙海。”苏倔强地昂着头,却没有看着轻皇,而是盯着紫衣女子。刻意在“沙海”上加重了语气。 “本来跟先生的约定就是他教我修行,我带他回天澜。”提到无极老人,苏的眼眶有些红,“现在,我的任务结束了,是时候离开了。” 轻皇略微一沉吟,思量了一下,紫衣老人却抢先开口了,语气却显得不那么友善:“走!想走也可以,却邪镜得留下。” “凭什么,这是先生留给我的。”苏有些气愤。 “啪!”年长的女子轻轻一拍,站起声来,苏忽然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自己的行动开始变得有些停顿。转眼功夫,念力已经缚住了他的四肢以及思维,苏无法调动自己的念力,甚至于思维都仿佛窒息了一般。 情势变化地太快,一时都有些出乎轻皇的预料,轻皇也未尝想到自己的师父会是这样对待老人唯一的徒弟。急忙出声:”师父,住手啊,他是圣师的徒弟。“ “”徒弟又怎样,让他自己来救啊。就这么一走了之,想过我没有!“紫衣女子的情绪显然有些失控,倾泻而出的念力,几乎挤压得苏的身体都开始变形,苏仿佛能听见自己肋骨摩擦的声音。 “”师父,你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轻皇有些着急。 女子闻言,稍微一滞,苏的思维都有些迷乱了,却猛然感觉到缚在自己的周围的念力出现了一丝的空隙。 “岑!” 又有风起,一抹青闪过,一柄幻剑笔直地朝着女子击去。 “青苹!”女子惊呼一声,拂手打落了这把剑,剑落在大殿之上,留下一声清脆的声响,女子的脸色越发的黯淡与伤感,却没有再次出手。失去了束缚的苏,跌落在大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却狠狠地盯着女子。 那女子却没有在意苏的目光,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他连青苹都给了你。”跌坐在椅子之上,神情颓废,却没有再看苏一眼。 轻皇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听圣师说,你在沙海上也没有亲人了,更何况我答应了圣师好好照顾你。这样,你先住在公主府内,我在曲江池上有座藏书楼,你没事就去看看,对你有好处。随便一本秘术,认真钻研,数十载光阴便过去了。“ “修道一途,既然走上了。便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漫长生命,众生皆若蝼蚁。好好想想自己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轻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跟着小子说自己的感悟做什么。然后便看着苏,等他的回答。 苏却没有回答,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一般,疼得他大口地喘着气,他的目光依旧寒冷。 “就这样吧。”轻皇又扭头询问了一下紫衣女子,发现依旧得不到回答之后,便作了主。 她唤过侍者,吩咐他们抬着苏下去,好好照顾。 偌大的大殿便又只剩下两个人。 “师父。”轻皇轻轻唤了声。 “对不起,为师有些失态了。”女子恢复了理智,神情却依旧有些颓唐。“我想要出去走走。”她继续说道。 “我理解。”轻皇点了点头,将手搭在了女子手上,希望能给她一些慰藉,却没有握住,女子已悄然隐去了身影。 轻皇暗叹一声,摇了摇头。这世上,“情”之一字,当真难以捉摸。念师的情,更要慎重。却忽有侍女前来禀告:“殿下,军部安大人派人送来一名海族奴隶献给殿下。”轻皇瞥了眼站在侍女身后不肯跪下的海族,蓬头垢面,看不清脸,但是却能感受到藏在发丝后面的那双眼睛是多么的灼烈与狠毒。 轻皇问道:“他还说什么呢?” “安大人说海族寿命可达数百岁,最适宜陪伴殿下。” 轻皇有些不悦,却忽然想到了如何安排这名奴隶,说道:“把他交给苏吧,让他好好照顾苏。” “另外”轻皇的语调开始加重,“你去告诉安将军,对付北境三十六国才是他安家的事情。南战军的事与海族,让他少操心!” “是。” 与此同时,天澜城中,九龙塔下的一处隐蔽宫殿之中。一个高大身影隐在黑暗之中,一名带着面甲的武士跪在前方。 “事情准备地怎么样?”黑色身影问道。 ”属下联系了几名念师,还有东荒蛮族的几位祭祀也愿意帮忙,不过“武士有些迟疑,“不过他们要价有点高。” “多高都答应,你替我好好养着他们,早晚会有大用场的。”那个身影深沉地说道,从黑暗中闪过一丝凶狠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海族少女 海族奴隶被领进来的时候,苏正在冥想。身上的疼动感,使他难以集中意志去感悟自己的念力与精神。他所住的小院坐落在曲江池中的一座湖心岛上,岛很小,只有一座小院再加上一座阁楼。楼不是很高,只有七层。然而,站在七上,整个曲江的美景尽收眼底。 苏坐在自己的卧房之内,正小心翼翼地使用念力探查这自己的身体,丝丝点点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渗入自己的骨头,有些酥酥痒痒的感觉,疼痛感也渐渐地减轻。苏小小地舒了一口气,却见一个体形有些臃肿的侍女领着一个蓝色头发的小奴隶走入屋内,蓬头垢面,脖子上套着沉重枷锁,伴随着脚步叮当叮当的发出声响。即便是这样,那名奴隶也没有低下她的脑袋,昂着头任凭胖侍女拉扯着,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来。 “有什么事吗?”苏抬起头问道。 胖女子不知道苏的身份,如若知道苏是一位念师,她绝对不会这样傲慢。她轻蔑地瞥了一眼苏,如同骡马打响鼻一样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两声不屑的声响。用力一扯,背后的蓝发少女便摔倒在地,那少女也是倔强,擦破的膝盖不断地渗出血迹,却吭都不吭一声。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胖侍女,脸上还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喏,公主让我给你送来个奴隶伺候你。”胖侍女回答道,语气并不恭敬。苏有些不悦,眉头皱了皱。 “小贱人,你还敢瞪我。”那胖侍女忽的尖声叫起来,原来是瞥见了那紫衣少女对着自己冷笑,伸手便揪起了少女的衣襟,扬手便是一个耳光。出手极重,只听得“啪”的一声,少女的嘴角便挂着一缕血迹。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蓝色眼眸里全是冷冷地笑意。 “让你瞪,让你瞪我!”胖侍女怒气大发,她在这公主府里仗着自己是府中老人没少欺负人,不信打不服这海族奴隶。 “够了!住手!”苏出声阻止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娘“那胖侍女此时已是怒不可揭,那蓝发少女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勾得她心头火起。 “我说,住手。“这一次苏没有大声的制止,语气平缓却显得的冰冷。 胖侍女忽然停住了,因为就在她身侧,一只巨大的沙原狼正目露凶光的看着她,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一口咬死她。她扬起的手,却忽然停住了。毕竟是宫里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着。扭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苏,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圣师!对不起!对不起!老奴不知道公子是念师啊。”磕头如捣蒜,“原谅奴婢吧“不停地讨着饶,还一边用余光偷偷看着那头巨狼。 “滚。”苏冷冷地说道,胖侍女如蒙大赦,颠颠撞撞便冲出了房间。 苏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名海族少女,隐藏在污渍血迹之下的是一张绝美的脸,有些青稚,又有些倔强。一头蓝色的卷发,以及同样蓝色的眼眸,宛若一汪碧水,更似一池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冷地注视着苏,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血迹的笑意显得那么的轻蔑。 苏没有在意海族少女的敌意,收回来自己的念力,断了念力的巨狼变成一页薄纸,轻轻飘落在地上。苏拖着依然有些酸疼的身体,向少女挪了过去。 少女警惕地凝视着苏。 苏伸手拨开了少女的头发,看着那双眼睛,一时有些失神。他想起了自己的èi èi,莹,也有着这么一双眼睛,湛蓝干净。 “呸”夹杂着血污的唾液啐在了苏的脸上,苏却没有生气,倒觉得有些好笑,依稀仿佛当初莹和他嬉戏的样子,伸出衣袖擦了擦。看着苏扬起的手,少女身体微微有一些绷紧,仿佛觉得下一秒便会又是一场拳打脚踢。 苏猛然抓起来少女的脖子,准确的说是脖子上的锁链。凝神聚念,坚硬的锁链便断裂成一段段,掉落在地上,留下叮叮当当的声响。苏一时有些晕眩,他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接连的两场施法。扶着雕花的金丝楠木椅,缓缓地坐了上去。 少女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脱离了沉重的锁链,缓缓地站起来身,拂拭着自己被铁索摩擦地有些生疼的脖子,依旧警惕着看着苏。苏注意到她耳后竟长着一只鳃,恍然明白大概这就是海族的特征。 “你你叫什么名字”苏定了定神,问道。语气还留着一丝沙海少年的腼腆。 少女却没有回答,眼中的防备一丝未减。 “你不是我的奴隶,我也不需要“ “海族不会做任何人的奴隶,该死的殷人!”少女打断了苏,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是殷人。”不知道为什么,苏很想博得少女的好感,连忙解释道。见少女眼中流露出的深深地疑虑,进一步地解释道“说实话,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到这里。”仿佛想起自己的经历,苏的神情也有一丝落寞与惨然。 “你不是我的奴隶,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离开?”少女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你是在说笑吗?出了这个门,我就得被人抓住。与其成为殷人的奴隶,还不如死了干净。” “那么做笔交易吧。“苏说道,有那么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老人当初对他说出这句话的含义。 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什么交易。” “你需要一个能送你回去的人,而我需要一个能够交流的朋友。做笔交易吧。”苏这样说道,微微有些笑意。 “你太弱小了,哪怕作为念师,七海的风暴会轻易将你碾碎的。”少女无情得嘲讽道。 “我会变强的。”苏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坚定的向往,缓缓朝少女伸出了手。 少女将手放在了苏的手上,轻轻吐出两字。 “成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风起曲江 从那日之后,海族少女便住到苏的小院里去。虽然还是一副话不多的样子,却也能试着交流一些。少女叫星笙,二百多岁,相较于海族漫长的一生,也不过才到成年的年纪。海族也不是生活在海里,而是在七海之中星罗棋布的岛屿之上,他们耳后有鳃,可以像鱼一样长时间地在海里游弋。但他们终究不是鱼,每过一段时间总要浮出水面呼吸。一开始说起海族定居在海岛之上时,苏还有些惊讶,然后星笙反问了一句,“北境的人也不是生活在沙子里啊,还不是住在绿洲里”。苏想想也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海族信奉龙神,每一名海族都具有掌控水的能力。只是终究不是大胤科技与武力的对手。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近千年,海族也退到七海的深处,躲到了大胤的军舰无法补给的航程之外。而这场战争的起因竟是在于对人口的掠夺。海族虽然比不上蛮族的孔武,也比不上北境沙民的忍耐,但是他们有着人们难以企及的生命长度,以及近乎极致的灵巧。大胤锦绣天下闻名,素有半寸素锦半两金的说法,而在这华丽的锦绣之后渗透着海族的的血泪。海族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不愿为奴,却无法自杀,因为在他们信仰之中,自杀的人是无法魂归碧落之海,是无法转生为海族的。 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十年。太平二十七年,又是一个秋天。 十年之中,苏每天会去那座藏书楼中看书,修行。每天中午,星笙会来给他送饭,没事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静静坐在曲江池边,看着流水的方向。可惜的是,帝都的所有河流里都有战南军安置的水闸。她只是坐着,也不觉得无聊。只是她从来不会下去游泳。轻皇偶尔也会去那座藏书楼,找几本书,她似乎总是很忙,遇见的时候总是落落大方地打个招呼。态度客气却总让苏觉得少了些什么,苏有时候会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想起那个带点俏皮的少女。而那个差点杀了自己的紫衣女子倒是经常来这座楼,她也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框上,想一些事情。苏对她总有些敬而远之,称呼一声“前辈”,也不指望有所回应,便自顾自地找个角落看看书。 阅书十年,修行十年,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有多高,毕竟他身边的念师只有轻皇与她师父。十年时间,他的容貌变得越发的坚毅,就连沙民偏黄的肤色也不见了。唯一不曾变化的便是他对修行的询问,他不知道修行求得是什么。是长生?可是这天下有人能够长生么?就算能活一万年,最后还是魂归黄泉。还是举世无双的武力?只是他从来就没想做过天下第一,天下无敌又怎么样?这也就是为什么苏从来不去关心自己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的原因。藏书楼的书很多也很杂,苏也就带着看看。目前他所活着的目的无非就是送星笙回七海,自己还要北上阴阳寮报仇,就算报不了,死在北境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一如十年中的每一天一样,苏仍旧住在楼内的一角,翻着一本名为太玄经的杂书,介绍了一些术法,却不怎么高深。与平日里不同的事,今日的天气并不怎么样。秋色晦暗,云层低垂,不久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丝雨,一如当年沧山上下的那场雨。中年女子今日也在楼内,仍旧坐在窗框之上。楼外的雨似乎引发了她的愁绪,她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与萧条。 “你师父最拿手的本事便是剑术,你成天看一些术法也就罢了,现在真是什么杂书都看。也看了快十年了,也不知道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苏扭头看见正是那个中年女子跟自己说话,觉得有些奇怪。随即便又想到这女人本来脾气就古怪也就不以为意了。回答道:“前辈。我只是觉得这世上能写成书的大抵便都有些道理,更何况能被收入公主府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有道理。既然有些道理,又不是一般的道理有什么不能看得呢。“ “牙尖嘴利,不学无术!”女子嗤了一声,却又暗暗叹了一句,这傻小子确实不一样了。曾经的苏还留着北境人的粗犷与不羁,说话哪有如今这般的淡定与气度。 “前辈教训的是。”苏回道,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拈起一块星笙刚刚送来的酥饼,送进了口中。 “哼”中年女子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苏依旧静静看自己的书,心里的得意一闪而过。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与此同时,一名男子躲在大大的斗篷之后,冒着细雨疾步走在公主府h一u én的石板道上,行色匆匆地敲响了公主府的h一u én。脱下大大的斗篷,露出一副俊逸,胡茬却显凌乱的脸。公主府的门房看了一眼,便匆匆将他迎了进来。闪身进门的瞬间,腰间的玄铁jun1 dā一一闪而过。 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公主府中一座幽静之所。轻皇正在处理一些政务,微微有些散乱的鬓发彰显着她的忙碌。自从帝君病重之后,似乎有意让她执掌这个帝国,大量的政务挤压在她看似柔弱的肩膀之上。见男子进来,轻皇不由地有些皱皱眉。 “参见殿下。”男子一个健步单膝跪地,态度甚是虔诚,膝盖近乎砸在了地上。 “安将军,你不在北境好好待着。没有调令私自回帝都,该当何罪。“轻皇问道,语气略带些责备。 来人正是安剑雄,当初在港口时曾经和苏在码头上见过一面。十年来,他的面貌没有大改,只是越发的成熟与坚毅。十年之间,北境诸国合兵南下,却不知发生何种变故。安剑雄率北伐军乘北境诸国大乱之时,深入沙海八百里,一举击溃联军,联军统帅高兰国主死于乱兵之中。而后连克回云c高欢c呈明三国。如今已成北伐军主将,而年纪也不过而立,却仍未嫁娶。据说是心仪某位天澜贵女,却不知是哪门哪户,竟能拒绝这名将门新秀。 而他似乎是赶了很久的路,说话的时候仍旧喘息不止。“殿下,臣在军部的亲信告诉臣,近日帝鸿军调动异常,原本镇守天澜的谢将军却不知为何调离了帝都。更有密探报告,有蛮族巫师潜入天澜。恐对殿下不利啊。目前看来,应该是大皇子” “安将军!”轻皇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手伸到够长的啊,军部,东征军都有你的耳目嘛!” “殿下!”安剑雄双膝而跪,头垂于地面,态度虔诚,语气却甚是坚决。“臣所做一切皆是为殿下考虑。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北伐军沧山部三日便可直入帝都。还望殿下早做决断啊!“ “你!”轻皇有些气急,想站起身来,却又颓然的坐下。语气也显得有些消极,“你们都希望我争,可谁问过我要不要争。” “殿下乃是帝系不世出的念师天才,由您执掌大殷乃是民心所向,切不可有如此颓然之志。“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轻皇仰靠在扶椅之上,脸上一股的疲倦之意。 “殿下。”安剑雄还想说些什么,看着轻皇一脸的倦意,终是没有说出口。“早作决断啊。”说完便离开了房间,依旧是行色匆匆。虽然殿下还没有下决断,但自己还是要早作决断。 幽静的小院里,刚刚的喧闹消失了,便又只听见外面如丝如弦的雨声。轻皇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的雨,烟雨朦胧,曲江之上宛若仙境。 “调动军队,我可以忍。但是引异族入京,无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彷是下定了决心,轻皇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便也匆匆走进了雨中。 轻皇走入藏书楼的时候,苏刚刚吃完了最后一块酥饼。明明可以用念力抵住风雨的入侵,然而轻皇却没有这么做。仿佛是希望这带着微凉秋意的雨能够使得自己冷静下来。如丝的细雨浸湿了她的一群,贴在肌肤之上,勾勒出曼妙的身躯。 苏以为她是来找她师父的,点头示意之后,便打算看自己的书。轻皇却径直走到苏的面前,有雨水从鬓角滴落,滑过她如花的脸庞,显得那么的憔悴。 “我父皇病了,我需要你的帮助。”缓缓地说出来口,不似请求,倒像是老朋友之间的闲叙。 “好。”看着有些苍白的脸,苏也只回答了一个字。直视着她的眼睛,真诚而值得信任。 一旁的紫衣女子,彷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什么要发生。探寻的目光看向了轻皇 “是不是“有些试探的问道。 轻皇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此刻,雨意却大了起来。 有风穿过曲江,透过窗户,传入阁中。 苏起身,将星笙送来的披肩,围在了轻皇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北冥有鱼 入夜时分,缠绵的雨意并未消减。忙了一天的贩夫走卒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活计,像散发着一身的酒气,踉踉跄跄地走在了雨里。他们有的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也有的一头钻入了路边廉价的酒肆,斜倚在早已被磨得发亮的木栅栏上,几杯便宜的水酒入肚,便扫除了一天的疲惫,肆意的嬉笑开怀起来。直至夜幕降临,醉倒在小酒肆破烂的木桌之上。 而坐在马车之中的天澜公子们,此刻才是他们一天之中最为清醒的时候。昏睡了一整个白天,终于消退了昨夜的灯红酒绿,而华灯初上,便牵马驾车,再赴一场纸醉金迷。马车川流不息,夜场笙歌渐起。 却忽然有疾驰的马蹄声,以及铁甲摩擦的铮铮之音,显得与周围的气愤格格不入。成群的帝鸿铁卫结队走过,寒甲铁胄,沉默地行进着,踏在帝都宽阔的青石板上却有着惊天动地的雷鸣之音。醉倒在路边酒肆的苦力们,揉起惺忪的醉眼,想要破口大骂却立马闭上了嘴,欢乐场上的丝竹管乐也为之一滞,却又更加张扬的吹奏起来。今宵有酒今宵醉,还能有什么比红袖酥手递过来的美酒更加令人着迷呢。 黑甲如水滑过长街,却又迅速溶进了无尽的夜色。 北境,沙海某处,一座座的帐篷驻扎在沙海之上,点点的篝火如同天上的星光。在火光的掩映之下,那些帐篷低矮促狭,显然不是沙民们通常居住的帐篷,而是行军帐篷。这片沙原中竟全是军人。 而在数不清的帐篷之中,一座大帐魏然耸立其中。 帐中灯火通明,阴阳寮御守静姝坐在首座之上,看着堂中吵闹不休的三十六国君主,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自从十年前寮主一去不返,自己便越来越难以管束北境诸国,以至于北境诸国组成联军擅起刀兵。而自己三年前探明寮主在此地失踪,强行胁迫诸国君主抽调联军在此处搜寻,从而使得本来与北境联军兵力相当的大殷北伐军获得了兵力上的优势,以至于联军大败,攻守易行,联军这些年一直被大殷压着打。不久之前,北伐军主帅安剑雄贸然离开人间岭。北境诸国觉得反攻时机已到,此刻群聚于此,讨要兵员。 “诸位,安静!安静!”静姝用指背敲了敲桌案。 “北境诸国南下之战,已经持续了近万年,可曾又一次越过人间岭。自从先辈阴阳师创立阴阳寮,便是决心改造北境,驱逐沙兽,建立绿洲。兵戈攻伐只能徒增伤亡。” “御守大人说的有理,只是寮主现在何处?”新任的高兰国主站起身来,向着众人说道。 “是啊”“是啊,寮主在哪啊?”众人附和道。 “寮主人现在到底在何处?难不成寮主一日找不到,我各国勇士就要留在这一日。那要是一辈子找不到,我各族勇士岂不是得老死在这里。“高兰王继续说道,左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案。 又是一片应和声,三十六国国主群情激愤,吐沫横飞。 “安静!安静!”静姝用力的敲了两下桌子,才使得各国君主停下来听她说,“阴阳寮庇护北境诸国数千年,才使得北境诸国能够保持独立,而不至于沦为大殷的附庸。寮主,如今受困于此,难道诸国能够袖手旁观吗。” “南下人间,饮马沧江也是我北境诸国的夙愿。如今探得天澜变乱将起,寮中诸仙师此时不是应该祝我等一臂之力吗?待我等拿下天澜,再来寻找寮主。御守大人你看如何?“倾云国主站起身来说道。倾云国原本是北境之中的一个中等国家,只是在前几次的南北之战中保存了实力,隐隐有沙海第一大国的势头。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静姝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应答,各国国主更是连连点头,出声附和。 站立在静姝一旁的一位男性阴阳师,向前踏了一步,双手结印。 “你要干什么!“ 一位国主出声阻止道,随即便是大量的护卫涌进帐中。守候在周围的阴阳师们,也聚拢在静姝的周围,闪耀着各种光芒的咒术掐捏在之间,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把场中的众人碾为齑粉。 “寮中庇护北境千载,莫说征调些兵员,就算是诸位国主的性命又如何?“那名男性阴阳师厉声喝道。 “确实,对于诸位圣师来说,我等凡夫俗子不过是蝼蚁。只是,阴阳寮真要与整个北境为敌吗,以后还有谁会去侍奉阴阳寮。”新任高兰国主出声说道,语气淡然,目光却直视上座的静姝。 场间忽然有刹那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上座的静姝身上。这位修行有近三百载的阴阳师皱了皱眉头,扫视了一眼堂中诸人,目光开始变得冰冷,一样冰冷的还有她的语气。 “既然各位都决定了,那么就随便各位吧,愿意离去的自可以带着本部兵马离开。我只想提醒诸位一句,如若寮主归来,如何各位都想好了没有。” “寮中诸位,愿意回归本国的也尽可离去。”环顾了一下身后的众人,静姝继续说道,说完便淡淡看着场中众人。 场中又是一时寂静,诸国国主各怀心思,一时竟有些迟疑。 “那么,来日再亲赴寮中请罪。我鸣丘国就不奉陪了。”鸣丘国主是位孔武的沙原武士。 有了带头人之后,其余诸国便陆陆续续的请罪离开了,场中便只剩下倾云国一家,而阴阳师却一个都不曾离开。 从头至尾,静姝只是安静的看着,目光也甚为安静。甚至于之前的冰冷也不见了,只是安静。看着场中唯一留下的倾云国主,静姝依旧只是安静地说道:“阴阳寮,有债必偿。” 天刚破晓,偌大的沙海之中,便只余下聊聊的几十座敞篷。静姝站立在沙丘之上,一夜未眠,感受着刚刚升起的照样,不由地叹道:“寮主,你在哪儿啊。” 彷是听见了她的祈祷,方圆千里的沙丘开始剧烈的抖动,毁天灭地的声响贯穿脑海,好像沙海之下隐藏着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扬起的黄沙铺天盖地,日光也为之一暗。警惕地阴阳师们,施法飞起依旧被打飞出去,未及撤退的倾云士兵却被掩埋在黄沙之下。倾云国主也被埋在黄沙之下,幸得身边的护卫拼死相救才躺倒在黄沙之上奄奄一息。就连静姝也被黄沙地下升起的巨大羽翼掀翻出去。 黄沙如雪落下,透光黄沙的间隙,一只巨大的沙兽遮天蔽日的漂浮在天空之中。它所投下的广阔阴影笼盖了目光所及的整片沙海,以至于凋落在它身下的阴阳师竟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静姝也被震惊到了,之后便是无边的欣喜,她明白自己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唯一能够看清沙兽全貌的便只有掉落在边缘的倾云国主,他也被这般巨大的沙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忽然想起,北境世代流传的一句童谣——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倾云国主喃喃念道,目光里满是敬畏与惊恐。 “鲲之大,其不知几千里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沙海猎鲲 北境莽莽黄沙之下,竟隐藏有如此硕大无比的巨鲸。它的身体近似于透明,却藏有浓的化不开的暗色。而在深邃的黑暗之中,隐约有着一个淡淡的人形。对比其数千里之长的身躯,不过黑夜之中的一颗孤星。即便璀璨,也照不亮无边的夜色。但是,即便时这样浓烈的黑暗也无法遮蔽那点星光。 静姝,漂浮在巨鲸之下,看着头顶的“夜色”中的那颗“明星”,感受到那熟悉的力量与光芒。忽然激烈地高声叫起来。“寮主在里面,留下它!“声音尖锐,近乎嘶哑。 随即,便有着闪耀着不同光芒的”流星“汇聚”而来——那些被巨鲸掀飞出去的阴阳师们,在听见静姝的呼喊之后,便燃起自身的修为,极速而来,宛若流星。不消片刻,便有近千名的阴阳师汇集于此。毋须多言,便施展出各自的手段。阴阳师本就是操控自然元素之力,几乎一时之间,方圆数千里的风都显得干涩。蕴含其中的自然之力被汲取一空,凝练成风刀霜剑向着巨鲸袭取。 千万剑,千万刀,以及夹杂其中无数高深莫测的术法,冲天而起,想要刺破这无尽的夜色,千刀万剐不过如此。仿佛是感受到了威胁,鲲的两条硕大的鱼鳍,微微轻扬,便卷起两道旋风,裹挟起漫天的黄沙,眨眼间,便是两条黄金巨龙——黄沙龙卷,自鳍下奔袭而出,迎上了下方射来的漫天箭矢。 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即便是身处边缘地带的倾云国主,也能感受到那两道龙卷所蕴含的力量,若非两位倾云国师拼命维护,早已被这沙风裹挟进去。而身处风暴地带的阴阳师们,合力撑起浑厚的护罩,却仍有修为不够的阴阳师,被裹进龙卷之中,被黄沙击打地千疮百孔。有血雾喷洒在风中,有瞬间被黄沙吸收。而那些倾云国的军士,却只能毫无抗拒之力的被揉进这飞沙龙卷之中,连哀嚎都显得短促,却尖厉的直渗入人的头皮。 被众人围在其中的静姝等数百名阴阳师,此刻却坐下了,顾不上救助围绕在周围的数千勉力支撑护罩却不断被卷入风沙之中的寮中同袍。数百名阴阳师安静的坐着,低语吟诵着。声音轻喃,汇聚在一起便隐隐有风雷之音。数千门徒,也深沉地低语起来。 细听。 “骤雨惊雷,云涌风起,引弓落月,动!“ 随着一个“动”字吐出肺腑,坐在最中央的静姝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弹起,射入风暴之中,直刺巨鲸而去。数百名阴阳师紧随其后,呈锥形冲天而起,而静姝便是凝聚所有力量的那个锥尖。只见她右手举过头顶,一把巨大的光剑在她的手上显形,雷光闪烁,所过之处,风暴辟易,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混乱的风暴被直直的剪成两段。 数千寮中弟子耗尽了法力,跪坐在沙地上看着冲天而起的数百位寮中前辈,祈祷着能够这把离弦之箭能够射入巨鱼的体内。 近了,近了,近了! 闪耀着无尽雷电的光剑抵进大鱼的灰色透明的皮肤,却无法再深入一寸。 大鲲吃痛,身躯剧烈的抖动着,巨大的力量透过光剑,传到手持光剑的静姝身上。静姝几乎无法握住光剑。她的手开始发抖,她知道自己的手腕大概是断了。 “啊!”静姝的额头全是冷汗,剧烈的疼痛使得她吼出声来。她咬牙用左手抓住自己断裂的手腕,几乎耗尽全身的力气,将巨大的光剑连同风雷送进了大鱼的体力。 鲲似乎没有声带,光剑入体的疼痛使得它的巨口猛张,似乎想要嘶吼,却没有声音发出。它疯狂地抖动着它的身躯。静姝再也支持不住,被大鲲激烈的抖动甩飞出去。此时,尾随其后的阴阳师师正好赶到,他们凝结的法力,如同一把巨大的锤子,一下接一下的将那把嵌入巨鱼体内的光剑凿进去。 “嗷!”却忽然有尖锐刺耳的鸣叫想起,鸟鸣之音犹如炸雷一般,由耳蜗直入脑海,然后炸裂。数十名阴阳师瞬间便被这鸣叫之声撕裂了脑袋。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躲到更远处的倾云国主看着巨大的鱼唇变成鸟喙,仰头叹道。这一刻,他真正认识到自己作为一名蝼蚁的卑微与渺小。 短短的几息之间,蜕变的地方,已由鱼唇直至鱼颈,整个鹏头的轮廓已然显现!之前灰色黯淡的大鲲露出了金色夺目的鹏头。鹏喙坚硬如铁,又灵活自如,电光火石之间便有一名阴阳师被啄入其中,夹成了一张“纸”。 现场知道鲲鹏底细的并非只有倾云国主一人,静姝悬立在一条式神巨龙之上,她已经无法再参与战斗,却没有退出战场。看着不断蔓延的金色,不断蜕变而出的羽翼,目光十分凝重。 “不要停!把光剑挤进去!灌入风雷!” “它要变形!快,千万要阻止它!” 静姝不停的组织着战斗,不断有人葬身在鸟喙之中,她声嘶力竭地发出一个个的指令,声音沙哑,近乎泣血。 然而,不断有阴阳师法力耗尽掉落下去。而大鹏却仿佛被激发了怒气,它的鱼鳍已经蜕变成了锋利的鹏爪。唯一庆幸的是羽翼还未蜕变,灵活的爪牙受制于笨拙的鱼身,使得它还无法使用狠厉的鹏爪将这些冒犯它的人撕成碎片。 即便如此,胜负似乎也已毫无悬念。 大鹏似乎看出了静姝是这群人的指挥者,巨大的鹏爪直扑静姝而出。静姝早已没有足够的法力躲过这次攻击,闭上了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这些活了数百年的人似乎对于死亡似乎都怀着一种期待,而当死亡到来时却又都会有那么一丝的害怕,活得越久便越害怕死亡,却又越向往死亡。李无极如此,静姝也是如此。 静姝闭了眼,也就只能坦然接受了。 然后,预计中的死亡却没有如期到来。 又是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响起。那颗夜色中的明星,那个隐藏在大鱼腹内的人形轮廓猛然睁开了双眼。 手中巨大的黄金三叉戟光芒大作,此时她真正地成了一颗星,一颗流星!顺着光剑撕开的细微裂缝,黄金三叉戟摩擦过鲲鹏坚如磐石的皮肉,闪耀出耀眼的光芒,她的速度极快,犹如流星划破天际。 瞬间,她已经钻出了鲲鹏的腹内。 撕裂的疼痛使得鲲鹏剧烈的翻滚着,痛苦的哀嚎响彻天地,回荡在天地之间引起阵阵雷霆。 “寮”静姝一阵惊喜,话还未出口。那名手提黄金三叉戟的女子却消失了,有突然出现在鲲鹏的上方,日光再她身后,人们无法看清她的脸,却能清楚地看见三叉戟上燃烧的金光。 突然,她动了。瞄准下方鲲鹏翻滚时露出的那道伤疤,她倒提三叉戟,自上而下。那一刻,白虹贯日,下一刻,她单膝跪在鲲鹏的腹腔之上,手中依旧持着三叉戟露出的那半截。 无论多少年后,这一幕都深深地刻在在场所有的心中。日后,倾云国大殿的影壁之上,便刻着一名女子倒提三叉戟,犹如白虹贯日一般直插而下,而在她身下刻着一只非鱼非鸟的巨大怪兽。然而,雕像终究无法描绘出所有的细节与光彩。 此刻,女子的头发飞扬,破乱的衣袂翻飞。 灼热的日光从戟间倾泻而出,灌入鲲鹏的体内,引爆了先前光剑带入的雷电气息。没有想象中的轰天巨响,却是寂静无声的。那些杂乱狂暴的气息在鲲鹏的体内爆裂却没有声响,只是鲲鹏终于停止了挣扎。 猛然一声巨响,破散成水雾,整片沙海似乎都是湿漉漉的。而在其正下方,汇聚成一汪碧潭,假以时日便又是一片绿洲。 那女子却脱力落在了静姝的式神巨龙之上,静姝用断裂的手腕托着女子。 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跪下了,倾云国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虔诚。 而在天澜城中,一场大战似乎也即将拉开帷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天澜夜雨(一) 太平二十七年的秋天,隐晦而黯然。一场缠绵的细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厚厚的灰色云层遮蔽着天空,仿佛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天色总是晦暝的。凄冷的雨意飘落在帝都的街头,淋得行人黯然,也给灯红酒绿的夜场披上了一丝迷蒙。 真是糟糕的天气,如同帝君的身体一样,奄奄一息。帝君也已经病倒了有一月了。戒备森严的帝宫之中,高耸入云的九龙塔上,空旷而富丽堂皇的寝宫之内,一位老人蜷卧在金色的龙榻之上。他的身材看似壮硕,他的呼吸却是微弱。婀娜的侍女跪坐在在殿内,敛目屏息,眉眼和顺。偌大的寝宫之内,只听见老人虚弱的呼吸之声,气若游丝,却透过九龙塔,牵动的无数人的心。 帝君病了。 即便是最底层的臭苦力们,也能从点点滴滴的日常里看出帝国的忧患。前些日子,北境联军又开始冲击人间岭,而北伐军主帅安剑雄却带着精锐部队不知所踪。即便是这样的坏消息传来,帝君依旧未能临朝视政。而往日里神色激昂的朝中大人们,也露出凝重的神情。公主府的大门紧闭着,皇长子与皇七子的大门却门庭若市,形形色色的朝中众臣行色匆匆地地进去,又行色匆匆地离开。大家都坐上了赌桌,赌注是前途乃至生命。 大殷法明文规定,除继位的皇子之外,其余皇子在帝君驾崩之后,便会失去帝系的身份。因而每一次帝位更替,常常伴随着血与火。当代帝君诸子之中,除了太平公主之外,唯有皇长子承霆与皇七子承霖有望承继帝位。 太平公主自不用说,传闻中自她出生之时,帝君便有意立她为储,封号“镇国”足以显示她的尊荣。皇子承霆,虽非嫡出,却是长子。年不过而立,却能独领一郡事务,手段才华自是不输于人,与北伐军安剑雄并称帝国双杰。而皇七子承霖却是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自小便深得帝君的喜爱。年过二十,而能随侍帝君身侧的便只有他。再加上少年豪情,诗词歌赋,帝君常与群臣夸耀之。 空旷的寝殿里,门窗紧闭着,即便是白天,幽深的殿内依旧烛火长明。随侍的七皇子殿下推开殿门,站在九龙塔上,天空近在咫尺。透过塔下淡淡的层云,放眼便是天下。他静静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雨丝落在脸上的微凉。 “普天之下,还有什么能比九龙塔更高呢?”不知何时,一名锦衣男子站到了他的身后,淡淡问道。 皇七子承霖睁开了双眼,回过头来,笑道:“九龙之上,唯有苍天。” “大哥,别来无恙啊。”承霖继续说道,转过身来看着男子,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锦衣男子却没有看他,越过他看着无尽的云海。男子看得有些入神,承霖退后一步,给了男子一点空间。有风起,云海开始翻涌。秋风入怀,撑起男子华丽的锦袍,裹挟着一丝丝的凉意。 “高处不胜寒啊,小弟先告辞了。”片刻,承霖开口道,“哦,对了。父皇刚刚服了药睡下,大哥还是不要请安了吧。”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挑衅的意味。 皇长子承霆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字,“高处不胜寒,莫不是你真以为自己能够主宰这天下?” “我自然没有能力与大哥争,只是总有人能够跟大哥争,不是吗?”承霖说完,便离开了。 “这便是天下啊!”承霆依旧站在风雨之中,透过层层的浮云,凝视着每一寸所能看到的地方,他的目光越发的灼热与寒冷。 镇国公主府已经闭门谢客好几日了,在天澜城无数的角落里却依旧有许多双眼睛依旧盯着紧闭的大门。苏坐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着星笙安静地烹茶。芊芊素手,柔若无过,动作轻盈,别有一番的美感。袅袅的茶雾里,映照着对面玉人的素面红妆。时值傍晚,看了一天书的苏静静地等着,等着星笙摆弄着茶盅。海族天生的灵巧使得星笙学起这些天澜贵族的生活方式得心应手,小小地茶盏递到苏的手里,却如同牛嚼牡丹一般。即便在天澜待了有十年,苏终归做不出天澜贵公子那般的优雅。 “哪有像你这么品茶的。”星笙有些不满。 苏笑了笑,“反正最后还不都是喝的。这么小的杯子还品来品去的,干脆给我换个大碗好了。” “真是的,以后不煮了。给你纯粹是浪费。哼!”星笙撅起来小嘴,显然觉得自己的手艺给这家伙纯粹是浪费。 “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星笙的手艺是天澜,不,是世上最好的。不仅手艺好,人还长得漂亮。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是不是。”苏调戏道。 “呸。”星笙轻轻啐了一声,脸却有些红通通的。 “红袖在侧,烹茶焚香。你过得倒是潇洒。”不知何时,轻皇和她师父走入了小院。出声讽刺的自然是那中年女子。 “前辈说笑了。”苏站起来,微微行礼。待两人坐下,星笙端过两杯茶。 “来,尝尝,星笙的手艺。”苏继续说道。 轻皇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道:“很好喝,谢谢。”“谢谢”二字却是向星笙说的,星笙礼貌的笑了笑。轻皇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眉头深锁,仿佛有着满怀的心事。眉眼紧蹙,如图渐渐深邃的暮色。 “出什么事了么?”苏出声问道。 “我感觉不太好。”轻皇回答道,语气有些急促,仿佛有些满腹的阴郁需要倾吐。“我需要一个人,潜入帝宫,暗中保护我父皇。”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人会对我父皇不利。我需要一个陌生面孔进入寝宫,只有你能帮我了。”大概是真的着急了,轻皇紧紧抓住了苏的胳膊。 “好的。”苏轻轻拍了拍轻皇的手,似乎想让她安心,“什么时候安排我进宫?”苏问道。 “越快越好。”仿佛知道了什么消息,轻皇明显有些着急。苏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寻常。 就在这时,有婢女领着一名宫侍进来。 “老奴参见公主殿下,陛下醒了,宣殿下进宫呢。”那名内侍说道。 轻皇关心则乱,起身便被中年女子一把拉住。 “师父,怎么了?”轻皇问道。 中年女子微微一沉思,说道:“一起去。”然后扭头对苏说道:“你也去!” “好。”苏斩钉截铁的回答。 “公子。”从几人的神情与言谈,星笙敏感地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拉住了苏的衣袖,脸上满是担心的神情。 “没事,等我回来。”苏出声安慰,却决然地跟了出去。 其实,苏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之所以能够这么决绝。是因为,曾经有那么一天,当他觉得失去了一切的时候,有个女子向他伸出手来,跟他说“跟我走吧”。 那么,再跟你走一次又怎样呢! 秋雨绵长,却隐隐带着肃杀的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天澜夜雨(二) 丝绵的夜雨洒落在空旷的帝宫之内,两名娉婷的宫女提着暗黄的宫灯走在前方。苏撑起一方纸伞,遮在轻皇的头顶,女念师与那名中官则各自打着一把伞。四人三伞,缓步走在广阔的宫道上。即便已经修行了十年,早已不惧寒暑,苏却觉得今夜的这场雨着实有些寒凉。轻皇却是满脸焦急之色,疾步行走着,全然不顾溅起的雨水沾湿了她的裙摆。 一行人走得很快,步入九龙塔下玄铁铸就的轿厢之内,伴随着嘈杂的齿轮机括声,片刻便可直达塔顶。帝君的寝宫便伫立在塔顶,殿前是一片巨大的广场,一条宽阔的石道贯穿整个广场,连接着寝宫与飞梯之间。石道两旁耸立着两排巨大的石灯,南海巨鲸熬制的灯油昼夜不息地燃烧着,映衬着整片广场犹如白昼。 穿过石道,拾阶而上,推开沉重的殿门,两名宫人与中官便退了下去。偌大的寝殿之内,空无一人。轻皇正要走进去,却被她师父拉住了。 “等等。“中年女子提醒道。 轻皇却没有在意,径直跑进内殿。芙蓉暖帐之中,一名贵妇伏于床榻边,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妆容凌乱却依稀可见面容保养得极佳。服饰华为,雍容典雅,正是帝后。 “母后。“轻皇轻轻唤了一声。 “是皇儿来了。”贵妇回头,见是轻皇,说道。环顾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苏的身上,问道:“这位是?” “一位朋友。”轻皇回答道,语气温和。苏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人说话的神情语气虽然温和,缺少了些寻常母女的亲切,看来这对母女的故事倒也不少啊,苏这样想到。见中年女念师淡然站于一旁,未与这位帝后行礼。便微微一颔首,站到了一旁。 轻皇越过帝后,径直走到榻前,帝后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让过位置,说道:“帝君刚刚睡下,说皇儿过来便唤醒他。”说着便红着眼眶,想要上前唤醒榻上之人。 “让他睡会儿吧。”轻皇阻止了她。 床上的老人,神态安详,呼吸却是衰微,身形也不如往日的丰腴,此刻躺在软塌之上竟显得有些佝偻,轻皇忽然有些难过。这个男人,富有天下的男人,此刻却显得那么的沧桑,也许不久便将变成在九阴山的地宫里一尊石像。 似乎想要转移自己的悲伤,轻皇回头环顾了一下殿内,问道:“承霖呢?”话说出口,才觉得声音哽咽。 帝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递过一方手帕,说道:“想哭便哭吧。你父皇醒来看见你能为他难过,或许会更欣慰吧。”轻皇却没有接过去,眼泪已然溢满眼眶却依旧强忍着不哭出来。 “唉。”见她这样,帝后轻叹一声,收回了递出的手帕,继续说道:”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这么生分。就算他把所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你,你也一直对他冷冷冰冰的。“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帝后扶住一旁的木椅,缓缓坐下,露出一丝疲态,有些颓然地说道,“你或许真的不是我的孩子,只是借由我腹生出的神祇,给你再多的宠爱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俗世的供养。”声音越说越显得寒冷。 苏和女念师对视了一眼,便退出了内室。 轻皇却站在一旁,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裙摆,眼泪却已经在眼眶中打着转。 床上的人却缓缓醒了,有些挣扎的想要直起身来,轻皇连忙擦掉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扶着老人靠在软垫之上。帝君看着殿内的妻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皇儿来啦。”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的咳嗽。 “恩。”轻皇扶住帝君,说道:“你不要多说话,身体要紧。”满脸的担忧之色。 帝君见轻皇这副神态,却显得极为高兴,却还是宽慰道:“不要紧,人总会死的。这一点,朕想得开。” “咳咳朕刚刚还梦到轻皇小时候趴在朕的膝盖上缠着朕讲故事呢,想不到,这么大了,朕的小轻皇还是这么爱哭鼻子。”听到这话,轻皇终于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伏在老人的怀里抽泣。帝后也有些动容。 “好多年了!”帝君怅惘了一声,“朕的小公主好久没在朕的面前哭了,也没对朕笑了。咳咳轻皇的笑容真的是好看啊。” “父皇!”轻皇呼唤道,帝君的每一个字都一声声的刻在她的心田里,泪水宛若决堤,沾湿了帝君的前襟。 帝君拍了拍她的背,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逼着你处理朝政。只是只是朕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大殷啊。” “朕登基二十余载,东拓蛮荒,西镇诸国,南驱海族,北靖沙洲。”提起毕生功绩,帝君显得极其兴奋与激昂,“朕平生所愿,便是于后世千秋万代,我大殷一统寰宇,驰骋七海。” 帝君忽然用力抓住了轻皇的手,“再给朕一百年,再给朕百年啊。只是可惜可惜啊。咳咳”声音里透出无限的怅惘。 “所以,朕欲将帝位传给你。“轻皇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越发的用力,帝君的气力仿佛都耗尽了。“相较于凡人寥寥百年的寿数,你一定能实现朕的心愿的。” “答应朕。”帝君祈求着。 轻皇低头抽泣着。 “答应朕。”帝君继续说道。 轻皇抬头盯着自己的父亲,脑海里有些犹豫。 “答应朕!”帝君吼道,这一声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挺起,目光直直地盯住轻皇,目光中似乎有着不可抗拒的命令,以及虔诚的祈求。 “恩。”轻皇轻轻点了点头。 “别怪父亲。”见轻皇答应了,帝君低低地呢喃道,却永远的躺了下去。 “父亲!”撕心裂肺哭喊从殿内传出,苏闯进去的时候,轻皇颓然地跌坐在床前。不过片刻的光阴,帝后仿佛也苍老了几岁。帝君驾崩了,国家不可一日无主,她强打起精神,呼喊道:“来人啊!” 连呼几声,却一个内侍都未出现。她敏觉地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苏和中年女念师对视了一眼,也察觉到了不对,只有轻皇一个人颓然跪坐在卧榻胖。 “真是令人感动的舐犊之情啊。”一名男子鼓着掌从帷幕之后走出。 与此同时,北境人间岭。战火连天,整片夜空都被烧的通红。北境联军发动的夜袭已经持续了半夜,人间岭破关似乎就在眼前。万载以来,北人终于将要南下了。 距离战场之外的一座沙丘之上,一辆马车安静得停在一旁。驾车的赫然就是倾云国主高舒夜。一名紫衣女子从车中走下来,在静姝的搀扶之下走下马车,站立在沙丘中上,眺望远方的连天的战火,知道无数的血肉正咋这火光之中拼杀冲撞。 紫衣女子抬头眺望夜空,星海璀璨,掐指细算。 却忽然回头,对侍奉在身后的倾云国主说道:“国主对于阴阳寮的敬意无以为报,南xià zhu定是鲜血铺就的道路。沙海需要统一,人民需要hé pg,放手去做吧,无论其他阴阳师有什么想法,我个人支持你!” 倾云国主听闻此言,大喜过望。连忙虔诚地跪下,说道:“倾云国愿世世代代侍奉阴阳寮。” 紫衣女子显然很满意她的回答,嗯了一声,便钻入了车厢。静姝驾起马车,驶离了沙丘,目标却是南方。 倾云国主无比虔诚的跪着,良久,直起声来,看着远方冲天的血火,依旧不断传来的杀伐之声。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嘴角咧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天澜夜雨(三) 从帷幕后走出来的正是皇长子承霆。 “真是让人感动啊。”承霆从影音中走出,轻轻鼓着掌,语气中满是嘲讽。“想不到煌煌帝王家,还能有这样的深情。” “你要干什么?”帝后冷声喝道。女念师和苏警觉的盯着男子,神识开始散发出去。 “不做什么,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承霆从袖中翻出一把小巧的bi sh一u,剃着指甲,有些玩味地笑道。 帝后却突然紧张起来,用手指着男子怒道,“这是承霖的bi sh一u,你把他怎么啦?” “你说这个?“男子把bi sh一u贴近鼻尖,轻轻嗅了嗅。“别担心,母后。我只是请他下去休息休息,以免这两位念师太过冲动误伤了他。”男子目光从中年女念师和苏的身上滑过,最后落在轻皇的身上,有些挑衅的说道:“不,应该是三位念师。你说对么,èi èi。“ 轻皇起身,脸色已然冰冷,只有微红的眼眶透露着她的心情。“你想怎么样?”轻皇问道。 “我很奇怪。”男子戏谑道,”怎么都是这句话。我想要什么,明明你们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是帝位。不过,前提是杀死你们,不是吗?“目光灼灼地盯着众人。 “我倒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杀死我。”中年女念师冷哼一声,上前说道,轻蔑地冷眼瞥着男子。 “仙姑,不要着急。”承霆继续把玩着bi sh一u,暗示着众人自己手上的筹码。“对于仙姑来说,杀死我不过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易。只是,欺负我这么个凡人未免脏了仙姑的手,有失您的身份。我已经在殿外为各位准备了些“点心”。各位不嫌弃,不妨来品尝一番。”话却是对着轻皇说的。 “当然殿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是不要打扰了父皇的清净。èi èi,觉得怎样。”男子发出了邀请。 ”承霆,你大胆!帝君刚刚驾崩,你竟敢作乱,还不快将你弟弟放了。”帝后气急败坏的喝止到。 男子微微一笑,却未理睬她,继续说道:“算了,那就在殿内吧。”揉了揉脑袋,“真的是,shā rén还要挑地方么?”嬉笑了一声,向殿外走去。 “等等。”轻皇说道,“殿外等。” “好。”男子停住了,随即便大步走出了殿门。 轻皇深深地凝视了一下床上的老人,像是对着帝君说道,又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们给予的关心不做回应,不愿亲近你们。是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们会离我而去。可我,为什么还是很难过。母后!”轻皇再也抑制不住,转身伏在了帝后的肩上哭泣,无助地像个孩子。 女念师也从背后轻轻抱住了轻皇,苏知道轻皇此刻的心情,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给予她一丝的安慰。 片刻,轻皇收拾好了心情。 “师父,我们出去吧。”轻皇朝女念师说道。 三人将帝后留在殿内,走出殿外。合上沉重的殿门,然后转身。 不知何时殿外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然站满了披坚执锐的甲士。 冰冷的面甲下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只是沉默地紧握着手中的利刃,隐匿在刀锋上的寒芒不时闪过,万人阵前竟是一片寂静,只有雨水滴落在铁甲上的淅沥之声。夜深雨寒,铁甲银枪,宛若地狱之中的杀神。 “我倒是忘了,接替谢婉的帝鸿军统领的是你的亲舅舅。”轻皇盯着远方,站立于中军之后的承霆说道。她的声音轻微,却能透过森严的雨夜。 承霆坐在众人之后,在他身侧,承霖被禁锢着坐在在一旁,脸上并无惧色,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丝期待。雨意渐涨,遮蔽了承霆的双眼,他却依然目光炽烈地盯着前方三人,微微一挥手,三军骤起。 不动如山,侵袭如火! “众将士听令,恭送镇国太平公主殡天!”一位白发老将挥舞手中长剑,勒马喝道。将军已经很老了,银发被紧束在脑后,一丝不苟。这位一向以严谨著称的老将军正是现今的帝鸿军统领耶斛光,先帝瑾妃的大兄,皇长子的亲舅舅。此刻,老将军立马扬刀,声音苍老却极具穿透力,如同闪电划破整个雨夜。 “恭送镇国太平公主殡天!”战阵如同潮水般涌向寝殿前的高阶,咆哮声也如汹涌的江水涌过。 苏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惊慑。从未杀过人的他,面对着帝国最精锐的战阵,如何能不感到阵阵的心悸。女念师依旧是冷眼看着冲杀过来的帝鸿将士,心意一动,一柄与她体形极不相称的血色巨刃浮现在虚空之中,倒提巨刃,疾步冲入了夜雨之中。 “自己当心。”轻皇轻轻提醒了一声,素手轻捻,便有数只风隼式神从手中飞出,而后便是一方白虹划过夜空。长剑出柙,长虹贯日,而剑正名白虹。眨眼,便飘然落入阶下。 苏一个失神,白虹便隐没在层层铁甲之中。来不及多加思考,风起青苹,便有剑气四溢,雨丝漫斩。观书十年,苏看过的剑谱也不下十卷,杂而不精,难免有左支右绌之感。好几次,幸亏有轻皇释放的风隼接应才能堪堪避过。而帝鸿军不愧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沉重的盔甲隔绝了念师释放的念力,他们沉默地挥舞巨戟,这是一群只知杀戮的机器。青苹划过铁甲上狰狞的兽首,激荡出金属的交响之声,以及四溅的火花,洒落在黑暗里又转瞬熄灭。 苏念力倾泻而出,凝聚在剑锋,斩落下带血的头颅与断臂残肢,苏甚至来不及害怕或是兴奋,转身便投入下一场战斗。 女念师不愧是修行数百年的前辈,血色巨刃如同弋草一般收割着性命。修行数百载,她对于取人性命早已看淡。见轻皇左躲右闪,不肯取人性命,朗声喊道:”世人皆有一死,早入黄泉何尝不是一种xg !轻皇,你还在犹豫什么!”手上却是不曾停歇,刀锋凌厉,拉开坚硬的甲胄,一声凄厉的尖嚎刚出口舌便戛然而止。轻皇却依旧不肯取人性命,她刚刚才答应她的父亲,而这都是她的子民,她的战士。长剑急舞,身边的“死神”们击退后又快速的涌过来。苏倒是在战斗中越发显得得心应手,这些年所学的剑法在战斗中不断地磨合与锤炼。只是毕竟才十年,面对着不断涌来的帝鸿铁卫,念力飞快地消耗着,他开始感觉到累,却无法停下来休息便可,他的四肢开始酸痛,却依旧强忍着疼痛挥舞着剑,直至变得麻木,他的脑海开始充血,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夜风c丝雨c寒锋c剑芒c血污,一切都开始模糊,幻灭,他完全凭着不能在战斗。迷糊间,苏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北境的那场雪,他也是这般的挣扎的。朦胧中,他的心里忽然有声音响起:很累吧,哥哥。 莹!是莹的声音!苏急切的想要知道随那个声音而去,挥舞的手臂越发的迟缓。 “小心!”轻皇将苏拉至身边,躲过从脖颈间滑过的剑锋。苏瞬间从虚幻的意识中被拉出,却无力再战。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堆积了一座尸山。雨意越发的高涨,血与水汇聚成涓涓的细流,他的衣服已然满是血污,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宛如地狱而来的修罗置身去尸山血海。 情况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苏已然脱力,轻皇却始终难以痛下shā sh一u,女念师凌空劈斩,所过之处望风披靡,却困于重重包围之中,无力庇护两人。 “师父!羿射!”轻皇仿佛下定了决心,手中长剑握得更加得紧,雨水淋湿她的发丝,她的双唇微微颤抖,不是雨寒。女念师心领神会,手捏剑型,立于唇前。 一声尖厉的鸟鸣刺破无尽的夜色,女念师手中血色巨刃骤然化作一直血色猛禽,状如凤凰,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正是帝鸿。场中为之一滞,赤色巨鸿,翼展百丈,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帝鸿战士也不由心神一怔。就在这一瞬间,轻皇冲天而起,立于帝鸿之上,白虹长剑在夜空中燃烧成一张巨弓,念力凝聚成一只光箭,直指帝鸿军统领耶斛光!白衣胜雪,发丝飘扬,宛若九天玄女。 耶斛光不愧是一位老将,临危不惧。 “缚!”一声军令宣出,随即,便有数只携带着锁链的弩箭直射空中,勾住帝鸿。有一只弩箭便穿过了轻皇的脚踝。 “抑!“又是一声军令宣出,帝鸿军收紧锁链,赤鸟吃痛,凄厉的鸣叫刺破人心,羽翼猛展,掀翻一排帝鸿铁卫。 “霍如羿射九日,落!“随着”落“字出口,轻皇此刻所有的念力凝聚成一道光箭,直射中军老将,光箭离弦,轻皇再也无力凭空踏虚,跌落下来,中年女念师接住了她。 光箭!刺破夜色!场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一抹亮光之上,苏躺倒在学血与水的石海旁,看着那点箭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寂灭力量。 群场寂静,却又是一声军令宣出。 “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天澜夜雨(四) 老将军的军令,声如洪钟。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接一个的亲卫,挺起自己的胸膛,横亘在箭道之上。光箭破空而来,展现在这些亲兵们面前的是无限的光明,以及这无尽光明之后裹挟的无限寂灭气息。 九龙塔上光明大作,方圆百里的的雨水都被这极限的光明瞬间蒸发殆尽。不过眨眼的功夫,光箭便已至身前。身着重甲的亲卫来不及做出任何的措施,唯有有挺起自己的胸膛迎接死亡。这便是作为亲兵的使命。然而,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便被突如其来的光明碾成了齑粉。长箭如虹,一连贯穿二十余名亲卫,去势不减。 随箭而至的罡风,吹得老将军的须发尽皆飞扬,老将军的眼神凝重却没有慌乱。犹如一颗劲松,屹立于光明之中。光箭呼啸而来,忽有澎湃念力倾泻而出,凝聚成一面盾牌置于身前。光箭击在盾墙之上,冲霄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痛。然在这巨响之中,老将军的声音沙哑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老夫四十方有感悟,今日才知念力之妙用。若非“老将军的话戛然而止,一柄血色巨刃刺穿了他的胸膛。光箭击破盾墙之后,威力尽失,光明退散化作阵阵夜风,寒雨又起。而就在这短暂的黑暗之中,一柄血色巨刃尾随光箭而至,轻易地刺入了将军的胸膛。 血色巨刃的另一头,握着一只芊芊玉手。 “白发小儿,也敢自称老夫。”女念师抽出了血刃,连看都不曾看死在刀下的人一眼。只是满脸的鄙夷与不屑,仿佛是觉得这些卑微的灵魂玷污了自己的u qi。 “舅舅!”悲号声响起,皇长子承霆满脸悲戚的冲到老将军的身前。中年女念师没有理他,毕竟是天潢贵胄,命终归是贵了点。女念师这样想到,又略带自嘲地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摇了摇头,终究没有下shā sh一u。 从光箭破空至光明退散,不过片息光景,而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直到鲜血从老将军的胸口涌出,染红了他花白的须发,他的头颅坠落在雨水里,溅起积水,连同灵魂一起飞散。光阴仿佛重新回到了塔顶,鲸油燃起的火柱在雨夜里摇曳,驱不散的是漫天的黑暗,雨水重新落入战场,一丝一丝的清凉滴落在苏的脸上,苏依旧仰面斜倚在尸山之上。雨水带来的微凉寒意使得他暂时恢复了些念力,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夜空中不断飘落的雨水。而轻皇跌坐一旁的宫阶之上,她的发丝凌乱,那一支光箭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念力。 “杀啊!”停滞终归是短暂的,战斗还不曾结束。统帅的死亡仿佛点燃了帝鸿军将士的怒火c《大殷律》:士当死于将前。大殷立国万载,从未有主将阵亡,战士束手的先例。战斗重新回到九龙塔之上,甚至于比之前更加惨烈,帝鸿战士全然不顾自己性命,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主将阵亡,按《大殷律》全军应尽皆斩首。能够成为帝鸿卫,对于死亡他们早已看淡,因为高于生命的是帝鸿军的荣誉。 愤怒的咆哮与厮杀声响彻在寝殿阶前的广场之上,听在女念师的耳力却显得苍白与武力。愤怒的蝼蚁,终归还是蝼蚁。血色巨刃翻飞,无情地收割着性命,护卫着轻皇与苏。她站在阶前,面对着不断涌来的人潮,犹如潮水中砥砺的坚礁巨石,岿然不动。 然而水滴石穿,蚁多终能咬死象,面对着不断赴死的帝鸿将士,女念师也觉得念力有些后继无力,几次被帝鸿战士越过了防线,冲着身后的轻皇而去,杀死她们的代价是手臂上一条两指宽的伤疤。女念师也开始愤怒,刀势越发的凌厉,念力四溢,血污溅上了她的衣裙以及脸庞。帝鸿军的攻势略缓,她的念力确是急剧的消耗着。 苏莫名地有些享受,享受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索性闭上了眼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呢。轻皇看着依旧不停冲击而来的人潮,目光冰冷,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战斗到了这一步似乎已无悬念了,即便是修习已近千年的前辈大能,在汹涌的如同浪潮一样的战争机器的面前。也终将被碾碎成齑粉。 战争从来就不是光凭一两个人就足以扭转的,能与军队对抗的便唯有军队! 九龙塔之上传来悬梯齿轮的扭合之声,随之而来的依旧如同潮水涌出的战士,不仅仅是战士,而是骑兵!也是奇兵!战马从悬梯之中跃出,一骑当先,千骑相随。 “杀!”当先一位骑手,着甲无盔,脸上一道从眉间直至下颌的伤疤还在汩汩渗出鲜血。这是刚刚拼杀过层层的阻击,到达了塔顶所留下的军功印记。 出现在帝鸿军后方的骑兵如同一把利斧,劈开了汹涌的人潮。那名满面血污的骑手在战阵之中左突右击,长枪短匕,马如游龙。他咆哮的吼出“杀”字,满是血污的侧脸,掩映在夜色中的侧脸显得是那么的狰狞。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千骑如云,风卷平岗,片刻便已至殿前,围绕在轻皇的周围。失去了指挥的帝鸿军将士在这千余名的骑士到来之后便再也无法发起组织起猛烈的进攻,双方陷入了僵持,而时间显然对于拥有三位念师的一方显然是及其有力的。 雨依旧在下,毫无停止的意思。皇长子承霆跪倒在老将军的尸身前,声泪俱下。帝鸿军不受他的辖制,他的失败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被束缚在一边的承霖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轻蔑。“沧山郡的骑兵。“看着如云的骑兵,自言自语了一声。 “末将来迟,殿下恕罪!” “安剑雄!谁允许你私自调动沧山郡的骑兵!“轻皇抬头,看见那名极力拼杀的骑手 “末将有罪,还请平叛之后再由殿下定夺。“骑兵首领高声答道,手上长枪却不没有停止挥舞。 轻皇坐在殿前的石阶之上,冷眼看着厮杀的双方。她的白裙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出动人的轮廓,却仿佛有着巨大的孤独与失落。女念师走到了她身边,轻轻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要结束了。”女念师轻轻说道。 “师父!“轻皇抬头,眼中依旧是擦不掉的忧愁。 承霖也是冷眼看着众人,时间已经是半夜,他已经看了很久,终于决定出手。 “两位祭师大人,还等什么呢?”承霖朝一直在身后站立的两个帝鸿卫说道。 “萨兰娜,多年不见,修为精进不少啊。”两名帝鸿卫身上的甲胄破裂开来,露出两具高大的人影。他们的皮肤黢黑,身形高大,粗犷的脸上绘满了神秘的刺青,这一切无一不预示着他们东荒蛮族的身份。 中年女念师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天澜夜雨(五) “萨兰娜!好久不见。”除去了甲胄的一名祭祀司,缓缓说到。他的声音低沉,连同夜色仿佛也凝重了几分。然而他的话语却是亲切,如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亦或是老qg rén那般的温柔。他的面相看来不过四十岁的汉子,脸上密布着丝丝络络的刺青,神秘却不显得狰狞。他拿着一支遒劲的木棍,那是他的剑。站在他一侧的一名男子却显得年轻的多,粗糙的胡须下是一张略显青涩的脸。同样的是,他的脸上依旧密布着刺青,从脖颈爬上了脸颊,与中年男子不同的是,他的眼里满是兴奋。 中年女念师神色复杂的越过人群,看着那两人,目光越发的寒冷:“柯以南,你不在你的东荒好好窝着。天澜城里的事也是你敢管的么” “多少年不见了”姓柯的祭司显然没有念师不善的语气激怒,答非所问地回道道。 不待女念师回答,却有自言自语道:“怕是有三百年了吧,这么多年,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哼。”女念师冷哼一声,没有打断。 “当初你为了李无极那家伙,孤身赴殷,你又得到了什么呢。三百载,李无极可曾看过你一眼。”男子继续说道。“然后他死了,你难道还要继续留在这里。你别忘了,你终归还是荒人!” “柯以南,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两位祭司大人,跟他们啰嗦什么,赶紧出手吧。”皇子承霖朝着两位念师说道,“事成之后,之前的承诺自当一一兑现。” 较为年轻的那名祭司,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打算出手却被旁边的柯姓祭司拉住了。 “别急。”柯以南说,扭头又朝着萨兰娜说道:“萨兰娜,凭你我的交情,我无意与你作对。只是今日之事,于我东荒却是大事。你本是荒人,又何苦与我等作对。” 轻皇将目光投向了女念师,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师傅是荒人,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却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女念师感受到了轻皇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指着承霖问道道:“我很奇怪,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荒族大祭司以身犯险,直入天澜。” “银c灵二州,你觉得值么?”祭司回答道。落在轻皇的耳力,竟是那么的刺耳,她从不清楚她的弟弟会是这个样子,不由地高声怒道:”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银c灵二州处于大殷东部,与东荒十万大山接壤,最重要的是这原本便是东荒人的祖地,盛产秘银,而秘银又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于是在三千年前,大殷组建东征军,前后历经四十余年,大小战役尽千起,最后大殷于桃花山一战,成功占领银c灵二州,而荒人却只能向东远盾,逃入十万大山。 苏的念力也有些恢复,耳边依旧杀伐声不断,只是普通的战士的生死此刻已不是几位念师关注的了。听闻众人的对话,忽然想起关于桃花山一战,曾在大殷史册《九州录·东荒志》有过记载:隆武(时五百八十一任帝君年号)七年,帝亲征银c灵,于东阳山,大胜。破其阵,斩其帅,刈其卒,凡百万万众,血染青山,艳若桃花,是以易其地名为桃花,此役,荒蛮再无复土之力。 于史书中短短的九个字:“破其阵,斩其帅,刈其卒”,于荒人来说便是数不清的血泪与屈辱。无怪乎萨兰娜也为之有些震动,故作镇静的问道:“你凭什么保证他的承诺可以兑现,一个还没登上帝位的皇子,莫说他还不是帝君,即便他就是成了帝君,难道说让就让了?” “我“承霖感觉受到了羞辱,刚想要声辩,却被柯以南打断了。 “说句实话,我压根就不相信他。我只是利用他让我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天澜而已。只是没想到今晚会这样的精彩,只要今晚能够把她诛杀于此,大殷总得出点乱子吧。”柯以南用手指着轻皇,虽然语气平淡,甚至有些近于戏谑,杀意却毫无掩饰。 “保护殿下。”正在指挥作战的安剑雄注意到了这边的情景,连忙指挥部下去保护轻皇。东荒大祭司轻轻瞟了一眼,却没有在意那些士兵,而是萨兰娜微微挪了一步,挡在了轻皇的身前,手中的巨刃不知何时已经扬起,刀锋直指柯以南。 “你真的确定站在那边吗?”大祭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愤,语调略嫌高亢,“你别忘了你是荒人!” “从我离开东荒的那一刻,我就不在乎我的身份了。我告诉自己,我就是我,什么荒人c殷人c沙民的,都与我无关,我做事只问亲疏。她是我的徒弟,自然比你要亲近的多。” “还有,无极最吸引我的便是他的心中只有他在乎的人,而你呢,永远都是国仇家恨。”萨兰娜的话仿佛一根刺,扎在了中年祭司的心上,他忽然想起眼前之人,曾经与自己也曾言笑晏晏。只是世事造化,无可奈何。念及于此,他不由得一怔。 “两位大人,这老女人在拖延时间。赶紧出手吧。”承霖出声道。他知道此间他对这些人已无利用价值,然而他已无退路,只要能登上帝位,早晚他要把所受的屈辱一一给他们还回去。 那名年轻的祭司,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却不得不承认承霖说得是对的。他扭头朝身边的柯以南说道:“柯师,动手吧。等她回复念力,东征军平叛结束,回过头来对付我们,恐怕不好收场啊。” 柯以南点点头,他知道他是对的,扬起手中的木杖,厉声喝道:“我荒人千年复土之念,无论是谁都不可阻挡。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么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了。”。 木杖临空,化以千万幻剑,剑意纵横凌厉,疾驰而去。 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与此同时,一旁的荒族祭司也没有闲着,却也没有出手,他场间随意的走动着,有意或无意的从怀中取出几面小旗,插入九龙塔上坚固的石板上。 萨兰娜明白场中己方念师不过轻皇c苏和自己三人,苏和轻皇修为毕竟尚欠,当今之际,便是等钦天监的念师们感受到这边的气息,能够赶到了。之前塔上的厮杀,钦天监的念师们肯定是感受到了,只是对于不愿参合到这种事情之中而选择了沉默。 来不及再多加思索,幻剑已至。澎湃的念力凝聚在血色刀锋之上,微微划出一道新月,便凝聚成一面护盾,挡住了背后的轻皇。 而苏却仿佛被忽视了一般,斜倚在尸堆之上,如同一具死尸。只有他自己知道,雨丝滑落在他的脸上带来微凉的气息,漆黑的夜空重新填满了他的眼眶,耳边不断传来的厮杀声,无一不在宣示着他的精神力得到了突破,源源不断地念力重新填满了他的意海。 萨兰娜知道对方的手段绝非这么好对付,必然还有有更为狠厉的后招。于是她反守为攻,凌空跃起,紫色的衣衫在雨中翻舞,双手持刀,直斩而下。一只白羽幻箭同时刺破了斑驳的夜色,轻皇从台阶上站起,持弓而立,倾世容颜,飒爽英姿。 雨落夜半,却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反而越发的滂沱。苏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场间传来的所有气息,他的感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敏锐,无限发散伸展出去,不见尽头。雨意骤涨,亦有疾风袭来。疾风骤雨,最是相配。一柄幻剑,闪耀着青芒,明明是轻皇的幻箭先出手,却同时到达了东荒祭司的身前。 一息功夫,血刀c白羽c青剑,叠荡的念力似乎要把眼前此人碾碎于此。 风急雨骤,确是良辰美景,该是送人入黄泉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明月边关(一) 同样是大殷太平二十七年的一个夜晚,不同于帝都天澜的夜雨,北境人间岭上明月高悬,万古不变的月亮映照着万载不易的城墙,高大的墙砖斑驳却依旧坚硬,不灭的火炬照着城楼一片透亮。夜凉如水,一洗沙海白日的灼热。守夜人敲击着金柝,铮铮的柝声,浸满了寒意,响彻在雨夜里。已然是二更天了。守夜的士兵,裹紧了盔甲之上的皮氅,恹恹地打着哈欠。听说上面的大人物,带着人马匆匆回到了天澜,也不由得幻想起帝都天澜的灯火阑珊,不夜之城的绮丽撩人,于是心满意足地交接了城防后,沉沉的睡去。梦里或许有着大殷帝都或是某郡的莺莺燕燕,亦或是某个乡间浣纱的姑娘。“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那远方的姑娘是否也在思量着自己呢。看上去这不过有是无数辗转难眠的寒夜里中简单的一夜,却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人间岭守将萧忆舒,斜倚在城楼之上的营房之中。房中的炉火烧得正旺,偶尔传来几声劈材炸裂的声音,萧忆舒倚在僵硬的床榻之上,显得忧心忡忡。北伐军主帅安剑雄带走了人间岭几乎所有的骑兵,余下的将士守城有余,却无法出城抵御北境联军。再加上最近几日,不断有斥候传来消息,北境诸国蠢蠢欲动。猛的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气息从口腔直抵胸膛。细听外面传来的金柝之声,低声自语了一句“也罢”,拿起挂在一旁的大氅,推开与城楼一样的古老的木门。 随之而来的夜风吹得他一阵透凉,精神却为之一阵。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大步走进了月光映照着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去。 人间岭的城墙很高,雄关万丈,虎视沙海。关前是一片广阔的隔壁,大殷的沃土与北境的黄沙在这里交汇。砂土岩石,无遮无拦,极佳的视野与居高临下的优势,造就了人间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但凡时敌军来袭,从天而降的剑雨便会如同死神的钩镰一样,收割着性命;而敌军若是遮挡,风卷残云的轻骑骁将,便会从人间岭巨大的城门中鱼贯而出,纵横的铁骑会把无力还击的敌人踏成肉泥。易守难攻,劲弓焊骑,北境诸国空有南下之志,徒余血洒岭前只恨。 这样的夜晚,那些沙蛮除非是找死才会来扣关。守夜的战士这样想到,伸出脖子朝外面看了一眼。静寂的沙地之上,万籁俱寂,贫瘠的荒漠上连风声都荒芜。目光再向前扩张,远方的地平线上,却不知何时多了一群狼。绿色的眼眸在月色里晃动,那是死神的凝视。狼骑兵!守夜人心理咯噔一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次确定。远方不断跳动的“鬼火”是沙原狼贪婪的眼眸! “敌袭!”守夜人大呼起来。仿佛是为了回应城头的慌乱,一声凄厉的狼嚎打破了夜的静寂。一呼百应,数以千计的沙原狼,此起彼伏地咆哮。北境之点,各色各样的幻兽层出不绝,依靠着这片不着边际的沙漠求生的沙民们很早就学会了驯养沙原狼来护卫自己的羊群。然而能够成为狼骑兵的狼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而能够驾驭沙原狼的骑手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守将萧忆舒听见敌袭的时候,正在检查g一ng nu。他的目光透过高大的城墙,看着远处闪动的黑影,神情凝重。狼骑兵迅捷的速度,可以轻易地避开g一ng nu,而能够力扛狼骑兵的骑兵却远在帝都天澜。然而,形式已经容不得他多想。抚摸着架设在城楼之上的g一ng nu,冰冷的寒意侵入他的手心,他的心神倒是一定。雄关如此,强弓劲弩,有岂是这般容易攻破的。 “各就各位!”萧忆舒抽出自己的配剑,高举过头顶。纷乱的城头顿时便安静了,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自然有条不紊的动起来。“这帮子沙蛮,吵着爷睡觉了。”嘴上虽然骂骂咧咧,手上却没有闲着。唯一有些气恼的便是只能被动防御,而不能派遣骑兵出城把这帮沙蛮杀个干净。 城墙之上已是严阵以待,城下地平线后的一丝黑线一丝丝地向前伸展,逐渐成为一道黑云。如同一片暗色的河水转瞬便漫过了沙丘,直冲城楼而来。寂静的天地顿时热闹起来,疾驰的战狼踏碎了一地的月光。 凶猛的狼群载着身着皮甲的武士向着关隘驰骋而去,不过片刻,便已至塔前。 “射!”萧忆舒一声厉喝,随即便是数以千计g一ng nu的破空之声,g一ng nu破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如雨落下。狼骑兵们举起手中的藤甲,左闪右避,猛烈的箭雨甚至未能够迟缓他们的脚步。而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攻城不对,推着巨大的耧车,也渐渐攻了上来。 “这些沙蛮,打了几世的败仗,都没能教会怎么打仗么。”萧忆舒轻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扬起手,示意暂停放箭。“弓箭手,放过狼骑,射击后续部队。其余人“他故意顿了一顿,环视了一下声旁的众人。 “在!”众人齐声达到,目光灼灼得等待着主将下令。 “检拭佩剑,黄泉再见!”萧忆舒一字一字的吐露出来,“黄泉再见”四字是大殷不成文的一条暗语,每当这四个字出现的时候便预示着一场死战。“黄泉再见”不是对战争形势的悲观,而是对袍泽滴兄弟的期许。今朝你我同生死,他日黄泉再相逢。 众人没有想到主将会说出这句话,微微一怔,便坚定的回答道:“黄泉相间!” 简单的四个字,战前动员便这样结束了。 此时,月隐入云层,留下一片晦涩朦胧的人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明月边关(二) 一路疾驰的狼骑兵,越过漫天的箭雨,转瞬已至城下。熟练的骑手们,扬起自己的右手,随着一声声的破空之音,尖厉的探爪便勾上了墙头。手腕一扭,便连同身下的巨狼向上飞快地攀升而去。 守城的士兵,急忙抽出随身的佩剑斩断探爪的锁链,不断传来狼骑兵掉落下去的哀嚎。尖锐的声音,划破在黑夜里,凄厉哀绝。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不断传来的哀嚎之声,越发激发他们的血气。守城的士兵,奋力将一个个的越上城楼的沙兵挑下城楼,而眼见着不断掉落下去的同伴,狼骑兵越发凶猛地向城头攀去。 萧忆舒迈入城楼之上最高的哨所之中,环顾整个战场,狼骑兵暂时还无法登上城楼,唯一具有威胁的是猥琐狼骑兵之后的登城部队,巨大的楼车缓缓地向着城头挺进。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弓兵弩手们,在面对着不断攀上城楼的摊爪,也不得不有些慌乱。凌厉的箭雨微微一滞,攻城车便又向前挺进了几分。萧忆舒的眉头紧锁,知道自己务必要在楼车靠近城楼之前,将这些狼骑兵消灭殆尽,不然尾随其后的北境联军便会如同潮水一样涌上城楼。好在,那些与人间岭一样高的楼车,即便像今天这般无所阻挡,却依然如同蜗牛一样缓慢的蠕动着。只是今夜,这些狼骑兵仿佛发疯了一样,完全不顾生死。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狼嚎,一只巨狼站立在了人间岭之上。巨狼凶恶的脸上,一双贪婪的绿目格外的狰狞,然而,随即便是数十只铁戟将它推下了城楼,呜呼的狼嚎激荡在夜空里。然而,第一只狼的登城,彻底激发了狼骑兵的血性,尖利的狼爪抠进坚硬的砖缝里,迅疾地向城楼爬去。萧忆舒顺手拾起一把铁戟,便领着亲兵下去支援。 而在人间岭的正对面,隐匿在无数士兵与黑暗之中的一座沙丘之上,北境三十六国君主。不,应该是三十五国君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城楼之上的战斗。眼见着第一只战狼越上城楼。各国君主眼神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笑意。围绕在三十六国君主之外的是大大小小的北境的小国领主,他们的目光一样贪婪。相较于三十五国君主,他们的眼中更多了一丝的凝重与执着。受制于三十五国的强大,冲在最前方的消亡殆尽的狼骑兵大多是他们的人马,然而他们也不是没有回报。破城之后,第一批冲入大殷掠夺的也必将是他们的人。 然而,人间岭不愧是北境雄关,第一波狼骑兵始终没能够越上城楼。此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高兰国主的身上。作为新任的高兰国主,前任国主惨死于大殷北伐军统帅安剑雄之手。君王死于敌手,非破国无以雪耻。北境之人对于仇恨有着最朴素的看法。高兰国主的眼神一样凝重,他的手扬起,隐匿在沙丘之后的狼骑兵纷纷探出头来,绿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晃动着,又是数千头狼骑兵。这是北境三十五国的家底,也是他们称雄的基础。今夜,獠牙悉数亮出。 各小领主皆舒了一口气,三十五国之一的瀚漠国主,却出声质疑道:“真要全放出去么?倾云国主可没有参与进来。要是全赔了,这北境霸主可就要易主了。” 年轻的高兰国主微微一笑,知道场中众人皆有所疑虑,环顾众人说:“我沙海诸国南望万载终有此良机,倾云国自绝于我北境,不老老实实待在国内,又岂敢与整个北境为敌。”说完,手一挥动,便又是数千狼骑士疾驰而出。 刚刚杀退了一波敌军,最终还是没让一匹狼死在了城楼之上的大殷将士们,刚刚舒了一口气,却立刻神情紧张起来。兵刃上的血还未滴落,沸腾的胸膛铮铮作响。他们开始愤怒,而不是颓唐。仿佛是好久没这般酣畅地战斗了。他们本就是军人,他们是殷人。他们占据着世上最肥沃的土地,他们拥有世上最锋利的u qi,他们有着最灿烂的文明。他们是最精锐的边军,他们的脚下是万世不易的城池。 “啊!”不知是哪位同袍对着城下一声咆哮,随之便是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咆哮。愤怒的咆哮响彻在城楼之上,隐隐盖过了狼骑兵的嘶吼。 来吧,来吧。刀已握紧,箭已离馅。每一名守城的士兵都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来吧来吧。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激烈的战斗,而是一场宴会,一场死亡的饕餮盛宴。 近了,近了!弓如霹雳弦惊,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然后便是刷刷的箭雨遮天盖地地朝着敌人泼去。匆匆射出去的弓手,便立即抽出了柙中的宝剑,雪色的寒光在黑夜之中一闪而过。城楼之上顿时一片寂静。月光从云层里探出了脑袋,众人都在等待着,片刻之后便会有一只只钢铁的探爪勾住古老的墙砖,而后便是你死我亡的搏杀。 城下则是一片喧闹,越过密集的箭雨,留下几具倒霉的尸体。狼骑兵后发先制,越过汹涌的攻城部队,朝着城楼而去。推着楼车的北境士兵们,打着响亮的号子,齐心协力地推动着硕大的楼车,移动速度竟较之前更快了几分。 不消片刻,便有激烈的砍杀声传来。人间岭如同一块烧红的铁淬入冰冷的水中一样,瞬间沸腾起来。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散在夜风里,就连月色也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血气。一座坚城,一道城楼,竟如同一架巨大的绞肉机,直磨的人血肉横飞。 萧忆舒领着自己的亲兵,游走在城楼的各处关隘,支援着各处缺口。凄厉的狼嚎,刺破在夜色里,终究还是让他们上了城!居高临下的战斗,终归还是演变成了短兵相接。兵刃撞击在一起,溅出两三点的火星,在夜色里转瞬即逝。长枪刺破甲胄,溅出一腔的热血,在月光下黯然冰冷。激烈的近身作战是容不下思考,无论是战士还是统帅,此刻唯一信任的便是手中的刀戟,杀伐不绝,直至麻木。 即便是凶恶狂暴的狼骑兵,也无奈寡不敌众。然而,楼车已至城前,鱼贯而出的北境士兵们再进入战场的瞬间便已经疯狂,他们咆哮着冲上城楼,被挑落下去,留下城下一具亡魂,却又是一群疯狂地如同野兽一样的战士冲上去。战争进行到此刻,拼的早已不是装备的精良与技艺的先进,而是意志与精神的较量,是血与火的磨炼。 即便是作为主帅的萧忆舒,也已经变得麻木。他华丽的秘银制作的盔甲上满是血迹,他锋利的佩剑磨过太多的骨骼以至于刃口翻卷。即便是亲兵护卫,他的盔甲上也有着两道弩痕。那是两个北境士兵悄然射出的暗箭。箭矢撞击在他的盔甲之上,却没能穿透,而是嵌在了上面,他的肋骨却在这猛烈的撞击下也不知折了几根。他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满是愤怒地割下敌人的头颅。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垂沙海,天空微微泛出一抹肚白。夜色将尽,吼杀嘶哑,萧忆舒也不知道已经打退了多少波的进攻。只是敌人已经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涌来。乘着杀退一波敌军的空隙,他环顾着四周的袍泽弟兄,零零散散几近千人,他们的身上尽是血污,他的手脚早已麻木,然而他们的眼神却是坚定。萧忆舒露出一丝苦笑,人间岭从未被攻破,不想今日倒要在他的手上丢失。他不是什么将门虎子,他不过是帝国南陲的渔人子弟,累迁至此,却不想会留下这样的耻辱,也不知史书中会留下怎样的一笔。 他环视着身边的众人,扯着嘶哑的声音昂然说道:“诸位同袍。事已至此,非诸将不肯苦战之责。萧某身为主帅,失地之罪,当一力承担。请各位速将失关之事,报至天澜。某在此谢过诸位!“说完便欲自刎,却被副将白羽拦下了。 “将军且慢,依大殷律,末将当死于将军之前。”白羽说道,“将军欲以身殉国,恕某将不敢苟同。”白羽环视了一下场中众人,见众人神色都有些颓然,厉声喝道。 “我北伐军失关已不可避免,然而这样的耻辱难道还要等别人来报么?何况沧山郡还有数万北伐同袍。”白羽的声音越发的慷慨起来。“请将军速退,末将愿断后。只愿将军振奋精神,来日为吾等洗刷屈辱。” 白羽的话落在众人的心上,皆被他的气概所感染。 “是啊,将军赶紧走吧。来日为我等报仇。”一名老兵出声道。 “按大殷律,末将愿为将军断后。”一名偏将说道。 萧忆舒看着眼前的众人,言语一时匮乏,看着这一双双殷切的目光,他不由得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一丝羞愧。他怎可以只在乎自己的荣辱。 来不及容他多想,敌军又涌上了城头。 “将军!黄泉再见!”白羽郑重的说了一声,转身便迎上了敌军。 “将军!黄泉相见!”场中诸人尽皆向萧忆舒说道,随便便随着白羽一块淹没在人海之中,慷慨赴死之士,无外如此。 萧忆舒在残存的几名亲兵护送下,跃马撤出了人间岭。 此时夜尽天明。 昔人已逝,活人更需要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骤雨倾城(一) 却说天澜城夜雨骤急,九龙塔上刀光剑影。白羽,青锋,血刃,各蓄势而至,及至身前,势如破竹。白羽直射前后,青锋横扫左右,血刃贯穿上下,柯以南已是避无可避。他把木杖横立身前,双目凝神,念力澎湃而出,以木剑为中心形成一面护盾,准备力抗三人的攻击。剧烈的爆炸之声震荡在九龙塔顶。白羽进入柯以南身前一尺,浑厚的念力如同泥沼一般,白羽再也无法深入半分,瞬间便碾成了齑粉,破散开去。青锋横扫,也不过如同清风吹皱涟漪,围绕在柯以南身前的念力微微一裆便轻易卸去了力道。不愧是修行数百载的荒族祭祀,轻皇与苏奋力一击,便被他轻松写意地破解了,连几声念力撞击的音响都弱不可闻,蚍蜉撼树而已。巨大的声响来自于同样修行数百载的念师萨兰娜,紫色的身影飞扬,一柄血色巨刃从天而降。血刀之上,红光大涨,连夜幕仿佛都被劈开了一样,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片红光,灿烂得如血一样纯粹的红。场中厮杀的双方战士都不由得停了下来。 刀锋划破夜色,从天而降,轻松地劈开了柯以南身前的念力,剧烈的摩擦引起震天的轰鸣。柯以南横剑于眉,木制的长剑挡住了下斩的血刀,血刀再也无法下落半分。萨兰娜轻喝一身,突然松开了握着血刀的双手,双手直接击上了柯以南的头颅,念力尽出。柯以南如何也不会想到,萨兰娜会直接弃掉了自己的兵器。即便是能想到,他也不相信她会如此决绝地施展出如此杀招。电光火石之间,柯以南已经来不及阻挡,他的双手仍旧紧握自己的木剑,如同一堵堤坝,只是刚刚汹涌而下的洪水却突然失去了力道。血色的巨刀崩弹出去,连同一块崩弹出去的是柯以南壮硕的身体。他的头颅还完好,就在一息之前,他脸上凌乱的刺青,闪耀着奇异的光芒。而正是这股青芒,挡住了拍向他头颅的那双芊芊素手。此刻,他倒飞出去,脑海一片震颤,他脸上的纹身越发的暗淡。一击奏效,稍微恢复的念力一时耗尽,萨兰娜并未追击,乘着一击的反弹之力,一个干净漂亮的后空翻,重新落到了轻皇身前。 柯以南稳住了自己的身型,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紫衣念师,他的目光深邃,渗透者血泪。刚刚念力交错,猛烈的摩擦,使得周围的雨水都被瞬间蒸发殆尽。而现在,雨水重新回到场间。柯以南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雨水之中,一脸哀伤的看着女子,却没有出手。显然,刚刚的一击他吃了不小的亏,至少此刻他无力出手。 剧烈的战斗之后是极端的寂静,帝鸿军与北伐军的将士都停住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厮杀。安剑雄抓住机会,不断地拼杀消耗了他的体力,他的语气听起来是无比的嘶哑。在这样淋漓的雨夜,显得那么的干涩喑哑。 “帝鸿军的将士们!“他说,喑哑的声音穿透在雨夜里,“你们看看!你们在做些什么!” “你们看看,”安剑雄手指着柯以南向着众人喊道,“那是荒人,荒人在我们的的帝宫之内shā rén了。” “你们再看看,”安剑雄遥指着身后,“那是什么!那是帝君的寝殿。帝鸿军本是帝君亲卫,如今呢,竟要帮着外人吗?就不怕帝君震怒吗!“安剑雄厉声喝道。 帝鸿军低下了脑袋,却没有放下u qi,显然内心还有些挣扎。一名帝鸿小将,鼓起勇气说道:“将军,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主帅阵亡,按大殷律我等皆是死罪,唯有替主帅报仇方可免罪啊。” “住口!”安剑雄喊道,“帝鸿军主帅犯上作乱,今以伏诛,与尔等无尤,公主殿下在此,还不速速护卫!”帝鸿军战士互相对视了一眼,仍有些犹豫,目光不由地飘向后方的轻皇。 轻皇知道现在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他站起身来,白色的宫裙上满是污渍,秋雨淋湿了她的衣衫以及发髻,此刻的轻皇,稍显落魄。然而,当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环视众生的时候,那种典雅与高贵,绝非常人所能做到。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帝鸿军的战士,他们躲在黑暗的夜色里,纷纷垂下来自己的脑袋,而不敢与之对视。轻皇缓缓说道,她的声音不大,甚至不及骤雨洒落在石板之上的滴答之声,却依旧让每一个人铭记在心里。 “吾,镇国太平公主,以历代帝君之名,敬告天地鬼神,帝鸿军统帅夏江作乱,帝鸿诸将为其蒙蔽,今首犯伏诛,帝鸿诸将尽数赦免,绝不株连。“轻皇说道。 “吾等死罪,谢殿下开恩。”帝鸿军尽皆跪下,臣服道。 “现在,拿起你们的u qi!”轻皇指着柯以南说道。帝鸿军顿时行动起来,戴罪之身,正是建功的好时候,念师也不是没杀过。 柯以南看着奔向自己的众人,眼中却没有一丝慌乱,而是隐约透露着一丝怜悯。仿佛向着自己奔来的不是一群战士,而是一群羔羊。 不知何时,之前那位年轻的祭司悄然站到了柯以南的身旁,低声说了一句,“布置好了。” 柯以南用力将木杖插入坚硬的石板,冥冥中似乎有些许的雾气蒸腾起来。苏依旧躺着,倒不是累,他的念力在精神力突破的那一刹那便瞬间充盈起来,他只是习惯了被人所忽视。雨点落在他的脸上,他很享受。然而,气氛忽然有些怪异起来。他用手抹开眼角的雨水,却突然发现触手的雨水尽是一片血红。同样感受到怪异的是帝鸿军的战士们,他们原本冲向了那两名祭司,却发觉落在身上的雨水带着灼烧感。他们的四肢开始无力,瘫软在路上,生命力仿佛源源不断地被抽取出来,向着柯以南身前的木杖而去。 萨兰娜眼神忽然一紧,“血灵阵!柯以南,你疯了!如此禁术,有伤天合,你真心不怕天年将至么!“ 血灵阵!苏听到这个词,终于明白刚刚青年祭司诡异的行为竟是在拘魂!那些之前战死的灵魂,原本应该消散前往黄泉。而少年祭司之前不断在场中安置阵枢,只是汲取这些灵魂的魂力。而被汲取了灵魂被再也无法回归黄泉,转世轮回。 血灵之阵已然启动,蒸腾的血雾之中,潜藏着那些不屈的灵魂,暴虐的气息在场中弥漫。苏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与粘稠。轻皇与萨兰娜一脸凝重得看着远处的两人,目光里满是警戒。其余众人皆是匍匐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年轻的祭司将手搭上柯以南的后脊,充沛的念力源源不断地治疗着柯以南的伤势。柯以南却没有理会年轻祭司的行为,他的目光越发的凝重,额上满是汗水,他的口齿撕磨,有声音从喉间渗出,却仿佛来自于地狱一般,融入在雨夜里,叫人不寒而栗。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柯以南沉吟道。“门”字出口,暴虐的灵魂气息却突然安静了下来,随之便如同漩涡一般朝着柯以南身前的木杖汇聚而去。 一抹紫光弹起,顺着汹涌的气息,急刺而去! 萨兰娜终归是等不及出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