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雪人》 正文 第一章 如果现在是冬天,这个时候的北京,会不会,有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 陈默站在北京协和医院的门口,抬头望着湛蓝得像水晶一样的天空,和路边,高大的杨树上,被酷热的阳光晒得油亮油亮的叶子,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在自己的身边交错而过,耳边反复传来单调而令人烦躁的蝉鸣,心里,突然没来由地这样想。 “陈默,这是你下次复查的预约单。”穿着白大褂的方秋笛匆匆地走过来,把手里的单据交给了他,医生的白大褂,更显得她肤色的白净,纤瘦有力的身形,闪着冷冷微光的半框眼镜,整个人,如同一件手冰冷的手术器具,准确而毫无情感。 陈默接过单据,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三个月以后,到这里来做复查,现在还没有定论,你就按时吃药,先把你的病情控制住。”方秋笛平静地说道,说完,还习惯性地往鼻梁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要是三个月检查以后还是这个结果呢?”陈默问道。 “那就再过三个月。”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冷静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刀下去,就让身边如同噪音一般纷乱的蝉鸣戛然而止。 陈默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想——,”陈默好像想着什么,点上一根烟,然后说道:“我可能过一阵子不在北京,想出去走走——” 陈默的话还没有说完,方秋笛就毫不客气地把他的烟拿了过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你要戒烟戒酒,不能做过于激烈的运动,也不能心情过于激动,保持心态平和,从现在开始,你要听大夫我的。”她微微昂着自己下颌,以一种医生特有的权威的声音说道。 陈默看着她严厉认真的样子,苦笑一下,接着说道:“我想出一趟国,去找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复查之前,你最好不要去做长途旅行,现在你的情况不太稳定,什么都还没有确诊,你要是出现症状或者你有什么问题,在北京你可以及时联系我。” “谢了啊,”陈默笑着说道,“有你这个主任医师,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只是我还不太习惯这样,像个病人。” “少来,副主任医师,再说,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中学同学,我现在以大夫的身份和你说,你就是病人,这是事实,你自己再怎么否认,也是没用的。”方秋笛说道,她皱了一下眉头,问道:“而且,你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出国,去找一个朋友呢?” “我也是,刚刚想到的。”陈默回过头,凝视着北京炎热而漫长的夏天,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怎么了?你怎么会突然想去找张然?”顾野有些愕然地问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出一张“四条”。 “就是,张然都失联这么多年了,你去哪里找他啊?”刘磊抓完牌,看着自己手里的牌型,思索着,犹豫着扔出一个“幺鸡”。 “幺鸡?开杠!”姚光辉大喊一声,忙不迭地拿过刘磊扔出来的“幺鸡”,清脆有声和自己手里的三个“幺鸡”码到一起,然后捻着手指,两眼放光地说道:“兄弟们,看我杠上开花啦!” 刘磊他们不约而同都死死盯着姚光辉手里刚刚摸出的牌,直到他失望地扔到桌子上,才长出了一口气,纷纷说道:“就知道胖子憋着坏呢。” 邵峰紧接着就斜着眼,叼着烟,敲着桌子,大声地喊着:“都快点抓牌抓牌!”说完,转过头对陈默说道:“要是去找张然,也是该人家lily哭着喊着去找啊,你没事凑什么热闹啊?” 每隔一两个月,陈默和顾野他们就要聚一次,找个地方打麻将,这是他们从上大学时一直保留到现在的唯一爱好。按照他们几个人的话说,打牌主要是为了几个人能聚聚,而且不由分说地拉上了从不打牌的陈默,陈默经常看着他们打牌,听着他们相互之间毫无顾忌的笑骂,想着他们从上z大时,被分到同一个宿舍的第一天开始的样子。那时他们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天的时间可以用来踢足球,打篮球,看上一个女孩,然后跑到女生楼去约会,去看电影或者被无情的拒绝,吵架后借酒消愁或者直接借酒消愁,喝完酒后跑到女生楼大喊再和好或者被泼一盆凉水,对了,最主要的,我们还是要上课。 那时觉得有钱真好,可以买好多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一张崔健演唱会的门票或者一双乔丹的球鞋,或者,和女朋友一起吃完最后一个的披萨,对了,这是浪漫,和钱无关。但前提是,你得先有在必胜客买一个荤食天地的钱。 那时的他们,快乐时可以扶着彼此的肩膀,对着星光高歌,彼此见证对方在爱情中的痛彻心扉,在幸福中的欣喜若狂,他们可以一起喝醉到不省人事,一起在酒醒后上课时呼呼大睡,然后在酒醉和酒醒的间隙,谈一些诗,一些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和帅气的足球明星,还有一些,连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去的远方。 那时的他们,会问自己,会问彼此,是不是今生注定,以后的我们,就会一直是这个样子? 张然是他们214宿舍当中,唯一一个出国的,也是宿舍里公认最不可能出国的一个。张然初看戴着眼镜,面相斯文,实际上就是糙哥一个,“野牛比尔”,就是陈默和刘磊给他在宿舍里起的绰号。其实,陈默个人觉得,他长得更像一只恶狠狠的兔子,呲着两个大板牙,眼镜片后面,是两道夺人二目的寒光,脸上总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狡黠的笑容,让人时刻提防着,不知道这小子又要冒什么坏水。住宿舍的没几周,他就在一次聊天中,说他这个大学上得如何不容易,如何结交匪类,如何重新做人,并如实承认了他初中用斧子把人后背剁了的事实,让住他邻近上铺的姚光辉当晚睡觉时,做了一晚上被一个面目不清,长着两只长耳朵的杀人狂魔,拿着一把大斧子追杀的噩梦。 张然和朋友说话很直接,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给人留什么情面,而且他说起话完全是一副混不吝的痞子模样,骂人时语言之恶毒和想象力之丰富,估计连他的语文老师都会叹为观止。所以陈默他们当时私下里很是怀疑,一个北京乃至全国都有名的市重点中学,居然会让张然这样的人顺利毕业,可见中国的教育,还是有很大的漏洞的。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张然还有着别人很少了解的另一面。陈默记得,张然出国前有一次去他家里借了两本书,一本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另一本是《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这也是陈默一直最喜欢看的两本书,陈默当时就说送给他了,反正依着张然的个性,也未必想得起来还。不过陈默觉得最遗憾的是,张然不久后就出国了,他们俩还没来得及聊聊《百年孤独》,聊聊海明威,虽然每次见面都很想和他说说,但是每次都没有,一次,也没有。 那时的他们,好像已经没有心情去说,或者说已经忘记怎么去说,那些躺在学校青葱的草坪上,看着头上的蓝天白云,才会想起来的话。 “都多少年过去了,张然在那边过得好好的,lily也过上自己的小日子了,人家姑娘才不会找他呢。”刘磊这时不以为然地道。 “哎,说真的,当时他们俩为什么分的啊?那时候我觉得张然和lily挺好的啊。”姚光辉数着自己手里的牌,嘟哝着说道。 “他们俩这事儿,谁能知道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觉得他们俩在一起怪怪的,两个都是那种有心事不太说的那种人。”陈默说道。 “不过lily现在还是挺厉害的,现在是他们公司的财务总监,而且公司要上市了,挺有发展前途的。”刘磊接着说道。 “是什么公司啊?”邵峰偏着头问道。 “什么公司来着?什么公司?我勒个去,是什么公司来着?公司名字——”刘磊皱着眉一脸的苦思冥想,“什么公司来着?我这记性,我就——” 顾野一脸的不耐烦:“赶紧打牌吧,我看你这脑子除了打牌,真的干不了什么有智力的活动了。” 张然的感情生活,完全不像他“黑道学生”的生活那样惊险和曲折,现在看来,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了。 张然的女朋友lily,也是他们会计三班的,有着一张白嫩的小脸和一头漂亮的披肩长发,声音如水般清澈,也如水般温柔。lily是她上英文课时,外教老师按照她中文名字,给她取的英文名,后来大家叫顺口了,都叫她lily了。 有一次在班里的活动中,lily曾经说过她的偶像是女作家三毛,她一直希望,自己的能像三毛那样,过得率真而随性,活得豁达而洒脱。然后,再遇到一个像荷西那样的男人,一起浪迹天涯,去把万水千山走遍。其实当时在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喜欢三毛,喜欢她的文字,喜欢她无拘无束的穿衣风格,女孩们会刻意地留起中分的长发,再套一件手写涂鸦的白色t恤衫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模仿着她随着准备流浪的样子。但是,很少有人像lily这样去模仿她,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模仿,或者说,那已经不是模仿,那已经就是lily自己,对那种无拘无束生活的执着向往。 214宿舍的“诗人”陈默,同时也是张然和lily相爱历程的见证者,在和张然说起lily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lily天生有一种对自由的渴望,这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永远无法安定,有时,她也会很想,为自己注定漂泊的心灵,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但她无法永久地停靠,她注定会为自己的自由,再次独自前行。” 当时因为两人吵架而搞得心烦意乱的张然,呲着两个兔子一样的板牙,不耐烦地截住陈默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直接就骂上了:“你大爷的,说两句人话你丫会死啊。” 邵峰在一旁,开始尽心尽力地给张然解释:“陈默的意思呢,大概意思是这样。你丫算是抄着了,找一好姑娘。但你丫别美,这姑娘有一好(ha一),好(ha一)的呢,就是个自由,不愿被别人管着,可能随时撒丫子就颠了,你丫要是和她好,可得看住了,别一不留神,让姑娘跑了。”邵峰说完朝陈默一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么说行吧?” 陈默当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吐出了一个烟圈:“yes。” 当时的他们都不知道,也许这无意间说出的话,成为了他们将来分手,唯一的理由。 “先别说他们,我还是没想明白,你现在去找张然干什么?你又没有他的确切地址。”邵峰一边把面前的牌推进自动麻将机的进口,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这么多年了,就他一直没有联系了,他刚出国那会儿,我和他还在sn上聊两句,觉得他过得不容易,后来就换了邮箱写写信,你们知道他那个人,写信没什么话,再后来,就没有他消息了,我想——,如果去找找他,知道他过得挺好,好歹也算是安心了。” “再说,我现在工作比较自由,按时交稿子就行,我回头准备一下,算下来,刚好能有将近两个月的假期。” “你丫当个写手这么闲在啊,比我们都强,我们最多一年休两个星期。”刘磊说道。 “挣的少啊,”陈默笑着说道,“每个月都是玩命写到半夜,才能挣个几千块,不过这次是因为有个事,杂志社说要把我发加拿大一趟,我想,去那边正好可以顺便看看张然。” “依我说,你丫这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顾野一边打着牌,一边脱口而出,“他那种人,想联系你早就联系上了,你找不到他,是因为他不想被找到。走了这么多年了,早不是当时的张然了。” “是吗?”陈默的样子,好像有点怅然若失。 “你问过lily吗?也许她知道张然现在在哪里呢,张然没和咱们联系,未必没和lily联系过,你回头问问她不就行了吗?再说除了张然,lily和咱们班男生最熟的就是你了。”姚光辉的两只胖手,动作飞快地码着手里的牌,头也不抬地说道。 陈默点点头,木然地看着一张张从眼前滑过的麻将牌。他们是他一辈子的朋友,但就是面对他们,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清楚他想去见张然这件事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lily?”陈默在电话那头问道。 “是我,陈默。”lily的声音简短有力,陈默听到她的听筒里,不断传来嘈杂的人声,还夹杂着传真机尖锐的“嘟嘟”声。 “很忙吗?”陈默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有点忙,有事情找我?”lily说道。 “嗯,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张然在加拿大的地址吗?现在的。” 电话那边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我怎么会有他的地址呢?我和他,都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lily语音平淡地说道。 “我——,想去一趟加拿大,找找他。”陈默回答道。 “你—去—加—拿—大,就是—为了找他?”lily依旧清澈温柔的声音,如同一枚突然冲上天空的烟火,惊讶地在天空中响亮了起来。 陈默没有说话。 “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他去那边,应该也有十几年了吧,你这是有多想他啊?”lily的声音开始有了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陈默也笑了:“不是,我是正好手头有事要去一下,所以才想起来的。” “我这里没有,他一直没有和我联系过,不过,我有你妹妹的地址倒是。”lily在电话里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我是想要张然的啊,再说了,我妹妹她,未必会见我的。”陈默苦笑着说道。 陈默和lily口中的妹妹,是和lily同一个宿舍的女生,和lily是对面的上下铺,也是陈默他们班的,叫江如画,因为和lily最要好,所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当初张然追lily的时候,经常也是他和陈默,lily和江如画四个人一起约着出去玩。江如画如果按照现在的说法,说她人长得肤白貌美大长腿是有点过了,但在肤白这一点上,绝对让人心服口服。张然曾经说过,如果你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置身在黑黑的楼道里,这时一个人走过来,如果你看到的,是两个眼白和一排白白的牙齿,那是一个黑人,如果走过来的,是一张远远就能看见清晰五官的脸,那就是江如画。陈默完全不知道,张然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法,是有他的亲身体会还是主观想象,但是每次看到江如画的脸,都不禁在脑海里会出现一双黑人的眼睛,和一排雪白的牙齿。 江如画长得很精致,那张白里透红,吹弹得破的脸上,是两只转动伶俐,亮晶晶的眼睛,一个很有肉感的小鼻子和两片薄薄的,淡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嘴角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在她的右耳下边,有一块形状如同五角星一样,淡粉色的胎记,她告诉陈默她一直留着披肩的长发,就是为了把这块胎记挡住,陈默倒是觉得,这块胎记落在别人眼里,倒是显得她这张脸更加特别。 江如画是特别能说的,语速极快,语音清脆的京片子听起来格外悦耳,完全让人忘记了她的父母是上海人,北京话的含混不清和上海话的轻快婉转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人和她说话时很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记得第一次班里组织活动,班里同学在一起聊天,她很是感兴趣地问陈默他们宿舍的孙东华,为什么总是他每天提着两个大暖壶去打水,你提着那么大的壶,你累不累啊,你是锻炼身体吗?宿舍里别的人为什么不打水?你真是个大好人,我要是和你一个宿舍就好了,你天天打水,我就喜欢喝热水。哈哈哈。孙东华目瞪口呆地听着她连珠炮一般的话,想插句话都没机会,不过晚上去打水的时候特别卖力,还顺便帮江如画她们宿舍打了两壶。 陈默微微笑了一下,他又想起了张然那个充满想象力的比喻。 “你倒是说清楚啊,你是要去找你妹啊,还是找张然?”lily的揶揄打断了陈默的回忆。 “没有啊,自从那次之后,我和江如画就没有见面了。” “毕业之后那次?” “对,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年了,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像个孩子。” “你现在不也是吗?”lily微笑着说道。 “我吗?”陈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好了,我这边还有事情,不聊了,你要是想要你妹妹的地址,回头给我电话吧。”lily加快了语速说道,“哎,对了,”她在电话那头问道,“你和谁去啊?” “现在就我一个人,他们几个都有事情,不是总监就是高管,根本抽不出时间。”陈默回答道。 “那你行吗?你是自由行还是跟团?”lily很是怀疑地问道。 “自驾,东西海岸,大海雪原,还有一趟班夫国家公园。”陈默说道。 “那得多少天啊?而且你一个人开车,多累啊,你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一个人自驾加拿大,也算是一次难得的人生体验吧。”陈默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好,那再联系吧,拜拜。”lily挂断了电话。 陈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自己书房里,刚刚挂上的加拿大地图,还有书桌上散落地摆放着的,封面印刷着雪山湖景的旅游书籍,心里突然想起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句话:我去旅行,是因为我决定了要去,并不是因为那里的风景。 陈默放下电话,然后打开电脑,看着自己刚刚写完的小说。从z大会计系毕业后,他先去了一家国企做会计,干了十来年,后来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当个写点东西的人会更快乐一些,于是辞了职,以写文章为生,主要是给一些杂志写游记,其实,他写的很多地方他都没有去过,但并不妨碍他把每一次旅行,都写得如同自己身临其境一般,很早以前,他就相信加缪说过的那句话:用另一种囚禁生活来描绘某一种囚禁生活,用虚构的故事来陈述真事,两者皆可取。 其实,陈默最想写的还是小说,他把自己写的小说放到了网上,也参加了不少文学征文比赛,但是到现在为止,他的小说,还是无人问津。陈默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是不是属于钱钟书先生说的那种人: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将自己的创作冲动误解为创作才能。以他现在做自由撰稿的收入,陈默只能勉强让自己糊口,还好房子是父母留给他的,否则,恐怕他连最起码的生活都成问题。 不过,上个星期,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的编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的措辞,与他平时直白简洁近乎机械冰冷的文风大相径庭。编辑在信里说,有人看了他的游记,觉得不错,想让他写一部关于加拿大自驾游的游记,邮件后面,附上了有关这部游记的合同。 陈默看过邮件以后,知道自己猜得差不多,这就是一篇影子游记的合同。所谓的影子,就是某些有了一定名气的作家,创作高峰期过去以后,其实已经写不出什么东西了,但是为了已经占有了的名望和地位,为了唾手可得的利益,往往会出钱雇用一个影子写手来替他写,写完后他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新书发表,而那个真正写了这部书的人,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数着从影子合同里赚来的钱,去交下个月的水电费。 陈默也算是在这一行写过几年的写手了,他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不过,没人找过他。他也从来没有签过这样的影子合同,不过,话说回来,他写的东西能被人看上,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吧,陈默有些自嘲地这样想。 想到接这个影子写手的活,是在协和医院门口那天,听着那一声声的蝉鸣,想着北京的冬天,会不会有一场漫天的大雪那一刻决定的。 陈默回复了编辑的邮件,也签好了那份游记的合同,快递回了编辑部。回家的路上,他去买了一包烟,看着小卖铺柜台上,歪歪扭扭地摆着的支付宝和微信的二维码卡片,心里默默地想: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有一些不一样了。只是还不知道,这些不一样的地方,对于自己,到底是会好一些呢,还是会坏一些? 收到回签好的合同之后,陈默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加拿大之旅,他已经做好,自己一个人孤身上路的思想准备了,每天除了写作,其余的的时间都用来看旅游指南,上网查机票和酒店,仔细寻找各种自驾游的路线,越看他越似乎发现,这块广袤的大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片在不知不觉中被遗忘的天堂,他甚至去研读了加拿大的历史,试图记住加拿大土著那些图腾柱的意义,然后不可避免地,也知道了贾斯汀·比伯的女友,叫赛琳娜。 陈默知道自己的预算不多,即使这份合同的报酬不低,他也要省着花。他大致算了一下,按照他现在能拿出来的现金,自己最多只能撑三个星期,要在这三个星期里找到张然,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更何况,他还没有张然在加拿大的具体地址。 陈默在和顾野他们的又一次聚会时,让每一个正在忙着打牌的他们交代,谁知道张然家现在的地址。 “张然家?不是在北辰那边吗?”邵峰摸着因为过敏而发红的鼻子,鼻音浓重地回答道。 “不是那个家,是他爸妈家,北辰那个是他自己家。”陈默说道。 “这孙子到底几个家啊,哎,他在咱们学校那边不是还有间房吗?是吧,老姚?”顾野一脸坏笑地问着姚光辉。 老姚发愁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牌就算谁也不挨谁,也不能差这么远啊?” 刘磊看着姚光辉,突然像审犯人一般地大喝一声:“说!胖子!那间房子你到底用没用来行那些苟且之事!” “为什么问胖子?”顾野,陈默,邵峰三个人都异口同声地惊讶地反问道。 “我都不搭理他。”姚光辉很是不屑地从自己的牌堆里扔出一张“九饼”。“狗屎!”他大声喊道,然后对着刘磊,同样声色俱厉说了一句:“你丫给我吃屎去吧。” 转眼之间,刘磊和姚光辉两人恶毒的人身攻击已经互相开始,就是连在旁边陈默他们三人也未能幸免于难,顾野被形容成一种特有的动物,其特点是充分发挥了繁衍后代的本性,陈默和邵峰被说成了一对“狗男女”,造成了陈默和邵峰之间,对于谁是男谁是女的争执。 也许这就是我们聚会的原因,陈默想道,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持彼此之间的友情,让我们在想起对方时,用一句只有他才享有的称呼,可能别人,很难明白我们之间这种相处方式的意义。 “说正事说正事,”顾野笑着对陈默说道,“我回头问问老詹,他也许知道张然他爸妈的地址,正好最近我有事要回趟学校。” 老詹是陈默他们的班主任,为了让陈默他们这帮人能顺利毕业,没少操心,所以到现在他们还挂念着老詹当时对他们的好,时不常地回学校看看他。 “好,我等你消息。”陈默说道。 “我记得,张然好像说过,他姐姐在加拿大。”邵峰过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听他说过啊,就是记得他走的时候,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刘磊很是诧异。 “说过,”顾野很是坚决地“吃”了上家刘磊的“五万”后,大声说道:“就是他走之前,咱们聚过几次,他当时说的,好像他姐是在温哥华?”顾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多伦多来着?” “你丫到底有没有谱,这俩地方远了去了,你让这孙子,”刘磊一指陈默,“绕着加拿大跑着玩啊?” “那倒没事,本来这次就是想去找找他,顺便加拿大转转的。”陈默回答道。 “不过你可够累的,加拿大东西自驾得五六千公里了,你一个人,有点悬啊。”姚光辉很是有些担心说道。 “就是就是,等我们有了假,咱们几个一起去。”邵峰也附和道。 陈默笑笑,说道:“你们现在忙得连打麻将都难得聚一次,还能有时间出去?更何况你们现在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不如我这一个人过日子的自由了,说走就走。” 一时间,陈默的回答,竟然让牌桌上出现了难得的安静。 “是啊,都有家了,有儿子女儿了,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们了。”刘磊有些感叹地说道。 “没结婚那时候,半夜联系都能出来聚聚。”姚光辉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上学的时候,翻墙去吃小南门往东的那个卤煮摊,回来再翻墙回来,那时候,真不知道什么是累啊。”顾野说道。 “不过就算是那个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大的劲头啊?”邵峰说道,还很不放心地接了一句,“还是要自己注意啊,那边不都是我们这样忠厚善良的,看见贩毒的啊,黑帮的啊,开着大吉普说唱的啊,还有警察,都躲远点。” 陈默笑着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一周后,陈默接到了顾野的电话。 “我跟你说啊,事情有点复杂了。”顾野在电话里说道。 “怎么说?”陈默有些不太理解地问道。 “我昨天去见了老詹了,问了他张然的事。老詹跟我说,”顾野犹疑地往下说道,“张然这小子回来过,而且回来了不止一次。” “没和咱们联系?”陈默惊讶地说道。 “对,老詹也是因为偶然的原因才知道他回来的,他好像时间挺紧,就见了老詹一面,然后就走了。” “那另一次呢?他也没时间?”陈默有些不满地说道。 “那次是——”顾野在电话那头,说道:“说是要他爸妈要离婚,他和他姐回来处理家务事的。” “啊——”陈默在电话这边,有些匪夷所思挠了挠头。 “这事也就咱们几个知道算了,别人问我都说他一直没回来。” “那我就不去找他爸妈要他现在的地址了,这——有点尴尬了。” “他在加拿大的地址老詹倒是给了我了,不过是早些时候的,据说是先住在他姐姐家,先是在温哥华的,后来去的多伦多,两个地址我都有,下次聚会时我给你。你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 “过两天我打算去订机票和酒店,租车还得再看看,那边租车是方便,可是对我都不便宜。” “你和我说说,你这次想去加拿大到底是因为什么啊?很少看见你这么执着一件事啊?感情又受刺激了?”他笑着问道。 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我的人生,需要一点刺激了,以前,过得太平淡了。” “还平淡啊你,你这让人眼花缭乱得我们都不知道明天嫂子是谁?”顾野嬉皮笑脸地说道。陈默在他们宿舍里年纪最大,所以他们都叫他老大,但从来不把他当老大看。 “哪有像你说的那样?”陈默又气又笑。 “你和陆秋怡离婚后就没想过再找一个?”顾野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想找过,但是,好像都不太合适,主要是我不适合人家。”陈默说道。 顾野在那边无声地笑了笑,他知道,陈默有些时候,是很难改变的。 “好了,下次见的时候,提醒我把地址给你。” “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在张然去加拿大之前,陈默对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一无所知,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从中学地理书中看到的。他只依稀记得,那里比中国大,是真正的地广人稀,可以看见极光,北极熊,还有成群结队地在城市街道上,悠悠闲闲地过马路的加拿大鹅。 那时的陈默还年轻,还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的陈默还不知道,自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陈默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桌上的那两个白色的药瓶上,那惨白的颜色在他的眼中,显得很是刺眼,陈默久久地看着,似乎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坚决地点了点头。 独自坐在自己书房的沙发上,陈默静静地听着音箱里传来的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天方夜谭》,长号刚刚演奏完苏丹王的第一主题曲,小提琴刚刚出现,开始演奏旋律迷人的第二主题曲,每次听到这里,陈默都不由自主地想到诱惑力十足的阿拉伯肚皮舞,似乎都能听到舞娘身上的饰物,随着她妩媚妖娆的动作而叮当作响,他放下手里孤独星球的《加拿大旅行指南》,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这间屋子。 书房的四面墙,都刷成了淡淡的蓝色,一张长长的深棕色书桌,摆在对着北面窗户的窗下,天气好的时候,陈默时常可以从这里看见靠近二环路边上,雍和宫绥成殿的檐角上,夕阳下闪闪发光的琉璃瓦。书桌的左上角,摆着一部白色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几个厚而大的笔记本子被整齐地码放在右上角,一本刚刚打开的国家地理旅行家系列的《加拿大》,被倒扣着放在桌子的正下方,一把红木官帽椅,不伦不类地在书桌旁边自成一派,不动声色地挺立着。 屋子里最显眼的东西,就是陈默的书柜,深棕色的书柜,整整占据了书房的一面墙,高度刚好是陈默伸手可以拿到一本书的高度。沿着书柜,还散落地堆放着一箱又一箱,已经开封的和尚未开封的书,这些书都是陈默的。在和陆秋怡离婚之后,他就要了自己的书和cd,在书柜的第三和第四格,放的,就是陈默的cd,其中大部分是古典音乐,书柜对面的那面墙角,就是陈默现在坐着的沙发,一个浅栗色北欧性冷淡风格的长沙发。陈默喜欢北欧和性冷淡这两个词,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词让他觉得很酷,其实可能任何东西加上这两个词,他都会觉得很酷。一个红木的中式长条案放在沙发前,条案上,是一套天青色的仿柴窑茶具,这官帽椅和条案,都是陈默和陆秋怡结婚之后买的,买完之后,他当时很是得意,觉得自己身边的东西很有些古色古香的意味,自己也有些古文人的感觉了,后来他还特地去买了那个条案上的茶具,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柴世宗的:“雨过天青云开处,这般颜色做将来。”一边像检阅自己即将出征部队的君王一样,看着书柜里看过的和没有看过的每一本书。 到了周末,他和陆秋怡就会从书柜里各自挑出一本书,然后端着各自的咖啡和茶,以各种姿势窝在在沙发上,听着音乐,读过整整一个阳光温暖的下午。 那时,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听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三乐章的《天方夜谭》,还有窗户上方的空调,因为调到最大制冷,而发出的微微的嘶嘶风声,陈默环视着这间屋子里每一件充满回忆的东西。是陆秋怡最后让他把这些东西拿走的,我只喝咖啡不喝茶,而且,这辈子也不再想认识喝茶的男人了,这东西还是你拿走吧。陈默记得,她是这样说的。 而现在这些,就是陈默离婚之后属于自己的全部家当了,陈默浮想联翩地望向窗外,外面,是亮得耀眼热得如同蒸笼一般的北京的下午。 为什么会分开?会这么决绝地分开?陈默自己也没有答案。你爱上了一个人,就像是突然有了盔甲,同时,也有了软肋。陈默想起了这句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看来的话,说的真好。他想道。那,离开一个人呢?是不是就失去了为你而生的盔甲?是不是,还有因你而痛的软肋? 陈默自嘲地笑笑,这样看来,他离得太不值当了。他当时是净身出户的,所有的人都认为,是陈默有人了,陈默只是回答,不是的,什么人也没有,只是,我们已经不再爱着对方了。他不在乎别人信不信,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真正的爱过。 净身出户怎么了?毕竟你爱过她,毕竟她只是女人,就当是跟曾经的自己好好做别,没有什么能和这么多年的感情相比,即使那代价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高昂。 随着《天方夜谭》第四乐章中的小提琴再次响起,陈默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可能,在别人的眼里,我真的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陈默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听说,你要自驾去加拿大了?”周立松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问道。 “你听邵峰他们说的?”陈默笑着道。 “前两天死狗来我这里了,说是联系点业务,和他聊天听说的。”周立松回答道。 “刘死狗”是刘磊的绰号,说起来,这绰号还是陈默给起的,因为他睡觉时趴着的样子,很像一只半死不活的小狗,怎么扒拉都不醒,扒拉急了,还冲别人扔枕头,陈默深受其苦,所以一直恨恨地以“死狗”相称。 陈默笑着说道:“我打算九十月去,现在还早呢,你怎么样啊,行长当得怎么样啊?审计署没有查你帐啊?” 周立松是陈默的大学同学,不过不在一个系,他是投资系的,在陈默他们宿舍214的对面,住216,高大白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是个羽毛球高手。他说话的声音很有特点,像是把自己一头扎进大水缸里,然后再对你说话一样,带着回音似的嗡嗡作响。而且说话经常是说半截留半截,很有点三思而后行的意思。周立松上大学时,不时拉上陈默一起去看话剧和听音乐会,他认为在214宿舍里,能和他一起欣赏高雅艺术的,只有陈默这个所谓的“诗人”了,剩下的顾野邵峰他们,统统被他斥之为“那帮不懂艺术的糙人。”而刘磊回击他的是“你丫一个学投资的,和姑娘看那么多芭蕾舞,也没见哪个姑娘为艺术在床上和你跳一段啊,你这是彻底的投资失败!” 周立松确实是和他们班的一个姑娘看很多场的芭蕾舞,音乐会,还有话剧,其中有一场人艺老版的《天下第一楼》,就是陈默和周立松还有那个姑娘一起看的,看完话剧,好像就没有下文了,过了一段时间,据说那个姑娘就和金融系的学生会主席好上了,这件事陈默和刘磊曾经在毕业前夕,向酒后的周立松求证过,谁知道一向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他,当时竟然直接红了眼圈,然后一言不发,直奔女生楼,刘磊和陈默一看不好,连忙回去叫人,214和216出动了六七个人,才把他拉回来,陈默和刘磊当时就想,这个平常不动感情的家伙,这一动可真是非同小可。 毕业后,周立松一直在银行,有跟对过老大的春风得意,也有过被迫辞职的失意,经过几次的浮浮沉沉,现在已经是一家国有大银行的支行行长了。曾经在羽毛球场上风一般的男孩,已经明显发福了,发际线,也退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看着他腆着肚子敬酒的醉态,大家已经完全找不到曾经的那个清瘦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不过,陈默从单位辞职以后,周立松很是正式地问过他,要不要去他那里?陈默当时谢绝了他的好意,但是从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毕竟在当时能像他主动这么说的人,真的不多。 “你也不出来,整天闷在家里写小说?”周立松问道。 “我出来啊,他们几个聚会我都在啊。”陈默道。 “我是说你出来见见我,我请你吃饭。”周立松笑着说道。 “跟你吃饭没劲,说不了两句,你能接三个电话,你要是真想着我,直接给我买个单得了。”陈默调侃道。 “你们这帮会计就会算计自己人,人品太次。不过这回,我手里有你的把柄,你要是不来,我这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嘿嘿嘿嘿。”周立松瓮声瓮气地坏笑着。 “把柄?我能有什么把柄?我又不像你,吃没壳的龙虾喝没标价的酒,经常出入那些什么天堂什么人间的,靠我这点稿费,经常出入麻辣烫倒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我请你。”陈默也坏笑着回答道。 “少来,”这是周立松的口头语,“你这回真的是落在我手里了,我一句话,一个电话就会给你打过去,哭着喊着让你去加拿大找她。” “你说的这人是谁啊?”陈默开始有点迷糊了,周立松平时不怎么开玩笑的,也从不说不靠谱的话,听他的口气这么有把握,倒好像还真有什么事情似的。 “嘿嘿,开始自我反省了吧,你要对哥们我好一点,乖乖出来吃顿饭,齐活。”周立松很是得意地接着说道。 “行吧,你定地吧。”陈默回答道。 周立松定的是他们银行楼下的一家淮扬菜饭馆,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他和陈默两个人。下完菜单,他拿出一瓶白酒,说道:“这是我特地留着咱俩喝的,你尝尝。” 陈默一摆手,“别介,我多大量你不知道吗?你饭管够就行。” “少来,好久没见,喝点喝点。”周立松劝着酒。 “大热天的你让我从北二环折腾到你这边,就是想把我放倒了是吗?”陈默说着,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 “不是啊,真是有事,先来给你拍个照,见个真人。”说完,不由分说,先拿起手机给陈默拍了一张照片。 “你今天真是不太对劲啊,”陈默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请我吃饭,还拍照,你还打算发朋友圈啊?” “不发朋友圈,”周立松给两人倒好酒,也不劝陈默了,直接一举杯,把自己面前的酒一下干了,然后开始摆弄着手机,摆弄完了,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班的人吗?” “不记得了,你们班没几个好人,我记得他们干什么?”陈默没好气地说道。 “哎,可是有一个人记得你。”周立松一脸神秘的说道。 “你们班?还有人记得我?”陈默是彻底糊涂了。 “对啊,人家从加拿大回来,和班里聚会时还特地提起了你,问我知不知道道你在哪里,干什么工作呢?” “你说的,这到底是谁啊?”陈默停下手里的筷子,问道。 周立松此刻,倒是卖起了关子,只是给自己慢慢斟上酒,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然后才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说道:“真想不到,你丫离了婚,也这么有艳福。” 陈默看着周立松,觉得肺都快被他气炸了:“我说你平常都是好好说话的啊,不是这种没事逗闷子的人啊,你要是再这么着,这酒不喝了啊。” “好啦好啦,不跟你逗闷子了,是这样,”周立松拿过来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然后把照片递给陈默,“给你,看看你还认识吗?” 陈默疑惑不解地拿过手机,看着照片上的人。 照片上的背景,应该也是在一个餐馆的包间,他能依稀认出几个和周立松住在216的人,还有隔壁也是他们系的四五个男生站在后排,前面一排站着的五个女生,他也仔细看了看,不过一个也不认识,其中站在最右边的一个女生,一身红裙,身材高挑,面部五官犹如外国人一样的高鼻深目,眼睛大大的,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在照相的人里显得很突出,给人的感觉是不管她站在哪里,都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焦点。 陈默把手机还给周立松,摇摇头说道:“一个也不认识,不过,那女的是谁啊?没听说你们班还招过外国人啊?” “嘿嘿,问题来啦,就是她这个外国人,找你。”周立松冲着手机照片努努嘴说道。 “这人是谁啊?我告诉你啊,别什么女的都招,你现在也是已婚人士了,孩子他爹了,现在招出事情来了吧,让我给你背黑锅啊,我告诉你啊,这事我接不了,自己解决。” “说什么呢,”周立松到底还是老实人,一下就被说急了,“我告诉你啊,不是什么事都能这么胡说的啊,亏我老婆还是比较相信你的啊,你这么说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放心,你老婆那边不能把你怎么着,人家是弹钢琴的,文化素质在那里摆着呢,又不是练飞刀的,一不高兴就拿你练手。” “好吧,”周立松叹了口气,把自己面前的酒一口又干了,然后说道:“你们会计三班这帮人的嘴,我算是服了。” 他喝完酒,把身子往椅子后面一摊,说道:“就是她找你,你还记得她吗?”他把身子猛地往前一探,然后看着陈默,一肚子坏水一样地笑着说道:“她叫庄羽。” 陈默正在拌着米饭,大口吃着一碗蟹粉狮子头,听到这个名字时,先是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紧接着噎了一下,随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脸一下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周立松连忙站起来,过去拍着他的背,笑着说道:“就知道你会反应大,但你这反应也忒大了。” 陈默喘着粗气,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周立松,又看看他的手机,周立松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道:“不认识了吧?都不认识了,当初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们投资的没一个人认得出来是她,最后,还是她们宿舍的一个女生验明的正身。”他指着相片,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嬉皮笑脸地说道:“人家这是整的,好看吧,就知道你好这样的,特地整成这个外国人的模样。” 陈默又喝了一口水,伸出手,说道:“把手机给我。”周立松把手机交给他,然后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又斟上一杯酒,浅尝了一口,笑眯眯地看着已经不再伶牙俐齿,只顾着仔细地看着手机照片的陈默。 陈默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那个女生,除了同样高挑的身材,他几乎找不到记忆中那个戴着大大的近视镜,长得瘦弱苍白,说话细声细气,似乎有些自闭的女孩的任何的影子。这个女人微微侧着头,显得十分开朗,脸上洋溢着的,都是成熟女人自信的微笑,从她高高扬起的下巴和露出的如同牙膏广告模特一般的白牙,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一股令人下意识想要去抗拒的压迫感。 陈默一再地摇着头,慢慢说道:“真看不出来了,原先的那个庄羽,真的不是这个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陈默久久地凝视着照片上的那个女人,那一袭玫红色的长裙,刚好衬托出她修长而凸凹有致的身材,裙子的前胸领口开得很大,属于那种你要是看了就是流氓,你要是不看就不是男人的那种剪裁。在红裙和麦色的肌肤之上,她戴着一串珠光莹润的珍珠项链,显得十分引人注目,眉毛纹得清晰有力,高挺的鼻梁和一对如同芭比娃娃的嘴唇,厚实而性感,陈默甚至似乎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她唇上淡色口红,隐隐的微光。陈默看着她那一双深藏在眼窝之下,大大的眼睛,只有那里,才好像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孤独,那是一种无人倾诉的沉默,那是,庄羽的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陈默的记忆,一下回到了二十二年前和她初次见面时,那个秋天的夜晚。 那天晚上,因为是刚刚开学,大家都还沉浸在暑假里晚睡更晚起,吃饱喝足玩通宵的状态。顾野和刘磊赶着天还没黑,没吃晚饭就和金融系的一帮人踢球去了,邵峰好像和女朋友闹了点别扭,这两天连宿舍都没住,忙着修复感情,胖子姚光辉是因为投资系刚刚三缺一,被拉到隔壁打麻将,估计不到后半夜回不来了,张然约了lily去看电影,大家为他精挑细选了一部恐怖片,美名其曰为他和lily进一步加深感情,创造条件。原先异常热闹的屋子此刻显得出奇地安静,只剩下陈默一个人在自己的床上,翻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一大堆书,慢慢地看着。 陈默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做会计的料,或者说,他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会计,毕业之后,安安静静地上班,在报表,数字,表格之间,计算着别人和自己的一生。他一直对别人很坚决地说,自己的梦想,是当一名诗人,当一个能写出很多好看故事的作家。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陈默问着自己,他知道那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更多的时候,可能,更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要成为一个诗人,一个作家,而不是一个会计,他不停地对自己说着,一句话平淡无奇的话,对自己和别人说多了,好像就有了一种魔力,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相信。 就在这时,陈默听见有人在轻轻地敲门。陈默很是惊讶,抬头看着宿舍门,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因为敲门这个文明的举动,在214,几乎是不存在的。打开214宿舍大门的方式有踹门踢门顶门拱门,有抱摔而入的,有泼水敲门的,可以说是百花齐放,多姿多彩。甚至还有更绝的,借着214在一层的便利,夏天经常有认识和不认识的同学,敲窗后越窗而入,然后开门而出,让睡在窗户边上的陈默深受其苦,只觉睡梦中,身边不时有黑影如同燕子李三一般,呼喝一声,高来高去,倏忽不见其踪。这样正正经经的敲门,可真是有日子没有见到了。 陈默心里纳闷,赶紧下床去开门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班主任,老詹。 老詹原先是z大的保卫科长,这是老詹第一次带班,因为陈默他们班是北京班,历来被学校认为不好管理,也是学校借鉴老詹的专业能力,不让陈默他们轻举妄动。老詹虽然保卫科长出身,却长了一副菩萨模样,对陈默他们,更是有着一副菩萨心肠,维护他们更是不遗余力。平时老詹的爱好就是打个兵乓球下个围棋之类的,没事时也到陈默他们宿舍转转,不过陈默他们的兵乓球和围棋,都远不是老詹的对手,让老詹很是引以为憾。 老詹看见是陈默来开门,一点头说道:“正好你在,我这儿正有事找你说呢。” 陈默心里一沉,不知道是谁又捅娄子了:是顾野和刘磊踢球时跟金融系的掐起来了?还是胖子和投资系的那帮坏小子打麻将被抓住了?可别是张然和lily出去看电影,和外边人打起来了?那小子脾气可不好——,陈默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詹笑眯眯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这样,咱们学校呢,要举办一个艺术节,要求每个系都参加,而且要是节目出色呢,还可以参加北京大学生艺术节的汇演,其中有一个节目啊,是咱们校学生自导自演的一个小话剧,现在演员都从各个系找来了,导演呢,据说找的是中戏导演系的学生,很不错的,就是啊,还少一个编剧本的,听咱们同学说,你不是在文学这方面挺有才华的吗?我就向系里推荐了你。” 陈默万万没想到老詹是因为这个事情找他,很是意外地怔在了那里,老詹看着他,说道:“怎么样?没问题吧?” 陈默一时间清醒了过来,连忙说道:“谢谢您,詹老师,我没想到你还知道我这个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道:“就怕写得不好,让您和系里失望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还有一个编剧,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写,”老詹抬手看哪了看手表,接着说道:“过会儿,大概七点半吧,他们就在南平房那边的教室排练,我和他们说了,你直接过去就行。” 陈默笑着说道:“谢谢您,你到宿舍里坐会儿吧?” “不了不了,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我这就回家了。记住啊,七点半。”老詹说完,拍拍陈默的肩膀,然后就转身走了。 陈默看着老詹的背影渐渐走远,然后慢慢关上门,紧接着就在门里,传来一声兴奋之极的大喊。 陈默按照老詹说的时间,来到了南平房教室。南平房教室一共八间,陈默一路找过来,找到了最后最大的那间,每次来到这里,他都感到一种隐隐的心痛般的窒息。 他和琥珀最后一次在南平房的教室里见面,然后分开,他就很少到这边来了。 琥珀是陈默的第一个女朋友,他们会计三班的团支书,品学兼优的好同学。开学后不到一个月,就遭到了陈默如同快刀斩乱麻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表白,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琥珀居然答应了。 那应该是陈默和琥珀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的初恋,都是第一次试图去学会,去体会如何面对爱情,以什么样的方式,和生命中你选中的另一个人在一起。也许正因为是这样,太多第一次会遇到的问题,很快就让他们如痴如醉的甜蜜,变成了一种对彼此的失望和狂乱的怒火,直至,最后分手。 那对于陈默,是一次刻骨铭心地经历,就像你在生命中第一次懂得,你的全部世界,可以因为她的一个微笑而灿然开放,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轰然倒塌。陈默在分手后,让自己彻底地钻进了书海,看书和写诗,成了他让自己走出心里那个废墟的唯一出路。现在,他重新回到这里,回到这间教室,却是因为和当初,完全不一样的理由。 陈默一进教室,就看见讲台上站着三四个人,一个瘦瘦的小个子,好像是导演,背对着陈默,正甩着一头用猴皮筋胡乱扎起的长发,在声嘶力竭地给讲台上的人说着戏。 “感情要爆发!爆发!你们太闷了,就是在念台词!”他唰啦唰啦地挥舞着手里的台本。 “你们的感情要投入!投入懂吗?” “还有一个月就要上台了,我们做一个话剧,就是要让人笑让人哭,让人去思考!” “还有,这是谁写的词?”他转过头,问着后边的人。 “我——我写的。”角落里,一个微弱而游移不定的声音,怯怯地说道。 一个瘦瘦高高,戴着大大近视镜的女孩,从最后一排椅子上慢慢站起来,她穿着一条浅蓝色小碎花图案的半身长裙,上身是水洗白的纯棉牛仔衬衫,一件白色的修身外套,挂在她的椅背上。 陈默感觉女孩的肩膀,似乎有些在微微地发抖。 “你的这个情节戏剧性不够,没有,就是,整个剧情都太平了。”长发导演转过身来,他有着一个如同法国影星德帕迪约一样,其大无比的鼻子,在充满危机感的声音里,似乎预言着一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啊,可是我——,是按着中国古典戏剧的的结构写的,而且三幕的内容——”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地急急地说道。 “你们这么短的时间,写一部分幕剧不现实,而且台词量和表演都是要逐步磨合的,我们要的是少而精的东西,现代戏剧,要符合三一律,三一律你懂吗?”导演可能看到是个女孩,比较耐心地解释道。 女孩点点头,“是时间,地点,情节,都要一致的三一律吗?”她思索着小声回答道。 “对,所以,你看,你们有六个出场人物,你按照三一律的框架来写,务必要有语言的和情节的,一k?”导演继续对她说道。 “可是——,”女孩似乎还要想说什么,但是导演截住了她的话,“我知道你的本子中国古典文学水平不低,但是太文了,我想要——”导演思考着什么,点着头,不停地打着响指,然后突然一指她,说道:“要有像《温莎的风流娘们》和《驯悍记》那样的语言,对,我想要那种人物对话。” “可是,那不是喜剧吗?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是一出悲剧啊。”女孩完全茫然地说道。 导演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无语了,这时,站在台上的一个女孩说道,“我也觉得台词有些文绉绉的,就怕有些台下的人会听不懂。” 台上的几个人也开始纷纷附和。 “这样,周星驰的《喜剧之王》看过吗?”导演看样子似乎在做最后一次努力。 女孩很快地点点头,说道:“看过很多遍,不过——”女孩还没说完,导演就说道:“好,那你就按照那种无厘头的方式改写一下,尽量口语化一点。” 说完他不等女孩回答,他接着说道:“周末,你拿出新的本子,我们做一次排练,让演员先试着排练一下,看看大家的感受,再做修改。时间很紧了,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说完,他注意到走进教室的陈默,问道:“同学,你是来排练的吗?” 陈默说道:“我是会计三班的,系里说是让我来参加演出?” “你是什么角色?”导演看着手里的本子。 “哦,我不是演员,系里通知我,说是让我来一起编剧本。” “太好了,你和她,”他一指那个女孩,说道:“一起赶一赶,把新的本子弄出来,周末我们就准备排练。” “那不就是后天吗?”陈默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时导演很是潇洒地一甩自己的长发,然后很有艺术家气质地敲着自己的右边太阳穴,看着陈默和那个女孩一眼,慢慢说道:“那就看你这里,到底有没有这份天赋了。” 导演走了,临走时把剧本塞到了陈默的手里,演员也陆陆续续地走了,教室里,只剩下陈默和那个女孩。女孩默默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桌子上她的本子,陈默慢慢走过去,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女孩低着头,没有说话,就是看着桌上自己的本子,陈默翻看着自己手里的剧本,发现剧本完全是手写的,字迹娟秀清丽,封面还画着两幅很中国古典风的人物,看样子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这是,突然有一朵如同小小的浪花一样的一颗眼泪,落到了封面上,瞬间就洇湿了一块人物的裙裾。陈默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你好,我是会计系的陈默。” 女孩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没有抬头,然后低声地说道:“我是投资系的庄羽。 陈默有些没话找话地说道:“我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我来,因为我觉得,你的本子——写得挺好的。” 庄羽抬起来头,很是无奈地冲陈默笑了一下。她是标准的鸭蛋脸,因为脸瘦,所以脸的弧线显得的十分突出,大大的近视眼镜架在脸上,显得和她的脸形很不相称,陈默注意到她眼镜的边框,是纤细的红色。 她又低下头,小声地嘟哝着说道:“什么破导演,上来连剧本都没好好看,就要推翻重来,什么破三一律,我才不会写呢!”她有些赌气地说道。 陈默看着她,突然觉得,她生气时小声说话的样子,很像那个不久以前,自己还在这间教室里,拥抱入怀的那个女孩,他的心,好像被一根针,微微刺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的,慢慢转成一种冰凉刺骨的痛,那种冰冷的痛感,一点一点地慢慢蔓延开来。直到全身,都如同没入冰水一般,他已经无从分辨,这是他心里的疼痛,还是这种疼痛,已经变成了身体上的感觉。 等陈默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庄羽正在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她小声地说道:“你,你的脸色很不好看,没事吧?” 陈默微笑了一下,自嘲地说道:“我?我没事,大概是第一次写剧本,又是第一次被催的这么急要交稿,被吓的。”说到最后,他的嘴型张得很大,故意说得很夸张。 庄羽被他的样子逗得破涕为笑,然后又很是发愁地说道:“你觉得,我们能把剧本修改成他要的那个样子吗?” “不能。”陈默很干脆地回答道。 庄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怎么办?” “我们重写,按照周星驰的那种无厘头的路子写。”陈默很肯定地说道。 “《喜剧之王》?” “对,《喜剧之王》。”陈默看着她大大的眼睛,用一种背水一战的口气说道。 “我们要反传统地写,可以把祝英台,写成一个拜金女,她其实是知道梁山伯家财万贯的。”陈默站在讲台上,来回地走来走去,正在展开他丰富的想象力。 “而马文才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小痞子,而梁山伯,则要写成一个浪荡公子。”庄羽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剧本上奋笔疾书。 “要有求婚的细节,求婚是重点。”陈默说着又点上一根烟。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根了。 “祝英台对梁山伯说:‘我从来不知道你们家是富二代,在北京二环还有三套房,父母亲戚都在海外,还有一个哥哥叫梁天。’”陈默文思喷涌,似乎已经止不住了。 “要不要给他们一个定格的动作,像周星驰和张柏芝的在大树下的那样那个?”庄羽叼着钢笔的末端,若有所思地道。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陈默和庄羽两个人,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编织着剧本,不时插入自己设想的故事情节和对话,互相否定着,有互相肯定着,谁也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庄羽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看了一眼手表,才惊呼道:“都快十一点半了?我们宿舍楼要关门了,不行了,我得赶紧走了。”说完,她开始急急忙忙收拾手里的东西,统统装进自己的拼色双肩背书包,“明天,我们还在这里?剧本写得一大半了,估计明天赶赶我们来得及后天交稿。”她拿起外套,对着陈默说道。 陈默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 “糟糕,想起来了,我明天一天都有课,不过这间教室拨给戏剧小组了,你什么时候来都行。”庄羽匆匆背上书包。 “那行,我明天下午没课,我先改一下,明天吃过晚饭,我们还在这里,七点行吗?” 陈默跟着她也开始往门外走。 “行,那就七点。”庄羽把手里的稿子交给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第二天下午,陈默早早地到了教室,一边仔细地修改着稿子,一边等着庄羽的到来。 昨晚他和庄羽的交流,他们在一瞬间互相说出对方心里想法的那种感受,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感觉,他一直觉得写作是一个人的事情,一开始,他还觉得让自己去和别人合写剧本,可能会觉得有些别扭,但是他和庄羽,从开始认识的第一秒,好像就进入了一种互相高速推进的阶段,而且,她也很喜欢看《喜剧之王》,陈默没来由地笑着想:也许,这才是他们俩在写剧本时能如此契合的关键。 正在陈默胡思乱想的时候,庄羽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t恤衫,上面印着大大红色的“我爱纽约”的英文字母,穿着一件黑色的薄运动外套,她进来就坐到陈默的身边,说道:“你改得怎么样?”陈默把改好的剧本交给她,志得意满地说道:“全本的《梁祝新传》已经完成,请您审阅。” 庄羽拿过稿子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笑着,时而皱眉说这块要改一改,时而抿着嘴笑说这块对话很出彩,说着说着,就拿起笔在稿子上写了起来。 最后写完,陈默和庄羽一人拿着一个改好的本子,开始对词,陈默这时才发现,她还很有演戏的天赋,祝英台的虚情假意和马文才的撒泼无赖,她都演绎得维妙维肖,陈默很惊讶地看到前一秒钟还是胆怯而文弱的她,后一秒钟,就可以成为完全不同另外一个人。好几次陈默都被她表情的变化之快所吸引,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手中的台词。 “我觉得你真的可以演戏了,写剧本完全耽误你了。”对完词,陈默开玩笑地说道。 “我?你别开玩笑了,我一上台就紧张的要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庄羽腼腆而有些羞涩地笑着回答道,她又恢复到那个文静而有些胆怯的女孩了,但是话里,还有着一丝丝被夸奖而隐约的自得。 “我把你想要的那个周星驰和张柏芝的定格给保留了,但是没想好用在哪里?今天想了半天,中间和后半段都不是很合适。”陈默坐到第一排的桌子上,翻看着剧本说道。 “如果,留在结尾呢?就作为结尾!”庄羽一下站了起来,走到讲台上,仔细地看着手中的剧本,比划着动作,想象着如何做一个结尾的定格。 “那祝英台的父母和马文才的书童应该怎么站呢?”陈默也走到了讲台上。 “这样!六个人三个定格,全都是一个姿势,就是那个周星驰挑着张柏芝下巴,说老师早上好的那个,先是祝英台和梁山伯,然后是祝英台父母,最后是马文才和书童,然后大幕缓缓落下,绝了!”庄羽拍着手笑着道。 陈默连连点着头道:“我们可以先试着演一遍。” 庄羽点点头。 两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演了起来,一直演到结尾,陈默说完最后的台词,两个人之间还有足足三个人的距离,只见庄羽身子微微地后仰,陈默身子前倾,右手手指上挑,摆出最后的p一se。 “好像,没什么感觉。”庄羽摇着头道。 “能不能再近一点,好像这么远,效果不是很好。”陈默说道。 庄羽犹豫了一下,然后两人先后各前进了一步,中间只有一个人的距离了。 重新开始后,陈默又说一遍最后的台词,然后重新摆姿势,陈默直视庄羽的眼睛,她也看着陈默,突然,好像在那一刹呢,时间,真的被定格了一般。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半步,陈默虚挑起的手指,距离庄羽尖尖的下巴,按照王家卫的话说,两个人当时的距离,只有零点零一公分,而他们俩都不知道,两个星期之后,他们做了一个对彼此的人生,都十分重大的决定。 周末的排练很成功,导演看过新的剧本之后,虽然没有说十分满意,但是明显有了执导的热情,演员们也被新剧本里的台词逗得不时哈哈大笑,在排练时导演和演员的各种笑场,让陈默和庄羽的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他们俩坐在导演身后的第三排,陈默不时转过头,看着身边隔着两个座位的庄羽,庄羽今天刻意地坐得离他远一点,就是因为昨天,他们俩离得太紧了。 在那个定格的姿势之后,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都没有说话,然后庄羽突然往后退去,急忙地走下讲台,慌乱地说道:“很好很好,我们,我们就按照这样定稿吧,我把稿子弄一下,你,你——”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还好在教室灯光的阴影下,陈默无法一时看清她面色的变化。 “我把稿子最后整理一遍吧,你是不是,又要赶着回宿舍了?”陈默笑着说道。 “对,对,我这就要走了,你把稿子整理好了,记得给我一份。”庄羽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陈默看着她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往门口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到了门口的时候,她抿着嘴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走了,我们合作得——”她好像在想着,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两个人之间,在仅仅两天之间发生的,如此简单而又有些复杂的事情。 “合作愉快。”陈默站在讲台上,轻轻地说道。 “对,我们合作愉快。”庄羽很快地重复说道,然后快速地带上了教室门,消失在了门口。 《梁祝新传》的排练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每次都有争执和不满,但是大家好像都对这个戏,有了和原先不同的期待和渴望,陈默和庄羽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剧本时,互相看到对方内心的火花,他们俩,好像在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和地点,省略了所有需要彼此相识,彼此试探,彼此卸下防备的过程,他们直接进入了彼此的内心,这一切来得太快,甚至让他们有一点点的惧怕。 可是在距离正式演出,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一个让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们的话剧第一次全体合练,下午大家都在教室准备着的时候,这时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女主角,也就是会计系的副主席,因为不知道的原因,不能来参加合练了,而且,很可能不能参加以后的演出,也就是说,这部戏在还有两个星期就要正式演出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了女主角。导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由于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把剧本摔到了桌子上,然后挺着他的大鼻子,鼻尖如同一根愤怒的手指一样,来回地指责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完全的不负责任!是对这个集体的背叛!是对艺术的亵渎!我知道你们这是个经济院校,但不管你们干什么,不管她是干什么的,人起码要负责任!” “丢下这么多人不管!随便说一句不来就不来了?!” “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觉得这仅仅就是一场戏吗?” 他生气地大喊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像一个看到自己球队在足球场上,被人绝杀后欲哭无泪的意大利人,失望,懊丧,愤怒已经溢于言表。 大家沉默着,都不敢说话,只有导演在那里甩着自己的长发,来回急速地走动着,如同一个困在无形的笼子里怒火无处发泄的狼。 在所有人的沉默和导演不时传出的各种咆哮中,陈默看了一眼庄羽,然后慢慢地举起了手,想引起导演的注意。庄羽先是看到了陈默的眼神,然后看到了他的动作,她先是一副睁大了眼睛脸上是一副陈默你是不是疯了一样的表情,然后把头摆得如同拨浪鼓一样,冲着他迅速地摇着头,目光急迫地想要阻止他。 “怎么样?我的编剧同志,你有什么好办法?你们还能写一部没有女主的戏?”导演看到陈默举手,带着不相信的口气问道,却又好像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是,我们没有时间再写一版了,”陈默站起来道,“但是演员,我们可以试一下别人。” “别人?谁?谁能马上记住那么多的词?而且还会表演?”导演摊着手,耸着肩,好像陈默在说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庄羽,大家也把自己的目光随着陈默,一起齐刷刷地盯到了庄羽身上。 因为是下午,阳光正好穿过大玻璃窗照进教室,大家清楚地看到庄羽的脸一下就变红了,而且红得很快,瞬间就到了耳垂,她急急地说道:“我不行的,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根本不会演戏的。”说完,连连摆着手,似乎要用手挡住那些直接射过来的眼光。 导演看着庄羽,第一次开始真正的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他慢慢地说道:“台词,剧本,都是你写的,”他打了一下响指,指着庄羽,“你是直接上手的最佳人选。” “啊,不,导演,我根本不成的,我只是会写剧本,你们不要听陈默瞎说。”说完,她还不忘侧过头恶狠狠地盯了陈默一眼。 导演看看陈默,又看看庄羽,然后对陈默说道:“这样,咱们谁都别废话了,我们给你们俩半个小时的时间,你说服她,如果成,这部戏咱们就接着演下去,如果不成,”导演回过头,四顾了一下教室里站着坐着的表情各异的各位同学,大声喊道:“咱们就ga 一ver了,就这么简单。” 陈默站起来,点点头,示意庄羽跟他离开教室,庄羽气鼓鼓地站起来,也不看陈默,故意跺着脚离开了教室,陈默跟着走出去,带上门,随着一言不发的庄羽来到了旁边的一间小没有人自习的教室。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不过是一起合作编个剧本,你对我了解有多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随便对我的事做决定?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我上不了也不想上这个舞台!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庄羽一进到小教室,就关上门低低地严厉地说道,一张小脸已经是由刚开始猝不及防的通红转而被气得煞白。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一直听着她说着。 最后,庄羽不说话了,陈默看着她道:“我知道,这是你的选择。可是我也知道,如果你演这个戏的女主角,不会比任何人差。” “我不行我做不了的,我只会把演出搞砸了!那是在全校面前啊!你到底是安得到什么心,一心想让我出洋相才甘心吗?” “如果你说不行,那现在这个话剧就可以马上解散了,我们的本子演不了了,那些我们每天苦思冥想出来的台词,也没人会说起了,我们可能未必是最好的,但是我们真的很努力地做了这一切,现在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我们不应该放弃的。” 庄羽再一次的沉默了,陈默的话,一下就戳中她心中最渴望却又最害怕的部分,陈默知道,因为他想的,和她一样。 “你可以做到的,庄羽,没什么难的,就像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对词,你的表现,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的。” “我怕——要是我演砸了怎么办?我没有学过专门的表演,那么多人在台底下,我要是忘了词,或者出了什么状况,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应付!”庄羽说到最后,因为想象中的恐惧,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如果不试一试,我们又怎么知道结果?”陈默异常冷静地说道。 庄羽开始在教室里来回走动起来,陈默看得出她在心里,抉择着对她来说,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她忽然停下脚步,用一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眼光,她直视着陈默,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说道:“陈默,你是经常逼着别人这样做决定的吗?我现在不知道我行不行,你别这样把我推出来行不行?”她又一指门外,“那边还有一堆人在等着我们,等着你说服我,你这不公平,你们这就是欺负人!” 陈默也看着她,慢慢地说道:“生活如戏,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与不公平,只是,只是我们,”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接着说道:“也许我们这一生,这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可以如此靠近我们的梦想,可能只有一次这样的疯狂,可能只有只一次,让别人看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我,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会紧张害怕,也会退缩,但我不想留下遗憾,我会说,我愿意。” 庄羽看着他,目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地融化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自己手掌里,“可我不是你,我——,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陈默看着她,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因为激动而起伏不停略显瘦削的肩膀,庄羽一下抬起头,有些茫然不解地看着他,陈默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庄羽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陈默回到大教室,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聚焦到他的身上,陈默一边走向导演,一边说道:“她说,给她点时间,她要好好想想。” 导演此刻倒是很通情达理了,说道:“事情比较突然,也应该给她点时间,这样的话,如果能接着演,也会顺畅一点。” “她要是说她演不了呢?怎么办?”陈默小声地问导演。 导演刚要说话,只听教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庄羽站到了门口。她环视了一下教室,最后把目光落到了陈默身上,她看着陈默对导演说道:“导演,我们能不能先排一遍试试,如果行,我就演,如果不行,我们再找别的人。”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坚决与勇敢,让陈默很是诧异,他不禁纳闷,这个女孩,在她看似瘦弱文静的外表下面,究竟有多少还没有释放的力量。 陈默微笑着看她慢慢走过来,停在自己身边,“如果可以,我想,能不能,把刚才你说的那段话,放到我最后的台词里?”庄羽对陈默微笑着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陈默自从参加这个话剧演出以来,每天在宿舍的早出晚归,早已引起214各位同学的注意,在纷纷祝贺他在失恋之后,狗熊重新有了用武之地之后,也都对这部戏里的女生角色,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 “我说老陈,今晚上你怎么不出去耍你们那个《梁祝新传》了?”刘磊和张然,周立松三个人正站在桌子边上玩着“敲三家”,刘磊这时正歪着脖子,问着半靠在床上正在琢磨剧本的陈默。 “就是,你们这部戏什么时候演啊?哎,女主角谁啊?是不是上次在食堂和你说要加台词,长得巨难看还劲劲的那个?”张然大喇喇地说道。 “那个女的是演祝英台她妈的,”陈默啼笑皆非地说道,“演员都是咱们校的学生,学校戏剧社的,我你看你们丫是荷尔蒙分泌大发了,看谁都劲劲的。” “哎,戏剧社的?”周立松瓮声瓮气地发话了,因为有点感冒,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水井里,还蒙着一块大厚布在说话,“那我们班那个庄羽,是不是也和你在一起在排这个戏?” “对啊,我们俩都是编剧,后来因为原先的女主角演不了了,她改演的女主角。”陈默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有人提到庄羽的名字,他就不由自主地有点儿紧张。 “那姑娘就是挺劲劲的啊,你丫别动!”前后两句周立松的语气是截然不同,前一句还是和陈默慢悠悠的聊天,后一句就是对张然的横眉冷对,“我说让你丫走了吗你丫就坐车?”话音未落,他“啪”地一声甩出两个“二”,直接封死了张然想浑水摸鱼的想法。 “我问你你丫要得起吗?”又接着扔出两个“a”,还是那口气:“这个你丫要得起吗?” 张然直接骂人了:“我靠!你丫牛,我看你丫手里窝着一堆崽子怎么走?” 周立松“嘿嘿”一笑,把手里的牌一摊,亮出一把小顺子,他一把拍在桌子上,“我先颠啦!”然后冲着张然刚想做一个nba里穆托姆博摇手指的动作,张然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拧住他的手指,狠狠地往外一撅,然后狞笑着说道:“你小子还跟我这儿玩摇手指!你以为你是穆大叔啊!” 周立松连连喊道:“断了断了,都快断了!” 刘磊和陈默看着他们俩闹得正欢,也没搭理他们,刘磊接着刚才的话头,笑着对陈默说道:“我看这次学校把这个艺术节做得挺大啊,你们可得演好了,咱们净给老詹惹事了,这回也给他长长脸。” “我看你们这个话剧悬,”周立松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揉着刚从张然的魔爪里挣脱出来的手指,“我们班那个庄羽,和陈默一样,一风骚型的大学生,觉得我们都俗,劲劲的看见我们都不怎么搭理,你说这怎么能演好戏呢?” “我觉得她还行啊,挺好的,而且人家姑娘没那么多事,长得也不错,当女主角可以啦。” “呦呦呦,看看,这一起半夜写剧本的感情,到底是是不一样啊,这就开始为姑娘说上好话啦,”张然扔下手里的牌,掏出一根烟点上,“你该不会,是借着演出的机会,想泡人家姑娘吧?” “你得了吧,我要是你们班女生,我也不搭理你们,除了喝酒打牌,就是聊怎么和姑娘上床,没什么意思,”刘磊也点上一根烟,冲着周立松说道:“和姑娘上床谁都想,但把那当成人生追求就完蛋菜了。” “我什么时候这样啊我,”周立松在那里叫屈,“不过,我觉得张然说的没错,”他一指陈默,“丫就是想泡那姑娘。” 陈默看着他们,笑着说道:“你们丫这是有多闲,我们不可能的,顶多就是一谈得来的文学爱好者。” “这谈得来,很重要啊,”张然笑嘻嘻地坐到陈默床边,“这么多天,对人家,有没有什么非分的,不可告人的想法啊?” “没有,有也不告诉你们这帮王八蛋!”陈默捣了张然肚子一拳,和他们笑闹了两句,然后就拿起剧本,去女生楼找庄羽去了。 陈默来到女生楼的门口,很是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此刻进去,要是遇到了琥珀,他该怎么办。其实,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曾经如此靠近而现在却如此疏离的她,他依旧会想起,就在这个门口,他曾经无数次笑着拉着琥珀的手,笑着拥她入怀,然后恋恋不舍地,目送她走进这扇门去。那时的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有着太多的坚信不疑,对未来,有着太多虚无缥缈的期许,却从来没有想过,握住的手一旦松开,那再美的过去,也只是曾经,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轻而易举地击碎。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庄羽此刻从楼里走了出来,她在门口站住,诧异地看着陈默,问道:“陈默?你怎么到女生楼来了?” 陈默扬了扬手中的剧本,说道:“找你,我想和你再说说剧本。” 庄羽皱了皱眉,说道:“还说?!再排练两次我们就要演了,”她说着说着走过来,夺过陈默手中的剧本,藏到身后,有些发急地说道:“真的求求你别再改了,你的想法太多,不能都装进这一部戏啊,咱们下次再说好吗?你来戏剧社,下一部戏归你写,好吗?” 陈默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道:“好吧好吧,听你的。” “那就说好啦,”庄羽高兴地把剧本还给陈默,忽然起了疑心,“你好像——,不是个对剧本这么精益求精的人啊?”她学着导演打响指的样子,一指他,说道:“从实招来!” “我没有啊。”陈默拿过剧本,淡淡地回答道。 这时,琥珀和她宿舍的同学说笑着走了出来,笑得很是开心,忽然瞥见陈默和庄羽站在门口,她顿了一下,然后一转头,继续和别人说着话,就像没看见他们俩一样。 陈默也在同时转过头去,心不在焉地点燃一支烟,“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下,把你让我改的那段台词放到最后了,要不总感觉的力度不太够,就这事。” 庄羽静静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已经走得越来越远的琥珀的背影,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似的摇摇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有事吗?没事陪我走走。” 陈默点点头,“好。”他说道。 庄羽走在前面,陈默跟在她后面,两个人好像一时都没有想起来该说些什么。这段时间,只要是跟戏剧有关的,他们俩在一起都是两个人在抢着说话,生怕自己有话没说完,但是这样不谈戏剧的随便走走,好像还真是第一次。 陈默和庄羽走进学校的花坛,庄羽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花坛前方,灯火通明的主教学楼,轻轻地对陈默道:“你今天,不是来找我说剧本的吧?”她的声音里,在秋天的花朵和远处的灯光中,带着着一丝若即若离游移不定的感觉。 “我知道你和刚才那个女孩的事情。”庄羽继续说道。她没有回过身看陈默,她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和主教学楼在对话一样。 陈默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想说什么。 “我们的戏剧,始终是一场戏剧,人不能总活在戏剧里,对不对?”庄羽的话,与其是说给陈默的,倒更像是在说给自己。 “我没有啊,过去就是过去了,能好就在一起,不能好就分开吧,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陈默把手中的剧本往身边的长凳一扔,坐了下来,“也许,这就是性格不合吧?”他有惆怅地说道。 庄羽转过身,走到长凳的另一边慢慢坐下,两只胳膊撑着已经有些发凉的木头长凳,慢慢地说道:“很难想象,她会放弃和你在一起。” 陈默笑了,“我有什么难以放弃的?一个不用心读书,只梦想着当作家的会计系大学生而已。” 说完他偏过头,对着坐得和自己离得远远的庄羽,笑着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庄羽笑笑,“应该是我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当时把我推出来,我还真不敢想像,我下周,就会站在全校的舞台上,去演一部自己写的戏。” “感觉怎么样?”陈默问道。 “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庄羽随手抚弄着身边,一朵已经凋零的小花,“你别说,前两天我还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上台以后,把自己的台词都忘得干干净净,只是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亮亮的很晃眼,我只是张着嘴没有声音,当时给我急的啊。” “后来呢?”陈默饶有兴趣地问道。 “后来?后来我就吓醒了,哈哈哈。”庄羽发出了一阵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陈默也笑了,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慢慢笑得,像两个孩子一样乐不可支。 “希望我们的演出成功,加油。”陈默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准备和庄羽击一下掌。 “演出成功,加油。”庄羽也伸出手指纤细的手掌,轻轻和陈默对击了一下,陈默在那一瞬,看见在黑暗中,庄羽那令人心动的笑容,在主教学楼灯光的映照下,在九月微凉而芬芳依稀的空气中,一闪而过。 距离演出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陈默他们,还在教室进行着最后一次排练,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焦躁不安的表情,心情烦躁地大喊大叫地说着什么,看着这一幕,陈默不禁觉得这即将登台的演出,就如同一场即将来临的灾难。 陈默理解他们的心情,就算是不会上场的他,现在也是手心里沁满了冰凉的汗,心跳得好像要蹦出来一样。导演似乎看到了大家的紧张,只是随意地排了一遍就过了,说着没事没事,不按台词你们也有能力自由发挥的,不过是一场演出,没什么的。他好像毫不在意地说道。 文艺汇演七点半开始,陈默他们的戏,被安排在九点开始,是这次演出的压轴节目,当他们化好妆,穿好服装,拿上道具走出教室的时候,导演很是激情地走在最前面,甩着洗的油光水滑的长发,一面拍着手,一面大声喊道:“加油加油!让观众在我们的演出里颤抖吧!” 演员们也随着大声地附和,陈默走在最后,听着前面大家虚弱地喊着,与其说这是开演前互相鼓励的口号,倒不如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虚张声势。 文艺汇演在学校里,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所有的人都会摆出一副不屑参加演出的样子,但是在所有你认识的人面前登上舞台,去成为一个学校尽人皆知的人物,又是每个人都极端渴望的。而坐在台下看演出的同学,更多的是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就好像要看一场你想努力完成,但却漏洞百出失误频频的足球赛,每个人都可以随时对你发泄他或她,或是兴奋或是愤怒的心情。 他们进了学校剧场的后台,听着前面剧场里同学的反应。不时传来大声的哄笑,有时是稀稀落落的掌声,有的节目还有低低的嘘声,这帮肆意表现的学生,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 陈默在一边侧幕,手里拿着提词本,脑子里正紧张地想着演出的每一个环节,这时庄羽走到了他的身边,陈默回过头看见她,说道:“你怎么样?别紧张,好好演,你演的很棒的。” 庄羽化着浓墨重彩的舞台妆,全本祝英台的扮相,长得出奇的睫毛和斜插入鬓的眉毛,粉扑扑如同晚霞的脸上,一双红得没有话说的嘴唇,陈默看着她的油彩下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我——”庄羽的嘴唇颤抖着,“人太多了,他们说都坐满了,连后面过道上都是人,我不想演了,万一演砸了太丢人了,我——” 陈默刚想说话,庄羽急急地接着说道:“我知道为什么原先那个女主角不演了,她就是怕演砸了,被人笑话!” “没有人笑话你啊,你——”陈默知道自己一定要把庄羽劝好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记不得我的台词了,我第一句该说什么来着?!我要站在哪里来着?!”庄羽低低嘶喊着。 “那个梦变成真的了,陈默,我们的戏完了,我把我们的剧本,我们的演出都搞砸了。”庄羽捂住耳朵,“我给搞砸了。”她的声音里,全是一种看到命运悲惨结局的绝望。 陈默抓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可以的,没有人比你演得更好,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了,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庄羽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的身子如同秋天的叶子一样,一直在簌簌发抖。 陈默拉起她的手,发觉她的手指,冷冰冰的,握着她的手,就像是握着一个寒冷的冬天。 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她的眼睛,尽量把语气放平缓,慢慢地说道:“庄羽,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很优秀,你写出了这个剧本,你有天赋出演这个女主角,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站在这个舞台上。 庄羽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中全是无助与不安,陈默也看着她,两个人好像对视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然后陈默慢慢地侧过头,轻轻低下头,把自己的唇,印在了庄羽的那一双红唇之上。 庄羽的眼睛睁得大的不能再大了,她完全惊呆了。陈默和她靠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得到她黑色瞳仁里,闪亮的微光。 庄羽的唇很柔软,陈默的唇很温暖,他们用彼此的柔软和温暖,慢慢把彼此融化,慢慢地融为一体。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把两人惊醒,拥抱着的两人一下分开了,陈默把她的两只手重新放进自己的手掌心里,轻声说道:“你,还好吗?” 庄羽此刻的脸上,即使不是打着厚厚的粉底,也应该如同打了粉红粉红的油彩一样了,她长长地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陈默说道:“我好多了,我会演好的。” 这时只听舞台的主持人,正在大声报出《梁祝新传》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嘿,你这是看傻了?眼睛都看直了,我说——”周立松在陈默对面,端着酒杯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陈默从自己的回忆中蓦然惊醒,抬起头看了一眼周立松。 “我靠!你丫这眼神,可真是一言难尽啊。”周立松喝着酒调侃道。 陈默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机还给他,自己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周立松,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说她,过得还好吗?” “放心吧,比你好,人家看着这样子过得滋润着呢。哎,你这回不是去找她的吧?”周立松吃了一口菜,问道。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加拿大,再说她不是大三念完就走了吗?我们就再没有联系过。”陈默回答道。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可是听说你们俩当时好上了啊,后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没消息了。” “坦白讲,我也没法一下说清当时我们是怎么回事,”陈默沉吟着说道,“可能我们俩,就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错误地把彼此,当成了对的那个人。” “我猜就是你对不起人家,要不她也不会这样,”周立松一拍桌子,然后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陈默,“看看吧,这就是你丫的把柄!” 陈默接过照片,这是一张有点模糊的舞台剧照,他一眼就看出,是那场《梁祝新传》的谢场照片,在舞台的中央,庄羽兴奋地笑着,而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旁边陈默的左手。 “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陈默问道。 “这是庄羽给我的,告诉我如果看见你,一定要把这张照片给你,还要我问你,你记不记得当时的样子?” “我当然记得。”陈默出神地凝视着照片,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道。 当庄羽他们最后定格的p一se,在逐渐暗下来的舞台灯光下,随着音乐渐渐化为剪影,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台底下的掌声和口哨声瞬间爆发,随着聚光灯的重新亮起,这喝彩声和掌声被推到了顶峰。导演和所有的演员一字排开,深深地鞠躬谢幕,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笑容,初次登台就获得这样的成功,那种兴奋和喜悦在心里的感觉,是语言无法形容的,这时,庄羽突然快速地跑向侧幕,把陈默拉了出来,她紧紧地拉着陈默的手,回到舞台中央,在耀眼的聚光灯下,再一次和演员一起对观众深深地一躬,这张照片拍的就是当时的画面,陈默看着照片,觉得那时的他们,真的很年轻,那朝气蓬勃的样子,真的就像早上点钟的太阳,阳光灿烂,未来无限。 一切都仿佛是在昨天,陈默的手,似乎依旧可以感受到庄羽手心的温度,她对他轻轻呢喃的话,似乎依旧在自己的耳边回荡:“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不止是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陈默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到桌上,缓缓地说道:“都过去了,再美好的过去,那也只是曾经了。” 周立松也摇摇头,说道:“我还真搞不清你们这帮搞文艺的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现在你也离婚了,人家也惦记着你,再续前缘,多好的事情啊。” “对了,她结婚了吗?” “靠!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忘了问了!”周立松懊丧地使劲地敲了一下脑门,“哎,算了,这不重要,就先说你是不是想再续前缘吧?” “你这办的是什么事情啊!”陈默气不打一处来,“连人家有没有结婚都不知道,就让我再续前缘,你这人办事原先不这么不靠谱啊。” “怨我怨我啊,不过这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也把你照片啊,通信地址什么的都发给她了,人家想不想找你是人家的事情了。” “你,你,你刚才玩手机是给她发照片呢?”陈默突然有一种做地下工作多年,突然被叛徒出卖的感觉。 “是啊,你这也单着好几年了,找一知根知底的多好。”周立松好像自知理亏,“嘿嘿”打着马虎眼笑着说道。 “大骗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实人!”陈默已经气急了。 “好啦好啦,不都是为你好?”周立松把面前的酒干了,看看手表,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咱俩也聚了,人家托我的事情也办完了,成不成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陈默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又拿出那张照片,窗外路灯的灯光,一道道快速地滑进车窗,又快速地滑出窗外,照片上陈默和庄羽两个人的脸,随着光线的明暗,时而清晰可见,时而隐入黑暗,这时,陈默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lily的电话。 “lily?”他有点惊讶,lily从来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打给过他。 “陈默?”lily的声音在出租车里听起来,显得飘忽不定。 “怎么了?有事?”陈默纳闷地问道。 “我是想,问问你。”lily的声音依旧显得很飘忽,但是陈默已经听出来,这不太像平时的lily。 他静静地听着,等着她的下文。 “你去加拿大,打算去多少天?” “我也说不好,要是玩得好,一个多月,要是觉得不好,张然也确实没什么音信,两三个星期就回来。” “那,你现在还是打算一个人去?” “要是没人跟我去,就只能一个人喽。“陈默纳闷地想,这么遮遮掩掩地说话,可不太像平时lily的风格。 “好吧,我想和你一起去。”lily在电话那头突然说道。 “什么?!”陈默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吓得出租车司机差点一下踩了刹车。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事——”陈默想着怎么说这话,“就是有点突然。” “我就是想去,怎么着?不成啊?你还不愿意和我去是吗?”lily在那边质问道。 “我没有啊,我是说你一个女孩,这么长的自驾我自己都没试过,挺辛苦的,而且你现在工作这么忙,走得开吗?” “我不忙了,我把工作辞了。”lily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辞职了?”陈默脱口而出道。 “那你的男朋友呢?他同意吗?”陈默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惊讶,继续问道。 “你不用管他同不同意,我就问你,我跟你去行吗?”lily一句紧接着一句,让陈默都没有思考这件事的余地。 “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样吧,咱俩这两天见一面,好好聊聊。”陈默说道。 “行,我们下周吧,下周见面吃个饭,也是好久没见了。”lily快刀斩乱麻一样地说道。 “好的,一言为定。” 陈默挂上电话,一直怔怔想着刚才lily的话,都没注意自己,已经错过了回家的路口。 lily和陈默约在晚上六点,在一家叫“澜阁”的餐馆。 “澜阁”在北三环使馆区的后面,不太好找,陈默转了半天才找到地方,停好车,溜达到餐馆门口,刚想给lily打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订位子,就看到lily给他的一条微信:我订好房间了,你要是先到了,就找前台说我的电话号码,她会带你过去的。 陈默走进餐馆,报了lily的手机号码,穿着素色旗袍的领位小姐,带着陈默穿过已经几乎坐满的大厅,来到一间徽式建筑的小院,把陈默引进一间雅间,房间里挂着两幅仿八大山人的山水画,满堂苏作的红木家具,一套紫砂壶摆在八仙桌的一边。 陈默有些惊着了,要是lily和他吃吃饭就这规格,去加拿大估计两天就得打道回府,想到这里,他不由心内暗自笑了一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lily也许就是一时兴起,这事也未必能成的。 陈默落座以后,服务员拿来菜单,菜单厚重如同一部古代文献,每道菜的图片,配文都很别致,而且每道菜的名字,居然都是一句诗,陈默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服务员又拿来茶单,这个茶单更加新奇,居然是用竹简做成,陈默此刻会计的本能迅速恢复,直接一眼扫到价格那一栏,不出所料,这个价格,更是让人印象深刻。 这时,服务员轻声问道:“先生,你看先喝点什么茶?” 陈默想着这一杯茶都够自己吃两天牛肉拉面的,而且是一天三顿,他心里笑着,问道:“你们有白开水吗?” 服务员说道:“有,我这就给您拿去,水位是五十元一位,您想喝哪种白开水?” 陈默听了差点一口血吐在桌子上,这时只听服务员身后传来一个清亮柔软的声音:“先来一壶冻顶乌龙,过会儿点菜。” 陈默一回头,lily微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 lily今天穿着一条淡色的短裙,一件黑色范思哲的t恤衫,黑色的坡跟细带凉鞋,让她的小腿显得十分挺拔,一个绿色的菲拉格慕的小包,在她的腰际轻轻地晃着。陈默看着她一张依旧肌肤细嫩,没有显露岁月痕迹的笑脸,突然觉得眼前的lily,显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服务员说声好的,转身出去了。 lil在陈默的对面坐下,放下小包,冲着陈默微微一笑,说道:“我挑的这个地方怎么样?” 陈默忙不迭地点着头,一连声的好。 lily看着他的样子,开心地笑起来,说道:“放心吧,知道你写字不容易,这顿我请你,谁让我想和你去加拿大的呢。” “对了,你也开车了吧,不能喝酒了吧?lily接着问道。 “嗯,你知道,我本来也不能喝的。”陈默被lily看穿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你想吃什么?” “我随意,反正这个地方你熟,你点吧。” “行,那就听我的。”lily说罢,伸手拿过菜单。叫服务员过来点菜。 不一会儿,茶上来了,陈默和lily先喝着茶,聊了两句班里同学的近况,等到凉菜上来后,陈默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lily,说道:“那天你怎么,怎么会突然想起和我一起去加拿大的呢?” lily正用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戳着盘子中的糯米藕,她听到陈默的问话,稍稍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因为情况有了变化了吧。” 陈默皱着眉说道:“你有什么情况啊,让你变化成这样啊。” lily放下筷子,身子往后一靠,喝着茶,思索着说道:“从哪里说起呢?” 陈默也放下筷子,拿起茶杯,“辞职,先从你辞职说起吧。” lily点点头,“好。”她说道。 “我辞职是上个月的事情,也就是你给我打电话之后,”lily说道,“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公司我算是合伙人,当时成立的时候,只有五个人。我从会计师事务所出来,一半是觉得这个项目不错,另外事务所太辛苦,吃的是青春饭,这么干下去身体迟早是要垮的。这个公司的老板当时不知道怎么找到我,当时说是给我一部分股份,做财务总监,进董事会。公司成立以后,经营得不错,有不少风投看好我们的业务,经过几轮融资之后,公司开始盈利,而且当时已经开始有上市的想法。” “就在这时,我开始和这个公司的管理层的某些人,有了一些矛盾,”lily又喝了一口茶,“他们想尽快把公司的业绩做上去,但是采用的,你也做过会计,”lily对陈默一笑,“用了非正常的手段,而且很低级。” “后来被查出来了?”陈默问道。 “对,于是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董事会和我谈话,谈的是,这个事情我来背,事情过去之后给我补偿,很可笑的是,我当时完全不知情,而且出事后还尽力阻止他们。” “后来我同意了。毕竟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事情必须要解决,否则很有可能就会血本无归了,我背了这个黑锅,公司安全渡过了危险期,可是,你猜怎么样?” 陈默隐隐地觉得,lily现在说话的样子和方式已经过去已经截然不同了,冷静清醒的语气,已经完全没有她过去那种随性而为,发自内心的感觉了。 “怎么样?” “我被踢出了董事会。理由是损害公司和股东利益。”lily咬着嘴唇说道,身子似乎都蜷缩了起来,能看出来,尽管她尽量想显得平静,但是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 “我当时完全没有准备,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其实,就是我手中的股份。因为公司创立,我当时在得到股份时,签署了回购协议,也就是说,我一旦被董事会开除,他们将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回购我的股份,这样,他们就能在出售公司或者上市的时候,得到更多的利益,而且,他们连我的替代者都已经选好了。”lily平静地说道。 陈默吹了一声口哨,“可是,即使你签署了回购协议,剥夺你的股东权还是很难的啊,难道是他们当初在回购协议里就做了手脚,已经有了相应的条款?” lily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公司能存在都是问题。” 陈默笑着道:“肉食者鄙。” lily疑惑地看着陈默,问道:“你说什么?” “这本来是一句古文,咱们高中时就学过的,”陈默笑着道,“后来住宿舍的时候,他们要是说一个人,用普通话的脏话已经无法形容他的无耻程度了,就用这句话骂他,说起来这还是张然发明的呢,这句话原意说的是一些人目光短浅,当时他直接把卑鄙的鄙说成了bitch,就是那自以为是的人都是bitch。” lily笑了起来,看得出来笑得很开心,“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啊,他骂人还有这么有文化的时候啊。” “其实。他说完这句,后面那脏话就没法听了。”陈默也开心地笑着说道。 “那,后来呢?”陈默接着问道。 “后来?我直接和他们摊牌了,说我要起诉,控告董事会,只要涉及诉讼,他们就甭想 上市,这么长时间拖下去,投资方也有麻烦,所以,他们以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收购了我的股份。” “那这么说,你已经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了?”陈默揶揄lily道。 lily笑着道:“离你说的那程度还远着呢,本来就没多少的。” “可是,这件事又怎么会让你,想和我一起去加拿大找张然呢?” 陈默还是有些犹疑地问道。 “那是,因为另外一件事。”lily的面色,一下变得十分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陈默静静地看着lily,这时他才发现,她原先光滑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有了细密的皱纹,原先充满热情的双眸里,也多了些深不可测的东西。 陈默想:人,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即使曾经彼此是最贴近的朋友。就像村上春树说过的一句话,他记不太清楚了,但大意是:“人大抵不过是一种容器,装咖啡也好,装白开水也好,装什么东西进去,那是你的责任,要想有所成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当你把东西一个接一个的放进容器里去的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 时间和命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我们,我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的样子?或者,我们已经变成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样子?我们在自己这个容器里,这些年,又装进去了什么?或者,我已经,再也装不进什么了。想到这里,陈默不禁有些黯然。 这时,服务员又端上四盘热菜,吴门手剥虾仁,响油鳝糊,蟹粉豆腐,鲃肺汤,都是地道的苏帮菜,lily张罗着说道:“知道你能吃,点的都是你下饭的。” 陈默笑着道:“我可得多吃点儿,回头去了那边,有日子吃不到了。” lily点着头道:“对啊对啊,不过,还早呢,”她说道:“对了,前些天我收拾东西时,还找到了你妹的地址,她在哈利法克斯,过两天我联系联系她。” 陈默想了想,说道:“lily,我还是想问问,你是为什么,这么突然决定想去那里的?” “还是不放心我?怕我半途想回来?”lily笑着说道。 “你这么聪明,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陈默也很坦白。 “我知道你不放心,不过,这次我是铁了心要去的,和你一起,只是偶然罢了。” 陈默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lily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好,那我告诉你。” “你知道我对婚姻的看法,我一直都无法接受,被婚姻埋葬的情感,我想活得自我一点,我不想结婚,更不想要孩子,我上大学时就是这么想的,而且直到现在,我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太大的改变。”lily的声音恬淡安静,不疾不徐,让陈默想起了无数个和她和朋友们,一起坐在学校操场草坪上,仰望星空的夜晚。 “可是我一直和你说过的,三毛不是也结婚了吗,她也有荷西啊。”陈默委婉地反驳道。 “这话你对我说过的,不止一次,但是我不是她,我没有她浪迹天涯的勇气,也没有她选择自己人生的决心,很多事情,对自己说说也许可以,但是一旦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自己,其实真的不是她那样的人,我们已经习惯于平凡,习惯于不和自己的人生针锋相对,因为我们挑战不起。”lily的手指轻轻虚握成拳,按在素色的桌布上,大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用力相互捻动着,陈默看着她手指的动作,好像看着一部电影里,不断重复的镜头。 “我和张然在一起,是因为我想找一个男朋友,而他勇敢地出现了。”lily说道,“而且,我们确实过得很快乐,但我说不清那是不是爱情,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爱情。后来,我也谈过几个男朋友,我才发现,我甚至连和张然的那种感情,都找不到了,那种没心没肺地只管今天快乐不管明天悲伤的日子,我都找不到了。 “后来,我有了最近的这个男朋友,认识我的人说他长得像张然,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他包容了我的一切,我的不婚,我的自我,甚至是我的脾气。我过得很快乐,甚至,可以说过得很幸福,我以为,从此我们就这样下去了。” “去年我们公司这件事,都是因为有他,我才能一直支撑着,直到最后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和我在一起,他的家里总是要有个结果的,而且,他们家还想让他早点要孩子。而当时的我,恰恰不能给他这些。于是,在我终于把公司辞掉之后,”lily把手平摊在桌上,细白光洁的手指上,没有任何饰物。她仔细地凝视着自己的无名指,突然喃喃自语般地说道:“我曾经问过自己,如果是他给我戴上婚戒的话,我会说什么,如果有一天,我穿上婚纱,会不会也是很好看的?婚姻,可能并不像我想的那样糟,我也在一直试着改变自己。”陈默注意到,她的手指,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但是,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我的想法的时候,他替我们俩做了决定。”lily淡淡地说。然后蓦地抽回双手,好像那是一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藏到了桌子底下。 “我们就这么分手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你给我打完电话之后发生的,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工作和生活,就这样,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结束了。我一直在想,这些年的我,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我一直坚持的,又究竟是什么?” “那天无意间,我收拾东西时,找到了如画的地址,于是我想,要不就好好地做一次旅行吧,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遇见一些陌生的人和事,也许我会想得更清楚一点。” “这就是我去加拿大的原因,如果没有你问过我,也许我会去冰岛,摩洛哥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只是想离开,离开现在的我。” lily的声音慢慢变得低沉,面容却是如水一般的平静。陈默看着她低下头的样子,突然觉得很疲倦,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他的肩头,让他无法呼吸。 这时,lily突然抬起头,笑着道:“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你也听烦了?” “没有啊,就是在学校,咱们也难得这么聊天的,心里的事情有时候找人说说,挺好。” 陈默回答道。 “不过我先声明一点,我不是去找张然的,我们俩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这次去只是想散散心。” “明白,就是你这次去和张然没关系。对吧?”陈默笑着说道。 “你知道就好,我还就怕你觉得我是想去找他。”lily也笑着回答道。 “那其实最好不过,我觉得我只要和你们俩掺和在一起,得事情就要坏,而且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因为你们俩,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陈默冲lily眨了眨眼睛,故作咬牙切齿状。 “什么事啊?我怎么不记得了啊?”lily看着他的样子,笑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当然不记得了,估计张然那小子也忘了,我可是一直没忘啊。”陈默还在那里余恨未消的样子。 “噢——,哈哈哈哈哈哈!”lily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着桌子笑了起来,而且一边看着陈默,一边笑得乐弯了腰。 陈默说的最痛苦的事,是当初张然追lily,两个人第一次挑明关系时候发生的事。 那次是张然在同学们的热情鼓励下,早早地去北图买了四张电影票。本来想的是他和lily,陈默和江如画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然后他找机会跟lily表白,因为他和lily两人眉来眼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陈默知道自己纯粹就是一个陪看的,但好在有江如画,好歹不是那么尴尬,可当张然和陈默去找lily的时候,lily说江如画不舒服不想去了,当时陈默就觉得不妙,刚想找个理由也赶紧脱身,结果被张然这个机灵鬼看出来了,马上顺水推舟地道:“那就咱们三个去吧,反正票都卖了,咱们还可以到门口把票卖了,买块烤红薯吃。”说完又暗地里掐在陈默的后腰眼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lil笑着说道:“你看看你陈默,一说你妹不去了,你就这表情,什么意思啊?” 陈默揉着后腰,赶忙说道:“没有没有,咱们三个人去正好。” 那天陈默记得很清楚,是一个初冬的晚上,他们骑着自行车一路从学校到北图,这一路北风那个吹啊,就差雪花飘了,陈默现在想来,这无疑是预示着他将度过人生中一个无比痛苦的夜晚。 他们在门口把票卖了,进了电影院,张然坐在中间,左边是陈默,右边是lily,当时北图的电影基本上是两场,看完一场休息十五分钟,再开始下一场,第一个电影陈默没记住名字,等到演完了,三个人溜达到门口,陈默就看见张然和lily两个人说着悄悄话,他装作没看见,抽了根烟,就直接回电影院了,没过一会儿,第二部电影开始,片名陈默至今还记得,叫《新仇旧恨》,一部标准的毫无新意的国产警匪片,好人就是好人,坏人一坏到底,喊口号一样的对话和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情节,差点让陈默把它当成了一部喜剧片。整整一部电影的时间,张然和lily两人就一直没回来,就剩下陈默一个人在那里,积聚着对他们俩的新仇旧恨,那一个晚上,让陈默对有异性没人性这个说法,有了很深刻的了解。 直到电影散场,陈默走出电影院,看见张然笑嘻嘻地搂着lily站在门口,他苦笑着说道:“你们俩还好?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呢?” 张然只是呲着两个兔子牙,笑着说道:“哪儿能啊,我们俩就聊了一会儿,聊高兴了索性就不进去了。电影好看吗?” 陈默很是严肃地说道:“我觉得这片子名字不错,叫《新仇旧恨》。” 张然和lily两人对视一眼,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回来的路上,张然骑车带着lily,lily还笑着问骑在旁边的陈默:“陈默,你怎么看完这个电影都不说话了,是特好看吗?”说完,还故意气他似的眨了眨眼。 陈默当时已经完全无语了,只是恶狠狠地盯了张然一眼。 回到学校后,张然送lily回宿舍,陈默直接回到214,各路兄弟纷纷对张然今晚的战果表示了高度热情的关心。陈默没好气地说道:“等这小子回来,你们问他去。”大家都说看样子这小子是凉了,看把陈默气的,可是大家又都很好奇地问,张然这小子凉了,为什么陈默会气成这样。 张然回宿舍一进门,就笑嘻嘻地安抚着陈默道:“哎呀,你看你,自己一个人看个电影不是挺好,我俩是怕打扰你。” 陈默一听刚要发火,张然连忙把烟掏出来,很是恳切地说道:“来来来,抽烟抽烟,消消气消消气。” 这时大家纷纷从床铺上探出头来,问道,怎么样啊?成了吗?人家没喊抓坏人啊? 陈默记得很清楚,当时张然得意地一挺胸脯,大声说道:“以后啊,大家记住啊,lily就正式是我马子啦。”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lily,正式成为了张然的女朋友。 lily看着陈默道:“你看看你,这么点儿事,还一直都记着。”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又乐了起来。 陈默把身子往椅子后面一靠,看着lily道:“好吧,既然你真的想去,反正你和我在一起,好歹也有个照应,要是你真的去了别的地方,我还真不太放心,”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不过,有句话要说清楚,这次是自驾,几千公里的路程,很辛苦的。你开车怎么样?在外野营过吗?还有,那边住的条件未必都很好,你可以吗?” “只要你可以,我就可以。”lily很快地说道,看样子,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得很坚决,没有一丝的犹豫。 “我自驾去过一次四川,和别人。野营没有过,倒是住过两次帐篷,其实我觉得,这些都是次要的了,只要想去,怎么都可以的。”lily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一件大事似的,突然问道:“对了,你的英语怎么样?” 陈默叹口气,说道:“当年没好好学,上班后才知道英语的重要性,反正现在也就是问个路点个菜的水平吧。” lily撇撇嘴,说道:“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陈默笑着说道:“呦,你行啊,那我指望你。” lily点点头,说道:“没问题啊,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还想过出国读书,考了几次雅思,成绩还不错呢。” 陈默点点头,心想看来lily还真是对这次旅行有思想准备,不过说的再好,真正上了路,可能就未必是这样了,想到这里,他突然心头一动,他对lily说道:“这么看来,你是真想出去这一趟了,但咱俩也没一起出去过,是吧?我有个想法,你想听听吗?” lily这时正在喝汤,抬起头白了他一眼。 陈默也没管她,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咱俩没有自驾一起出去过,你也知道路上有很多事是预料不到的,我想呢,正好现在咱俩都有空,不如就在国内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先自驾一回试试,要是互相都觉得可以,咱们就直接加拿大,要是都觉得不合适,那咱就先缓缓。” lily喝完汤,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陈默道:“你这说的,怎么跟谈恋爱似的,行就去,不行就先缓缓的。” 陈默被她的话气乐了:“我说正事呢,你这就是女生一贯的思维逻辑混乱,什么事情都能扯到一起,说的是出去试试。” “说谁混乱呢?”lily笑着瞪了陈默一眼,想了想说道:“行吧,我同意,这么多年同学,还没有一起自驾出去玩过呢,说吧,去哪儿?” “五台山,怎么样?”陈默早就想好了。 “嗯,我也正好去那里拜拜,挺好。那就一言为定了,”说到这里,lily顿了一下,说道:“可是,光是你问我了,你为什么去找张然啊,而且决心还这么大,要横穿加拿大,这可不太像平常的你啊?” 陈默笑笑,说道:“我现在忽然想做一些,平常的我不会去做的事。想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去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如果那里,还有一个朋友,那就更好了,很简单,就这些。” lily摇摇头,说道:“我觉得,想去做一件事和决定去做一件事,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你能这么做,除非,”她的眼珠一转,“你遇到了和我差不多的事情。” “放心吧,你想复杂了,再说,我一直就是写点儿东西,想出去转转而已。”陈默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那好吧,”lily拿起茶杯,说道:“一言为定,五台山,什么时候走?” “反正去那边也没几天,也就是住两天,拜拜佛,后天怎么样?” “后天?行,我收拾收拾东西。” “这次我们要把困难估计足,开我那辆捷达去吧,去那边租车,差不多也都这车型。” “啊?”lily已经撅起了嘴,“就你那老爷车,不会趴在半路吧?” “哎,正好,先练练手。这就叫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陈默笑着道。 “我怎么现在就觉得和你去这趟加拿大就是个错误啊,”lily叫起苦来,“你可是从来都不知道省钱的人啊。” “切·格瓦拉曾经说过,”陈默一板一眼地说道:“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我们现在有理想了,接下来,就要面对现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陈默和和lily去五台山的那天,还不到五点他就起了床,最近天气太热,晚上都是开着空调睡的,陈默早上一起来就觉得鼻子不通气,好在洗了个热水澡后,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了。他重新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行装,然后走到窗前,看着凌晨刚刚醒来的北京。 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一个浓重的雾霾天,雾霾指数又要爆表了,陈默看着窗外灰暗低沉的天空,看不到太阳,只有东方有一丝隐隐的鱼肚白,他忘了天气预报有没有说今天有雨,但还是去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一把雨伞放进了自己“瑞士军刀”的旅行背包里。 陈默换上一件后背印着丁丁“蓝莲花”人物图案的蓝色t恤衫,一条看样子极其耐磨的浅灰色牛仔五分裤,又翻出一双很久以前买的越野跑鞋。曾经有一短时间,陈默很热衷于跑步,这个运动不但可以缓解长时间伏案写作,带给他的腰酸背痛,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在跑步的时候,想很多的事情,忘记很多事情。可是,这双跑鞋穿了没两次,他就伤到了膝盖,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跑过,陈默穿好鞋收拾停当,背起旅行背包,又拎起一个巨大的黑色运动挎包,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子,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个客厅,这就是他的世界,他白天的世界和夜晚的世界,他真实的世界和虚幻的世界,他的现实世界和他的精神世界,很久没有离开过这里了,他默默地关上房门,心里默默地这样想道。 lily一个人住在北三环外的“翡翠山语”,离陈默不远,其实想来也很奇怪,陈默应该是班里除了张然和lily关系最好的男生了,可是毕业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联系,也都是从班里的同学那里,知道彼此的近况,如果不是这次旅行让两个人凑到了一起,,可能他们俩,还会是这种状态。 陈默开到lily家的时候,还不到六点,他门口停好车,然后在车里给lily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到了,然后就出来想抽根烟,结果一出来,就闻到空气里,有一股浓重的如同火烧过湿木头一样的味道。今天这雾霾难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看着手里的烟盒,觉得抽与不抽的感觉都没什么区别了,他把烟盒重新放回车里,拿出一块薄荷糖嚼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lily打了个电话,说让陈默再等他十五分钟,陈默想了想,还是拿出烟站到车外,抽了起来。 等了快有二十分钟,陈默正想着自己是再抽一根,还是给lily在打个电话的时候,lily终于出现了,她拖着一个银色旅行箱,戴着墨镜和一个黑色的口罩,穿着一件黑底的花色短裤,上身是一件画着翠绿树木的白色手绘短袖衫,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说道:“这么大的雾霾天,你也不记得戴个口罩?” “我不习惯戴口罩,太闷了。”陈默回答道。 lily听了,就拉开自己随身的挎包,翻出一个口罩递给他,“给你,我能找到的最大号了,你试试。” “我真的不用了,戴上我就喘不过气来,老觉得自己会憋死。” lily不由分说地把口罩塞到他手里,说道:“你又不是会真死,憋会儿,总比你喘气难受强吧?” 陈默只好点点头,把口罩戴上,帮lily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lily看到陈默的包,说道:“你就带了这么点儿东西?” 陈默盖上后备箱,问道:“才两天而已,我都觉得自己带多了呢,我可不像你们女的,要准备这么多东西。”说完,他还拍了下后备箱的盖子。 lily吐了吐舌头,说道:“我们女的可不能跟你们男的一样,哎,你这个老爷车怎么样?能跑到那里吗?” 陈默笑道:“昨天刚做的保养,一切正常,如果太平洋上有座桥,我可以带着你直接开到加拿大的班夫国家公园去看大狗熊。” 陈默坐到驾驶座上,侧过头看着正在系安全带的lily,“我们出发?”lily坐好,双手拍了几下前面的面板,微笑着道:“好,我们出发。” 陈默挂档给油,白色捷达轰鸣着,缓缓地上路了。 陈默先走的北四环,现在时间还不到早上七点,路上还算好走,到卧龙岗桥上了西六环,在桥上,还碰见一起两车刮蹭的交通事故,还好车不多,陈默及时绕开了,经过时看见后车的前保险杠都撞歪了,两个司机正站在那里拍照,应该是刚刚撞上的。 lily看着撞坏的两辆车,又看看桥上深灰色的天空,说道:“今天这天气可真够可以的,每到夏天这就要来几个雾霾天。”她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和她正常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陈默也在口罩里闷闷地说道:“听说五台山那边天气不错,正好避避暑,也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对了,”陈默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拜拜佛祖吗?你信这个?” “我不太信,就是觉得,这阵子自己不太顺,想去问问菩萨,而且这次和你要去加拿大,也去求个平安符。”lily回答道。 “这个好,咱们求一个,到那里给租的车上挂一个。” 说话间,到了石门营收费站,出了收费站口,陈默把车停在休息区,笑着对lily说道:“去唱个山歌,回来你开,这边上去就是京昆高速了,导航我也已经弄好了,你就按着导航走就行。” lily比了一个“一k”的手势,下了车。 lily回来后,陈默坐在副驾的位置,等她上车问道:“这车你开得惯吗?” “没问题,”lily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道,“我男朋友原先开的就是捷达,我开过,这车挺耐用的。” 陈默点点头,摘下口罩,打开车窗,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变得晴朗的天空,随手戴上墨镜,说道:“这天也邪了,出了北京就开始变好了。” lily熟练地开着车,说道:“五台山是避暑胜地,比北京凉快多了,你原先没去过?” “我还真没有,说实在的,我自驾真的少,就是刚结婚那阵儿,我和陆秋怡去过几次,也就是北京周边,没往远的地方去。” “嘿,就你这经验,还考我呢,还要去加拿大开车呢?你还没我经验丰富呢。”lily有点意外地道。 “说的是啊,这次要玩,就玩个大的。”陈默“嘿嘿”地笑着道。 lily看了一眼陈默,又直视着前方,说道:“你和陆秋怡?是谁先提的?” “你是说离婚?” lily看着前面点点头。 “是我。”陈默戴着墨镜看着窗外,窗外吹进来的风,已经不像早上时那么凉爽,而是有些燥热,还带着一股汽车尾气的味道。 墨镜后的lily停了一下,问道:“那你还爱她吗?” 陈默也停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 “听说,你是净身出户的?”lily笑着又问他道。 “嗯,是不是挺傻的?”陈默也笑着回答。 “不,不傻,也许这样,才是你。”lily简短说道。 陈默这时转过头问道:“你是第一个,没有问我是不是有了第三者的人。” “你?”lily笑出了声,“你不可能的,你要是真有,也就是想想,你不是那种可以两边都能应付自如的人,你会很分裂很纠结的,对你,那里没有快乐。” 陈默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lily道:“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么了解我。” “你还用了解?”lily继续笑着说道:“大学时你和琥珀,后来和陆秋怡,不都是这样?只知道傻傻地对别人好,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想要。” “我是这样的?”陈默很是吃惊,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还有这样的问题。 “女的吧,”lily稳住方向盘,“有些时候心里想的和表面做的,是完全相反的。” “是吗?” “所以,我猜陆秋怡一定很恨你。因为在她看来,这件事就是你不爱她了,你就是没人,她也要给你找出一个第三者,否则这个事情就是她错了,因为你无缘无故地放弃了你们俩的婚姻,放弃了她,这一点我觉得,以陆秋怡那么好强,不会承认的。” “我问你件事,”陈默在座椅上探了探身子,“是所有女的,都像你说的那样,像陆秋怡那样,说的做的和想的不一样,还是有些例外,像你这样能好好说两句话的。” lily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没有例外,要是我遇到这种事,”她回头看了一眼陈默,“我可能做得比她还厉害。” 陈默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他问道:“那你呢?起码没结婚,没那么多的事情要考虑,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吧?” lily说道:“怎么说呢,好像这事情就说回来了,你和我这样的人,都是比较少的个例,我是把我们就当已经结婚了相处的,我买的房子,他买的车,后来我把车款补给了他,就算是平分财产吧。” “哦。”陈默不太懂她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觉得这好像不算是平分了。 “两个人不要耗到最后一笔笔算账,我给你花了多少钱的时候。那时,才是人生真正的失败,如果我到了那时,我情愿去死。”lily的话说得很平淡,但目光中,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坚决。 “明白了。”陈默说道。 过了一会儿,陈默和lily聊起了别的,说着大多是过去同学现在的近况和娱乐新闻,京昆高速路况很好,lily一直很好地控制着车速,在车流中稳稳地驾驶着,她对陈默道:“你可以休息一下,我开到那里没问题。” 陈默说道:“好,那你过了京昆,下一段我来开。” 到了镇江营收费站,lily去洗手间,陈默从后备箱里把水和一些吃的拿了出来,放到副驾座上,他们这次不是太赶时间,估计这么走,刚好能赶上在那边吃午饭。陈默拿出药瓶,就着水吃了两片药,等lily出来后,他在后座说道:“我先眯一会儿,你到了下一个服务区叫我。” 陈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和陆秋怡在一个空旷无比的大房间里,两个人正在你争我夺地做着财产分割,他是会计系的,陆秋怡是金融系的,每个人都拿出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浑身解数为自己争夺每一分钱,突然陆秋怡看着他道:“那孩子怎么办?” “孩子?!”陈默惊呆了,“咱们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陆秋怡不说话,“有孩子就不能离婚!你为什么不早说!”陈默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陈默?陈默?”这个声音在叫他。 他霎时就惊醒了,看见lily正在关切地看着他,说道:“到服务区了,这个地方,”她回头看了一眼路牌,“叫唐县。下面就是什么沧榆高速了。你怎么睡觉这么不老实?还大喊大叫的,吓我一跳。”说完,还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陈默揉揉眼睛,举手示意抱歉,他去洗手间,用凉水好好洗了一把脸才出来,他到车里后,坐到驾驶座上,看见lily回来了,他放下车窗问她道:“你要不要也在后面歇歇?” lily摇摇头:“我不困,就是有点饿了。”说着她坐进副驾,开了一瓶水,又拿出一包薯片,陈默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道:“中午就让你吃一顿正经的素斋。” 沧榆高速的路况明显不如京昆,大货车也比京昆多了许多,十卡经常风驰电掣地冲过你的身边,自带的轰鸣声和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lily咬着薯片,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一个放流行歌曲的频道,正在播着一首好像很久以前的歌曲,叫《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lily和陈默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好像在说着,“这首歌好老啊。” 陈默问道:“唱歌这人是谁来着?” “伍思凯吧,那时候这个歌挺红的,咱们学校就老放他的这首歌。” 陈默听着歌,好像颇有感慨似的摇了摇头,lily问他道:“你怎么了?这歌让你想起什么来了?” 陈默说道:“你还记得,咱们上大学时,每到夜里十二点,都会有一个节目,叫做《零点乐话》,主持人叫伍洲彤,你记得吗?” lily摇摇头:“那个时候我们早睡了,谁跟你们一样晚上不睡,早上不醒的。” “这个节目是一个晚上,我们214出去喝酒回来,聊天都聊兴奋了,睡不着,不知道是谁,打开了收音机,说是听听有什么节目,就听到了这个。” “他的这个节目就是接个电话,谁谁想给谁点歌,想说点什么,自己再说点心灵鸡汤的话,最后放首歌,算是比较早的情感类节目,不过我们当时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些打电话进来的人。” 陈默想起他们那些听《零点乐话》日子,无论是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还能感觉鼻头被冻得发痒的冬天,还是只穿着一条内裤,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翻个身都冒汗的夏天,午夜时分,他们都是听着伍洲彤在午夜时分,说着有时会咬字不准的普通话,想着一些心事,然后在音乐和安静的交谈声里睡去。如果不是在深夜里听这个节目,你完全不会想到,在你身处的这个热闹的城市里,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有那么多的人这个时候还在醒着,还在思念着谁,还想着要告诉谁我喜欢你,还想着要如何忘记过去,如何去面对明天,还想着在尘世中获得幸福,那个时候,他们很简单,他们身边的世界,也很简单。 两个人在车里轻轻哼着伍思凯的歌,lily还不时提醒着唱错了词的陈默安全开车,过了阜平关收费站,陈默交了高速费,从石咀乡走大石线,直奔五台山,这一路是省道,陈默降低了车速,看着快到了,陈默问道:“你不是饿了吗?想去酒店吃还是就在附近吃一顿?” lily说道:“我都可以的,不知道酒店怎么样,“说着,她探身看着窗外街道两边的饭馆。“两边的素菜馆看着还挺不错的。” “就这边吧,”陈默于是找个地方准备停车,但是现在正是午饭的时候,两边的车都停得满满的,陈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院子的地方停下来,lily下车,舒展着腿脚,看着小院门口一行黄色的大字“五台云养生素食馆”,冲着陈默道:“吃素啊,到这里得吃素,你这个肉食动物好好清净一下肠胃,对你有好处。” 陈默说道:“行,我要斋戒三日,沐浴七天,带上三百童男童女,在这里好好住上两年,然后带着他们东渡,前往一片净土,据说那里是的故乡。” lily拿起挎包,笑骂着催促道:“佛门圣地,说你你还来劲了,快点。” 这个餐馆的素菜做得不错,点了辣子鸡,台蘑养生汤,还有两个素炒的青菜,lily和陈默早上都没有吃饭,这顿午饭两个人都吃得胃口大开。 “我想回去睡一觉了,好久没这么开车了。”上了车lily打着哈欠说道。 陈默点点头,“到了宾馆,先休息休息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陈默和和lily定的是五峰宾馆,就在景区里面,陈默在景区里面的游客服务中心,拿了订好的门票,然后去宾馆的停车场停好车,和lily拿上自己的行李,进了宾馆。 五台山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站在五峰宾馆的门口,清凉的山风徐徐吹来,宾馆后面的青山白云清晰得触手可及,而宾馆前面的花圃,各种鲜花以各种鲜艳的颜色盛开着,让陈默和lily一扫旅途的疲劳,lily摸着自己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肩膀,赶紧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件外套穿上。 陈默和lily办好入住手续,就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陈默放好行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他要抓紧一切时间把稿子赶出来,交给自己的编辑。现在他的手上有三篇游记和一部小说,再加上这个加拿大的稿子,还有不少的背景资料要查,他得抓紧一切时间。 陈默其实有些疲倦了,看着自己写出的每一个字,推敲着每一个段落,设计着每一个情节,但写出来的东西,却离他想要的故事越来越远。原先他以为自己的文字可以感动别人,后来才知道,他写出来的东西,好像只能感动自己。想起当初在学校的时候,陈默一直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将来绝不会做一个会计,绝不会在毕业之后,去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上班,在报表,数字,表格之间,计算着别人和自己的一生。他一直很坚决地对别人说,自己将来会是一名诗人,会是一个能写出很多好看故事的作家。而现在,他就是安安静静地在公司上了十来年班之后,在无数的报表,数字和表格里,计算了无数次别人和自己的一生之后,重新回到了原点。而这时,他已不再少年,除了重新开始的勇气,除了自己当初的梦想,他已经一无所有。 为什么我会想当一个作家?陈默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答案有时不尽相同,但是,他想成为作家的那个时刻,他却是记得非常清楚的。 那是大学第一年的第一个冬天的下午,宿舍外面的天,阴沉得像一块湿答答的灰抹布,呼啸的北风阴冷阴冷的,不时从窗户上的小孔穿刺进来,而恰恰不巧的是,那几天屋里的暖气一直不太热,屋里的东西,摸上去都是冰凉冰凉的。大家都在忙着迎接寒假前的期末考试,不是裹着被子在床上看书,就是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桌子边上,握着灌满了热水的水杯,在那里做题的,屋子里显得很是安静,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声:“看,下雪了。” 这时,大家抬眼望向窗外,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慢慢地飘洒着盐粒一样的小雪花,那雪花飘得不紧不慢,在眼前肆意地飞舞着,慢慢飘落到地上,随后,雪花变得越来越大, 像一片被撕得粉碎的白色纸片,被人随意地四处洒落,没过多久,校园里的一切就披上了一片银白,雪花一直悄无声息地落下,越积越厚,最后连主教学楼前的松树,都变成了一棵棵银色的圣诞树。 大家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雪,没有人说话,好像说话了,就会惊醒这一场安静的雪。突然一个雪球“嘭”一声,打在了宿舍的窗户上,陈默推开窗户一看,外会班的几个南方同学,正兴奋地在已经变成雪地的窗前小路上,打着雪仗,一个福建同学,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看见陈默,忽然大声喊道:“下雪啦!下雪啦!”看他激动的样子,是人生第一次看见下雪,现在想来,他当时的样子很像一度非常流行的表情包,“看灰机!看灰机!”。 这时,不知道是谁打开宿舍的录音机,转眼之间,从喇叭里传来了一段充满异域风情的前奏一起,这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唐朝乐队”的《太阳》。 还没等到前奏结束,陈默发现整个宿舍已经在瞬间乱了套了,所有的人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都像要挣脱着什么一样嘶吼着,一起高喊着,每个人拍着桌子,或者随便敲打着手里能抓到的什么东西,“唐朝”一直是姚光辉的最爱,他穿着小内裤从上铺直接蹦下来,一双厚厚的毛腿,一只架在桌子上,一只撑在地上,做着激烈地弹电吉他状,身边的每一个个人都好像一下就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陈默使劲地拍着桌子,热烈地嘶喊着,他感受着一团狂热的火,在脑海里疯狂地燃烧,他们一路狂喊着《太阳》,一路冲出了宿舍,当然,老姚先穿上了裤子和衣服。 那个下午,他们和外会班的人打雪仗,像孩子一样大声地笑着叫着,每个人都像是找到了童年的的那个自己。陈默后来打累了,看到张然和lily,在学校操场的一角堆着雪人,雪人很小,而且是张然一个雪球一个雪球堆起来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营养过剩的胖墩。张然还在操场边上的小道上,找了两个黑色的小石头当眼睛,而另一块长条形的石头,被他简单粗暴地插进来雪人的脑袋,然后拍拍手,对着身后的陈默道:“看,怎么样?我们堆的雪人不错吧?” 陈默觉得那高高翘起的长条形石头,和雪人胖墩墩的身材,很有拿着雪茄的丘吉尔的神采。 lily看了一眼,指着雪人的鼻子数落他道:“你这东西弄的,这鼻子被你弄得丑死了。” 张然左右看看,满不在乎地道:“差不多啊,都这样啊。” lily一边用小手抓起一把雪,甩向张然,一边笑着说道:“难看死了,你看这都像什么了?” 张然没有躲开lily扔过来的雪,而是一把拉住她的手,顺手把她揽在怀里,笑着道:“不就是雪人吗?这不挺好的,是吧,陈默?”他回头问陈默。 陈默看着雪人,然后冲着他们俩很真诚地点点头,张然拉着lily开始往宿舍的方向走,一边走张然还一边问lily道:“手冷了吧,这么凉,来,让老公我给你捂捂,——”lily笑着一把推开他,两个人说着话渐行渐远,操场上,只剩下陈默和那个刚刚新生的雪人。 操场在白茫茫的大雪下,显得如此寂静,静得只能听到雪轻轻落下的声音。陈默抬起头,看着灰色的天空,还在不断落下的大片大片的雪花,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接住其中的一片,那六角形的雪花,如同一句来自上天的低语,如同一个清晰冰凉的暗示,让当时的陈默毫不怀疑,自己接收到了一个明确无误的信息:把这一刻的安静,把这一刻的狂放,把这一刻的雪,把这一刻的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写出来,如果你在这个世上能干成什么事情,应该就是它了。 想到这里,陈默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如同整个身体在虚幻的太空中漂浮,他试图用自己的手去抓住什么,但他感觉不到,感觉不到自己的手,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只能在这个自己存在的世界,随波逐流。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是lily的,他接通电话,说道:“怎么样?没休息一会儿?” lily说道:“还困,但就是睡不着,要不现在就出去转转吧,我都收拾好了。” 陈默说道:“那行,下午估计也去不了什么地方了,就去五爷庙那边看看吧。” 陈默和lily开着车,直接到了五爷庙的停车场,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是这里依然是一片人山人海,香客和朝圣的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香火非常旺盛,香烛的烟雾,在青瓦红柱白墙金佛之间缭绕,不时有人在殿前虔诚地跪下磕头。 陈默一直不是很适应寺庙的气氛,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更觉得临时抱佛脚这种事情,也许是自己过去考试时干得太多了,让他对自己和佛祖都失去了信心。lily倒是很虔诚地准备了香,进完香,还说听说这里的菩萨很灵,要去请个平安符,陈默陪着她绕万佛阁,也没发现有什么请平安符的地方,倒是发现了一个五爷庙戏楼,有人正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着戏,看的人不多,还有几个僧人在附近扫着地,打扫着卫生。陈默走过去问道:“请问您一下,这五爷庙里有没有请平安符的?” 一个正在扫地的中年僧人停住了手,把手中的条帚在墙角放好,才直起身来,操着浓重的忻州口音说道:“施主,这里没有请平安符的,倒是有开光的。”他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好像有气无力的样子。 lily也走过来问道:“我倒是带了个东西,可以开一下光的。” 陈默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您这里开个光,得多少钱” 僧人笑了,“随喜功德,随喜功德。”他连连说道。 lily没听懂,用眼睛看着陈默,陈默掩住嘴,低声说道:“就是你看着给的意思。” lily点点头,问僧人道:“那请问,我现在是去哪里给我的东西开光?” 僧人双手合什,先唱了一个诺,然后道:“女施主,这里开光时间已过,如果想要开光的话,要等到明日上午了。”说完,他忽然盯住了lily的脖子,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lily注意到了他目光中的异样,低头一看,发现他看的,是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枚小小的翡翠平安扣,就说道:“不是给这个开光的,是给挂车里的。”说完,她从自己的小包里, 拿出一串做工精致的银色平安铃铛。 中年僧人此时,依然看着lily的那个翡翠平安扣,缓缓说道:“女施主,这个饰物,可是从西藏得来的?”他的声音突然不再有气无力了,而是隐然有了一种佛法无边般的威严。 lily有些纳闷地道:“不是啊,这是我家里人给我的,他倒是去过西藏的。” 僧人把目光从平安扣上移到lily的脸上,仔细地端详了一眼,然后道:“能否给我看一下?” 陈默“噌”地站到了lily和中年僧人之间,他刚才就觉得这个和尚有些古怪,现在又要看lily戴着的东西,他地道:“为什么要给你看?你能开光?”说话的口气已经很不礼貌了。 中年和尚倒是没有见怪,只是说道:“五爷庙虽然小,但是灵验却是真的,所谓开光之事,其实也只是心诚则灵。”听起来,居然是没有否认陈默的话。 lily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陈默,拉住陈默道:“没事的,也就是看看而已,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说完就把平安扣摘下来,递给了僧人。 僧人看了lily一眼,才伸手接过来,他伸手的姿势很有意思,手若兰花捻指,将平安扣挂于手指之上,陈默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只要他稍有什么异动,陈默就决定先把东西抢回来。 只见他轻轻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陈默和lily面面相觑,感觉这事实在是透着有些匪夷所思。 也就过了半分钟的时间,他睁开眼睛,很郑重地把平安扣交还给lily,又拿过那串铃铛,轻轻抚摸着,问道:“二位施主,最近可是要出远门吗?” “对,你怎么知道的?”陈默有些警惕地回答道。 僧人笑着答道:“来求平安符,不是为家人所求就是为远行平安,这点我还能猜到一点的。”说完,他再把铃铛交还给lily,然后正色说道:“女施主的平安扣,是在西藏开过光的,有逢凶化吉之力,望二位切记。”说完,双手合什,深鞠一躬,转过身拿过扫帚,接着扫他的地。 lily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说道:“那请问,我要捐个香火钱怎么交啊?” 陈默看着那个和尚,心里想着他要是说直接交给他,他就揪住这个和尚,好好说道说道。 那僧人转过身,对着二人微微一笑,说道:“随喜功德,随喜功德。交到前面功德箱里就好。” 陈默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个中年僧人,lily拉了他一下,说道:“那咱们过去吧。” 陈默跟着lily走出五爷庙戏楼,来到万佛阁前的功德箱,lily投进了两百块钱,然后问陈默道:“少不少?”说完还要继续掏钱。 陈默拦住她道:“这就行了啊,一个扫地的和尚,还能开光?也就是图个吉利了,够了够了。” lily回头望了一眼戏楼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道:“这个翡翠平安扣本来不值什么钱,但是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他在我上大学时就去世了,这你们知道,但是这个东西在西藏被开过光,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怎么这个和尚一下就说出来了?” 陈默不耐烦地道:“哎呀,就是蒙着说呗,我才不相信他能那么有准,念两句经就逢凶化吉了。” lily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你就是爱胡说八道,在这种地方都没有敬畏之心。” 陈默苦笑道:“我敬畏了,就能一切都变好?我还真不相信,要是真能那样,我——”他突然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lily看着他,“怎么一切怎么就不能变好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是人生低谷了,但是人总是要往好的方面想啊。” 陈默看着lily,然后转过头说道:“不早了,要是还想去别的地方就早点走吧。”说完,就径自走向了停车场。 陈默和lily又逛了显通寺和塔院寺,因为天色已晚,而且寺庙都是大同小异,两个人也就只是匆匆看过,倒是塔院寺高耸入云的白塔,给人印象十分深刻,两个人都觉得和北海公园的白塔很像,只不过这个白塔要大了许多。 两个人逛完寺庙就直接开车往回走,因为天已经黑了,路上又不是太好走,所以陈默开得比较慢,lily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手里摸着脖子上的平安扣,好像还在想着那个五爷庙的扫地僧。 “哎,你说,他会不会是一个特别厉害的高僧啊?让咱们遇上了?”lily一边琢磨一边说道。 “你是金庸的武侠小说看多了吧,”陈默“哼”了一声,“还以为去个庙里,穿件和尚服扫地的,就是绝世高手啊,再说,人家那是在少林寺的,少林寺的扫地僧。”他不以为然地道。 “可是他给我感觉挺神奇的,不像个就是个扫地的。”lily望着窗外已经渐渐黯淡的天色道。 “神奇的事情多了,咱俩要是去加拿大,估计神奇的还在后面呢。”陈默笑着说道,他摇下窗户,一股冰凉的山风陡地吹了进来,让lily一下裹紧了外套。 “早知道这里这么冷,我就多带两件了,”lily斜了一眼陈默的短袖衫,说道:“你就这一身啊,没带外套?” 陈默点点头,“我连长袖都没带,只能多穿两件了。” lily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说道:“你要把短袖套着穿?难看死了!” 陈默冲她哑然一笑,说道:“总比冻着强啊。” lily不满地说道:“明天出门别说咱俩认识啊,丢人。” 陈默微笑着看着lily说道:“以后咱俩丢人就要丢到国外去了,你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谁说要跟你去了,我得好好考虑一下了。”lily半真半假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回到宾馆,两个人都不想再出去了,于是就在宾馆里吃了晚饭。吃晚饭时,陈默问lily明天想不想爬山,要是想爬山可以去黛螺顶,那里有1080个青石板的台阶路,叫大智路,走完这1080个台阶,据说就可以让人消除烦恼,增添智慧,逢凶化吉,一生平顺。lily看着陈默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是纳闷地道:“你不是不信这个吗?现在又说得这么神,跟真事似的。” “那个扫地僧说的,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嘿嘿。”陈默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 “得了吧,我才不信呢,我就知道你是怕我到了加拿大,体力不行跟不下来,坏了你的好事,先在国内把我遛累了,我一打退堂鼓,就不去了,对不对?”lily一针见血地对陈默说道。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再说我哪里有什么好事啊?不过就是一趟自驾,找找张然,看看风景而已。”陈默好像被lily说中了心事,显得有些尴尬。 lily看着陈默,面带微笑却是语气不祥地对陈默说道:“我觉得还就是怪了,你越这个表情,我越觉得你想去加拿大这事有问题。” “没有啊,我说实话啊,我一开始确实觉得你就是一时赌气,就是想散散心出去玩玩,”陈默有点被lily说得下不来台,索性实话实说了,“但是这次自驾,不是这么简单的,他对身体和技术都是有要求的,我去,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因为,”他好像突然被噎住了似的,咳嗽了一下,“我想可能以后,我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了。但是那天见面你说的很认真,我想你和我一样,对这次去加拿大有充分的精神准备,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得知道你的体力能不能走完全程,因为路上会有很多我们无法预见的事情,我希望在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lily的脸上,依然带着那一丝不祥的微笑,好像对陈默的这一番解释很不满意,她说道:“我不需要你照顾什么,我只希望你知道,我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你的心理负担,根本没有必要的。而且,”她很有把握地说道:“你在转移话题,我说的,是你想去加拿大的动机。” 陈默不解地看着她,说道:“那你说,我的动机是什么呢?” “你——,是不是想去看江如画了?”lily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着看着陈默。 陈默看着lily那微笑不语的表情,知道张然这小子,果然还是招了。 在张然和lily,燃起了陈默心中的《新仇旧恨》的那个夜晚之后,他们俩就迅速地抛开陈默和江如画这两个挡箭牌,独自行动了,隐身行动之快,让两个挡箭牌一时之间都无所适从。 原先为了和lily在一起,张然总是拉着陈默,去自习教室和lily还有江如画一起看书学习,当时张然想的挺贼,要是这事lily不同意没成,还可以借着陈默他们就当个台阶下,可是等他们两人你情我愿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自习教室,如果不是有考试,恐怕连教室的门朝哪边开都不记得了,不过,四个人经常在一起,倒是让陈默那一阵,养成了定时定点去图书馆看书的好习惯。 那天陈默就是一吃过晚饭,就带上书和笔记本去了图书馆。他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固定的教室,固定的位置,因为这个,张然还和别人起过几回争执,“野牛比尔”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最后都是张然那本《社会主义经济学原理》,霸气地占着横排的四个位置,那本书很好认,封面上贴着一张詹姆斯·迪恩照片的胶纸,那是lily给他贴的,一个是因为詹姆斯·迪恩是张然的偶像,另一个是随时提醒他,没人家那么帅,也没人家那个肌肉,就别老想着跟谁都过不去。 陈默到了教室,就看见江如画坐在那里写着什么,看见他进来,就往里移了一个位置,把替他占座的书拿起来,随手放到自己面前,陈默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么早?” 江如画嚼着薄荷口香糖,也低低地说道:“我也是刚来的,想整理一下《基建会计》的笔记,我上周有两次课没听。” 江如画梳着一个马尾头,穿着一件象牙白色的大领口厚毛衣,纯黑色的高领衫,更衬托着她嫩白的肌肤,在白色的日光灯管的照射下,她的脖子上的血管似乎都纤毫毕现。一条淡色的喇叭牛仔裤和一双黑色亮皮的厚底鞋,让她这一身,很有点嬉皮反叛的意味,这可不太像平时一直都是乖乖女打扮的她,江如画看到陈默看见她这一身装束时眼神中的惊讶之色,就笑着调皮地道:“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我这身,不太像平时的我?” “嗯,确实是,你怎么了?”陈默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高兴,我乐意,切,”江如画发“切”这个音的时候,短促而轻快,如同一滴滴冷冽的泉水,滴在石面上迅速溅起的小水花,“换身衣服都要怎么了?你们男的就是这点,爱大惊小怪的,一点也不懂我们女的,还觉得自己怎么着怎么着的,可笑。”她很是鄙夷地道。 陈默无缘无故地被她抢白一顿,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睁大了眼睛,都有些结巴了:“你,你这是什么情况啊?我没招你啊?” 江如画看着陈默目瞪口呆的表情,扑哧一下乐起来,她拍了一下陈默的肩膀,“跟你开玩笑的,就是前两天我们家一亲戚,我一表姐,非说我穿衣服不好看,还倚老卖老,说这说那的,我这就给他看看。” 陈默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做了个气愤的鬼脸,江如画看了乐不可支,捂着嘴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陈默看着她开心的样子,闻到她吹气如兰,不由想起他们俩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江如画和陈默的第一次接触,就是来自那次让孙东东血脉喷张,打了六壶开水的班里组织的第一次聚会。按照当时不在宿舍的邵峰回忆,那次聚会,完全是一次有预谋的未遂的罪大恶极的犯罪行为,因为他当时不在,所以这种罪行更是令人发指。 其实那次聚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宿舍的男生女生互相认识一下,因为刚开学不久,班里的男女生好像都不太认识,有事互相通知时连宿舍楼和房间号都不太知道,老詹感到很是忧虑,于是就让班支书琥珀,组织一次女生到男生宿舍的见面会,琥珀很是尽心尽力,把住校的女生都通知到了,也通知男生宿舍,要他们整理好内务,以免到时候女生一进门,以为是到了动物园,让他们好自为之。 陈默他们214宿舍接到琥珀的通知时,已经是当天下午五点了,吃完晚饭,七点女生就要进门了,陈默和琥珀那时还不是男女朋友,他为了能多和琥珀说两句,就追着说完就想走的琥珀道:“这时间也来不及了啊,琥珀同学,再多给我们半个小时,行吗?” 琥珀当时回头看着他,那是一副估计我给你半年,你们也整理不出人样的严重怀疑的表情,陈默挺了挺胸脯,“七点半到吧。”他说道。 “那好吧,不过,你们什么时候熄灯?” “十一点啊,和你们一样。” “你们绅士点儿,记得熄灯前给女生送回来。” “你——,你不来我们宿舍啊?” “我这周家里有事,不在宿舍,下次吧。” 琥珀当时的回答,让陈默很是怅然若失。 陈默回到宿舍,第一时间发布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宿舍的同志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看着乱糟糟的宿舍,孙东东同学结结巴巴地发言道:“那我说,得,得收拾收拾啊,人家来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啊。” 刘磊从床上蹦下来,“快点快点,来不及了,先收拾自己的床,再收拾屋子。”姚光辉撸着袖子,直接在床上叠起了像被他蹂躏得一年没有成形过的被子,顾野撅着屁股,把自己踢球的脏衣服拼命往一个箱子里塞,而林克却习惯性地梳起了自己的大背头,直到一丝不乱,只有张然很是淡定地往自己整洁的床上一靠,看着他们忙做一团的样子,洋洋得意地道:“你们丫平时不注意,现在收拾哪来得及,还得吃晚饭呢。” “这是谁的饭盆,昨天吃的还在这里呢,没人要我扔了啊。”孙东东在桌子边上喊道。 张然一看,连忙说道:“别扔别扔,那是我的,老孙你丫要做死啊,扔了我拿什么吃饭啊? 老孙很不屑地说道:“看你这盆,我还以为你是培养微生物,搞细菌战用的呢,都这样了还不让扔啊。” 张然没跟他斗嘴,抢过去急忙去水房洗饭盆去了,留下剩下一帮人在屋里热火朝天,叮哩嘡啷地收拾屋子,刚好周立松敲着饭盆回宿舍,看到214里面的奇景,拉住张然问道:“怎么了你们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被勒令退宿舍了?!” 张然很郑重地道:“收拾收拾,怎么了?怎么了?谁像你们216,从来不收拾宿舍!” 张然的话说得掷地有声,纷纷引来附近各个宿舍的同学们,出来抱着肩膀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214集体大扫除,还不时说两句怪话。 匆匆吃过晚饭,陈默他们看着一尘不染的宿舍,码放整齐的书架,还有正在自己的床边墙上,贴着谭咏麟大幅海报的林克,觉得这间屋子一下变得熟悉而又陌生,孙东东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的床边,抚摸着自己的床单啧啧有声地连声感叹着:“要是一直这样多好,要是一直这样多好。”刘磊坏笑着拿起一本书砸过去,“你丫烦不烦!”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轻轻的敲门声,还有女生“格格”地笑声:“我们能进来吗?” 陈默他们把女生让进屋里,男生很是兴奋地拿着饮料什么的,女生很是好奇看着每个人的床位,还不时夸赞一声你们屋收拾得还挺干净的,孙东东大言不惭地说,我们宿舍一般都挺干净的之类的话。 大家后来就在屋子里聊着天,互相说话的声音很是嘈杂,陈默倚靠在自己的床上,因为琥珀没有来,让他也没了聊天的兴致,这时,江如画在陈默的床头,看见一本《朦胧诗选》,就翻了起来,问陈默道:“这是你看的?” 陈默兴味索然地点点头,江如画一边翻着一边说道:“我喜欢北岛的第一首和第四首,还有舒婷和顾城的,最喜欢是顾城的,别人都太沉重了。” 陈默从床上直起身来,说道:“你也看朦胧诗?” “切,笑话,什么叫也看啊?”说完,她合上诗集,轻轻背诵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陈默静静地听她读着,好像身边的空气,都因为她的声音里的诗句,起了异样的变化。 “我喜欢那首《一切》。”陈默打断她,慢慢说道。 “那是第四首,我更喜欢舒婷给《一切》的《回答》。”江如画低下头,把他的书放回到枕边。 她也学着陈默的样子,把身子靠在墙上,但她不够高,身子靠到墙上,床边上就只有她的两只脚,旁边,是陈默的一双大长腿。 “你们平时都干什么啊?”她好奇地看着陈默墙上贴着的格瓦拉的画像问道。 “平时也就是看看书,听听音乐什么的。”陈默看着她白得出奇的脖颈,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听谁的?”她问道。 “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陈默还没说完,张然听见他们的对话,就大声说道:“他喜欢听的都是古典乐,不是拉着小提琴锯木头的,就是弹棉花的。” 陈默瞪了张然一眼,无可奈何地笑着道:“对,就是古典音乐。” 江如画点点头,两个人好像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题,突然,刘磊在一旁坏笑着道:“江如画,你可以让陈默给你算算命,他给我们宿舍人算得可灵了。”说完,还冲着陈默不怀好意地眨了一下眼睛。 江如画很夸张地张大了嘴,“真的啊,这么灵啊,那就给我算算呗。” 陈默知道刘磊是故意捣乱,连连说道:“我那里会算什么命啊,别听她们瞎说。” 江如画很是认真地道:“我知道,真正有本事算命的人,都谦虚,是吧,你就别这样了,你说我大老远地来你们宿舍一趟也不容易,再说我打小就信这个,你一定要好好给我算算。” 张然又在一边打趣道:“这命不能白算啊,老陈给你算是要折寿的,你得叫两句好听的。” 江如画“哼”了一声,回击张然道:“呦,那我更得算算了,反正折的是陈默的,又不是我的。”说完还抿嘴一乐。 陈默领教了江如画的伶牙俐齿,硬着头皮说道:“那我随便说说,你也别太当真了。” 刘磊在一边拦住道:“哎,先说好了,算准了说点什么好听的。” 江如画伸出自己的左手,做思索状,说道:“你们还想听好听的,真是笑话,没听说算之前还讨价还价的。” 刘磊道:“老陈在我们宿舍年纪最大,算准了你就叫他一声哥就行。” 陈默没理他们,对江如画道:“男左女右,你得给我右手。” 张然大声地道:“看看,看看,老陈是行家啊!” 几个人的对话吸引了一屋子人的目光,大家都纷纷说着让陈默好好算算,想听听陈默都能说些什么。 陈默接过江如画的右手,她的手指纤细,粉白的掌心,几道细细的掌纹,他心想,这就是一个典型北京女孩,怎么瞎说也能靠上几分。 陈默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掌心,江如画好像怕痒,赶紧缩了一下,他说道:“你是北京出生的吧,母亲是南方人?”他看着掌纹想了一下,说道:“上海的?” “嗯,还算准吧。”江如画点点头道。 “在北京上的学,独生女,家里是搞跟教育有关的?” “是啊,我爸是大学教书的。”江如画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奇。 “现在说说你的感情生活,”陈默觉得再说多了就露馅了,索性转到自己比较能发挥的领域。大家也凑过来,听得很是入神。 “你高中时有一个男朋友,对吧?”陈默看着江如画的脸说道。 江如画很是肯定地摇摇头,“这可不准了。” “我是说,有人暗恋你,你知道吗?”陈默赶紧转移话题。 “暗恋我?谁啊?没什么感觉啊。”江如画回忆着道。 “看看,你对人家没感觉,暗恋你你都不知道,好好的一段姻缘啊。”陈默赶紧就坡下驴,把这段滑过去。 “那现在呢,有没有人暗恋我?”江如画一脸的执着。 “现在,有倒是有一个,你们俩很能聊得来,有共同语言,会好得死去活来,可惜的是,最后没有结果,只能黯然分手。” “什么啊,这人是谁啊,还黯然分手,我才不会呢。”江如画一脸的不相信。 “来,最后看看您子嗣后代。”陈默说得来劲了,开始胡说八道了。 “什么?这你也能算出来?”江如画被惊着了。 “你会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陈默装神弄鬼地掐指一算。 旁边lily笑道:“陈默你就瞎扯吧,现在都只能生一个啦,还生三个?” 陈默强词夺理地道:“谁说要在中国生啊,在国外生多少个都行。” “国外?”江如画看着他道:“我才不去国外呢,我在中国挺好,哎,你给我说说那个暗恋我的人是谁?” “这个可算不出来了,太具体了。”陈默严肃地说道。 lily笑着说道:“陈默你真行,如画你别听他的,他就是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瞎掰。”她的话音刚落,大家就笑成了一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江如画抽回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陈默,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还真是说得有点道理。” “那得叫哥哥吧?”刘磊的话跟的快,谁想到江如画反应更快。 “没问题,”江如画对刘磊说道,然后一转头,对着陈默喊道:“哥。”叫得又脆又甜。 宿舍里一帮人起哄的一起叫好,陈默倒是闹了个大红脸,说道:“真叫啊你还,就是随便说着玩的——”陈默还没说完,江如画用手一支下巴,说道:“哥,我想吃披萨。” 214宿舍的人纷纷起哄架秧子,“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作陪。”“点个海鲜至尊,那个最好吃。”“什么时候吃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 陈默就知道这声哥不是那么好叫的,他遮遮掩掩地对江如画道:“改天啊改天,哥请你啊。” 旁边刘磊捅了他一下,“你说话怎么还哆哆嗦嗦的,被人叫声哥,美成帕金森了。” 那天晚上,大家聊得很开心,陈默他们还把停电时用的蜡烛拿了出来,关上灯,只点着蜡烛,在烛光之下,每个人说话时都是轻声细语的,后来就有人提议,氛围这么好,可以跳跳舞,于是就着刘磊的那台双卡录音机放出来的音乐,陈默他们在烛光中依次请女生跳舞,张然第一个就找到了lily,陈默找的是江如画,跳了一支又一支曲子,不知不觉地,女生们就过了熄灯的时间,直到看见对面的女生楼已经是一片漆黑的时候,才有女生惊呼道:“忘了点了,该回宿舍了,要不就锁门了。” 男生们把女生轻手轻脚地带出宿舍,张然走在最前面,对着楼道里准备出来洗漱,且着装不宜女生过目的男生好声相劝:“你丫先回去!” 乘着月光,陈默他们把女生送回宿舍楼,女生们临进门前,还挥挥手跟他们一一道别,孙东东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感叹:“哎呀,咱们班的女生还是很不错的啊。” 而陈默的这次算命,据说在江如画她们宿舍还有下文,就是当天晚上lily睡觉的时候,看见江如画盘着腿坐在床上,在仔细研究自己的掌纹,lily说她道:“你干嘛呢,还不睡?” 江如画很是认真地对lily说道:“我觉得陈默刚才跟我说的,我只是有点相信,但是我仔细一看,——” lily截住她的话头道:“你终于知道这是封建迷信了吧,这就是陈默骗你呢。” “我仔细一看吧,就更相信他了。”江如画很是笃定地说道。 刚刚上床的lily,听了她的话,气得差点从上铺摔下来。 “你想什么呢?”江如画看着望着教室的日光灯管,有些出神的陈默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我想着lily和张然这两人都不来了,连个招呼也不和咱们打,这也太不像话了,还有天理吗?”陈默支吾着说道。 “哎,这你就不懂了,在谈恋爱的阶段,女人的眼睛里是看不到别人的。其实女人,一直都是感性动物,不要和我们讲理,你们讲不过的。”江如画微笑着看着陈默说道。 陈默看着江如画,他有时还真搞不懂这个女孩,有时天真无邪得让人难以置信,有时说出的话,又成熟得像一个经过世事的女人。 “好吧,我认了,我就没想着和你们讲什么理,但是张然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陈默还是不甘心。 “切,你和琥珀好的时候,不也是把张然他们扔在一边了?”江如画根本就没给陈默面子。 “我——,你今天就是要跟我作对是吧?”陈默假装气得拿起书包想走,被江如画一把抓住,顽皮地一笑,“别走,今天我一直在抄笔记,没来得及吃晚饭,你得请我吃夜宵。” 陈默看着江如画白皙透明的小脸,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他觉得她这声哥,真是把她叫成自己妹妹了。 陈默和江如画坐在夜宵食堂里,他看着江如画撅起小嘴,慢慢吹着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然后小心翼翼地咬破一点馄饨皮,一点点地蚕食着一只鲜肉大馄饨。她吃东西的样子,让陈默想起一只猫,在伶俐而轻快地玩弄着着一只毛线球。 “这里的馄饨还算不错了,不过跟上海的没得比,我跟你说,上海的馄饨汤很好喝的,不像这样就是个酱油汤。”江如画比划着说道。 “切。”陈默不屑一顾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一好好北京人,老提上海这好那好的,侬脑筋瓦特了?”最后一句,陈默故意说着从江如画那里学来的上海话来气她。 江如画正在喝汤,听了陈默的话,笑得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差点喷到陈默身上。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话啊,侬才瓦特了呢。”说完自己还在那里“格格”地笑个不停。 “我是北京出生的,但我的母亲是上海人啊,我说上海好怎么啦?”江如画理直气壮地说道。 “好吧好吧,你有理。”陈默也笑着回应道。 “对了,明天,把你的《朦胧诗选》借给我看两天吧。”江如画忽然眨着眼睛问着陈默。 “别给我弄坏了啊,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陈默很认真地道。 “知道啊,你个书痴。”江如画开心地笑着道。 两个人正说着,只见顾野和刘磊走了进来,刘磊一看见陈默就大踏步地走过来,风风火火地说道:“陈默,19号,这周末,甲a最后一轮有国安的比赛,对广东宏远,先农坛,你去吗?我们都去,还有投资的那帮也去。” “好啊,那算我一个。”陈默说道。 “呦,你妹也在啊,”刘磊好像刚刚发现江如画也在这边,笑着道:“怎么着,江如画你要不也跟你哥哥一起去,他还没请你披萨呢吧?” “就是就是,说话不算话。”江如画冲着陈默吐了吐舌头。 顾野在一旁也说道:“喜欢看球吗?喜欢就一起吧。” “我才不去呢,太野蛮了,还到处骂人傻这傻那的,不好,我不喜欢。”江如画低下头,接着自顾自地吃她的馄饨。 顾野听了江如画的话,立马直了眼睛,作为会计系系队,自封的马拉多纳式中场兼前锋,他是很以自己的足球水平自豪的,刚想反驳江如画两句,就被陈默拦住了,他站起来问道:“19号咱们宿舍都去?正好那天我生日,中午我请吃饭,看完球我就得回家,我爸我妈出去旅游了,家里就我一个人看家。” “行啊,没问题,那就中午了,我告诉他们一声。”刘磊和顾野两个人说着,买了点夜宵就走了。 江如画看着陈默坐下,说道:“说起你生日,lily那天还说,找一天要请咱俩吃饭,好好谢谢咱们呢。” “还是lily比张然有良心啊,哎,要不这样吧,我们看球是周日,周六一起吧,我请你们吃披萨。”陈默道。 江如画看了陈默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周六那天陈默他们四个人玩得很开心,lily和江如画还给陈默准备了生日礼物,lily送给陈默的,是一个精致的笔记本,张然一直让陈默打开看看,说他老婆还写了字呢,陈默说不给他看,说那是lily写给自己的,江如画送给陈默的,是自己做的一张生日卡,她的绘画功底很好,画了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男孩,在大地上认真地画着一格一格的窗户,他的身后,是淡蓝色的天空,七彩斑斓的彩虹,五颜六色的花朵,还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陈默看见这幅图画,心里一动,抬起头问江如画道:“你这个是——”江如画抿着嘴笑着看着他,说道:“你得猜到我画的是什么,这张卡才能归你。” 陈默点点头,清清嗓子,说道:“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江如画看着他慢慢地点点头,轻声地说道:“对,这张卡片归你了。” 张然很是不以为然地道:“你们俩这是猜灯谜啊,说得云山雾罩的,不明白。” lily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默,又看了看江如画,用手肘一捅张然,说道:“你管人家呢,人家两人明白就得了,又不是给你的,你要弄那么明白干什么啊” 本来说好四个人是去陈默他们家附近吃披萨的,但是不巧那家店在装修,于是他们就另外找了一家饭馆,叫了酒菜,喝的是啤酒,陈默喝不了多少,张然能喝,lily又不让他多喝,倒是江如画很大方地拿过自己的杯子,说道:“给我满上,我也尝尝这酒是什么滋味,你们都这么爱喝。” 四个人喝着酒吃着饭聊着天,不知不不觉就到了晚上快十点了,陈默已经有些醉意了,而江如画自己就喝了两瓶啤酒,喝得两眼亮晶晶的,张然说像她这样的都是能喝的,连肾都不走,直接消化了。陈默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江如画,大概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吧,她的脸色已经像洋娃娃一般粉扑扑的了,而她右耳下边那块五角星形状的胎记,已经变成了嫩红色,这时陈默觉得可能江如画已经有点多了,因为她说话的语速和笑声都已经超出了平时的状态,陈默看看张然,示意他走人,张然看看lily,lily也觉得江如画喝得有点多,说她:“平时你也没喝过酒,今天还喝这么多,好啦好啦,咱们走吧。” 陈默结完帐,站在饭馆门口,一转身,看见张然和lily已经是架着江如画过来了。 lily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埋怨她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会喝喝成这样。” “我觉得喝酒挺好的,晕乎乎的挺舒服。”江如画说完,身子一软,就要往后靠,张然一把捞住,冲着陈默道:“快扶着你妹啊,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陈默过去扶住她,说道:“要不先回我家吧,她得醒醒酒。” 四个人回到陈默家,三个人合力把江如画放到了陈默的床上,lily说去洗手间,她刚走,张然就忙不迭地把脑袋凑到陈默耳朵边上,一嘴酒气一脸坏笑地道:“这是你故意安排的吧?把你妹灌醉了?” 陈默喝得也有点头晕,反应有点慢,说道:“谁灌醉谁啊,我也不能喝,她自己喝的啊,你还说她能喝,”说完一回头,看见床边的柜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立着一瓶没开的啤酒,“这谁拿回来的啊?怎么又一瓶?” “我拿回来的,张然说我很能喝的。”江如画躺在床上,指着天花板很肯定地说道。 张然和陈默对视一眼,还没说话,lily从洗手间出来了,陈默走过去道:“江如画醉成这样,可能走不了了,你们要不在我这里忍一晚上?” lily看看张然,笑着道:“好吧,不过你们家方便吗?” “方便,我爸妈出去旅游了,我和张然住我的房间,你和江如画住我爸妈的房间。我去拿洗漱的东西。”陈默说完,就去找毛巾和洗漱用品,等他拿着东西回来,发现张然和lily已经都不在自己的房间了。 陈默的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他瞬间酒就醒了一半,他在爸妈房间的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该敲门还是再等等,这时张然开门出来了,接过陈默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多谢啊,我们就自己解决了,你照顾你妹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嘿嘿。”说完,一转身,又随手关上了房门。 陈默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江如画,侧着红扑扑的小脸,闭着眼睛面朝着他,他只觉得自己脑袋上,有一根青筋一直在蹦,心脏“咚咚”地狂跳不止,连呼吸都感觉有点困难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和酒精无关,但他又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就去做了点热水,倒进一个大一点的玻璃杯里晾凉,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等江如画醒过来喝水。 陈默把杯子放好,看见江如画懒懒地翻了一个身,变成仰面躺着,依旧好像头晕一样闭着眼睛,陈默赶紧把自己的目光转到别处,他有些不太敢看现在的江如画,他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太会发生,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发生点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发生,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睡着,等到天明。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替她把鞋脱掉,他的动作很慢,好像脱掉这双鞋,是一件很复杂很繁琐的事情,江如画穿着的是一双白色运动鞋,红色的鞋带,他轻轻地解着,生怕自己动作大了弄醒了她,他还想帮她把袜子脱了,想了想又怕她冷,就停手了。 这时,江如画轻轻“嗯”了一声,陈默一回头,刚好看见江如画好像要醒过来,俯身向她,想问问她是不是还有点头晕,目光刚好落在江如画曲线毕露的胸部上,他好像被电了一样赶紧把目光移开。 江如画的身材之好,有一次大学军训的趣事为证,当时表演站军姿,全年级要挑一男一女做示范,还要评选最佳军姿。选的男生是一个一直练健美的,腹肌八块如螃蟹横肉,胸肌厚实如穿戴着钢盔铁甲,尽管穿着肥肥大大的军装,一挺胸还是显露无疑,而女生选的就是江如画,她就往那里挺直了一站,那身军装瞬间变了模样,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从那个男生那里齐齐地都转向了她,把那男生忘了个一干二净。那个男生站了足足有五分钟,挺胸挺的心脏都快爆炸了,后来一哥们走到他身边,很同情地小声对他说:“你歇歇吧,你没人那个天赋,拼不过人家啊,真的没戏啊,别挺了,算了吧。” 陈默定定神,刚想问她渴不渴,这时江如画的双臂,突然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向了自己,陈默什么都没想,什么也都没来得及想,他就亲在了江如画的双唇上。 陈默呆住了,好像有一秒钟,时间都停止了转动,江如画和她离得如此之近,他可以看到她眼睛里闪动着的温柔的光,他的嘴唇,还留着她双唇温暖柔软的触感,他记得好像想要问为什么,但是这时江如画的话,回答了他心里的问题。 “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吗?”江如画带着醉意说道,陈默抬起头,看着她已经睁开明亮的眼睛,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然后低下头,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陈默看着lily,轻轻摇了一下头,“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想去看江如画的呢?” “直觉,女人的直觉。”lily看着他说道,“以你的性格,我觉得你这次去加拿大,不单单是为了找张然,虽然我知道你和他是哥们,但是你们不也是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吗?过去没想过找他,现在想起来了?”lily看着陈默轻轻摇着头。 “江如画确实那个时候和我挺好,可她不是毕业没几年就结婚走了吗?她现在肯定都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我找她毫无意义啊。” “不,你不一样,你是活在过去的人,对别人没有意义的东西,也许对你,就是意义重大。”lily飞快地说道。 陈默听了lily的这句话,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说道:“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去吧,明天还要爬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陈默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有点晚,因为昨天晚上他一直在赶稿子。他不断想起lily最后说的那句话。陈默的父母去世的早,他也不喜欢那么多熟悉或者陌生的亲戚,来有目的向你表示嘘寒问暖,所以,他也就基本上断绝了和亲戚的来往,可是他又一想,如果有一天他有了意外,他都不知道要打给谁,陆秋怡是不可能了,顾野他们是哥们,不是家属。想到这里,他才有一点点地害怕,也许lily得对,他是一直活在过去里的人,因为只有过去,才让他感觉自己存在过。而在现实里,在每天升起的太阳和夜晚亮起的灯光中,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一个依靠现实的光源,才能存在的影子。不过,这次即将开始的加拿大之旅,却让他有了一丝若有若无莫名的期待,他也许会看到庄羽,也许会看到江如画,也许会看到张然,这些曾经在他的过去,留下痕迹的人,这些会让他想起那段曾经年少轻狂的日子的人,也许,这才是他想去加拿大真正的目的,去寻找回忆,去寻找曾经存在过的自己。 陈默匆匆地洗漱完毕,赶到餐厅。餐厅里吃早餐的人已经不多了,lily坐在餐厅的一角的一张桌子上,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一枚单面煎的鸡蛋,她吃煎蛋的方式很特别,先把蛋白细细地切出来,就着面包慢慢吃,最后把蛋黄放到一片面包上,让还是液体状的蛋黄浸透面包片,再一口吃下。 陈默拿着早餐坐到她对面,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煎蛋的吃法也没谁了。” lily没说话,继续吃着她的早餐,过了一会儿,慢慢说道:“这样吃,会让我心情好一点。” 陈默放下手里的刀叉,看着她陪着笑道:“你看你,小心眼了吧,昨天生我的气啦?” lily白了他一眼,“我才没生气呢,我生气的是一个明知道要面对问题,却总是逃得远远的人。” 陈默很是无奈地敷衍道:“我错了行了吧?”说完,好像又有点不甘心地接着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是像你这样的,有勇气可以前进,有自由可以挥霍,不结婚,不要孩子,你——”他一下看见lily已经随时准备拍案而起的样子,连忙改口道:“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lily看着他,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你看看你这认错的态度,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陈默重新拿起自己的刀叉,说道:“赶紧吃饭,吃完了走走大智路,增长点智慧,锻炼锻炼身体。” lily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陈默和lily一步一步登着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不时仰望一下在青松翠柏之中初露红墙的黛螺顶古刹,他看了一眼lily,有些意外地道:“你可以啊,走了一半连气都不怎么喘,我记得你平时可是从来不锻炼身体的。” lily有些得意地道:“你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我可是跑过半马的人,去年的北京马拉松,成绩还不错呢。” 陈默更是觉得惊讶了,“不知道你还有这成绩,早知道我就不带你登山了,你带我跑步得了,你什么时候喜欢马拉松的啊?” lily面色一暗,叹了口气道:“我男朋友带我跑的,他本来是跑全马的,为了带我报的半马。” 两个人说着话,随着三三两两的游客登着山,太阳也渐渐升了起来,明晃晃地刺着人双眼,虽然不时有凉爽的山风吹过,但是阳光还是晒得人浑身燥热,穿着短袖t恤的陈默已经开始出汗了,而lily怕冷,还是穿着一件运动卫衣和运动长裤。 最后登上了黛螺顶,看见了黛螺顶上的牌楼,石狮,还有山门,穿过写着“大螺顶“的木质牌楼,有一座汉白玉的亭子,听旁边的人说,这个亭子叫做“望景亭”,站在亭子里面,可以望见远处的台顶,环视四周,万木葱茏,风景如画,红色的寺庙掩映在青翠的树林之中,耳边还隐约传来远处僧众诵经的梵唱,凉风阵阵袭来,陈默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清冽,他不觉身心为之一振。 lily坐在亭子里,拿出水壶喝着水,看着周围的景色,说道:“好地方,看来要是有一天,如果机缘巧合,死在这里也不错了。” 陈默听见lily的话,看了正在喝水的她一眼,她的声音很平淡,目光也是淡淡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冷漠的样子,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好像自己的存在,不属于自己,而是是属于另外一个人。 lily觉察到了陈默异样的眼光,笑了,看着他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们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陈默字斟句酌地说道:“有时候,我还真不明白你想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明白?”lily依旧说得很平淡,但是话里,却有了一丝丝警惕的味道。 “因为,我觉得,”陈默说道,“起码对我来说,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很重要。” “对我不重要。”lily很快地说道,然后又拿起杯子喝水,好像在无言地宣告这段对话可以结束了。 陈默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来,看着lily,好像欲言又止。 lily把水壶放好,也站起来,说道:“去看看菩萨吧,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事情,我没事的。”她经过陈默时,还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看着在前面轻快地走着的lily的背影,在山风的呼啸声里和道路尽头雄伟的寺庙前,陈默突然觉得,那个背影弱小而孤单,像一盏虽然看起来温暖,但却可能会随时会熄灭的灯火。 穿过天王殿的山门,他们漫步走进了旃檀殿,殿为六角重檐攒尖顶,外观两层,一层匾额“旃檀殿”,二层匾额“调御大夫”,lily有些疑惑地看着第二层的匾额,指着它对陈默道:“应该是从左往右念?还是从右往左?” 陈默也有些疑惑,“这个好像都是从右往左念的,要不就不成意思了。” “‘调御大夫’,什么意思啊?” “这个意思很明显啊,就是这里的菩萨救苦救难,能专门给人看病,菩萨看不了就请御医,总之能给你看好了。所以叫‘调御大夫’,就是可以调御医的意思。”陈默在那里特别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lily随手推了一把陈默,笑着看着他道:“你真是能瞎掰啊,这里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后面有五方文殊像,在这里拜五方文殊,叫小朝台,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默夸张地做一副被人拆穿的狼狈相,lily笑着往后面的五方文殊殿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是该好好拜拜了,跟人家庙门前边,还敢这么胡说八道。” 陈默跟着lily来到的文殊殿前,里面供奉着五台山五座台顶的五种文殊法像,都是铜像,殿前左侧立着一块石碑,此时殿里香烛缭绕,人头攒动,又是一派人来人往的景象, lily回头看了陈默一眼,“你不去拜拜?” “人太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拜拜,你要想去你去吧,我在外面歇会儿。” lily也看了看殿前的人山人海,歪着头说道:“我也就是进去看看,心里拜拜而已,反正平安符什么的也求了。” “那个扫地僧那话你还真信啊?”陈默有些惊讶地问道。 “当然信了,人家不是给开过光了吗?再说,咱们也捐香火钱了。” “那也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是不是给开光了?倒是捐钱是真的。” lily摇摇头,摆出一副不跟陈默争辩的样子,直接进了文殊殿,陈默没事绕到那块石碑前,在那里兴味索然地看着碑上的文字。看了半天,他也太看明白,估计应该是建这座庙宇的由来和经过,倒是碑上落款是“乾隆”,这让他印象很是深刻,他忽发奇想,自己倒是不如拜拜这位“十全老人”,这位应该是历史上最名利双收,最懂吃喝玩乐的人之一了,他双手合什,心里默默地念着:“如果这次去加拿大,我的身体一切都好,能找到张然,证明我的病没有大问题,我的人生,还有一个完整的下半场,如果——,”他停住了,认真地想了一下,“如果没有找到张然,那就回来,把自己应该处理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然后再看是治病还是——”他又停了下来,想着应该怎么办,又觉得这种拜拜的方法,皇上会不会觉得很烦,他正在想着,忽然听到耳边lily的声音:“你干什么呢?这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陈默尴尬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讪讪地说道:“拜拜,拜拜乾隆,拜拜文殊菩萨,你不是说的吗,这也算是朝拜五台了。” lily目光中带着疑问,不解地问道:“你是真会凑热闹啊,还拜乾隆?走吧,下山吃饭去吧。” “这就走了?不是说后面大雄宝殿那儿有上千年的一松一柏吗?” “我看过了,走吧。” “我还没看过呢啊。” “你算了,你这样的看也是白看,走吧走吧。” 陈默就像是被人轰着一般地,被lily拉走了。 中午陈默和lily在一个路边的小饭馆吃的刀削面。这饭馆是个典型的苍蝇馆子,路边一溜的破旧的房子中,几个白底红字的招牌歪歪扭扭地架在屋顶,写着“老宋刀削面”,“面”字都快掉下来了,随着风微微地摇晃着,房子两边的窗户上,左边贴着“正宗山西刀削面”,右边贴着“忻州风味”几个字,陈默当时停在路边,想了想,问lily道:“要不吃碗刀削面?” lily看看饭馆,又看看陈默,说了一句:“听你的。” 陈默停好车,和lily走进饭馆,走进去一看,才发现窗户都是油腻腻的,屋子里显得很暗,桌子上也都是摆的粗瓷大碗,吃饭的人倒是不少,大多是吃刀削面的,饭馆里“呼噜呼噜”声一片,很是热闹。 服务员走过来招呼他们,扔过来两双筷子,到了两杯白开水,又放下一个水牌一样字迹模糊的菜单就走开了,lily摸了一下黑乎乎的,不知道被洒过多少刀削面汤的木头桌子,赶紧缩回了手,拿过一个杯子看了看,喝了口水。 “主食就来两碗刀削面吧,你想吃什么别的?”陈默在菜单上勾勾画画着。 “那一大碗我可吃不了,我就吃个沙拉什么的,青菜之类的。” “这地方,可能真没有什么沙拉,你吃个青菜,来碗米饭?”陈默问道。 “好吧,再给我点个黑木耳。” 陈默把服务员叫过来点完菜,lily喝着热水,看着陈默道:“你能找到这样的馆子,也是够不容易的。” 陈默“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这样的馆子,做出来的东西才地道。你没看这么多人都唏哩呼噜的,吃得多开心。” lily笑道:“讨厌,你就会颠倒黑白,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那么多事的,想当初咱们在学校吃刀削面的那个地方,连房子都没有,就是搭个大棚子,也没觉得有什么的。” 陈默看着lily,叹了口气说道:“那时候也许可以,现在也许就不可以了,人是会变的,毕竟能一起吃苦的人少。” “也许吧,也许你说的对,如果我们不是大学在一起度过这四年,今天我未必会和你坐在这个面馆了。” 陈默看着lily的脸,他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刘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人都是一所学校,能不能顺利的毕业,却要看你的造化。也许在陆秋怡的眼里,我还是那个没有毕业一味空想的男生。他有些自嘲地想道。 “说起大学,我想起了张然毕业分配的事,当时我们都特别吃惊,不知道为什么张然怎么就去了故宫了?” “我也不知道啊,那时候我们也不在一起了,不过好像是他妈的意思吧?虽然张然挺有自己主意的,但是他妈一拿他一个准。” “是啊,他也曾经说过,说他想干点什么坏事,他妈一个眼神就把他识破了,说起来,他从根上还是挺怕他妈的,就是不肯承认而已。” “嗯,他妈是个公司的总会计师,在单位是领导,在家里也是个做主的,我看张然还是继承她妈比较多,他爸就是一个老好人。” “可那时咱们都是去公司,银行,和事务所的啊,挣得也多说起来也好听,去故宫完全出乎我们宿舍的意料啊,据说老詹还特地和他谈话,说他还年轻,用不着这么早就去那里。” “张然,”lily打住话头,好像突然犹豫着该说还是不该说,“张然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挺适合那里的人,他很聪明,去了你说的那些地方,我相信他干的也不会差,就是,他不是那种会拼命往上爬的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要是想去大公司和事务所,在咱们分配那时候,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她妈也有能力帮他,看来还真是他自己想去啊。” lily看着陈默道:“至于后来出国,可能就是他们家安排的了,因为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他想出国,倒是他姐,早早地就出去了,好像是,张然刚到故宫的那几年,先去的美国,然后去的加拿大。” 陈默点点头,说道:“顾野说他找老詹要了张然在加拿大的地址,一个在多伦多的,一个在温哥华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好像中国人去加拿大,差不多都是这两个人地方。” “对了,江如画在哪里?”陈默问道。 “她在哈利法克斯,在加拿大东边,一个港口城市,离多伦多比较近一点。” “好,回去我准备一下行程,好好设计一下。”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服务员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过来,问道:“面是哪位的” 陈默指指自己,随后接过碗,看着碗里满满的面条和肉,有些发呆,连忙问道:“再给我个空碗吧,”他对lily说道:“你也吃点吧,好歹是山西风味,这一碗太大了。” 服务员笑笑,说了句什么走开了,陈默没听清,问lily道:“他说什么呢?” lily笑着道:“好像说的是,一个大老爷们,一碗面都吃不下。” 陈默撂下筷子,气哼哼地说道:“这饭馆就是不行,服务太差。” lily开心地笑道:“这可是你选的呦,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陈默和lily吃完午饭刚从饭馆出来,还没上车就接到了顾野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顾野问道。 “在五台山呢,这不是要走了吗?拜拜菩萨保佑一下。”陈默示意着lily先上车。 “你丫还信这个啊,准备得怎么样了?去加拿大的日子定了吗?” “我回北京就定机票和酒店,还有自驾租车一堆的事,初步想定九月初走。” “我们说你走之前大家聚聚,正好胖子和刘磊他们也从上海回来了,你回来给我们打电话吧,就算是给你饯行。” “好,等我回去就联系你们。” 陈默挂上电话,坐进车里,说道:“顾野的电话,说让我走之前和他们聚聚,你,来吗?” lily系着安全带摇摇头,说道:“还是你们聚吧,我没什么兴趣。” 陈默不出所料似的点点头,这时候lily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去加拿大的事情,能不能也不要说?” 陈默侧过头,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去加拿大这件事情,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lily看了一眼陈默脸上的表情,然后转过头说道:“算了,其实也无所谓的。” 在回宾馆的路上,强烈酷热的阳光,让陈默和lily先后都戴上了墨镜,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就这么坐在车里,把冷气开到最大,再放上一首朴树的《平凡之路》,沿着公路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陈默在路上找了个加油站,把油箱加满,lily从车里出来说是要透透气,去了便利店,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林出来了,站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吃着,还冲着陈默扬了扬手。陈默走过去,她塞给他一个冰淇林,说道:“这天气,吃个冰淇林最好。” 陈默撕开包装纸,陪着她一起吃着,远远地看着自己正在加油的车,他眯起眼睛,说道:“今年又是一个热得让人难受的夏天。” lily用小勺挖着小碗里褐色的巧克力,问道:“你,天天呆着在家里写东西的,有没有特别地烦过,不想写下去了?” 陈默咬着冰淇林,那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小雪人,陈默正在吃黄色小帽子的边缘,“有过,很多次,尤其是,当自己真正用心写出来的东西,看的人数,却超不过你的一只手,然后,你再看着,那一个一个看你书的人消失,直到没人再看你写的东西。而你,依然每天在写着,就算是无人会读,你依然每天在写,就跟偏执狂一样,有时候我也问过自己,你还在写什么啊,都没人看的东西,后来想,就算是,写给自己吧,起码还有自己这个读者,如果有可能,我想,就这么写下去,我好像是只能干这个,而不是我能不能干这个。有时候,和咱们班的很多人相比,挺好的专业,挺好的工作,就这么废了,自己干了一件完全不靠谱的事情,觉得自己这辈子一事无成,就是一废人,有时候又觉得,起码我现在干的事情,我能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我是一个可以想快乐的时候就可以快乐,想难过的时候就可以难过的人,也挺好。” 陈默手里的冰淇林,在他的话语里,在酷烈的阳光下迅速地融化着,褐色和乳白色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指,一滴滴到了地上,他好像都没有察觉。lily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陈默低着头,接过纸巾慢慢地擦着手。 lily重新戴上墨镜,说道:“走吧,油加好了。” 陈默和lily回到宾馆,lily说要先回房间洗个澡休息休息,完了再联系,陈默点点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陈默看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他不想去动它,至少今天不想。就算是给自己放一天假,他心里说道。 他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正想着是先去洗澡,还是先看一会儿村上春树的散文,手机这时突然显示他收到了一封邮件,他点开邮件发现,发件人是庄羽。 庄羽的邮件不长,用中文写的,但她的行文和语法已经完全是英文的模式了,所以陈默看了几遍才明白她的意思。主要就是说同学好久不见,我现在在温哥华,如果你来温哥华的话,一定要记得找我之类的,最后落款是英文的“iss y一u”,陈默觉得中英文夹在一起就这点不好,完全看不出写信的人的真实想法。要是中文直接写一句想念你,说明关系不一般,要是英文就完全两个意思了,只要不是仇人,都可以敷衍地来一句“iss y一u”,而用中文写的内容,却是完全中文的客套方式,什么要过来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来我家里好好看看之类的,英文的思维是除了至亲好友,从来不会邀请别人到家里的。 陈默记下了她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但还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联系她。庄羽也许已经不是那个在侧幕边上,紧张得瑟瑟发抖的女孩了,他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和她随时心灵相通的那个人了,这么多年,时间不可逆转,他们,都不可能回去了。 在谢幕之后,所有的演职员都从侧幕边鱼贯而出,而庄羽紧紧地抓着陈默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就好像她一松手,陈默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大家兴奋地来到后台,走进化妆间,大声地说着刚才的演出,每个人都放松地笑着,比着手势说着站在舞台上的心情,陈默和庄羽在最里面的角落,庄羽在那里准备卸妆,陈默在她的旁边,听着她像连珠炮一样地说着什么。 “演戏真的挺有意思的,一帮人在台下看着你笑啊跳啊,跟着你开心,跟着你难过,真的挺好玩的。” “我们当时上去,觉得麦克的声音有的大有的小,你是不是?”她侧过头对着旁边一个也正在卸妆的男生道,“对吧?还好你嗓门大,要不后面的根本就听不清。” “我从来没想到咱们学校,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看演出,我以为能坐满三分之二就很不错了,后来我和陈默说,过道里都有人,我一看那个架势,当时害怕极了,腿都软了,结果陈默越劝我别害怕,我就越害怕。” “真的好多人都站过道那边了,是今年税收系的新生?税收招了那么多人?” “其实,我快到结尾那段差一点就忘词了,就差一点,太悬了,还好我想起当时我们改稿时,你说不够的话,我就努力奔着的感觉去,又铺垫一堆问句,才把词想起来。”她对陈默说道。 “是吗?我们都没看出来,你当时的气势很足啊,接连三个‘你想怎么样?’,一声比一声高,我们都觉得你真是入戏了,把我们也带起来了。”一个女生站在化妆间的门口道。 “就是就是,”一个男生也在一边说道:“我当时的表情可真不是演的,绝对是被你吓的。” 化妆间里瞬间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声。 陈默看着现在的庄羽,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显得特有神彩,脸上洋溢的,都是兴奋和快乐的表情。他很庆幸今晚他们成功了,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他可能无法面对一个遭受失败的庄羽,因为他可能会比她先一步崩溃的。 庄羽卸完妆,匆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问坐在旁边的陈默,道:“你走吗?”陈默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陈默和庄羽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出学校的剧场,离开门口还在喧闹的人群,漫无目的在校园里走着,庄羽紧了紧背上的书包,回头看了一眼在身后低头不语的陈默,慢慢地说道:“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洒在两旁道路边,朦胧的月光。 “你演的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陈默还沉浸在刚才的演出中。 “真的吗?,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刚才站在舞台上,接受欢呼和掌声的那个人是我。”庄羽低下头,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味着,“就跟,做梦一样。” “你做的梦未必都准啊,忘记啦?刚才你还说那个把台词都忘了的梦,说得比梦还真实。” 两个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不由得地笑了,两个人的目光轻轻地相接,又匆忙地移开。 “我觉得你真是选错学校了,你既能写又能演,应该去中戏之类的地方,我觉得比你学投资有潜力。”陈默说道。 “嗯,除了这些,你还有别话想说的吗?”庄羽继续往前走着,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有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有。”陈默站住了,他们走的这条小路上没有路灯,只有在旁边一排教室的走廊里,有一片昏黄的灯光透过大门,铺洒在两个人面前,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放着张学友的《吻别》,学友刚开始唱“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今天在你上场之前,做的——,嗯,就是我和你,在侧幕那件事,我想向你道歉。” 陈默慢慢地说道。 “道歉?”庄羽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一种不祥的疑问。 “我不是有意要,那样的,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这样能平复一下你的心情,我是,为我们这部戏着想的。”陈默在那里解释着。 “你是为这部戏?”庄羽在黑暗里的声音,变得忽高忽低。 “是啊,我当时想不到别的办法,我相信你能演好的,我——”陈默有些语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也就是说,你,那么做只是为了我们的戏?不为别的?”庄羽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一步步靠近陈默,长发在灯光下,柔顺地散落下来,遮住她半边的面颊,她轻轻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开。 “是的,可是我做的确实过分了,所以我向你道歉。”陈默低声道。 庄羽慢慢走到陈默的面前,看着他,她的眼睛里,已经不见了那神采飞扬的光,那闪亮的双眸,此刻黯淡得像两口漆黑的深井。 “如果你是为这件事向我道歉,”她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道,“那你不觉得,仅仅道歉是不够的吗?” “我知道我这个事情很不对,我——”陈默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事情搞砸了。 庄羽看着陈默,她轻轻地闭上眼睛,然后,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轻轻地滑落下来。 陈默看到她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吧,我们的戏演完了,你的道歉我也知道了,现在我想问问你,”庄羽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陈默看着她,彻底有些蒙了。 庄羽看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笑,“我以为我们,可以是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彼此想法的人。” 她摇着头道:“我们的演出很成功,我们的剧本很成功,你让我鼓起勇气,登上舞台,然后你向我道歉,说你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戏?” 她制止住想要说话的陈默,“也许你现在想说的,都是错的。陈默,谢谢我们的合作愉快,谢谢你给我的这个夜晚。” 说完,庄羽就转身快步朝着女生宿舍楼走去,只留下陈默怔怔地看着她瘦瘦的背影,在月光下匆匆掠过,不远处的《吻别》,学友正在唱:“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从那以后,陈默和庄羽就再没有见面,直到那天,庄羽来到陈默的宿舍。 庄羽还是第一次来宿舍找陈默,她先问的周立松,周立松很是识趣地说道:“他们会计这帮人都没好好上课的,我直接找他问问吧,定好时间你直接去找他就行。” 周立松一下课,回宿舍就直奔214,看见陈默就说道:“你明天下午有课吗?” 陈默一愣,翻翻课表,说道:“下午就一节选修,我让老姚替我去就行,怎么了,什么事?” “有人要找你,你在宿舍别走啊。”说完周立松转身就要走,被陈默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啊,说的没头没尾的,谁要找我啊?” “还有谁啊,不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文学爱好者吗?”周立松促狭地笑着,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陈默松开手,说道:“啊,她还好吧?”一提到她的名字,他就不自觉地紧张。 “这你得问她了,未必能饶得了你。”周立松虚张声势地说道。 庄羽来到陈默宿舍的时候,房间里,只有陈默一个人,别人不是上课,就是被他请出去了。 陈默看着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灰黑色羽绒服的庄羽。 陈默把她让进宿舍,进屋脱下羽绒服后,庄羽穿着一件蓝色的女式夹克,里面是粉色的衬衫,锁骨像两片桨叶一般,很突出地撑着她的肩膀,她看着陈默,说道:“好久不见。” 陈默慢慢点点头道:“好久不见。”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问你。”庄羽随意地坐在一个靠窗的床铺上,那刚好是陈默的床。 陈默站在屋子中央,很慎重地点点头,自从上次和庄羽见面之后,她明显地瘦了,显得眼窝更深,眼睛更大了。而从那次以后,陈默后来隐隐猜到一些什么,只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瞎想罢了。 “搞得这么正式干嘛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不用找周立松的,没事直接找我就行啊。”陈默说道。 庄羽好像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对话和场景,她很别扭地换了个坐着的姿势,“我是想问你一下,你觉得是出国读书好,还是——,在咱们学校继续读书好?” “你要出国?”陈默问道。 “只是有这种想法而已。”庄羽轻描淡写地道。 “当然出国读书好啊,咱们学校那么多人都想出国读书呢。”陈默不加思索的说道。 “可是在国内也不差啊,起码有一个熟悉的环境,也有朋友,到国外人生地不熟的。” “国内怎么和国外的比啊,”陈默很是不以为然地道,“能去那边还是去那边读书吧,回来就是海归了。” 庄羽笑笑,说道:“是吗?我还真没想过,要是换成你,你会出去吗?” “我会出去吧,好歹见识一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哎,说了半天,不是你要出去?” 陈默说道。 “说不好。”庄羽突然站起来,有些焦躁地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我们不谈这个了,这周末——,你有空吗?”她抿着嘴唇问道。 “我没事啊,怎么了?”陈默问道。 “小西天的艺术影院剧场,这周末有《喜剧之王》,我有两张票你想看吗?” “没问题啊,我这周末本来就不回家,想在学校里看看书的。” 庄羽看着陈默,好像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她拿过自己的羽绒服穿上,然后说道:“那我先走了,记得周六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事后想起来,庄羽想见陈默这次,陈默一直都没搞明白她的用意:费尽周折转着圈找他之后,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走了? 周立松也很是不解地问陈默,庄羽找到底是什么意思?没见过搞得这么郑重找人聊天的,还有陈默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放着一个姑娘在你面前,你就和她说两句话,她走你就让她走了? 人家要走啊,我不让她走,我还能干什么啊。陈默回答道。 周立松看着陈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把她拉住啊,接着聊啊,看看还能聊出什么来啊。” 倒是当时一起在新疆村吃饭的张然,说得很简单,他一招手,又要了五个羊肉串,说道:“其实事情明摆着啊,当时老陈还是琥珀那事没过去,自己跟自己较劲呢。” 陈默反驳道:“我有什么过不去的,那时和琥珀,都过去快一年的事情了。” “那你说说,一个姑娘,都跟你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还在那儿拿着,要是我我也不乐意。” 周立松插话道:“那姑娘跟别人不太一样,不能按正常思维想。” 张然把手中的啤酒一撴,一指陈默,粗声大嗓地道:“这孙子亲了人家了,人家姑娘没报警抓丫的,事后还跟丫聊天,是他说对不起人家,姑娘才生气的,而且又找了他一回,他没心没肺地跟人家瞎聊,人家走了吧?后来姑娘还约他一起看电影,他也没什么表示吧,这他妈瞎子都能看出来人家对他有意思,老陈一直都没敢搭理这茬,还不是因为琥珀当时跟他分手那事,丫自己心里有阴影了。” 周立松急赤白脸地道:“你说谁他妈是瞎子呢,我说这姑娘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她那性格未必陈默喜欢。”然后埋怨陈默,说道:“你藏的也够深的,都毕业好几年了,人家在加拿大估计都工作了,你才想起来跟我们说,你要是当时和我们聊聊,也许和你结婚的,就不是陆秋怡了。” 陈默听着周立松他们的话,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清楚地醒悟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地懵懂无知,他没有信心和庄羽的开始,他惧怕会有再一次的离去,所以他一直在错过,一直在辜负。 周六那天,陈默去女生宿舍找到庄羽,她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从宿舍楼里出来,披散着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甚至还淡淡地抹了一点儿口红。一件黑白格的呢子大衣,一条黑色的牛仔裤,穿着一双光可鉴人的小皮靴,还戴着一顶圣诞红色的绒线小帽子,她来到陈默身边的时候,陈默还闻到一股香水的味道,清新优雅,如同森林中雪后的松木,晶莹甘冽的气息。 看见庄羽出来的这一刻,陈默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看见商店橱窗里摆放着的,一个漂亮而昂贵的火车玩具,红色的车头,银色的车厢,一个做的活灵活现的驾驶员坐在车头里,目视着前方。他只能看着,远远地,隔着玻璃窗看着,他清楚地知道拥有这件玩具,对于他是一种奢望,所以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他只是每天经过那个商店的时候,都会跑到那个橱窗面前,把脸贴在橱窗上,把自己小小的鼻子压得趴趴的,一动不动,不错眼珠地看着那个玩具,他记得很清楚,他看了整整三个月,直到有一天他过去,发现那个玩具不在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把它买走了,他只知道,它不在那里了,那一天,他哭着回家了,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哭得很伤心。 庄羽站在陈默的面前,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好奇地道:“你在想什么呢?” 陈默被她从记忆里拉了回来,笑着道:“你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庄羽有些羞涩又有些得意地微笑了一下,说道:“我们走吧。”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出了宿舍楼。 小西天的中国电影资料馆,离z大很近,两个人到了学校门口,坐上16路公共汽车,陈默买了票,回头问庄羽道:“是到师范大学南门下吧?” 庄羽站在他旁边,用力地点点头,陈默的个子很高,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庄羽的头刚好到他的锁骨的位置,但是她的帽子很俏皮地拉高了她的身高,显得她比平时高出了许多, 陈默看着她的帽子,问道:“你看过那么多遍《喜剧之王》,怎么今天还选这部片子?电影资料馆不是有很多好电影吗?” 庄羽点着头道:“是啊,可我从来就没看过电影的,都是看的vcd,第一次看还是在录像厅里,大一的时候,和我们宿舍的几个女生。” “第一次看的时候就喜欢这电影了?” “其实,没有,”庄羽想了一下说道:“第一次看,就是觉得周星驰说一句变一回脸那段太神了,而且张柏芝太好看了。” “后来,自己在家看了一遍,才发觉这个电影,这个电影其实是个悲剧,你没发现吗?就是他那种搞笑,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很悲伤,就是那种笑了一下,然后就想哭的感觉。” “你说的太深刻了,”陈默有些出乎意料地说道,“我还没到你那个境界,我就是很简单地喜欢他的这个电影,尤其是周星驰喊‘我养你啊’那段。” “估计你们男的都会喜欢那个桥段的。”庄羽含笑说道。 在电影院里,陈默和庄羽找到座位坐下,庄羽脱下了她的呢子大衣,露出她穿着的带着花边的粉色衬衫,她理了一下头发,悄声道:“问你个问题。” “嗯。”陈默也脱下自己的皮夹克。 “如果你在生活中,就是在现实的生活中,你觉得,会有周星驰或者张柏芝这样的人吗?” “我不觉得会有,因为,那样的事情,毕竟是电影。” “是啊,不过是个电影而已。”庄羽好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电影看了一会儿的时候,就是周星驰在那里很认真地说着“我是一个演员”的时候,陈默忽然听到庄羽说:“这里的冷气开得太冷了。” 陈默看了她一眼,她看着电影屏幕,脸的侧影,随着屏幕上光影的变换,时而陷入黑暗,时而变得光亮无比。 “那,要不你把大衣再穿上?”陈默轻声道,多年以后,陈默回想到这句话,才明白自己也许说了这一生最蠢的一句话。 直到电影结束,庄羽都没有再说话。 看完电影后,两个人走出电影院,陈默和庄羽慢慢走到车站,庄羽看看站牌,忽然说道:“要不,我们走走吧,反正现在也没事,你不着急回去吧?” 陈默陪着庄羽往学校的方向走着,一路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天气有点冷,但是没有风,街上很安静,只听见两个人清脆而有规律的脚步声,这时庄羽说道:“过完这个寒假,我就不在这个学校了。” “你要出国?”陈默问道。 “对啊,像你说的那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庄羽笑着对他说道。 “那,也挺好,记得到时候给我寄张圣诞卡。”陈默开玩笑地说道。 “不,我不会寄的。”庄羽也笑着道,“那时候也许,我们都不知道彼此在哪里了,寄给哪里呢?” “也是啊,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不知道,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庄羽静静地说道,语气里有一丝迷茫,也有一丝勇敢的期待。 陈默看着她,走在冬天的北京,路灯在她的头上,绽开一圈圈光晕,她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如此甜美,甜美得像一个温暖的蛋挞。他们说着将来要一起写一部小说,写一个像《喜剧之王》那样,让人看了想笑,然后想哭的的小说,他们像第一次写剧本那样,说着每一个搞笑的情节,“我们不要大团圆的结尾”,庄羽很坚持地说道,“让我们设计一个更好的结尾。” “没有更好的结尾,如果不是喜剧的,那注定就是悲剧的。”陈默说道。 “不,不要那个,总会有一个好的结尾的。”她固执地否定道。 陈默和庄羽最后从电影资料馆走回了学校,赶在女生楼关门前把庄羽送回了宿舍,在进门之前,庄羽转过身,想说些什么,结果被管宿舍的女孩打断了,催着她赶紧进去,陈默就向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两个月后,陈默从周立松那里,得知了庄羽已经离开学校的消息。 “庄羽?我们宿舍楼的庄羽?”lily在吃晚饭时,皱着眉头问着陈默。 “对,投资系的,可能你没什么印象了,她大二读完就出国了,加拿大。”陈默回答道。 “是不是瘦瘦的那个,平时显得有点冷?住在三层?”她接着问道。 “对,就是她。” “这次你也会去找她吗?” “不知道,看情况吧,反正到了那里,找张然是最重要的,不过好歹是同学,又联系上了,有时间就见见,没时间就算了。”陈默有点不确定地说道。 “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的动机不纯了,还没出国呢,就出来这么多人要找,还凑巧都在加拿大,你让我这个一个人都不找的,情何以堪啊。”lily取笑着陈默道。 “算是个朋友吧,这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联系上的。”陈默没有和lily说他和庄羽的事情,只说是在学校因为排戏认识的。 “她现在在哪里?”lily问道。 “温哥华,对了,我这里有一张他们最近同学聚会时的照片。”陈默说完,把周立松给他的那张照片从钱包里拿出来,交给lily,然后指着穿着红裙子的庄羽道:“就是她。” “啊,这个和那个时候的她,完全不一样啊,你确定是她吗?”lily吃惊地说道。 “周立松说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已经验明正身了,周立松说,”陈默用手绕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他说是整了一下的。” “哦,怪不得,她那时候显得很苍白瘦弱的样子,和这张照片反差太大了。”lily连连摇着头道。 她把照片还给陈默,看着他小心地放到钱包里,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看着陈默,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陈默他们就从五台山往北京开,陈默说自己开回去,让lily在旁边睡觉就行,lily还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慢点啊,我只要安全到家就好。”陈默笑着戴好墨镜,开足冷气,说道:“放心呗您那,到北京吃午饭。” 等最后到了北京,除了中间去了趟休息区上洗手间,lily居然真的睡了一路,陈默看着她睡觉时如同婴儿一样的睡相,觉得她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可爱,直到他把车停到“翡翠山语”,她才揉着眼睛醒过来。 “困死了,困死了。”lily有些不好意思地敲着腿,“累了吧你,要不要去吃点饭?” “不了,我还有点东西没写完,再说还要安排一下咱们的行程,你回家休息吧。” “好吧,那就准备一起加拿大了。”lily说完,就去后备箱把行李拿了出来,拉着行李经过陈默的驾驶座时,她突然敲了敲他的车窗,让他把窗户摇下来。 “怎么了?”陈默摇下车窗。 “我们这次去加拿大的事情,你能不能,先不和顾野他们说?”lily趴在车窗边说道。 “行,你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我就不说。”陈默说道。 lily点点头,然后拉着行李箱进了小区。 陈默回家以后,就给顾野打了电话。 “我刚到北京,你们怎么样,都在?” “都在啊,等你呢,约个时间吧,你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刚好他们都回来了。” “我都行,看你们。” “这周末吧,他们都有空。对了,你还没租车吧?” “还没有呢,这趟租车是大头,我还在看呢,得好好对比一下,能省不少钱呢。” “你先别定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省点儿。” “你一卖美国马桶的,还能管加拿大租车?”陈默和顾野开起了玩笑,顾野在一家美国的洁具公司当销售总监,是陈默他们当中,最早看见高尔夫有多圆,澳洲龙虾有多大,会所里的公主有多贵的人,他“嘿嘿”笑着,说道:“哎,你这回我还真能管着,到时候见面再说吧,周末老地方啊。” “好。”陈默挂上电话,就打开了窗户,热乎乎的风迎面吹来,夹带着夏天闷热的烦躁席卷进房间,远处的几片乌云,正悄悄地移向雍和宫的庙顶,似乎一场,夏天的暴风雨正在悄悄来临。他回头看着自己书房墙上的加拿大地图,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在他眼中,正在变换成一道道的风景,一个个经过身边的路人陌生的面孔。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和那个冬天夜晚的庄羽一样?有着一丝的迷茫,也有着一丝勇敢的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顾野说的老地方,是他们公司经常活动的一个会所,洗浴自助餐以及各种娱乐活动齐全,所以他们一般都约在这里聚会。 吃饭的时候,顾野拿出一张卡交给陈默,说道:“这是去年奖给我们ka团队的,是可以在美国和加拿大租车,住宿,还有餐馆打折的联名卡,美国总部给的,我们呢,也没什么人去那里自驾,就便宜你了。” “这么好?怪不得你给资本主义干得这么来劲。”陈默接过卡,笑着回答道。 “好什么好,《资本论》上是怎么说的,”顾野拿着叉子恶狠狠地叉着一块牛排,嘴里铿锵有声地说道:“‘资本这个东西来到世上,从头到脚,都滴着血和其他肮脏的东西。’” “我们的销售任务年年翻番,要钱不给钱,要人不给人,到头来就给我们一张卡糊弄我们。” “不是我领导有方,这销售团队得走一半,真的,你们丫别笑。”顾野很是不以为然地说道。 陈默他们互相看着,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 “我们认为,你的销售团队的女性和少数男性,即使走人,也是因为不堪忍受你的性骚扰愤而辞职的。”邵峰穿着会所的浴衣,怎么看怎么像披着一块过大的麻袋片。 “这是工作,你们丫懂吗?工作,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顾野较真的劲头上来了。 “你丫分得开吗?现在不是说老有乙方给甲方设套,来个仙人跳,拍个视频的吗?” 老姚守着一小碗小米海参,正吃得津津有味。 “我去!他们敢!”顾野已经要气得发飙了。 “看你这急得这样子,估计视频还不少。”刘磊拿过来一瓶冰镇啤酒,挨个给每个喝酒的人倒上。 “没事没事,有什么的,不就是视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陈老师怎么样,现在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陈默也半开玩笑地开解着顾野。 “陈老师活得多值啊,”顾野连连点头,“不去修电脑,都不知道有人能活得这么之精彩。” 那天因为大家都憋着做大牌,每个人都兴致很高,玩到凌晨才散,陈默和顾野走在后面,顾野说道:“我没喝酒,我开车送你吧,张然在加拿大的地址还在我车上呢。” 陈默和顾野上了车,顾野拿过一个信封,说道:“第一个是他在温哥华的,第二个是多伦多的,你先到哪儿?” “我打算先到多伦多,再去温哥华。” 顾野开上车,陈默敲着他的银色“陆虎”的汽车面板,说道:“你丫这车不错。” “那是啊,攒着钱干什么啊,我和梅兰也不打算要孩子,得享受人生,我真是想开了。” “真不打算要了?” “我无所谓,她是真不想,不想就不想吧,我要是有一孩子,就想要一闺女,儿子不行,得跟我结多大的仇啊,我爸跟我就天生不对付,我跟我儿子肯定更厉害。” “你这都是什么理论啊,不要儿子要女儿?你神仙啊算得这么准。”陈默都被他气乐了。 “所以啊,就索性不要了,清净。”顾野振振有词地说道。 两个人一路聊着,到了陈默的家,陈默下了车,拍拍包里的卡,“这个,谢了啊。”他对顾野道。 “客气啦,跟我来这套,走了。”顾野笑笑,开车走了。 陈默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搬出他的大号行李箱,他出差不多,每次出差都是陆秋怡给他整理行装,这个大号行李箱本来是陆秋怡的,离婚时给他装了他的cd,他搬回来后cd放进了书架,这个行李箱就空了,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陈默擦拭了一遍行李箱外面的灰尘,然后拿出自己的旅行笔记本,把出国要干的事,一项一项事无巨细地列在了上面,然后把笔记本往行李箱上一扔,双手交叉架在脑后,在自己的红木官帽椅上,仰着头仔细端详着墙上的加拿大地图,目光从东往西,又从南往北,喃喃自语地道:“加拿大,张然,我这该死的命运,也许,我这辈子,就是他妈这一张单程票了。” 陈默和lily自从五台山回来后,平均每周见一两次面,商量着机票,酒店,签证,租车,整整忙了一个月,两个人由最初兴致勃勃地精挑细选,到最后一看见网页上出现预订的字样,胃里就有点不舒服,有想吐的感觉。最后两人决定,只定去程的机票,酒店和返程机票不定,结果在办签证时又有了麻烦,当时帮他们办签证的人说,像他们这样没有固定工作,还有去无回的,基本上的结果就是拒签了,只能又定了返程的机票,还有在多伦多和温哥华的酒店,才算过关,这个办签证的人是lily找的关系,因为如果按照正常审核,没有固定工作,没有一定的个人资产,他们俩很有可能是过不去的。 机票定的是9月14号的加拿大航空,直飞多伦多,可是签证一直迟迟没出,使得陈默和lily每天都过得很焦躁,每天聊天说的也是这个,好像多说两句这件事,他们的签证就能顺利签下来一样。 “你说要是我签不过去,你自己去了,你觉得有意思吗?”lily在电话那头,一边“咔吃咔吃”地吃着一个苹果,一边心烦意乱地说道。 “行啊,我替你看看那边的大好河山,再看看我妹,找找张然,我很忙的啊。”陈默躺在自己床上,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拿个扇子扇着,自娱自乐地说道。 “美得你!我看你最危险,我要是去不了,肯定是被你拖累的。”lily恨恨地道。 “哎呀,你反正和谁都没说要去加拿大啊,这样也省事了不是?”陈默回答道。 “都这眼看就八月底了,什么消息都没有,我好不容易狠下心走这一趟,还卡在了这里,这签证太熬人了。” “谁说不是呢,”陈默也在床上翻来覆去,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道:“再等等吧,别急,据说还有临走前一天拿签证的呢。” lily长叹一声,说道:“我可没那个心理素质,只好再等两天吧。” 等真到了八月底,陈默也沉不住气了,他给lily打电话道:“你找这人行不行啊,这再过五六天就要走了,签证还没给你消息?” lily说:“你都已经等到这个份上了,就再等两天吧,你不是说,还有临走前一天拿签证的吗?” 陈默说道:“问题这等得太煎熬了,我要是去不了,合同什么的估计也要作废了,我就纳闷了张然他们当时怎么出去的那么容易?” “咱们这是旅游签证,和他们当时出去不一样,”lily这时倒冷静了不少,“我们这么想去,老天没道理拦着咱们的。” “对啊,我们还去五台山了,拜了菩萨的啊,佛祖灵不灵验这回就知道了。”陈默在电话那头笑着道。 “你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佛祖灵验也不灵在你身上。”lily在电话那头几乎笑出了声。 “好吧,灵不灵的,只要能走就行啊,能走我们就去还愿。”陈默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了。 在八月的最后一天,已经有点心灰意冷的陈默,看着大行李箱里自己带的书,那可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他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还没拿到签证,当时却左右为难,难以割舍地挑着在加拿大要看的书,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lily的,他屏住呼吸,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样?出来了吗?”陈默急急地问道。 lily好像在一个很吵闹的环境里,陈默完全听不清她的回答,只听得她在大喊着什么,陈默捂着另一边的耳朵,不停地说道:“你慢点说!慢点说!” 这时lily的声音忽然一下清晰了,她大声地喊道:“我拿到了!陈默,我告诉你,我们拿到了!十年多次,每次六个月。” 陈默拿着电话呆呆地站着,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下瘫坐在沙发上,“拿到了,终于拿到了,真他妈不容易啊。”他一下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软得像一块被捏过的橡皮泥,只想就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摊着,说什么也不想起来了。 陈默和lily坐在首都机场的t3航站楼,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中旬,但北京的天气依然很热,两个人还都是一身夏装,陈默更是短裤旅游鞋,一件a≈ap;ap;ap;ap;f的白色t恤衫,穿戴得很是清爽,lily说那边应该比这边凉一点,所以她穿了一条浅白色的破洞牛仔裤,一件川久保玲两颗爱心的白色女t恤,两个人从身上的装束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是要好好走一趟的架势。 来上飞机的时间还早,陈默检查了一遍护照和钱包,就在陈默检查自己的护照的时候,lily上一秒还在慢条斯理地看着一本时装杂志,下一秒就开始翻着自己的包,嘴里吸着凉气小声道:“我的护照好像忘记放在包里了。” 陈默看着她逐渐紧张的表情,自己也紧张起来了,“我说,你确定自己带了吗?” “那当然,要不我怎么过的安检呢?”lily断然否定陈默的疑问,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是不在包里,会在哪里呢?” 这时,lily的手机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电话号码,面色一下凝重起来,对陈默道:“我得接一下这个电话,你帮我找找在不在我行李里。”说完,她就拿着电话走开了,留下陈默一个人在那里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她的随身小包和行李箱。 最后,陈默还是在行李箱的外面夹层里,找到她的护照的,估计是海关过安检的时候,她过完安检顺手塞进去后就忘了,陈默长舒了一口气,把她的护照放进她的随身小包。然后看见lily慢慢走了回来,一只手茫然地揪着裤子上的破洞,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着,情绪明显地低落了,眼圈似乎还有些微微的发红。 陈默看见她的样子,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lily冲着陈默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问道:“找到我的护照了?” “找到了,在你的行李箱里。这是,谁的电话?” lily看了他一眼,“是他的。” “你男朋友?” lily点点头。陈默也点点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如果,你和你男朋友,就是你说的那个问题,也许你回来的时候,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lily看着他,很坚定地慢慢地摇了一下头,“这个事情很复杂,你不知道的。” 陈默微微笑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复杂的人,没有复杂的事情,相信我,如果你坚持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结束一段感情,那对你和他,都不公平。” lily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好像在慢慢玩味着他说的话,点点头道:“你写了这么多字,好像只有刚才那两句话,还算是有点水平。” 陈默笑着刚要反驳,突然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不由心里一紧,说道:“这回,该我接个电话了。” 他拿着电话走到大厅的一边,接通后说道:“方秋笛,我在机场。” “你在机场?!你要干什么去?!下周就要复查了,你马上给我回来,都说过了这段时间你不要去旅行的,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方秋笛在电话那端连珠炮般地厉声说道,声音里有着医生般的命令,也有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急好吗?你听我慢慢说,你是我的大夫,我的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一直在听你的,”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从三个月前我第一次犯病,所有的检查我都做过了,结果是没问题,我当时没告诉你病情,是我以为,那只是一次偶然,老天不会对我这么狠,”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但是没过二十天,我又一次犯病了,比上次更加严重,所以我找的你,你们的专家告诉我,我的检查全部正常,只是我的病找不到病因,我就只能靠着那些药控制着,也就是说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秒钟,会摔倒在哪里,会在哪里失去意识,会变成,那个样子,”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了,“换句话说,我这病,就是没法治。” “你是大夫,你比我更清楚,我的病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我知道,我的发病,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也许不知道的哪一天,我也许就会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想就这么忘记了,真的就不想这么忘了。” 方秋笛在电话那边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这次出去,也想着,就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就认了,我也只能认。不过,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我能找到我在加拿大的这个同学,那么我的一切,都会像自己期望的那样会变好,如果找不到,——”陈默的话停住了。 “你要是找不到怎么办?”方秋笛在电话那边问道。 “如果找不到,就算是我到了那一天,我也想给现在的自己,留一些值得回忆的东西。”陈默平静地说道。 方秋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不要想得这么悲观,你的药只要控制住病情,避免复发,就有可能不让它继续发展的。”她停顿了一下道:“既然你要走,药你都带上了吗?” “你给我的都带上了,现在还没有问题。” “一天两次,记得吃药,有任何问题都要给我电话,不要过于疲劳,情绪不要过于激动。” 方秋笛叮嘱道。 “记住了。” “还有,”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但是你的情绪不是很稳定,这对你的病没有好处,你睡的好吗?” “不好。”陈默很平淡地说道。 “你要记住,我不管你和谁还是自己打了什么样的赌,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要给我好好地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来复查,你答应我。” “好的,方大夫,我答应你,谢谢。” 方秋笛在电话那头,似乎微笑了一下,“就知道你不是个听话的病人,打小就看出来了。” 陈默也笑笑,说道:“我也想不到最后你会当我的大夫,早知道那时候就和你搞好关系了,你现在对我的态度也许还能好点。” 方秋笛毫不留情地说道:“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还想怎么样?” 陈默想接着再说两句话笑话,冲淡一下刚才让人难受的气氛,但却说不出来了。 这时,方秋笛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声音,低声说道:“一路平安,自己保重。”说完,她就挂上了电话。 陈默也挂上电话,往回走去,lily看见他回来,挪了一下位置,然后看着他的脸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开,说道:“这个电话,对你,好像意义很重大啊。” 陈默坐下来,看着机场航站楼透明大玻璃窗外,不停起降的一架架飞机,此刻夕阳西下,彤红的太阳在薄暮之上,涂抹着最后一丝温暖的颜色。不时有一架飞机的身影,斜斜地穿过远处的田野,穿过夕阳,穿过天际。 他慢慢地回答道:“是啊,我们临行前的这个电话,都对我们意义重大。” lily还想说什么,这时只听机场的广播里,传来呼叫登机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多伦多的ac032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4号登机口上飞机。 北京的天光,在暮色中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陈默和lily,是第一次坐加拿大航空的飞机,他们发现加航的空乘,基本上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大姐级人物,只有一两个新人,不像中国的航空公司,都是年轻漂亮的空姐空少,不过陈默发现他们的语言能力相当可以,就在起飞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听到他们的其中一个空乘,可以用英语,法语,普通话,粤语,上海话与乘客对话,而且都说得很流利,而更让他出其不意的,是lily居然用法语向空乘要了一个毯子,看她那意思是说自己有点冷,当时陈默的表情很是怪异,他转过头看着lily很是惊奇地道:“你居然会法语?!” lily把毯子披在身上,不在意地说道:“我没告诉过你吗?我那阵子想出国,考过雅思,后来又想去法国,又学了两年法语,结果是后来不想去了,但是觉得好歹学了门语言,扔了太可惜了,就坚持下来了。” “为什么想去法国?那里的大学和美国英国比,没什么优势啊?好在哪里啊?” lily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道:“因为法国有巴黎,而巴黎浪漫啊,这个理由够好吗?” 陈默听了lily的话,不禁也是微微一笑:“嗯,这个理由足够了。” 陈默把他们随身携带的包和行李,在头顶上方的行李箱放好,他又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本村上春树的《爱吃沙拉的狮子》,扔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起飞以后再看。而lily则在陈默旁边,兴致勃勃地说着要看电影,在自己的位子上来回折腾着遥控器,“我要把过去没时间看的好电影都看一遍,十多个小时呢,我今天晚上就不睡觉了,睁着眼睛就到多伦多。” “你还能这么熬啊,我二十十几年前行,那还得是看足球,看世界杯,现在到点就困,可是早上,到点就醒。” “我这是刚毕业那会儿,在事务所练出来的,身体不自觉地就不睡了,其实,就是失眠,我就索性干点别的事情,反正也睡不着。” “那你的身体,行吗?” “还好吧,我又没打算长命百岁。”她淡淡地说道。 lily的话,好像是一道在心中隐藏已久的利刃,突然在不经意间,刺中了陈默的胸口。他想起在北京的地铁里,经常看到一个广告,那个广告里有一句话:“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北京吗?”,广告的背景,是北京深夜的黑暗里,灯火通明的写字楼群全景,这句话,很像科比的那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我见过每天凌晨四点洛杉矶的样子。” 我们身边的这个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繁复,越转越快的齿轮,而齿轮的顶端,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顶点,曾经年轻的我们,用无数的不眠之夜,用自己对生活一部分的割舍与放弃,去追上它的脚步,去试图攀登,那个我们以为会到达的地方,但是到了现在我们才发现,我们不是胜利者,也不是攀登者,我们只是那个巨大齿轮上,一滴滴的润滑油而已,我们用自己,加速着这个齿轮的转动,也加速着,被这个齿轮,榨出最后一滴自己的未来。想到这里,陈默怅然地把书拿在手里,他没有心思去读,只是坐在那里,无意识地环视着起飞之后的机舱,来分散一下自己心里,如同飞机舷窗外,如同汹涌潮水一般涌来的黑暗。 陈默的眼光四处扫视着,在这架波音777里,外国乘客和中国乘客基本上一半一半,机舱中部的几排位子上的中国乘客,听他们的交谈,大部分人都是一个从北京到多伦多的旅游团的乘客,互相聊得很是热闹。不过这架飞机有一点很让他诧异的是,坐飞机的中国乘客里,操粤语和福建话的人居多,就在他前面几排,坐着一对中国的老夫妇,看样子有六十多岁了,干瘦干瘦的,两个人话不多,好像是福建漳州地区的口音,因为陈默大学有一个同学就是漳州的,所以他还能勉强能听懂一些,两个人带了一坛自己做的吃食,很小心翼翼地包着,陈默猜,那应该是带给孩子的,安检的时候,还差一点没有通过,老夫妇很是着急,普通话也说不好,还是陈默帮着他们和安检人员说的。说来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大家都是一块土地上的中国人,互相沟通起来,有时,还得需要一个翻译。 过了一会儿,空乘人员开始发晚餐,陈默要了中餐,又多要了一小瓶百利甜酒,他想着喝点酒在飞机上好睡觉。lily在看一部凯特·布兰切特主演的电影,片名叫《卡罗尔》,看得正津津有味,一眼瞥见陈默小桌板上还没有开封的酒,说道:“你怎么想起喝酒了?” “喝点酒,可以多睡一会儿。”陈默自嘲地说道。说完,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药来,就着一杯水吃了。 “你吃什么呢?”lily看着他手中圆圆的药盒,摘下耳机好奇地问道。 “维生素。”陈默简短地回答道。 “那我也要来一个,我坐飞机容易上火。”lily向陈默摊出了一只手。 “这是,这是男人吃的维生素,女人不适合吃的。”陈默笑嘻嘻地说道。 lily一下把手收回去,脸上都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她看着陈默道:“我说你,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啊,还男人吃的维生素,亏你想的出来。” 陈默笑笑没有说话。 “对了,”lily把自己的遥控器按了一下“暂停键”,把正在看的电影停住,说道:“我临走之前,给江如画发了一封邮件,说咱们俩过去看她,她挺高兴的,还说要带咱们去附近玩玩呢。” “她在那边挺好?是不是也不用工作了,就是在家里看着孩子了?” “她就说她胖了,都不敢见人,让我们见她的时候不许说她胖。” “啊,胖了?上学那时候她可是。。。”陈默还没有说完,lily就含笑道:“魔鬼身材是吧?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是啊是啊,还真难想象她胖起来是什么样子。” “她上班结婚后,样子变化挺大的,你们俩不是就毕业之后那次见过一面,以后就再没见过?” “没有,她的单位不是说是个能源公司吗,办公地点离咱们都挺远的,后来她也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再后来,她就出国了。”陈默回答道。 陈默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晚上江如画喝醉之后,那张艳若桃李,醉眼朦胧的脸。 陈默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和张然有着截然不同的解释。按照张然的说法,陈默已经是道德沦丧,人神共愤的典型了,“那是你妹啊!”每次说得都是义愤填膺,直到陈默不得不威胁他说,第二天就有邻居大爷找他,说昨天晚上,有人一直在他爸妈房间里“咚咚咚”地敲墙,问他在哪个屋睡的,怎么这么闹。陈默咬着后槽牙跟人陪着笑脸说,那屋不知道怎么回事,墙上有个洞,怕有老鼠钻进来,他一直在敲墙补洞,为这事,大爷差点给他只猫。陈默后来说起来,都是咬牙切齿地对着张然道:“给你丫只猫,挠死你!” 陈默现在居然完全忘记了那个夜晚,在亲过江如画之后,他具体做过了什么,但是他赌咒发誓对张然说,他不想也绝对不会对江如画做什么出格的事,虽然在他的心里,他也知道这样的说法,连自己都未必能说得过去。 自从那次江如画酒醉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慢慢就少了。张然和lily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经常不在学校住,陈默也就没怎么找过江如画,他们四个人慢慢也就不在图书馆一起看书学习了,再后来,陈默就认识了陆秋怡。 有一天晚上,陈默约着陆秋怡出去了,回来后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聊天,回宿舍很晚,回到了宿舍,刘磊就告诉他,说是江如画来过了,是来还他书的,陈默看着放在自己枕边的那本《朦胧诗选》,还说道:“今天上课的时候看见她,她也没说晚上来找我啊。” 刘磊很神秘地说道:“我觉得你妹好像情绪不高,就聊了两句天,也没说找你干什么,就直接把书放你床头就走了。” 陈默“啊”了一声,还没说话,老姚就在他对面上铺,翻滚着肉山一样的躯体,对陈默道:“你丫小心点儿,你妹可不好惹,那嘴皮子叨叨起来,可够你喝一壶的。” “又不是我惹的她,”陈默对着老姚下铺的孙东东厉声道:“老孙,你从实招来,是不是对我妹意图不轨,把我妹招着了?” 老孙在那里一连声地叫屈:“天地良心啊大哥,我今天去南平房教室看书了,看得眼睛都快瞎了都没见着她,她来时这屋里就刘磊一个人在啊。” 刘磊顺手抄起一本书就朝孙东东扔过去,“你丫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你回来时敢说没见着她?” 孙东东咂摸着嘴道:“见是见着了,和我还是有说有笑的啊。” 陈默敲着桌子,说道:“老孙!你说话就说话,还咂摸嘴干什么!你这种行为,就是对我妹不怀好意!” 孙东东鄙夷地说道:“还你妹,谁是你妹啊,我看你就是借着当哥的便利条件,接近人家小姑娘,人家不就是比你小一岁吗?” 刘磊说道:“不过,老孙说的也有道理,你前一阵子和你妹,天天在一起,现在有了陆秋怡就不搭理人家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陈默说道:“兄弟们,我真是把她当妹妹看的,真的,我就没敢存二心。” “扯!”邵峰突然在床上大喊一声,探出头来,这喊声和他这个人柴禾棒一样的身材,实在是反差太大了,“异性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友谊。”他言之凿凿地断言道。 “老邵,你净捡批斗我的时候住宿舍,什么意思?”陈默发现老邵这么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嘿嘿,凑巧凑巧。”老邵在床上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烟,很是得意地说道。 “我也觉得有问题啊,”张然也过来给陈默落井下石,“我想啊,其实江如画应该还是喜欢陈默的,就是老陈一直不表态,结果又去找了个陆秋怡,把人家耽误了。” “有你什么事啊,”陈默一看张然呲着牙冲他坏笑的样子就来气,“你睡你的觉去。” 大家正说着,突然大门“咣当“一声,顾野喘着粗气冲进了宿舍,进来就一连声地叫着要喝水,水还没喝完,就说投资他们那屋发现了一只刺猬,一帮人一听都炸了,纷纷下床去看,不一会儿,走得就剩下陈默一个人了。 陈默无心去看什么刺猬,他只是躺在床上,抚摸着那本《朦胧诗选》,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像他们去看的刺猬,被这本书扎得,心里乱糟糟的。 “其实,我和江如画,在毕业前还见过一次,那时她好像在地坛那边实习,我去见过她。” 陈默等空乘收走晚餐,飞机里的灯光已经调暗的时候,打开那一小瓶百利甜酒,放到杯子里加上冰块,对lily说道。 lily已经摘掉耳机了,戴着眼罩,在那里闭目养神,听到陈默的话,她呆了一下,拿下眼罩对他道:“你见过她?她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啊。” “嗯,是这样,她说她在那个地方实习,让我去看看她,那时陆秋怡和几个同学去外地玩了,我也没事,就过去找她了。” “她看见我特别高兴,对所有人都说,我是他哥,人家不信,她还要我证明给他们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我等她下了班,她说想在地坛里转转,我们就进去了,边走边聊,结果聊着聊着,突然就下起雨来了,我们俩就跑到一个小树林里躲雨,那时——”陈默有些欲言又止。 lily笑着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聊聊分配什么的,她觉得压力挺大的,说要是想找个好单位真挺难的,后来就问到我是怎么打算的,问我是不是想和陆秋怡在一起,是不是,想和她结婚。” “我说想,她说祝我幸福。” “后来,我送她回家,她问我,那本《朦胧诗选》,我会不会一直带在身边,我说会,因为,因为我说是这本书,让我喜欢上了诗歌。” 陈默低声说着,机舱里有不少人已经沉沉地睡去了,黯淡的光线下,lily看见的陈默,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她说那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妹,然后笑了,笑得很开心。” “后来,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两个人就躲在那片小树林里,听着雨声,时不常地说上两句话,我听着她说话的声音,突然感觉,我以后,不会再有这样一个雨夜了,我也再也没有机会,被她叫做哥了。” “那本书我一直留着,直到有一天,就是我从单位辞职的那天。我回到家,心里感觉空空的,有一点轻松,也有一点迷茫,我就随手翻开了那本书,然后无意间,我翻到了最后一页,发现那一页,有江如画抄的顾城的一首诗,叫做《门前》。” 陈默说到这里停住了,然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说道:“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就在你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lily一直看着陈默,听着他低低地说着,一直等到他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时间和回忆,让他们陷入了一种无法打破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lily裹紧了一下身上的毯子,悄悄低声说道:“其实,江如画,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你也许,应该多了解了解她。” 陈默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也许吧,希望我们这次去,能见见她,把过去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lily皱了一下眉,说道:“你还想说什么呢?都过了这么多年?” 陈默道:“我也不知道,告诉她我终于看到那首诗了?在将近二十年之后?还是我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哥?” lily在黑暗中静静地说道:“如果你想说这些,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二十年的时间,是会改变很多东西的,无论是她,还是你,你们都不再是那个人了。” 陈默默默地听着,在黑暗中,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尽管喝了酒,陈默还是醒一会儿,睡一会儿,睡得很不踏实,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lily正有说有笑地开着车,车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结果突然一阵黑色的风暴,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在前面越升越高,最后到了他们无法看到的地方,随后风暴把他们包围在了一团黑色狂风飞沙之中,他想挣脱出去,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努力地摇晃着,摇晃着,然后,就是从梦中一下子醒来,他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四周,发现周围,都是酣睡的人们,而自己的身上,全是湿透衣衫的汗水。他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三点,他们现在,应该在太平洋的上空。 陈默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回到位子上,打开阅读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灯光,不让它照到已经睡熟的lily,然后,他拿出自己的包,取出一本封面已经很破旧的书,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原本是空白的,后来有人,用蓝黑钢笔水写下了一行行的诗句,字迹有点潦草,但是很清秀: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陈默和lily到达多伦多的皮尔逊机场,是当地时间的晚上七点左右。他们俩跟随着下飞机的人流,一路上呵欠连天,睡眼惺忪来到了海关安检的地方。 多伦多这边的天空,看起来澄澈透明,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青色盘子,只有几丝软软的如同棉絮一样的白云,点缀在天空这个大盘子的四周,陈默想起了自己的那套茶具,想道:“雨过天青云开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用到这里还真的挺贴切。 多伦多看样子比北京凉快了不少,机场里很多人都穿着长衣长裤,而且现在这里又是秋天,怎么穿似乎都不太出格。不过加拿大人穿衣服,好像历来有不走寻常路的传统。陈默既可以看见上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身穿着一条短裤,脚上穿着凉鞋的背包客,也有穿着热裤和运动文胸,外面只罩着一件薄纱般的白衬衫的妙龄少女,还有一群穿着黑色长袍带着面纱的阿拉伯妇女穿梭其中。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口音的英语,看着好像完全看不懂的指示牌,陈默觉得身边的世界,一下变得如此陌生,以至于他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把自己寻找张然的这个计划坚持下去。尽管他出来之前,就已经预想到自己这么找张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这种感觉,大概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那种寻找的绝望和无力。 lily好像自从下了飞机,就显得有些紧张,一会儿看看护照,一会儿拿过机票,不一会儿,又去找她刚刚填好却又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入境卡,两个人站在多伦多的海关入境大厅,一群从国内参团来到多伦多的游客,在陈默他们前面,正在粗声大嗓地东一嘴西一嘴地问着他们的地陪,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戴着史泰龙式墨镜的小胖子。 “导游啊,我们这个酒店离这里的奥特莱斯远不远啊,还有你的行程呦,不要把大家搞得这么累啊,我们都不像他们年轻人那样,要多考虑我们老同志,好不啦?”说话的,应该是一位上海口音的阿姨。 “我说这疙瘩地方有什么逛的,你们让我们旅游那人说,这里好山好水好地方,就是没告诉我们这里东西有多贵,你知道我刚才买了瓶水多少钱,3个那什么元!好家伙,合人民币15块多!,我去我们家那超市,15块钱我都能买半箱水了,还是农夫山泉的!”这是在这个团位置靠后,一个个子不高,但是声音洪亮的东北老哥。 “我们来这里是啊,是闺女让我们来的,我闺女在一个外国大公司上班,也不知道是什么官,就是管着好多人,她那个公司就是加拿大的,她说让我们过来看看她呆的这个地方,我说有什么好去的啊,我和你爸坐不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都这把年纪了,喝,不行,非让我们过来,说这里空气质量什么的,都比北京好很多,我一下飞机啊,一看这天,还真是。”这是一位阿姨对另外一位阿姨,正在开启的非正常“炫闺女”模式。 “我事先啊,让我那小子打听了,这里啊,有不少中餐馆,这我才同意来,要不我才不来呢,外国那东西我是真的吃不惯,弄点菜切切拌拌,浇点什么拉油,对,好像是色拉油,就是一菜了,肉也塞牙,不好吃,你这还真不如我给弄一大碗卤煮,多放点香菜蒜末,齐活。”这位北京老爷子的一席话,让陈默颇有深得我心之感。 这个团里除了叔叔阿姨,还有不少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看样子都是一对一对出来玩的,他们和陈默他们一样,经过这12个多小时的飞行,都不怎么想说话,有的也只是轻声问问地陪关于行程和酒店的事情。但基本上所有的人,都低着头,拿着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的,想来不是在查着g一一gle地图,就是在发着自己的朋友圈,陈默想,这时候发的朋友圈不外乎那几种:第一种是直接宣布式,“经过12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终于到了多伦多,一出机场看见这里的蓝天白云,突然觉得,这趟旅行还是值得的。”。第二种,是给领导和同事看的,“在多伦多,居然也能看见我们公司的广告,xx公司威武!”第三种,是要把历史,地理都扯进来的,“今天,是我在多伦多的第一天,站在这个有着神奇历史的大陆,这个加拿大人口最多的城市,安大略省的省会,北美最繁忙的机场之一,我的北美之旅正式开始了。”第三种,是闷骚式,“昨夜多伦多的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到来?”第四种,是纯商业的代购广告,“亲们,我已经到了多伦多了,这次要带东西的,一定在两个小时内给我单子,这里有时差哦,再晚,就只能等到下一站了,皮尔逊机场的nuance免税店,兰蔻小黑瓶现在特价,打七折哦,想要的亲们赶紧下手吧。”第五种,就是秀恩爱的,“一直梦想的地方,今天,终于和他,一起来了。”这几种方式再配上各种各样各取所需的图和手势,朋友圈才能算发完。 陈默看着他们在那里说话的说话,发朋友圈的发朋友圈,心里想道:这个团也不知道是怎么拼出来的,这差别也太大了,根本就不可能玩到一起去。 倒是这个地陪看样子接待这样的团多了,见多识广,跟上年纪的都是叔叔长,阿姨短的,跟那帮小年轻说话时,干脆利落,显得很是专业,还不时和他们插科打诨,聊得很是热络。 “叔叔阿姨,还有这边的兄弟姐妹们,我叫史思明,英文名字是戴维,你们可以叫我小史,或者戴维都行,但千万不能叫我戴维史,呵呵,因为你们这么叫,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叫谁,好啦,现在大家人齐了,一起跟着我,咱们去团队过安检的地方,来大家一起,都跟上啊。” 史思明带着他旅行团的一票人马,浩浩荡荡地去了另外一个通道,陈默他们这边的大厅瞬间就安静下来了,而他们去的那一边,一下就热闹了起来。陈默笑着看着他们,觉得出国了,看见什么样的国人,都是倍感亲切。他回过头去找lily,还想告诉她这个旅游团挺有意思的,结果看见lily站在他身后,脸色煞白,神情紧张,额头上还在不停地渗着细密的汗珠,他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 lily好像是有些愧疚地看了他一眼,舔了一下嘴唇,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有件事得和你说一下。” “怎么了?你疼得厉害?要不要现在找医生?”陈默四顾了一下,焦急地道:“这鬼地方,谁知道哪里有医务室?要不我问一下这边的安检?” “不是,不用的,我很好。”lily依旧说得很不连贯。 陈默看着她,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她,他的脑子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其中最奇葩的应该是他认为lily藏毒带在了身上,不过随后就否定了,因为这么干从多伦多到北京还合理一点,从北京到多伦多,那就纯属嘬死了。 他也想过lily可能是有不愿和他说的病,这他完全能理解,因为他也没说。 他只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lily没有看陈默,她只是直视着前面的海关通道,慢慢地说道:“我,我不是曾经想过出去读书吗?我曾经申请过加拿大。” “那怎么了?这和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关系吗?”陈默很纳闷。 这时lily回过头来看着陈默,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被拒签了,两次,有移民倾向。” 陈默的意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lily,脑海里一片茫然,眼神也是完全的不知所措。 “那,你的意思是——”他还在清理着自己的思路。 “有可能,我在加拿大走过的路,就是从这里,到那里了。”她扬了扬下巴,然后看着前方安检的柜台。 陈默的脑袋“嗡”地一声,好像一下就炸了,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陈默觉得自己清醒过来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还有多少人会轮到他们俩。他看着lily,摇晃着脑袋像喝醉了一样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其实,这也是我不让你告诉顾野他们的原因之一,我以为自己根本就走不了,但是我想试试,万一要是能走成了呢?所以我们定行程的时候,我都是——,”她还没说完,陈默已经抬起手,制止住她想说的话,他冷冷地说道:“万一能走成?你是拿我们这次旅行开玩笑吗?我们飞过了整个太平洋,飞过了十二个时区,而且我们在一起做了那么多的计划,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我这件事?” lily看着他,用一种试图缓和气氛的口吻道:“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护照都是分开签的,你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的签证不行,你可以继续去找张然的,没有问题的。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不公平,我向你道歉。” 陈默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还有多少人就会到他们,他说道:“现在你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我是跟你回北京?还是——,你给我五分钟,我得好好想想,快到了叫我。”陈默离开排着的队伍,走到大厅外面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前面,看着上面的价格和每一个开关,想买瓶水,结果发现自己还没有换加元,于是又往前走到一个免税店前,用信用卡买了两瓶水,他开了一瓶一边喝着,一边拿出自己的药,开始往回走,他把药片咽下,又喝了一大口水,快步走到海关安检大厅的门口,他看见lily前面只有两个人了,她不时焦急地回望着门口,好像在盼着陈默赶快出现。 陈默走到lily面前,他看着lily说道:“让我们,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接受最坏的可能吧,如果没有你,我还是要去找张然的,抱歉,这件事情对我,真的意义重大。” “你没必要对我道歉,应该道歉的是我,”lily回答道,“我太想掌控这一切了,我觉得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直到那个帮咱们办签证的人说我这种情况,过海关的时候,可能会有问题,我才意识到,这件事,对我依然还有影响。” “不管是什么结果,很快就要见分晓了,只是我才刚刚习惯,和你在一起的旅行。”陈默低声地说道。 “那就让我们的吉祥物帮我们一把,”lily吐了吐舌头,拿出了那串在五台山被扫地僧开过光的平安铃铛递给了陈默,又用手捏住自己胸前的如意平安扣,“如果,我进不去了,你就把这个铃铛挂在车里。”她看着陈默说道。 陈默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向着海关的柜台走去。 接待陈默的海关安检官员,是一个留着两撇美国老牌影星克拉克·盖博式铅笔胡子,剃着大兵寸头的白人,他按照惯例问了两句陈默到这里做什么,大概呆多长时间,当陈默回答两个月的时候,他点点头,问他是否是驾车旅游,陈默回答,他要开车从多伦多开到温哥华,还要去看极光,那个海关官员咧嘴笑了,胡子下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如果你成功了,这将会是你终生难忘的一次驾车旅行。”他说道,然后给他盖章放行。 陈默拿过护照,走过去通道,转身看着lily站到了那个柜台,他看着那个官员问着lily问题,lily回答着,还不时看一眼站在通道那边的陈默。也许是陈默的错觉,他觉得lily过关的时间,明显比他的长,而且中途,那个官员还让lily等一会儿,自己走了出去,当时陈默和lily两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后来才发现,他不过是去拿了一个盖章用的印油。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海关官员和lily说了两句什么,lily笑了,点点头,然后那个官员也笑着给她盖了章,把她放行了。 lily一出通道,一下就扑到陈默的怀里,嘴里一连串地跟陈默说道:“太险了太险了!这事情差点被我搞砸了!” 陈默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先别说那么多了,就怕有人听得懂中文。” lily放开陈默,两个人如同逃命一般地向行李提取处飞奔,一边跑还一边莫名其妙地笑着,还不停地回着头,生怕有人再叫他们回去。 到了行李提取的地方,陈默和lily才停下来,两个人都喘着粗气,lily还不停地拍打着胸口,两个人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地笑着对望着,陈默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lily的手,他放开lily,问道:“怎么你过得这么慢?我看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他问我,我,是不是和你一起的?我就说是,是一起在北京坐的飞机,我怕因为我连累你,这样,我不行,我们也可以装作没关系,结果他说,刚才那个人想开车穿越加拿大,你们坐一架飞机来的,你可以帮帮他。”lily不均匀地大口喘着气说道。 “这人,俏皮话还不少,麻溜盖章放人不就完了吗?”陈默笑着道。 “我当时就想,他这么说,我就是没问题了。”lily还在那里努力把气喘匀,陈默拿出另一瓶水递给她,“赶紧拿行李走人,没事这地方也不能多呆了,太刺激人了。” lily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应该没事了,你放心吧。” 两个人拿了行李之后,陈默就按照租车公司给他的邮件和打印的提车单,赶到赫兹租车的在皮尔逊机场的门店,已经是多伦多时间晚上快九点了。 两个人刚刚经过长途旅行,又累又困,又经历了一番自导自演的虎口脱险,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到酒店,上床,把自己放平了,睡觉。结果到了租车的门店,发现当时他们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陈默把自己的提车单,中国驾照的翻译件,还有驾照的原件,护照原件,都交给柜台,然后签租车合同,这些都办得很顺利,而且因为陈默用的,是顾野给他的联名卡预订的,还有一定的折扣,但是在取车时出了问题。 因为在国外租车,不是预订的具体车型,而是只能预订某一个车型组,有紧凑型,中等车型,高档车型之类的,就是按照国外的分类,奥迪a3和丰田花冠会同属于紧凑型车型组,你提取的车如果奥迪被人提完了,你就只能提花冠了。而陈默当时按照国内的想法,觉得他和lily两个人一辆车,紧凑型足够了,结果提车时才发现,陈默和lily两人各带了两个大箱子,后备箱里完全放不下,这样就只好升级到中型车,可是因为现在正是秋天,正是自驾走“枫叶之路”的时候,是这里的租车旺季,服务人员告诉他们,中型车已经都租出去了,现在已经没车了。 陈默和lily据理力争了半天,那个小个子服务人员只是耸耸肩,操着一口爱尔兰口音的英语说道:“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们现在的车放不下行李,除非把两个箱子都放到后座,不过,”他一脸严肃地“n一,n一,n一”连声,“这样非常不安全。”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那高级车还有吗?”陈默豁出去了,他已经没心思继续算计手上的钱了,继续困在这里,可就什么都耽误了。 “有倒是有,不过,”小个子撅着嘴道,“但是,价格可就不一样了。”他迅速在计算机上敲了几个数字,然后递给陈默和lily看,陈默看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比现在的价格多——”他拿回计算器,又敲了几个数字,再递给陈默。 陈默看着lily摇摇头,“这个价格太高了,如果按照这个价格,即使用顾野的卡,我们也大大超出预算了。” “钱倒不是问题,我觉得他在搞鬼,”lily悄声对陈默道,“为什么现在这个紧凑型车就这么一辆,而且后备箱明显比国内的小很多,别说咱们的箱子,谁有俩大箱子也别想放进去,我觉得,他就是想把高级车推给咱们,而且这个高级车价格贵得太离谱了。” “不至于吧,这老哥看着挺面善的,虽然长的有点儿滑稽吧,也不会这么黑吧?”陈默犹疑地说道。 “你看我的,”lily上前直接问道:“租高级车有没有折扣?”爱尔兰小个子还是撅着嘴,摇着头,说着现在是旺季之类的,那意思是没有折扣,而且还特别强调地说道,升级后的钱不能用租车时的联名卡支付,只能用现金或者刷卡。 陈默正想着实在不行,就直接上高级车吧,什么奔驰s级,林肯领航员,大个凯迪拉克,反正就这一回了,豁出去了,就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戴着史泰龙墨镜的小胖子,陈默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刚才那个旅游团的地陪,叫史思明。他灵机一动,急忙迎上去用中文问道:“你是史思明吧?” 史思明停了一下,从墨镜上方,一脸狐疑和警惕地看着高大的陈默,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陈默简短地说了一下他们的问题,想问问他怎么解决,史思明看着他,又看看正在和爱尔兰小个子争的面红耳赤的lily,说了一句:“你先在门口那边等一下。” 陈默就去那边把正在和爱尔兰人吵吵的lily拉了出来,两个人走到门口,lily还在余怒未息地说道:“他说什么我们这个车型组就这样,高级车没折扣,还死贵死贵的,也不比刚才那车大多少,就知道来来回回说什么旺季啊,车源紧张之类的,我觉得他就是想蒙咱们。” 陈默沉吟着说道:“不行的话,就只能还是这辆车了,可是行李安全,确实是个问题。” “那人谁啊?”lily看着史思明在那里和爱尔兰小个子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 “就是和咱们一起过安检的那个旅游团的地陪,大家都是中国人,也许能有点用。” “这人这样子,不跟着那租车的合起伙来蒙咱们就行了,你还让他——”lily急急地说道。 陈默让她轻声一点,说道:“他是这里的地陪,应该有点办法的。” 正说着,史思明来到了门口,看着陈默道:“事情搞定了。你身上带现金了吗?给我100,是他要的。”他的头冲着门里歪了一下。 lily看了一眼陈默,正想说话,早有准备的陈默一把把她拉住,然后掏出一张100美元的钞票给了史思明。 史思明拿过钱,直接进去了,和爱尔兰人说了两句,就又出来说道:“他说的是没错,这里确实是旺季,都是想走‘枫叶之路’的,紧凑车型现在没有了,不过,”他笑了一下,胡子下面的笑容显得很滑稽,让陈默想起了丁丁历险记里的阿道克船长,随时会喊出“海盗来啦,准备战斗!”这样的话。“再过十分钟,就有一辆车会回来的,是一辆白色的朗行,应该能装得下你们的行李,而且和你们原先定的是同级车,不需要升级。” “谢谢谢谢,今天真是幸运碰到了你。”陈默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中国人,举手之劳。”史思明戴上自己的史泰龙墨镜,摇晃着出门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陈默和lily重新回到服务台,看着小个子爱尔兰人在那里耸肩,“你们应该早说是戴维介绍过来的。”他说道。 陈默拉住lily,不让她发火,尽量语气平缓地说道:“是我们比较着急,还好事情都解决了。” 不一会儿,一辆崭新的白色朗行开进了车库。陈默已经办好所有的租车手续,爱尔兰人拿着钥匙和陈默直接过去,他装模作样地给陈默看了加满了油的油表以及公里数,然后和陈默握手道:“这辆白色美人归你了。” 陈默笑着看他往服务台走去,然后挥着手让lily过来,lily走过来,看着这辆还是崭新的朗行,点点头道:“这车挺适合旅行的,但是国内的这款车,好像小毛病挺多,不知道北美版的怎么样?” 陈默眯着眼睛,做睡觉状,道:“能有辆合适的车就知足了,咱们这就直奔酒店,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lily拍了拍车前盖,冲着陈默说道:“这边的路你熟吗?” 陈默正准备去拿行李,回身说道:“没问题,多注意点就行,我把导航在国内都已经弄好了,装上就能走。” 陈默放好行李,装好导航,仔细地看了一下车内的配置。这辆应该是算是顶配的朗行,带天窗,掀背式的后备箱是陈默见过最大的,真皮双拼座椅,中控是仿桃木配米色,车内装饰是一贯大众的风格,比较简单实用。陈默坐进驾驶室,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lily,两个人微笑地对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好像都在说:谢天谢地,这一天的折腾,终于快要到头了。然后陈默挂档,踩离合,就直接开上了从皮尔逊机场通往市区的公路。 陈默一开始因为天色很黑,路况不熟,开的比较慢,加上道路上的指示牌都是英语或者英法双语,反应就又慢了点,好在他在国内下载的导航语音包是最新的,按照导航指示走,也没什么问题。后来他索性就不看路标只听导航的,顺利开上了多伦多的427号公路,一路向南,向着多伦多市中心开去。 lily摇下车窗,外面一阵轻风吹来,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9月的多伦多,感觉已经颇有寒意,这时好像两人才想起,自己穿的还是一身夏天的装束,陈默摸索着车里的装置去开天窗,对lily说道:“没想到这边都已经这么冷了,我把天窗打开,你就不用开窗户了。” lily看着道路两边,在路灯的映衬下高大葱郁的树木,听着风把树和叶子,摇得沙沙作响,若有所思地把头靠在窗户边的椅背上,轻声道:“我这样吹着风,感觉挺好。” “你这样一直吹着会感冒的,过一会儿,好像还要经过一个湖区,风更冷了,你可不能病了,还指望着你在蒙特利尔问路呢。” lily无声地笑笑,关上车窗,然后看看车后面,说道:“真没想到,我们的旅行,就这么开始了。”声音里有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兴奋,也带着一点愿望得遂的惆怅。 陈默看着两旁不时出现的高尔夫俱乐部的路牌,说道:“你怎么样?离多伦多的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要不是睡一会儿?” lily摇摇头,说道:“不睡,睡了就起不来了,我得倒一下时差,而且这边真怪啊,咱们是那边是晚上六点飞的,天还是亮的,到这边晚上七点下的飞机,怎么天已经黑成这样了?” 陈默回答道:“好像,是因为这里纬度高的缘故,昼夜长短都比北京差别很大。”说完,他看见远方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像一块黄色的大型积木,积木上有一块蓝底白字的标志,写着“床具和洗浴用品及其他”。这时导航语音提示他左转,上加德纳高速公路,并且提示他时速不得低于90公里,陈默把稳方向盘,笑着对lily说道:“你坐稳了,系好安全带,我们要飙车了。” 不过这辆朗行动力还是差点,一点一点才能肉肉地冲了起来,lily笑着说道:“这你也好意思说是飙车?”说完,她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咱们在多伦多的那家酒店叫什么来着?” “皇家大旅社。”陈默笑着道。 lily也“格格格”地笑了,说道:“讨厌,你订的酒店都是什么名字啊,这么难听?”说完就去后座去拿陈默的背包,找酒店的预订单。 当初订多伦多酒店的时候,陈默和lily的主张完全是背道而驰,陈默想的是能省点钱,也顺便体验一下当地风情,找的都是民宿和青年旅馆,而lily估计出差住的都是五星级宾馆,找的都是当地最好的酒店,而且两个人要开两间房,等于又要贵上一倍,陈默苦口婆心地劝了lily两次,不停地说加拿大物价有多贵,而且告诉她多伦多的速8酒店,都是800人民币一晚的时候,lily终于同意,所有的住宿由他安排,陈默当时很是得意地说了一句,数字证明一切,只有会计才能说服会计。但是lily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不知怎么的她认定陈默,是要把自己扔到国外一个穷街陋巷的旅馆,然后和几十个背包客住在同一个房间,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汗味和各种长途跋涉的味道,自己的床铺对面,就是两个抠脚大汉在上下铺相互傻笑,晚上睡觉时,旁边的人鼾声震天。如果想洗个澡,就只能靠运气在雨雪天气里凑合一下。所以她给陈默定了很多条件,比如必须在市中心,必须有两个独立卫生间,要房间里各项设施齐全,如果不能定两间房,必须有两张分开房间的床,卫生环境和标准必须要达到星级酒店标准,她的要求让陈默哭笑不得,说这一路自驾,不可能都按照她的标准来,说不定还要在荒郊野外露营呢,最后终于在lily甩给他的一句,“准则高于一切,只有会计才能治得了会计”话里败下阵来。最后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先定好多伦多和温哥华的酒店,路上需要住宿的时候,再看情况决定。 lily找到房间预订单,看着名字一字一顿地说道:“人家叫皇家公寓好不好?grand r一yal nd一s,还皇家大旅社?” 陈默坏笑着道:“怎么样?多符合您的要求,听名字就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是什么地方呢,说不定真就是个大旅社,前台的接待都挂着手巾把。”lily捂着嘴,控制不住地笑着说道。 陈默无奈地笑了笑,驾着车一路沿着高速公路飞奔,直到过了一个名字叫做“杰夫·海利的公园后,陈默和lily的视野顿觉开阔无比,在他们右边是一片似乎无边无际的黑色水域,那就是和美国接壤的著名的安大略湖,湖上不时有几盏航船,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灯火,而左边,却是一大片离地高高拔起,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而它们当中最显眼的,如同一支通体明亮耀眼,闪烁着淡淡的粉紫色光泽的铅笔形建筑,就是多伦多的地标——加拿大电视塔。 这一大片仿佛从水面上升起的明亮建筑物,在夜晚的安大略湖的映衬下,显得如同蓦然出现在眼前的海市蜃楼,lily不禁低低地“哇“了一声,连声道:“你看这夜景,真漂亮,就像明信片里拍出来的一样。” 陈默点点头,“一张纸醉金迷的明信片。” 陈默把车停在皇家公寓前面的停车位上的时候,已经是多伦多晚上十点半了。两个人推着行李箱向公寓门口走去,都感觉又累又冷又饿,这边靠近湖区,风一直不小,冷冷地吹过来,两个人都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陈默说道:“赶快进屋,泡杯热茶,洗个澡,睡个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吧。” 他们到了公寓的大门口,陈默从自己的包里摸索着,拿出预订单和房东往来邮件的复印件,lily在他旁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陈默照着。这是陈默在网上定的一家民宿,很新,陈默他们应该是房东出租以来的第三波租客,他按照房东的指示,寻找着门禁的按键,可是在大门口找个半天,都没有看到有按键盘的存在,lily开始冻得哆哆嗦嗦的了,拿手机的手也有点不稳了,她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找到了没有啊?” 陈默像个职业小偷一般地在大门的四处摸索着,一边摸着,一边口中喃喃自语地说道:“这房东说了让我按键盘进入的啊,怎么就没有呢?” 陈默最后确定说:“好像这里真的没有那种按键盘,只有一个那种贴卡的小黑盒子。” “那怎么办?”lily听声音已经开始抓狂了。 “你等等,我四周绕一下,也许不是这个门。” “那她也该说一下啊,这么大楼你绕一圈二十分钟过去了,这么不负责任啊。” “人家小姑娘说得挺清楚的,估计是我们没走对。” “我说陈默,”lily的小脾气有点压不住了,“这小姑娘多大?” “看头像,二十七八?”陈默快趴在门口那里了,还在摸来摸去。 “你能不能把和姑娘聊天和咱们的正事分清楚啊,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去哪里找啊?” “聊的都是正事啊,你先别急,”陈默直起身来,“我去看看,你别走就跟这儿呆着,也能避避风。” “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lily已经是匪夷所思的语气了,“你——” “找门啊,能按键的门啊,姑奶奶啊。”陈默也着急。 “那你去吧,不过,找得着找不着都得赶紧给我回来。”lily的声音里恶狠狠的程度,可是陈默从来没有听见过的。 陈默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绕了这个公寓大楼一圈,好像就刚才那个大门似乎是可以开的,里面灯火通明,剩下像门的地方,都是锁的死死的。 等陈默绕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前多出了好几个人,看样子是一家子,一个长相凌厉的中年白人老爸,肌肉虬结,撑得白衬衫鼓鼓的,还有一个金发碧眼,风韵犹存的女人,和两个年轻姑娘,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男孩。陈默走过去的时候,lily似乎正在和他们解释着什么,而这时,两个保安模样的人也正在从不远处走过来,而且一直盯着陈默。 lily看见陈默回来,连忙说道:“他们也是住公寓的,我正在跟他们说——”lily的话音未落,只见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找到陈默说的门上只能刷卡的小黑盒子,不知道按了什么,小盒子的下半截突然掀了起来,露出一个可以按键的键盘。“就是它!”lily看见了键盘,马上用中文冲着陈默大喊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时那两个保安模样的人加速跑了过来,而且明显是直奔陈默而来。 陈默当时的脑海里,瞬间闪现出了无数自己看过的美国警匪片,他不知道这里的保安带不带枪,但是带不带他觉得自己都危险了,他只好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地看着面前所有的人。 陈默脑子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居然是一个学英语时听到的悲惨故事,而且据说是真人真事。当时英语老师讲,在美国如果遇到警察,他们说不许动,不是我们字面上理解理解的不许动,而是另一个单词,字面上讲就是冰冻的意思,有一个初到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就是因为在警察进入他的房间时,没有听懂这句话,动了一下,结果被一枪毙命。 那两个保安模样的人过来,第一时间就把陈默和别的人隔离开来,而且保持一定的距离,右手看似无意地都扶着腰上的电棍。 这时lily才想到他们是误会了,连忙向他们解释,着急得原本流利的英语都结结巴巴了,两个保安将信将疑地看了看lily,又拿过陈默手中的预订单和邮件的复印件,看了半天,然后很是疑惑地问陈默:“我们刚才监控录像上看到你,你必须回答我,你一直在门上摸什么?” 陈默解释得都快哭了,不停地说着:“就是那个按键,按键。”说着手上还做着按键的动作。 两个保安和那一家子都笑了起来,陈默很不理解也很无奈地看着lily,lily很无辜地学着外国人的样子,偷笑着耸了耸肩。 最后,还是两个保安帮着陈默他们,把行李推进了房间,笑着祝他们晚安,然后关上了房门。陈默和lily,几乎同时直接扑向了客厅中央的灰褐色转角大沙发,再也不想起来了。 两个人瘫在沙发里,足足有了一刻钟,lily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一天折腾的,我一点儿劲也没有了。”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弄个按键还藏得这么深?”陈默还纠结在刚才的那场误会当中。 lily慢慢笑了起来,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说道:“当时,你脸上那个表情,真该给你拍下来,真跟小偷被人抓住了一样。” 陈默苦笑道:“这边和咱们北京不一样,真碰上警察,不定怎么样呢?”他慢悠悠地站起来,环视着屋子,满意地点点头,“还好这公寓不错,好好睡一觉。”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到开放式厨房那边,翻出个电热水壶,灌满水做上,又翻出两包袋装的红茶,放到两个白瓷的茶杯里。 lily也看着这间公寓,问道:“里屋是一张大床?那你睡哪里?” “我睡这个沙发床,拉出来就是一个大号双人床的。两个卫生间,你一个我一个。”陈默泡着茶说道。 “这个地方不错啊,还有个小露台?离电视塔这么近?”lily有些惊喜地走到大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多伦多一片明亮的夜景,电视塔近得,似乎触手可及。 “介绍上说,离电视塔就130米。”陈默端着两杯茶,也走了过来,顺手递给lily一杯。 这间公寓基本上是白色和灰褐色为主调的,朝着阳光的那一面,是一扇大玻璃门和两扇大落地窗,灰褐色的沙发,黑色的小方茶几放在沙发的一角,沙发的对面,是一个很大的液晶电视,玻璃餐桌和四把黑色餐椅,旁边是一盏落地的读书灯。客厅的墙上是一张美国布鲁克林大桥的夜景照片装饰画,餐桌背后,是全红色装饰的开放式厨房,再往里,就是一间放了一张大双人床的卧室,卧室里全部都是白枫色的装饰,只有墙上那两幅小小的静物风景画,为屋子里平添了一点彩色的气息。lily站在卧室里看着白色的大床,笑着道:“真想一下扑到上面就睡了。” 陈默笑着道:“那你就扑吧,这间女生宿舍归你了。”说完,替她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回到客厅,陈默拿起自己的茶杯,慢慢走到玻璃门前,轻轻打开,一股清冷的寒风扑面而来,令人睡意顿消,陈默喝了一口热茶,看着多伦多电视塔的粉紫色塔尖,高楼大厦里每一格子里明亮的灯光,想道:今天,不过是这次加拿大旅行的第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陈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强烈的太阳光直接照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迷迷糊糊地扭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是他昨天只顾着欣赏夜景,没有拉窗帘,早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直射进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澄澈明亮的温暖之中。而温暖的光线,似乎还略带着一点燥动不安的期待。不知道为什么,陈默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和他现在的心情很贴切。他翻了一个身,但是并没有起来,只是侧身躺在沙发床上,半梦半醒地看着对面墙上的那幅画——波光粼粼的纽约河上,黄色光晕下的布鲁克林大桥。 这时,陈默听见卧室里隐约传来lily的说话声,好像是在讲电话,他能听到她在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因为屋子非常安静,所以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那你现在去带他看医生啊,他肯定是病了,吃的少也不爱动,别给他,他不爱叼那个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带他出去了吗?那就怪了,最近都情绪不高吗?可是‘焦糖’挺好的啊,那好吧,我回去就去看看他,没有,我在——加拿大,多伦多。昨天,不是,北京是哪天,那就是前天,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和一个朋友,我就是想出来走走,没什么想法,男的怎么样?女的又怎么样?我们都结束了,你管我和谁一起出来呢,你觉得你说这话有意思吗?我们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们不是想不想,是能不能在一起,咱俩一分开你们家不是就给你介绍了吗?你喜欢不喜欢关我什么事?你不要再说这些了,没用的,这不是谁让步,这是根本问题。我想问你,今天你打电话是不是就是告诉我‘摩卡’生病的事?对,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更关心‘摩卡’,起码他不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离开我,也不会离开‘焦糖’!” lily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一会儿,lily的手机又响了,手机响了好长时间,才听到lily说道:“张译,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啊,——”过了一会儿,陈默听见lily吸着鼻子的声音,然后她有些抽噎地说道:“没有,这边挺冷的,我带的衣服够,都够,我挺好的,嗯,你放心吧,你记得带他去看病吧,‘焦糖’在‘欢乐之家’,你可以带‘摩卡’去看看他。好,就这样吧,你睡觉吧,嗯,拜拜。” 陈默在外屋一动也不敢动,他刚想着趁着lily还在房间,赶紧起来去洗手间,避开和lily,谁知道他刚穿好衣服,就听卧室的门一响,lily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两个人一打照面,都定住了一样停了两秒钟,然后陈默尴尬地笑了笑,没话找话地说道:“我,我正想去洗个澡。” “你穿成这样去洗澡?”lily诧异地看着陈默穿得整整齐齐的样子。 “这不刚把睡衣换下来吗?觉得冷又穿上这个了。”陈默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看着lily觉得转守为攻,“你屋里有一台咖啡机?” “嗯?”lily被陈默问蒙了,一脸的不解。 “听你说着摩卡,焦糖的,还以为你的屋子里有咖啡机。” “哦,”lil咬了一下嘴唇,慢慢说道:“说的是我的狗,两条阿富汗猎犬,”然后她很快地说道:“‘摩卡’和‘焦糖’,他一条,我一条。” “哦,”陈默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你还听见什么了?”lily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可能是饿了,就听吃的来精神。”陈默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 lily一脸都是不相信的表情,如同探照灯一样的眼神在陈默脸上扫来扫去,陈默“嘿嘿”干笑两声,随手从行李箱里胡乱拿了一条自己的毛巾,就逃进了客厅的洗手间。 陈默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看见lily正在收拾陈默的沙发床,他连忙过去说道:“我来我来。” lily麻利地收拾着,连眼皮都没抬,说道:“我快收拾好了,你回头把沙发床收回去就行。” “还收拾干什么啊,回来还得接着睡啊。”陈默用毛巾擦着的头发,眯着眼睛看着开放式厨房的红色瓷砖。 “你这人过日子怎么还跟在学校似的,”lily不满地说道:“客厅摆个床像什么样子啊,你现在就给我收起来。”她如同发布命令一般地对陈默说道。 陈默乖乖地把沙发床收好,往上一坐,问道:“咱们先去吃早饭?” “这时候估计都该吃午饭了,找个地方吃个早午餐吧。”lily简洁地说道。她也换好了衣服,正在把头发披散开来,一件白色的修身圆领衬衫,配上一件深灰色的v字领开衫,穿着一条天蓝色棉麻质地的阔腿裤,一条很大的浅色麻纱围巾围在脖子上,背上还背着一个“ncel”的浅天蓝色小包,夏奈尔五号淡雅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地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陈默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说道:“你这真是打扮得如同天仙下凡啊。不过您这裤腿也够肥的。” “你懂什么啊,这叫棉麻风,佛系搭配。”lily翻了他一个白眼。 “好吧,我还真不懂。”陈默嘀咕着道,“那咱们走吧。” “你就这样出去?”lily问道。 “啊,没什么问题吧?”陈默看着自己的衣服,一条浅白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爱世克斯板鞋,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外面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卫衣。 “你这要是去人家张然他姐姐,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要穿的正式点儿?”lily看着他犹豫地说道。 “咱们是去找张然,又不是走红毯。”陈默说起了俏皮话。 “好吧,就是让你走红毯,估计也穿不出别的样子了。”lily摇了摇头说道。 陈默和lily出了房间,这回他们俩都长了记性,这里的公寓,大门口那道门用按键锁开门,而他们的房间门外,还有一道按键锁,两道门的密码都得记住,门口都是有保安值班的,很安全。两个人出了公寓,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的电视塔,因为离得太近了,连电视塔上部,那如同蜂巢一样的一块圆形突起上面的钢架结构都看得清清楚楚,陈默仰着头看着,都有一种压迫感,lily用手搭起凉棚,遮住阳光,看着电视塔说道:“真的是好近啊,我们回头得去登个塔,也算是来了多伦多一趟。” 陈默笑笑,没说话,来到车旁边,打开后备箱,想看看自己昨天拿行李时,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一个在后备箱很深的角落,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伸直了身体,探进去够那个东西,lily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陈默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那个东西,发现竟是一个雪人的毛绒玩具,不大但是做得很可爱,圆鼓鼓的跳棋身材憨态可掬,还带着一定红色的小帽子,双手斜斜地拿着一把小扫帚,最令陈默惊奇地是,雪人围着的那条绿色小围巾,好像是后加上去的,围巾上的一行字竟是他如此熟悉:北京国安 beijg gu一an。 陈默拿着雪人兴奋地冲着lily喊道:“快看,这个雪人围着的是北京国安的围巾!” lily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孩子,她戴上墨镜,说道:“那又怎么了?”这句话她居然是用英语说的。 “就在这个车里!”陈默还是很兴奋地喊着。 lily直接上了车,陈默跑到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大声地对lily说道:“你能想象得到吗?横跨了整个太平洋,这么远的地方,居然在租车的后备箱里,有一个围着国安围巾的雪人玩具!” “嗯,太难得了。”lily心不在焉地说道,完全没有配合陈默的意思。 “这个雪人简直就是冥冥注定一般出现在这里啊,你想啊,这得多小的概率我们才能遇见啊,上一个租车的,不一定是上一个,反正有一个租车的,是国安的球迷,太神奇了!简直太神奇了!”陈默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lily含笑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陈默看着lily的眼神,忽然醒悟到自己现在要干什么,他连忙启动车子,双手把着方向盘,问道:“现在咱们去哪儿?”没等lily说话,他又回身去拿自己的挎包。 “你又怎么了?”lily被他搞得都神经紧张了。 “你的平安铃铛。”他从挎包里拿出那串平安铃铛,铃铛在陈默的手中相互撞击着,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他小心地把铃铛在后视镜上挂好,然后又下车把那个雪人,放到了汽车后窗的一个角落,刚好不挡住视线,又能看见雪人,从后面看,就好像一个小雪人在后窗的台子上慢吞吞地在扫雪。 陈默把这一切弄好,重新系好安全带,又摸了一下铃铛,心满意足地问lily道:“怎么样,不错吧?” lily戴着墨镜稳坐钓鱼台一般地看着前方,“我们能开车了吗?”听声音,她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陈默一连声地说道:“走,走,走,早午餐,就着多伦多这么好的阳光,看着安大略湖的美景,吃一顿好的。” lil戴着墨镜看了他一眼,嘴角上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陈默可能是被早上发现的这个雪人,彻底激发了他说话的,他开着车还不停地说道:“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真是绝了。我觉得吧,这辆车跟咱们有缘,我想好了,这辆车咱们在加拿大就不换了,只要不出大问题,这一路就是它了。以后吧,咱们就管这辆车叫——,叫‘北京雪人’怎么样?这车是白色的,雪人是白色的,咱俩是北京的,这车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订造的。” “行行行,这事都听你的,你就先说咱们现在去哪儿?”lily终于插进了一句话。 “去央街,这条街号称是多伦多最长的一条街,也可能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街,到那里找一家。” “不是这里有很多中餐馆吗?”lily问道。 “出来你还想吃中餐?” “西餐有什么好吃的,来来回回就那样。” “这边的早午餐听说很丰盛的啊,要不要尝尝?”陈默微笑着诱惑她道。 “行啦行啦,吃什么都行啊,只要能堵住你这张嘴。”lily笑着说道。 陈默和lily在附近的卡尔顿街上,找到一家门面的招牌上,画着一个太阳笑脸的餐厅,和陈默的好心情正是一拍即合。于是在吃过一顿丰盛的早午餐后,两个人就按照顾野给的地址,去找张然。 张然的住址是在多伦多的东部世家堡(scarb一r一ugh)地区,位于企业大道108号的海斯堡公寓。陈默按着导航走,这边的路况很好,一路上风驰电掣地就到了世家堡地区,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下到了香港,或者是国外的唐人街,很多商店的招牌都是中英双语,lily甚至还发现了一个粤英双语的店铺,走在街上的人也以华人和亚洲人居多。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随处都是绿树成荫,在红枫和蓝天白云掩映下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还让人有一种回归历史的沧桑感,道路上的车很少,看着两旁的建筑,一种真正地广人稀的感叹在陈默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地方看着还真是不错,怪不得这么多人想来。”陈默说道。 “嗯,这里有多伦多大学的分校区,而且这里是比较早的移民区,很多中国人到多伦多都是住这个区。” 陈默看了一眼lily,没有说话。 lily也看了一眼陈默,过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陈默笑了,问道:“那你说说,我想说什么呢?” “你不就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申请加拿大会被拒签吗?”lily不动声色地说道。 陈默一边打着方向盘右转上了401高速公路,一边说道:“不是因为张然在加拿大?” lily不耐烦地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这次出来就是自己散心的,想找张然的是你不是我!当时分开就分开了,我们的事情你应该最清楚啊。” 陈默叹了口气,把车速放慢,两眼直视着前方,说道:“好。” 车里的气氛一下就变得沉默而冷清,和陈默刚才在车里说着北京雪人时的热闹相比,这样的沉默,显得让人尴尬且难以忍受。 陈默最后把车停在了海斯堡公寓的公用停车场,看了一眼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铃铛,轻轻说道:“好了,到了。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lily没有说话,直接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陈默和lily到了15层,出了电梯,沿着门牌号找着,最后停在了1506房间的门口,他看了一眼lily,lily点点头,两个人似乎都有点儿莫名其妙地紧张,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相见,总是让人有所期待,而又让人惧怕失望。 陈默按了一下门铃,然后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好像是穿着拖鞋,脚步杂沓沉滞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门上的猫眼闪了一下,屋里传来一个苍老而略带紧张的声音问道:“你们找谁?”这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而且用的是中文。 陈默和lily都错愕地对视了一下,这不应该是张然的母亲,陈默说道:“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张先生,弗莱明·张?” 门内的回答,一下子变得含混不清,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门里响了起来,好像是在和老女人说了些什么,说的好像是粤语。然后门打开了,一个肤色黧黑,脸上皱纹很深的亚裔女子站到了门前,门只开了一半,用很警惕的眼神看着陈默和lily。 “我们想找一个叫弗莱明·张的先生,他的中文名字叫张然,自然的然。”陈默问道。 “这里没有叫弗莱明·张的,你可能是找错人了。”女人守着门,并没有让陈默他们进屋的意思。 “那有没有一位叫凯瑟琳·张的女士住在里?或者住过吗?”lily在一旁插口道c 女人好像想了一下,问道:“你们找的这个女人,能说说她是什么样子吗?” lily搜索着记忆,慢慢说道:“嗯,她个子不高的,略微有点胖,短发,戴眼镜,人很好的,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哦,对了,她的左脸上,在这个地方,有一个黑色的小痦子。”lily在那里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啊,你找的是方太啦,她曾经是住在这里的,我这间房子就是租她的啦,”女人突然一下就热情了起来,“不过她现在搬走了,搬去万锦小区那里了。” 陈默连忙问道:“那,能麻烦你把她现在的地址给我吗?” 这个女人想了一下,看着陈默和lily道:“那好吧,大家都是中国人的啦,告诉你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要是鬼佬,他们可不会说的,总是说什么人权的。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啊。” 过了一会儿,中年女人拿着一张纸出来交给lily,说道:“很好找的,就是这边过去这一条街,就是万锦小区,都是大的别墅的。她在石桥路360号。” lily谢过那个中年女子,两个人下了楼,回到车里,陈默把地址输入导航,果然很近,开车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他有些疑惑地道:“她姐看样子过得不错啊,自己住别墅,还能出租房子,那张然为什么不跟她姐姐一起住啊?” lily摇了摇头,对陈默道:“他们家人,其实我就没怎么太接触过,不过给我感觉,都不太是能走寻常路的人。” “因为张然他妈?”陈默问道。 lily想了想,模棱两可地要了摇头,说道:“这谁又知道呢,我们不是他们家的人,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陈默把车停在石桥路360号门前的匝道上,和lily看着这幢灰色的二层玻璃洋房,房子的四周,是一大片绿草如茵的草坪,草坪的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悬铃木,树荫遮挡着屋子前面的门廊,靠近门廊的附近,种了两排好看的树唐棣,现在正是秋天,树唐棣还带着一些深紫色的果子,别墅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双车位车库,说道:“这边真是可以啊,仗着人少地方大,都是盖这么大房子啊,还占了这么大一片地方,这在北京,估计都得好几千万了。” “这一个别墅占的地方,顶的上北京的两个了。”lily也感叹道。 两个人说着下了车,向门口走去 “你说现在会不会她姐不在家啊?”lily突然担心地问道。 “不是说这边都是男人上班养家,女人在家相夫教子的吗?要是能住得起这么大别墅的人,应该也不用女人天天上班了,都下午了,养养花,弄弄草坪,再准备一下晚饭。这就是女人的美满生活。” “唉,”lily长叹一声,“想想那阵子我每天在公司忙得天昏地暗的,真不知道自己图的是什么,其实想想,我也就是想过过这样的日子,还有要遛遛狗。这地方环境这么好,我们家的狗狗肯定喜欢。” “对了,你怎么知道张然她姐的英文名字的,我们都没怎么和他姐见过。” “她姐比张然大挺多的,来这边也早,我和张然在一起的时候,她姐就已经到这边了,我还帮张然写过信呢,他英语太差,总写不好地址。”说到这里,lily微微一笑。 他们俩来到门前,陈默按了一下门铃,过了一会儿,屋里没有动静,陈默问lily道:“不会是屋子太大了,走路到门口都要好几分钟吧?” lily说道:“你再等等,要是再没有人,就按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陈默正想再去按铃,只听门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喊着:“来了来了。” 英语说得很纯正,完全没有口音,紧接着,就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女人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相貌平平,属于放到人群中,就看不到她在哪里的那种,她的体型说不上是有点胖,而是真的挺胖的,放在玻璃门上的手指都是胖嘟嘟的,像是一根根短短的胡萝卜。不过从她开门的动作,和说话的语调来看,倒是显得十分灵活。她梳着半长的短发,用一根皮筋扎了起来,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暗红色的“巴塔哥尼亚”露营鞋,她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她面带微笑,但是看着陈默他们的眼神,却有着一种难以靠近的防备。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弗莱明·张的先生?”陈默轻声问道。 “弗莱明·张?”这个女人带着疑问似的重复了一句。 陈默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凉,想着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这个线索别搞不好就断了。 lily这时却一下上前一步,急切地道:“凯瑟琳,你还记得我吗?我是lily。” “lily?”这个女人看着她,好像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 “张然,我们是张然的大学同学。”lily用中文大声地说道。 女人的脸一下变得开朗了,笑容也在脸上荡漾了起来,她马上让陈默他们进门,一边笑着道:“张然的英文名字后来改了,不是弗莱明(fleg),叫弗兰克(frank)了。” “我叫张明燕,张然的大学同学当中,我就对lily印象深一点,别人好像没几个去过我家。”张明燕对陈默说着,把他们让进客厅,迟疑了一下说道:“中国人的习惯是在客厅聊天,而平时我们聊天都是在厨房,你们是想在客厅还是厨房?” “那就在厨房吧,反正都是聊天的地方。”陈默回答道。 张明燕带着他们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陈默发现玄关的门口,放着一个象牙白色的巴洛克式玄关柜,雕刻的十分精细,而柜子上面,却放着一个中国磁州窑的黑釉大碗,黑与白,中国与外国的线条和花纹,透着一种奇特而微妙的和谐。屋子里贴着浅色的花草壁纸,而地上铺着的,都是深色的柚木地板,而在客厅的木地板上,还铺了一块白色的方块地毯。走廊的两边墙上,挂着很多的相框,有合照,也有单人照,大概都是这个家庭不同时期的照片。年轻时的张明燕戴着墨镜,站在多伦多电视塔下,看样子是夏天的时候拍的,强劲的风吹乱了她闪亮的头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样子是亚裔,一张国字脸,有着很阔的肩膀,双手环抱着她,两个人都笑着,样子显得很亲密,另一个大一点的相框里是这个男人和张明燕,还有两个孩子的合照,一个看样子不到十岁的男孩,和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女孩撅着嘴,好像不太高兴,男孩倒是乐得很开心。照片应该就是在这个别墅门前拍的,只是那棵悬铃木,好像还没有现在那么枝繁叶茂。后面还有一张,应该是在滑雪的时候拍摄的,张明燕和那个男人都穿着厚厚的滑雪服,戴着雪镜,虽然两个人都比着“v”字的手势,尽量做出高兴的表情,但是好像和前面的照片,有了一点变化,虽然很微小,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变化,直到走进厨房,陈默才想起来那变化是什么,是微笑,是那种可以看得出来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张明燕和那个男人,那张雪地上的照片,笑得,都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勉强。 张明燕把他们带进厨房,厨房的设备也是深柚木色的,只是地板,换成了灰色暗纹的瓷砖。厨房的左侧,一整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穿进来,照在厨房中央的餐桌和白色麻布装饰的餐椅上,陈默和lily坐在餐桌边,看着张明燕手脚麻利地给他们泡了茶,又拿出一碟子杏仁饼干,笑着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们来尝尝。” 陈默看着张然的姐姐在那里忙活,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做梦一样,现在的这一切,好像都不是真实的,这间房子,这个在厨房给他们泡茶的女人,就连对面坐着的lily,都好像虚幻的一样,他使劲地摇摇头想把这种感觉赶走,可是面前那杯伯爵灰茶特有的味道,却好像在告诉他,一切的真实,都是虚幻的,就像所有的虚幻,都曾经真实一样。 “你们——,没想到,真是没有想到,”张明燕双手环握着茶杯,坐在陈默和lily对面,好像有些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嗯,是这样的,我们这次是出来玩的,出来之前,和同学们说起来,他们说张然这么多年也没联系了,你们不如看看他去,我们老师,还给了我们他在多伦多和温哥华的地址,说挺想他的,于是我们就来了,想起来这件事,是我们比较冒昧。”lily的场面话说得很是到位。 “没有,没有,这么些年,他确实也跟国内联系的比较少。”张明燕喝了一口茶道,“不过,这个地址应该我没给过国内的,——” “我们是去了海斯堡那边,那边的一位女士给我们的,她说你原先是住那里的,后来搬了,我说了你的名字和特征,”lily笑着指着脸上,“她就把地址给我了。” 张明燕仰起头,笑了起来,说道:“你还记得啊。这多少年了,你居然还记得。” “张然说你这个痣是福痣,他也想要一个呢,当时开玩笑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 “是啊,当时他们都这么说。”张明燕笑着点着头。 “你是和张然一个宿舍的吗?”张明燕问着陈默。 “对,我叫陈默,张然睡在我们宿舍门口的下铺。”陈默答道。 “你就是陈默啊,哈哈,”张明燕睁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为追一个女孩,因为没宿舍住,和张然挤了一个星期床铺的那个陈默?” “哈哈,”lily一拍手,笑着看着陈默道:“你看看你,这个事都被传到国外了,你能耐大了去了。” 陈默少有的红了脸,小声说道:“他这也和您说了?” “对啊,还说你对他特别好,”张明燕说着,还笑着看了lily一眼,“谈女朋友你还帮了他忙。” 这回轮到陈默看着一下脸色绯红的lily。 三个人以各自的方式微笑着,回忆着,说着过去的事情。那些朦胧的回忆,像是他们面前和煦的阳光,慢慢地扩大,浸润着这个房间。 “张然他怎么样?”陈默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张明燕没有说话,她拿着茶壶站了起来,说道:“你们还有人谁想要茶吗?” lily点点头,说道:“我再来一杯。” 张明燕拿着茶壶走到洗手池边,把电热水壶加满凉水,按下按钮,等着水开。在这个时候,张明燕从厨房橱柜的顶端,拿出一包烟和一个烟灰缸,她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背对着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陈默和lily也沉默地喝着茶,似乎连屋内的阳光,也因为陈默的问题,变得有些惴惴不安。 “我,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许是温哥华,也许在卡尔加里,上帝,或者加拿大别的什么地方。”张明燕拿着烟和烟灰缸走回来,回到自己位子上。 陈默和lily两个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张明燕,他们好像还不太明白张明燕话里的意思。 “他出国就到的多伦多,和我们在一起,他和他爱人,林聪聪,就住在海斯堡。”张明燕抽着烟,静静地说道,缭绕的烟雾在房间里弥漫着,再慢慢散去。 “后来,他和聪聪找工作不是太顺利,然后在温哥华那边,说是那边有一个机会,他就先去了,你们也知道张然,他认定了事情,很难让他改主意的。然后,过了一阵子,聪聪也就过去了,开始还有一些联系,然后,就——,少了,两年前还记给过我一张圣诞卡,不过没有地址。” 陈默和lily对视了一下,目光里都是疑问和不解,lily慢慢开口道:“我们还有一个加拿大的地址,不知道是不是当时他的那个?” 陈默从自己的包里把地址交给她,张明燕看了一眼,说道:“这是他一开始在温哥华的地址,后来他又换了地方,不过,我给你们也没用,我给他的新地址寄过东西,也打过电话,东西被退回,电话没人接。” “怎么,怎么他这么就,就——”陈默没有说下去。 张明燕没有说话,手上的纸烟,已经凝成了一段长长的烟灰,她似乎毫无察觉,最后那段烟灰变成了灰色的粉末,洒落在她灰色的家居服上,暗红色的鞋上,还有带着暗纹的瓷砖上。 “我和张然,我和,张然,”张明燕想说什么,却说得含混不清,“他一直是一个很自主的人,他不想按照别人给他设计好的方式生活,就是这样,”她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我,也一样。”她低声说道。 陈默虽然对这次旅行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也知道找到张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虽然是找到了张然的姐姐,他却感觉离张然越来越远了,那个找到他的念头,就如同一个虚无缥缈的诺言,似乎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 “我看见走廊上的照片,那是您的孩子吗?”陈默想换一个话题。 “对,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在多伦多大学,念商科,男孩在这里的皮埃尔高中,相当于,国内的高一吧。”张明燕说得很平淡,但是语气里,还是充满着一个做母亲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很不错的啊,”lily说道,“多伦多的商科很好啊。” “她本来是想和他的父亲一样,学医的,但是他的父亲说女孩学医太辛苦,坚持不同意,她这才选的商科。” “您的先生是医生?”lily问道。 “是的,他和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个私人诊所,就在万锦小区里面,你们要是从东边过来的话,应该可以看见的,一所大大的白房子,方氏和李氏诊所,我的丈夫姓方。” “我最怕的就是大夫,小时候打卡介苗打的。”陈默笑着道。 “不会的不会的,在这里不会的,这里的医院很人性化的,服务很好的,不过我先生开的是牙医诊所,不是儿科。”张明燕对陈默说道。 “我是说——,”陈默还想解释一下,就在这时,厨房里的电话响了,张明燕走过去接电话,她听了一会儿,说道:“是的,他们现在在我这里,是我弟弟在中国的大学同学,来加拿大看他,谢谢你何太太,没事的,哦,是吗?”她停顿了一下,说道:“好吧,那就麻烦克里斯汀娜了,我在家里等她。” 陈默用眼神示意lily,他们是不是该走了,lily点点头,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两个蜡染的小布老虎玩偶,五彩斑斓的,老虎的样子做得也很生动形象。等张明燕接完电话回来,lily站起来,说道:“我们这次来的比较匆忙,这个——”她拿起玩偶,“是我从国内带来的,希望您会喜欢。” “啊,小老虎啊,真的很漂亮啊。”张明燕口中赞叹着,“国内就是这种东西很好,很传统,原先不重视的,现在开始重视了,来,我们来看一下摆在哪里?”说完,她就拿着两个小玩偶出去了,陈默和lily跟了出去,来到了门口的客厅,走进客厅,陈默才发现这里的陈设除了整整一面墙的大玻璃窗之外,还有一个真正的大壁炉,壁炉上面,摆放着六个造型造型各异,栩栩如生的青白瓷的陶瓷小人,都是做成各种天使的模样,其中还有一个是丘比特射箭的小人,看着尤其可爱。张明燕就把两只布老虎玩偶放到陶瓷小人的两边,然后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些陶瓷小人像,是我先生家里送的,和这两个布老虎在一起,是不是很好看?你们觉得怎么样?” 坦白地讲,陈默觉得lily的布老虎玩偶,和房间里清冷的白色装饰,还有青白瓷的陶瓷小人放在一起很不协调,但是他还是点头附和道:“很好啊,摆在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或者,放在这里?”张明燕又把玩偶拿下去,放到了客厅一角的柜子上,仔细地摆放着不同的位置,好像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然后又退后一步,问lily道:“lily,你看这里怎么样?” lily说道:“都可以的,当初我买的时候,说这个是可以作为镇宅的吉祥物,可以放到玄关的。”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张明燕又拿起布老虎玩偶,向玄关走去,把两只玩偶放到了玄关的巴洛克式的柜子上,一边一个,和仿磁州窑的黑釉大碗在一起,这样一来,起码陈默看着是顺眼多了。 张明燕旁若无人地欣赏着,嘴里还说道:“谢谢你啊,lily,这么有心。” “您客气了,这次就已经很打扰您了。”lily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跟陈默使着眼色。 “姐,那我们就先走了,这次我们是不请自来,多有打扰了。”陈默觉得在这间屋子里,自己说话都有点和平常不一样了 “哪里啊,我平常也没有什么事,有朋友来叙叙旧,我也挺开心,而且你们千里迢迢从北京赶过来,就是,我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张明燕说道。 “你们看看,光说我自己了,你们,有孩子了吗?”张明燕转身问陈默和lily道。 “我们?”陈默和lily齐声问道,说完,两个人才觉得张明燕可能误会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lily忍着笑回答道:“我们俩就是一起来加拿大的,除了是同学,没有别的关系。” “啊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看我,说话一多,就颠三倒四的了。”张明燕笑看着两人道。 三个人又说了两句,陈默和lily就要告辞往大门那边走,张明燕连忙说道:“我来送送你们。” lily急忙制止道:“姐,真的不用了,——”lily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门铃响了起来,张明燕对他们道:“可能是克里斯汀娜来了,你们先等一下。”说完,就走到门口去开门,她一边走,一边把扎着头发的皮筋拿了下来,中间还甩了甩头,把头发捋顺以后,才打开别墅的玻璃大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陈默和lily站在玄关,两个人很认真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lily悄声道:“你要是想说什么,上车再说吧,我这也糊涂着呢。” 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一阵热闹的寒暄声,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很热络地和张明燕打着招呼,英语的语音语调直接而硬朗,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张明燕手里捧着一个小箱子,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看样子是个中国人,个子很高,似乎有着欧美人的骨架,身材非常傲人,一身小麦的肤色晒得很亮,上身是一件白色的露脐装,下身是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白色毛边热裤,光着脚穿一双猩红色的低帮跑鞋,恰到好处地显示出她纤细柔美的脚踝。她披散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在她裸露的肩头闪动着微光的,是她戴着的一对大的出奇的银色耳环,而两排洁白的牙齿,在一双性感的嘴唇里时隐时现。 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陈默对这个女孩第一面的印象,那就是“天生尤物”,如果用六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真是天生尤物。” 张明燕笑着说道:“克里斯汀娜是来给我送快递的,她就是海斯堡你们见过那位何女士的女儿,这个快递又搞错地址了。” “这是我弟弟在北京的大学同学。”张明燕对克里斯汀娜说道。 女孩热情地“嗨”了一声,伸出手来拥抱陈默,陈默一下有些呆住了,紧接着僵硬地抱住了克里斯汀娜,一股温暖的热带香水的味道,弄得陈默的鼻子痒痒的,紧接着,女孩又去拥抱lily,lily比她矮了不少,只能双手环抱住她的腰。 这时只听车道上,响起了一声关汽车门的声音,可以听见一个脚步声渐渐向门口走来,这脚步声坚定而有力,不慌不忙地来到门前,直接开门走了进来,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出现在了玄关门口,他看着陈默和lily,轻快地说道:“今天好热闹啊,有客人吗?凯瑟琳?”他问着张明燕,声音是男低音,悦耳而动听。 陈默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走廊上照片上的男人,看样子他经常去健身房,剪裁合体的西装下面,肌肉把衬衫撑得很鼓,他的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眼角也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但还是显得很有男性魅力。 张明燕说道:“真巧,你也回来了,这是张然在北京的大学同学,这次来加拿大玩的,想看看张然。”又对着陈默和lily说道:“这是我的先生,方医生。” 陈默和lily向方医生点头致意,方医生很热情地说道:“怎么,这就要走了吗?” “是的,我们也呆了不少时间了,也该走了。”陈默说道。 说着,陈默和lily就和方医生和克里斯汀娜一一道别,往门口走去,张明燕把手中的小箱子,在玄关的一角小心地放好,说着:“我送你们。”就和他们一起出来了。 张明燕和他们来到匝道上,陈默看见车库的门打开了,一辆蓝色的沃尔沃s90停在那里。张明燕看着“北京雪人”,问陈默他们道:“这就是你们的车” 陈默点了一下头,说道:“在机场租的,我们还说打算开着它,穿越整个加拿大。” 张明燕不置可否地笑笑,看着陈默他们进了汽车,然后向着他们挥挥手,目送着他们离开。 陈默看着后视镜里的张明燕,礼貌地微笑挥手,再往后,是走出别墅门口的克里斯汀娜,她扭过头,正在和走到门口的方医生说着什么,紧接着,随着陈默驶出匝道,门口的人一下就消失不见了,然后是那幢灰色的别墅,最后是那棵巨大的悬铃木,在陈默后视镜的视野里,越来越远,不一会儿,也消失不见了。 lily坐在陈默旁边,两个人似乎都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下要想找到张然,可就困难了。陈默终于先开了口。 “他姐姐,怎么和他就没有了联系呢?而且,好像也没怎么去找过他。”lily好像还是对张明燕刚才的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觉没觉得,张然和我们在一起时,是不是和他在家里,是不太一样的?”陈默想了想说道。 “其实,我去他家的时候,就隐隐地有种感觉,他们家里好像有哪里不对头,没想到,到他姐姐这里,那种感觉更强烈了,特别是,他姐姐在说起张然的时候,那种感觉——”lily在找着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弟弟,是一个朋友什么的之类的,是吗?”陈默接着她的话道。 “对,就是那种你可以说算是关心,也可以说,算是义务的那种。”lily话音里有点迷茫。 “算了,也许在国外呆久了,人家和别人相处的方式就是这样的,只是我们不习惯而已。”陈默不自觉地耸了耸肩。 “真是搞不懂,”lily厌烦地玩着自己的发梢,“看来,你找张然这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是还有他温哥华的地址吗?再说,他老婆的应该也在那边的。”尽管陈默自己说得很笃定,但是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把握。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次出来,主要是散散心的,找到他是我们运气好,找不到,也没有办法。”lily在副驾上坐直了身子,看了陈默一眼,笑着道:“刚才你和那个姑娘拥抱的时候,心里突突乱跳来着吧?” “我?没有啊,入乡随俗啊,得跟人家抱一下啊,要不显得咱多不热情。”陈默一本正经地道。 lily做了一个类似“见你的大头鬼”之类的表情,“你们男的真的没劲,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用不屑的语气说道。 “真的是很热情啊,这个风俗习惯好。”陈默似乎还沉浸在和克里斯汀娜的那个拥抱之中。 “好好开车吧你,”lily用自己的小包,狠狠地拍了陈默一下,说道:“美得你都不知道往哪开了吧?想想咱们接下来干点什么?这聊了一下午,都聊饿了,也该找地儿吃饭去了。” “干什么?咱们这是自驾啊,你想去那里咱们就去那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句话的事。”陈默说得极为豪爽。 “好,你说的啊,去湖滨区,看着夜景,看着湖,吃龙虾。”lily兴高采烈地说道。 “没问题啊。不过啊,”陈默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听说这里麻辣口味的龙虾做的不错,尤其是小个的,你不尝尝?” “是龙虾!龙虾!不是麻小!”lily气得又拿起包要拍陈默,陈默笑着连连告饶:“开车呢开车呢,注意安全。” 陈默和lily开着车来到了多伦多的湖滨区,这里高楼大厦云集,各式餐馆林立,显得十分繁华,也有不少中餐馆,陈默他们看着店门口的中文招牌和进进进出出的人流,感觉还真挺像回到了北京的三里屯。 lily眼看着一家家的餐馆从眼前驶过,不停地催促着陈默道:“你赶快找个地方停车啊,这又过去一家。” 陈默盯着前方的车,说道:“我也得找得着地方啊,这边停错地方,罚的钱够你吃好几只龙虾了。” 最后,陈默还是在一个有着一只红色龙虾招牌的餐馆附近,找到了一个停车位,两个人停好车下来,陈默对lily说道:“今天就算是庆祝我们在加拿大的第一天了啊,我请你。” lily微笑着道:“反正咱俩的钱统一归你保管,你就是记花账也没人审你。” 陈默在那里叫屈,“都是会计啊,你这么说,可太有损我的职业道德水平了。” “我相信你的职业水平,但是道德,”lily把自己的墨镜拉到鼻梁下边,“可真是不敢说。” 两个人说笑着进了餐馆,兴致勃勃地地点了一个龙虾牛排套餐,lily吃龙虾,陈默吃牛排。在两个人等着上菜的时候,lily喝了一口水,突然对陈默说道:“你觉没觉得,不单单是张明燕,我觉得她丈夫,还有那个什么克里斯汀娜,好像也有点怪怪的。” 陈默眨了眨眼睛,时差的影响,让他感觉到了沉重的倦意,他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回去你开吧,我这儿有点而犯困了。” “好,回去我开,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不是啊?”lily穷追不舍地问道。 “我们这是找张然,人家的事情,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陈默找侍应生要了听可乐,想提提神,“再说,这是国外,人家有人家的生活方式,就好比她们家门口那柜子和大碗,看着不搭但是摆在一起,还是很有格调的。” “这话你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有格调的东西,未必就是幸福的啊。”lily摆弄着手里的刀叉道。 “而且,你看到她们家墙上的照片没有?” “怎么了?”陈默强打精神地问道。 lily低声说道,“她们家给我的感觉,好像,只有这些照片才能证明这是一个家,所以才排了满满一走廊,如果没有了这些照片,似乎住在那里的就是陌生人一样,每个人都太彬彬有礼了,感觉不太真实。” “你也有这个感觉?”陈默的困意顿消,拿起刚送过来的可乐,喝了一大口。“我就是觉得不自在,挺别扭的那种感觉。” “我现在觉得,张然离开这里,不是那么简单的了。”陈默又喝了一大口可乐,“你想啊,他和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就是开心,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从来不藏着掖着的,而且他人也聪明,也知道如何与别人相处,不会到头来,和自己姐姐处得,还不如咱们吧。” “那也难说,人都是会变的,”lily说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温哥华?” “我这边的行程,”陈默从包里拿出自己打印的行程,“温哥华是最后一站了,咱们在多伦多呆两天,然后去尼亚加拉大瀑布,接着呢,北上,走这里的‘枫叶大道’,经渥太华,蒙特利尔,然后南下,去哈利法克斯见江如画,看完我妹妹,咱们就从原路返回,回到蒙特利尔,接着就是横穿整个加拿大,经过班夫国家公园,卡尔加里,到达温哥华,呆两天,还要走一段那里的海天公路,然后就回北京了。” “听着这路就够长的了,你觉得咱们俩能走下来吗?”lily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已经开始华灯初上的街道。 “我能坚持的东西不多了。”陈默看着她低声地说道。 “你去温哥华,是不是还要见那个,庄羽?”lily没有听到陈默的回答,自顾自地问道。 “嗯。”陈默看着侍应生端上来的大盘龙虾和牛排,“我给她回了邮件,她还没给我回,能不能见到,就看缘分了。” 陈默和lily这一顿吃得是心满意足,lily到最后连刀叉都放到了一边,直接上手了。陈默看着她的样子,说道:“你说说,要不是这趟出来,我哪能看见你吃得这么心花怒放啊。” lily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现在想明白了,一个人呆着也有一个人的好处,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用顾忌对方的想法,自己开心就好,这样的自己最真实,也最放松。” 陈默点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他一琢磨,又觉得不对,“哎,你这话不对啊,什么叫一个人呆着啊?你对面这还一人呢。” “你?你就算了吧,反正我们俩都这么了解了,懒得在你面前装了。”lily咬着雪白的龙虾尾,偷偷笑着说道。 “好啊,是这样啊,”陈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难得不用装什么大尾巴狼了。”他举起面前的水杯,说道:“预祝我们下面的旅途顺利。” “嗯,祝我们旅途顺利。”lily笑着拿起杯子,和陈默碰了一下。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大瀑布?”问道。 “你不是还想在多伦多玩两天吗?明天去登塔,去湖边转转,看看博物馆什么的。”陈默还在对付他那块巨大无比的牛排。 “我想去逛逛这里的商店。”lily看着陈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世界上的商店各种各样,只有逛商店的女人都是一模一样的。”陈默笑着说道。 “我想买两件衣服,好像我的衣服带的不太够。”lily的样子很认真。 “而且借口都一模一样。”陈默继续笑着说道。 lily笑了起来,“知道你还说!”她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笑骂着陈默道:“结账,走人,回去睡觉,我也得倒倒时差。” “我还没吃完呢,等等我,你先让他拿账单。”陈默嘴里塞满了牛肉,含混不清地说道。 lily要了账单,侍应生拿过来帐单时,又拿来了两块元宝形状的幸运饼给陈默和lily。 lily看着幸运饼说道:“真是想不通,咱们吃饭从来没有这东西,偏偏国外吃饭,说给这幸运饼是中国的风俗。” “你看看你的饼里说了什么了?”陈默很感兴趣地问道。 lily拿起幸运饼,拿出里面的纸条,读了一遍,不由得笑了起来,陈默看着她的表情,问道:“上面说什么了?” lily笑着道:“你看看这中国话的英语表达,这幸运饼也是绝了。” 陈默拿过纸条一看,也笑了,因为上面写的居然是中国的一句古话:女子无才,便是德。 “是这么翻译的吗?”陈默笑着问她道。 “不这么翻还能翻成什么?”lily拿过陈默的幸运饼,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她拿过幸运饼,兴致盎然地打开纸条看了一遍,这回她没有笑,又把纸条细细地看了一遍,好像这张幸运纸条,让她想起了什么。 陈默拿过自己的纸条。看见上面写着:我以为,我永远不会长大,我以为,可以永远这样任性下去,但是现实,就像一场你人生的棒球赛,转眼之间,就到了,你向命运掷出最后一球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张明燕目送着陈默和lily开车离去,面对着渐渐沉下的夕阳,她慢慢放下挥动着的手,落日的余晖,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她静静地站着,看着陈默和lily的车慢慢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克里斯汀娜走到她的身边,说道:“方太,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不要客气的。” 张明燕微笑道:“麻烦你了,以后要是还有错的,我去取就是了。不用你特地跑过来送一趟。” “很近的,不费事的。”克里斯汀娜张开嘴笑道,一扭身,沿着匝道走了出去。 张明燕看着映入自己眼帘的克里斯汀娜的后背,她细而有力的腰肢,幅度很大地扭动着,而在热裤下紧紧包裹着的丰满的臀部,随着身体的晃动,也有节奏地摇摆着,大腿和小腿上的每一道肌肉都清晰可见,小麦色的肌肤,在白而少的衣服里,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着青春的火焰。 张明燕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露营鞋和灰色家居裤的下摆,鞋上有几点褐色的斑点,像是不知道时候溅上去的,咖啡的污渍。肥大的裤脚,松松垮垮地被风吹了起来,她转过头,看见自己的丈夫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张明燕往回走,对他说道:“迈克说着今天在斯蒂芬家里过夜,不回家了,今天就我们两个人了。” 方医生皱着眉头道:“哪个斯蒂芬?篮球队的那个?” 张明燕点点头,说道:“早就和我说好了,说要和斯蒂芬一起去玩那个什么,”她苦笑了一下,“联网的一个游戏,叫做什么来着?call 一f duty(使命的召唤)?” 方医生道:“还是让他多注意自己的学业吧,我看他有点玩心太重了,前两天的理科考试也不太理想。” 张明燕看着方医生,说道:“好的,我等他回来就和他说。” 方医生俯身过来抱住张明燕,轻吻着她的面颊,“你真是个贤惠的好妻子,”他微笑着道:“我真是个幸运的男人,亲爱的(darlg, i’ a cky an)。”这句话,他是用英语说的 张明燕看着他两排如同牙医招牌一样,整齐洁白的牙齿,用英语回应道:“我也是幸运的( a i)。”她接着道:“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在厨房给你煲了汤,吃中餐吗?要是想吃西餐,家里还有一块牛排,我现在拿出来。” “哦,不了,我还要出诊,李医生的病人。他有点事情来不了了,想让我给他的病人做个全面的口腔检查。” “现在?晚饭时间还要去诊所?”张明燕有些意外地道。 “嗯,不用等我吃饭了,你先吃吧,我回来前会给你电话的。”方医生放开张明燕,右手的食指绕着锃亮的车钥匙,他又吻了一下张明燕,就走向了车库,那辆蓝色的沃尔沃s90。 张明燕对他挥挥手,就回到了家里。 张明燕走过玄关,听见客厅里的座钟在滴答作响,她走进客厅,看着座钟上面的分针和秒针,出神地看着时间在一格一格地流逝,现在,这间大房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忘记了自己在客厅呆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回到玄关锁好屋门,打开报警系统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把自己那双暗红色的露营鞋换了下来,穿上一双绒布拖鞋,然后她把露营鞋拿到洗手间,找到一把刷子,拿出一瓶洗洁精,她仔细地刷着露营鞋上的污渍,直到那些污渍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才肯罢手。刷完鞋,她环视着洗手间,早上她已经把这里地打扫过一遍了,现在整个洗手间的白色瓷砖,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像是一个童话里的神奇城堡。看着看着,她忽然拢了一下头发,好像自己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了什么想法。她把洗刷干净的鞋子,小心地放到洗手台下。然后,她开始脱下自己的家居服,她脱得很慢很仔细,好像在完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她脱完衣服,审视着洗手间大落地镜前,那个臃肿的身体,她的目光,变得直接而冷酷,她好像是在对这个身体说,你即使是在自己最好的青春时期,她也是无法和刚才克里斯汀娜,那个令人的后背相比的,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她的手,轻轻滑过自己的肩头,碰到了那个难看的肚子,她摇摇头,随后,她的手指,轻轻去抚摸着自己小腹上的那道伤疤,那是女儿詹妮弗留给她的,那是她一生中最痛苦,也是最甜蜜的回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护士把瘦瘦小小,满脸皱纹的女儿,抱到刚刚从产后虚脱中清醒过来的她的旁边时,她只看到她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她当时觉得她美得,像世间不曾有过的天使。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得像那道伤疤一样,自豪而感伤。 张明燕走到浴缸旁边,扳起龙头,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又打开一罐海蓝色的浴盐,放了几粒浴盐进去。来到多伦多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用很热的水泡澡。她慢慢踏进浴缸,浴缸非常大,躺进去丝毫不觉得拘束,她感觉着热水烫着她的皮肤,很舒服。 她洗着头,看着黑色的浴缸,想着当时买它的时候,丈夫说:“买一个黑色的吧,这样你收拾起来,不会太辛苦。”她那时还想着要完成自己的学业,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科学家,像是《生活大爆炸》里谢尔顿的女友,艾米那样,一个不修边幅,但是言辞凌厉的女科学家。张明燕忽然笑了笑,那时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她都快记不起来了。 张明燕慢慢躺进浴缸,她平视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然后闭上眼睛把头浸入热水中。她喜欢这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如同一张厚实而宽大的毯子,把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她在水里屏住呼吸,好像是要做游泳之前的训练。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儿子迈克学游泳?第一次带他去游泳俱乐部时,迈克穿着一条蓝色的游泳短裤在泳池边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喊着冷,他短裤上鲜黄色的小黄人,咧着嘴在他瘦小的屁股上傻笑。他不情愿,真的很不情愿,要不是他爸逼他,迈克早就逃回家了,尤纳斯总是说我心软,可那是个孩子,那么小,我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我也难过的。这个感觉尤纳斯是不懂的,他只是把他扔进了水里,在这点上,我承认我没法做到,因为尤纳斯说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用拼命得来的,所以,他的孩子,也必须要学会用拼命去获得一切。他对詹妮弗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詹妮弗从小,就是个性格温柔的姑娘,她不喜欢那种方式,她喜欢的,是做一名医生,那次她被选中去麦吉尔大学参加课程实践,看见一群年轻的新生,整齐地排列在学校图书馆的希波克拉底雕像前,庄严地发誓,阳光照在铜像上,反射出万道金光。她说我被震撼了,妈咪,我第一次找到了你们说的那种信仰,那种力量,哦,上帝。她很认真地用中文和我说,我看着她涂得有些重的眼影,第一次发现女儿长大了,而当时的她,多像当初的我啊。 张明燕猛然从水中抬起头来,急迫地大口呼吸着空气。这种溺水的感觉如同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而当你回来的时候,你会觉得安全,安全而温暖。 她看着自己扶在浴缸边上的手和每一根粗胖的手指。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幸福而邋遢的主妇,其实这双手在变成这样之前,也曾经是纤细白净的,在实验室里,她拿起试管的手是最稳的,每一次实验的操作和数据,都是无懈可击的。她喜欢化学的那些方程式,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咒语,如同女儿听到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命运只是给你开了一个玩笑。”她突然大声地对自己说道,声音之大,好像在房子里都有了回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么,哪个才是那个玩笑呢?张明燕喘了口气,问着自己。她有些疲倦地站起来,伸手到浴缸旁边的浴柜里,想去拿一个毛巾,却发现在浴柜的角落里,有一罐红白相间的“加拿大人”的啤酒,这大概是尤纳斯拿过来的。她想道。她把啤酒重新推进角落,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大毛巾,正想把身体擦干,突然她把浴巾放到了浴缸边上,转过身,从浴柜里拿出那罐啤酒,她重新躺回浴缸,靠在浴缸的上沿,有些犯罪感地打开了啤酒,看着满满一浴缸的泡沫,喝了一口,啤酒不够凉,但是口感还好,她又喝了一口,问着自己:“那么,哪个才是那个玩笑呢?” 是因为自己变得不再像是一个女人了?还是,尤纳斯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穷书生了?是因为和詹妮弗的那次争吵吗?还是,自己就不该来加拿大?抑或是,张然的那个决定?但是有些东西无法勉强的,你也没法选择的,可是张然就这么选了。在勇敢这一点上,他更像妈妈,而自己,更像爸爸,虽然张然是到了多伦多,才知道了那件事。但是她能理解张然,就像她第一次知道,妈妈在多伦多的蒙特利尔银行,给自己存了两百万加元时一样,在那一刻你会觉得,自己原先以为真实存在的世界,完全崩塌了。 张明燕喝完啤酒,觉得有些微微的头晕,她走出浴缸,放掉水,又用喷头和浴缸刷好好洗干净浴缸,才穿上浴袍,走出了洗手间。她先来到洗衣房,把自己的衣服扔进洗衣筐,又把刷好的鞋,摆进玄关的鞋柜。才走回厨房,给自己做了一杯浓缩咖啡,她坐在餐桌边,小口地喝着,屋子里不知道那里有风吹了进来,她的双腿,不时会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喝完咖啡,张明燕就裹紧了浴袍,挨个屋子去看哪个窗户没有关好,最后她走进客厅,来到客厅写字台后面的窗户旁边,发现有一扇窗户半开着没有关上,她用力关上窗户,客厅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她松了口气,还奇怪报警系统怎么没有响,于是重新来到房门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按钮,确认报警系统运行正常后,才向厨房走去。 刚才洗澡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有点饿了,喝完咖啡后,饥饿感好像更加强烈了,她到厨房把自己煲好的汤重新热上,霸王花煲排骨,汤热好以后,她拿出一个小碗,浅浅地尝了一口,虽然还没放盐,但是味道不错。煲汤这门手艺,还是他们来到这里以后,跟着旁边“百福“超市里,专门卖广东汤料的那个老板学会的,尤纳斯虽然是牙医,但是他很喜欢喝油腻浓烈的肉汤,他开玩笑说,可能是他小时候吃肉少的缘故,所以她学会了煲好各种汤,等他回家来喝,詹妮弗和迈克都不是太喜欢,他们更喜欢汉堡和披萨。 胃口大开的张明燕又去厨房冰箱里找出一盘米饭和一点广式腊肠,又翻出一小袋青豆,她就在厨房做了一个广式炒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都放在厨房的桌上,想了想,她又拿出一个新鲜的西红柿,做了一个盘拌西红柿,她把菜摆好,又看看厨房明晃晃的日光灯,她来到橱柜那边,伸手够到今天下午放烟的地方,拿出烟和打火机,还有烟灰缸,她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放到餐桌边上,又从下边的橱柜里,拿出一个餐桌蜡烛,放到桌子中央,用打火机慢慢点上,然后走到门边,好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轻关上了灯。 蜡烛点燃的气氛,似乎很温馨,但是映在张明燕面无表情的脸上,又有着一点点的诡异。 她大口地吃着炒饭,大口地喝着汤,大口地吃着西红柿,所有的东西她都吃得很快,以至于差一点被噎住,她不停地盛着汤,很大声地喝着,好像要把这两人份的煲汤,自己一个人全喝掉一样。她吃饭的样子,和餐桌蜡烛烘托出的感觉,完全是两个样子,她吃东西时散乱头发里的眼神,甚至发出的声音,都显得如此满足,甚至,还有一点点的贪婪。 张明燕很快地吃完了饭,她扶着桌子,很艰难地从桌边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吃多了 撑着的感觉真好,她对自己说道。她摇摇晃晃地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到洗手槽,把盘子洗干净,又回到桌边,站在那里,点燃了一支烟。她看着香烟的烟雾在烛光中,一缕一缕消散,思绪重新回到刚才自己的那个问题:到底,哪个才是命运给自己开的玩笑,或者,每一个都是,甚至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就是一个玩笑? 大学毕业后,妈妈就和她说,要给她申请来多伦多继续读书。坦白讲,当时张明燕是很意外的,因为妈妈从来没有透露过,想让她出国读书的想法,当妈妈把填好的多伦多大学的申请表格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未来完全一无所知,在家里,妈妈永远是说一不二的人,她安排了家里人所有的生活,每个人的命运,就像一个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神。 她的成绩很好,申请到多伦多大学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她当时脑子里想的都是毕业后在北京找一个工作,再找一个踏实的男朋友,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当时的她还没有谈过男朋友,虽然很多班里的女生或者自己的朋友,都在这方面比自己有了太多丰富的经验,就像自己的成绩,在班里遥遥领先一样,她知道自己,没有可以目空一切的容貌,也没有让人魂牵梦绕的身材,她拥有的,只有自己的头脑,所以她在别人约会的时候,她都是在实验室里和自己约会。 曾经有一个男孩,一直是班里的第二名,因为第一名是她。他们两人,一般都是实验室里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她的勤奋是因为她除此之外别无所长,而他的勤奋据他的舍友讲,仅仅是为了能够超过她一次,哪怕就是一次。临毕业之前,他们都在准备毕业试验,最后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那个男孩拿过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化学方程式,说想问问她,这个方程式有没有问题,她很纳闷,心高气傲的他从来没有问过她问题,她拿过来看很认真地看了一眼,说6hfsi一2一hsif62h一,二氧化硅在常温下独溶于氢氟酸,这和你的课题有联系吗?她当时问道。那个男孩笑笑,说道没有,就是一直觉得挺奇怪的,二氧化硅会这么不活泼,为什么只有氢氟酸才能在常温下溶解它,她当时的回答是,二氧化硅很普通,但是除了氢氟酸,还有热浓磷酸可以分解,每个东西都是相对的,只是还没有遇到和它属性相对应的物质。她觉得当时那个男孩听到她这个答案,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尴尬地笑着把那张纸拿了回去。直到来到了多伦多,好多年以后的一个情人节,她从多伦多大学理化学院的门口经过,看见一个白人男孩高举着一个横幅在女生楼前,横幅上写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和那个简单的方程式,她当时呆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那行方程式下面的一行英文:“你是唯一。” 张明燕按灭了烟头,抽烟的习惯,是詹妮弗出生以后才养成的。自从有了詹妮弗以后,好像家里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尤纳斯把孩子出生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他的父母,得知是一个女孩后,他们家就一直没有回过话,这样的反应,如同一句沉默的拒绝,像一记巴掌,打在了张明燕的脸上。她独自带着孩子,尤纳斯那时还只是一个实习医生,难得回家。有时她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会哭,但是妈妈从来都是一个回答:“就这么点儿事,你就哭?你怎么那么没用呢?你就再生一个,让他们家看看,再生一个要是男孩,就让他姓张不让他姓方!”最后,她被诊断出了产后忧郁症,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詹妮弗,吃,成为了她发泄的最后出路,她原先还算苗条的体型迅速地膨胀了起来,她独自一个人把詹妮弗带大,忙着让尤纳斯吃好休息好,可是有时尤纳斯回来,看到她在客厅里来回走动时的样子,那如此陌生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保姆,不拿薪水的保姆。 她是带着一点的报复的心理,和尤纳斯要的迈克。当他要爬到自己身上之前,仔细计算着日期,和完事之后,像是医生叮嘱病人一样,说着各种安胎的措施,她都有着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感,甚至他爸妈想来看孙子都被她一口回绝了,她说我一个人能带大詹妮弗,也能带大迈克,不劳您二老费心了。 后来,尤纳斯的父母还是瞒着他们,偷偷来到了多伦多,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孙子,也看到了迈克社会保障卡上的名字:迈克·张。她成功了,迈克的出生,把那记巴掌还了回去,她不是不会做一个对世界睚眦必报的人,只是她原先的锋芒,被自己的母亲遮住了。 张明燕把烟和打火机,还有烟灰缸,重新收到了橱柜的顶端。到现在为止,她隐瞒得很好,迈克不知道她会吸烟,詹妮弗好像知道一点,但是她已经开始懂得,有些事情在家里,还是不提为好。 她熄灭了蜡烛,重新打开厨房的灯,灯光很亮让她觉得一时有些刺眼,她又走过去关上,站在厨房的门口,四周是一片的黑暗,她慢慢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在黑暗里,看见眼前的路,她慢慢向着客厅走去,长长的走廊两边墙上,发着米黄色光芒的廊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慢慢亮起,再慢慢熄灭,而走廊两边,挂着的每一张照片上每一个人的面孔,也随着廊灯的光,慢慢亮起,再慢慢熄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张明燕走进客厅,她还觉得客厅里还是有点冷,尤其是双脚,绒布拖鞋还是有点薄,不过,她没想过去给壁炉生火,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去卧室换了一身衣服,那是另外一套厚一点的,淡绿色的家居服,又去换了一双平底鞋,当她路过迈克的房间,发现他的门开着,墙上那幅蝙蝠侠的电影海报,有一角掉了下来。她走进去,把海报抹平了看了一下,发现是海报自带的胶纸没有粘性了,于是她翻找着他的桌子抽屉,想找到一个胶条把它粘住,翻着翻着,她在最底下抽屉的底部,发现一个盒子,她一下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那是一盒安全套。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这盒安全套是不是完整的,她来回地检查着封口,发现还没有被开封过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一下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迈克现在是高一,有这样的东西,她也应该是习以为常了,可是知道他会长大是一回事,而真正看见他长大,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把装安全套的盒子按原样放好,又去工具房找到了一个胶带,把海报重新贴好,又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好的房间,就轻轻地带上了门。 离开迈克的房间后,经过一个洗手间,就是詹妮弗的房间,她看见房门紧紧地关闭着,自从那次争吵以后,她和詹妮弗,就变成了这种状态。 那是詹妮弗读高二的第一年春假,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她的变化很大,原先说话总是很温柔的她,和她说话时口气总是冷冷的,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针锋相对,好像要以此来宣告自己的反叛,她一次次忍让着她,原谅着她,她想总会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的,她维持着这个家,就像一根火柴,想要温暖冬天里他们这间巨大的房子一样,毫无希望地燃烧着。但是她无法接受詹妮弗和她争吵时,那种带着鄙夷的目光,那种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想法的眼神。可是她和她尤纳斯是敞开心扉的,每一次她要做的决定,他想干的事情,都是先去问爸爸,然后才告诉她,如果她有什么疑问,她总是冷冷的一句,我已经告诉爸爸了。她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在他们身边可有可无的影子。那是詹妮弗,是曾经像小天使一样,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儿,她曾经无数次心痛地这样想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于是,埋藏在心里的每一句怨言,每一个刻毒的想象,变成了最终的爆发。 那天是周末的晚餐,按照惯例,詹妮弗和迈克都回家吃饭,尤纳斯和她说到了詹妮弗上大学的事情,结果詹妮弗出人意料地宣布,她想要去读多伦多的商科,张明燕一直以为她是要学医的,她很错愕地问她,为什么不想学医了,詹妮弗的无所谓地道,她当时的想法太幼稚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和爸爸说过了,他很支持我的决定,所以他替我选了商科。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们说起过这件事。她的目光开始紧紧盯在尤纳斯和詹妮弗两人的脸上,游移不定地看着。 那你的理想呢?她记得她当时低声地问詹妮弗。而尤纳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了回应。 我们只是说起了这件事情而已。他毫不在意地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想这么多,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好了就行。亲爱的。 詹妮弗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刀叉,一言不发。而迈克看着每个人的脸色,想要说一些学校童子军的事情,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 张明燕在那一刻,反而觉得平静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既然控制不住了,索性,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很奇怪自己在爆发之前,在脑海里想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她让尤纳斯闭嘴,她说道她受够了他的这种腔调,她说,自从詹妮弗出生以来,他就没有好好管过,是谁每天带孩子,是谁给她讲故事?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告诉詹妮弗应该做什么!如果有人,那也应该是她,是她张明燕!她说着,直接把一个白瓷盘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詹妮弗冷冷地看着她,毫不示弱地站起来和她对抗,她这时才知道,詹妮弗积压了多少对她的不满,她就如同一个年轻的弹簧,过去张明燕的压制多有力,那么现在她的反抗就有多强烈。有多少刻毒而尖锐的英语单词,从她的口中倾泻而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天使,有一天会和自己这样对立。她选择了最错误的方式,还想习惯性地,把她控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同样刻毒甚至如同诅咒一样的话,口不择言地被她说了出来,唯一的区别是,她用的是中文。 迈克捂着耳朵,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尤纳斯铁青着脸,看着她和詹妮弗,那冷冷的感觉,就像是这间房子里,一个事不关己的雕像。张明燕清楚地知道,尤纳斯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是个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着自己明确目的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可被量化的,包括感情,无一例外。他努力到现在,就是为了拥有现在的这一切,包括他们的婚姻,只要这个完美的医生形象存在,这个完美的家的形象存在,这间虽然冷清然而巨大的房子存在,那么他就无所谓会失去什么。 张明燕知道,在她和詹妮弗争吵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已经败了,而詹妮弗最后的话,让她彻底明白了,她败的有多么彻底。 你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我在这个地方出生,在这个地方长大,我和你出来的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的关系,我是一个加拿大人,我对你的国家毫无感觉,你为什么在这间屋子里逼着我们说中文?!她摔门而出,奔上楼上自己的房间,留下了如同两个雕塑一样的人。 随后,尤纳斯站了起来,只说了一句,“你的抗抑郁的药,是不是忘记吃了?”然后他也离开了餐桌,接着,她听到大门响了一声,她知道他出去了。 她慢慢蹲下来,开始收拾被自己摔碎的盘子。那个曾经漂亮的盘子,现在变成了不规则的,大大小小却又锋利的碎片,在瓷砖的地面上溅得到处都是。她一丝不苟地,想把每一个碎片收起来,想把这间厨房,恢复成原先的样子,瓷片锋利的切口,把她的手指划得鲜血淋漓,但她好像毫无知觉。疼痛,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安慰。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到了地面上,就像是这白瓷的碎片,像是她来到加拿大后,在不知不觉中,就变得支离破碎的生活。 妈妈替她申请的是多伦多理工学院,当时在北京的英语考试和申请过程都异常顺利,母亲在处理这一切时,像极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好像她出国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只有在她临走时,才和她说,去了那里,很多事情都要靠你自己了。当时她看着母亲的脸,突然发现她有些老了,有了白发,也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那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公司总会计师,好像在自己女儿出国前的一刹那,就那么老了。 刚到加拿大时她想了很多,关于她的生活,还有她的梦想,她那个时候也是有梦想的,对吗?张明燕有些嘲讽地想到,如果早知道母亲的安排,她,还要梦想做什么? 来到多伦多后,张明燕就接到母亲的一封信,这封信,不仅改变了张明燕,也改变了张然。她还记得,当她打开那封信的时候,学校里的枫叶正红,维多利亚学院的钟楼正敲在下午两点,她身边每一个经过的学生,都在大声地笑着,新的生活,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目光里,鼓满了风帆,正在起航。 她展开信纸,看到母亲熟悉的字迹,她读着读着,忽然觉得身上的血液。好像一下就凝固了一样。 张明燕把信纸折好,放进自己的书包,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母亲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命运,都在这几张纸里被安排好了。但是她不知道,如何把这个秘密告诉张然,他那个火爆脾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是知道自己和张然,不是一个父亲的。继父对自己很好,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后来妈妈有了张然,他们当时就说好,不告诉张然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家人的日子。张明燕好像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在她的记忆中,只有母亲和自己在一起,然后,就是现在的继父。自己也问过母亲,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只是每次说起时,母亲都说离婚的时候张明燕海还小,然后她的父亲很早就出国了,有时,她会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继父,他对自己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张然,有时,她也会想,即使是亲生的父亲,能做的也不过如此吧。 但是母亲在信里告诉她,这个在她的心里,已经被慢慢淡忘的父亲,在她上大三的时候去世了,母亲没有告诉她,自己只身去了加拿大,参加了他的葬礼。也就是在那个葬礼上,母亲得知父亲留给了她一笔遗产,希望她能继承,这就是在多伦多蒙特利尔银行里,写着自己名字那两百万加元的由来。 而且母亲说,希望她能够留在加拿大,拿到身份,不要再回国。她说已经找关系,安排她毕业后去那里工作,虽然没多少钱,但是是政府工作,很稳定。 这样,妈妈就放心了。这是母亲在信里说道的。 张明燕看着“放心”那两个字,觉得分外的刺眼,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放弃一切的感觉,放弃现在,放弃过去,因为自己所有的努力,其实只不过是成为,一个被人默默安排的棋子,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现在想起来,她过去拼命去争取的样子,是那么地可笑。 那天张明燕没有回宿舍,她独自去了酒吧,喝下了整整一瓶威士忌。她是好学生,几乎不喝酒的,但是那天她放开了自己,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当她一杯又一杯地灌着自己的时候, 不停地说着这句话,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就是为了让她放心吗?为什么爸爸的葬礼不告诉我?我也有权利去的!你现在给我钱算什么?让我留下又算什么?为什么不问问我?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她喝到了人事不知,醉得东倒西歪,学校是回不去了,还是一个在酒吧打工的学生,让她在酒吧后面的沙发座上,睡了一夜。那个学生,就是今天,刚才还坐在自己对面的尤纳斯。 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平平,但是当时的尤纳斯很有绅士风度,也很有男性魅力,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随时会绽开令人心醉的笑容。也许,她就是因为从宿醉中醒来时,看到他那张笑脸时,才失去了自己的理智的。 回到学校之后的她,完全没有刚到加拿大时候的想法了,她不想去做任何事情了,包括去实验室,去图书馆,每次上课对于她,现在都是一种磨难,她已经,无法找回到原先的自己了,于是她搬出了学校的宿舍,和尤纳斯住在了一起。张明燕在这一年里,做了所有她原先都不会的事情,仅仅因为她想要,她愿意。 她在春假的时候回的家,告诉家里自己有了男朋友,自己也从学校里搬了出来,妈妈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当时气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母亲一直认为,把钱留给她,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学习,更好的生活,这都是为她好,但是这更好的含义,可能对于她们两人之间来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想起来,自己那时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又和现在的詹妮弗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的敌视和误解,一样的口不择言,昨天的自己,今天的詹妮弗,自己曾经发誓不会重演的一幕,不就在今天上演了,只不过,是自己变换了角色而已。 张明燕看着詹妮弗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默默地走过去,长长的走廊里,静静地回响着她的脚步声。 她先是到了玄关那边,把克里斯汀娜拿过来的小箱子抱到了客厅,然后站在屋子中央,慢慢地环视着这个巨大的房间,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壁炉上的那六个陶瓷小人上面。 这些陶瓷小人是尤纳斯的父母,在他们结婚的时候送给他们的,也是他们给这个家的唯一的东西。 她还记得春假时自己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然后从北京回到多伦多。回来之后,她太想挣脱母亲的控制了,好像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做任何母亲反对的事,成为了她眼中唯一重要的事情,而且母亲的反对越是强烈,她的表现,就越是坚决。 尤纳斯那时还是一个医学院的学生,自从那次酒馆相遇之后,两个人就一直都有联系,不过,两个人关系正密切起来,还是张明燕从学校搬出来的时候。那是张明燕第一次真正的恋爱,她完全没有经验,而等到大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从多伦多大学肄业,和尤纳斯结婚,这一切的事情,都成为了自己已经独立,可以随心所欲的证明,爸爸和妈妈来到多伦多参加他们的婚礼,妈妈第一眼看到尤纳斯的时候,就对张明燕道:“你会后悔的,这个男人比你厉害,你和他结婚,不会幸福的。” 而当时的她捧着尤纳斯的父母,给他们的结婚礼物,就是这六个人陶瓷小人,看着母亲说道:“也许我会后悔,也许我不会幸福,但是,现在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又能比我的过去差多少呢?” 尤纳斯的父母虽然移民早,但是那点微薄的积蓄,大部分都给尤纳斯交了昂贵的医学院学费,尤纳斯自己还要打工,所以婚礼的所有费用,都是由张明燕自己支付的,甚至后来他们买的房子,还有尤纳斯的诊所,都是来自她亲生父亲给她的遗产。但是尤纳斯一家,对待张明燕,却从来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尤其是她生了詹妮弗以后。 张明燕拿起一个陶瓷小人,仔细地摩挲着,像是摩挲着光滑的过去,那过去,似乎还像陶瓷小人一样,带着甜蜜的笑容。这时,张明燕听见一阵电话铃声,她走到玄关那边拿起了电话,话筒里面传来了李医生的声音。 “凯瑟琳,尤纳斯在吗?”李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迫。 “他不在,他说——”张明燕还没有说完,李医生就在电话里大声地说道:“那你方便找到他吗?诊所里有几个开放性伤口的病人刚刚送来,要是你能联系到他,请你马上叫他过来。” “他不在诊所?”张明燕问道。 “他不在的啊,今天是我值班的。你要是联系到他,一定让他马上过来。”李医生匆忙地挂断了电话,甚至都没有听到,张明燕在电话那端,令人不安的沉默。 张明燕慢慢把电话听筒放回原处,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恍惚过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拿着那个陶瓷小人,她把小人放在右手掌心,继续很珍重的摩挲着,像是在完成一种什么样的仪式,然后,她的右手猛地一下高高扬起,把那个陶瓷小人恨恨地摔碎在门厅的过道上,陶瓷撞击地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后,是一阵碎片四处奔逃的细碎的声音。 张明燕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觉得头晕目眩,她不知道自己这令人窒息的生活,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自己是不是还能继续下去。她慢吞吞地拿出打扫的东西,把刚刚的碎片打扫干净,再把那些碎片,小心地放进了一个垃圾袋子,装进车库的大垃圾桶里。干完这些事,她慢慢地走回客厅,打开克里斯汀娜拿给自己的小箱子,从箱子里挑出一个和刚才自己摔碎的陶瓷小人一模一样的,轻轻地放到了壁炉上。 就在这时,她听见大门一响,电子门锁的声音响过之后,大门应声而开,随之而来的,是尤纳斯的声音。 “亲爱的,为什么走廊里不开灯?”他走了进来。 张明燕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个新的陶瓷小人道:“我正准备去睡了。”说完,她转过身,看着他说道:“我以为你会先来个电话。” “诊所里的事情比较忙,我又赶着回来,就没有打。”尤纳斯微笑着道。 “那个病人的事情忙完了?”张明燕问道。 “嗯,总算忙完了,一个老太太,很麻烦的,想做全口,却又嫌贵,一直折腾到现在。”他看了一眼手表,“我去洗个澡,有点累了。”说完,尤纳斯就直接上楼了。 张明燕听着他的脚步声,手指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她去客厅的酒柜旁边,给自己倒了半杯纯麦威士忌,她慢慢把杯子举到唇边,然后一下一饮而尽。 这时,楼上传来尤纳斯的声音:“亲爱的,你还在客厅?赶快上来睡觉吧。” 张明燕大声地回答道:“亲爱的,我这就上去。”说完,她又虚弱地低声重复道:“我,这就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陈默和lily离开了餐馆,他不太会用加拿大的咪表,还是一个在咪表旁边抽烟的黑人小伙子,教他付了费,陈默才放心地把车开了出来。 lily坐上车,似乎还在思考刚才那个幸运饼纸条上面的话,她上车以后,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地道:“你觉没觉得,那张纸条上的话,说的,像不像我们的这一辈子?就是,”她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灯光闪烁的街道,“在我们上学的时候,我们觉得自己的未来,还有很多的选择,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还有很多可以称之为梦想的东西,我们以为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风景可以看。但当我们上了班以后,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们不知不觉地,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也没有了,去梦想的勇气,我们忽然发现,转眼之间,我们好像就已经到了,要和未来决一胜负的时候,不是你想要怎么样,而是命运逼着你要怎么样。而我们那些梦想,”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甚至我们都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是什么,能记住的,只有当时我们说起梦想时的样子,还有一起说起梦想的那些人。”在陈默听来,她说话的声音,如同梦幻中的话语,如同在此刻的多伦多街头,忽然在昏黄的街灯下,下起了一场冷冷的秋雨。 陈默一路向着湖滨开去,两个人在车里,好像都不想说话,只是沿着路开向那一片黑暗的湖边,陈默打开了空调,温暖干燥的空气,迅速地弥漫在两个人的静默之中。陈默在湖边的停好车,看着自己车窗外的栈道,听着传来的一阵真湖水有韵律的声响,静静地说道:“这就是安大略湖了。” lily打开车门出来,站在车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湖边清新的空气,然后笑着道:“真好,活着真好。” 陈默也下了车,慢慢踱到附近一个吸烟的地方,点上一根烟,看着lily在自己前面,双手扶着栏杆,远眺着不远处的湖心岛,她的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多伦多的夜景,他吸着烟,想着刚才lily的话。 是吗?我是这样吗?我们,是这样吗?是不是真的,就像那个幸运饼纸条说的那样,已经到了我们掷出最后一球的时候?太快了,时间过得太快了。他茫然地这样想着。 “想什么呢?”lily笑着问他道,在远处灯光下,她的笑颜如花般盛开。 “我在想,怎么才能找到张然?还有,”陈默捻熄了烟,站到她的旁边,他问道:“为什么要说活着真好?” lily望着黑暗中的湖水,沉默不语。过了良久,lily看着湖边的栈道,轻声地说道:“我们下去走走吧。” 说完她也没有等陈默,就径自走了下去。 陈默随着lily来到下面,两个人沿着长长的栈道走着,栈道在水面上,可以听见水声涌动的轻响,此刻月光圆满,在湖面极远极远的地方,撒下一道波光粼粼的银光,栈道上寒风扑面,但是清冽无比,lily裹紧身上的麻纱围巾,柔声地说道:“从很小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我知道了,人是会死的。”她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月光,洒在栈道上。 “那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整整哭了一晚上,我特别的害怕,害怕家人,害怕认识的人会死,而且特别害怕,有一天,一个能呼吸,能走路,会哭会笑的自己,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时的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其实,到了现在,我依然不能接受。你还记得吗?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曾经有一次我们周五回家,在学校门口的汽车站等16路,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你还记得吗?” 陈默摇摇头,“那时候,什么话都可能是一句玩笑话。”他试图把自己的回答说得轻松一点。 “你,还记得你当时的反应吗?”lily浅浅地笑着,她没有看陈默,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我的反应?我忘了。”陈默回答得很快,有些过于快了。 “那好,我现在问你这个问题,你会怎么回答呢?”lily依然在步步紧逼地问道。 “我?哭呗。”陈默简单地回答道,“再说,谁走谁前面,还不一定呢?”这句话,他倒是说得很干脆利落。 “嗯,那挺好的,起码,”lily点点头道:“我走了,还有人会为我哭。” 陈默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道:“我能问问你,当时为什么会问我这句话?现在,为什么还会问我这句话吗?” “可以,”lily微笑着说道,也停住了脚步,她望向皎洁的月亮,月光照在她柔和的下巴上,她那此刻冷清的面容,却隐藏在了阴影之中。“因为,孤独,命中注定的孤独。”她轻声说道。 此刻,湖面上一阵狂风扬起,陈默不自觉拉紧了衣服的拉链,多伦多的秋天,他觉得好冷。 “我的孤独,可能不是那种一个人独处时的孤独,也不是觉得无人理解或是无人诉说,而是困在人群之中,我会不自觉地去抵抗,抵抗和别人亲近的感觉。” “那,你和张然——”陈默欲言又止。 “我天生没有安全感,我总是希望和别人保持距离,但是,就像嗑药一样,”lily有些自嘲地笑着道:“我越是这么想,越是希望不合别人靠得太近,就越是,感觉孤独。” 陈默无语,他以为自己看见lily内心的那一刻,却好像是看见了自己。 他拉了一下lily的围巾,说道:“这边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lily点点头,说道:“好,听你的。”过了两秒钟,又忽然调皮地柔声问道:“我是不是很乖?” 陈默有些愕然,随后他忙不迭地点头道:“乖,乖,你真的很乖。”他似乎还没能接受lily如此之快的情绪转变。 lily看着他笑了,笑得颇有玩味地说道:“陈默,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告诉你,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天生就有自相矛盾的权利。” 陈默也笑了,替她裹好围巾,接着她说道:“而且,有随时使用这种权利的自由。” lily扬起脸,笑声如同银铃般响亮,两个人沿着栈道往回走,一路上,都是lily的笑声,在风中久久不散。 陈默和lily第二天起来,就准备去登多伦多电视塔,因为很近了,两个人起来后,就在附近找了家麦当劳吃早餐,令陈默和lily惊奇的是,这里a≈ap;的汉堡,不但个头巨大,而且吱吱冒油,如同中餐的一个大馒头里,夹着许多块肥多瘦少的红烧肉,陈默吃了一半就放下了,lily点的是煎蛋套餐,也觉得油腻无比,只能狂喝着套餐里的红茶。 两个人吃完早餐,就穿过了前街西,一路经过了cbc博物馆,马路对面还有一家看着规模很大,但是还没有营业的pub,lily看着pub那宽阔的玻璃门脸和黑色的半复古式装饰,很有兴趣地道:“晚上我们可以来这里喝酒。” 陈默看了她一眼,笑着道:“看来是我没想周到啊,没有给您安排丰富的多伦多夜生活啊。”说完,还别有用心看了她一眼。 lily很是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谁跟你们男的似的,都那么居心不良,我是想好好体验一下没有工作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过去的,都是应酬。” 陈默说道:“加拿大的夜生活还是挺丰富的,因为这里对同性恋比较宽容,每年都有同性恋大游行,也有挺多同性恋的酒吧,其中有几个,在美剧里还很出名呢,”他敲敲脑袋,“就是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lily微笑着往前走着,不发一言。陈默跟上去凑到她面前,故意笑得很奸诈地说道:“您,想不想试试?不是不是,您,想不想去看看?”幸亏他改口改得快,要不lily的小包又该拍到他身上了。 lily好像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快走到电视塔下面了,她忽然回头对陈默道:“那,咱们俩去,去那个地方,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啊?”陈默这时正用手机看着电视塔的旅游指南,琢磨着去哪里买票,忽然听到lily这么一说,一下没反应过来,“去哪里啊?什么就不合适了?” “你就是故意的!”lily这次没有用她的小包,直接用手掐到了陈默的胳膊上。疼得他直吸凉气。 陈默和lily来到电视塔里,买了游览票,乘着外挂式高速电梯,直接来到了电视塔最高处的观景平台,这里的高速电梯真是名副其实,上到顶只要了一分钟,lily的脸色,随着电梯上升的高度开始变得越来越白,身子也不自觉地往电梯里面靠,因为就在他们电梯的底部,有一块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上升的全部过程。本来陈默还说让她看看风景,结果,变成了真正的惊吓,陈默自己看着,也是一阵阵的头晕。电梯里其余的游客,表现的也好不到哪里,都是往角落里躲,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踩在玻璃上,还跺跺脚表示没事,结果碰巧电梯传来一阵轻微的抖动,把全电梯的人都吓得不轻,下电梯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赶紧往外走,出了电梯,心里好像才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因为他们来得比较早,所以游客相对较少,他们看着在高塔之下的多伦多城市风貌,还有极远极远处一望无边的地平线,心胸顿时觉得开阔了许多。不过,在观景平台上的扇形玻璃地板上走路,确实是战战兢兢的,陈默拉着lily,一步一步地沿着玻璃地板走着,lily看样子确实是被吓着了,她一边挪着脚步,一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对着陈默道:“你不知道我恐高吗?还带我来这个地方!” “不知道啊,你从来没说过啊?”陈默也是看着地板,心神不宁走着说道,本来他想开个玩笑,后来看到lily的样子,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安分一点好。 “这个地方大家不是都来吗?”陈默指着两人身边,同样也是胆战心惊地走在玻璃地板上的游客,不时还有可以听到男人或者女人,随处发出的莫名的尖叫。 “让我歇歇,让我歇歇。”lily让陈默把她拉到一边,靠到栏杆上,她闭上眼睛,喘着粗气接着道:“我没说,你就不能问啊,这地方,这地方,也盖得太惊险了。”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好像还有一个叫天空之盖的项目,还在上面。“陈默坏笑着指了指观景台的上面。 “不去了!我就要在这里呆会儿。”lily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买的全票啊,不去浪费了。”陈默还在那里故意撺掇她。 “哎,我说你什么居心啊,我告诉你,我不走了!”lily说的是斩钉截铁。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走了啊。”陈默笑着道。 “你想干什么?”lily是一脸的警惕。 “你不走,我可要走啦。”陈默说着就要放开lily的手。 lily一跺脚,说道:“你敢!”她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真像相声里说的那样,够十五个人看半拉月的,一双杏眼里,放出的都是一道道寒光。 “好好好,你说了算。”陈默看着她的样子,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 从电视塔下来以后,陈默和lily来到电视塔旁边的一个小公园,找了一条长凳坐下,两个人不约而同,努力抬头仰望着高不可攀的电视塔,lily抬起手挡在前额,脖子使劲地往后眯着眼睛,静静地说道:“这个电视塔,真高。” “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眼前的这个世界。”陈默看着隐没在云端的电视塔,也淡淡地说道。 “是啊,好像身边的一切都不一样了,都是那么渺小,只有云和天空,还有广阔的大湖,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好像,都在塔上被那一阵阵的狂风吹走了。”lily若有所悟地说道。 “看看,谁说带你到那个地方没好处的。”陈默看着lily笑着道。 lily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很多事情,是要体验过以后才知道的,比如——”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有接着说下去。 陈默没有说话,他想,他知道lily没有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 陈默和lily在附近的一家素食餐厅,吃了一顿中和早餐的素菜,一大盘沙拉吃得陈默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变成兔子,lily 很喜欢这里的西式蘑菇汤,说是这家店里的蘑菇汤,很有她们家附近必胜客的感觉,这话说得,也很是让陈默无语。 “吃完饭打算去哪里?”陈默用叉子兴味索然地叉着一块西红柿,问lily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我觉得又困了。”lily又开始打起了哈欠。 “你这时差还没倒过来?”陈默问道。 “嗯,就是中午一吃完饭,就有一阵子困得东倒西歪的。”lily困意沉沉地说道。 “那,要不去逛逛街,不是说,你要买衣服吗?”陈默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 “好啊好啊,去哪里啊,我看了攻略了,我想先去皇后西街,那里潮牌比较多,再去约克威尔街看看,要是还有时间,央街的伊顿中心还可以走走,晚饭也能在那里解决。”lily瞬时两眼放光,一扫刚才的疲态,兴高采烈地说道。 陈默的手指随着她的话语飞速地在手机屏幕上点着,瞟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说道:“如果,如果啊,按照您的这个购物线路,一一走到的话,就到明天天亮了。 “又不是都进去,有的就是看一眼,哪来这么夸张啊?”lily撅起了嘴。 “看来这买东西,能包治百病啊。行,听你的,待会儿我们回去开上车,不过我得先找个银行换点儿加元,身边没有零钱还是不太方便。” “到那些购物中心随便找家银行换不就行了?”lily一摊手。 陈默点点头,继续叉着自己的那块西红柿。 “那你倒是赶紧的啊,结账走人。”lily忙不迭地催促着他。 陈默一下扔下手里的刀叉,又气又笑地看着她。 “孔老夫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陈默还想说下去,结果被lily一句话就截住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完,她微微一笑,说道:“结账,走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陈默和lily晚上逛完街回来,陈默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瘫了,而lily则还兴致勃勃地看着堆在地板上买回来的大包小包,说着想要试试衣服,陈默借机说出去抽烟,把房间让给了她。就在他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收到了一封邮件,是来自庄羽的。 他来到楼下,先到处找吸烟的地方,陈默记得,加拿大的法律,好像是只要能看见天空的地方,就可以吸烟,但是现在好像管得严了,只能在指定的地方吸烟。他好不容易找到吸烟处,一个烫着蓬蓬头的年轻红发女郎,穿着一件棕色的机车夹克和一条牛仔裤,戴着大大的墨镜,背靠着墙,在那里吞云吐雾,脚上一双红色的漆皮高跟鞋分外显眼。两个皮肤长相像墨西哥人的兄弟,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正在用又快又急的西班牙语聊着天,陈默掏出一根烟,翻了半天,这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打火机,他看了一眼那两位墨西哥老哥,那两位也摇摇头,指着红发女郎,看他们那意思,他们的火也是管她借的,女郎好像有些不耐烦地看了陈默一眼,扔给他一个打火机,陈默点完烟以后,想把打火机还给她,她懒洋洋地摆摆手,用英语对陈默说,让他留下。 这时那两个墨西哥兄弟爆发出一阵笑声,不停地跟陈默说着什么,但是陈默没听懂,倒是那个女郎一下吐掉口中的香烟,用一连串的西班牙语冲着他们说了些什么,语音语速比他们还急还快,加上各种如同舞蹈一样激烈的手势,好像是有点生气,那两位老哥只是哈哈笑着摇头,把烟头扔进长方形的专用垃圾箱,一路笑着走了。那女郎看样子还是余怒未息,嘴里还用着西班牙语咒骂着什么,陈默此刻真是觉得自己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更何况是自己完全不懂的西班牙语,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处于一种发蒙的状态,只是怔怔地看着走了的两位老哥的背影,又看看表情愤怒,恨恨地又点上一根烟的红发女郎。 “你是从哪里来的?”过了一会儿,那个红衣女郎摘掉墨镜,懒洋洋地问道,声音沙哑得,如同失真了的唱片。 “中国。”我冲着女郎点点头,坦白讲,陈默在国内和外国人的交谈仅限于问路,这么和别人搭讪聊天,还是第一次,大晚上和一个戴着墨镜的红衣女郎攀谈,更是第一次。 “哈,”女郎轻快地吐了一口烟,“那肯定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陈默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脑袋一时短路,脑海里忽然响起了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旋律,他笑着摇摇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红发女郎从靠着的墙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陈默走了过来。陈默发现这个女郎的个子很高,骨架很大,过于丰满的胸部,把机车夹克里的白色背心撑得满满的,削瘦的脸形和高高的颧骨,在她的蓬蓬头的映衬下,显得如同刀削一般。等她走近了,陈默借着路灯的灯光,好像看见了她铁青色的下巴上,刚刚刮干净的胡茬,他不由得一阵激灵,连手中的烟都忘记抽了。 女郎看着他,眼神很平静,“是来旅游的?”他有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陈默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对,就是来看,看一个,一个朋友。” 女郎笑了笑,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女朋友?男朋友?” “男朋友。”说完陈默就后悔了,然后就是一连串的否定,他的语言能力,完全没有达到能解释清楚自己想法的程度。 “一k,一切都一k。”红发女郎似乎觉得很意思似地笑了起来,好像能够理解陈默的语无伦次和手足无措。他扔掉手中的烟头,从陈默旁边走过,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道飘过来,让他已经混乱的头脑更加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两三个十五六岁,打扮得如同地狱使者一样的女孩从吸烟的地方经过,看见陈默后,就拿出一把硬币问着陈默道:“你有香烟吗?”那意思是要向陈默买香烟。 陈默把自己的烟盒拿了出来,里面还有五六根,他直接把烟盒给了那几个女孩,也没要她手里的硬币,几个女孩口中说着一连串的“好人,太感谢了”之类的话,点上烟就走了。 陈默正觉得自己很是助人为乐了一把,只听身边一个声音说道:“你应该问问她们,有没有年满十八岁?”他回头一看,只见红发女郎在旁边看着他,用一种可以是玩笑,也可以是警告的口气说道。 陈默一下呆住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项法律的存在,虽然他觉得这项禁令,也只不过是制造了更多的烟鬼和酒鬼。 在来到加拿大之前,陈默从自己的旅游指南里,读到了关于加拿大吸烟法令专门的一章,这里可能有着世界上最严厉的禁烟法令,多伦多市政府规定,任何人,不得向19岁或者19岁以下的青少年出售或者提供香烟,违例者的罚款,最高可达五万加元。为了保证在公共场合的禁烟法令的切实可行,据说有上千的执法人员在餐馆酒吧等地巡视,最高罚款可达五千加元,而且多伦多的执法人员,可以公开钓鱼执法,据传曾经有未成年人被执法部门聘为“卧底”,以测试商家是否能够严格执行禁烟令,而最让陈默无语的,就是这项法令的最奇葩之处,就是未成年买烟的没事,违法的,是给烟或者卖烟的。 陈默一下张口结舌地说不上话来了,虽然自己穿着皮夹克,但是冷汗,还是一下冒了出来。自己看过的电影里,关于警局和监狱的片段如同喷泉一样在脑海里涌现:拔枪的怒喝,监狱的铁门,凶恶蛮横的白人警察,残暴嗜血的黑人牢霸,各种镜头迅速闪过,转眼之间,他已经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和看过的电影镜头吓着了,只剩下哆哆嗦嗦地吸上一口烟,连声说着“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外国人”之类的话。 红衣女郎,或者说,他这个红衣女郎,看着陈默,迸发出来一阵粗嘎沙哑的大笑,甚至连黑色的眼睛都充满了笑意。 “哈哈哈,中国人,只是玩笑而已,放心,没人会那么干的,哈哈哈。”他笑得把脚上的高跟鞋,都跺得“哒哒”直响。 陈默一脸尴尬地地站着,不知道自己是该和他一起开怀大笑,还是赶紧匆匆地走开,别再惹上什么事。好在红衣女郎把陈默的尴尬化解掉了,他笑着点头示意道:“很高兴见到你,我是伊丝苔拉,伊丝苔拉·加西亚,我是哥伦比亚人。” “我是陈默,英文的意思就是,沉默的意思。”陈默也点点头,他看出来伊丝苔拉没有和他握手,只是因为他看到了,陈默刚才和他擦身而过时的眼神。 陈默扔掉手中的烟头,又拿出一包烟打开,示意伊丝苔拉拿一根,伊丝苔拉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嗓子,说道:“抽两根烟会让我的嗓子更有魅力,但是第三根就会毁了它。”这是以陈默的理解,他的话大概的意思。 陈默点上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笑着道:“我是一个是歌手,就在那家‘伍迪和水手’的酒吧里唱歌。” “《同志亦凡人》里的那家酒吧?”陈默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的是的,就在这儿附近,过了那条街就是,你看过那部剧?”伊丝苔拉也有些吃惊地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中国可能连电视都没有?”陈默也调侃起了他。 “不不不,中国有很多厉害的东西。小笼包,汤面,啊,对了,还有这个,”他突然摆了一个李小龙霸气开打的姿势,“小龙小龙小龙。”他连连说道。陈默注意到,他说“小笼包”和“汤面”时,用的都是中文的译音。 “bruce lee。”陈默笑着道,心里想道,还好有个李小龙,要不他该认为中国遍地都是小笼包和汤面了。 陈默又和伊丝苔拉随便聊了两句,伊丝苔拉还说这两天晚上要是没事,可以去酒吧听他唱歌,“我是一个世界级的歌手。”他摆弄着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颇为自得地说道。 “你是的,绝对是。”陈默扔掉烟头,也很是肯定地点着头,虽然他一句也没听伊丝苔拉唱过。 “拜,沉默。”伊丝苔拉笑着和陈默挥挥手,一路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向着街口走去,从他的后面看,他的身材和线条比例,都完美得令女人都会想入非非,“笃笃”的高跟鞋声,在夜晚里听起来,如同是一曲诱惑醉人的爵士歌曲,“绝了。”陈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道。 “干什么去了?抽烟都能抽这么半天?”等陈默回到房间,已经洗漱完毕的lily,正躺在沙发上看着一本加拿大的旅游指南,还拿着一张纸,不时在那里写着什么。 “在加拿大,就是抽根烟,也是一趟前途未卜的旅程啊。”陈默带着自己的文艺腔感叹着,去厨房那边泡了一杯茶。 lily从书里抬起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又遇到什么事了?这么一会儿,艳遇是不是又短了点?” “艳遇,”陈默微笑着喃喃地说道,“也算是艳遇吧,就是,可惜啊,是个男的。” “什么?!”lily吃惊地手中的书差点都掉了,“你遇上人妖了?!这边也有人妖?不是只有泰国才有吗?你怎么样?他袭击你了?抢你东西了?”lily一连串地问着,人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陈默看了lily一眼,故作深沉地慢慢说道:“是人是妖,还真不好说呢。” lily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不会好好说话啊,还装你个唐僧啊,到底怎么回事?” 陈默就把遇到伊丝苔拉的事情和lily说了,还顺便普及了一下加拿大的法律。lily听了眼睛里瞳孔好像都放大了,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后来呢?他就走了?” “对啊,感觉人挺好的,就是声音太粗,可能没变过来,但是那身材——”陈默还没说完,就被lily打断了。“他说他在‘伍迪和水手酒吧’里唱歌?他是在吹吧?” “这里在酒吧里唱歌应该挺平常的吧,人家也不管你是什么性倾向,只要你唱得好就行,那声音唱爵士,绝对是阿姆斯特朗的水平。”陈默还在那里意犹未尽地说道。 lily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跟人家,都聊什么了?”语气里都是别有用心的味道。 “家长里短,嘿嘿,家长里短。”陈默很是自得地道。 “去你的吧,你还能跟人家聊家长里短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啊,蒙谁呢?你是跟他聊完了也学会吹牛了吧?”lily一脸鄙夷地道。 “你别说,要是有时间,我还真想去那个酒吧看看,应该挺有意思的。” “好啊,咱俩一起去,我也去看看,那电视剧看了好几季,挺有意思的。”lily也两眼放光地说道。 “你干什么呢?在这里写写画画的?”陈默这时才注意到lily放到桌上的旅游指南。 “噢,”lily把旅游指南旁边的那张纸拿了起来,“这是我们的路线图,我照着地图大致画了一下,凡事要做计划,没办法,我这职业病是没法治了。” 陈默笑笑,看了看时间,说道:“睡觉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大瀑布呢。” “明天吗?几点起?”lily拿着书一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问道。 “也别太早,八点左右吧,从这里到大瀑布都是高速路,好像一百三十多公里,玩的时间都来得及。“ “好,那就晚安了。”lily在卧室门边冲他挥挥手。 陈默等lily进了卧室,刚想也拉开沙发床去睡觉,忽然想起刚才庄羽发给自己的邮件。于是,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到餐桌上,进入自己的邮箱,点开庄羽的邮件。 庄羽这次的邮件和上次的截然不同,全部用的都是中文,完全没有了那种模棱两可的语气,每一个字,似乎都充满了,对他们故事的怀念。 “陈默,你,还好吗?已经到加拿大了吗?我就住在温哥华的港湾区这边,很好找的,如果你到了加拿大,一定要告诉我。 我,很想见你,就想知道你怎么样?过得好吗?快乐吗?幸福吗?有孩子了吗?是不是像你一样笑起来像个孩子?看我说的,你的孩子,笑起来,肯定像你,肯定像一个孩子。 我在这里,结婚了,又离婚了,其实现在想想,好像我的结婚,就是为了离婚一样。我现在很好,一切都好。 你,一定很惊讶我现在的样子吧?是不是变化很大?我就是想换一种样子生活,当时出国,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觉得,当时的我们,想了太多关于梦想的事,而现实想得太少,现在,我们想的都是现实,已经不需要梦想。 温哥华这里的秋天很美,气候也很好,但是,我还是会怀念北京那寒冷的冬天,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听着一声声烤红薯的叫卖声,怀念那有微风的夏日,坐在荫凉的台阶上,吃着冰棍的日子,你一直说我写的东西太过唯美,但是我就是想这么写,很久没有这样这东西,感觉很好。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但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就如同我推开窗户,看见的,不是一片海鸥纷飞,白帆林立的蓝色港湾,而是你,匆匆地从我的宿舍窗口经过。 我,很想说的是,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却没有说出口,我很少后悔,但是那次,我后悔了,一直后悔到,知道你消息的那天。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们都已经慢慢变老了,变得彼此陌生了,而属于我们的那些回忆,对于我,却在每一个夜晚,变得愈发的清晰。 还记得我们说过要一起写小说的吗?说好了不要大团圆的结局,你说结尾不是悲剧就是喜剧,我说我们一定能想到一个更好的结尾,我想好了一个,如果你愿意,我讲给你听。” 陈默看着邮件上的文字,对着屏幕不自然地笑了笑,好像那些文字,汇聚到一起,就是庄羽那张在北京冬夜的灯光下,清冷的面容。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感觉着一股热流,从自己的喉头,迅速地流入,温暖着自己的胃部。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他不知道庄羽写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是他,真的很想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