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倚剑赋清寒》 正文卷 第一章 纨绔 钟景缓缓地睁开眼,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仍身处火海之中。他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旋即自嘲地苦笑。 或许这才是自己应有的归宿吧。 一月前 广陵能说的上是淮南道上最为繁华的城市,渔耕兴盛、商贾穿行,而钟景正是生长于这样一个富饶之地的公子哥。此时的钟景年方十八,正是男儿应出门闯荡或科考扬名的大好年华,却怎想他志在玩乐,毫无进取之心。 钟景每日的生活就是带着一群仆人四处游荡,穿梭于市间,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儿便顺手摸走几个;见着美味的瓜果拿起便啃;若有姿色尚佳的良家闺女那就再好不过,摸摸小脸、捏捏玉手早已是屡见不鲜了。百姓们却只是有苦难言,那当着节度使的爹在背后撑着,谁又敢惹这魔头呢。 平民们有怨在心,而钟景的父亲又何尝不是怒火埂于心头,身任淮南道节度使多年,为这片地区的繁盛竭尽心力,年岁四十那年,本以为老来得子是上天眷顾,还特地给孩子取名为景,字羲和。料想着能够像日光一样为自己家中带来更光辉的未来,却不曾想过,竟是祸星降世。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母亲、妻子对于这么一个小娃子疼爱至极,而他又因为时常因公在外疏于管教,导致孩子越发的蛮横骄纵;自己真正有空能教训他的时候,这魔头早已摸清了家人的路数,不等他招呼上手,就已经躲藏到娘亲身后,“钟泽!你敢!”这四个字是他这几年听妻子说的最多的话了,只叫人哭笑不得,有气难发。 “公子又在外惹事了,怕是要闹出人命了……”这一日午后,钟泽刚刚处理完手中的公事,方要歇息一会儿,却又听得房门外远远传来的仆人的叫喊声。不消几瞬,那仆人便慌张冲进房,匆匆行下一礼,又急着说道:“钟公,公子午间在市中闲逛,正逢那孙老翁家的小娘子出来摆摊卖糕点。钟公你也知晓,那小娘子生得丽质,公子是垂涎已久,今日逢着大好天气,公子心情大喜,便不由得上前调戏两句。怎料后至的孙老翁出言不逊,便产生了口角,公子心中不悦,就让手下几人教训教训他,谁知道那孙老翁身子骨太弱,才碰了两下就……” “够了!备马!”钟泽皱眉,不听仆人说完缘由始终就大声呵斥。自己这儿子是越发的不像话,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过去了,今日却闹出这么一桩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谁能想到他日后还会干出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母亲、妻子如何呵护,他当下都得狠狠惩戒钟景一番。“唤几个身强体壮的,随我去市上看看!”语毕,钟泽就大步走到府外,翻身上马,向市上行去。 再说市上,钟景已经摸上孙家小娘子的纤手:“你说你父亲怎就这等固执,要早同意将你托付于我,又怎会受此皮肉之苦。”边说着还便嫌弃地看着躺倒在地,浑身伤口的孙老翁,他是越看越生气,啐了一口:“呸,你这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我还能亏待你家闺女不成。今天这顿只是轻的,你以后嘴上再不干净点,看我不带人把你嘴给撕了。” 孙家小娘子低着头,皓齿咬着朱唇,泪水早已盈满了眼珠。她不断的用余光观察着父亲的状况,黛眉微蹙,似是在做着些挣扎。忽的,她抬起头直视向钟景,眼神中尽是决然之意:“你若是将我父亲医好,我…我…就依了你。” “你说你还在倔些什么……”钟景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真正理清了这句话后旋即大笑:“好!好!你跟着我,我保证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须每天跟着你这穷苦的父亲起早贪黑,都伤了你这美貌佳颜。” 忘我欢心的钟景并没有意识到有阴影向自己遮盖而来,等他察觉到周围突然寂静下来的时候,剧痛已经在他的后背蔓延开来,本就从小缺乏运动的他根本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趴在了熟悉的榻上,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只有背上传来的疼痛还时刻提醒着他,刚刚在集市上的确挨了下毒打。 “嘶——”钟景想撑起身来却根本使不上力,啪的一声又趴倒在睡榻之上,“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剥了他的皮!陈英,陈英!”总这么瘫在床上实在难忍,见着四下无人,钟景攒足力气用力喊着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厮。 不多时,便有一人跑进屋来,若是细看,便能认出是之前向钟泽报信的仆人。此时的他早没有了先前的慌张神色,他打量了一眼龇牙咧嘴的钟景,眉眼中露着一丝嘲笑,只是在钟景望过来的时候,他已然收起讥讽的嘴脸,低着头作了一揖。“公子,唤我何事?” “你刚刚可看清是谁在背后暗算于我!好大的胆子,怕是不知我乃节度使之子?”钟景恨恨地咬着牙,瞪着陈英,就好像刚刚是他毒打了自己一般。 陈英急忙摇头,别看着眼前这魔头弱不禁风,但真要被他记恨上,那后半生恐怕都过不痛快,这误会可不能在他心里留下。他依旧低着头,耳尖微动、眼珠一转,却是反问着:“公子,要是您抓着那人,该当如何呀?” 听闻此言,钟景霎时没有了疼痛带给他的忧愁,眯着眼睛大笑起来,就好像伤他那人已经被他擒住百般蹂躏,“哈哈哈,那还用说,他要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定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先把他衣物卸尽没入水中,再用绳索绑住双手快马牵引,等到他浑身伤口之时撒上细盐,最后扔去喂狗。啧啧啧,想想就舒心啊。” “哼!”钟景还没在臆想中沉迷够,门口熟悉的冷笑已将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害怕地转过头,发现父亲钟泽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房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器。不等他多言,钟泽已将碗器掷于地,在陈英脚边粉碎开来,“陈英,去将我的鞭子取来,我今日必要收拾这逆子不成!” 钟景方才醒悟,先前在市集上,正是父亲一记马鞭挥在自己身上,也定是父亲遣人将自己送回府中。而刚刚自己说出那番言辞,定是对父亲的极大不敬,父亲本就对自己心怀不满,若今日真被父亲毒打一顿,照自己这体格,别说一两天了,怕是一两个月都出不了门了。钟景打了个寒颤,顾不得自己还未穿着妥当,也不在乎背后传来的阵阵疼痛,翻下床,踏上鞋履,疯一样地推开转身应允的陈英,趁着父亲还没反应过来冲出了屋外。 “娘!娘!救我!”钟景屋子离母亲房屋并不远,求救也不是头一次了,对他来说真的是轻车熟路,周围的佣人们也都习以为常。只是今朝不同以往,钟泽是铁了心要惩戒他,他还没来得及迈进母亲屋内,熟悉的剧痛再度传来,不等他有所反应,第二记鞭子再度袭来,直将他抽倒在地。 “夫君!你这是为何!”听着屋外的声音,一位妇人移步出来,看到眼前场景,冲着钟泽尖声叫道。钟泽皱眉,瞪了妇人一眼,便又是一鞭打在钟景腿上。 妇人脸色巨变,忙向身边女婢交代,“菱儿,快去请老夫人来,不然景儿的命怕是不保了。”女婢听罢急急跑去,妇人略整罗裳,傲然向着钟泽走去,“夫君,景儿这是犯了什么错误,竟惹得你如此动怒,下此狠手?” “犯错?景儿没犯错!错的是我,弄了这么个欺侮民女、害人性命、对父不敬的玩意儿!”钟泽对妇人视若无睹,用力地在地面上抽了一记,惊得妇人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夫君,错在我!要惩戒景儿的话,你先惩戒我吧!都怨我平日碍了你的管教,让景儿至此地步。”妇人闻言,顿觉此事严重,钟泽定然动了真火,也顾不得自身仪容,扑倒在了钟景身上,希望能够用这多年来的秦晋情意让钟泽稍稍消气,不再鞭打钟景。 怎料钟泽见她这样,心中更加添堵,平日里就因为娘子和老母亲相护,导致钟景万般无赖,如今险酿惨剧,她还如此难缠,更给他的心火增上了一把柴。当下,钟泽也不管周围的佣人几多,挥鞭打在了妇人肩上。 妇人被这一鞭打的懵在原地,被这疼痛激的泪水涌出,也体会到了景儿刚刚到底受了些什么折磨,仇怨地看着钟泽,歇斯底里道:“钟泽!你竟敢……这么多年来这是你第一次打我!我们母子俩犯了什么错你要对我们这样!我就说你担任节度使之后,对我愈加冷淡了,干脆休了我,打死我们娘儿俩好了!” 钟泽被气的嘴唇颤动,还不及再说些什么,就听着木杖击地的响声伴随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 “泽儿,自你任节度使之后是越发暴戾了,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要惩戒一下我这为娘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置气而游 声音不大,在偌大的庭院中更是显得轻柔无力,可钟泽听到这句话之后,赶忙丢下了手中的鞭子,寻着声音的来源。“母亲,怎的把您惊动了。” 再看院落门口,一群仆人簇拥着一个老太太挪了过来,老人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皱纹,身形也微微佝偻,花白的头发中也只有那么几缕黑色道着曾经的风华。一看就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双眸中竟依旧闪动着严厉的目光。 钟泽刚才有多威风,现在的表现就有多无奈,一边暗道着今日怕是又得让这小魔头蒙混过关了,一边向前走去,挥挥手将四周的仆人遣散,主动搀扶着老太太,“母亲,这等小事竟还劳您移步,您让我这为儿的心里怎过意的去呢?” “过意的去?等到你把这母子俩打死你才过意的去不是?”老太太费力地用手中木杖敲了敲地上的石板,“你父亲因公操劳,走的早,我独自一人抚育你多年,自你幼时起便让你饱读诗书,更让你舞剑弄刀增强体魄,就是让你今日来毒打你的妻子的?你又怎能对得起你那儒雅的父亲?” 钟泽额上不住的冒着冷汗,心头不住嘀咕,若真是如此,你们惯着这无法无天的魔头,还不更得将这书香门第的颜面败尽。嘴上却不得不恭敬的说着:“母亲教育的是,今日为儿所做有失妥当,日后必加以自省,只是……” 老太太看着钟泽,又瞥了一眼还在地上抱着痛哭的钟景母子俩,慢道:“没有什么只是的,今日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景儿所为的确略显过分,不过也不致引你如此毒打。这样吧,就罚景儿一月内不许出府门一步,每日在屋中誊写经卷,晚间细谈所得。” 钟泽心中本不悦,听着此言内心的愁云倏地散了九成,思忖着母亲也是颇有才学之人,不至于事事全都向着孙儿,今日一罚也该让人看出,他们一家对景儿也是有要求、有期待的。 “可是母亲,景儿从未受过这等苦楚,若让他再……”地上的妇人还想再为钟景辩驳几句减轻责罚,却被老太太立掌打断。 “行了,就这样处置了。霁宁,你这一月也少去打扰景儿,多来我这走动走动,唉,这人一老啊,总想找人说说话,好了,都走吧走吧,让陈英等会儿把景儿带回去养伤。” 话已至此,妇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本就仰仗着老太太,现在她也变得严苛起来,往后他们母子俩的日子恐怕是得越发艰苦了。“陈英呢!还不把景儿扶回去上药!”心中的怨气也无处发泄,只得使唤仆人,排解心中积气了。 要说这次最为欣慰的,那就是钟泽了。既让他人看到了自己对孩子严厉的一面,也将母亲拉回了同一战线,最重要的是威慑了那母子俩,给了他们一个教训。钟泽仰起头感受着和煦的日光,只觉得此事比当年升任节度使更让人感到欢欣。 再看钟景这边,他被陈英搀扶着蹒跚地挪向卧房,嘴里连声呻吟都是吐不出来了,刚刚父亲的鞭子打的他双腿发软发麻,而最令他难过的是一向宠着他的祖母今天也一反常态的惩罚了他。肉体上传来的痛楚伴着此事,让他深感委屈,涕泪不自主地就掉落下来。与其在家里被囚禁一个月,每天还要抄书,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从小到大就没认真学习的他根本不能耐下心来,端坐整月,何况每天还得晚间畅言呢。 “陈英。”钟景虚弱着唤道。 “公子何事?”陈英也不是一个多健壮的人,钟景此时等同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他也只能急促的回答着。 “等我伤好一点,我就偷偷拿点钱,这一个月我都不要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钟景的声音依旧很小,但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格外坚定。 陈英却好像是吓到了一般,力劲一卸,险些带着钟景翻倒在地。他急忙正了身形,像是看着傻子一样地盯着钟景,“那哪行啊公子,你这么柔弱的一个人,要到了外面闯荡,那可不得被人劫持了,而后陈尸街头。要我看啊,你还是别去了,就在家里熬上一个月好了,正好把伤养养,而后再借着增长见识为由,出门玩上一圈。” “哈哈……咳,咳。”钟景无力地苦笑几声,“亏我父亲从前还夸你机敏,都看不出来今天祖母和父亲的意思吗。这个月过后恐怕我都没机会再出去游玩了,肯定是要天天念书,等着追随父亲的脚步了。想想都觉得无趣啊……” 陈英不语,只是带着钟景继续挪着步,心中好像在盘算着什么,偶尔瞥一眼钟景,却又无言。 钟景仍在自语:“就这么决定了,等过几天我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取点钱财,出去玩个痛快。等到他们开始担心我的安危的时候再回来,他们也不会怪我。” “我们?公子你还需要带着我?” 钟景顿感诧异,好奇地望着陈英,“你作为我的仆人,难道不应该随着我一同出入吗?难不成你不愿意?” “我……好吧。”陈英犹豫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也不再坚持,点头答应下来。 陈英允诺下来,钟景也长舒一口气,心中的抑郁在此刻排了干净,想象起了摆脱这个家庭的美好生活,他并没有注意到陈英看向他时眼眸中闪过的阴冷神色…… 一旬时光转眼即过,钟景的伤也愈合了大半,最起码基本的行动是不成问题了。这也是他应该开始誊书的日子,这十日里不仅父亲再没来看过他,就连祖母与母亲也没来关照他一次,他倒不恼,十天前那件事之后他就观察到,整个家里,只有母亲是完完全全倾向他这边的,想来若是问母亲要盘缠应该很容易才是。不过母亲每日都得去祖母那去,一定得趁着她尚未离开就去找她。 此日,正闻鸡鸣,钟景就匆匆翻身起床,随意地穿好衣物便打开门,悄悄地向母亲卧房行去。他轻轻地推开房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迈了进去。 钟景走向床榻,发现母亲仍在熟睡,十日不见,她似是憔悴了一些,以往从未细细看过她的容颜,如今才发觉她的面容上已带了些许沧桑,一时间,钟景竟是有点不忍心唤起她。不过想了想自己谋划已久的离家大计,想了想未来大半月的欢乐生活,他还是咬了咬牙,推了推母亲。 妇人慢慢睁开眼睛,尚存着些惺忪,只是看到钟景的那一瞬间,就被惊喜之意填满,坐起身来将他拥进怀里,眼眶都有些湿润。 “景儿,你不要怪娘亲没去照顾你,这几日你的祖母、父亲都不让我去找你。你看看你,这几日都消瘦这么多了,让为娘的,心里怎么过啊。”妇人说着说着竟抽泣了起来,捉起被角拭了拭眼睛,这也让钟景心头一紧,更不知如何开口提自己计划好的事情。 妇人瞧着钟景为难的表情,知是自己的表现影响到了孩子的心绪,也收拾了心绪,换上了微笑。“是为娘的不该,让你也受着委屈。是不是这几天在家里闷着无聊了呀,跟娘说说,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呀?” 钟景没有意料到母亲的这般说辞,原先准备好的用语一时间居然说不出口,只得支支吾吾地说着:“那个……和春居好、好久没去过了,还有,还有之前在路边看到一些小玩意儿,都很好奇……” 妇人听着钟景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看,就几天不见,都感觉生疏了,后面我得跟你父亲讲讲,要好好关照你。我呀,就知道你会觉得烦闷,来,这些银两你拿着,等会儿交给陈英,让他将你所需之物带回。” 妇人起身,从身旁柜中取出五两碎银,交到了钟景手上。“景儿,这些是娘亲这段时间存下的一点积蓄。你让陈英拿去兑了,也该够用很久了,要是还有其他想要的就来找娘,我也有办法向你父亲再要一些。” 钟景接过银两,很轻,但以他这么些年在市集游荡的经历也知道,这恐怕是母亲后几个月的开销了,娘亲本是一个爱打扮的人,不免要添置些新衣物。如今尽数给了自己,接下来的时间肯定要克制自己的需求了。这一时,钟景只觉得手中的碎银有些发烫,竟感难以收下。 妇人看着钟景犹豫的样子更被逗乐,捏了捏钟景的脸:“快收起来回房去吧,免得被你父亲看见又要责怪于你了,记住啊,不够的话一定要跟娘提。” 语毕,妇人就将钟景轻轻往外推,而钟景也在复杂的心情中慢慢移回了自己的屋中,抬头望着屋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用力的摇了摇头,把趴在桌上睡着的陈英唤起。 “嗯……?公子何事?” “去寻个方便之法,该出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出走 陈英迷糊地看着钟景,眨了眨眼睛,似是没有明白钟景所谓何事。钟景气恼地拍了下陈英的头:“快清醒清醒,盘缠我拿到手了,赶紧去找个办法,让我能从府中出去。” 陈英被钟景拍了一巴掌,又听了这话,登时明白了过来,眼珠子咕噜一转便想到了法子。“公子,正好书房后几步路就有小竹林,届时我就在墙边学作鸟鸣,你就以阅卷劳累为由到竹林来放松,然后我们就……” 钟景听了之后皱眉思索一下,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一个方法可行了,那我先将银两给你,你正好借着购置东西出府,娘亲知道此时,护卫也不会拦你。那我就先带着娘亲的侍女菱儿去书房,到时也好脱身。” 陈英点了点头,正了正衣襟,便迅速地出门而去。而钟景则进行了一番洗漱,等到房外渐渐有了人声之后再度打开房门,瞧着菱儿从佣人住处走来,便直接将其唤走,向书房走去。 时间流逝地很快,转眼间就已日上三竿。钟景此刻依旧在认真地誊写着《礼记》,按照他的性格,早应该忍耐不住叫苦连篇,可目前他心中只想着即将出行,这点时间的无趣倒也忍受了下来。 “咕——咕-咕。”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不像样的鸟鸣声,立刻引起了钟景的注意。他瞄了一眼在旁边打盹的菱儿,轻轻地离开椅子,确保没有将她惊醒,走出了书房。 竹林着实不远,正巧在书房正后方,竹子生长的很茂盛,从外向里看去的话,钟景的身影隐在其中,他走到墙边,轻轻咳了一声,墙头突然窜出了一个人头,除了陈英还能有谁。 陈英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便费劲地从墙边拉起了什么,用尽全力挪到墙的另一侧。钟景定睛一看,原是一架木梯,他用手拖着底部,慢慢靠着墙向下移,直到固定住,遂一步步向上爬去。墙不高,可对于钟景来说想翻过去也有些许困难,果然,钟景在翻越墙头的过程中一步没踩稳,在陈英接住他之前摔下了墙头。 “哎——”钟景痛的不由叫出声来,可声音未出完,就被陈英捂住了嘴。 陈英无奈地把钟景搀扶起来,掸了掸少主人身上的土,“公子,赶紧走吧,等会儿到城外驿站租辆马车离开广陵。要不等会儿被人发现,你可又得被毒打一顿。” 钟景想到一旬前被打的痛楚,一阵颤抖,刚才摔倒的疼痛即刻烟消,他状若无伤,拽着陈英赶紧向着城外跑去。 城门口的官兵们并不知节度使家中所发生的一切,还当这小魔头一如寻常地出城溜达,根本不加阻拦,直接放钟景二人疾走而去。两人租下马车,请来车夫,径直向润州行去。 再看钟府这里,直到午时菱儿才醒转过来,遍寻不见钟景身影,方才慌张禀报钟泽等人。而此时的钟景,已经行去甚远了。 “啪——”钟泽坐于堂前,朝着桌子一掌拍下,震得桌上薄薄一层浮灰都跳动起来。 而夫人霁宁一脸煞白的立在钟泽身后,她脑海中尽是早间钟景向她乞求银两之情景。现在细想,钟景的神情根本就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真的别有所图,心虚而来。她后悔没有早点发觉景儿眉目间的异常,如今追悔再无用处。 老太太坐在桌子的另一侧,依旧平静地拄着她的木杖,等候着钟泽手下的官兵传来情报。 菱儿跪在正中,不住地抽噎着,她根本做不出任何辩解,正是因为她的疏忽,才让钟景有了可乘之机。 “报——钟公,城内已经寻遍,不曾发现少主人下落。”一名士兵急匆匆跑进正厅,向钟泽禀报着刚刚搜查的情况。 “报——钟公,据守城士兵所说,巳时前后少主人带着一仆人出城而去。”不多时,又一名士兵传来情报。 “岂有此理!菱儿,你可知你有多大罪过!”钟泽闻言再拍桌面,直吓得菱儿叩首在地。 “行了行了,别吓着孩子了。”老太太撑着杖站起身来,走到菱儿面前示意她起身,“此事也不怪你,谁又能想到景儿他如此顽劣呢。你自幼便居于府中,我也不会赶你出府,往后啊,多留心就好。”说着,还拍了拍菱儿的后背。 而后她面向钟泽,“泽儿啊,就说你自升任之后脾气见长,现在看来真是如此。景儿定是憋得闷了,想出去转转,再说陈英必是在其身边,你又有何好担心的呢。照他的花销啊,估计不出一个月就得回来了,正好让他出去看看,感受下外界的凶险,回来之后,他也知晓应该用功了。” “娘亲所言极是。”府上唯一能震的住钟泽的也只有老太太了,听着母亲的话,钟泽也稍缓心情,看了眼夫人和菱儿,不再多言,便离堂而去。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霁宁啊,你也别太过担忧,等会儿还是带着菱儿,陪我赏赏花,聊聊天。”老太太慈祥和蔼,仿佛钟景从未出走,只是如以往一般,去市集里逛了逛。 霁宁听了老太太的话,也稍稍心安,答了声是,也就带着菱儿离开了正堂。 钟府回归了平静,仿若从未有意外之事发生一般。 钟景浑然不知自己的失踪惊动了那么多人,如今的他和陈英颠簸在马车上,已与广陵相隔甚远了。他隔帘看着两边不断向后行去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离家仅几时辰,他内心中已有了些许惧怕。往日身处广陵,不管怎么闯祸,所有人都会看在自己父亲的地位上让他几分,如今离开那地,无人识他,他又如何安身。 润州离广陵并不远,在钟景发着呆的时候,马车也已缓缓停稳,陈英将钟景扶下马车,从腰包中摸出几文通宝,交付到车夫手中,旋即搀着钟景向城中走去。 润州城中市坊热闹程度仅比广陵稍逊一筹,钟景平日里在广陵能看到的东西,在润州应有尽有,他一阵恍惚,若不是见不着熟悉的和春居,他都险些以为车夫带着自己兜兜转转一圈,回到原地停下。 两人并无任何谋划,只得走进一见酒楼暂时商议,钟景神色很是失落,广陵着实繁华,在那生长十八年,到如今看着润州的一切亦不觉新奇。陈英要了几个小菜,两人便对坐着默默无言,不知在内心琢磨些什么。 “陈英,你说说,这润州有什么玩乐的地方。”等到菜送齐,钟景才开口,“父亲总说你懂得多,你对润州应该也有些许了解吧。” 陈英苦笑着拿起筷子,摇了摇头,“公子,我与菱儿从小一同进府,从那时起我便伴你左右,更无机会在外游历,对这润州我也一无所知。” “唉。”钟景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本也没抱着什么希望,只是让他更无食欲,草草地动了几下筷子,就投著无聊地扫视着周围的食客。 “两位是头次来我们润洲吧。”店小二到底是阅人甚多、通达伶俐,刚刚他一直偷偷瞄着两人,看着他们的衣着、神色,也能推断出两人该是富贵人家子弟,出来游玩的。照他的经历,若是能够讨得二人好感,打赏必不会低。听到他们的对话,就立刻凑了过来,一边给二人添茶,一边小心打探着。 钟景看了眼店小二,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陈英,向着他点了点头。陈英了然,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从腰包中又摸出了几枚通宝放在桌上。“我家少主人得空出游,听闻润州山清水秀,遂自广陵而来,不曾想到与广陵一样无趣。你来说说,这润州又有何特殊之处呢?” 店小二嘿嘿一笑,直接把通宝抹入兜中,他的表现让钟景二人提起了兴趣。广陵本就繁华,淮南道上应是无人不晓,两人从那而来定已览过无数风景,照常理推断润州不可能再有任何吸引他们的东西,可店小二却如此成竹在胸,实在不同寻常。 店小二弯腰立在两人身旁,神秘地问着:“两位公子可知我们润州除了吃喝玩赏之外,还有何事最为出名?” 钟景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眸中察觉到了好奇之意,陈英清了清嗓:“好了,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完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小二挠了挠头,一副被识破了的样子,“两位公子平时一定很少吟诗作赋吧,不知此事也是正常,要说润州最为有名的,那就是诗会宴集了,现在距宴集还剩半月,若是二位感兴趣,候上半月,便能参与其中,见着一些文人墨客、鸿儒大手,共讨诗文义理。” 钟景从未参加过这等宴集,平日里父亲会客都要将他打发出去,现有此机会,纵使他在诗赋上毫无接触,他也想混入其中,看看平日里那些文士们都是如何交流的。 钟景一拍桌角,站了起来,也不顾周围的食客侧目相识,自言自语着:“就待着这数天,我钟景定要看看这诗会宴集到底是何种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宴集惊闻 钟景一心盼着宴集,每日就携陈英四处闲游,流转于润州附近的山河亭台之间,其间结识了不少雅士。钟景以往虽恣意妄为,现在倒也懂得克制几分。哪怕润州离广陵再近,若是闯出祸来,父亲也要隔段时间才能知晓相救。何况他悄然出走,都不知父亲是否还有怒意,更不敢惊扰他。这些天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学着那些文人们的语调,结识好友,与人交往。 泛舟湖上,钟景啜饮淡茶,这几日他遇着些地方小吏,其中有几个他有些印象,只不过每次父亲都把自己赶走,所以这些人对他毫无印象。如此更好,也不用担心被认出带走,唯有姓名需进行隐瞒。 更易名字对钟景来说极为困难,事实上他连自己名字的寓意都不甚了解,好在陈英略知一二,帮着钟景想好了假名与身世——来自洛阳巨贾陆家的次子,陆祺。 “陆兄,陆兄!”钟景发着呆,浑然不知身侧有另一艘小船缓缓靠近,舟上两名男子不住向着钟景挥着手,看着钟景没反应,愈发加大了声音。直到两船轻碰之时,钟景才反应过来先前被唤的是自己,到底是假名,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那船上其中一人越了过来,带着轻舟一阵摇晃。他略一拱手,就坐在了钟景身后的位置上,朗声一笑:“陆兄真是贵人眼高,对我皇甫冉确是看不上眼呀。” 钟景咧了咧嘴,他看着两名那长相颇为相似的男子,内心暗道:这些书生薄唇极利,单单见个面就要用话语来奚落自己,真是可气。可是他却不得不起身向身后男子还礼,稍屈身子以表歉意:“皇甫兄此话真是折煞陆某了,陆某不过父辈善贾,才得此等地位,又怎能及您十岁成诗的天资英慧呢?” “哈哈哈哈。”被称为皇甫兄的男子闻言大笑,“陆兄你可谦虚了,凭你这三寸之舌,纵是没有那殷实家境,也定能在朝堂之上占着一席之地。” 钟景微微一笑,没有再回话,再度坐下,这些个文人,谁能没有扬名之心,真到了应试之时,还不定想着要将谁人踩于脚下,见面却还得相互恭维,实为虚伪。 四人就这么沉静地在湖上漂荡,本就不是同路人,寒暄结束之后,已然无言。那两名男子先前移船而来必是有因,只是找不到缘由开口,此时正不断地想着如何再度对话。 “这位小兄弟,上次金山寺相遇时还未及问你姓名,观你面如冠玉,眉清目朗,来日不可限量。”还在另艘船上的男子料想无话与钟景交谈,索性从另一人入手。“在下皇甫曾,不知兄弟名姓。” 陈英看了一眼皇甫曾,心中早已通明,先前在金山寺中皇甫兄弟二人就一直跟着钟景,美其名曰作为向导,内地里肯定是想交结名商,为自己日后仕途增添一丝助力。陈英只觉可笑,若是给钟景换个身份,料想这皇甫兄弟俩根本不会搭理自己。不过心做此想,面上还得带着笑意:“皇甫兄客气了,我只是陆公子的小书童,姓甚名谁不足为道。” 皇甫兄弟俩颜色稍变、互望一眼,任谁都能听出那二人话中深意。兄弟俩颇感委屈,尤以兄长皇甫冉为甚。他自幼聪颖,总角之时竟能作文赋诗,就连九龄公也对其赞赏有加。怎料到了陆祺这处,竟变得一文不值。像他这样的文士,前程也算一片平坦,这些名商巨贾为了自己日后的利益,不应该像如今这般无视于他。 兄弟俩人猜不出个所以然,只当这陆公子已许重利给其他文士,他们冒昧前来可能让人更添烦躁。皇甫冉从船上起身,又迈回了自己的舟上。“时辰不早了,陆兄,我们兄弟二人先行一步。相信二位在润州停留许久必是为了诗会宴集,明日辰时金山脚下再见。”随即两人移船而去。 钟景望着皇甫兄弟俩人渐行渐远,终于长舒一口气,他来到润州几日,怎能不知皇甫两人的大名。他意欲结交两人,却不曾想到自己假借的身份过大,也让对方产生了兴趣。那两人都是玲珑之心,自己刚刚说的越多,势必会让对方发现疏漏,索性对他们的示好表现得不以为意,让他们产生误会知难而退,也好过于被人拆穿,发现身份。 “陈英,你看看。这身份在此地使用根本是个错误,现在我想与人交流,对方都会慢慢把话题引到我这身份之上,这些墨客真的是,为了入仕,想尽方法。”钟景从袖中拿出绢帕擦了擦手,刚刚与皇甫冉短短几句对话,就把他急的双手冒汗,紧张万分,现在的他对文人更无好感。 陈英目光冰冷地望着湖面,也不答钟景的话。钟景也不在意,陈英的性格他早就了解,时常就会这般,陷入冥思,对任何事物都不理不睬。他干脆身子前倾,从陈英脚边取楫,费力地向岸边靠去…… 一夜过去,钟景二人起床洗漱,真到了宴集当天,钟景也不如半月前那么兴奋,这些天接触到的这些墨客,虽看起来风度翩翩、自由洒脱,却总让他感到一丝不快。他与陈英慢悠悠地去往金山脚下走去,抵达之时离辰时还有一点时间。但山脚下湖畔早已摆好了桌案芰坐,也早已有零零散散的诗客落座,不停的有佣人在桌案上摆放瓜果糕点、美酒伴菜。 钟景带着陈英选了一张离主桌较远的桌案休憩下来,本就只是想要远远观摩,以他的学识,全不可能与人有所交流,这么一张远离主桌的桌子,既能有较好视野,也不会引人注目。 人愈发的多了起来,辰时既到,几乎所有桌案都有人落座,而主桌上则是昨日与钟景他们相遇的皇甫兄弟。此时的皇甫兄弟忙着与其他熟识们寒暄,根本没有注意到离其较远的钟景二人,自然没有上前招呼,而坐在钟景两侧的都是身着素衣之人,侧目看着衣锦的钟景,满是不屑之意,竟隔着钟景二人交谈起来。 钟景笑了笑,前几日他便感到自己与这个诗会宴集格格不入,只不过已等了多日,不来看看心中又有不甘。现在见此情形更是心头冷笑,对这些书生的不屑之意更浓。 那两人所谈并无新意,也就是和着这诗会之名探讨诗理。“王兄,我此次前来润州途径巴陵,有幸观洞庭全湖,心有所感写下一篇,念来予你听听。”坐在左侧的书生探出头来,越过钟景说道。“王兄请听,今夕洪波涌,但悲无人同。孑然历云梦,寥寥与情衷。” 那被唤王兄的男子略微皱眉,似是沉思之状,少焉舒展眉头,饮下一杯酒:“孟兄所作极妙!短短四句就将洞庭之壮丽与内心之寂寥尽数道出,让人可感呀!妙绝!妙绝!孟兄最近可是郁郁难解,来,我们共饮此杯!”说罢,又添置了一杯酒,捧杯敬向那孟兄。 孟兄大笑心情极佳,此诗他想了许久,将自己科考失利之心情阐发地淋漓至尽,现今得人赞许,更觉飘然起来。杯酒下肚,他就摇头晃脑起来,沉浸在这清风之中。 钟景身处云雾之中,并不明了二人说了什么,倒是陈英嗤笑一声,引得三人转视。陈英这才发觉自己笑声过大,连忙收敛低头,装作无事发生。 可孟兄似是不满,站起身来俯视着陈英:“这位兄弟有些面生,怕是第一次来这宴集吧,在下永州孟绍衣,不知你有何高见呀?” 钟景也迅速起身,挡在陈英面前,直视着孟绍衣,“我这书童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孟兄海涵。” 孟绍衣仔细打量钟景,先前只注意了个大概,以为只是个纨绔子弟。现在对方起身,身形都显歪曲,更让他觉得对方就是大户人家玩世不恭的浪子,鄙夷之意更甚。“书童不知天高地厚,这主人怕是更不知廉耻了吧,也难怪,怕是从未览过多少书册,这书童也就是个摆设吧。” 钟景被说的不知如何回应,但是孟绍衣声音之大已经引起了皇甫兄弟的注意,二人往这看来,见着钟景与孟绍衣两人对峙,赶紧起身前来。孟绍衣与他们也是旧识,五年前孟绍衣科考落榜,回乡途中来润州游玩,正逢诗会宴集,几人稍稍交流,也算结了友谊。 皇甫兄弟走的很急,孟绍衣他们有所了解,已经两次落榜,这其实也与他本身的才学有关。相较而言,孟绍衣的才学实为下乘,却偏偏自信非凡,若有人对其质疑,不论对方是否有理,都要与人争吵一番。此番争执,他们认为定是孟绍衣理亏。 钟景看着皇甫兄弟二人来到,赶忙拱手作揖,赶忙说道:“皇甫兄,先前我家书童对孟兄有所冒犯,我正想着表下歉意,孟兄就出言不逊,实在令我难堪。” 皇甫二人对视一眼,转向孟绍衣,孟绍衣竟还觉得二人必定偏向自己,于是又把自己所作诗篇念了一遍,“皇甫兄,怎么样,我这诗还算佳作吧。” 皇甫冉低头苦笑,这诗真要说来实在简陋,经不起推敲。不说洞庭之景在他手上变得空洞乏味,光是几句直白的抒发胸臆,都让人觉得难堪。只是他也不想就此直说,向着孟绍衣抱拳:“孟兄此篇实为佳作,不过相较前阵襄阳孟浩之作,就略显不足了,其‘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孟兄回去可好好品味。争取来日再创佳作。” 孟绍衣听着这话,心头又回归喜悦,坐回芰坐,再斟满杯一饮而尽。 皇甫冉见状也松了一口气,这事两边都没有得罪,让他极为满意,也希望那陆家少爷能听懂自己话中内涵。 钟景倒也不是个痴人,自是知道皇甫冉为他开解,举起酒杯敬向皇甫兄弟,而后豪爽饮下,小声道:“多谢皇甫兄,昨日之事,我自会考虑。” 皇甫冉脸色未变,心头却大喜,拉着钟景走到湖边,“陆兄,你我二人结下交情,定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局面。昨日离去归家之后,我接到京城好友消息,说是那淮南道是要出些大事。” 钟景闻言面色不变,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与淮南道无关,不过就算作为陆祺的身份,既然皇甫冉提起,自然也该问上一问,“哦?皇甫兄直说便是。” 皇甫兄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他人注意,压低声音对钟景耳语道:“陆兄,我那京城故人相告,淮南节度使多年传达兵防情报给东瀛人,以换取巨利,海防屡遭攻打都是因为这层原因。圣上听闻龙颜震怒,已命人携旨去往淮南捉拿淮南节度使——钟泽全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分道 钟景心头震颤,他从不知道父亲做过这些事,听皇甫冉的说法,此事也会牵连到自己。他佯装镇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是你们淮南、江南的事情,与我何干,陆某只求能安处东都,不想搀和到朝堂事中。” 皇甫冉摇了摇头,“陆兄此言差矣,如今江淮地区一篇繁华,若你来日继承家业,可图江淮之利,我与家弟虽不知何日方能高中,但因诗会宴集,与朝中官员也算有一些交集,过几日如有新吏上任,我们也可为陆兄引荐一二。” 钟景心不在此,向着皇甫冉挥了挥手,“皇甫兄无须再言,陆某志不在此,这诗会宴集我也大致了解,就先行离去了,皇甫兄千万不要怪罪于我。” 皇甫冉叹一口气,无计再挽留钟景,只得拱手:“既然陆兄无心于此,那我也不好勉强,这诗会宴集由我主持,难以抽身相送,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好,我们有缘再会。”钟景一拱手,便回到桌案旁,拉起陈英就走。周围也无人注意到他们两,只继续着自己的交谈。 “兄长,那两人离去了?”皇甫曾走到皇甫冉身边,看着冉无言望着湖面,拍了拍他的肩。“若他真无意,兄长又何苦纠缠。况且你我二人本就有实力,何愁不能考取功名。” 皇甫冉摇了摇头:“要是前两日,我尚不能释然。可是现今再想只觉奇怪,那陆公子若是从东都来此游山玩水,他们前些日子玩乐的时候却表现得心不在焉;若是来结交文士,以图发展,刚刚在这宴集之上他们却险些与人争吵起来;若是要图江南农商之利,那更应动身前往广陵,等候新任节度使上位。那二人的服饰,却也不是寻常子弟能购置得起的,怪哉,怪哉啊。” 皇甫曾略作思考,也微微点头,“说的在理,这二人确实奇怪,从东都至此却毫无目的,难道说,那二人身份存疑?” “怕是这样,这几日接触我总觉得那陆公子性格诡异,时而感觉彬彬有礼,时而又感觉玩世不恭,现在看来真的是在隐瞒些什么。”皇甫冉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投于湖中,而后转身向桌案走去。“好了,现在那两人已经离去,我们再推断什么也无意义,就当他是个过客罢。” 皇甫曾随着兄长行去,心中却无法坦然,那二人太过诡异,若暗中有所图谋,定会掀起大乱。可他也无权令人搜寻,只能让这疑惑横亘心头。 而钟景现在正拉着陈英慌忙向城外走去,发现城门口已有士兵在张贴告示,四周围着些平民,对着告示指指点点。 “不敢想象啊,都说那钟公清正廉洁,没想到竟做出这样的事。” “是啊,真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江南总遭东瀛人骚扰,原来是这等原因。” “哼,谁说不是呢,依我看,这等人就不能单单捉拿,应该灭了全族以示皇威。” 钟景听了之后,脸色越发铁青,他虽对世事知之甚少,但从刚才这些平民百姓的话语中也能听出此事颇为严重,引得天子与百姓皆心起怒意,他现在只求能回到家中,向父亲求证。父子俩人虽平时颇不和睦,但钟景相信父亲的性格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来。 “公子,公子。”陈英挣脱开钟景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我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刚刚我就很奇怪,宴集还未结束,你却一言不发地突然离开,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钟景沉默地看着陈英不做声,他不知如何向陈英解释,而这时有几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口中不停:“你说这淮南节度使可真是贪得无厌,圣人重用于他,他却做出不忠之事,也该是被捉拿处死。”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传入了陈英的耳中,他皱起眉头:“公子,我若是你,便远走他处。天子震怒,怕是已有证据在手,钟公百口难辩,如今归家,只能是把自己送入虎口。倒不如改名换姓,苟全性命。” 钟景凝视着陈英的双眼,在其中看不出任何情感,他心中顿生一阵恐慌:“可是,菱儿也在府中,她可是你的妹妹,难道你丝毫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菱儿知我脾性,在这危难关头,定要保全自己性命,何苦再为一个不知生死去向的人平白牺牲?”陈英向着钟景摇了摇手,转身就想离去。 钟景自认为了解陈英,却不曾想过陈英是此等绝情之人,这些年间,陈英伴他成长,帮助他摆脱是非纠缠,陈英或喜或悲、或玩笑或气恼,钟景全都记于心上,盼着有一日可予陈英一笔财富,能让他和菱儿能出府享受自己的生活。 可他却从未见过陈英有这副面容,冷淡死寂。他看不懂陈英,看不透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仆人的心思,钟景只觉害怕。他不敢去追陈英,惟能跑出城门,寻找车夫,将自己身上剩下的四十文银子尽数交付到车夫手中,而后爬上马车,催促着车夫加鞭赶往广陵。 而陈英,则愈走愈快,消失在润州的市坊之中。 三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暗,人家灯火渐明,钟景终于重回到广陵地界之中。他屈身下车,看着熟悉的城门却不敢靠近半步。事情在广陵发生,告示却已传到润州,料想已成定局。钟景却偏想回到府中看看,心中总存着些侥幸,只是守城的士卒都是熟识,自己大摇大摆的前去,只会被人当成余孽捉拿,他想破头脑,却想不出任何方法。 “嘎吱——嘎吱”就在他苦思无计的关头,一辆干草车缓缓从他身侧行过。他连忙追上,见着车夫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者,朝着老者作了一揖,毕恭毕敬:“老人家,能否请你出手相助,我乃东都巨贾陆家次子陆祺,此次背着父亲离家,想要游历一番,怎想父亲托人寻找,我不甘心就此回去,也不知广陵是否有父亲的故人,能否烦您让我藏于草堆之中,进城歇息一日、寻些口粮。” 老翁打量着钟景,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万一你信口开河,实是另有所图,那我岂不成了广陵的罪人,不行不行。” 钟景额上冒汗,没想到这个老者如此谨慎,只好将脖颈上挂着的玉佩取下,递到老人面前:“老人家,苍天作证,若我有害于广陵,愿遭天雷之劫,尸骨无存。若您能助我进城,这块家传的玉石我必定相送。” 老翁看了看眼前的玉佩,被其色泽与纹饰所吸引,既是传家之物,价值只高不低,若将此典当,这一年吃喝不愁。老翁想到此,变换了颜色,颤颤巍巍地下车,拿起草叉将车板上的草堆拨弄出一个坑洞,让钟景钻进去,钟景大喜,赶忙栖身其中,还不忘向老人抱拳:“多谢老人家,等到了城中,我定将玉佩交予你。” “好了好了,我也就当结下一段善缘,你藏好身,该要出发了。”老翁笑了笑,用草叉划拉几下,只给钟景留下了个透气的小孔。 身处草堆实是难忍,钟景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好在时间不长,一会儿功夫,干草车就停了下来,还是熟悉的草叉划拉声,钟景只觉得凉快了些。“好了,快下来吧,此处不会有人发现你了。”老翁的声音传来,催促着钟景爬下。“幸亏老朽时常从干草进城,与城门口士卒们稍稍熟悉,才能不被盘查,若你要进城,恐怕没这么容易。”语毕,他眼神飘向了钟景还攥在手中的玉佩。 钟景自然知道老者刚刚的话是何意思,他在城门口真的是急了,竟以这家传玉佩许诺,此时他极为后悔,可也不敢违了约定,万一老者转头报官,自己真的插翅难逃。他一番定夺,只能将玉佩付与老者,而后一句不发转身离去。 老翁掂量了下手上的玉佩,看着渐行渐远的钟景,苍老的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笑。“还东都的巨贾之子,真当老朽瞎了不成,前些月你还命人把我车上的干草打翻取乐,你倒是贵人多忘事,记不住老朽的面容,可我那日因干草送迟被人打伤又怎能忘?钟公子,你如今怕真是自身难保了。先前告示上说捉到钟家残余必有重赏,我此番报案,重金绝少不了,我那体弱的小孙女也能补补身子了。”老翁又爬上马车,扬鞭催马向着官府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故人相救 钟景只花了一点时间便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十八年来,广陵大大小小的地方他逛了个遍,现在只觉得轻车熟路。他现在身处坊区外围,离家宅并不远,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只能借着各个屋子里微弱的光亮快步穿梭在街巷中。街中只有零星几人,都是行走匆匆,也不会注意到气喘吁吁的钟景。 又转过一个弯,钟府已经浮现在了眼前,再无往日的灯笼高挂,只剩漆黑一片,大门紧闭无人把守,钟景凑近一看,上面粘贴着几道封条。他轻轻一推,“吱——”门便应声而开,显而易见,府中所有人已被带走。 走入正堂,里面的装饰品也消失无踪,应该是在几日间被人查封收缴,他又顺着走进院落,进到自己房内,果然,屋中空空荡荡,所有较为贵重的东西都被搬走。 钟景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其实早知广陵已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可却还带着一丝侥幸,想着能有趁机脱身的人能够与他相依。况且,他身上的钱财也用之殆尽,就他的条件与能力,根本也无法在外谋生。若是真的被人抓住,也全当天命难违,也好与家人在囹圄内团聚。 钟景还在想着,突然就听到府外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不久,大门外就有人高喊:“钟景!念你曾为节度使之子,我们也不想为难于你,你自己出府跟我们离去,也算对得起你的身份!”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应该是经常来向父亲汇报军情的一个武官,钟景不知道自己的足迹是如何暴露的,但是对方语气笃定,绝非有诈,而且对方的话中给足颜面,想必也不会欺侮于人。 钟景如此想着,未曾感到身边空气的温度在逐渐升高,他斟酌再三,正准备推开门走出宅子就擒,却听着府外有士兵高喊:“火!有火!” 钟景大惊,此时士兵将宅子包围,能让他们大惊失色的只能是此处着火,而钟景也终于感觉到四处的温度不断上升,透过窗,外面火光闪现,让他心悸万分。他不敢再犹豫下去,用力地推开房门,院中却早已被烈火填满,烟气弥漫,呛得他无法呼吸,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看清去路。灼眼的烟雾让钟景不断流出泪水,他跌跌撞撞地按照记忆中的路逃跑,却更陷迷失。 耳畔不断传来房屋倒塌的声音、外面的士卒们也不断的在喊叫。只是这些声音更让口干舌燥的钟景内心烦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起火,是人为或是天灾,他无从判别,若是那武官想烧死自己,更不需要之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若是天灾,那只能怪自己的性命当绝于此。 房屋不断的在崩塌,钟景依旧慌不择路。“轰——”的一声,也不知是哪座建筑倒塌,瓦片木柱向钟景袭来,他本就看不清,根本无从闪躲。木刺扎在他身上,碎片击向他的面颊,留下许多伤口,血液开始流淌。巨大的疼痛让钟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火焰还在不断蔓延,渐渐烧到了钟景的身上,灼烧的苦楚将钟景唤醒。他缓缓地睁开眼,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仍身处火海之中。他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旋即自嘲地苦笑。 曾经自己仗着父亲之名欺侮他人,掀翻摊子、白吃白喝、调戏女子、痛打他人,这些事情实在做的多了。到如今,这一切因果好像又作用到了他的身上。就连死去,都不让他得个痛快,竟还要让疼痛将其唤醒,缓缓折磨着他。 燃烧的确很是痛苦,可是本就脆弱的身子加上刚才的伤势,让他无力再挣扎。这样也好,钟景躺了下来想着,体内的水分化作了一点泪水,顺着眼角低落。或许这才是自己应有的归宿吧。 视线变得模糊,钟景终究还是失去了意识。他不会知道外面的士卒拼了命地在运水救火,也不会知道那名武将指甲已将手心已经攥出血印,更不知道一道佩剑的身影从空中落下,将手中的桶向钟景倾倒,浇灭了他身上的火焰,而后揪着他的衣服踏着仅剩的房屋部件远遁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钟景才在颠簸中清醒过来。他慢慢睁开双眼,只有一个马车顶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想要转头,根本调动不起力气,想要活动四肢撑起身子,剧痛却再度袭来。“呃——”最终这一切痛楚全部化为一声呻吟从嘴中传出。 依旧在颠簸,却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别处传来。“醒了?感觉怎么样?”这声音就如同古井无波,不带一丝感情。但又不如当时陈英的眼神那么冷漠肃杀、令人害怕。只有平静,如同傀儡死物一般的平静。 声音很陌生,钟景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想尽了平时父亲的友人,竟没有一个能与之相对。而自己几乎未出过广陵,所做也都是伤天害理之事,更不会有人相救。更重要的是,他明明应该葬身在火场之中,怎的又出现在这马车上,他想不通,也不敢回答。 “小友,别想太多。”那声音再度传来,“老夫只想问问你,你那日突然出现在钟府,与那钟大夫有何关系?” 钟大夫?钟景疑惑起来,钟大夫是谁?难道父亲之前曾任大夫,而现在这个人应该是和父亲在那时就相识了,可不知是有恩还是有怨,钟景仍旧紧紧闭着嘴。 那声音却不管钟景在想些什么,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你的容貌虽然被毁的严重,但是那性格却与钟泽幼时有些许相像,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是他的孩子吧。” 钟景一怔,自己的性格与父亲相像?可别再说笑了,父亲为人严肃异常,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又怎会像自己这般放荡不羁。不过听这话,这人与父亲应该在很久以前就熟识了,恐怕也不会骗自己。而且自己现在根本动弹不得,若想害自己,还用等候时机吗?想到此,他也就不再害怕,张了张嘴,传出来略带沙哑的声音:“嗯。” 答完话对方还未有反应,钟景自己却吓了一跳,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声音,这略带沙哑的、仿佛喉咙中卡着沙粒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陌生。而那陌生人却好像又看透了钟景的内心,自顾自地说着:“你的伤很是严重,喉咙被烟气熏坏倒还好说、容貌简直是面目全非,脸上全是极深的伤口,还有烧伤的痕迹,右腿烧伤,得亏我到的及时,处理的早,让你的腿得以保全,不过真要走路,也得等上一段时间。” 钟景听了之后内心越发崩溃,自己家人不知在何处,伶仃一人,容貌已毁,躯体受伤,本就没有生存手段的他又如何能存于世间。如果他现在能够动弹,恐怕他已经找机会了却余生了。 “多年前,我走投无路时受了钟泽的恩惠,如今他遇难我却无法搭救,却没想到正好救下了你,这世间缘分,真是难以道清啊。”那人依旧在说着,只是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也该换药了。”说着,他也不管钟景到底有多疼,就把人强行扶起。钟景只觉得钻心折磨,泪水涌出。“一点疼痛都不能忍受,比起你父亲相差甚远,先前说你们相像,倒是老夫看走眼了。” 钟景边流着泪边向前看去,这才终于看到一直与自己对话之人的样貌。他身着布制白色袍衫,上面有些许深红污渍;发须已经半白,剑眉下一双眼睛有着些许浑浊却仍含着凌厉之意;鼻子有些弧度,就好像曾经被人打断过;脸上布满了疤痕让钟景泛起惧意。 “老夫姓谢,名中道,字正和。与你父亲相识多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加害于你。不过你的伤口太多,等会儿给你上药的时候定然会有疼痛袭身,你可得忍着点。”那人体察到钟景眸子里的惊慌,便介绍起了自己,看着钟景微微安心,便把他身上的布条全部扯下,拾起车中的小药瓶,不停地像钟景身上倒去、涂抹,也不管钟景如何喊叫,绝不停手。 车停处杳无人烟,只有几只鸟雀、野禽会从旁经过,只是它们还未及栖身、觅食,就被那响彻云霄的叫喊声惊得四散而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更名 钟景就这样在马车上度过了四个昼夜,每日的生活就是换药、饮食、睡下,虽是无趣,他的身子却一日日地缓慢恢复着,手脚也可轻微移动。这些日子,他也询问过谢中道自己家人的下落,可谢中道只道不知,再未有其他的回答。 谢中道对他很好,总是按时帮他换药,也会及时地喂给他一点淡水。每当他们闲聊的时候,谢中道平静的声音总能让钟景焦虑的心放松下来。父亲当年对他必有重恩,钟景心里这么想着。 夜色渐暗,马车停下,钟景知道又到了换药的时候了,可这次谢中道没有扶他起身,而是直接将他抱下马车。走了十数步,便踏进了一间屋中。 几瞬,钟景便觉自己被放在了一个比马车稍柔软的地方。他努力地转头看向四周,浮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简陋的居室。真要说大小的话,应该比钟景原先的居室都要稍小一点,屋中物件也仅有床榻、书架、方桌、炉台。 谢中道的声音又传到了他的耳中:“我身边的疗伤药已经用尽,而你的外伤也已无碍,再过两日,你应该就能下榻活动。” “谢公,我们现在身居何处?”听到能够正常活动,钟景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他现在只作一个废人,听着谢中道的话、看着附近的景象他也明白,恩人也并非富贵之人,自己留在此地也只是拖累,他又不由失落起来。 “襄阳外。”谢中道话不多,依旧不带任何感情,回答完钟景,便再无语言。 襄阳,一个从未耳闻的地方。钟景闭上眼睛,只怪曾经不学无术,除却广陵,自己几乎再未了解过其他州府,其实不论到哪,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之地。想到这钟景的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索性开始休养。 “此处离襄阳城两里,被树林所遮蔽,从不曾有人前来。老夫要去襄阳城中购置些东西,你就在此休养,万不可勉强动弹。”谢中道将屋中稍微收拾了一下,而后向钟景交代着,却发现钟景已经入睡。 谢中道笑了笑,出屋关门,刚要回到马车上,就听得破空之声传来,他赶忙伏身躲避。“当!”清脆的声音从他十尺外的树干上传来。谢中道顺着声音看去,一个不规则形状的物件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刚说着此处无人前来,就有不速之客到访,真是祸从口出。 谢中道悄悄摸上马车,将自己取下数日的佩剑拿下。可是面对着危险,他却没有将剑抽出,只持着剑鞘。那剑鞘古朴无华,通体墨色,只有几缕白色流苏为其添上一丝光彩。 “敢问何人来访,谢某招待不周,还望兄台现身以让谢某聊表歉意。”谢中道不知来敌在哪,只得倚靠在马车后,向虚空中略一抱拳。 “哈哈哈哈,中道兄,你现在可真是小心谨慎的很。”神秘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却让谢中道放下心来。 “处世立身,当是如此,若一味莽撞,恐性命堪忧。”谢中道起身,走出马车的遮挡,不过他依旧无法辨出刚刚声音的来源。 “这可不像你。”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的从谢中道头顶飘下,这身影身着一套深蓝色紧致衣物,腰间仿佛挂着些许暗器,脸上配着一个面具。他走到谢中道身侧,抱着双臂。“寒霜公子可不能这般软弱。凌寒也不该就此埋没。” 谢中道苦笑,“寒霜公子,你倒也能看得起我,都已这把年龄了,又怎堪公子二字。”他自嘲地摇着头,“如今的我,但求苟活于江湖便好。” “那你更不该卷入此事。”神秘人转头对着谢中道,面具遮挡着他的表情,也好像阻拦了他看穿谢中道的心思,他的声音中充满不解。 谢中道也看向神秘人,盯着那未被面具覆盖的双眼,而后摇了摇头,只吐出三个字:“你不懂。” “嗤。”神秘人笑了,好像被逗乐。“对对,我不懂,也从来不会有人懂。也罢,我也不想管你究竟有何谋算,只是来提醒你一声务必当心,不要招惹了你不该招惹的人。”随后,那神秘人就屈膝跳起,踏着树干径直向上,又如鬼影一般消失在了林间。 谢中道在原地定格数秒,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而后走向之前那棵被投掷物刺入的树,用了些力将其拔出,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左半部分残缺的面具。他笑了笑,自言自语着:“蜀中唐门真是花了心思,这‘独当一面’一旦拿出,可就是承认了他人的内门弟子身份,几乎保其江湖无忧。也好,这样也能让他独身时安全一些。” 而后,他凝视着自己手中的剑与鞘,久久站立,接着一声长叹。“凌寒,你又还能记清你有几日未能出鞘。是我,有负于你啊。”他用手轻轻抚过剑鞘,然后将刚刚的面具放入包裹中、跨上了马车,向着襄阳城行去。 钟景再度醒来的时候,狭窄的屋内已被饭菜的香味填满。他尽全力地想从床上爬起,却还是重新跌倒下去。“嘶——”钟景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忍着痛。外伤的确是好的差不多了,可内伤却还存在体内,这一动弹,又牵着那些暗疾发作。 他闭着眼忍耐着疼痛,感到一双手将他扶起,不用想,一定是谢中道。谢中道将钟景扶起,语气依旧平静,不带任何波澜。“你现在暗伤未愈,不要勉强,待两日后方能自己活动。” 钟景被谢中道搀扶到桌边坐下,却被桌上饭菜之外的东西所吸引,他指着谢中道放在桌上的不规则的面具,好奇地问着:“谢公,这是何物,样子竟如此奇异。” 谢中道将面具递给钟景,自己盛了一碗饭先吃了起来。而钟景的注意力全在面具之上,银色的底色上有着几道蓝色的凹槽,看上去令人有些许心悸。可钟景却甚是喜爱,他想着自己已被毁的面容,更觉这面具就是专为自己定制的一样。他将面具戴在脸上,尺寸正好。“谢公,这面具是为我购置的?” 谢中道看了钟景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吃着眼前的饭菜。而钟景也不在意,就当谢中道默认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面具未能遮住的这侧正好也只有一道较浅的伤疤,他之前被摧毁掉的自信又回归了一些,至少,他不用因为容貌而担心被人嘲笑了。 钟景愉快地挪过碗筷,饭菜其实并不精致,只是谢中道随手烹制的菜肴,素食居多。可对钟景来说,确是这些日子里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他只觉得,跟着谢中道生活,似乎也不错。 谢中道看着满足的钟景,平静的心多了道涟漪,他放下了饭碗,严肃地看着钟景,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小友,我先前闻说,钟府仍有三人在外流窜,你可知此事。” 听到这话,钟景愉悦的心情被击碎,他瞬间想到了冷漠离去的陈英,想到那冰凉的眼神,与那毫无不舍的脚步,他的内心好像又被针狠狠的刺了一番。他正要向谢中道诉说,却猛地想起了什么,“谢公,方才你说什么?算上我与弃我而去的仆人,应该只有两人啊!其余人员当时尽数身处广陵,又怎的会有落网之鱼?” 谢中道摇了摇头:“你若不知,那我更无从解释。我虽上了年岁,可也不是眼花耳背。我确实听人所说有三人未被发现。” 钟景此时陷入了沉思,究竟是谁,能够像他们一样逃离了官兵的捉拿,至今仍然在外流亡;是不是自己熟知的人,现在又过的如何。他希望自己能够将人寻着,也算是有人团聚相伴。 谢中道却不管钟景所想,自顾自地分析着:“你现在容貌天差地别,就算有画像也不会有人认出;声音也变的有点沙哑,再熟知的人也要分辨一番。只是你这名字,必须改换一下。” “我曾在润州化名陆祺,不知能否使用?”钟景想了想,脑海中蹦出的就是这个名字,他试探着问道。 “不可,你这名既已用过,相信定有人能忆起,倘若来日被人识出,依旧麻烦异常。”谢中道摆着手道。 两人默默无言,不知该取何名,毕竟都是没有经验的主,他们面面相觑,无奈地对视着。 一阵凉风吹过,透过了本就不严实的窗,让钟景略一打颤,他突然回忆起了之前在书房抄下的第一首杂诗。“三月柳风凉,朱楼罢晚妆。拂袖清寒意,催人泪断肠。” “柳……清寒。”钟景喃喃道着。 谢中道突然抬起头,看着钟景,仿佛想到些什么,可他没有开口,只是摇头笑了笑,又端起了碗筷,吃起了已经渐冷的饭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江湖初见 “微雨清寒,何人与归。好名,好名啊!”饭毕,谢中道将钟景扶到床上,而后走出屋去,他倚在门边,仰头望着残月,嘴里念叨着。云影浮动,绕月而行,谢中道眼前的景色似乎蒙眬起来。那两字引他回忆起了一些往事,触及了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就这么顺着墙坐下,闭上了眼睛,浅浅睡着。 在襄阳外休养的日子毫无波折,钟景的身子却好转起来,恰好一旬,他便能自然地走动起来,内外伤都愈合过半,只是脸上的伤口,给他带来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幸亏有面具遮挡,不然钟景真的羞于见人。 “小友,我今日要进城一趟,你可要随我去城中解解心烦?”这日早间,谢中道将钟景唤醒,让他活动了下身体,发现他做出各项动作已无大碍,这恢复速度在他预料之中。想着钟景已有半月未曾出门,中道便征询着钟景的想法。 钟景连着点头,这半月时间着实将他憋坏,以他先前的性子,别说半月,就算是两三天不让四处走动,他都忍受不了,若不是重伤难行,他早就起身四处飞奔了。 谢中道从身上的布包里摸出数十枚通宝递给钟景,“这里有些钱,待会儿入城你便去市集四处看看,买几身合适的衣物,总穿我的衣物也不太合适。” 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钟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几日身形不便,他身上几乎没有完整的衣物,尽被布条包裹着。就算这两天稍能活动,先前的衣物却早已被火焚烧、被血浸泡,变得不能穿着,他只得穿着谢中道的衣服暂时度日,对他来说稍大了一些,穿在身上总有一种别扭之感,今日入城,也正好购置几件新衣。 “行了,上车吧。”谢中道走出屋,也不管钟景离他多远,能否听到,仍旧自语着:“入城之后,我要去办些事情,午时你在再来楼等我即可。” 钟景走不了太快,他勉强地跟上谢中道,倒也听到了对他说的话语,喘着气应着。钟景爬上马车,还没来的及歇会儿,就又听着谢中道叮嘱道:“襄阳城中怕是还张贴着告示,你万不可暴露了自己的姓名,要记住,你现在就是柳清寒,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是柳清寒。你戴着面具,不会有人问你来历,也不要与人多言,切记!” 钟景,不对,现在已经是柳清寒赶紧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生怕没有戴好露了面目。“谢公,你所说的话我已牢记,在下柳清寒,可还有吩咐。” 谢中道瞥了柳清寒一眼的装扮,起身摸向马车车板,熟悉地将一块木板按起,单手探入狭小空间,摸出了一柄已落满灰尘的剑。他举到面前用力的向上吹了吹气,浮灰纷飞,呛得清寒咳嗽不止。谢中道把剑丢到清寒身上,“把它配到蹀躞之上。” 柳清寒慌慌张张将那把依旧蒙着薄灰的剑绑于扣上,他第一次碰到剑器,绑地歪歪扭扭,十分难看。谢中道瞄了一眼,嘴角上扬,却也不帮着纠正。柳清寒看了看自己的配法,又看了看谢中道的佩剑,显得沮丧起来,谢中道那把通体墨色的剑,佩上白色袍衫,让人感到视觉上的反差震撼,搭上他那饱经岁月摧残的面容,给人一种沧桑剑客之意。反观自己,本就套着大了些许的土色衣服,结合上这歪歪扭扭的佩剑,总觉着猥猥琐琐,更何况这剑鞘都未被涤净,总体而观,柳清寒连一个跟班都算不上。 “唉——”柳清寒哀叹,他看着谢中道的佩剑只觉艳羡,不自觉地出口问着:“谢公,你这柄剑能借我一观?”说着,就摸向了那柄剑。当手指距那剑鞘还有一寸时,却感到了一股寒意传来,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前伸,就被谢中道抓住了手。 “剑客可不喜他人无故碰他们的佩剑,若换做他人,你现在已经失去一臂了。”谢中道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起来,让清寒真切的感受到了透体的冰冷。清寒惊慌地缩回手,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腰间的剑上,不敢再看谢中道。 “你腰间佩剑名为无华,入城后你若得空,可去寻找水源洗濯一番,到时自会看到它的本貌。只是万不可出鞘,你可牢记?”谢中道看着柳清寒怯懦的样子,似是有些不忍,语气又重归寻常,他叮嘱着柳清寒,却也不告知其中缘由。 而清寒也不敢再问原委,刚刚一瞬间他又想起了陈英的神情与话语,又兀自伤感起来,他闷闷地答着,路上再无言语。 路程不长,两人很快入了城去,谢中道将清寒放在市集处,又驱车离去。柳清寒只得一个人慢慢走着,寻些店家,他还是想早些换下这身衣裳,总让不能像曾经一样,衣着光鲜,也总要合着自己的身形。 少顷,他见着一间店面,径直走入。店家斜眼瞧了一眼柳清寒,破陋土气的衣物,歪斜的佩剑,就觉着此人定是流浪的穷酸剑客,自己店里的布料估计他一样也买不起。他走出柜面,正想赶柳清寒出去,却发现这人脸上被一个面具遮盖,店主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把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再出口时已经成了毕恭毕敬地语气:“客官,您看中了什么,有何要求你只管提,小店定满足于您。” 柳清寒听着这话也没什么不习惯,毕竟他以前就是公子作风,广陵的店家见着他也是此等语气。虽然不知这店家为何如此客气,但清寒也不会无故拒绝,他环视四周,看着四周挂着的成衣,被一件藏青色的圆领袍勾住了目光。店家看清寒目不转睛,也顺着目光看去,他这布料生意做了多年,自是了解客人们的需求,像柳清寒这样的客人更是见了很多,转了再多圈,其实目标也只有一个。 店家立刻唤来店中小厮,将那件成衣取下,递到了柳清寒面前:“客官,是否要试穿一下,若尺寸有差,也好给你量体修改一番。” 柳清寒点了点头,也不避着人,将自己的上衣解下,露出其中的布条。店家看着柳清寒身上的布条,冷汗直下,那布条上还残留着深红的血迹,未被包裹住的地方还能看到一些露出的伤疤,更有一些地方余着未褪尽的死皮;店家只感到难以呼吸,他颤抖着将袍衫给清寒套上,帮他整好衣带袖口,不敢再看清寒。 柳清寒轻轻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这衣服还算舒适,至少不像先前那件大了一些,颜色也比之前的土色要令人心安。他将蹀躞与袖中钱财取出,问着低着头不语的店家:“店家,这件成衣价值几何?” 店家依旧低着头:“客官您看价值几何,就值几何吧。” 柳清寒感到难办,他自幼也没为衣着发过愁,并不知这等布料与做工价值几何,他只好硬着头皮把那数十文通宝尽数拿出,放到店家手里,而后慢慢配好剑,留下了之前老旧的衣服离开了店面。 脚步声远去,店家才抬起头。刚刚来客的面具他熟得很,他本就从巴蜀之地来此经商,早就闻言唐门弟子性格怪戾,不合心意即出手伤人,他过去在行商路上就见过一个唐门弟子因酒肆饭菜难以下咽,就甩出暗器取了掌柜与小二的姓名,那人也戴着类似的面具。想着先前客人身上的伤口,这店家还感到后怕,身上留下这等重伤,一定是身经无数战斗,绝非等闲之辈,就算那客人真的是钟情其中成衣,他也不敢抬高价格,以命犯险。他也不敢数到底收着多少通宝,就好像那些通宝烫手一般,全部被丢尽了钱箱中。 柳清寒在街中闲逛着,他现在身无分文,就算看到有些新奇的事物,也不好上前细看。正好,寻着水源冲洗一下剑鞘吧。清寒如此想着。 有了目标,倒也不会觉得无趣,柳清寒沿街行去,渐闻潺潺水声。随着他走近,一座石桥出现在他的面前,桥下流过一条小河,柳清寒顺着向下的台阶走到河边,他小心翼翼地蹲下,将剑解开,用手舀着水擦着剑鞘。薄尘慢慢洗尽,剑鞘的本色也显现出来。看着剑鞘,柳清寒还是有点失望,它不像谢中道佩戴的那柄通体墨色显得特殊,它很普通,铜色的剑鞘,若是与其他的剑放在一起,恐怕也不会被人认出。 柳清寒失落地将剑又配回了蹀躞之上,不过想着他自己本身也不会任何武功,更不是一名剑客,好像也就释然了。他撑着台阶起身,踏回街上,寻着那再来楼去了。 再来楼很好找,在襄阳内无人不知,柳清寒问着几个行人便寻着路。这是襄阳城内有名的茶楼,途径襄阳的江湖人士总会进来坐坐,交换自己的见闻与收获,时常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因此,就算再来楼有两层也总是客满。当然江湖人士也不管这些,要几碗茶在门口席地而坐,也是一种江湖情趣了。 今日,再来楼的生意依旧如故,柳清寒迈进茶楼,四处张望,真是无处可坐,他见着角落中的桌案只有一名壮汉用茶,便想着可否与人好言好语一番,以获歇息之地。 “这位兄台,可否……”柳清寒走了过去一抱拳,向那壮汉行了一礼,只是他话还没讲完,那壮汉便一拍桌子暴跳起来:“你他娘的是瞎不成!襄阳城谁不知我陈可林!老子一个人喝茶你他妈的也要打扰我!看我不……” 这陈可林口舌极快,连来人都不看清就破口大骂,等他真正看到柳清寒脸上面具的时候,他好像被空气噎住一样,大气不敢出,像见了鬼一样一溜烟地冲出了茶楼。 柳清寒只感觉周围所有客人都在盯着自己,可当他看向周围时,那些客人却迅速把目光移了开来,柳清寒不知原因,只能自顾自地拉出条凳坐下,将剑解开放在桌上。 店中小二也很识时务,看着柳清寒坐下,便主动提了一壶茶一口碗来,放在了清寒面前,弓着腰笑道:“客官您先歇息,有需要唤我即可。”说完,他也迅速地退了开来。 柳清寒倒了一碗茶,也不管别人看到自己的反应,慢慢饮着。一碗将尽,一阵温柔清脆的男声传了过来:“这位兄台,我与徒弟远道来此,未曾歇息,可否借个位置,共饮一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惊变 柳清寒放下茶碗,循声而看,只见一名男子立于身侧,抱拳躬身向自己行下一礼,其身后,一个女孩也学着模样,低头屈身作揖,可却总偷瞄清寒一眼,好像充满了好奇。 他打量着男子的衣着配饰,金色的袍衫晃着他的眼睛,在柳清寒的记忆里,身边从未有人敢穿这种颜色的服饰;腰间又缠着些许金玉配饰,非富即贵;而背后背着一大一小两柄剑,竟显出一副侠士样貌。他神色一凛,心中只道面前这人来历不凡,而他只是一个不曾习武之人,万不敢招惹这等人物。 柳清寒摸上佩剑,将其放在身边凳上,按捺住心中的不平,仍是装作江湖人士的样子摆了摆手:“无妨,兄台若不嫌弃,入座便是。” “哈哈,那便多谢兄台。”男子开心地笑了一声,跨坐进柳清寒对面的位中,而那女孩也乖巧地拉开两人身侧的条凳,轻轻地坐了下来。“小二!”这金衫男子招手唤了一声,小二便满含笑意地快步跑了过来,“去,为我们上几道的点心,沏一壶好茶,这点银子你得空找地兑开,余下的钱财就当给你们茶楼添置点茶具了。”说着,他从腰包中摸出一些碎银,交到小二手上。 这小二也算是饱经历练,用手那么一掂量,当即喜笑颜开,连连答应着。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盘子,带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回来,堆满了柳清寒面前的桌子。 柳清寒也曾地位显贵,可父亲并不铺张,从未在饮食上过多奢侈。他惊讶地看着那男子,心中更添了几分好奇。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那男子的面貌,只道是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眉如墨画,一幅俊俏模样;笑意在他的眸中流转,直叫人挪不开视线。 那男子见着柳清寒盯着自己看,却被那面具所阻,不知对方意图,只觉得后背发毛。久之,他也有些难以忍受,但想着此人腾空让座,也不好质问对方,只得出言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在下藏剑山庄叶怜衣,不知兄台姓名?” 柳清寒微怔,自知方才实属无礼,看向了桌上的糕点。“在下柳清寒。” “咦?”叶怜衣听着柳清寒的名字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仿佛要把清寒看个透。 “嗯?”柳清寒也被叶怜衣的神情弄的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何处说错,却也不能问询,免得更加暴露自身的底细。 叶怜衣晃着脑袋左右看着柳清寒,脸上浮现出敬佩的神情,“柳兄真是深藏不露,如果我所认不错,这面具当是蜀中唐门弟子方有的‘独当一面’。”见柳清寒并不言语,叶怜衣更确信了自己的推断,“我曾听师父所说,唐门实为家族式的门派,其中弟子无不姓唐,从未有外姓之人能得此身份之证。柳兄看来是与唐门有着莫大的交集,又或武功高强,才得到唐门门主的认可。” 柳清寒内心震荡,他只当这面具普通无奇,怎料来头如此复杂。他又不能显出异常,便微笑一下,遵从着谢中道交代他的话语。 坐他对面的叶怜衣见此更为敬仰,只道对方是为高人。这叶怜衣正正衣襟,突然举起茶碗,“叶怜衣见过前辈。” 听着此语,柳清寒终于憋不出,笑了起来:“前辈?叶兄你年方几何?” 叶怜衣挠了挠头,手上却依然举着茶碗,“上月刚过十九。” “哈哈哈,若依此言,我柳某可还得唤你一声前辈了。我今年,方十八。”柳清寒也不顾叶怜衣作何表情,端起茶碗碰去,自顾自地喝了下去。 叶怜衣听了之后羞红了脸,无地自容,先前听着柳清寒沙哑的声音,比对上那唐门面具,真让人觉得是号大人物,才惹得他急中出错。但他对柳清寒的好奇之心更甚,年十八,又非唐家堡内之人,居然能被收为弟子,身上一定背负着许多秘密。想到这,他笑了笑,也不觉羞恼,亦将茶水一饮而尽。 那旁边的女孩却是听不大懂两人的对话,倒觉着柳清寒的佩剑有趣,在两人说话间,俏手径直向那无华剑上摸去,想要取到怀中,把玩一番。 但她的动作没有瞒过叶怜衣,眼见着女孩的手快要抚上那剑,叶怜衣急忙大喊了一声:“小小!不可!”叶怜衣边是喊着,边是迅速伸手将女孩拽向自己,这力量险些让女孩栽倒在地。 被唤作小小的女孩一脸委屈地看着叶怜衣,却不想叶怜衣并不安慰她,反而摆出严厉的样子:“小小,牢记,万不可私自触碰他人佩剑,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女孩本还有些不服,但是一听到那“死”字,脸上霎时间换上了惊恐的神情,她拼了命的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叶怜衣见状,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对着柳清寒满是歉意地说着:“柳兄,让你见笑了。小小是我上月才收的徒弟,当时我在钱塘街头遇着乞讨的她,心中生了同情之意,便给她买了一些口粮,怎知她自那时起就寸步不离,我只得收其为徒,给她取名小小,教她一些武学技艺,也好跟着我的姓氏。后来才知,她从五岁起就被亲生父母抛弃,过上了沿街乞讨的生活,至今已有九个年头了。她现在也才对江湖有点粗浅的了解,还希望柳兄您多多包涵。” 柳清寒听完,看了看女孩,她的身形瘦削、个头也不高,应如叶怜衣所言,过了多年的苦日子。柳清寒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自己的现状,不觉生了怜悯之心。他把剑放到了叶小小的怀中,捏了下她的脸颊:“小小,若感兴趣言明便好,喜欢的话,送你也未尝不可。” 叶怜衣对柳清寒愈发好奇,世人都道唐门之人性格无常、难以接触,可这柳兄却全不一样,毫无逼人的锋芒,让叶怜衣又高看了一分。 而叶小小拿到剑鞘,就想把剑拔出,可无论她怎么使劲,这剑却不移动分毫。这让小小极为沮丧,她嘟着嘴把剑送还到了柳清寒身边,而后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桌台的糕点之上。 叶怜衣挺了挺腰身,伸长了脖子,目光也聚到了柳清寒的剑上,滑稽的动作引得柳清寒发笑:“叶兄莫不是也和小小一样,对这剑产生了兴趣不成。” “呃……嘿嘿……”叶怜衣一副被看透的样子,他干笑着坐正,却不好意思向小小一样把剑取来。“柳兄,我们藏剑山庄子弟们对神兵利器都是心存执念,看到未见过的兵器,总按捺不住心中渴望。刚刚我目光所及,只觉你手中的剑极为普通,就好像一柄寻常剑器。可小小用尽力气却不能拔出,当真是蹊跷。” 柳清寒被这么一说才想起谢中道嘱咐过他不可抽剑,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他悄悄握住剑身,用拇指轻推剑珥,却也没有感到剑身有分毫移动;他一点点添加力气,剑身仍旧如常。他思忖着,谢中道定是知道自己未曾习武,用力也抽不出剑身,装作高深,也不会有人招惹。 叶怜衣还在忘我地讲着关于剑的事,柳清寒却一句都不能听懂。他不由地打断了叶怜衣的话,“叶兄,你这般说来,那藏剑山庄是专铸兵刃之地?” “咳!咳!”叶怜衣好像被噎住一般,面色突然古怪地盯着柳清寒,“柳兄,你…该不会…以前从未出过巴蜀?” 柳清寒不知如何回答,也只能默认。叶怜衣见状,叹了一口气,“柳兄,你定是专注之人,闲时绝不分心他物,若是我有你这等精神,我这身武艺超过四哥也指日可待。”他又喝了一口茶,“我们今日相识即有缘,那就让我说这江湖概况于你听罢。” “说到这江湖地位,那不得不提东都天策府了。这天策府本是太宗皇帝所创,敬德公与叔宝公等皆位于其中,当年可说是风光无限、战功赫赫,多少男儿将士都以进入府中为毕生心愿。府中将士无一不是能征善战之人,多种兵器尽是擅长,尤以长枪为甚。只是经过武后打压,又有神策军在旁窥探,现在的东都天策府声势已大不如前,其中将士大都惨死沙场,又无新人补充,可惜,可悲啊。” “除却天策府,还有一处与太宗皇帝密不可分,那就是少室山下的少林寺。那些秃驴的武功当真厉害,前年我随二哥上山讨教武艺,竟被一个小小棍僧打了出来,要我看来,那僧人比我还小上一点,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此言不虚。” “五岳之上,必说纯阳。传闻有一纯阳子修道有成,受着武后之请,上华山,立了纯阳门派。其中原本尽是修道求仙之徒,谁知他们武学亦不弱于人,一身精纯内力让人不得不退让三分,好在他们也无意于江湖纷争,从不介入斗争之中,可我总觉着,那些人道貌岸然,让人生厌。” “这江湖中倒也有清静之处,就如那七秀坊忆盈楼、与万花谷,这忆盈楼本是公孙大娘收养孤女所建,其中女子皆舞艺非凡,可随着人数增多,竟慢慢形成一派,那公孙大娘所幸在瘦西湖旁建下七秀坊,将自己所长的猿公剑法教与众人,渐渐地慕名而来的女子也多了起来,她们那剑舞真是绝妙,有朝一日定要带上柳兄一起去看看。” 柳清寒听到这突然有种熟悉之感,这七秀坊就在广陵境内,他也曾赏过其中女子舞剑,宛如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到如今他都铭记在心中。只是未曾想过,那七秀坊不止是玩乐之地,更是一大江湖门派,柳清寒觉着自己的见闻开阔了许多。 “而那万花谷则是文人墨客喜爱之地,其中弟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万不可轻视了他们的武艺……” 一听到文人墨客,清寒就没了兴趣,他对那些文人本就无好印象,这万花谷对他来说,也不需了解,自然也没听清楚。 叶怜衣说得痛快,也不管柳清寒是否分神,只是自顾自的讲着。 “还有霸刀山庄和我们藏剑山庄,同铸名兵,武学又有相似之处,仇怨颇多,曾经我就在茶馆中歇息,就被霸刀弟子砍了一刀,幸亏我躲得快,不然这生恐怕是要了结了。” “那唐门、五仙教、红衣教、连环坞…”叶怜衣想必是难寻愿听他说话之人,此时对着柳清寒畅谈着,根本停不下来,直让柳清寒感到困意,“……还有那……我怀疑那淮南节度使几十口人惨死府中就出自他们之手,我师父说的那死法,我都不敢想象……” 柳清寒似遭霹雳激荡,按着桌子跳了起来,条凳都被带倒。他颤抖着看着叶怜衣,冷汗流出,浸湿了内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微光在心 “柳兄,你这是?”叶怜衣一惊,下意识地用脚撑地向后一退,右手迅速地向背后的佩剑摸去。 柳清寒看着叶怜衣的动作,意识到自己唐突,忙把凳子扶起坐下,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没事,没事。先前只是分了神,刚刚听你说,那淮南节度使被人所害。可据我所知,淮南节度使因勾结东瀛,触怒天子,而被捉拿受审。” “哦?柳兄还知此事?”叶怜衣狐疑地看着柳清寒,此人先前明明还是一副初出唐门样子,却对这事有所如此挂心,实乃怪异,要知道广陵距离蜀地相距甚远,节度使之事也才发生数日,绝不可能传入巴蜀。这柳清寒现在看起来并不简单,恐怕正是为此事而来。“按理来说,那节度使确应被缉拿。不过世事难料啊!”说到这,叶怜衣停了下来,动筷子夹了一口点心,只用余光观察着柳清寒的表现。 不出叶怜衣所料,柳清寒果然不耐起来,身子前倾,仿若对这事颇感兴趣;目光紧盯着自己,似是在等待自己再度开口一般。叶怜衣动了心思,用筷子慢悠悠地拨弄自己面前的糕点,倒也不吃,如同话已说完。 柳清寒心急,正欲询问叶怜衣细节,却发现叶怜衣似笑非笑。他恍然,言多终失,可他如今已处于两难之境。不求详情,内心难安;若是相问,定会暴露的更多。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干脆也动着筷子,学着叶怜衣的模样,拨弄着面前的糕点。 两人心里都有些算计,谁都不愿先开口,叶小小也只顾着吃着面前的蜜糕,这场景倒也和谐。 “咳。”一声咳嗽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见一名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侧。叶怜衣惊愕,就算他注意力大多集中于柳清寒身上,也不至于身边多了一个大活人,自己竟没有丝毫感知。而柳清寒则大感心安,来人即为谢中道,他就如同得了一根救命稻草,匆忙起身,抱拳以礼:“谢公,您来了。” 谢中道没有搭理柳清寒,反而冷冷地盯着叶怜衣,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叶怜衣浑身不自在,宛如在冬日被浸入水中。他的手又不自觉背到身后,摸到了佩剑之上,怎料得谢中道见着此举,轻蔑地冷笑一声,就不再看他,又转向了柳清寒:“小友,我们走吧。” 叶怜衣从未受过这等轻视,对方虽是长辈,却是这般对待自己,让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了他倍感受辱。他拔剑而起,忿忿不平,“在下藏剑山庄叶怜衣,不知前辈名姓!” “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倒是你这小儿颇是无礼。老夫当替你家中长辈好好管教你一番。”谢中道不以为意,轻蔑笑容更甚,那叶怜衣就如同区区蝼蚁一般在他面前。他也取下了佩剑凌寒,却并不抽出,只用剑鞘直指叶怜衣。 叶怜衣见着对方动作,脸颊通红,自己报出藏剑山庄名号,对方根本不放他在心上,甚至连剑都不抽出,真是狂妄异常。但这也让他紧张起来,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他平日也不是这般性格,而今不知对方虚实就挑衅与他,实属不智。更何况对方发须斑白,目光凌厉,显然是闯荡江湖已久的侠客。 周围看客早已远离二人,柳清寒虽初入江湖,也知晓形势险峻,拉着叶小小向后退去三丈之远,只留下那二人对峙着。 叶怜衣不敢轻易出招,在高手面前,动作越多,破绽就越多,等待对方先出手应是明智之举。 一阵风吹过,叶怜衣眨动了一下眼睛。只这一霎,他忽觉寒气袭身,直冲咽喉,对面的老者竟瞬间近身,手中剑鞘直指自己喉头。叶怜衣额上滴下一粒汗珠,他却不敢用手擦拭,任由汗珠落下,周围的茶客大气也不敢喘,每个人先前都关注此地,却没有一人看清老者动作。那一滴汗,“嗒”的一声着地,显得格外清晰。 “若我出剑,你已是具尸体了。”谢中道不屑地看着叶怜衣,就好像面对着一个死人一般。叶怜衣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喉咙被剑鞘所阻,他向后挪了一丝,剑鞘也向前走了一丝。这一招,若是生死之斗,恐怕自己已身处黄泉。他知晓对方身手远超自己,可对方的态度、语气又让他不甘心就此求饶。 仗着对方不曾抽剑,叶怜衣咬咬牙,迅速以剑荡开老者剑鞘。他急速后退,迅速抽出重剑,那金光耀眼,只闪的周围茶客移开视线。叶怜衣扛着重剑,弓步蓄力,踏地跃起,顺势举起重剑凌空向老者劈去。 那老者却眉头都未皱,将剑鞘一横,竟是将叶怜衣势大力沉的一劈格挡下来,金铁碰撞声叫人胆寒。叶怜衣只当老者必会撤步躲避,所以将后续进攻招数尽数想好,不曾想老者半步未退,正面相扛,令他一下就慌了神,没有了应对之策。 那老者轻描淡写地展臂,就将重剑弹开,叶怜衣心头惊骇,未来得及松手,就连人带剑一并向后栽倒,“咔嚓——”一声,将背后的一张桌子压垮。老者淡淡看了一眼叶怜衣:“那招鹤归孤山在你手上真是丢人现眼,去七秀坊卖艺都缺些火候。” 叶怜衣怔怔地躺倒在地,此时他知,老者定与藏剑山庄结有仇怨,先前言语尽是激怒自己主动出手,当时血气上涌不曾多想,现在细想尽是惭愧,简单的对招,却败了藏剑山庄威名。 谢中道看着叶怜衣不动弹,也不再相逼,将剑绑于腰侧,转身走到柳清寒身边;“小友,该走了。” 柳清寒点了点头,心中对谢中道添了分敬畏,他看了地上的叶怜衣一眼,不多言,随着谢中道走出了茶楼。而那叶小小,则跑到了叶怜衣身边,将他扶起,见着他没有受伤,就帮忙掸着身上的灰尘。 叶怜衣颜面尽失,对方不伤自己更让他感到羞耻。他也不堪旁人凝视之苦,拉着叶小小也走出了茶馆。 不多时,那些看客又重归座位,就像是赏了一出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再来楼又回归正常。 柳清寒跟着谢中道上了马车,路上两人无言各怀心事,一起回到了城外屋中。 时辰渐晚,谢中道做好饭菜,两人相对而坐。 柳清寒看着面前的饭碗,毫无食欲,他手指搭在筷子上,眉头微蹙,不断想着先前叶怜衣的话语,心中更是起疑,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口问于谢中道。 “谢公。”柳清寒小心翼翼地问着,他想起之前谢中道对自己家人去向的回答,更觉蹊跷,料想着谢中道定有些事情隐瞒自己。“我的家人,下落当真成谜?” 谢中道听到此话放下了碗筷,看着柳清寒,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来你在城里是听说了什么。” 柳清寒看向谢中道眼中,那眸中毫无波动,他不确信谢中道是否知晓些什么,是不是真的故意隐瞒于他,甚至对之前谢中道所说父亲有恩于他的话都有所怀疑。回想起再来楼中,叶怜衣连一招都接不下来的场景,他的内心不免忐忑起来。 他抱着一丝侥幸,强装镇定:“谢公,先前再来楼中,我听那藏剑弟子说,我的亲人们全都死于家中,此事您当真不知。” 谢中道闯荡江湖多年,自能看出柳清寒表现出的不安,事到如今,他也只得将其所知尽数道出以安抚柳清寒:“当时我听说你父亲勾结东瀛,便推算押送速度,往官道上行去,以图将钟公等人救出,报往日救命之恩。却不料我快马赶到时,根本不见兵车踪迹。料想官兵有所耽搁,就顺着官道向广陵行去,怎料一路上只有普通行人。” “等到了广陵钟府之时,我才发现钟府已是空无一人,四下打听,竟发现所有人都对钟公全家的下落缄口不提,我心中更生疑惑。当晚我正将睡下,就听窗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我探身一看,只见几队官兵向着坊区跑去。思忖着定有大事发生,说不定关乎钟公,我即刻整理衣冠佩剑,踏起轻功跟踪而去。而后正好救下身处火场的你。” 听着这些话语,柳清寒却仍然不能打消自己的疑虑,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家人的去向,也不能判断叶怜衣所言虚实,他着急地打断对方,“谢公,可我家人的下落……” 谢中道抬手,继续说着:“那日我听到官兵所喊话语,大致也能判别你应是钟公后人,等你醒后我再度询问,终是确定下来。节度使之去向,关乎到整个淮南道,百姓口口相传,也会流传出一些信息。我猜测到你的家人身逝,可这几日告示上只言明有三人逃脱缉拿,我不能完全保证推论正确,自不愿向你提起。而钟公当年救我性命,我如今搭救于你,也算报清恩情。” 柳清寒听闻之后思虑一番,犹豫地说着:“谢公,说不定我父亲他们只是被关押在广陵狱中。我父亲的官衔,若在府中遭人刺杀,天子定会动怒,绝非像现在这般不管不顾。您能否带我回到广陵,让我再确认一番。” 谢中道看向柳清寒,那一抹不安已经被坚定之意所取代,他兀自笑了起来,“也好,你现在这般音容相貌,也不用担心被人认出。希望真的如你所言,钟公只是身陷囹圄,而无性命之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归乡 翌日一早,两人整理好行囊,踏上了去往广陵的路,柳清寒心情急迫,可从未骑过马,也只能坐在马车中,顺着官道赶路。 如今,不用顾及柳清寒的伤势、干粮饮水也备足,两人赶路速度也快了许多,只消三日就来到了广陵境内。 广陵的城门依旧是令柳清寒感到熟悉,可那守城的士卒们的面孔陌生了起来。柳清寒暗叹,不论父亲身处何方,这罪名应是坐实,节度使手握兵权,自有心腹之人。现下守城士卒都已更换,想必是圣人旨意已到,将原有势力清除殆尽。 二人将马车停于城外,背上行囊系好佩剑,来到城门处随着人流等待入城。也许是因着节度使之事,入城的审查也严厉了许多,四五个士卒持着画像,反复对照着每一个人的面目,就连有一丝相像的人都会被扣押下来等待质询。 谢中道心中毫无波澜,他并无顾虑,平静地接受着那些士卒的观察。也许是看着他发须花白,年岁已高,离通缉之人相差甚远,士卒们并没有花去太多时间,随意地比照了一下便放他进入城中。 而柳清寒自然不会这么轻松,他虽然戴着面具,但是观察那些被扣下之人的样貌,也能知晓这道关卡专为自己而设。他不知画像究竟如何、自己被毁的容貌是否会让人认出,可行至此处若是逃离,只会遭人怀疑。他不得不咬着牙向前走去。 果然,那些官兵对他的面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时间,城门下的所有的官兵都隐隐向他靠近,成了包围之势。 “这位兄台,不知是何原因,羞于以真面目见人啊。”为首的士卒走到柳清寒身边,将佩刀抽出,随意比划了一下。“现在这世道可不太平,还望你能够配合一下。” 柳清寒环顾四周,这些士卒的站位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想来是认定自己身份存疑。若想直接闯入城中,必会惹起更多的麻烦,谢中道也必然要出手;而要逃离,现已无路可退。他突然想起了叶怜衣看到面具时候的话语,权衡利弊,向着那士卒抱拳:“在下唐门柳清寒,外出历练,还望各位能行个方便。”说着,还从袖口中摸出了出发时谢中道给他的些许碎银,掩着手向对方递去。 那为首之人也不客气,顺手就收下了这薄礼,却根本没有放柳清寒走的意思。他将刀架在柳清寒脖子上,眉头一皱,怒声呵斥:“尔等何人,竟妄图以此法混入城中!想必你就是那落网之人,伙计们!将他擒住!” 周围的官兵纷纷抽出佩刀,向柳清寒逼近,先前进城的谢中道也随着围观人群向此靠近,手已经摸向了佩剑,随时准备出手。 柳清寒见着此景,反而安心下来,这为首士卒的表现倒让他将此人心理析个透彻。刚刚自己送出银两太过果断,定让对方产生了误会,要找个理由将他扣下,再诈些钱财,而非真正怀疑了自己。想到此,架在脖子上的刀再无威慑,他不顾对方恐吓,用手将面具取下,直视向对方。 那为首士卒见清柳清寒模样,惊得连退数步,那脸上尽是伤痕,几无完好之出,烧伤的疮疤至今未痊愈,令人作呕。四周的士兵平民自信一见,都纷纷后退半步,不敢围在他的身边。 柳清寒缓步向前移去,微微弯腰低声说着:“我幼时容貌尽毁,这些年间不得不配着面具,以防令人惊惧。此次游历,未带过多银两,还望兄台能给我留点必需盘缠,这等恩情在下自会记于心中。” 他的声音很小,周边之人又纷纷远离,也只有先前为首之人能够听清,那士卒自知心中算计已被人摸清,如若再度相逼,实乃不妥。他只好假装拿起画卷,装模作样比对一番,便收起画卷扬声说着:“弟兄们将刀收起罢!这位兄弟只是来此游玩,现下摘除面具坦诚相应,定无居心,继续巡查!” 柳清寒这才算放下心来,将面具戴上,谢过身旁官兵,向这城内行去。 “倒没想到,弱不禁风的小子竟有此等反应。”等到走出城门范围,谢中道来到清寒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赏识地说着。 柳清寒没有因此而感到欣喜,他没有回话,闷闷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市集之上,周围的一切变得熟悉起来。他不免回想起了过往种种,在怅然中停下了脚步。 “这位侠士,看你面目衣着,料想是初至广陵吧。那一定得尝尝我爹做的糕点了,可以说的上是广陵一绝呢。” 清脆甜美的声音传入了柳清寒的耳中,将他从回忆中唤醒,他向右看去,一名身着柳绿短襦的女子正向他挥着手,介绍着自己摊子上的点心。 柳清寒定睛细视,心中泛起了涟漪。女子的相貌清秀,只是眉目中带着疲惫,仿佛已有不少日子未能安睡。 “余下的这点都给我包上吧,谢公,再予我些通宝可好。”柳清寒向谢中道望去,脸上满是请求之意。 谢中道递了几文通宝给柳清寒,这糕点不需多少钱,本就在城中极为好卖,摊位上所剩不多,柳清寒索性将余下的点心全部买下。 女子欣喜,将糕点包起,交由过去,柳清寒伸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女子的双手。那女子却如身触惊雷,赶忙将手抽了回去,糕点又散落到了摊子之上。 “哟,孙家丫头你今天可是有异,莫不是,心喜这位侠士了?”一旁贩着饰品的妇人看着女子这般表现,掩嘴轻笑出语调侃着,这孙家小娘子平日里没少接触客人,可有如此反应确是头一遭。 “怎…怎么会…”孙家小娘子慌忙出言辩解,而后伸手想要把糕点再包裹好,却发现柳清寒早已动手整理完毕。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嗫嚅着,憋红了脸。 柳清寒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可爱,不由地轻笑起来,“无妨,你可莫要放在心上,快回去照看你的父亲吧。”说完,就提着纸包离开了。 “那侠士说的对,你父亲先前的伤仍未痊愈,赶紧回去照看他吧,趁着今天早,你也能早点歇息。”旁边的妇人看着孙家小娘子,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地说着,这小娘子她是从小看到大的,视如己出。她的父亲自被毒打之后,身子骨大不如前,现今也只能将糕点做出,备料、贩卖的活只能由小娘子一人承担,看的她直心疼。 “那我就先走了。”孙家小娘子收拾着摊子,突觉蹊跷。她慌忙抬起头寻起柳清寒的身影,那二人早已没了半点踪迹。 柳清寒对广陵市集格外熟悉,很快就与谢中道在客栈订下了两间住房,两人又在市集中转了一圈,并没能收集到关于钟景的信息。 天色渐晚,各户上灯。柳清寒回到了房中,他坐到桌台前将面具摘下,对着铜鉴看着自己的面容,心情不能平静。他想着孙家小娘子憔悴的面容,竟有了一丝悔意,自己并不喜甜食,今日却阴差阳错的买下了余下的点心,这让他心中,稍有了些许安慰。 “咚咚——”正当柳清寒沉思之时,房外响起了敲门声,他赶紧把面具戴上,匆匆跑去把门打开,正是谢中道。 “事有蹊跷,进屋再说。”谢中道四下相顾,确定无人相随,将柳清寒推进了屋内,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他走到茶桌旁坐下,一脸严肃地对柳清寒说着:“我刚前往牢狱之外,发现并无增兵把守,按理来说,节度使颇具权势,倘若被捕,必会重兵看守以防有人营救。而今兵力却有减无增,你的家人绝非在牢狱之中。” 柳清寒听了之后也没了主意,他的不详之感更甚,叶怜衣说的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他无从解释现在发生的情形。 “你不要思虑太多,先歇息罢。”谢中道看着柳清寒无神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已能推算出此事始、终,却不愿意对清寒诉说。他起身,退出了屋子,只余下柳清寒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身处险境 柳清寒一夜无眠,脑中思绪万千,他不知该向谁求助。父亲的亲信们,应该也被抽调离开,而那些平民百姓们,就好像有种默契,一遇此事便缄默不语,这满城之中,还有谁人能够相依? 他深感无力,呆在屋中更觉抑郁。天色既白,他推开房门走出,只身一人来到街上。市集上,商人们已经开始整理起摊子,准备开始一天的生计。 柳清寒顺街望去,这些人他都无比熟悉,可他却没有上前对话的勇气,他孤零零地杵在街中,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失却了目标。 “侠士,可否稍稍让道?”熟悉的声音从柳清寒背后传来,清脆、甜美。他转视身后,依旧是那身着柳绿短襦的孙家小娘子,正推着小车等在自己身后。柳清寒不好意思地靠边让路,看着她从身旁走过。不知怎的,他突然迈步上前,帮着她推动小车。孙家小娘子惊异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两人无言的走着。 很快,两人就把小车推到了昨日相遇的地方,旁边的妇人早已整顿好了摊位,看着两人一道前来,满脸笑意地走到了柳清寒身旁。朗声打趣着:“这位侠士倒真是好眼力,孙家小娘子在我们广陵可算是一绝,那七秀坊中都无几个姑娘能媲美她的美貌。” 柳清寒侧目看了眼小娘子,发现小娘子脸上已是红霞密布。那妇人仍旧不依不饶:“侠士你如果心喜的话,可要早些提亲,有好些公子哥都对小娘子颇有好感了,就连那节度使家的公子……” 妇人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说了一些不该出口的话,她赶忙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像是见了鬼一般,不敢看柳清寒。 柳清寒心中震颤,他终于听人提到了自己家中的事,紧张之情满溢而出,他追到妇人身边追问着:“节度使怎么了,他家公子又怎么了?” 妇人拼命地摇着头,惊恐地瞪着柳清寒,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节度使不是被缉拿了吗,你却为何如此惊慌?这城里的人,又为何全都闭口不谈?”柳清寒的提高了声音,厉声问着,引得周围的商人全都向这端看来。 “侠士,噤声。”孙家小娘子慌忙上来捂住了柳清寒的嘴,不让他再多言,而后将他拉到自己摊位之上,小声地说着:“万不可在城中谈论此事,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 “这是为何?”柳清寒挣开小娘子的手,极为不解。 “因为……”小娘子看了看身边的人,他们的眼神依旧聚集在这里,她咬了咬牙,对着清寒说道,“你随我出城,到时我说与你听。” 时间不久,两人走出城门,小娘子却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在一片树林中停下了脚步。 柳清寒对身侧环境有些陌生,他在广陵生活这么久,却未曾来过这片树林。风在树叶间穿梭,发出沙沙的声响,直让他觉着阴森起来。 “娘子,节度使一家究竟如何?为何不能提起?”柳清寒虽觉不适,但仍是提出了自己心中最迫切要问的事情。 “节度使一家……”小娘子紧盯着柳清寒的眼睛,恨恨地说着:“就埋在你的脚下!” “!!”柳清寒大惊,倒退几步,却被石块绊倒在地,他不敢相信小娘子的话,拼命的摇着头。 小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清寒,继续说着:“还记得那一日四更天,我刚刚醒来,准备着食材,就听到门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见着一群官兵不知向哪行去。我心生好奇,偷偷跟去,发现他们将钟府包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后踢开门冲了进去。而后就是一阵惊呼,再之后,我就看到有人被抬出,我不敢靠的太近,只远远看着,倒也不清楚详情。” “后来,也不知是从哪传来的消息,钟府竟被灭了满门,而后被埋在了这一个树林之中。这消息越传越广,最后竟是全城尽知,成了所有人的谈资。”小娘子朝着柳清寒走了两步,“又过了一天,城门口突然发了告示,也有士卒不断巡查喊话,说着凡是议论此事的人,接要被拘捕,视为钟泽同党,情节重者格杀勿论。从那时起,城中百姓再不敢提起,但凡有人问起,绝说不知。” 小娘子说完,从袖中摸出一物,柳清寒感到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已是出现在了小娘子的手中。 她拿着匕首慢慢走向柳清寒,眼中满是怨恨:“那钟公清正,怎料生得一子,竟是蛮不讲理、欺侮他人。天道不公,竟让得那人得以逃脱,苟活于世间。而我幸得天意垂怜,居然能够手刃此人,以报先前仇怨,你说巧是不巧?” 柳清寒以腿蹬地,向后退去,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暴露了身份,先前遭了大难,如今刚刚好转,身体依旧虚弱,怕是连这小娘子都难敌。 小娘子步步逼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当时你命人毒打我父亲,可曾想过,身子虚弱的他能否承受的住,若不是钟公后来送了大量药材来,又安排了城中最好的郎中,我的父亲恐怕已经身赴黄泉了。我今日杀你,也算是为民除害!”小娘子快步冲到柳清寒面前,奋力持匕向他扎去,却被柳清寒躲开,插入了地中。 柳清寒趁机用脚把小娘子踢倒在地,用力拔出地上的匕首。他看着那小娘子还未爬起,立刻扑了过去,按住她的手,将匕首对准小娘子的心脏。“你若再动,休怪我无情!” 小娘子调动不起力量,想起曾经被欺侮的情景,不由地流出眼泪。现今她已落入贼手,恐怕不仅要丧失性命,想起家中还在养伤的父亲,她心如死灰。 柳清寒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娘子,犹豫不决,倘放她离开,自己的行踪必然暴露,又将踏上逃亡之路;可他想起了当时奄奄一息的孙老翁,想起了刚刚小娘子眼中的愤恨之意,又不能下的去手。 “嗖——”柳清寒将匕首扔了出去,松开了小娘子的手。那一霎小娘子觉得自己仿佛从地狱中走出,连忙爬起身朝着树林外跑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柳清寒叹了一口气,他意料到小娘子定会迅速逃离报官,可清寒觉得她先前所说不会有假,自己家人一定被埋于这片林中,一定会有些许线索。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在树林中打着转,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定会有士卒前来搜寻自己,柳清寒加快的步速,凝神观察着周围的每一处景物。 兀的,柳清寒走动之间,一道银光闪过,他循着光线望去,一片空地上,一柄剑格格不入地立在那里,引着柳清寒走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化茧 柳清寒慢慢靠近,这片树林中本不该有此景,定然是有他人先前至此留下此剑。而这树林很是偏僻,绝不会有人布下陷阱等人误入。 极近,并无蹊跷,柳清寒将剑拔出,他凑近细看,大约是脱离剑鞘久了,剑身上已出现了点点锈迹,刃上凹凸不平,料想这把剑已随它的主人许久。有风拂过,一页纸随风而起,柳清寒这才注意到一张泛黄的纸先前被钉于地中,随着他拔起宝剑,终得自由。 柳清寒伸手握住,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张有些发皱,上面的字迹却很清晰,他寻着一丝光亮,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文字。 “钟公有为,然遭天妒。王某无能,难护周全,愧对武技,今朝退隐江湖,立剑于此,望君泉下安好。” 柳清寒拳头紧攥,看着手上饱经风雨的剑,他能体会到字里行间带着的无力与愧疚。种种证据现已陈列在其身前,让他不得不相信家人已逝。一时间柳清寒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 树林空荡,众鸟飞尽,已无一丝声响,惟余清寒一人。现下情形已知,他却难生哀伤之情,仅觉心中迷茫。他曾想过,随谢中道一起四处闯荡、寻证搜据,为父亲洗刷冤屈,到时家人团聚,可如今全家亡故,再无必要求证四方。他回想起叶怜衣与孙家小娘子的话,确信一家人定在府中受戮;堂堂节度使在府中遇刺多日,圣人却再无诏令,想必是暗中授意,如今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清寒自觉只凭一人,难与朝堂相抗,父亲名声再难光复,心头失落之情更甚。没想到那日越墙而去,竟成永隔,从此孑立无依无靠。他从未与父亲好言好语,从未为家门增添光耀,留给家人唯一的印象只有那放荡不羁的模样。想到此处他悔不当初,万念俱灰;柳清寒看着手上的剑刃,心下一横,持剑向自己颈上抹去。 “叮——”一颗石子飞来,径直打上柳清寒的手腕。他吃痛,手掌松动,剑由是落下,一声怒斥从身侧不远处传来“男儿自当立于世间,不负天地。你与他,相差甚远。” 柳清寒向偏头看去,不远处的树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那声音他早已熟悉,不是谢中道又会是谁。 柳清寒怔怔地看过去,谢中道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平静淡然,代替的是横眉震怒的样子。谢中道走了过来,步速不快,充满了威严,脚下的落叶仿佛要被他踩碎一般,他来到柳清寒身边,用剑对准清寒眉心,“枉费老夫救你出逃,不曾想到你这小儿竟是如此懦弱无能之人,若你父亲有知,怕是要含羞九泉。” “我……”柳清寒想出言反驳,可竟没有一字容他辩解,他竟觉着谢中道所言确凿,内心似有一团火气生起,让他脸憋的通红,嘴唇不住地颤抖。 “想当年钟泽携剑闯荡,一身下等功夫,路遇不平,拼着身死亦要拔剑相助。却生了你这等窝囊的废物,我真是老眼昏花,以为你能承其衣钵,还将他旧时佩剑交付与你,实在败坏了我多年阅历。”谢中道恨铁不成钢的骂着,气急之下抬起一脚把柳清寒踹翻在地。 这一脚谢中道竟未收力,踢在柳清寒的右肩之上,其中暗劲触及他的内伤,痛的柳清寒眼前突然一黑,险些昏厥过去,他的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却未掉落坠地。 谢中道看着柳清寒这副模样,心中怒意更盛,俯身把柳清寒的佩剑扯出,扔到一旁,“若你执意寻死,便由老夫亲自动手,也算对的起你身逝的父亲。就是可惜了凌寒,此番出鞘居然是为了斩杀一团废物。”说着,他把佩剑抽出,直指柳清寒心房,冰冷之意由剑传出,向柳清寒的胸口逼迫而去。 柳清寒感到寒气袭身,透入四肢百骸之中,他能感受到谢中道的杀意,比先前面对叶怜衣的时候重了十倍百倍。他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哈哈哈哈!钟泽啊钟泽,没想到你这半生名誉就此毁去,奸佞猖狂,暗箭难防,你光明磊落,却遭恶言毒行,岂能心甘!怎料后继无人,可笑啊!”谢中道看着柳清寒惊惧的模样,仰头狂笑起来,“也罢!就让老夫舍弃这将朽之身,拼死也要为你正名!” 语罢,他无情地看着柳清寒,将剑挥出,直冲他的咽喉划去。不曾想柳清寒突然蹬地,向后移动半步距离,恰好避过了凌寒剑尖。 谢中道一惊,倒没想到柳清寒竟还会有这等反应,一时间愣在原地。而柳清寒强忍着疼痛与惧意缓缓爬起,面具后的五官全都挤在了一起,他踉跄着捡起被谢中道扔向一旁的无华剑,试图将剑拔出,可那剑依旧毫无反应,像是被锁在鞘中。 柳清寒只得放弃,索性就以剑鞘对敌,他双手别扭的拿着剑,身体还因为害怕与伤痛在不住的颤抖,只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可谢中道的表情却不见半点不屑与轻蔑,他向后急退十数步,持剑而望,郑重的样子就像是与旧友切磋,他严肃地看着柳清寒,右手持剑秉于胸前,左手两指贴于剑身。竟有肉眼可见的白雾从剑身上散发开来,不断凝聚。 这等场景让柳清寒汗毛直立,他紧紧盯着谢中道的手,只见谢中道猛然挥剑,直指而来,凌寒剑上聚集的雾气如同白练瞬间袭来。柳清寒在谢中道出手之时就下意识的向旁避开,可惜腿脚无力,无法支撑他完全闪躲开。那道白练擦过他的左腿直窜过去,将柳清寒身后的合抱之木划出一道极深的痕。柳清寒左腿失力,再次跌倒在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只被划出一道伤口,却感觉到这腿麻痹至极,完全不受控制。可他仍然紧紧握住无华,不顾手背被地上的树枝擦出伤口。 谢中道将柳清寒击倒之后身形一滞,迅速推剑入鞘,脚踏地面,这数米距离竟被他两步迈过。他慌忙从腰包中拿出布条,紧紧绑在柳清寒腿上,看着清寒发紫的嘴唇,他赶紧又拿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药丸塞到柳清寒嘴里。 柳清寒原先颤抖着的身体,终于在咽下药丸之后平复了下来。他大口喘着气,忍了许久的泪水终究还是流淌下来,可他的脸上惧意少了许多,被一抹微笑代替。 谢中道坐了下来,闭眼运气,几次呼吸后又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柳清寒哭笑皆有的表情,眼眸中闪过一点稍纵即逝的光芒,也笑出了声:“真当是老糊涂了,都以为是年轻之时与钟泽练招,也没个轻重,小友你可莫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成蝶 柳清寒转过头看着谢中道,他能够体会到谢中道先前那招没有留手,也只有亲身面对后才能体悟到,叶怜衣在面对谢中道时是多么无力。仅一招,就夺去了自己的行动能力,倘若谢中道真起杀心,再出一招,定能让自己粉身碎骨。恐怕自己在谢中道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吧,柳清寒心中的敬畏之意更深。 “孺子可教。”谢中道看着柳清寒点了点头,能在刚才那种情况之下勉力强撑,对于一个从未习武的年轻人来说极为困难。谢中道将柳清寒扶了起来,拿出水囊喂清寒喝了几口,看着他气息稍缓,才严肃的对他说:“老夫与令尊相识多年,知其为人,如今之事定被奸人所害,昨夜我前往酒楼,寻着几个士卒,与他们对饮数杯,竟在他们口中套出了杀害你家人的真凶。” 柳清寒紧张地咽了口唾液,他只能大致推测出是何人指使,却不知究竟何人所为。谢中道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着:“那几个小吏酒后嘴松,恰好也是第一批冲入钟府之人,正将那场景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说,那些人未做丝毫反抗,每个人身上也只有咽喉处一道细长的伤口。要仅是如此,值得怀疑的人实在太多,可偏偏他们在钟泽身旁发现一物,这才让我确定下了杀手身份。” “何物?”柳清寒手心冒汗,离真相越近他越是紧张。 谢中道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双目中难掩愤怒之色:“一块普通的木雕,上面刻着惊鸿冲霄。这江湖之中,只有‘他们’才会有如此嚣张的举动。” 他们,柳清寒想起了先前叶怜衣之所言,也提到了‘他们’。他低头沉思,不敢妄加推测。 “他们以自己好恶肆意出手,凡是他们认定的大恶之人,从来都不能避开劫难。他们神出鬼没,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真实的模样,因此无从提防,你永远都不知道在何时何地会得罪其中人物。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朝廷从不下令缉拿,最初有人推测朝廷无能、难寻蛛丝马迹,可渐渐的大伙发现,死者大都是有权势,又危及圣人地位的人,才察觉到他们定是受圣人旨意,暗伏于江湖的一股势力。他们潜藏在暗处,我们也只能以那块木雕所示称呼他们为‘云隐孤鸿’” “他们此番出手,定是依据圣人给你父亲定下的罪名,实际上就是为了铲除圣人身侧的威胁。钟泽一向正直,多年下来得罪了不少重爵要官,而他又好结交江湖人士,与些大门大派私交甚好。圣人不喜江湖门派,自然会想方设法定下罪名,如今应是借着奸佞之言,成了自己心头之愿。” 谢中道怒火难消,将自己心中所思尽数说出,柳清寒听罢,不经细想,只觉得谢中道的推测大抵属实,对圣人产生了一丝鄙夷与恨意。 柳清寒先前毫无生存的目标,因此自寻短见。但现在他突然有了活下去的目的,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思绪尽被这一目标所占据,他想要为父亲正名,想追寻背后的真相。 “谢公,我能否随你同行,共赴正道。”柳清寒几经思虑,坚定了自己的目标,料想谢中道也有此意,便将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谢中道感受到了柳清寒言语中透露出的坚毅,他神色稍缓,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你与钟泽确有几分相像。只是行走江湖,变故频生,我亦不能保证时刻护你周全,我本意让你于襄阳终老,远离江湖,毕竟你此时习武已错过了最佳年岁,而体质本就略差,日后在武学上能有何种成就实难确定。我再问你一遍,江湖凶险刀剑无眼,踏上此路再难回头,你可愿否?” 柳清寒将无华系于腰间,硬撑着站了起来,“男儿立于世间,不负天地,又岂能出尔反尔。”随后便蹒跚着朝着来路走去。 “好小子,竟敢讥讽于我。”谢中道起身,慢慢跟了上去。 时光流转,几日时间转瞬即过,柳清寒他们二人又回到了襄阳城外。那日按时辰推断,小娘子若是透露出自己行迹,官兵早应赶到将树林包围,可他们走出树林的时候,道上空无一人,柳清寒不知是何原因,却也不想再去追究。 回程中,谢中道又将江湖各门派以及江湖规矩向柳清寒介绍了一番,谢中道讲来,就比叶怜衣所说更加客观一些,而听了那些规矩之后,柳清寒松了一口气。行走江湖倒没有太多讲究,比起读书应该轻松得多,他相信自己应该很快就能适应。 休养一番,又一日到来。天还未亮,柳清寒便醒觉起来,他想着谢中道之前所说的话,只觉自己应当强健体魄,否则别说探求真相,就连持剑都有困难,恐怕一个寻常武者都能将自己数招制服。 他活动开手脚,在树林中跑动了起来。以前看着别人跑动起来极为轻松,现在换作自己,又是内伤刚愈,柳清寒只觉得高估了自己。树林外围到小屋只一里距离,他只跑了一个来回就觉着呼吸困难,他跌坐在屋前,感到肺部极为难受。 “咳咳。”柳清寒咳了两声,又爬了起来,他深呼吸几次,又跑动起来。 待到谢中道醒时,天色已亮。他走出木屋,正要吐纳,就看着柳清寒从树林中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随后“啪——”的一声摔倒在地。谢中道看着此景,却根本没有上去扶起的想法,只在屋前打坐,正对着日光,运起吐纳之法,巩固着体内的真气。 柳清寒趴在地上,也没有寻求谢中道照顾的意思,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挪到谢中道身边,学着对方的模样,也打起坐来。虽然不知有何作用,但既然是谢中道的行为,定然百利而无一害。 谢中道吐纳一个大周天后,才发现柳清寒已在不知不觉间坐到了自己身边,竟还模仿着自己的样子,打坐修行。然柳清寒只是空有其表,而无内涵,谢中道观其气躁,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 “嘶——”此掌来的突然,打的柳清寒措手不及,他仰面倒去,而后迅速起身,生怕有人前来偷袭。他谨慎地看着四周,只看到谢中道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他挠了挠头,不知原因,呆呆地望着谢中道。 “咳。”谢中道对柳清寒的表现无奈之极,他轻咳一声以掩盖自己先前的笑意,严肃地看着柳清寒,“你这等习武方式,怕是到老都难有所成。我知你内心急迫、但也应当循序渐进,否则事倍功半。往后每日,你与我同作息,我自会助你打实根基。” 柳清寒只觉心安,往后有了谢中道教导,自己的武学基础应当极为牢固。想到这,他放松下来,先前跑动给他带来的劳累尽数袭来,他向后一躺就在这地上歇息下来,这地面在此刻比床更让人舒心。 “啪——”柳清寒刚躺下几瞬,又一掌朝着他的脸颊打来,给柳清寒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掌印。让柳清寒不由自主地又弹了起来。他一睁眼,眼前就出现了谢中道的面孔。 “武者切忌怠惰,可别想着能偷机耍滑,我先教你吐纳之法,若学不会,今日休想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小成 “咕——”这日晚上柳清寒在门口打坐,肚子叫了起来,每日只能饮水充饥,自谢中道传授他吐纳之法已经过去了两日,他现在感到头晕眼花。两天间,他丝毫没有掌握那吐纳之法,而谢中道也如其所说,真的没有给他准备食物,甚至就连谢中道自己都没有进食,每日陪在柳清寒身边一起督促修行。 按照谢中道所说,每日静心吐纳,应该会感到丹田之气充盈,四周真气传于四体之中,脏腑振奋更具活力。可这两日下来,柳清寒却没有感到经脉有任何变化,反而更为阻塞,丹田中倒有疼痛之感。 柳清寒每次打坐时,都感到枯燥异常,难以集中精神,鸟鸣声、风过声都会让他的注意力涣散开来。先前凝成的一口气匆匆吐出,毫无节奏可言。 “行了,进来吃饭吧。”谢中道摇头叹气,唤着柳清寒。柳清寒听着此话,窜进屋中,拿着碗筷扒起了饭菜,仿佛饕餮附身,直到将饭碗舔个干净他才惊喜的问着:“谢公,我这吐纳之法是不是已经掌握了?” 谢中道一脸嫌弃地看着柳清寒,心中已经是万种武学招呼了上去,他不忍直视柳清寒,站起身收拾着碗筷。柳清寒见其不语意外欢喜,深以为自己学有所成,喜形于色。 “静心运气,再感觉一下身体有何不同?”谢中道收拾好坐回凳上,让柳清寒安静下来。 “哦哦,好的。”柳清寒闻言迅速沉心吐纳,闭目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气缓慢吐出,这样反复几次后他睁开双眼,“好像并未感到有何不同,与早间无异。” 谢中道站起身,走到柳清寒身后,单手贴到柳清寒后背上,慢慢牵动丹田中内力,一丝丝地由手臂经脉朝着柳清寒体内输去,“现在可有异样感觉?” 柳清寒摇了摇头,他对谢中道的行为毫无反应,只觉得后背处有些热量传来,但是这热度好像只浮于体肤表层,眨眼间便又消散于天地,他将这种感受尽数告知谢中道,引得谢中道摇头叹息。 “谢公,如何?”先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柳清寒也感觉到似有不妥,他迫不及待地问着谢中道,想要知晓自己这吐纳之法是否练成。 谢中道收手,拍了拍柳清寒的肩膀,“依照常理,不论年岁几何,像如此正规地修行吐纳法两日,身体都会产生一些变化,最起码也会感到有一点真气存于丹田之中,可你这两日却毫无进展,我本以为是你内心浮躁所致。可刚刚运气向你体内输送,你的身体却根本不接受这缕真气,可见你的经脉不畅,毫无修习内功之可能。” “唉……”柳清寒泄了气,本以为自己已掌握基础,来日勤加修炼即可,现在却发现自己连凝聚真气都不能做到,照谢中道所说,他根本不适于练武。此时的柳清寒心中极为失落,走到床边,像具死尸一般横躺上去一动不动。 “咳咳。”谢中道清了清嗓子,“都道小辈沉不住气,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老夫只道无修行内功可能,又没断了你习武之路。” 诈尸一般,柳清寒又蹦达了起来,他幽怨地瞪着谢中道,觉得自己仿佛又被戏弄了一番。不过这点不悦一瞬而过,他听出自己仍有后路可退,期待之色又浮于脸上。 “你先前是如何躲过我那一式‘四象轮回’的。”谢中道没有直接告诉柳清寒如何修行,反而询问于他。 柳清寒不知道“四象轮回”为何物,傻傻地看着谢中道,摆出一副无知的模样,让谢中道气得几乎无法言语。谢中道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下心情才继续说着:“就是在广陵外树林中,擦伤你左腿的那一招。” 柳清寒闭眼回忆,作出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犹豫着说道:“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思考,下意识躲开的。” 谢中道心中更加抑郁,却也只能慢慢引导着柳清寒进行回想:“你仔细想想,当时你做了些什么,一步步说。” “嗯……”事情已过去了数日,而且当时情况危急,柳清寒难记住细节,百般回忆仍不能够想起自己的行为。 谢中道深感无奈,索性将柳清寒拉到屋外站定。柳清寒还当谢中道要教导自己新的武学技艺,根本没有半点反抗,脸上还浮现出喜悦的表情。 怎料他站定之后,谢中道迅速退出十数步,抽出凌寒剑做出了那日在广陵树林中的动作,等到柳清寒明白要发生什么的时候,一道剑气已经斩来。 危机感刺激着柳清寒的身体,他虽没有注意到谢中道的动作,但也做出了一点反应,身体下意识地一偏,将这剑气躲过大半。只不过仍有一丝划伤了他的右臂。 柳清寒又如之前一般,觉得伤口处涌现了麻痹之感,并向整条手臂扩散而开。他还未来得及检查伤口,又一道剑气飞速袭来,直奔他的右腿。毫无意外,他虽然拼命躲过大半,却又添了一道伤口,一时间,柳清寒半个身子都陷入了麻痹的状态中,难以行动,他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然而谢中道的攻势并没有因为柳清寒的倒地而有所减缓,他不断地凝聚着剑气向柳清寒斩去。而柳清寒这才知晓对方根本没有留情之意,每一招都直冲自己的四肢而来,这让柳清寒不得不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盯紧谢中道的动作。 谢中道又一剑斩出,可剑气刚刚激荡而出,柳清寒就用左腿蹬地,横移出了一步距离,看似毫无作用,却正巧避开了这一招。谢中道内心暗喜,却不露于色,继续凝聚着剑气,一道道白练接连疾射而去,举止间飘逸非凡。反观柳清寒这侧,确是狼狈不堪,他连滚带爬的仓皇躲避那些剑气,身上早已沾满尘土。 不过柳清寒虽然身形狼狈,却没有再度受伤,甚至右部身子的麻痹之感慢慢消失,又一击袭来,他竟然翻滚一圈后趁着空档爬了起来。现在的柳清寒只觉轻松无比,月光下谢中道的动作变得清晰起来,节奏如此明显的攻势现在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威胁,他不由的沾沾自喜起来,眼睛紧盯谢中道手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然而谢中道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他身旁的雾气已不像先前那般缥缈,不知不觉间竟显得更加浓厚,显出实感。他变换动作,这一击不再蓄力,改斩为劈,周身雾气随着这一式全部涌出,在空中凝成两道剑气,在疾驰中相辅相生,暗含太极两仪之形。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柳清寒来不及反应,他看着两道剑气迅速袭来,不知该向何处躲避,只能愣在原地不再动弹。霎那之间,两道剑气从他的左肩上方行过,击打在他身后十数米的树干之上,且听“轰”的一声,那树被拦腰斩断,轰然倒下。 此招已罢,谢中道收剑打坐。而柳清寒则惊恐的望着后方的断木,这最后一击谢中道手下留情,没有冲着柳清寒而来,否则他必然是要挥散于世间。又逃过一劫的他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谢中道顷刻便调息完毕,他起身去把柳清寒拽起,回到屋中坐在凳上。 “这下可曾能忆起自己的动作?”谢中道倒了一碗水,递给柳清寒,微笑着看了过去。 柳清寒接过碗,看了一眼谢中道,只觉得在那微笑之中饱含了杀意,他慌忙将水一饮而尽,嘴中飞快地吐着字,生怕谢中道再次抽剑,“忆得起!忆得起!当时我无法反击,只能尽全力躲避。我想着那剑气凌空不能变换行径,又是顺谢公你剑指的方向激射而出,便思考着是否能躲开你剑尖的方向。” 谢中道赞许着点了点头,又给柳清寒添了半碗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紧盯着你的手腕,判断出你挥剑的时机,而后,在剑身停止、剑气飞出的瞬间,我躲开剑尖所向,便能安然无恙。”柳清寒有用水润了润嗓子,然后一吐为快,便伏在桌上休息。 谢中道极为满意,将先前想说的另种道路讲与清寒:“内功一路虽已不通,但你仍可通过加强体魄、修炼武技,走上行侠之路。只不过这条路极为难行,况且你的筋骨已发育完全,不如幼时那般有效,恐怕将来时时需苦练,日日不得闲,不知你是否能够坚持下来。” “谢公,我已无路可退,只此一径了。”柳清寒抬起头,没有立下任何雄心壮志,可这简单的话却体现出了他内心的执着。 “既是如此,那苦日子已在待着你,你体质较差、身体速度跟不上你的观察能力,从今日起两年时间,你就依我所说,暂别尘世,勤于锻炼。”谢中道对着柳清寒说着,内心已经梳理好了每日的安排。 “好……”柳清寒累极,并没有听清谢中道的话语,迷迷糊糊地便趴在桌上睡倒过去,不知从此时起,他将面临如同炼狱一般的苦练。 从此,每日清早谢中道便将柳清寒唤醒,利用着树林中的一切环境给柳清寒增添负担。这两年之间柳清寒天天都在绕林折返跑动、河中逆流而行、负重踩石过河中度过,其间夹杂着许多杂项,谢中道还时常抽剑出击,根本不给柳清寒得空休息的时间。在这等紧凑的修行之下,纵使柳清寒已过那习武的最佳年岁,也被强行提升着自己的体质。 这两年实在无趣,两人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日常,倘若换成先前的柳清寒,恐怕不到三天就无法支撑。可他现在每当有了放弃的心思的时候,家人的音容总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打消他中途而废的念头。 这等日子过的很快,春去秋来间两年竟已过去。此时的柳清寒已不再是先前的瘦削虚弱模样,现在观其外表,能发现有棱角显现。再佩上剑,倒也有了几分侠士气概。 两年下来,谢中道的发须近乎全白,再高深的武艺也不能让人抵挡住岁月的剥削,更何况他每日不断的训练着柳清寒,还要负责两人的日常生活,可谓是费劲了心力,之前还让人感到颇有活力的面庞也慢慢添上了皱纹。 两年已到,又是月明的晚上,两人对立,依旧相隔十数步,谢中道一如先前每日夜时那样,抽出了凌寒。他调动着体内的真气,将剑气凝聚,可速度却比两年前要慢了一些,他挥剑直指柳清寒,剑气飞出,向柳清寒的胸口刺去。 柳清寒双目通明,在谢中道挥剑的时刻就向旁横移了一步,恰好避开这道剑气。 谢中道手头动作不停,接连运气斩去,可是总被柳清寒巧妙的避过。他如同两年那般,突然变化了手势,持剑劈去,使出那招“两仪化形”,却不想柳清寒早已看穿,迅速俯身重踏地面,堪堪躲过那两道相成的剑气。 柳清寒借着此力,不仅躲过,更是向谢中道疾行,这两年谢中道教了他基本的轻功之法,他的身子本就瘦小,练成之后更显轻盈。三次呼吸之间就已到了谢中道的面前。 这等场景,柳清寒已经暗自想了两年,每晚被谢中道持剑相击心中定有委屈。他幻想着在这最后一天,也变换套路,给谢中道一个小小的惊喜。他伸出两指,想趁收剑之时点在谢中道的心口。 谢中道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两年下来,他又怎会不知柳清寒的小心思。本该收剑的他突然急抖剑柄,那剑锋化一为三,朝着柳清寒刺去。柳清寒还在洋洋得意,根本分不清楚哪道为真,而且他还在疾驰之中,眼看就要撞在剑锋之上,脸上恐惧之情浮现。 谢中道看着柳清寒脸色煞白,心头一乐,飞快的抬起一脚将柳清寒踹翻在地。而后才慢悠悠地收剑,走到柳清寒身边将其拽起。 “小友,莫欺老夫年事已高,这‘三环套月’的滋味可好受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离别 “呸呸!”柳清寒在地上翻滚一圈,吃了满嘴泥土,他闷闷地从地上爬起,本还想着能给谢中道一个“惊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是被教训了一顿。不过想想对方的江湖阅历,这等小伎俩恐怕也见多不怪了,自己的心思估计早已被摸透了。 不过柳清寒已经不是两年前对武学一无所知的文弱子弟了,这段时间被敲打提点的多了,他早已养成了战后回顾的习惯,虽然谢中道只教会他轻功身法,但他也能大致模仿出谢中道刚刚的手法,柳清寒闭目琢磨,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谢公,方才那式三环套月,仿佛有些不同。” “哦?”谢中道眉毛轻挑,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清寒,“那你说说,有何异处?” 柳清寒不知对错,只能轻声说着:“以往谢公出手时,周身总会凝聚剑气,可那三环套月斩出时,周边的雾气竟全部消逝,如同不曾存在一般。而那招出手极快,难辨真假,让人心惧。” 谢中道伸手拍了拍柳清寒的后脑勺,喜悦满溢,自己当年的眼光不差。仅仅是练习了两年的身法体魄,竟能观察清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物,实属难得。他也不吊柳清寒的胃口,“这几招都出自于华山纯阳宫,但在招式套路上有着些许不同。四象、两仪,主以剑气推动,御气隔空伤敌;而这三环套月,则以剑为主,急速震荡,令人目不暇接。” “嘿嘿。”柳清寒听着谢中道的话,得意起来,认定自己天赋异禀。 看着柳清寒的模样,谢中道顺势揪住了他的耳朵,出言打消了他内心刚刚生出的得意之情,“莫要高兴得太早,老夫游历这么多年,观察力极强的人,如牛毛一般。况且真待到生死相搏之时,不死不休,你又怎得回忆审视的机会。” 柳清寒面容极苦,这番话把他从梦境又击打进了现实,确如谢中道所说,真到险恶的江湖之中,仇者只会相反设法地致你于死地,绝不会给你喘息的时间。自己这番身手,江湖中比比皆是,如同蝼蚁。 “不过,你只要不激怒他人,也不会有人暗算于你。”谢中道这段时间,摸清了柳清寒的性格,柳清寒定性极差,很容易沾沾自喜、也很容易情绪低落,而谢中道摸索出了应对之法,给他沉痛打击之后一定要稍稍安慰,才能让他获得动力。“以你现在的状态,除非高人出手,否则寻常武士绝奈何不了你,你自可放心。” “嗯。”柳清寒点了点头,他的心情果然好转了起来,正一脸期待之色的看着谢中道,“谢公,那何时能授我剑术。那招三环套月,我应该也能学会吧?”说着他拿出无华,凌空比划了几下,可不管他如何加速,总不能像谢中道那样,生出两道幻象。 “你无需再试,这纯阳宫的剑法不论何种套路,都需些许内力支撑,对你来说,根本无法习得。”谢中道说完领着柳清寒进屋,在出行的行囊中摸索一番,将一本老旧的书册丢给了柳清寒。“这是我年少时学的第一门武学技艺,浅显易懂,我不知是何人所创、只道威力远不如各大门派武学,仅仅学了两重便丢下它。不过,为了纪念初入江湖的时光,我到现在还留在身边。这门剑法无须内功,倒也适合你。” 书册丢的突然,柳清寒都没来得及伸手接住,只能任那秘籍落地。他拿起来掸了掸,游龙剑法四个字映入了眼眸之中,名字倒也威风,可听了谢中道的介绍之后,他心中的期待大减。 “日后你若得空,便自己翻阅看看,试着练习,有不懂之处自己琢磨,我身怀的其他技艺也无法传授于你。”谢中道言语间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能传授给柳清寒的东西的确不多,也只能给他这本下等秘籍以及先前的身法轻功。“另外,你独自游历时,多了解了解各些门派的心法招式,日后遇敌也能知己知彼,不至于陷入危险的境地。还有,万不能招惹他人,遇到危险遁去便好……” 谢中道此时的话格外的多,柳清寒一边翻看着那本秘籍,一边听着话语,倒是对游龙剑法有了些大致的描写。这秘籍共有九重,如尽数练完,身形就如游龙一般,难测其踪,可威力却极低,仅有开头几页对剑法基础有所讲解,也难怪谢中道无法向下练去,比起那纯阳宫的至上武学,这等武功真的不值一学。 突然,柳清寒反应过来谢中道的话语中另有玄机,赶忙把书册扔到一旁,盯着谢中道看,“谢公,为何是我独自游历?你要去往何方?” 谢中道哭笑不得,敢情自己说了那么半天都是白花工夫,他摇了摇头。柳清寒刚松一口气以为自己听错,就听着谢中道纠正着他:“不是我要去往何方,而是你我要分道何方。” “啊?可是我几乎什么都没学会呢。”柳清寒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谢中道,希冀他能够继续带着自己游历江湖。 谢中道拍拍他的肩膀,叹出一口气:“放你一人出行,我确不能安心。可岁月催人老,我不敢保证时间足够我带你游历四方、增长见识,再看着你练就武功,最后一起为钟泽正名。只得暂用此计。” 柳清寒内心无比的纠结,他心中有对未知世界的害怕,有对谢中道的不舍,可想到自己修炼的原因,他不得不断了自己的这些念想。时间不仅不等谢中道,也不会等待自己。可能再过十数年世人皆默认父亲为极恶之人,自己到时再为他正名,别说圣人可能动怒,平民的思想也不会轻易改变,那自己空活这么多年又有何意义。 他下定决心,不再缠着谢中道,他明白其中道理,却也为谢中道担心起来。“谢公,我前往各方游历,那你又要去往何处?” “老夫就去寻些蛛丝马迹,看看是否有人知晓你父亲受害的真相。顺道再探访些旧时老友,寻求他们的援助。最后我便会依着云隐孤鸿的处事风格,去些地方守株待兔,争取擒获几人,来获取他们的情报。”谢中道似是对自己的行程早有规划,不加思索地说完。 “明日我们便各自出发,我会给你些银两,你找时间兑换掉即可,在外尽量省些开销,真到了手头紧张时,就去官府公告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委托,或者去往镖局,护人商队,来获些小利……”谢中道继续着他之前被打断的话,这一夜,柳清寒便在这唠叨声中,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几时辰后,鸡鸣声将柳清寒唤醒,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再不见谢中道的人影。只有桌上一个圆鼓鼓地行囊等着自己,其上还放着无华、面具以及一页纸张。 柳清寒打了个哈欠,摇摇脑袋,借着屋外微弱的日光看着纸张上的字:“小友,等你醒时老夫应该已经离去,你所需的一切我已帮你打包裹好,三载之后,若都无事,我们便在此处相会,切记!切记!” 柳清寒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打开包裹翻动几下,衣物、秘籍、通宝银两、干粮等物都在其中放置得极为整齐,他的眼眶湿润起来。 可他再没纠结留恋,将纸条放入其中,又把包裹打好结,背在身上,他系好佩剑,带上面具,走出了屋门,大步向着树林外走去。 柳清寒往襄阳方向走着,思考自己的目的地,他想到了自己的面具,叶怜衣曾经说过,那面具是唐门弟子所独有,而他与那唐门中人毫无交集,为何要将这面具赠与自己,他的心中满是不解。要不就去那巴蜀之地吧,柳清寒心中想着。 有了目标,柳清寒脚下生风,不销多时就到了襄阳城外。他花了些通宝买下一匹良马,打听了一下巴蜀的方位,便策马而去。 赶路的日子疾驰而过,几日后,柳清寒便入了剑南道。他扬鞭抵达一座城池,下马而行,询问路上,方知此处是为绵州。 柳清寒牵着马站在人群之中,等待着士卒排查。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作为一个陌生江湖人士,竟然没有收到一丝刁难,守城士卒只瞄了眼他脸上的面具,就给他放行了。 他对自己的这枚面具越发好奇,心想着定要早日寻着唐门,进入其中探查一番。思索之间,他已抵达绵州市集,寻着一处用银两兑了一点通宝后,他牵马走向了一间客栈。他身上所带的干粮早已吃完几日,中途省吃俭用也将为数不多的通宝用完,现下终于入城,得以兑换银两,他决心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将马交由小二之后,他走入酒家之中,随意挑了一处坐下,点上几个好菜,便环顾起了四周。 这剑南道的穿着打扮与广陵、襄阳这些地方有不小的区别,布料看上去就比自己先前所处地方少薄一些,更不用说所用颜色,此处人们的衣服多以暗色为主,不似淮南道那般明艳。 柳清寒正在感慨着,忽然感到浑身不适,好像有人再紧盯自己。他不做声,继续打量着周围的事物。等到他向左侧看去时,发现一名金衣女子猛地低下了头,他内心生疑,此处蚊虫较多,穿这种色彩的衣物只会引来叮咬,所以这一定不是本地之人。而她一低头,那种不适之感瞬间消失,恐怕就是此人一直盯着自己。 这时,小二端着饭菜过来,柳清寒收回了目光。自己初来此地,不可能有人认识自己,而自己容貌毁去之后,再没结下仇家,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面具过于招摇吧。他也不再多想,自顾自地吃起饭菜。 饭吃半饱,柳清寒放下了碗筷,从自己看向那女子之后,再没出现不适之感。他已经可以确信,先前定是那人关注自己,现下柳清寒明目张胆的望过去,却不见那女子身影。 柳清寒正觉疑惑,就感觉自己腰间有轻微拉扯之感。他慌忙转头,惊讶地发现那黄衣女子竟在不知不觉间摸到了自己身后,低着头解着自己的佩剑。柳清寒赶紧起身,双手用力推开黄衣女子。 两人相对片刻,给了柳清寒观察的时间。这金衣女子身后背着一把剑,这让柳清寒不由想起了叶怜衣,当时他也几乎是这种打扮。只是眼前女子少了一柄重剑,看上去倒有点不伦不类。柳清寒看向女子外貌,身形比自己略低半个头,五官极为协调,眼神中蕴着明光,她肤色白皙,面颊中透着一点红润,也算是能让人生着怜爱之心,可柳清寒总觉得这面目有些熟悉。 女子看着柳清寒走了神,脚下生风,猛地冲向柳清寒,却是从他身侧而过,来到清寒背后,手又向他腰间佩剑摸去。 柳清寒其实时刻关注着女子的眼神,先前对峙时她就直盯盯地望着无华剑,目标一定就在此。纵是柳清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下意识的向侧边横移几步,想要躲开女子的抢夺。 可那女子不是什么平凡之人,她如同跗骨之疽一般,寸步不让地贴着柳清寒,不管柳清寒移动多少步,女子总在他身侧,想要夺去他的佩剑。 柳清寒及其难受,自己赖以生存的步法现在竟然无法摆脱一个女子的纠缠,他毫无办法,只能下意识地去抓女子的手。没想到这女子也未料到这一手,居然毫无反应地被柳清寒擒住手腕。皓腕极嫩,柳清寒不自觉的用手指轻抚了一下,女子脸上飞快地升起红霞,用力挣开柳清寒的手,抽剑砍了过来。 女子攻势格外凌厉,每剑击出都似有雷霆之意,可她的出手却稍显混乱,也不知是不是被柳清寒的行为所影响。这样的架势,在柳清寒看来极为幼稚,被谢中道折磨了那么久,女子这样的攻势,就如同涓流与大海间的区别。他惬意的迈着步子躲避,也不反击。 周围的食客都被两人吸引,谁都看得出来,女子拿柳清寒一点办法也没有,看似花哨的剑技,实际上一点威胁都没有造成,而柳清寒脸上还露着微笑,显然没有动用全力,看客们不由的笑了起来。 女子挥了数十次剑,也慢慢地发现了这一点,她恼羞成怒,加快了出剑的速度,可是柳清寒也随着她的变化加快了脚步,正正好好避开了每一剑。那女子眼见着不能奈何柳清寒,一气之下竟然把剑往地上一砸,气鼓鼓地盯着柳清寒。 柳清寒此时倒是不安起来,这让外人看来,不把自己当成薄情郎也是个登徒子了,招惹了女子。他站定看着女子,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脖子上布上了一层冷汗。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气氛很是微妙,柳清寒正不知如何收场时,就听着从二层传来下台阶的声响,随后传来了温柔清脆的男声:“这位侠士,如此欺侮小徒,有失妥当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他乡遇故人 柳清寒一抬头,便见着一名金色袍衫的男子走下楼梯,那样貌牵起了他的记忆。两年间对方面容竟然未变,一如往常的清秀俊俏。 那男子皱着眉头往下看来,心头也生起了一丝熟悉之感。自己两年间四处游历,见过无数江湖人士,也结交了不少好友,楼下那人面具一看就是唐门弟子模样。这两年,唐门不像先前那般自封巴蜀,而是将弟子分散到各地历练,江湖中出现了不少佩戴着面具的男女侠士,将唐门的武功技法展现在了世人面前。自己也曾与几人切磋交手过,那些唐门弟子当真是目中无人,不论输赢总是一副高傲的模样,要不是顾及藏剑山庄名声,自己早就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只不过这人不同,男子继续打量着柳清寒,对方身上并没有那种孤傲的气质,反而让人觉着极为平凡,与寻常唐门弟子不同;况且对方腰间竟未携挂任何暗器,要说唐门弟子本就以暗器制毒为手段,为防敌手,定然是将武器配于最方便之处;另外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唐门弟子会佩剑出行,唐家堡绝没有配套剑法,佩剑反而会增添负重,限制他们的身法。 剑?唐门?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也不从楼梯上缓步而下,直接一个翻身,踏着轻功落到了柳清寒身边。他伸手过去,也不顾剑客规矩,想要触碰到对方剑上。他心跳加快,如果自己猜测有误,恐怕又是要结下仇家。 柳清寒看着男子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的笑出了声。“叶兄,两年前你可不是这副谨慎模样。” 那男子听着这沙哑的声音,终于放下心,他抬起一脚踢到柳清寒屁股上,只把柳清寒踢得一个踉跄。 柳清寒根本没有防范,险些栽倒在地,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何处让对方不满,他挠了挠头,“叶兄,怎的两年未见,你就如此对待柳某。” “得得得,你那长辈这次不在你身边吧。”这男子就是两年前柳清寒在襄阳偶遇的叶怜衣,他刚才下意识的就伸脚踹去,踢完才想起来柳清寒身边还应有一位长者,他赶紧问着,生怕等会儿又被教训。 柳清寒想起当时谢中道使叶怜衣难堪的画面,只觉好笑,他看着叶怜衣害怕的样子,出言安抚着:“不在不在,这回只我一人。” 叶怜衣松了一口气,拉着柳清寒坐下。两年前,他虽然在襄阳留下了难言的回忆,但是他对柳清寒还有些好感。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对当时发生的事也没有太深印象了,刚才那一脚算是一个小小的报仇,就当两清了。 那女子就是叶小小,她也跟着叶怜衣坐了下来,三人的坐位如同两年前,在那襄阳茶楼中一般。 柳清寒自入江湖,除了谢中道,也就认识了叶怜衣师徒两人,他不免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慰感。当时叶怜衣为自己介绍了江湖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却在最后被谢中道羞辱了一番,自己心中也有些歉意。他不知如何表达,只能先开口寒暄着:“叶兄,藏剑山庄离此地极远,为何来此呀。” 叶怜衣将小二唤来,又点了两道小菜、一壶美酒,应着柳清寒,“先前领着小小回去记录身份、打造佩剑,而后又带着她出来游历、增添见识,这不最近听说你们唐家堡对外开放、广邀天下侠士前来切磋武艺,我们也就准备来见识见识。” 柳清寒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叶小小,却发现她依旧气鼓鼓地看着自己。一旁的叶怜衣苦笑着,“小小,你平日里话不是很多的嘛,怎的见着故人,反而这等表现了。” 小小努了努嘴,依旧不语,柳清寒却意识到了什么,问着叶怜衣:“叶兄,你平日里与小小关系如何。” 叶怜衣偏头想了想,“那关系自然极好了,平日里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们师徒二人共游江湖,也算是默契非凡。” “那我已然明晓。”柳清寒站起身,非常正式地抱拳向两人行下一礼,“当日柳某多有得罪,还望叶大侠、叶女侠海涵,我们如今有缘相见,还望先前的怨结一笔勾销,日后能对饮相交。” 叶怜衣一怔,不知柳清寒此举意欲何为,而叶小小呢,则站起身伸出右手,将柳清寒托起,“哼,我们师徒俩大人有大量,你既诚心致歉,我们也不会怪罪于你,坐吧坐吧。” “多谢女侠谅解!”柳清寒朗声说着,又惊着四周食客向此看来,他坐下,不顾那些好奇的眼神,对着叶怜衣打趣:“叶兄,你这师父当的可不到位啊。” “呃——”叶怜衣被噎得说不出话,看着刚才两人的表现,他已知晓叶小小之前对柳清寒的态度,是因两年前茶馆之事所致,若不是柳清寒心中明晰,恐怕自己真的就不知如何解开小小的这一心结了。他心生尴尬,赶紧岔开话题,“柳兄,此番到了你的地盘,可得拜托你带我们游历一番了。” “……”这下轮到柳清寒难言了,他也是初来此地,对巴蜀之地毫无了解,更不用说带着他人游历了,他恨不得把自己脸上的独当一面摔下,可也只能先出声应下,“那是自然,柳某定尽地主之谊。” “那先多谢柳兄了。”正巧小二将酒菜端上,叶怜衣给柳清寒和自己各添了一杯,“柳兄既如此热情,那我叶某更不能亏待于你,此番吃喝住行的花销,皆由叶某包下,来!让我们共饮此杯!” 两人碰杯,柳清寒却犹豫了一下,他之前从未饮过,不知自己能否承受,可看着叶怜衣豪迈的样子,也只能将酒倒入口中。下一刻,两人却都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不停地咳着。 叶小小见着他们的样子,掩嘴轻笑,谁能想到两个大男子竟被小小的一杯酒弄的如此狼狈。 两人咳完之后看着彼此,也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们巴蜀之地这酒可真是浓烈,比起我们那江南之地,真是刺激呛人得多啊。”叶怜衣先出言找了借口,掩盖自己的狼狈。 “哦?那就难怪叶兄有此番反应,倒是我,平日里潜心修炼,今日初次饮酒,确是有些不习惯呢。”柳清寒不甘示弱,脑筋急转,也想着一处缘由。 两人也不深究对方的话语,默契地吃起了菜,而那壶酒呢,就被挪到了桌子无人的那边了。 “柳兄,之前我内心就有疑惑,今日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叶怜衣吃了几口菜,又抬起头,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不等柳清寒开口答应,便说出了口,“我观唐门弟子皆习暗器,可你如两年前一般,身上只配一柄剑,再无其余器物。” 柳清寒早已思忖过这一问题,毕竟他自己并未有高深武艺,若不正面回答,总有一日会露出破绽,索性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恩师与唐门某人有旧,但他年事已高,怕有一日先离去,我无人庇护,就向着那人求着一个弟子名额。可我天生不喜暗器,也只习了身法轻功,寻着一本剑招便行走江湖了。” “原是如此。”叶怜衣想起了之前柳清寒身边的老者,以那人的身手,与唐门有旧是自然之事,也就接受了这一种解释。他点了点头,也不管柳清寒所说虚实,只当对方如实相告,谁又能没有一点秘密呢。 柳清寒释然,他人不追究自是好事,他看了看一旁的叶小小,“叶兄,小小这两年倒又不少变化,与先前相比,没了青涩之感,更显得动人大方,刚刚我都险些没能认出。” “那是自然,小小本就生得标致,只是受了环境所迫。跟了我这个师父之后,我又怎能让她再受委屈,吃喝不愁,自是生得娇媚起来。”叶怜衣摸了摸小小的长发,一副疼惜之色。 柳清寒心生感慨,他与小小同为沦落之人,心头更能体会到她曾经的痛苦,所幸都有人收留相护。他对这两人更生亲近之心。 “柳兄,你刚才说你习的是剑法,不知能否切磋交流一二。毕竟我们藏剑山庄亦以剑法示人,能够互相借鉴。”叶怜衣到底还是对剑技、兵器更感兴趣,他一听柳清寒也修炼剑术,立刻起了好奇之心。 若是两年前听闻此话,柳清寒定会心生惊慌,不过他经了谢中道两年的摧残,现在倒也不惧,他这几天得空便翻看游龙剑法,倒是也习了些剑法基础。这叶怜衣比自己仅长一岁,纵是自幼习武,对剑法领悟颇多,也不会超过谢中道,自己就算不能争胜,凭着两年间时刻不停修行的身形步法,也不会落了下风。他心知时间急迫,想迅速地增添自己的阅历经验,也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叶怜衣帮着柳清寒定下一间客房,相约着一个时辰后切磋。柳清寒入了屋中,也不休息,拿出书册又看了起来。前面的剑法基础若是不日日训练,绝不会有所成就,柳清寒干脆先翻了过去,翻到了第一重页上。 这游龙剑法第一重与剑法并无联系,上面的图示只演示了步法,与这第一重名字倒极为贴合,唤作遨游云间。 柳清寒将屋中的桌子移到一边,手持着书册便在屋中跟着踏了起来。这步法忽快忽慢,步间距离忽大忽小,左右不断变化,双脚时常交叉而行,更要翻身而行。柳清寒踩了一遍,便头晕目眩地跌坐在地。这步法与他所认知的身法轻功完全不同,让人觉得杂乱无章,没有任何节奏可言。 他爬起了身,心中暗道:怪不得谢中道学了两重就放弃,原是如此怪异的武学。不过他想起自己的体质,也不得不继续照着上面的步法练着,不停地在房中跌倒、爬起。 “吱——”一个时辰转瞬即过,叶小小推开了柳清寒的房门,正好看到柳清寒又在地上滚了一圈,赶紧又把门合上,在门外对着柳清寒说着。“我师父早已经准备好,已去城门外空地上候着,让我一到时辰就带你前去。” “好!”柳清寒赶紧爬起来,把书册塞回到行囊之中,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襟佩剑,打开了房门。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向着城外走去,气氛甚是奇妙,柳清寒思忖着必须得说些什么,他绞尽了脑汁终于开口道:“我先前……在练功。” 听到这话的叶小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本还准备当作未曾看见,给柳清寒留些情面,却不想他本人竟然主动提及此事,她绷着的表情瞬间便被笑容取代。 柳清寒脸通红,早知还不如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走到城门口罢了,现在倒好,还要被人嘲笑一番。他清了清嗓,还得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咳咳,叶姑娘,我这武学叫游龙剑法。” “嗯嗯!”叶小小看柳清寒还这么认真,也作出一副信服的表情,“你这人真是奇怪,我又没问询于你,你还要解释一番。好了,你以后也别唤我叶姑娘了,听着怪别扭的,你也年长于我,就与我师父一般唤我小小便好了。” 柳清寒也笑了起来,“那你也唤我本名就好,若要喊柳兄,总觉得生分了。” 小小看着柳清寒,她不知道面具下的柳清寒是什么样的,只是心中总有一种亲近感,对方的身上定也有些故事,可能也是个可怜人罢。可她没有去问,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伤口,对方如果不说,又何苦要狠心地去揭开呢。 “柳清寒,你别笑了。我师父那人切磋起来没个轻重,而且他的武艺在藏剑山庄也属中上等,等会儿可有你好受的。” 柳清寒的笑容又变得僵硬起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接受叶怜衣的邀请,本想着能用身法躲避,立个不败境地。现在一听,恐怕叶怜衣真得分出个胜负才肯罢休。而他也没有个反击手段,等会儿定要被人追着击打。 可柳清寒也不好将自己的无奈表现出来,硬着头皮回答着:“无妨,只是切磋而已,我相信你师父看在我们故人相遇的面子上,一定会点到为止的。” 叶小小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带着柳清寒向城外走去。一会儿时间,便走到了城门外,不远处有一处极大的空地,地上刀剑痕迹很多,一看就是经常有江湖人士在此切磋。而现在,柳清寒望去,仅有叶怜衣一人,持剑立于地间。 叶怜衣同样也望了过来,看到小小领着柳清寒前来,心头一乐:“柳兄,在下等候许久,今天便要战个痛快,你可莫要有意相让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重剑势沉 柳清寒看着叶怜衣的架势,心中直呼不妙,没想到这看似瘦弱清秀的藏剑公子,一遇到比武切磋竟然会变得如此狂放。他听到身边叶小小幸灾乐祸的笑声,慌张的退了两步:“叶兄,我们也算有旧,这比试点到为止吧。” “柳兄这是哪里话。”叶怜衣活动了下身子,举剑遥指柳清寒,“我们习武之人,就当潜心武学,以求精进,若每次都限于点到为止,又怎能有所突破。” 柳清寒无法反驳,只得解开无华,持于手中,“既然如此,柳某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但说无妨!”叶怜衣看着柳清寒应战也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自己刚才的气势会吓得对方拒战,没想到柳清寒轻易接下,他高兴之余自然会满足对方小小的请求。 柳清寒动了动手腕,他刚刚走来,并不需要再做热身,“叶兄,一会儿能否向我讲讲你们藏剑山庄的招式。” “这有何难!柳兄出剑吧。”叶怜衣示意叶小小退向一旁,而后期待地看着柳清寒,唐门子弟练就剑法难得一见,今日也算看个新奇。可对面的柳清寒却迟迟不拔剑出鞘,让叶怜衣心生不解。“柳兄这是何意?” 柳清寒嘴角抽动,有些难以启齿,他不知如何将自己的状况说出,脑中不断思考。 这反应在叶怜衣看来则是另一回事,他只道柳清寒不屑出剑、轻视自己。心中横生怒气,他推剑出鞘,直冲向柳清寒,“既然柳兄执意想让,那叶某就却之不恭了,接我这招‘梦泉虎跑’!” 柳清寒还没来得及观察就觉得眼前一花,本还距自己十多尺的叶怜衣一瞬之间就提剑到了自己的面前,快剑击来,直指自己要害之处。他慌忙之下,只能连退数步,以求躲开对方剑势。 可没想到叶怜衣寸步不让,如御风而行,紧贴着柳清寒继续出剑,这招分明就是先前叶小小在茶楼中用以纠缠的武学。但在叶怜衣手中,脚步剑法更为刁钻,犹如虎跑之势袭来,似要将柳清寒吞噬一般,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柳清寒不断后退,脚步凌乱起来,他手持无华却无空挥出,堪比一块烂铁握于掌中,此时恨不得将剑抛下,轻身逃窜。 好在叶怜衣这一式没有持续太久,给了柳清寒一丝喘息的机会。见叶怜衣呈收招之意,柳清寒持剑正欲刺出,不料叶怜衣借着收招之形侧身躲开,将手中轻剑上挑,截在柳清寒的剑身之上,柳清寒只觉耳边传来霹雳之音,虎口一麻,手掌一松,无华竟被击飞出去,坠落在地。 “柳兄,这招‘听雷’滋味如何?若再不用心,怕是要得一场惨败了。”叶怜衣感到轻松异常,就好像在于山庄童子交手一般,对方根本无法反抗,可想到对方唐门弟子的身份,他也不敢有所托大,依旧保持这全部的注意力向柳清寒杀去。“再接我一式‘断潮’!” 叶怜衣接着先前的攻势,将剑自上劈下,有中流飞剑、斩断狂澜之势,直把柳清寒吓得伏倒在地,滚了两圈出去。 “师父小心!”旁观的叶小小见着此景连忙开口提醒叶怜衣,“先前我看他在屋中修习时正有此举!” 准备继续进攻的叶怜衣闻言慌忙闪身,双腿蓄力向后退却,如同游鱼跃于水面一般退去。心道不愧是唐门弟子,行事诡谲,就连这仆倒之举也暗含杀意,真是难以捉摸,得亏自己习得“玉泉鱼跃”脱身,不然胜负尚且难料。不过得了便宜的他还是开口斥了叶小小,“小小,为师与你说了几遍,观人切磋切勿言语,你可记否!” 那叶小小看着师父的模样吐了吐舌头,她又怎的不知师父的那些小心思,不过她看着地上的柳清寒,心中生了点歉意,这一言虽让师父得利,却也伤及了柳清寒的面子,待会儿可得好好与他道歉。 那叶怜衣心头窃喜,柳清寒又何尝不是,先前那剑来的突然,自己实在避无可避,只得趴下翻滚,却正好让对方产生了惧意。叶怜衣这一退,不仅断了攻势,也让得自己重整阵脚、得空喘息。 剑法不足无法御敌,柳清寒心中知晓。他索性不去拿剑,倒把左手背于身后,右掌伸出,示意叶怜衣继续出招。 叶怜衣见此情形,直叹唐门弟子果然还是高傲非常,先前被压制的无比狼狈,现在还要做出高人之象,实在令人气大。可他也不敢大意,对方一招未出,还敢弃下兵器,其中必定有诈。 他探不清虚实,只得提剑再上,所出依旧是那招梦泉虎跑,又杀向柳清寒。可这次的柳清寒有了防备,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叶怜衣四肢的动作。叶怜衣向前两步,他便退后两步;对方挥剑横扫,他便屈身躲开;对方向右迈步直刺,他便向左加速推去。 叶怜衣此招将尽,内心却觉怪异,自己仍处上风,将柳清寒逼迫的不停躲避,可这身法与先前又有不同,自己好像总能追到对方身侧,挥剑却正好会被避开毫厘,就好像咫尺距离却在天涯;他稍加思虑并不能得出答案,干脆不多想,举剑劈下,想用先前那式断潮,再逼迫柳清寒伏倒在地,他想好了对策,不管对方有何反应,都能将其击败。 可是柳清寒的举动却不在叶怜衣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再次倒地,反而向前迈出两步,迎着剑势而来,恰在断潮落下之前贴到叶怜衣的面前,以肩抵住对方手腕,承着那断潮之力。 柳清寒的肩膀传来痛感,叶怜衣亦是如此,甚至更胜几筹,本就是柔软之处撞在骨骼之上,怎能不更疼几分。痛楚袭来,叶怜衣手掌松弛,轻剑也落在地上,与柳清寒先前处境几无差别。 “叶兄,既已至此,我们就算不分胜负可好。”柳清寒乐呵呵地抱拳示意,自己初战能有此等建树,心中早生了满足之意。他恨不得马上回到客栈歇息,缓解身上的伤痛,若叶怜衣能解此情,便再好不过了。 可叶怜衣怎是这样的人,他后跳两步,将身后重剑解下,“柳兄可是忘了,我们藏剑山庄弟子,皆是双剑在手,现下我还稍占优势,柳兄的求和之请,在我看来可是绝无可能。” 语毕,叶怜衣扛起重剑,弓步蓄力,凌空而出,似要将剑砸在柳清寒头到面具,柳清寒突然想到,今日起床时自己的面具是放在床头的,那肯定是被人摘下来过,恐怕自己的面容已经被小小看过。 他转头看向叶小小,发现对方也盯着自己,两人眼神相碰,都羞怯地移了开来。柳清寒释然,他虽不知小小心中有何种想法,但肯定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而惧怕自己。 叶小小的确已经见过柳清寒的真面目,她在切磋那日照顾柳清寒的时候就摘下了他的面具。刚开始她也大吃一惊,为了给柳清寒清洗面容,她不得不把那面具摘下,柳清寒的面容印入眼眸。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人面容被毁成这样,交错着深浅不一的伤疤,鼻梁也有些歪曲,震惊之下她退了数步,把水盆打翻在地。 她想起了大夫来给柳清寒上药的情形,衣物下渗血的伤口边还有着许多疤痕,她想象不出,要遇到什么样的苦难才会使人变成这副模样。 历经这些磨难的柳清寒,内心又是怎样的,是否与平时表现出的大有不同呢。小小对这人又生了几分好奇。 “师父你还好意思提呢,哪有人会在切磋时候招招致命的。”回忆起清寒的伤口,小小又联想到了那日的切磋,嗔怪地对叶怜衣说着。“若不是我把清寒拖出来,他真的要命丧与此了。” “嘿嘿,都说是意外了。”被自己的徒弟怪罪,叶怜衣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他那日久久不能击败柳清寒,自然无比急躁,也不管对方生死,把自己压箱底的招数都拿了出来,只求取胜。现在想想,的确欠了考虑。“为师这不已经表达过歉意了嘛,咦?小小你什么时候称呼柳兄为清寒了?” “……”小小被问的俏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吃起了饭菜。 “咳,叶兄你若不介意,也可以唤我清寒的,莫显了生分。咳咳。”柳清寒看气氛有些奇怪,忙出言打断,“叶兄,你倒与我说说,当日那是何招,竟如此厉害,让我抵挡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刀与剑 “那叶某就不客气了。”叶怜衣卷了卷袖子,很是自豪的说着,“此招是为我藏剑山庄绝学‘风来吴山’,施展时需由双腿发力,带动腰腹,而至全身。最终持着重剑将剑气发散而开,那气势可以说是席卷八荒,江湖之上无人能敌。” “嗤——”柳清寒将欲点头,就听到隔壁桌上一人发出一声冷笑。“都说藏剑弟子目光短浅,现在见来,所言非虚啊。” 三人向一旁看去,只见两名墨色袍衫青年坐在一边,饮着烈酒,也不往此处看,就好像先前的话只是自言自语一般。 叶怜衣看到那两人身旁凳上搭着的与巴蜀风格丝毫不搭的白色披风,心下了然,也不看向对方,随意地动了动筷子,也似自语:“这河朔柳家霸刀目中无人,也难怪声势渐微。” 柳清寒听不懂双方的对话,只能默默观察着旁边两人。他们背上的武器与叶怜衣所带的有些相像,皆是一大一小两柄,叶怜衣轻、重剑分开负于背上、各有一鞘;那两人却将武器收纳在一起。 “看来这位兄台似乎很自信啊。”其中一人站起走了过来,不屑地俯视着叶怜衣,“在下霸刀柳齐,倒想请你指教一番。” 叶怜衣只作没看见,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小小碗中,“小小,你这两天着实辛苦,多吃点补补。” “咔嚓——”一把长刀突然砍下,将桌子劈为两半,碗盘落地碎裂开来。“哎哟,几位实在抱歉,失手、失手啊。”那柳齐见叶怜衣无视自己,直接抽刀威慑,他这脸上还带着苦笑,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时之失。 “无碍。”叶怜衣察觉到那人动作,丝毫不慌乱,他掸了掸身上的木屑,“都说霸刀弟子虽具实力,但欠思考,实难成事。叶某今日真是见识了。” “你!”柳齐听后怒气暴涨,举着还没收起的刀又横劈而来,直冲叶怜衣面门。眼见着就要斩中之时,就听“当”的一声,竟被另一柄长刀挡了下来。 出此刀的却是先前柳清寒看到的另一名霸刀弟子,他看着面露惊异的柳齐,手上用力将柳齐的刀向旁推去。随后他收起刀,向叶怜衣一抱拳,“在下柳致,我这师弟自幼脾气暴躁,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叶怜衣眯着眼睛盯着柳致,并不言语。他看的出对方的技艺并不高深、全靠蛮力,本已算好那刀刃距离,准备在最后关头躲闪,而后抽剑教训对方,怎料柳致横出一刀,将柳齐的攻势挡开。按理来说,柳致身为霸刀弟子,不可能不知晓霸刀藏剑之间的纠葛,更不会帮着自己。 叶怜衣暂时还不能揣摩出对方的深意,只能失望地还礼,“在下藏剑叶怜衣,既然柳致兄弟出言致歉、又替我挡下这一刀,我自然不会再多怪罪。若是霸刀多些你这等冷静之人,这霸刀的名号也不至于堕落至此。”他说着,还不忘朝着柳齐睨上一眼。 柳齐咬着牙,也不明白柳致的用意,他把柳致往身边一拽,恨恨地责问着:“你怎的如此怯懦,竟还帮着外人!” 柳致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凑到柳齐耳边轻语一番,那柳齐面色本还忿然,可听完话之后他把刀插回刀鞘,又换回了那副轻蔑的神情,不再管叶怜衣。那柳致则转过来看着柳清寒,作了一揖“敢问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柳清寒本以为他们全冲着叶怜衣而去,不会注意到自己,自然没有准备,他匆匆抱拳,“在下柳清寒。” “哦?”柳致柳齐两人也是一惊,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仍由柳致开口,“兄台定不是寻常人物,说不定也与我们霸刀中人有些渊源,恰好我们两人此番来蜀,正要去往唐家堡商谈重要事宜,今日有缘相见,不如我们请您饮上几杯?” 那叶怜衣听了之后极不乐意,他立刻跳了起来,挡在柳清寒面前,“清寒可与我们有约在先,行走江湖,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柳致不理叶怜衣,偏过头仍然注视着柳清寒,等待着他的回话,叶怜衣也不由紧张起来,谁都知晓天下四家“南叶北柳,西唐东杨”,自唐门出世以来,与柳家霸刀的关系瞬间密切起来,他转头看向柳清寒。想到柳清寒的门派与他的姓氏,叶怜衣忐忑起来,说不定这柳清寒真与那霸刀有些渊源呢。 “柳兄,那倒不必了。我有言在先,我们江湖之人,当讲诚信吧。”柳清寒起身,略带歉意地对柳致说着。 “好一个诚信,清寒兄弟的品行叫人佩服。”柳致面色不变,说的话倒也让人体察不出是褒是贬,“那今日就当结下友情,若清寒兄弟过几日回到唐门,我们还能相见,到时候再聚吧。”说着,柳致深深地看了柳清寒一眼,然后带着柳齐又坐回了先前的位置之上。 “呼——”叶怜衣舒了一口气,柳清寒刚才若真跟着那两人离去,自己真要颜面扫地,他感激地看着柳清寒,“清寒,这桌菜真是浪费了,你若未饱,我们再点上一桌?” “哈哈,既然叶兄财大气粗,我也不好相拒。”柳清寒还有饿意,叶怜衣的话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头上。 叶怜衣乐极,他拍拍柳清寒的臂膀,“什么叶兄不叶兄的,真当我是兄弟,就唤我本名即可。” 此后无事,三人在城中闲逛了一圈,夜晚降临,便各自回到了房中。 “柳致,你先前为何拦着我。”霸刀二人也同住在这间客栈之中,柳齐此时透过窗看着那三人回屋,还是不满地责问着柳致。 柳致将窗户合上,小声地对柳齐说着:“先前不是告诉过你,此番我们有要事要与唐门商议,事关我们霸刀之发展,待到商议完之后,那藏剑山庄也要被我们压下一筹,到时候再教训那人也不迟。” “哼。”柳齐一屁股坐到榻上,“要事要事,却仅告诉你一人,我这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柳致走过来拍着柳齐的肩膀安抚着:“你若今日动手,真有一方受伤,定会延误日程,切记门派大事为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柳齐不想再听,把自己捂在被中。 柳致也不管他,将灯熄灭,就趴在茶桌之上入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游赏巴蜀 “清寒,这巴蜀之地有何可游之处?”翌日一早,叶怜衣便揪着柳清寒询问,他实在是江南山水看遍,急切地想寻找一处奇险之景,这时已经催着清寒带上行囊策马出城。 柳清寒心生侥幸,暗道得亏天未亮时就起身与掌柜交谈,问到了周围可供游赏的地方,也知晓了唐家堡具体位置。掌柜的当时还不停的看着他,这人明明就是唐门弟子,却不知自己门派方位,真是打趣自己。 “怜衣,若说名山胜水,我这偏僻地方确实比不上清秀江南,可要说到这奇险之境,这还真有一处。”对于江南山水,柳清寒极为熟悉,他自然知晓叶怜衣不会被那些寻常山水所吸引,所以他昨日特地打探到了一处,绝对是江南地区所没有的景致。 叶怜衣一下子来了兴趣,就连一旁的叶小小也期待地看着柳清寒。柳清寒却卖了个关子,只让两人催马跟紧,三人顺着官道一路南行。 不过一个时辰,柳清寒便勒马停下,他翻身下马,也不说话,就下了官道,朝着旁边的树林当中行去。 叶家师徒不明所以,见柳清寒没有介绍的意思,就跟着他走进了树林。叶怜衣心中生疑,不知柳清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种树林江南见得多了,更没有奇特的地方。 “清寒,你带我们来这,就是看这丛林杂草的?”叶怜衣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他游历四处,这样的景色太过熟悉,实在是感到无趣。 “莫急,莫急。”柳清寒还是一脸微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际上内心也不知道究竟要走到何处才有奇险景致。 叶怜衣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更多办法,只能随着柳清寒继续走着。 “咴儿——咴儿”三人的马随着路程渐远,慢慢地喘了起来,越发地不愿往前行去,叶怜衣用力拽着手上的马绳,却也抵不过马的气力。无奈,三人只好将马栓于树间,而后不断搜罗着林中的石子,一边走着,一边做上记号。 叶小小内心突然紧张起来,她拽了拽叶怜衣的袖子,“师父,我有点害怕,要不然我们就出去吧,换一处游赏可好。” “清寒,这前面…究竟是何处…”叶怜衣也咽了口唾液,刚才马儿的表现已让他感到不妥,现在小小竟也察觉到一丝诡异,他不敢向前走,带着小小停了下来。 前面走着的柳清寒像是没有听到叶怜衣的话一样,继续慢慢地向前行着,可是动作却越发的僵硬起来,不像常人的行为。 “清寒?柳兄?”叶怜衣寒毛直立,他曾听师兄弟们说起过,有些地方因人枉死,怨气颇重,若有活人经过,说不定会受到这怨气的影响,更可能被冤魂附身。而那些被冤魂附身过的人,行动僵硬,有如尸人一般,他们的意识消散,会不停地攻击四周的人。 眼下柳清寒的表现好像就印证着师兄弟们所说,叶怜衣不敢妄动,出言试探着。 这回,前面的柳清寒有了反应,他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瞪着两人,面具下唯一露出的嘴唇显得格外苍白。 叶怜衣脸色变得煞白起来,带着叶小小连退数步,指着柳清寒“你…你…你是何人,快从清寒体内出来,否则别…别怪我不客气了。” 对面的柳清寒仿佛没听到警告一般,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后突然快步向着叶怜衣走来,双手伸直,化身为尸人,像是要把两人撕碎一般。 “啊啊啊!”叶怜衣内心恐惧,拉着叶小小赶紧顺着先前做的标记逃窜,可慌则生变,一脚踩空,摔倒在地,叶小小也被拽着,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柳清寒”追得极快,扑在了叶怜衣身上,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撕咬下去。 “小小!救我!”叶怜衣害怕的闭上双眼,他只能不停呼喊着小小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徒弟此时能够救自己于危难。他不断挣扎着,挥舞着双手,竟然没有察觉到身上压力的消失。 “嘻嘻——”“哈哈哈。”笑声在叶怜衣身旁响起,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摆脱了控制,他赶紧爬起身来想要确认小小的安全,却发现小小与清寒两人已经在旁边笑成了一团。 “清寒?你,正常了?”叶怜衣不敢置信地问着柳清寒,害怕他突然间又失去控制,将自己扑倒。 笑意稍稍缓解的那两人听到叶怜衣的话又大笑了起来,叶小小甚至笑出了眼泪。 叶怜衣愣在地上几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臊的脸颊通红,“嗖——”的一声跳了起来,从背后拿下重剑,毫不犹豫地向着两人砸去。 “别别别!”柳清寒见这架势瞬间收敛了笑容,和叶小小向两边滚去,他一打挺蹦了起来,“怜衣你这是作甚,连你的友人和徒弟都不放过。” “我这是在驱邪除害!”叶怜衣恼极,毫无章法的挥着重剑,直追柳清寒,两人就在树林间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叶小小此时还在地上大笑,她抽了个空对着叶怜衣喊着,“师父,别追啦,清寒又不是故意的。” “闭嘴你这个逆徒!竟联合外人伤害为师,待我除去这个祸害再来收拾你!” 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叶怜衣趴在地上喘着气,自己扛着重剑太费体力,根本追不上那双手空空的柳清寒,他将脸埋在落叶之中,只觉得无地自容。 “咳咳,师父。”叶小小到底还是心系着他的,看着叶怜衣这副模样,立即坐在旁边安抚着,“清寒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师父你平日威风,还怕这种虚幻之物的。” 叶怜衣听了这话更觉心痛,自从与柳清寒相交之后,这徒弟好像学坏了一般,每句话都扎着师父的心,他伸手拢了拢树叶,把自己埋得更深。 叶小小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招手唤来柳清寒,希望他能帮着自己帮叶怜衣宽宽心。 “怜衣,抱歉啊。”柳清寒见势也不再逃跑,走过来与叶小小一样坐了下来,“本来准备吓唬小小的,没想到……” 叶怜衣没有搭理他,继续拢着叶子。 “呃……你如果实在气不过的话。”柳清寒内心无比纠结,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要不,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地上的叶怜衣突然不动了,仿佛在思考着这一个道歉是否真诚。忽的,他双手将刚才拢的叶子向上一扬,迷得柳清寒和叶小小睁不开眼。 柳清寒紧紧闭着眼睛,生怕泥沙迷眼,但下一刻他就感到有拳脚打在自己身上,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柳清寒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叶怜衣今天就要打死你为民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白马关 “清寒,此地着实阴森,要不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去吧。”叶怜衣整理好衣物,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是仍然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柳清寒的变化为虚,可马匹的惧怕确是怎样都装不出来的,树林间阴风阵阵,不停向着他的衣领中吹去。 柳清寒捂着有些肿胀的脸颊,回想着客栈掌柜的话。在他的话语之中,此处不该有任何危险。他四周环顾,原本明媚的日光渐渐消失,被阴云所遮盖,耳畔的风中也似是传着一声声哀嚎。可他又心有不甘,还存着一丝侥幸,“怜衣,我们行了许久,不见着那景色你能心甘?” 叶怜衣裹紧衣服,被柳清寒这么一说,心中又激起了一丝渴望,他强打精神回着,声音很大却显虚浮:“也是,我们江湖侠士,又怎能怕这等鬼怪之事,真要逢上,便是持剑斩除。”语毕,三人紧紧抱着团,继续做着标记,向深处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环境又亮了起来,日光再度照进了丛林之中,不远处好像有人声传来。他们顺着人声加快步伐走去,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丛林绿叶,而是转变成了大一片黄土与乱石交错的山谷。 地势颇不平整,呈阶梯之状层层叠加。三人从林中出来正位于高处的崖边,他们顺着坎坷曲折的山壁爬下,终于抵达了山谷之中。 山谷中,已有十数人席地而坐,隐隐地围成了一个圈,他们的衣着各不相同,有穿着红衣轻甲的;也有着深紫色衣物的;更有一个僧人,持棍站在圈中,似在展示着某种棍法。 叶怜衣看了过去,兀的大笑起来,他一边大喊一边不停挥着手:“杨兄!杨兄!你怎的在此!” 那被称作杨兄的,正是身着红衣轻甲的其中一人,他循声看来,正好见着不停蹦跶的叶怜衣。平静的脸庞瞬间就被惊喜所占据,他爬起身也不顾身上的灰尘,如风一般地飞驰过来,给了叶怜衣一个熊抱。 “真是巧了!自上次东都一别再未相见,没想到竟在此地遇着你,实为有缘啊!”那杨兄大手拍着叶怜衣的后背,直把人拍的连连咳嗽。柳清寒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杨兄,这杨兄比他们还要高上些许,剑眉方脸威风凛凛,轻甲也无法将他的健硕身材挡住。 这段时间柳清寒也算见过许多身形强壮的江湖人士,可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煞气。这人却开朗得多,眉目间气宇轩昂、眼神锐不可当,仿佛一把利刃出鞘。他背负着一柄玲珑枪,枪尖上不断闪烁着寒光。 “哟,这莫非是小小,一年不见出落的如此标致了。”杨兄看到小小,先是一惊,迅速松开了叶怜衣,转来想要给小小一个拥抱。 叶小小吓得瞪大了眼睛,赶忙躲到柳清寒身后,而杨兄的视线也随之转了过来,他看到柳清寒脸上的面具,眉头一皱,不复先前愉快的神情。“叶兄,这位兄台?” 叶怜衣没有察觉到杨兄神色的变化,还沉浸在与故友相逢的欢愉之中,“我都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唐门的柳清寒,也算是叶某故友了,此番入蜀还得仰仗他呢。” 听罢,杨兄并未抱拳示礼,反而出枪扫向柳清寒的臂膀。柳清寒一直认为此人光明磊落,并未做任何防备,不及躲避便被枪杆打倒在地。 “杨兄,你这是何意?”叶怜衣怔住,赶紧去把柳清寒扶起,心中却道难不成两人有隙,可他看了柳清寒一眼,对方只是揉着膀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击。 “叶兄,你有所不知。”杨兄瞪了柳清寒一眼将枪收起,“上月我们一伙来到巴蜀,就因客栈桌椅与他们发生争执,后经掌柜劝阻才算和解。我们堂堂天策府自是光明磊落,怎想的他们阴险狡诈,竟在官道上潜伏偷袭,暗算于我们,那手毒镖让我们深受其苦,得亏遇到那万花谷姑娘。”说着,他向后指向坐于圈外深紫色衣物的女子,“若不是她,我们弟兄几人真要命丧于此。” 他充满恨意地看着柳清寒:“这唐门一手暗器本就令人生厌,没想到心肠也是无比歹毒,叶兄你可莫与他相交。” “杨兄此言差矣。”叶怜衣摆摆手,“清寒虽是唐门弟子,却习一手剑法,想来也是瞧不起那暗器之类,心中定是磊落光明。” “哼,若真是如此,我杨天问自会致歉。”杨天问将叶怜衣拽到身边,耳语道。“可叶兄,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唐门弟子,只知其面,难知其心啊。” 叶怜衣却不似杨天问这般隐秘,他又重新站回柳清寒身边,揽其肩膀:“杨兄莫要担心,我叶某识人从未出错,清寒绝不是那种两面之人。” 杨天问看着两人,不置可否。他走到柳清寒面前,手指用力点了点柳清寒的胸口,“你可得小心点,要是我叶兄弟有点闪失,我必不饶你。” “不提这等事了。”叶怜衣把杨天问向后推了半步,“杨兄,你是为何来了此地?要说是去唐门拜会,也应该直走官道吧。” 杨天问疑惑地看着叶怜衣,“我们自然是来拜会唐门的,可这白马关亦是必览之地,叶兄你不也是因此而来?” “那是自然。”叶怜衣赶紧接上,他可不愿让人看出自己是个孤陋寡闻之人,硬是装出一副对此极为了解的样子,转头看着柳清寒“我们此行就是为这白马关而来,清寒你说对否?” 柳清寒看着拼命眨眼睛的叶怜衣,努力忍住笑意,“对极,对极,怜衣这一来巴蜀就提及白马关,定要来此感受这奇异景致。” “哦……”杨天问倒也不是个心思细密之人,柳清寒与叶怜衣的一问一答也算是蒙混了过去,让杨天问真感到叶怜衣确是一个学识广博之人。“叶兄,如若不嫌弃,与我等共赏此景如何?” 叶怜衣看了清寒一眼,杨天问也随之看了过来,内心纠结一番,旋即咬着牙开口:“柳兄,你意下如何?” “我就算了吧,我唐门弟子倒也习惯孤身一人,怜衣,你便与他们叙叙旧吧。”柳清寒看了一眼面露凶色的杨天问,也不想真与对方撕破脸皮,他拍拍叶怜衣的后背,转身迈步,“我四处转转,一个时辰后我再回来找你。” 叶小小看了一眼叶怜衣,见着师父微微点头,也学着清寒一般,朗声说着:“师父,此处地势奇险,我去跟着他,免得他到时走散。”语毕,便也跟着柳清寒迈步而走。 “好了,杨兄,我们便一起叙叙旧吧,正好也有段时间没有切磋武艺了,不知你进步几何啊。”看着二人的身影渐远,叶怜衣转头朝着杨天问灿烂一笑。 杨天问的眼神还直勾勾地看着叶小小远去的背影,直到叶怜衣走过来搂着他的肩,他才终于缓过神来,强笑着与叶怜衣走回了先前的圈中。 柳清寒与叶小小走出了那圈人的视线范围,在山谷之中缓步走着,路上乱石四散,柳清寒轻功极佳自然走的不费力,可叶小小为了追上他的脚步却磕磕绊绊,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 “嘶——”叶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碎石蹭破了她的左腿膝盖,秀眉微颦却没有再说半个字。她努力站起身来,可左腿力劲不达,身子一侧又将栽倒下去。 “小心。”柳清寒注意到了小小的异样,迈了一大步抓住了她的手。小小并不是很重,柳清寒稍用了一点力气就将她搀住,他下意识地捏了下小小的手,只感到这双手稍稍有些粗糙,不似从前调戏的那些小娘子纤细柔嫩,反而有些因握剑而产生的茧。 小小有些恼怒,站稳之后迅速把手抽了出来,“怎的,不能与你平日里所接触的那些唐门女子相比吧。” 柳清寒没有说话,他并没有见过任何唐门女子,也不知道小小此言何意。这真沉默却被小小当作是默认,她找了块稍大的时候生气地坐了下来,“清寒你怎么想起带我们来这一地,净是碎石荒土,地势也如此崎岖,怎么也算不上可游之地吧。” 柳清寒也不再走动,寻着块平坦的地坐了下来,他翻了翻行囊,摸出一瓶伤药和一卷布条,丢给叶小小,“若说山清水秀之地,自然也有,可在江南之地应该极为常见,只有这白马关是江南所不能见之景色。” “有何特别?不就是一处普通的山谷。”叶小小背过身去,躲开柳清寒的目光,她把腿露出,将伤药撒上用布条包裹住,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已不算什么,先前随师父练剑之时,自己已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身上腿上经常擦破,倒也习惯。 “传闻此为先时战场,为蜀汉最后一道防线,易守难攻。想要度过此地,必要受乱石、飞箭之苦,也只十之有三能度过这一险境,然中原人众、蜀汉物稀,久持之下实是难敌,最终双方刀剑相交死伤众多,留下冤魂无数。”柳清寒抚着身边的石块,好像在慰着一缕亡魂。 叶小小闭起眼,似是在想象当时那惨烈的景象——蜀兵箭尽,只得背水一战,无论老弱,尽数持械而战,没有任何章法,用着自己的肉身抵挡着来犯之军,纵使伤口迸绽,也不退后半步。这等拼杀,却也没有拦下敌军的步伐,他们的鲜血最终洒满了这条山谷。 身边的风带着些肃杀之意袭来、凛冽入心。叶小小忍着腿上的疼痛,强撑起身,用剑鞘拨开身旁的石头,腾出了一片空地。而后,她拔出剑身,肆意挥舞起来,也没有任何章法,就如同随着那些冤魂的悲叹而动,时而快剑挥舞,翻出剑花,状若疾电游走;时而步履缓慢,每剑却极力而出,宛如霹雳乍起。 柳清寒在一旁看得入神,不忍打断。他隐隐在叶小小的剑法中有了一丝感悟,却不能完全抓住。他的双眼随着小小的身影而移动,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双脚竟跟着那剑舞的节奏走动起来。 先前在客栈屋中完全不能掌握的游龙剑法第一重,现在竟然没有任何滞感地施展开来。纵然脚下碎石嶙峋,柳清寒依旧能够游身其中,不受任何阻碍,总是能够找寻到那稍稍平坦之处。 山谷之中只此两人,剑舞与身法融合于一体,这相成之美若让叶怜衣看到,定然会惊声赞叹。 时间稍纵,约有一盏茶功夫,叶小小额间也渗出汗珠,她力有不逮,整个人瘫倒在地,剑也坠于地上。柳清寒见状,也停下了自己的步伐,大步向着小小迈去。 “腿伤可要紧?”柳清寒关切的看着叶小小,准备将她抱起去寻叶怜衣,而后离开此地。 叶小小看着柳清寒的动作,慌忙挥手将柳清寒的双手挡开,“你要抱,回你那唐家堡,自有女子候你。” 柳清寒哭笑不得,他本也无此心,却被叶小小误解,他只得坐在叶小小身边,等候着她有所缓解。他帮小小捡起了那把轻剑,在手里挥动了一下,“你这剑术实在高明,竟让我在其中有所顿悟,若我也会上两招,日后也无惧他人挑衅。” “我这两招还不及师父十之有一,空有架子罢了,再说你本就修炼剑法,又何苦从我这学。”叶小小倾身将剑夺过,收入鞘中,看着柳清寒笑出声来。 柳清寒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怕向叶小小讲述他的苦衷,“都道我佩剑而行,可现在只有我自知这剑于我仅是累赘,这几年我尽习身法,从未修炼剑术,就连我师父给我的这一本游龙剑法,也只有起始几页教授剑法基础,而后九重尽是身形轻功。真要如此,不知何日才能替家人雪恨。” 柳清寒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他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可叶小小已经听入耳中,自不能忘,柳清寒只恨自己一时兴起,竟忘了隐藏好身份。 “嘻,那你喊我一声师父,我来教你。”那叶小小却似未听清,没有一点惊讶,她依旧带着俏皮的笑容,手指轻轻点了下柳清寒的鼻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青岩来客 “那我倒不如直接找你师父学去。”柳清寒听着叶小小的话,之前的担忧尽数消散,“你别再多语,好生歇息吧。” 叶小小并不乐意,她用手推着柳清寒,“你快挥上两剑,让为师看看你的资质。”她也不管柳清寒是否同意,直接就以师父自称,令的柳清寒哭笑不得。 柳清寒心中抗拒,却难挡叶小小的言语攻势,终是耐不住叶小小的纠缠,将无华解下持于手中。他正要执剑刺出,就听得叶小小呼声喊停,“你倒也把剑从鞘中抽出,不然这剑法要如何练习?” 听着叶小小的话,柳清寒露出苦笑,他把剑递给叶小小,无奈解释着:“这柄无华已佩着许久,期间也尝试出鞘多次,可终不能将其抽出。” “照你所说,这柄剑怕是另有玄机了,待到了唐门之中,让我师父好好研究一番。”叶小小反复端详着那柄剑,她先前就是凭着这柄剑认出柳清寒的,此剑外形上毫无特殊之处,但是不管她如何用力抽剑,它仍旧纹丝不动,就如两年前第一次触碰到它时一样。 叶小小摇着头将剑放在地上,抽出身后的轻剑,递与柳清寒,“你便先用这柄吧,莫要耽误了时间。” 柳清寒伸手取过,随手挥了两下,而后用尽全力一剑刺出。这一剑他极为满意,只觉着速度、力度都到达了自己身体的极致,却不料叶小小看完之后十分恼火,大声呵斥着:“你这一刺就能叫剑法了?力度还不如持针绣花,重来!” 柳清寒缩了缩脖子,自己还比她年长几岁,可叶小小责备起他来却根本不留情面,他甩了甩胳膊,又是一剑刺出。 “重来!别光动手臂,以身去带动四肢方能显出全力。” “嘶——”柳清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觉得叶小小性格急转,比起谢中道来还要凶狠几分,他也不能反驳,只得一遍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重来!你这人怎的这等愚笨,把剑给我,你睁大眼睛瞧好!” …… 二人在这处山谷中热火朝天的练着,而叶怜衣那侧也没有闲着。那十数人都是各个门派年轻一辈的英杰才俊,在这山谷中本就借着古战场的意境来交流武学心得,叶怜衣一加入就更显得热闹起来。 这一交流,陌路亦成好友,叶怜衣与这十数人都算是认识了,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先前杨天问向他介绍的万花谷女弟子。 这女子容貌平凡,若在人群中,可能泯然难辨。可她身上却有一种奇妙的气质,令人捉摸不透,无论其他人谈到什么,她都只是恬淡地笑着,只默默听着,从不会参与进来。 叶怜衣好奇地盯着她看,而女子也不害羞,亦看了过来,叶怜衣才注意到她眼角下有一点泪痣,为她那略显普通的容貌增添了一丝娇媚。叶怜衣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急忙偏过头与杨天问交流着骑术。 那女子也不言语,含笑听着身边人的话语,并未将叶怜衣的注视放在心上。 “杨兄。”叶怜衣抬手挡着唇齿,压低声音悄悄问着杨天问,“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杨天问眨巴了一下眼睛,瞥了一眼那名女子,又打量了一下叶怜衣,“叶兄啊,你可别怪我多言,此女与你,可不搭调。” “哎,杨兄莫要胡言。”叶怜衣用手捂住杨天问的嘴,害怕被旁人听到,“我只是觉得这女子过于神秘,有些好奇罢了。” 杨天问将叶怜衣揽过,“我们弟兄几人也觉着奇特,这女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正于我们身处危难时出现,太过巧合。不过看着她的着装,想着万花谷弟子本就以救死扶伤为本职,而她的确医好我们的伤病,万无害人之心,我们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多问。” 杨天问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们天策府本就与万花谷交情深厚、互有往来,此番也许真是因缘巧合,不是常有江湖侠士说,万花谷门人救人危难,如大漠甘泉一般嘛。” 叶怜衣还是觉着蹊跷,他脱开杨天问的手,起身向那女子走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在下叶怜衣,见着娘子实觉眼熟,敢问娘子芳名。” 那女子仰望着叶怜衣,依旧带着一抹平和的微笑,她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对方,终于开口:“小女子可不记得,几时曾遇过这么一位俊俏的少侠了。” 旁边的人听着哈哈大笑起来,只道叶怜衣这等搭讪技巧实在低劣,还不如直言相问来的痛快。杨天问更是乐的直拍地面,这叶怜衣一本正经地问着女子的来历,根本就是心仪对方,真是心口不一。 女子笑意更盛,偏着头等着叶怜衣如何接话。而叶怜衣却厚着脸皮,脸都不红地镇定答着:“贵人多忘事,娘子不记得我自是正常,而我却觉着今日是缘分一场,还望能将姓名相告,也算了结叶某一桩心愿。” 四周的江湖同仁乐极,今天倒是见了个稀奇,藏剑弟子吃喝无忧,金银玉石周身不缺,又处那江南之地,温婉秀美的女子当是见的多了,谁能想到叶怜衣见着这容貌平常的万花谷弟子,竟费尽心思想要结交,可真是天下少有。不过纵是他巧言善语,依着这女子的个性,定不会告知于他,毕竟天策几人与她相识数天,却问不到只言片语,这叶怜衣乃是初次相见,更不可能得其芳心。 “呵。”女子掩面,而后缓缓站起,略一欠身,“万花谷韩相宜,幸会叶少侠。”那笑颜在此刻,如花海般灿烂。 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愣住,不再言语,也包括拱手屈身的叶怜衣,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几瞬之后,定格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纷纷与身边的人轻声议论着。韩相宜并不在意,不再看叶怜衣,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还是那副微笑的神情。 “叶兄,行啊。”杨天问走上来推了叶怜衣一把,“没想到你这藏剑公子竟有如此能耐,杨某佩服,佩服啊。” “行了,别闹了。”叶怜衣佯装要拔剑,笑着对杨天问说着,心中却仍被疑云所笼罩。若是清寒在便好了,叶怜衣如此想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剑出无华 “杨兄,今日相遇实乃有幸,然时辰不早,叶某也该动身离去了。”叶怜衣看着太阳渐渐西行,柳清寒二人还未归来,心中生了些担心,便起身向杨天问请辞。 杨天问流露出遗憾的神情,“叶兄何不与我们同行,韩姑娘也要往唐门而去,你也好在行程中与她交流啊。” “既然都是要往一处而行,待到唐门再聚也不迟。”叶怜衣并不响应杨天问的挽留之意,略一抱拳,就向着柳清寒二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天问,这叶兄?”杨天问身旁另一位红衣轻甲男子疑惑地看着叶怜衣的背影。杨天问重又坐下,摆了摆手:“这叶家公子心机不深,不能识清身侧之人也情有可原,我看那唐门弟子胆量不大、武艺不精,一时间应该也威胁不到叶兄。待到唐门再遇时,我们再护好叶兄也不迟。”身边的同伴听完这话,深以为然,也不再留意叶怜衣,继续探讨着武技。 韩相宜没有关注叶怜衣究竟走向何处,她站起身来,走到圈中,“小女子不似各位少侠英姿飒爽,唯有一手笔法能予各位一观。”她从腰间,取下一支碧色笔身的软毫,凌空舞动起来,韩相宜以内力为墨,竟在半空之中留下半篇辞赋。正当周围看客叫好称奇之时,她却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捂着嘴咳了数声,而后深感歉意地向四周示意:“小女子近日有些劳累,内力虚浮,还望诸位见谅。” 杨天问见着此景也帮着韩相宜说着:“韩姑娘所说没错,这几日多亏她出手相助,日日为我们行针医治,才将我们体内毒素驱尽,自然耗费极大精力。此番我们也算初窥万花笔法,内力控制极为精妙,已是三生有幸,更不能再强迫于她,各位觉得杨某所说可对?” 周围众人本就与杨天问交往甚密,见着他发话开解,自然点头附和,韩相宜对杨天问报以微笑,又坐回到先前的位置上。 而叶怜衣顺着山谷没走太远,便逢着柳清寒二人,此时的柳清寒正坐在石块上,神色痛苦地揉捏着自己的肩膀。“清寒,你这是怎的?莫非还被小小教训了一顿不成?”叶怜衣满面笑容地走上前去,一把拍到柳清寒的肩膀上。 “嘶——”柳清寒吃痛,身子蜷缩起来,不停地吸着凉气。旁边的叶小小指点了这么长时间,伤口的疼痛也稍稍缓解,她循着空地,蹦到叶怜衣身前,“师父你真是好眼力,清寒他刚刚居然轻视于我。幸亏我武学精湛,拼的单腿受伤,教会了他何谓人不可貌相。” 叶怜衣更加开心,又是一掌打中柳清寒的肩膀,“没想到我们柳少侠也有此日,真是江湖一大奇事。”他笑盈盈地看着叶小小,摸了摸她的头,“徒弟此番所为深得为师心意,为师就奖励你这一旬内每日多练一时辰基本功吧。” 叶小小听了之后哭丧着脸,心中直骂着叶怜衣,她看了眼柳清寒,暗道一定要让他陪自己一同练习,绝不能让他脱了干系。想到这,叶小小心里好受了些,她把之前柳清寒所佩的无华递到叶怜衣手上,“师父,清寒这剑实在奇怪,要说两年前我无法拔出倒也能够理解,可如今我习武多日,也炼出了一些内力,这剑却仍然纹丝不动,你看看此中有何玄机。” “竟有此事?”叶怜衣赶紧接过无华,此剑他一直记在心间,两年前他以为柳清寒是以特殊方法封住,可现在只觉蹊跷。叶小小跟着自己不仅修行剑术,也接触了到了一些铸剑之法,不论是何种封存方法,她都应该能看出端倪。 叶怜衣将剑举起,对着日光细细观察,而后用手抚摸剑鞘与剑柄的交汇处,他用拇指轻推剑柄,也不能推出分毫。叶怜衣看着有些锈迹的剑鞘,面色变得古怪起来,“清寒,这剑你从何处所得。” 柳清寒见着叶怜衣也无法抽剑而出,心中满是疑惑,他也怀疑此剑是否真的暗藏玄机,“这剑为恩师赠予,据他所说,当是家父的遗物。” “令尊武艺如何?”叶怜衣继续追问着,同时将剑挥出、上挑、斩下,不停地试着剑。 柳清寒闭目回想,他并没有听谢中道说过自己父亲的武技是否高超,也没有见父亲施展过任何剑法,唯一能记着的便是父亲用鞭子抽打自己的场景。他牙齿打着颤,“我从未见他舞过剑,不过家父的力气……”讲到这柳清寒一阵哆嗦。 他的表现没有逃过叶怜衣的眼睛,叶怜衣稍一琢磨便将剑丢回给了柳清寒,摇头晃脑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令尊定是个有趣之人,此剑你可别想着拔出了。” “啊?”柳清寒一头雾水地盯着叶怜衣,他还期待着有一日能让此剑出鞘,仗剑洗冤。可现在叶怜衣一语断言,令他无法接受。“可是家父用了何高深的封存之法。” 叶怜衣指着剑身向柳清寒解释着:“非也,清寒你瞧着剑柄与剑鞘之间,毫无缺口;这剑应当有些许历史,可带鞘舞动,竟没有一点松动,完全与剑身贴合;而这剑鞘外形也有一丝不同,你先前可能未曾注意,但这鞘边,有些棱角。” 柳清寒听得云里雾里,他对铸剑毫无研究,无法理解叶怜衣所说何意。一旁的叶小小却听出了玄机,用手指弹了下柳清寒的脑门:“傻瓜,我师父的意思是,这柄剑的剑身,就是这样了。” “……”柳清寒张大嘴,轮番看着叶家师徒,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后他抱着无华反复端详着。叶家二人不会欺骗自己,想来无华的剑身就是如此了,他只觉哭笑不得,父亲那样正经之人,却会用这等离奇荒诞之器,震惊之余,他竟然有些想笑。 叶怜衣低头沉吟,思考的自然不像柳清寒那般浅薄,他低声问着柳清寒:“令尊身份如何,我们江湖儿女极少使用无锋之剑,而且此剑比我的轻剑要重上不少,绝非常人可用。” 柳清寒没有回答叶怜衣,仍然盯着无华,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会使出这样的武器,现今谢中道不在身边,他更无人求证。他也不敢如实告知叶怜衣,生怕对方像陈英一般抛下自己。 叶怜衣见柳清寒不语,也不加强迫,“待此行结束,你与我们同回藏剑山庄,我带你游历江南风光,也顺便为你再铸一剑。若令尊仇家过多,此剑最好不多示人,以免被有心之人察觉,破解了其中的玄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遇袭 “那我就先谢过了。”柳清寒笑了笑,他用手抚过剑身,而后佩于身上,“关于此剑,便凭天命吧,若天意已定,怎样躲藏亦是无用,时日不早,也该出谷行进了。” 三人顺着山崖而上,山崖并不是很高,这高度对寻常人而言需要趁手工具,可对江湖侠士来说只要有个几处落脚点,便能踏起轻功上行。几次迈步,他们又回到了山崖之上,找到来时的路,循着石头标记找到马匹,重归官道之上。 天色渐暗,三人快马加鞭,终是在入夜前赶到汉州。他们下马入城,随意找了个客栈便住了下来,一天劳累,三人也不再多语,各自洗漱入睡。 约是三更,柳清寒有急,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他套上衣物正准备推开房门,却听着门外传来窸窣之音,他屏息将门纸戳开一个小洞向外看去,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贴着对面的屋子,亦在门纸上戳开一个小洞向内观察。 那对面的屋子正为叶怜衣所住,这黑影如此鬼祟,定是要对叶怜衣不利。想到这,柳清寒回身悄悄戴上面具、拿起无华,来到门边。门外那人似乎没有太大把握,不停变化着角度细察,然后伸出两指轻轻推门,却发现内部已被人用闩顶住。 柳清寒轻手轻脚拿下门闩,猛地踢开门冲出,将剑架到对方颈上,意图控制住这一歹人。 门的声响让这黑影大吃一惊,全身因惊吓颤了一下,他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受到自己脖子上一片冰凉,不敢轻举妄动。 柳清寒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去,对方一身夜行行头,只露出一双眸子。柳清寒眯着眼睛,并不能看的清楚。他伸出左手,想把对方的面巾扯下,岂料对方身形一侧,出手将自己持剑之手挡开。 柳清寒来不及反应,将欲倾身强拽面巾,就感到腹间剧痛,一股推力把他推进自己的屋中。他自知身手无法擒住对方,便扯开嗓子大声喊着,“速速醒觉!有奸人暗害!” 那黑影听闻此话,觉着今日已无机会,他沿着过道向尽头窗户跑去,意欲破窗而出。柳清寒怎会轻易放他出逃,他挣扎爬起追身而去,想要将其拖住。黑影见柳清寒不舍,踏步破窗而出,并在窗沿上又踩一脚,腾挪转身,两人再次相对。 柳清寒双腿用力,也想踏窗凌空,却觉眼前寒光一闪。月光下的黑影手向腰间摸去,而后一物闪着银光现其手上,只看他挥臂扔出,一根银针精准地扎在柳清寒迈开的腿上。 痛感倒不算什么,柳清寒咬牙便扛了过来,可针上仿佛带了某种毒药,让他的腿失却了力气,“通”的一声,他便跪在地上侧倒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落下不见。 “啪——”终于有人应和柳清寒的喊声推门而出,柳清寒转头一看,正是叶怜衣,只穿着内衫,提着轻剑便跑了出来。 叶怜衣左右而视,看到了在破窗边瘫倒的柳清寒,他赶忙跑来,将柳清寒扶起,“清寒,发生何事。” 柳清寒指了指自己的腿,“先前有奸人在你屋外,正巧被我发现,我遇擒他,却遭了暗算,这针不知有何玄妙,只让我腿脚无力。” 叶怜衣顺着柳清寒的手指看去,的确有一物扎在腿上,露出的一头还包着布条。他捏着布条拔出,照着月光细看,这银针却不像是伤人器具,与他先前所领教的唐门暴雨梨花针有着明显区别,更像是医者的针具。他脑筋急转,内心有了一些猜测,他把柳清寒搀扶回屋,却没有对清寒多说什么,只让他不要担心、好好休养,腿伤醒时便可无碍。随后他也回到屋中,将门闩插上,就当无事发生,也躺下睡去。 柳清寒的伤并不碍事,早上醒来便觉无恙,他和叶怜衣面对着坐在茶桌两侧,倒上两杯茶慢慢品着,叶小小则还在屋中整理着行囊。 “小小可知晓此事?”柳清寒抿了一口茶水,严肃地看着叶怜衣,那黑影身份、目的皆不明确,现在身于暗处,让柳清寒感到寝食难安,日后若是循着叶怜衣的人际关系,叶小小恐怕也有危险。 叶怜衣摇了摇头,他也有着自己的考虑,“此事尚不明朗,现下告知小小,只是徒增困扰,平日她与我们形影不离,应当无事。” “唉……”柳清寒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不够谨慎,昨日要是能直接偷袭出手,迅速制敌,也不至于现在担惊受怕。同时他也深感自己道行太浅,不能察觉对方身手属于何门何派。“怜衣,你平日里可曾结下仇家?” 叶怜衣拖着下把仔细想着,而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包好的绢巾,小心展开,露出正中的一根银针。他放到眼前仔细观察,希望能从当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柳清寒看着他的动作也不着急,这等事情容易忙中出错,若让对方寻着一丝破绽,后果极为严重;如果耐下心来小心防范,绝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怜衣,这银针中,可有什么线索?” “嗯……”叶怜衣犹豫了一下,“我刚刚细察,这绝是医者所行的银针,可世间习医之人如此众多,又怎好分辨出究竟是何人出手暗算。这些医者每人都有自己惯用的银针,要彻查下来,有几个来生都不够用。” 柳清寒不再多言,既然叶怜衣自己都不能回想起些恩怨,他更无法帮上忙,他现在尚只能自保,保全他人,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叶怜衣捏起银针又看了一眼,上面裹着的布条并不陈旧,像是崭新的一般,他本怀疑一人,现在却完全打消刚才的念头,感慨着自己先入为主的思路。他又将银针包裹起来,藏于暗兜之中。 “你们两个人真无前辈之象,单留我一人整理行囊,你们却在这里品茶闲聊。”叶小小走了下来,将两提包裹丢在茶桌上,震得茶具颤抖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路中偶遇 叶怜衣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你瞧为师这脑子,这一与清寒谈论江湖大事,就忘却了时间,当罚当罚。”柳清寒也在一旁点头附和,一副正指点完江山的神采。 “可别,师父你每次说是自罚,最终却又罚到我的身上。”叶小小一脸狐疑地盯着两人看,可那二人表情丝毫不变,不露一点破绽。 时间一长,柳清寒心中先是发毛,他站起来把行囊往自己身上一挂,对着叶怜衣说着:“怜衣,你不是说着要赶去唐门拜会吗,我们何不就此启程?” “清寒你此话深得我心,早日见着唐门风貌,也算了结我的一桩心愿。”被叶小小盯着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就算是自己的徒弟,叶怜衣亦有些受不了。他不禁庆幸身旁有柳清寒这么一位友人,不然自己可不知要遭些什么罪呢,他拎起包裹,与柳清寒勾肩搭背的往客栈外走去。 “哼。”叶小小微恼,抽出剑向着那两人比划了几下,见两人毫无反应,她又不得推剑入鞘,加快步伐赶上他们,“师父,等等我呀,我腿上刚愈你们得让着我!” 三人准备妥当牵马出城,继续朝着西南方向行去。那唐家堡处在益州郊外,离此地已不是太远,沿途中能够看到身着不同风格衣物的侠客们,大多与巴蜀之风不似,想来都是应唐门出世而前来拜会的各门派侠士,他们骑行速度并不是很快,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超过。 “叶兄!叶兄!”大约一个时辰,他们背后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三人转头一看,又是杨天问那一伙天策府士兵们,随行的还有他们曾经见过的僧人及万花谷的韩相宜。杨天问挥鞭催马来到叶怜衣身边,豪爽地笑了起来:“叶兄,我们真是有缘,竟还能在这漫长路途中相遇。我们目的地一致,距那唐门路程也不长了,这次你可不能甩开我了。”说完,他还有深意的看了柳清寒一眼。 叶怜衣微微颔首,“既然大家的目的地都是唐门,又是好友,同行自然没问题,只不过我这位清寒兄弟性格有些孤傲,还望大家不要见怪。” 杨天问没有改变眼神中的敌意,他后面跟随的僧人却开了口,“世间万物皆有其性,理应互相包容,又何来见怪一说。” “哈哈哈,这位大师所说妙极。”叶怜衣听着这话内心舒畅,只觉得这位僧人极对自己胃口,他对着僧人一抱拳,“若我所记不错,这位该是眀慧大师吧。” “小僧只是少林寺中一武僧,怎能担得起大师之名,施主谬赞了。”被称为眀慧的僧人双手合十,略微倾身还礼,“小僧悟性比不上其他师兄弟,也只是道出世间常事罢了。” 叶怜衣听后更觉钦佩:“眀慧大师过谦了,纵如大师所说悟性不及师兄弟,这等品行也是世间罕有。” 杨天问见着两人有来有回,内心有些不悦,“眀慧,你可莫要帮着外人,你身为佛家弟子,看人不应有偏差吧。” 此时谁人都看得出杨天问对柳清寒心存敌意,按说他们一路同行,彼此之间也应当互相补台,怎料这眀慧对杨天问暗含之意毫不理会,竟然对着柳清寒搭起话来:“这位施主与我先前所见唐门弟子性格上可有些不同,不知师承哪路呢。” 柳清寒笑了笑,将自己的佩剑向前提了些,映入了眀慧的眼中。眀慧亦感到惊讶,只是这神色一闪即逝,露出的是一片遗憾的神情:“小僧对唐门武学亦颇有研究,本还想领教一番,看来还是得等到入堡之时再做讨教了。” 杨天问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自己的弟兄们定然知晓自己的想法,可若他们几人全部无缘无故排挤柳清寒,实在败了天策府的名声,他本想借他人之手,给柳清寒施加压力,却被这眀慧驳了面子。他急躁地打断他们:“好了,我们还是快些前往唐家堡吧,也好完成各自之事。” 杨天问此话无错,众人纷纷附和,重又踏上前往益州的路。 柳清寒三人行在最后,正处于韩相宜之后,叶怜衣内心做了一番挣扎,稍稍扬鞭,行至韩相宜身边。韩相宜仿佛知晓他会来一般,未向旁看来就径直开口:“叶少侠有何事,此番再说似曾相逢,小女子可不会再搭理你了。” 叶怜衣尴尬地挠挠头,仔细思考了一番,“今日能再相见可真是有缘,本以为你们一行会直接前往益州呢。” “叶少侠倒是高看小女子了。”韩相宜看向叶怜衣,笑着,嫣然媚生,“昨日时日已晚,小女子怕路上危险,便邀他们先到附近的汉州休息一晚,日出再作规划。” “哦?”叶怜衣一副惊喜之色,“我们三人也在汉州住下,只可惜未见着姑娘,真叫人遗憾。” “那还真是可惜。”韩相宜重新看回前方的路,笑容收敛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怜衣识趣地停马退了回来,不做多问。柳清寒好奇的探身过来,压低嗓门:“这姑娘有何特别之处?得你这般关注。”他刚说完就感觉腰间一疼,像是有人从右侧掐了自己一般,他往右边看去,只见得看着官道旁风景的叶小小,他内心无奈,可碍于人多也不好解释,便又探身,倾到叶怜衣那边。 叶怜衣没有说话,偷偷地将暗兜中的绢巾拿出,又伸出一指,偷偷地指了下前方的韩相宜,然后迅速地把银针收了起来,对着柳清寒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柳清寒自然明白叶怜衣的意思,他沉思起来,想着昨日的黑影与前方的女子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初。可事发在夜间,光线不明,他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对方更为出一言,根本无法求证,他朝着叶怜衣耸了下肩膀,摇了摇头。 叶怜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要找到那偷袭之人是一桩难事,现在更有一个身具嫌疑之人在自己身边,更让他感到不适,他恨不得现在就拿出银针与人对峙,又害怕打草惊蛇,冤了好人。 “你们在做什么呢?”叶小小其实一直关注着他们,见到他们不停打着哑谜,早就心生好奇,现在见他们停下动作,不由大声问了出口,引得前方的韩相宜也回头瞥了一眼。 柳清寒的反应快上一些,他立即做出一副以指代剑的样子,不停变化着动作。叶怜衣看着他的表现,迅速接上话语,“清寒,你这式依旧不对,出剑得快、准、狠,哪能如你这般无力,再练!” 叶小小翻了下眼睛,嘴里嘀嘀咕咕地继续看着周边的风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初入唐门 被叶小小打断,柳清寒与叶怜衣也不再讨论昨天遇袭之事,前方同行的众人也没有人来搭话,都是各存心事。柳清寒也乐得如此,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听着叶怜衣为他介绍江湖上的恩怨纠葛。 “万花谷即为关内道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其中深幽静谧,较之江南山水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门派历史并不悠久,也就这几年中刚刚创立,可是竟引来无数奇人异士,曾经我在谷中游览时,正逢一颜姓男子在其中练习书法,我上前细观,只觉开阔雄浑,我有意求上一副,对方却已笔法未臻至境为由婉拒,那男子的笔法绝非平庸,若能得到一副,也算一传家之物了。”叶怜衣无比遗憾地叹着,他的声音不大,却能正好传入同行人的耳中,“谷中人士善于琴棋书画,清寒你若对此感兴趣,日后可前去讨教一番;而他们最为江湖人士所敬佩的就是一手医术,有着起死回生之力,相传源自于‘医圣’张仲景之法。” 说到这,叶怜衣突然闭上口,向着前方的韩相宜看去,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先前的僧人眀慧回过头来,“施主此言有误,那万花精湛医术皆出自‘药王’孙思邈之法,可莫要混淆。” “倒是愚弟记错了。”叶怜衣脑袋,一脸歉意,“这江湖之事所遇太多,所记有所偏差。” 眀慧一笑,退马而来,与三人并肩行着,“施主你当向那女施主致歉,药王应万花谷主之邀,隐于其中,世人再未见其出山,更不知他是否还存于世间,他的医治之法却由着万花弟子发扬开来了。” 柳清寒点头,添了些对江湖的认知,他与叶怜衣谢过眀慧,又聊起了其他事物。眀慧在旁也不断补充着他的认识,让柳清寒受益良多。 赶路的枯燥在交流之中消逝,不知不觉间他们便已来到了益州境内。一行人将柳清寒让到前方,示意他来带路。柳清寒答应下来,心中却打起了鼓,他也从未如果唐门,又怎知那具体方位,他观身旁突然超过去一位骑马佩戴面具的侠士,也不改道,提了速度跟了上去。 “这人先前行的不快,现下为何突然加快了速度?”杨天问见柳清寒加鞭而驰,内心不解,问着叶怜衣。 叶怜衣也不知所以,只能将心中猜测告知旁人,“想来是清寒思家心切,此时路程不远,就想快马回到唐门之中吧。”他示意叶小小催马赶上,不再搭理其他人。 “人之常情,想来柳施主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眀慧接话,也随着叶怜衣他们向前。眀慧这样的表现让杨天问极为不满,二人也是旧时,两年前认识之后就时常相约同游,算是比较有默契,可今日他却没有帮着自己,反而偏向外人,他很是生气,却不好发作,只得带着弟兄们跟上,免得被人落下。 随着众人的行进,路越发狭窄,他们呈着一字形前进,他们脚下的地形也改换成了草地,若不是周围还有些来往的侠客,他们都要以为柳清寒带错了路。 周边的树多了起来,像是在一片树林中行进,只隐隐形成一条小道,间断地出现一些树桩,应是近来被砍伐的。顺着路,柳清寒看到几个戴着面具的身影,他们手上拿着书册,记录着日期与来往侠士的姓名。 那些弟子没有搭理柳清寒,将他放了过去,却把后面的众人拦了下来,纪录着他们的来路姓名,经过一番盘查搜身,才将众人放过。 等到全部放行之后,叶怜衣不满地来到柳清寒身边:“你们唐门规矩可真多,我们藏剑山庄不一样,来者都是客,绝不会如此失礼。” 柳清寒无奈地笑了笑,自己也是唐门的生客,不懂得此处的规矩,先前应当是戴着的面具体现了自己的身份,让人不加怀疑。他牵着马领着众人继续向前,周围的树慢慢变少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土地,有着不少的房屋摊子,就如同城里的市集一般。 客栈、商铺,此处应有尽有,一片繁华之象,柳清寒极为震惊,不曾想过深林之中竟有如此场景,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众人,他们无不是同样的神情,他内心莫名的产生一些优越感,开口打趣着叶怜衣,“那你们藏剑山庄也有这等风景?” 叶怜衣如同嚼着黄连一般,一脸苦涩,刚刚还吐露着对唐门的不满,现在又被柳清寒轻视,他硬着嘴辩解:“我们藏剑山庄自不需要这等建筑,选址本就离内城极尽,何必添置如此累赘。” 柳清寒笑了笑,带着众人进了客栈,那掌柜的看着柳清寒,热情的贴了上来,“唐公子,这些都是您的友人?要我为他们准备几间客房居住?” “掌柜的…您是否认错人了,我不姓唐。”柳清寒感到众人看自己的眼光变了,赶紧解释着,深怕其他人误解自己有意欺骗。 掌柜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盯着柳清寒,“你不是唐门内弟子吗,怎么会不姓唐,我们唐家集与里面唐家堡的人无不是一个家族的,未有例外。”他退了两步,生怕这人身份有假。 杨天问抽出枪向前迈了一步,直指柳清寒,他将叶怜衣和叶小小护在身后,“叶兄,我所说不错吧,这人定有问题,先前我无从证明,现下如何?”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唐门内质疑任何一个唐门弟子。”严肃的声音从客栈外传来,一个戴着与柳清寒相同面具的人走了进来,他伸手推开杨天问的枪,朝着掌柜的走去,“掌柜,给他们准备好客房,这人我就带走了。” 说完,他就拽着柳清寒走出客栈,留下原地面面相觑的众人,叶怜衣并不担心柳清寒,他眼含笑意地看了看杨天问,而后带着叶小小去往各自的屋中。 杨天问面部都扭曲了,自认识柳清寒以来他就觉得诸事不顺,他狠狠的用枪底震击了一下地面。眀慧双手合十,“杨施主,气躁不可取,万要当心啊。”说完,他也跟着叶家师徒的步伐,去往自己的房间。 “呵呵。”韩相宜一直站在门边,她隐在暗中,看着怒发冲冠的杨天问浅笑着,她把手搭自己的行囊上,悄悄地走出了客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飞星遁影 柳清寒跟着那相同面具的唐门弟子在山路上走着,曲折变换、峰回路转,行了千步,四座依山而建的楼宇便出现在了眼前。这四座建筑成四象之势遥遥相望、相隔近千尺,尽面向中间一宇。 柳清寒定睛细视,这一楼宇似无基座,仿若凌空而建,四角上有极粗的铁链延伸向先前四楼所在的山崖之上,宛如由铁链牵扯浮于空中,柳清寒未曾见过如此壮观景象,口中不住称奇,“这位兄台,我初到唐门,对这唐门事物还不太了解,不知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那唐门弟子放慢步伐,来到柳清寒身侧,“我名为唐珏,既是同门,你又是初到唐门,不论年龄,你都应称我一声师兄。”而后他指向位处正中的楼宇,向柳清寒介绍着:“那座便是我们唐门的中心,掌门就身处其间,发布重大信息、会见重要人物,皆在当中进行。” 见柳清寒微微点头,他又指向周边的四座高屋,“那便是我们唐门的根基所在,分别作御堂、敏堂、药堂、力堂,为我唐门四老所统领,分管不同事物,其中弟子各有所长。” 柳清寒只觉一个门派所成不易,竟还有如此细致的分工,他内心平添一些自豪,向着唐珏问道:“那师兄,我又属于哪一派别。” “你倒是急躁得很。”唐珏刚刚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柳清寒打断,心中稍有不悦,可他想着柳清寒毕竟初入门派,倒也没有发作,“每一派别字号皆不相同,面具也有些许区别。掌门唐云愁门下字号‘千机’,弟子皆在机关诡道上有所成就,机变无穷难以琢磨,是乃江湖之上最为诡谲之技艺。” “御堂所属尽唤‘天罗’,其中弟子身形矫健、有如魅影,凡是其中弟子出手,目标无所遁形,只得束手就擒。敏堂弟子则为‘九宫’,皆为极为聪慧之人,计谋过人好似文曲,出手于人所未料。药堂称作‘引羽’,我唐门本就精于暗器,其中弟子则将暗器浸毒,迷魂夺魄,给人无尽痛楚。力堂所叫‘天绝’,暗器一出摧星破月,力大势沉无人可挡,只让天地失光、乾坤无色。” 柳清寒听得极为认真,内心有如波涛汹涌,难以平静。每一种字号都给他极大的震撼,他恨不得自己身处其中,成就无穷奥妙。 唐珏喘了一口气,继续说着,“此为四堂之名,门下弟子皆围绕那几座楼宇而栖,而我们却不属这几派之间。” 柳清寒心生疑惑,他本以为这些字号对应着那些高楼而设,也就五种,本以为就此罢了。现在听了唐珏的话语,似是还有补充,他又集中起了注意力,等着唐珏继续讲述。 “世人皆知唐门精通暗器技艺,却忽视了我们手持的弩箭技巧。‘穿杨’一脉身处后山密房,日夜投身于弩箭制作,鲜入尘世,但他们的技艺已是炉火纯青,多年制作更是将使用之法融会贯通,一箭所出、裂石穿云,令人胆寒。唐云惊为门主左右手,他属下弟子是为‘鬼斧’,武学技艺极为刁钻,何时出箭实为难测,只道箭惊鬼神。” 柳清寒边听着边打量唐珏,他介绍了这么多,又是弩箭、又是暗器,可他身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与之相关的武器,从头到脚空空荡荡,柳清寒不解。 而唐珏也看向柳清寒,四目相望,唐珏似是感到了柳清寒的疑惑,他继续往下说着:“你应当好奇我身上并未有任何武器防身,实际上我们本就不属于上述七门。唐门位处偏僻之地,若不知晓天下之事,怎能安然发展,所以必有自己的情报机构,而你我正身处其中。这字号叫作‘飞星’,我们外出之时,本就要谨慎行事打探消息,要务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去除掉身上累赘之物,换得轻身快行,门派步法《九宫飞星》在我们手上,更是练就极致、翩若惊鸿。” 柳清寒不由想起自己手上的游龙剑法,这两者之间有些相通之处,不过他没有九宫飞星的书卷,还无法做个比较。 脚下的路慢慢向山下延伸,不一会儿唐珏就带着柳清寒到了一排平房之前,他核对着屋上的木牌,推开了一间屋门,风一进入、房中的灰尘扑面而来,呛的二人不敢迈步。 “师弟,我们飞星一脉就住在这山崖之下,房屋虽不宽敞,却胜在彼此离得极近,平日里方便切磋交流。”唐珏咳嗽着退后了两步,“这间屋子是两年前师父外出回来时备下的,他只说收下了一名外姓弟子,暂时唤作唐景,若你来时觉得不满,再改木牌也不难。” 柳清寒心头一颤,既然唤作唐景,显然这位师父对自己的身份极为了解,他对此人更生好奇。收下弟子又留下面具,说明他定然见过谢中道,也不知他们二人可有比试,胜负如何。柳清寒抱拳谢过唐珏,“唐珏师兄,此处我甚是满意,不过这名字,还是希望能作柳清寒。” 唐珏颔首,将门上木牌取下,“风过之处,惟余清寒,倒也符了这飞星之意,那我就先让管事弟子将书册上你的姓名改换,而后告知堡内与唐家集的众人,免得又造成先前的误会。你就先将屋子稍作打扫,用具都在屋内,我们唐家堡本就临嘉陵江而建,你随着水声便能寻着水源,到时自取即可。” “多谢师兄今日指引,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意使唤便可。”柳清寒行了一礼,送别唐珏。唐珏听着这话很是满意,先前对柳清寒的不悦也作云散,这一师弟也算是有些眼力,难怪师父外出一趟就收入门下,他如此想着就先告辞,踏起轻功如鸟翔一般,迅捷而行。 柳清寒望着唐珏的轻捷的身形生了羡慕,盼着自己有一日也能如他这般来去自如。他屏息走入屋内,眯着眼睛环顾一圈,终是找齐了一切用具,而后循着水声来到不远处的江岸,打上一桶水,清扫起了自己的居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献策 独自清扫的确是一件无趣又劳神的事,仅过了半个时辰,柳清寒便坚持不下去,他把掸子撂下,一屁股坐在仍然满是灰尘的床榻之上。若是有人能助自己同做这等累活当是极好,他不禁想着。 陌生之人自不可能,就算是同门弟子,也不会有人愿意来帮助一个刚刚入门的师弟,而自己相熟之人,皆是心高气傲的江湖侠士,更不会屈身来此。蓦地,他眼前浮现出一道人影,也不管这房屋是如何凌乱,径直推门而出。 柳清寒只知来时这一条路,自然顺着来路向唐家堡外行去,他对唐门的基本构架有所熟悉,也就不似先前那般缓步四顾,现在的他加紧步伐,向外跑着。这路本来就不漫长,柳清寒又是全速而驰,不一会儿就又回到了唐家集。 他定神寻着叶怜衣等人住下的那间客栈,眼前忽然走过一道捧着几只瓶罐慢步缓行的身影,只觉得有些眼熟。他仔细看去,不就是先前与他们同行的那位女子,就是叶怜衣极为怀疑的韩相宜。 柳清寒皱眉,心中生了试探之意。他快步赶上前去,伸手轻拍了一下女子的肩膀。那女子反应很大,惊慌地全身一颤,怀中捧着的瓶罐有三只因此坠下,柳清寒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抓住两瓶,任由另一瓶坠于地下。 “咔——”的一声,那瓶摔的粉碎,从中溅出一些深绿色液体,那女子慌忙后退两步,看样子是想避免它洒在自己衣袍之上。 柳清寒观察着韩相宜的动作,又低头看着正慢慢向四处流淌的液体,那液体稍显浓稠,应当不是药液;可流经之处也未产生任何异象,柳清寒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这位……公子,有何事呢?”韩相宜打量着柳清寒,似是初次见面一般。唐门弟子本就难以辨认,戴上面具又不出声,纵有些许高矮差距也辨别不出他们身份。 柳清寒一怔,他将瓶子用一手持着,而后另一只手摸向了腰间蹀躞,可是摸了个空。他略作回忆,才想起佩剑在先前清扫屋舍之时解了下来,刚刚走的急也未曾绑上,也难怪对方认不出。 “这位姑娘,我们先前同行过,我正寻那藏剑叶少侠,你们同住一楼,不知领我前去。”柳清寒开口,他都未和对方说过半语,也不知对方能否记起,可别将自己当作轻浮之人。 韩相宜眨眼,略作思考,旋即想起了同行与客栈之事,她点了点头,“原来是你,我还暗忖着是不是触了唐门的某些规矩。”她应着柳清寒的话,眼神却不看向清寒,而往两边飘忽。 “姑娘怀中东西颇多,要不柳某帮着拿些。”柳清寒见对方想起了自己,便作势上前取下那些瓶罐。他手伸出之时,韩相宜又向后退了两步。 “不劳少侠费力了,这些药罐还是由我捧着吧,里面都是些药液,若是交接时再洒了几罐,实在是可惜。”韩相宜摇头婉拒,“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寻叶少侠,先前我正好听到他去了哪间。” 柳清寒耸肩,倒也真把手上的两个药罐放回了韩相宜的怀中,“那麻烦姑娘引路,柳某先谢过了。” 两人前后而行,再未有言语交流,直至客栈之中。掌柜的见着二人进来,赶忙朝着柳清寒迎了上去,“唐公子,此番来可是要寻谁?” 柳清寒清咳了一声,也不管掌柜是否叫错姓氏,“掌柜的,先前的藏剑少侠住在哪间?” 掌柜听着柳清寒的声音一怔,他赔着笑弯着腰致歉,“原是柳少侠啊,先前我有所不知,多有得罪,与您同来的藏剑少侠就住二楼右手边第二间。” 柳清寒点了点头,暗道唐门传信速度极快,不到一个时辰,这掌柜也知晓自己名号了,他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递给掌柜,然后转身再去寻找韩相宜的身影,竟不知她何时就不见了。想着自己并未问对方姓名,也不好去寻一独身女子,干脆迈步上楼,扣了下叶怜衣的屋门。“怜衣,可在否?” 屋内隐约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不一会儿就归于平静,柳清寒感到奇怪,便伸手推了下房门,并未上闩,就听“吱——”的一声,门应声而开。 映入眼帘的是叶怜衣的床榻,可有半截被屏风所挡,只露出下半截。柳清寒只能隐约地看出有人卧于榻上,并盖好了被子,他径直走了过去,正想拍拍床上的叶怜衣,就发现一瞬之间,两柄轻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可真是无趣。”柳清寒轻叹一声,他走至床边就发现榻上全无生人休憩。转身看去,就是叶家师徒两张笑嘻嘻的脸,他们正匿于屏风之后,持剑挟着柳清寒。 柳清寒伸手拨开两人的胳膊,一屁股坐在床榻之上,他无奈的看着屏风后的两人。叶怜衣很有成就感,他收剑回鞘,得意地瞧着柳清寒,“怎么样,这一手是不是极难防备。” “是是是。”柳清寒敷衍地回应道,他手向被子下摸去,扯出了几件被叠的鼓鼓囊囊的衣物,“你都与小小说了?” 叶怜衣把柳清寒拉起,俯身整了整床榻,将被子重又理好,“我想着此事也瞒不了多久,索性告知她,也好一同思考,怎的?我们师徒俩的智谋你还瞧不上了?要不是我们手下留情,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正巧叶小小在旁挥了两下剑,让柳清寒脖子一凉,他赶紧去把门关好,然后走了回来凑到两人旁边,“怕就怕人隔空出手,携毒而来。到时候都不用进门,你又怎能擒住她?” 叶怜衣低头沉思,自己这等策略只能防住近身杀手,对远程制胜的敌人毫无办法。那日夜间对方甩针而出,就止住了清寒的追击,现下若是沾上剧毒,只一针过来,就不用再进来确认了。就算是第二日自己仍然生龙活虎,可一日不抓住对方,自己就要担惊受怕。况且韩相宜仅仅有嫌疑,若杀手另有其人,此时贸然出手惊了对方,自己是永不得宁日。 “那你说,如何是好?”叶怜衣倒在床上,一副无赖模样,自己的设计被柳清寒推翻让他的好心情如烟消散,他现在就等着柳清寒能提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柳清寒大笑,“这有何难?你这几日先与小小去我唐门屋中歇息,唐家堡防卫严密,就不信她还能潜入其中。而我,就来暗中观察那人又会作何行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隐藏 “你这主意倒有几分道理,以她的行为,若寻我不到定会焦躁起来,必然会有进一步的手段。”叶怜衣对柳清寒的计策深以为然,“到时我们就可将计就计,一举将人拿下。” 柳清寒暗笑,“那我先带你去将路认熟,若有闲暇还能带你在唐门境内游览一圈。”说着,他主动帮叶怜衣收拾起行囊,将必需之物整理妥当。 叶怜衣内心感动,深感有柳清寒这一好友实乃人生之幸。他从床上蹦了起来,接过柳清寒递来的行囊,而后推开房门朗声说着:“清寒,既然你如此慷慨,做兄弟的再拒就显了生分,那就借你小屋休整几日,再作打算。” 本打算借这声音引蛇出洞,却不料将楼下的掌柜吸引上来,他匆匆跑了上来,一脸紧张的神色,以为有些地方引起这位藏剑侠士的不满,“少侠,可是小店有何不到之处?” 叶怜衣摇摇头,用手指了下柳清寒,然后带着叶小小走到客栈门口等待。掌柜的不明就里,迷茫的看着柳清寒,没有领会叶怜衣的意图,柳清寒则将掌柜拉回屋内,悄悄地打听着:“掌柜莫急,这位只是好奇堡内风光,所以在下便腾出屋子方便他游赏,与你这地无半点关系。对了那万花姑娘住在哪一间?” 掌柜听了前半句面色稍缓,可柳清寒后半句一出,他又是一脸困惑,“你是说刚刚与你一同进来的姑娘?她并非住于本店啊。与你们同来住在此处的只有那几个天策士兵与一个僧人,那姑娘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怎可能,掌柜你可好好想想。”柳清寒紧张起来,“当时她与我们一同入店,而且只此一名女子,应当很好记忆才是。” 老板闭目冥思,一边还念叨着,“那日你们进入时,我便上前与你对话,而后被那天策士兵吸引去了目光,他身后只有几名同门,唯一的空隙也只站了一名僧人,唐公子将你带走后我就转身去准备房间了,并未见过先前那位姑娘。” 柳清寒心头一沉,内心极度不安,他继续追问着,希望能获得一些信息,“那你可曾注意到那姑娘刚才是往何处去?” 掌柜苦笑,“柳少侠,当时我只关注于你,毕竟你是本门侠士。结果待你询问完之后,我再寻她,已难觅踪影了。” 柳清寒眉头紧锁,一副烦恼之象,掌柜瞧见,为他出起主意:“柳少侠,若那人如此重要,何不在这唐门之中进行公告,早日将她找出?” “不可。”柳清寒摇头,然后长叹一声,“无妨,掌柜你先忙活,若有要事,我再拜托于你。”说完,他出了屋子,下楼与叶家师徒汇合。 叶怜衣与叶小小迫不及待向柳清寒打听,想把握对方动向岂料柳清寒最终说出这样的消息,他们的心又揪了起来,精心规划出的两种谋略,竟打在了虚空中,毫无建树。 “不管怎样,还是先回门中吧。”柳清寒细细思索与掌柜的对话,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可现在人声嘈杂,也不能察觉到有何遗漏,他晃了晃头,将此事先抛于脑后,向叶家师徒建议道。 叶怜衣赞成,既然三人都无计可施,也只有去往安全之地才能保全性命。于是柳清寒带着二人沿着小道向小屋行去。 唐门位处巴蜀,四周竹林环绕,时常还有黑白相间似熊之物行于其中,幽静神秘的风景倒是将叶怜衣与小小心中的不宁打消了些许。不过多久,唐家堡中心的五座楼宇也映入了他们的眼中,奇异景观也让那两人有了先前柳清寒之叹。 顺着山路而下,又见到那一排平房,柳清寒览着门口的木牌,不一会就找到了上面写着自己名姓的那间,唐门的效率又让他暗自赞叹着。他推开门,带着那两人走进去。 “咳咳……咳。”门开风入,屋中未被清扫的灰尘又纷扬而起,把三人呛的直流眼泪。“我那个师弟真是不负责任,让他先将房屋整理妥当,却又偷懒去了。”柳清寒拾起地上的掸子,作出一副忿然之色,一边咳嗽着一边向另外两人抱怨,“待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叶怜衣闭着眼咳嗽着,听着柳清寒此言,赶紧拍着柳清寒的后背,“清寒莫恼,本就是我等有求于你们,又怎能让他人再添困扰,这一小屋,我们三人动手,不出一时辰便能清理干净。” 叶小小没有说话,趁着叶怜衣闭眼,迅速走到柳清寒身后,对着他腰间软肉狠狠掐了一下,而后又退回了之前所站之处,这一掐,正中了柳清寒的要害,“啊——”的一声,柳清寒发出了惨叫。 “清寒,怎么了?”叶怜衣还沉浸在感动之中,不知身旁所发生之事,只是关切的问着。 柳清寒揉着腰,却也不敢说明真相,只能咽下这暗亏。“没事没事,方才看不太清,磕绊了一下。” 好一会儿,灰尘又沉静下来,叶怜衣才看清屋子的样貌,比他所住的所有客栈都是要差上不少,可想着唐家集中还有一人对自己眈眈而视,他也不好再提出什么要求。他捻起地上的抹布,凑近嗅了嗅,而后做出了一副作呕之色,又将抹布丢在了地上。 “就凭你们两人,还能成事?”叶小小瞪着柳清寒,却见柳清寒的视线不断游离,她脸上尽是嫌弃,卷起袖子叉着腰冲着柳清寒吼着,“别闲着了,快去换桶清水回来,就你这副样子,给你一旬也打扫不完这一间屋子。” 柳清寒如同被抓着了把柄一般,把手上的掸子一抛,提着桶往水源处跑去,一时间爆发出的速度让叶怜衣惊叹不已。“小小,清寒可是借了屋子予我们,又怎能让他劳形伤神呢。”叶怜衣摆出师父的架子,教育着叶小小。 “拿掸子干活去!”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叶小小才会对这师父毫无尊敬,她把掸子塞到叶怜衣怀中,用手指用力戳着自己的师父,“今天要是不清扫干净,你晚上就睡外面的泥地上去!” 叶怜衣缩了缩脖子,这徒弟在这种时候凶恶得可怕,就算自己武学高于对方许多也要相让几分,他无奈地拿着掸子,极为随意地挥着。 “师父……”叶小小面无表情地盯着叶怜衣,直让叶怜衣感到寒意刺骨、后背发凉,他这才认真地用掸子扫起角落里的灰尘。 少顷,柳清寒提着桶也回来了,叶小小噘着嘴走过去,又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可怜柳清寒不敢喊出,只能龇着牙,五官皱到一起。“若以后只你一人,看你如何度日。”小小微恼,却还是俯身拾起抹布,沾完水帮着柳清寒清扫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柳致 三人之力的确要强上不少,况且还有叶小小这一能人相助,更加快了清理的速度,在日落之前,他们终于把这间小屋整理的焕然一新。 柳清寒与叶怜衣两人趴在桌上喘气,短短时间的整理竟比习武还要累上几分。叶小小将被褥从屋外抱回丢到床榻之上,抓起掸子往柳清寒脑袋上敲去。 “哎哟!”柳清寒从凳上弹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脑袋,而后忿忿不平地瞪着叶小小。“我这几个时辰费心费力,未曾停下,就不能让我稍作歇息吗!”柳清寒直嘟囔,可话未说完就又是一掸子挥了过来。 叶怜衣坐在一旁看两人打闹,暗自偷笑。小小心中到底还是有他这个师父的,虽然他们二人刚刚不停在劳作,可仍然比不上叶小小一个人的效率,她如此用心,可见极为关注自己的安危。 “对了,趁现在天色未暗,清寒你带我们去唐门中游赏片刻吧。”叶怜衣眼见柳清寒被叶小小追打,心生同情,赶忙想出借口,意欲帮助柳清寒脱身。 叶小小也只是做个样子,实际上并未打中柳清寒一下,听着师父的话,她也顺势下了台阶,不再追打柳清寒。转身用清水洗净手掌,做着出行的准备。 柳清寒腿脚发软,可想着叶小小凶狠的模样,又不敢再做歇息,虽说将屋子借予叶怜衣他们居住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但的确是征用了他们的时间与劳力,柳清寒想着,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那我们便出发,就先去中殿吧。”柳清寒也不太了解唐家堡的地区架构,现下唯一能去的就只有中殿了。他带着两人循着山路,观着方位循着小路,走到了中殿之下。 三人到此,才发现此楼之恢宏,远望时虽觉奇丽,却不及现下的十之一二。此楼的确凌空而建,惟有四根极粗铁索牵于四面山崖之上,从底部向上仰望,只觉高数百尺,隐天蔽日,似是盖顶遮在面前。 叶怜衣不住惊叹,如此精妙诡谲之设计,江南的各大门派不曾尝试,就算有人想出此等构造,也不会有工匠胆敢轻易建造,唯恐不慎坍塌,只有善研机巧的唐门,才能建出这般楼宇。 当然,叶怜衣也不会因此不屑于藏剑山庄的景致,这唐门景观如何精妙,都比不上那养育着他的西湖之畔。不过叶小小却不同,随着叶怜衣游历得久了,青山秀水已然看腻,怎能及眼前这奇异之景。“师父,要不我们在此多住几日?”叶小小生怕自己遗漏了其他的天工机巧,忙征询着叶怜衣的意见。 叶怜衣感到胸闷气短,却不好发作,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捏着叶小小地脸,“我可不愿留在这巴蜀偏僻之地,到时我自行离去,让清寒照顾你。” 叶小小摆手,“师父,我还是随你同行吧,真要我单独留在这,岂不是变成我来照料他了。”说完,她还瞥了柳清寒一眼,满目嫌弃之意。 “哈哈……”柳清寒自知理亏,也只能在一旁干笑,他思索着作何话题,能将这气氛打破,就感到有只手从背后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慌忙转身,手抚上剑柄,做出了迎击之状。 转过身来,两名墨色袍衫的男子正望着自己,其中一人手还抬着,未及收回,柳清寒看着他们的面目,感到似曾相识,一时间却记不起对方的姓名。 那伸手之人看着柳清寒的动作微微一笑,对着身边之人说道:“我就说是清寒兄弟,你还不信。瞧这出剑之势,唐门当只有清寒兄弟一人了。” 身边之人听后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叶家师徒,阴阳怪气地说着:“可惜可惜,清寒兄弟此等唐门弟子,却因秽物蒙尘,直教人惋惜啊。” “这不是河洛柳……对了清寒,这人名甚?”叶怜衣极不高兴,接过对方的话,“我记忆力倒是不好,有些不要紧的人物倒是记不太清了。” 柳清寒夹在二人中间,感到两股杀意袭来,在自己身边交汇碰撞,此滋味可不好受,得亏先前微笑之人向前迈步,挡在自己朋友的身前,向柳清寒他们抱拳示意:“这位叶兄弟倒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日不见就已将我们兄弟二人忘得一干二净,在下柳致,相信清寒兄弟一定记得。” “哦——”柳清寒这才想起出入巴蜀时的客栈风波,虽然名字不能记住,可是这人的品性却让他印象深刻,“原来是你们,若我记忆不错,身后那位当是柳齐兄弟了。” “难为清寒兄弟还记得我二人名姓,那日相约唐门再聚,可我们到了两日,寻不到你,还以为缘分已尽。怎料今日谈妥事情,方欲离去,就在此相遇,真令我心生喜悦。”柳致爽朗的笑着,似是极为开心。“清寒兄弟,此番可莫要再拒我们于千里外了。” 叶怜衣听后冷哼一声,拉起叶小小的手,“清寒,此番带入唐门叶某先谢过了,你便与这二人同聚欢饮吧。”而后他们径直离去。 柳清寒自知叶怜衣只是做个样子让对方放下一些戒心,方便柳清寒打探他们所谋划之事。 “倒也识时务。”柳齐恼火地看着叶家师徒离开的方向,将背后长刀抽出空挥数刀,“若是他们执意纠缠,我定要他们知晓柳家扬刀之威名。” 柳致把刀夺过,插回柳齐的刀鞘,“莫要坏了大事,现今大事已定,我们只需等待,不过几月,我们霸刀山庄又将恢复往日的威名。”说完,他看向柳清寒,揽上他的肩膀,“清寒兄弟,我们两家本就亲密,现下大计已定,当是亲若一家,一起小酌几杯可好?” “盛情难却啊。”柳清寒对他们所说的大计极感兴趣,自是乐得如此,从他们的言语间可以听出,这一大事必将波及藏剑山庄,若是能在换盏之中得知消息,让叶怜衣有所防备,便是再好不过。 “那我们今日畅聊痛饮一番!”柳致给柳齐打了个眼神,而后柳齐也走到了柳清寒身旁,三人并肩同行,欢歌笑语,好不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暗谋 三人行至唐家集客栈落座,柳致点上了一桌佳肴,要上一缸烈酒,将三人面前的碗倒满。他捧起碗向柳清寒致意,“清寒兄弟,初见之时我便觉着你气宇不凡,唐门弟子尽皆习暗器之法,惟你仗剑出行,独树一帜,必是有着鸿鹄之志。” 柳清寒闻言内心暗笑,他怎会听不出对方巴结之意。自己从未在他们面前出手过,若单看兵器就能辨明一人志向,绝对算得上半仙了。不过他没有说破,既然对方有结交之意,自己为何不能顺水推舟。他端起碗向柳致碰去,亦出夸耀之语,“柳兄谬赞,我怎能配上如此评价。我倒是对你们二人甚是佩服,举手投足豪情万丈,极合河洛霸刀之名。” 语毕,身旁的柳齐一拍桌子,放声大笑,“清寒兄弟所言极是,我们柳家子弟就是如此性格,从不惧他人挑衅,更不会像藏剑山庄那般猥琐小气。你这话甚合我胃口,我敢说清寒兄弟必与我们柳家有些渊源。”他举碗示意,而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为你此言,我先饮为敬!” “清寒兄弟你可不要见怪,我这师弟就是此种性格,实在急躁的很。”柳致看着一脸惊讶的柳清寒,出言解释着。 柳清寒表面上点头理解,实则腹诽不已,这柳齐真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还不忘再踩藏剑一脚。他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非这般:“柳齐兄弟乃真性情,在下实在佩服。” 他把酒碗凑到嘴边,也像柳齐一般一饮而尽,一瞬之间如烈火灼喉,呛得他不住咳嗽,泪水都从眼眶中涌出。 柳致看着柳清寒的表现一脸惊诧,几次呼吸后才反应过来,他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将嘴紧紧抿住,方将笑意憋住。 柳齐则是口无遮拦,他拍腿狂笑,而后起身用手掌重重拍着柳清寒的后背,“师兄,清寒兄弟这酒量虽不似我们柳家之人,可胆量却远超我等啊。” 借着柳齐的手劲,柳清寒好不容易缓过来。他背过身将面具略微抬起,抹干眼泪,甚是羞臊。他转过身来干笑两声,“愚弟实在不擅饮酒,倒让两位看了笑话。” “怎么会。”柳致出言安慰他,“清寒兄弟此举非但不是笑谈,反而让我们二人面上添光啊。既然清寒兄弟酒量极浅,我们以水代酒就是。” 柳清寒松了一口气,对方若是这样理解就再好不过。这番接触让他感到对方对自己应未设防备之心,又随意聊了几句之后,他便压低音量,小心试探着:“两位,小弟对你们先前所提及的大计极为好奇,不知能否透露一二。” “呃……”柳致听了此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看向柳齐,交换着眼色,“清寒兄弟,非是不信任你,只是这等大事庄主叮嘱过我们,万不能与他人诉说,以防走漏了消息。” 柳清寒并不急,反而作出一副歉意,“倒是愚弟唐突,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此等大事就当存于心中,本就不该与我这外人道。”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柳齐听着这话心里很是不悦,他瞪了一眼柳致,“我们本就与唐门联手,清寒兄弟作为外姓之人,能入唐家堡,定是唐门主看重之人,与他诉说又有何关系!” 柳致却还是迟疑之色,直让柳齐急躁地咬着牙,柳清寒拍了拍柳齐的肩膀,“柳齐兄弟莫急,此乃门派之密,你师兄能有此番作为,可见对霸刀很是重视啊。” “行了行了。”柳齐听不惯这话,连忙挥着手打断柳清寒,“他这人就是磨蹭,不是我们柳家弟子的性子。我们现在就是一家之人,他不说就是瞧不起你,我可把你当作真兄弟,就让我来告知你好了。” 柳清寒摇头,似是帮着柳齐考虑,“千万别因我坏了规矩,若真告知于我,可是让柳致兄弟难办了。” “嗨,清寒兄弟你怎也变得这般瞻前顾后。”柳齐往柳清寒那边倾身,看了看四周,而后用手挡住嘴唇,“你凑过来一点,由我来告诉你。” 柳致见此情形不由苦笑,他自觉无法阻止柳齐,就偏过头看向其他地方,如同此事与自己无关。 见柳清寒还是犹豫不绝,柳齐索性伸手将他拽了过来,他故作神秘地问着柳清寒:“清寒兄弟你可知为何如今我们霸刀名声不及那藏剑山庄。” 柳清寒摇头,他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少,这等门派纠葛更不明晰。他好奇地看着柳齐,示意对方继续诉说,“柳兄请讲。” “这藏剑山庄距今也不过三十多年历史,也就是凭着他们庄主的铸剑手艺才能勉强与我们柳家齐名。”柳齐说着,满脸不平之色,“而我们霸刀有扬刀大会,声名远超藏剑山庄,可我们霸刀也算提携后起门派,也不会去打压他们。” “听我父亲所说,那是二十来年前的事了,我们两家本是和谐相处,互不干扰,可那一次藏剑山庄打破规矩,竟私下里召开所谓的名剑大会,并发布消息告知天下侠士,他们所定之日,与我们扬刀大会居然是同天!” 柳齐说到此,脸急得通红,他满上一碗酒豪饮下去,继续说道:“遇此等挑衅,我们霸刀又怎能安坐,二庄主花了数年铸造宝刀寒夜,正于此时成器。其余名刀与之相比,尽失光华。凡见此刀者都赞叹不已,我们霸刀弟子也是如此,信心大增,完全不惧藏剑山庄的挑衅。” “可谁知突遭横祸,在扬刀大会两日前,寒夜在重重看管下被人盗走,所有弟子遍寻整日都不能将其找出。到了扬刀大会那日,寒夜依旧未见踪影,只能先行扬名擂暂拖时间。”柳齐突然握拳狠狠锤了一下桌面,惊得柳清寒一跳,“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让霸刀沦落至此。那扬名擂行至中途,台下突然有一包裹被掷了上来,那时的二庄主心中突觉不宁,踏起轻功冲了上去打开包裹,其中竟是已成碎片的寒夜。” “二庄主一声怒吼,将包裹系好负于身后,未说一语,就提上自己的佩刀,跨上良马飞驰而出,当时所有弟子心里都清楚,能做出这等事情的只有那藏剑山庄之人。有不少弟子立即牵马,随着二庄主一同奔袭,昼夜不息,终在两日之后奔赴藏剑山庄。” “那时的名剑大会,已经决出名剑归属,众人正宴饮欢笑。二庄主就带着弟兄们策马闯入,不顾众多的藏剑弟子阻拦,抽出武器杀将进去。那藏剑弟子就算人数占优,也难挡齐心奋战的二庄主众人,竟有了一丝败意。谁知那藏剑山庄不知何种原因,竟请来了一位皇子,那皇子也格外巧合地向圣人请了不少士卒。那些士卒包围过来,将本就劳累的弟兄们擒下关押。” 柳齐讲到此处双目通红,“不出两日,朝中就派人前来问罪,庄主为保霸刀山庄百年名誉,无奈之下只能将二庄主及其所带之人尽数逐出家门,焚去他们在家谱上的名姓,甚至连锻刀都要经过圣人许可,否则就是违了圣意。可怜二庄主和那些弟子,尽被冠以反叛之名,要处以极刑。” 柳齐狠狠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就连一旁的柳致,脸上都是失落之色;柳清寒听罢,内心五味杂陈,只能开口询问,“后来呢,二庄主怎样了?” 柳齐摇头,“后来的事情无人再去打探,每个人的内心都极为痛苦,却不得不隐忍下来,不愿祖先基业毁在自己手中。而我们,也只能从父辈口中听到这样的故事,却连二庄主的姓名都无从知晓,父辈中的所有人都绝口不提他的名号。” 柳清寒听了此事,先前对霸刀的敌意消了几分,不过也不至于因此对藏剑山庄有所不满,毕竟叶家师徒与自己私交甚密,而且这故事也只是柳齐的一家之言,难分真假。他拍拍柳齐的胳膊稍作安慰,而后开口询问,“那你们现在有何计策,听你们先前之言,应是要想压过藏剑一头。” “清寒兄弟你听着便好,千万不能向外说出。此番我们约战藏剑,欲以山庄之存亡与藏剑相赌,若在五场切磋中我们占了优势,那藏剑山庄二十年内不能再举行名剑大会,若我们败了,便散了门派,各作平民。”柳齐强压心绪,将声音压得更低,“如今我们来唐门商议,便是来借唐家机巧,在比试中暗暗动用,以当年他们的卑劣之手段,还治那些小人之身。我们霸刀子弟的武学技艺本就与藏剑之人不相上下,有了这等手段自然能够轻松取胜。等我们霸刀重新占了中原铸器名望后,唐门也可借我们的声势在江湖中扬名。” 柳清寒听完倒吸一口冷气,他内心无比纠结,对方如此信任自己,将此计与自己说明,可却事关叶怜衣家族的命运,他难以决断是否要尽数告知叶怜衣,“可你们又怎能保证那藏剑山庄会接下这一赌注,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半分好处可言。” 柳齐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清寒兄弟不知先前你身旁的藏剑弟子身份吧,那可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只要我们能在这唐家堡之中擒下他,还用担心他们会拒绝我们的赌约?” 柳清寒心头一惊,没想到对方竟有此等谋算,若按其所说,叶怜衣在唐门之中绝是更加危险,想着那叶家师徒此时还在唐门中游荡,他忐忑起来,却又不敢立刻请辞,生怕柳齐怀疑。他只能一边与二人谈论,一边想着法子。 “嘶——”柳清寒突然捂着脑袋,倒吸了一口凉气,让柳齐柳致担心了起来,柳齐看着柳清寒的样子,关切地问着:“清寒兄弟,可是有哪里不适,要不就近去我们房间稍作歇息?” “谢过二位好意。”柳清寒摆手道,“想来应是先前烈酒所致,我还是难敌酒劲。不如今日我先回堡中歇息,我们改日再聚。” 柳齐似有些不舍,还想开口稍作挽留,可柳致伸手止住了他,他起身走过来,扶起柳清寒,“既然清寒兄弟不适,那定然是该回自己屋中歇息,可需要我们二人相送?” 柳清寒拍了拍柳致的手背,很是感动,“此意我心领了,但天色已晚,就不劳二位费力了,路程不长,我一人也能支撑的住。” 见柳清寒心意已决,柳致也不勉强,“那清寒兄弟路上小心,我们改日再会。”他搀扶着柳清寒出了客栈,又送了几步,便松开了清寒的手臂,任由对方离开。月色下,柳清寒的身影渐渐模糊,而后消失不见。 柳致走回了客栈,坐回到座位上,给柳齐和自己各倒满一碗酒,继续吃着桌上的小菜。 柳清寒刚开始还摇摇晃晃地走着。直到百步之后,他才向背后看去,此刻柳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他终于放下心,不再踉跄,而是大步迈出,往自己的小屋方向飞驰。 不出一会儿,柳清寒就回到了那排平房之处,他辨认出自己的那一间,看着其中有着光亮,内心的不安稍减了一些。他加快脚步走去,而后推门进屋,正看到在洗漱的叶怜衣与收拾床铺的小小。 “清寒,此行收获如何呀?”叶怜衣先是一惊,正欲拿剑护身,才转头看到清寒的面具、佩剑与服饰,他笑眯眯地看着柳清寒,相信对方一定会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他。 柳清寒内心有着一丝挣扎,他决定把柳齐所说的事件藏在心中,毕竟那时叶怜衣也不曾出生,定然不会知晓此事,现在说了反而会令他心绪不平。 “此行收获颇丰,可对你来说绝不算好消息。”柳清寒把门合紧,坐在凳上向叶怜衣说着。 “此语何意?”叶怜衣与叶小小听着,赶紧聚了过来,他们围坐在桌旁,等着柳清寒讲明。 柳清寒盯着叶怜衣,并没有先说出消息,而是发出一声叹息,“你可从未告诉我,你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 叶怜衣脸色一变,略带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从霸刀弟子那听说的?” 这一句话让柳清寒确认了叶怜衣的身世,他不再追问下去,伸手将叶怜衣拉近了些,“他们想在唐门之中将你擒住,当作筹码逼迫你们藏剑山庄接下赌约。” 叶怜衣听着一头雾水,迷茫的样子让柳清寒有些恼怒,他只好将柳齐所说的赌约一五一十地告诉叶怜衣,好让他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没想到叶怜衣听后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大笑了起来,“就那两人的功夫还想擒我?这霸刀弟子真是自负,就算是与你们唐门有约,唐门也绝不会撕破脸皮助他们对付我,清寒你且放心,我就在此地等待他们,你就不算泄了机密。” 柳清寒看着叶怜衣自信的表现,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趴在桌子上放松下来,飞奔劳累之后,酒劲终于上来,他就这样趴着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心无惧意 柳清寒这一觉睡的很沉,想来是借了酒劲的缘故,他抬起头来,被从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刺痛了双眼,他赶忙偏头,伸手挡住光亮。 好不容易双目有所缓和,他才得空向四周看去,却不见叶家师徒的踪影,但他们的佩剑还在屋内。柳清寒突然想起柳致柳齐昨日说起的谋划,不免担心起来。他整理好衣物,将剑重新系好,顾不上洗漱就向屋外冲去。 他推开门正欲脚踩轻功去寻找二人,就听到一旁传来拳脚相接之音。侧目而视,不是叶家师徒又能是谁。叶怜衣正站在空地上,扎着马步脚下不动,任由叶小小拳脚相袭。 叶小小一身褐色短打已被汗水浸湿,颜色显的更深,她的额上布满了汗珠,仍然不停地冲着叶怜衣挥拳,拳势凌厉,招招冲着叶怜衣的面门。 叶怜衣一副轻松的姿态,不慌不忙地闪躲着叶小小的招式,他一边躲避,嘴上还不停的念叨,“徒弟你还是过于死板,这拳脚功夫练了两年都没有些许变化,还如我先前教你的那般。” 说着,叶怜衣在小小未出拳之时就提前支好手臂,正好接下了叶小小下一拳,而后他一弓腰,将叶小小踢出的一脚闪躲开来,又趁着叶小小力劲未收,迅速伸手抓住她的腿,把她带倒在地。 “就如同这一击,这么长时间,你的收招动作都是如此缓慢,都被为师摔下这么多次,居然还不知改进。如此下去,你怎能有所精进。”叶怜衣收招,缓缓吐气,走上前去欲把叶小小拉起。 叶小小拉住他的手,猛地踢向叶怜衣的脚踝。叶怜衣只觉脚踝一痛,随即扑倒在地,得亏他双手无碍,撑住地面,不然免不得要吃一嘴的土灰。 叶小小翻滚起身,得意洋洋地看着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叶怜衣,掸了掸双手,“这招你可没想到吧。” 叶怜衣撑地起身,欣慰地点点头,“真不愧是我的弟子,为师没有走眼。快来让为师帮你掸掸衣服。” “怜衣,与徒弟还如此争强好胜,不是师父该有之象啊。”柳清寒就在此时走了过来,把叶小小拉到身后。 叶怜衣悻悻地撇嘴,朝着叶小小挥手,“行了,小小你先去收拾一下吧,姑娘家一身污垢怎的像样。” “哼。”叶小小躲在柳清寒身后,把叶怜衣手上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心知刚刚要是移步过去,又要被师父教训一顿,她冲着叶怜衣吐了下舌头,到屋中取了些东西就去寻江畔无人之处。 柳清寒的视线移向叶怜衣垂下的那只手,就见得那手还握成拳状,他暗自好笑,“怜衣,你还比我要长一岁,怎还像孩童一般争胜。” 叶怜衣注意到了柳清寒的视线,他松开拳严肃地看着柳清寒,“清寒,这江湖无比险恶,一步不慎即要丧身,小小单纯天真,身为师父自然要让她添些防备之心。” “此言不虚。”柳清寒此时没了先前的嘲笑之意,变成一副认真的模样,他信服的点点头,“是我先前莽撞了,让小小长些记性也是好的。” “还是清寒你能够懂我啊,若换了寻常之人又要以为我在胡说了。”叶怜衣右手搭上柳清寒的肩膀,“清寒你也要记着,江湖险恶,不可不防啊。” 柳清寒应下话语,他武艺尚浅,的确是要小心谨慎一点,否则悬殊过大的话,自己只有身逝那一条路。 叶怜衣看着柳清寒认真而坚定的眼神,很是满意,他面带笑意地看着柳清寒,突然下蹲扫出一腿,把柳清寒绊倒在地。 “梆——”柳清寒没有防备,此时后脑着地,他只觉呼吸一滞、眼前一黑,一阵眩晕之感随后袭来。 叶怜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淡然无比,他的话语里尽是嘲笑之意,“柳大侠,江湖凶险、时刻要留心啊。” 柳清寒躺在地上调整着呼吸,他被叶怜衣的话气得不轻,恨不得扯出剑向对方脑袋敲去,也要让他尝尝这等滋味。不过现在的他还是头晕昏沉,根本站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柳清寒才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坐起来,目怒凶光地凝视着叶怜衣,他将剑解下持于手上,恼怒地对着叶怜衣说着:“我看都不用霸刀弟子来擒你了,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捉住你这个妖孽。” “哈哈哈哈。”叶怜衣放声大笑起来,仿若听闻趣事一般,“清寒,那两霸刀弟子我尚不怕,又岂会惧你一人。” 柳清寒不言语,身形暴起,直接刺剑而出。此剑速度不快,比上叶小小都要慢上三分,更别提就是一式普通剑技,叶怜衣都没有认真对待,随意侧身就闪躲过去。 下一瞬间,趁着柳清寒撤手收剑的瞬间,叶怜衣欺身向前,缩短两人之间距离,使柳清寒根本没有进攻的角度。 柳清寒不知所措,本是想挥剑而出逼退叶怜衣,却不想对方贴上前来。来不及想是否停剑,柳清寒只能就着这别扭的一式将剑挥出。 “来得好!”叶怜衣欣喜的叫声让柳清寒心中微凉,自己这一击本就仓促,对方更有防备,只怕凶多吉少。 果然,剑未挥至,叶怜衣的手掌提前抵达。他立掌为刀,打向柳清寒的手腕。柳清寒手上一麻,剑瞬间就从他的掌间滑下。“清寒,这招可还熟悉?” 柳清寒咬牙切齿,这分明就是初次切磋时,自己用来对付叶怜衣的方式,今日竟被他用回到自己身上,实在令人不悦,他不顾看到的剑谱上是如何记录。瞬间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剑柄,退后了一步,朝着叶怜衣的方向上挑。 本就是非常匆忙地斩出一击,再加上柳清寒的非惯用手,只让人感到绵软无力,不具威胁,叶怜衣随意动了两步,就脱离了柳清寒的剑刃范围。 “清寒你这招式过于单一了,才过几次招,我就已经看破你的身手习惯了。”叶怜衣作出前辈之姿,就好像先前指点叶小小时一样,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避着柳清寒的剑技,一边出言分析柳清寒的缺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事出蹊跷 “若你先前稍作整顿,倒还能有些威胁,可惜你一味强攻,就如乐舞离了节奏变幻,只会让人熟知你的招式路数。”叶怜衣话语不停,扰的柳清寒心烦意乱。 他并未修习任何武学招式,更不知何谓节奏变幻,惟有将自己的剑速继续提升,但这并没有让叶怜衣正视于他。叶怜衣依旧像身处花丛一般,片叶不沾。 柳清寒方知叶小小先前为何汗湿衣身,这叶怜衣对基础武学太过熟悉,作为藏剑山庄少庄主,定是自幼苦练,基础极为扎实,这些拳法剑法他当是练了千万遍,自己与叶小小的招式在他看来恐怕尽是破绽。 想起先前初次与叶怜衣过招时,因能在他手下走过几回合而沾沾自喜的想法,柳清寒只觉低估了对方。那时的叶怜衣面对未知之敌,定然是有试探之心;若事关生死,恐怕十数个自己亦不能敌。 柳清寒的体力逐渐流逝,气息不再稳定,随着挥剑次数增加,他的喘息越发急促,此刻的他不免生了退却之心。 “清寒,今日就到此为止?”叶怜衣敏锐地感知到柳清寒的身形渐缓,手中的剑也有些持不住,便开口询问道。 柳清寒幸得此台阶下,正欲点头,就听得身后传来叶小小一声娇斥:“师父你实在啰嗦,今日我与清寒定要败你于此!” 柳清寒来不及回头细看,就听得抽剑之音传进耳中,下一瞬叶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正持剑刺向叶怜衣。 “徒弟你的出手还是此般急躁。”叶怜衣叹了一口气,朝右闪身避过,借着叶小小冲击之力,又在她的背后推上一把,使得叶小小踉跄着跑出更远。 叶小小心中不服,对着柳清寒叫嚷着:“清寒你怎的不出手?先前你攻势凌厉,现在有我助你,怎还畏缩起来?” 柳清寒和叶怜衣听闻此话皆笑了起来,只是柳清寒脸上是一片苦笑,若是自己早些答应结束,绝不会再生此事。现在叶小小执意相助,反让他失了脱战的借口。 叶怜衣则是幸灾乐祸地望着柳清寒,“清寒,你今日可不轻松。我倒也想看看你与小小如何能将我击败。”他抬头看了眼太阳,心中做了一些盘算,“当金轮升于正中之时,你二人能将我击倒,我便悄悄传你们一招藏剑山庄秘法。” 原本疲惫的柳清寒霎时来了精神,他将剑持好,看向叶小小,等待对方示意。 叶小小也颇为兴奋,两年间,叶怜衣只传授给她轻剑套路,重剑招数与门派秘法她不曾接触,现在一听有新鲜事物等待自己,双眼发亮。她对着柳清寒做着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叶怜衣的脑袋。 柳清寒明白对方的意图,他也指了下自己,再指向叶怜衣的双腿。两人此时无比默契,同时提剑冲向了叶怜衣。 两人的气势很足,各带起了一片尘土,这架势就像要将叶怜衣大卸八块一般。柳清寒的身法略高一筹,比叶小小快了几步,他想起叶怜衣之前所说的节奏变化,只做出了出剑之姿。 叶怜衣不是寻常之辈,怎会在第一击时就着急躲避。清寒到底是没有经验,竟想在第一剑时就诈我躲避,实为无用。他心中想着,脸上笑嘻嘻地瞧着柳清寒,直到背后的脚步声更加接近才反应过来一丝不对。 他不敢向后再看,只能下意识的弯下身,他能感到有一物贴着自己发丝扫了过去,定然是叶小小的佩剑了。叶怜衣没有想到柳清寒的架势竟不是骗他躲避,而是吸引他的注意,给叶小小争取时间。 叶怜衣无比庆幸,幸亏自己感官灵敏,凭本能地避开了叶小小的挥砍,不然今天绝是要丢了脸面。他刚想到这,就隐约地看到柳清寒亦挥剑而来,此击朝向自己双腿,若是不能躲避,必定会被他的钝剑带倒。 他飞速想象身后叶小小的动作,联系到先前发丝之上的凉意,若是自己朝着柳清寒剑的来向躲避,定会遭到叶小小由上而下的劈砍,而若向另一边躲避,只要足够敏捷,不仅能将柳清寒的攻击躲开,也无后顾之忧。 叶怜衣来不及权衡,只能咬着牙,凭借自身直觉,双股奋力而出,正赶在柳清寒无华来时,往着剑的去向而出,堪堪避过这力沉一击。 叶小小被打乱了手脚,她意料着师父定然会往自己这里躲避,已经做出了持剑下劈的动作,却不想叶怜衣大胆地跳向了另一边,不仅躲过了柳清寒的剑刃范围,也让自己这招落了空。 不过想着师父先前许下的重利,她不作它想,立刻转身冲去,踏着“梦泉虎跑”的身法,对叶怜衣步步紧逼。 一旁的柳清寒见状,也即刻跟上前去,他没有急于追砍对方,而是不停的摆着花架子,在不经意间忽出一剑,逼的叶怜衣无比狼狈。 叶怜衣先前的自信全部化为苦涩,他没有想到这二人配合起来无缝可钻。若对着一人双剑,他绝不至于成这副模样,毕竟攻击角度虽广,可也是一人出剑,节奏难有变化。 可是这两个人不仅分攻两路,他们的挥剑走向更难估测。叶小小使出的仍然是藏剑的剑法,这是叶怜衣极为熟悉的,他平时已经躲避过很多次了,可现下再想躲避却要提防着另一边柳清寒的攻势。 不知为何,叶怜衣总觉着柳清寒也看透了叶小小的进攻路数,每一个架势的去向都封在了叶怜衣能够完全脱身的逃路上,虽然柳清寒也不是每一剑都会挥出,可谁又能够保证自己退后时,不是正巧赶上了那一道挥出的剑呢。叶怜衣无奈,只能在叶小小的挥剑范围内奋力的躲避。 叶怜衣看上去并不紧张,可他自己内心却明晓,柳清寒的体力在慢慢恢复,而自己虽然没有被击中,但根本走不出叶小小的招式,待到柳清寒有了足够的体力进攻时,自己恐怕真的不能完全躲闪开来。 金轮越发地高了起来,柳清寒的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他的挥剑次数逐渐多了起来。出剑的起手未变,依旧是那些基础剑招,可叶怜衣却判别不出这剑何时会击来,也判定不了来的快慢。到了此时,柳清寒二人才真正算是占了上风。 叶怜衣内心终于急躁起来,他又看了一眼金轮,应当只剩一盏茶的功夫。时间不长,可柳清寒的剑招变得无比刁钻,配合上叶小小的轻剑挥舞,就好像面对着一分为二的人,无比默契,却各有不同,这让他更难闪躲,叶怜衣只觉着精力体力急剧消耗,数次都要撞在无华剑上。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太过漫长,无华剑又一次擦过他的腰间,好像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一般。叶怜衣咬咬牙,也不顾自己身份,趁着一个极小的空隙,双腿用尽全力、身子向上跃起,仿若鹏鸟扶摇直上。 叶怜衣这一跃带着些方向,也蹦的很高,他跃上一座平房屋顶,也不管自己的行为多么幼稚可笑,不停的踩着轻功飞跃到别的屋上。 柳清寒二人自然追不上身上空荡的叶怜衣,只能提着剑费劲地追着,尽是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唐家集中。 此时已是正午,金轮散着光耀,可叶怜衣也不敢停下脚步,他气喘吁吁地回头看着奋力追赶的柳清寒二人,继续向唐家集中心跑着。正巧他见着前方有一片拥挤的人群,他也不管是何事,用力地从夹缝中钻了进去。 众人原是围成一个环形,叶怜衣费尽周折总算挤到中间,此时一个背对着他、打着坐不停念着经的僧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咦?这不是眀慧大师?你在此做的何法?”叶怜衣生了好奇之意,少林僧人竟在唐门境内做起法来,甚是稀奇。 眀慧僧人听到了叶怜衣的声音,手上念珠的绳子突然断裂开来,珠子四散而出,他回头看着叶怜衣,眼中透着悲伤之色。 “大师,你……”叶怜衣不安起来,向前走去,他越过眀慧的身子,却看到十数块白布陈列着,下面似是盖着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掀开了正中间的白布,看到的是杨天问圆睁的眼,与极度苍白的脸。 杨天问的唇上,被乌青之色覆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生疑 “呜……。”叶怜衣细看之时,听到周边传来一阵抽泣声,他才注意到还有一名红衣轻甲的天策弟子跪在一旁,掀起另一块白布一角,看着被覆盖着的尸身,不停地落着泪。 柳清寒与叶小小很快也赶到,这令人生惧的场景让他们打了一个寒颤。他们也各自掀开另外几块白布的一角,其下的面容有些眼熟,不就是在白马关偶遇、先前又与他们同行的天策士卒们。 “不用再看了,他们尽是这副模样。”眀慧看着他们的动作,终是出口,“既已如此,就不要再扰了。” 他慢慢起身,走向柳清寒,阻下了他正想翻开下一张白布的手。“今日我于鸡鸣时醒来,收拾一番后就来了这片空地,依着先前的约定,每日一早我都会与这些天策士卒们共同操练。” “然而我等待多时并未见到他们,正想去他们屋中找寻,就在客栈门口撞见了这位从外回来的天策少年。”眀慧说着,用手指向那一位正在落泪的少年。 柳清寒顺着看去,这少年看上去与叶小小同样岁数,虽然身着门派衣物,亦佩戴兵器,但脸上还带着一丝稚嫩。柳清寒回想一番,倒是想起了先前行路时,有一名稍显沉默、落在他们天策队尾的少年,大概就是这一位吧。 看着少年的神情,柳清寒的心也跟着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两年前自己的处境。那时,还有谢中道可让自己依靠,可是这名少年呢。他的心中很是悲伤,往少年那边走去,蹲下身来拍着少年的肩膀。 那少年抹了抹眼泪,转头看过来,正好看到柳清寒佩戴的面具,瞬时大叫一声跌在地上。他手忙脚乱的向后挪着,意欲远离柳清寒。 事发突然,柳清寒心中生疑,他走向少年想把对方拉起来,却见少年匆忙抽出身后的长枪,双手颤抖地拿着,对准柳清寒。 “当”的一声,一只不明物飞来,正击在少年的枪尖之上。力度不大,却吓的少年双手一松,枪与那物一起落于地面,是一枚样式普通的飞镖。 众人向着那飞镖的来处看去,就见得一道身影脚踩虚空而来,落在了柳清寒身边。此人佩戴着与柳清寒同样的面具,指尖夹着两只飞镖,似是要将那少年诛杀。 少年能够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杀意,他心生恐惧,向眀慧那移去,手脚似不听使唤一般,这点距离还跌跌撞撞地、手脚并用才挪了过去。 他躲在眀慧身后瑟瑟发抖,不敢再看向柳清寒。眀慧见此情状,双手合十向着柳清寒这处示意,“还望这位施主能看在小僧面上,暂收手中之物。” 柳清寒旁边之人盯着眀慧思考一番,将手上的飞镖收于袖中,“先前我当警告过你们,在这唐门之中,莫要恣意挑衅。” 柳清寒从声音中辨出这名弟子就是唐珏,先前就曾在客栈之中为他解围。他抱拳谢过,嘴上却为那天策少年做着辩解:“唐珏师兄,这名少年当是受到刺激才有此等反应,还望师兄不要放在心上。” 唐珏瞥了一眼柳清寒,语气无比冰冷,“将你那无用的仁慈收起来,江湖险恶,若都如你这般,唐门早就灭门了。” 柳清寒被此话噎地哑口无言,他低下头,心中虽有不悦,却想不出任何话再做反驳。 “行了,此事不是你能够解决的,一会儿自有专人来负责解决。”唐珏拉住柳清寒的手,想把他带回门中,先前的语气虽然不善,但也是为了柳清寒好。 柳清寒任凭唐珏拽着自己,向人群外走去,却听到那少年尖锐的叫声传来,“就是你们,就是唐门中人害了我大哥他们,你们是要毁尸灭迹!” “嗖!”破空之声骤起,唐珏猛然抬手,两枚飞镖射出,直冲眀慧他们飞去。此举过于突然,眀慧他们根本没有防备,此时再抽棍抵挡绝无可能赶上,情急之下,他伸手揪住少年的衣服,向一旁滚了出去。 那两枚飞镖却根本没有钉在他们先前的站位上,很明显并不是要取他们性命,“若你再次污蔑唐门,休怪我不留情面。”唐珏威慑完两人,带着柳清寒头也不回地离开人群。 叶家师徒不好跟上,只能将倒地的眀慧与少年扶起。那少年遭遇此事,又抽泣起来。 “你叫何名,先前那番话又是何意。”叶怜衣微微弯腰,摸了摸少年的头,若少年所言当真,此间事情影响甚大,柳清寒也有可能受到波及。 那少年依旧哭着,用双手不停抹着眼泪,如同没有听到叶怜衣问话一样。叶怜衣微微叹气,少年忽逢此难,内心定然无比悲痛,他不再追问,而是看向眀慧。 “眀慧大师,同行的天策侠士,都在此地了?”叶怜衣将眀慧拉到一旁,避开少年小声询问着。 眀慧点头,“我与那少年相遇之后便去敲了他们的房门,却没有一人回应。我们推开了杨天问的房门,进屋一看,就发现他如现在这般倒在床上,断了呼吸。” 叶怜衣沉思,眀慧则继续说着:“此番他们共来了十三人,而今除去那个少年,其余的人尽数身死,都是同样的死状。” 叶怜衣看向那少年,叶小小正在他的身旁安慰着,少年渐渐停止了哭泣。叶怜衣走了过去,想从他那再问出一些详细的经过。 “我们先前见过,我是杨天问的好友。能否告诉我你的姓名,先前的话语又是何意?” 少年看了身边的叶小小,又看了看叶怜衣,才小声地回答道:“我叫朱怀山。”而后又没了声音。 叶怜衣无奈,只能让叶小小先带着他回客栈中歇息,可那少年固执地不挪步,移回到他现在所跪的白布旁,在那伫立着。 “施主切勿心急,待唐门来人自会知晓一切。”眀慧见叶怜衣有些焦躁,出言劝慰着。 见着无事再生,周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开来,叶怜衣亦不再多语,只身走到了杨天问的尸首旁,抚手将他的双眼合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入殿相问 很快,便有十数名唐门弟子到来,他们的面具与柳清寒的略微有些分别,上面的纹路比柳清寒所佩的面具要更为复杂一点。身形稍壮的为首之人看了一眼杨天问的面色,没有多语,直接将人用白布裹住抱起,踏着轻功而去。 朱怀山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到来的每个人都是这般,迅速地裹住尸首飞身而去。很快便有一人走到了朱怀山旁边,正准备抱起他旁边的那具尸体,却被朱怀山用力推到了一边。 “休要碰我兄长!你们这些肮脏低劣的杀手!”朱怀山将人推开,歇斯底里地喊着,这一声又引起周围人的侧目,更有其他门派的侠客取出兵器围拢过来,看着此事的发展。 被推开之人颇为恼怒,从腰间抽出弩箭,对准了朱怀山的脑门,意欲扣下机关将其击毙。 幸亏叶怜衣早有准备,唐门弟子的脾性他算是看的清楚,就在朱怀山有冒失举动时,他就已经迈步动身,正好赶在弩箭射出瞬间,由下至上击开那唐门弟子的手,弩箭亦随之向空中射去。 这一动作虽解了一时之危,却惊动了四周还未走的其他唐门弟子,他们纷纷取出弩箭,将叶怜衣与朱怀山包围起来,就等一声诛杀的号令。 而周边的其余侠士见着此景也向内聚拢,他们自己都有了些大致推测,此事定是唐门理亏,但他们当下的举动实在欺人太甚,令人不齿。尤其是与天策、藏剑两大门派有些交集的侠士们,更是快步向前,亮出兵器,将那些唐门弟子包围起来,一时间竟是形成了两层包围圈。 形式并不乐观,唐门弟子并没有因此而有所退让,反而更为激进地瞄准起叶怜衣二人。 “各位施主且把手中兵刃放下,何不听这名少年将话说完。”眀慧亦挡在朱怀山身前,“诸位不妨想想,若今日真见着血光,再说此事非唐门所为,江湖之中又有几人相信。” 唐门弟子不置可否,手上的弩箭依然举着,似是难下决断。眀慧见此,将背后的木棍取下,挥了挥衣袖,“唐门施主执意于此,只管动手便是。” “大师这又是何意,我们唐门弟子从不会以势压人,这位少侠有何委屈,说出便是。”在这对峙之时,一道身影落下。细细看去,面具样式没有改变,身形较于平常唐门弟子要壮硕一些,想来就是先前率先离去的为首弟子,只是不知他为何突然折身返回,又来到唐家集之中。 他示意身边弟兄将弩箭放下,而后向四周面露凶色的各派侠士抱拳致歉:“还请各位远道而来的侠士见谅,实非我唐门不分青红皂白,只是事发突然,令众兄弟心生焦虑,才有如此激进行为。在下‘天罗’首徒唐念生,代诸位弟兄致歉了。” 说着,唐念生极为正式地屈身行礼,他身边的其他弟子见此情形也纷纷效仿,抱拳躬身以表歉意。 数次呼吸后,他们方将头抬起,可是四处侠士并没有收起兵刃,仍然眈眈而视。唐念生并不惊慌,似是早已料到此副情景,他伸手朝向唐家堡内,“还请各位侠士移步大殿,此事在唐门境内发生,我们一定会给江湖一个交代。” 他向身边同门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像先前那般,抱起尸首飞身而去,朱怀山仍想阻拦,却被叶怜衣止住动作。此地只余唐念生一名唐门子弟,众人皆看向他。 “还请诸位跟上。”唐念生也不多语,迈步向唐家堡走去,速度不算太快,叶怜衣几人与先前四周的侠士们皆紧随其后,各怀心思。 众人很快行至唐家堡中殿,叶怜衣再见这座楼宇心中仍生惊叹,凌空而建的建筑实为罕见,只是此处并无任何阶梯抑或是机巧能让人登于其上,他疑惑地看着唐念生。 众多侠士皆是此副面孔,他们大都抵达巴蜀之地不久,尚未入唐家堡拜访,无人知晓如何登临,他们注视着唐念生,等候他说明入殿之法。 唐念生径直走到大殿正下方,一个用围栏遮挡的巨大的圈中,其中隐约闪着淡紫色的光芒。他向着地面重踏,身形竟然腾空直上,只见唐念生脚踩虚空,不断加速,不一会儿便升到大殿的位置,他略一侧身、凌空而踏,进入殿中。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大殿高耸,万一有所闪失定会粉身碎骨,当下就有几个恐惧高台的侠士跌坐在地,额上不住冒着冷汗。 叶怜衣向四周看着,无一人敢率先上前,他的心中也犹豫起来,毕竟人总对未知的事物心怀恐惧,只是他心中有疑难解,若不登临他实在不甘。 几番思虑,他终是下定决心迈步上前。却发现有两人步伐更快,走在了自己前面。定睛看去,正是眀慧牵着朱怀山。 叶怜衣看到朱怀山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可空着的手紧紧攥拳,有决然之意;而他身旁的眀慧,无比冷静,与平日之举无二。 几瞬之后,他们共入圈中,眀慧拉着朱怀山,脚下猛然用力,与唐念生一样缓缓上升,不过他们不敢踏空加速,只能慢慢上浮。一段时间后才到了足够高度,下方的叶怜衣才隐约见着眀慧侧身,双腿屈身,入了殿中。 见着此景,叶怜衣终于放心下来,他也牵起叶小小走入圈中。小小倒比朱怀山好上许多,面上尽是好奇之色,想来这等经历对她来说甚是有趣。 叶怜衣在圈中站定,不知是何原因,他竟觉着身体轻盈了许多,似有上浮之感,他还未及踏步,身旁的小小就挣开了他的手掌,向上飞起,不停踩踏虚空加快着速度。 “……”叶怜衣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此时倒还不如这女娃子了,他不甘示弱,腾空而起。本就习过轻功的他很快便习惯了这一环境,身形不断变换着向上飞跃,若是从下而望,只觉叶怜衣如惊鸿一般直窜云霄,转眼间竟是超过了叶小小。 楼宇下的众人见着叶怜衣的样子,亦不再惧怕,或结伴或独行,纷纷站在了圈中,胆量较大的也学着叶怜衣一般扶摇而上。 而叶怜衣已达到殿中,他看着身侧有一圈环形路径,也偏移身体踏空而行,落在平台之上,他抬起头观察着大殿内部。 自己所在应是供人落身之地,左右不远处有着两条上行的小径,指向更上一层。上层的平台更大,无法从殿底直视到碧空应该就是被这层平台所挡。 他等叶小小登上,便迈步向上行去,顺着小径爬上他才发现平台之上已有数人等待,想来这就是唐门的会客大殿。 叶怜衣环视四周,正中放着那十数块白布,眀慧与朱怀山身处其中,他们所面方向,三张座椅倚墙而立,可仅有两人坐于其上,他们身着唐门之服,却并没有佩戴面具,想来应是门主之列。 而大殿两侧,已立了不少人,大部分是佩戴不同面具的唐门弟子,叶怜衣瞧见了一个佩剑之人,与周围人的配饰格格不入,让人一眼便能认出是谁,他便带着叶小小走了过去。 “清寒,现在是何情况。”叶怜衣走到柳清寒身边小声问着,可柳清寒却并未搭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叶怜衣不解,顺着柳清寒的视线看了过去,瞧见对面那侧有两道极为熟悉的身影,正是柳齐柳致两人,他们紧盯此处,似是要把自己生吞了一般。 叶怜衣轻笑,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闭上眼冥思,等着后方的侠士们皆聚此地,再看事态发展。 下方的脚步声混杂了起来,零散着顺着小径而上,抵达大殿的侠士们看着此种架势,都如叶怜衣一般,寻两旁空置之地,栖身其中。 人大致聚齐,大殿中的杂音渐渐消失,坐在正中座位的人站起身来,走到了朱怀山身边。叶怜衣细观其面容,只觉此人眼神凌厉,五官棱角分明,眉毛有所残缺,身形比起眀慧来还要再高一些,可总让人觉着其走路姿势有着一些怪异。 这人背着手绕着朱怀山打量一番,然后回到位上,却并没坐下,而是对着两侧侠士发话,“诸位少年英雄,我乃唐门门主唐云愁,今日我门中横生此事,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我们唐门弟子虽精于施毒,却也不会有此等卑劣做派。” 两侧外门侠士听着此话与旁边的同行之人私语起来,对唐云愁的话依然不太信服。朱怀山也是一样,他向着唐云愁走近一步,亦不顾江湖身份,大声质问着:“此毒明明就是你唐门制作,先前我大哥他们就曾中此毒,嘴唇就如这般乌青,若不是遇贵人搭救,早已命丧黄泉。定是你唐门之人仇心不死,待我们到此地痛下杀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疑点 唐云愁眯着眼睛,如同毒蛇窥伺猎物一般看着朱怀山,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朱怀山年岁尚小,此行是他首次外出历练,哪曾见过此等阵势,当下只觉背脊发凉,两股战战。 朱怀山对自己先前举动极为后悔,就算自己占理,也不应以自己平凡弟子的身份去质问一派之主,可事已至此他也无路可退,唯有强撑住身躯,勉力与唐云愁对视。 唐云愁的眼神越发凌厉,似刀刃一般割向对方,令朱怀山几欲移开视线。就在此时,又是眀慧移步挡在正中,恭敬地对唐云愁行礼,“唐施主,众多别派侠士在此等候,何不先验明尸身,好让我等不至起疑呢。” “此子甚是有趣,倒是令我忘了正事。”唐云愁抚了抚胡须,先前的神色迅速消退,他再度落座,向周围侠士稍作解释,“都道天策府将士皆是骁勇善战之人,从这小辈身上也能略见一斑。我唐某自幼是对天策府东都之狼的名声极为敬仰,如今在我门中发生这般事件,若是唐门弟子所为,我绝不姑息。” 说完,他朝着唐念生挥手示意。唐念生明晰,唤上左右几个弟子,将那些白布再次掀开,众人看去,仍如先前一般,所有尸首的嘴唇都是乌青一片,明显是中毒所致。 唐云愁也见着此景,他略一皱眉,而后向唐念生说道:“携上一具去令专人验明死因,速去!” 唐念生得令,便随意裹起一具飞身出殿,速度之快令人视线追及不上。唐云愁见状极为满意,转而又看向朱怀山,摆出一副前辈的亲切之相,“你先前所言,有何依据?” 这判若两人的模样让朱怀山很不适应,他平复着心绪,唐云愁的表现让他明白异乡之险,再不像先前那般肆意。他揣摩着眀慧以及刚刚唐门弟子的行为,模仿着行了一礼,在脑中将事情整理几遍,方才吐出口。 “就在上月,杨大哥闻说唐门广邀天下侠士前来游赏切磋,便拉上熟识来到此地,而我大哥正在此列,想着我从未出过府,也带上我同行于此。”朱怀山说着,眼神又飘向了他兄长的尸身,他不禁想起曾与兄长、师兄们共同操练生活的时光,泪水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在场所有的江湖侠士没有出言催促,突逢此种变故,任谁都会极度悲伤,更何况当事者年岁如此,更让人心生怜悯。 在众人的注视下,朱怀山并没有哭泣太久,他抬手抹去泪水,重又开口,更显坚定,“待我们行至阆州时,却与几名唐门弟子发生了口角,险些大打出手,幸得掌柜劝下。我们本以为就此作罢,谁曾想第二日我们刚上官道,一旁林中就飞出多枚袖箭,将我们尽数射于马下。” 朱怀山想起那时场景,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咽了口唾液继续说着:“我们一行正欲退回客栈休整,却意识到箭尖喂毒,所有人都失却了气力,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幸亏此时遇到万花谷韩姑娘,她行针暂时压住我们体内的毒素,所有人才勉强恢复一丝力气。” “这毒听起来是我唐门之物,不过自出世以来,各种毒药已流传出去,况且你也不曾见过究竟是何人出手;而这位韩姑娘,来历也极为诡异,竟能一出手就抑住这毒,真是怪哉。”唐云愁敏锐地捕捉到了朱怀山言语中的细节,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容。 “这……这……”朱怀山一时间竟无话反驳,他努力地组织着话语,嘴上不太利索,“可这韩姑娘,韩姑娘若是执意相害,那何必待到此时呢……”被唐云愁一说,他也有些不确信,对这来历不明的韩姑娘生了一丝怀疑。 一旁的侠士们闻言纷纷议论起来,唐云愁所言不错,当时天策十数人并无一人亲眼见着来犯之敌,仅能凭借袖箭及毒药推测出是唐门弟子出手,朱怀山所说的韩姑娘着实奇怪,似乎就是应着他们中毒之事才出现的。 唐云愁伸手止住旁人的议论,“当然,若凭此就将罪责施加在一女子身上,那也太过荒谬,众侠士莫要急于定论。”随后他朗声问着朱怀山:“那韩姑娘可曾在众侠士之列。” 朱怀山环顾四周,仔细地看着每一张侠士的脸,女子本就不多,想要在其中认出一人并不困难,可是朱怀山却生生没有寻到韩相宜的身影。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按理说韩姑娘只要身在唐家集中,一定会知晓此事,并且跟来此地,除非……朱怀山心中不愿做他想,仍旧硬着头皮辩解着:“那韩姑娘与我们同住同行,绝非心肠歹毒之人,不然也不会每日为我们行针,祛除大伙身上的残毒。” 众人无言,此事似又陷入混沌之中,仅能依仗个人推断。然而现在又无鲜明证据,唐门弟子与那万花姑娘,都难逃干系。 “你刚刚说那韩姑娘……”叶怜衣想起柳清寒曾说过的话,琢磨了一下柳清寒的身份,两人对视一眼,叶怜衣便主动迈出步来,向朱怀山问着:“依你所言,那韩姑娘每日都与你们住于一间客栈?” 朱怀山不停点着头,他想着对方主动问过韩相宜的姓名,以为叶怜衣要帮韩姑娘辩解,“韩姑娘每日一早就会来我们各人房中,为每个人行针祛毒。” 叶怜衣并未立刻答话,而是往身上暗兜中摸去,他取出一块绢巾平展开来,递到朱怀山面前,“你可识得此物。” 朱怀山伸出手将针拿起,举到眼前瞧着,而后闭眼回想一番,很是确定地说着“这不是韩姑娘的医针吗,医治数久我看得仔细,这针上的刻痕以及布条的绑法都与韩姑娘所用器具一模一样。” 叶怜衣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向着唐云愁一行礼,严肃地说着:“唐门主,能否请您派人询问唐家集入口处的弟子,若我所料不错,韩姑娘应该已经先行离开了。” 唐云愁自然明白叶怜衣话中之意,他又施一令,一侧的唐门弟子迅速飞出,直朝唐家集方向奔去。 就在此时,唐念生已经赶了回来,他当着众人面向唐云愁禀报:“回门主,那名天策士兵着实是中我唐门之毒暴毙,我们在其手臂上发现一血点,周边有一丝绿色痕迹,毒素当从此入。只是……” 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全部视线都集中而来。唐念生缓了一口气,“只是我们试过所有唐门暗器,皆不能造成如此大小、且平整的伤口,看上去倒像是……” 一旁的朱怀山等不及,匆匆问着:“像什么?” 唐念生却没有往下说,他抬头向唐云愁看去,不知是否该于此时说出。众人看向唐云愁,只见他微微点头,示意唐念生说下去。 唐念生得令,做了一番深呼吸,得了门主之令的他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看上去像是……医针所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追击 听罢唐念生所说,两边的侠士又小声谈论起来。这一结果太过突然,实在令众人始料未及。 按照现在的说法,唐门与此事毫无瓜葛,应当排除嫌疑;但是这一证据就是出自唐门之手,谁也不知道情况是否属实,在众人背后,他们是否做了手脚。 在场侠士既已至此,自然都是心存公理之人,他们不会轻易听信于唐门弟子的一面之辞。 当即,就有一名衣着褴褛,一派醉意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手上持着一根竹杖、上方还挂着一个酒壶,与唐门这一精巧的大殿格格不入。 他打了个酒嗝,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侧的唐门弟子见此人模样,都暗自摸出弩箭向前移了半步,随时准备将其擒住。 “哈哈哈哈,唐门兄弟们还是这般无趣。我江照邻就想说句话,犯得着这么紧张嘛。”他打趣地看着两旁虎视眈眈的唐门弟子,伸手把酒壶扯下,拔下瓶塞灌了一口。 唐云愁瞪着他,却极为无奈,殿中这人在唐门中已留了好些日子,每天就在唐家集中闲逛、饮酒。刚开始唐门众人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只道是一个寻常的丐帮弟子前来混吃度日。 可江照邻根本耐不住寂寞,凡是有是非的地方,他必然要搀和进去。不管是哪门哪派的矛盾,他都要上前调和一番。 要是将人劝开也就罢了,但江照邻只会煽风点火,本来无冤无仇就要和解之人,在他的添油加醋下反而会大打出手。 这一段时日中,凡是去过唐家集的弟子皆领教过他的厉害,就连在密坊中不问世事的师兄弟们也隐隐听过他的威名,更有别派侠士因为他的挑拨,险些杀入堡内以讨公道。 现在江照邻坐在殿中,绝不会带来好事,然而唐云愁也不敢真将他从唐门中强制赶出,只因对方年纪轻轻,一手打狗棍法却登峰造极,丐帮帮主对他极为看重。把他赶走,万一他对此事再加工一番,说出去后,唐门的形象绝对一落千丈。 唐云愁头疼不止,硬是挤出一丝微笑、难看至极,他只能装出一副亲切的模样,伸手以请:“江少侠的名声天下皆知,一手调解的能力令人钦佩不已,看来对此事也有独到的见解了。” 江照邻豪饮一口,吞咽而下,然后咂着嘴晃着脑袋,尽是无赖之象,“见解倒也谈不上,就是这偌大唐门,这一手段倒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唐云愁眉头紧锁,还未开口就被江照邻抢了话语:“唐门主,此事在你唐门中发生,又让你门下弟子检查,最后将罪责推向一名女子,比起中原大派真是差远咯,在场的人谁又不知你们唐门与万花素有间隙呢。” “那江兄的意思是?”唐念生自然而然的接过话,此事由他负责,门主又比江照邻要高上一辈,总由门主出语,实在降了唐门在江湖上的地位。 江照邻见是唐念生答话,更加无所顾忌,他把草鞋脱下清理着脚趾间的污垢,不经心的说着:“我看在场侠士当中有五仙教的门徒,何不让他们鉴别一二,再让那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比对一下伤口痕迹呢。” 他说着此话,无一点认真,更像在使唤他们,让人听了心中不悦,周围传出了小声咒骂的声音。 唐念生对江照邻所说的五仙教很是熟悉。五仙教与唐门同处西南一隅,无人能说的清谁的历史更加悠久。 唐门安于剑南以北,五仙则处在剑南之南,看似相依相生,同江南藏剑山庄与七秀坊一般,实则大相径庭。 两大门派皆擅制毒,若双方能够诚心相交,共研此等手法,定能够技艺相长。可现实却令人唏嘘: 凡与五仙门人提及唐门毒药的人,都会遭到对方的奚落与不屑,在他们眼中,唐门之毒乃是投机取巧之物,只作辅助,做工技艺不堪入眼。 唐门自然不理会五仙的眼光,若像五仙教那般携着蛊虫毒兽出行,自己的脚程要被拖慢,又怎能获得更加全面的情报。 也不知从何时起,两派就互不相让,表面上一片和谐融洽,背地里却是摩擦不断,都在偷偷使着暗招,以图削弱对方的势力。 而唐门先前宣布出世、派出大量门人弟子时;五仙教也不甘示弱地尽遣门徒,将苗疆蛊术展现在世人面前。 唐念生看着人群中的五仙教门人,果然在他们脸上看出嫌弃之色,也不知这态度是冲着唐门,还是冲着邋遢在地的江照邻。 其实他自己也曾参与过针对五仙教的任务,手上也沾染过他们的鲜血,可也有数不尽的兄弟们身中蛊毒,生不如死。但在此事前,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仇怨,相求对方,只盼五仙门人也能像自己一样,暂把旧时恩怨放于一边。 “各位五仙教侠士,望能秉公,为诸位外来侠客介绍一番。”此事不解释清楚,唐门的名声不仅要江河日下,甚至还要遭到一些不可抗力的影响,唐念生思忖着后果,竟当着众人面单膝及地,抱拳相请。 这番哗然的轮到唐门弟子们了,百年以来,唐门历经千难万阻,从不曾向人低头,唐念生的举动将门派颜面丢尽,有的弟子甚至不堪此幕,偷偷退去。 而柳清寒与唐云愁不在此列,柳清寒心生钦佩,敬佩唐念生能屈能伸的品行。而唐云愁则在心中赞赏:唐念生自幼生长在唐门当中,受到所有唐家人的影响,可他的心智不似如此年岁,在门派危难之时宁愿折了自己的颜面,也要护得门派周全,实在难得。唐门的继任门主向来是有能者任之,唐云愁此时已经给唐念生留下了一些空间。 而那些五仙教门人见着唐念生的举动,俱捧腹大笑起来,想让唐门弟子一跪绝非易事,今日他们能有这种待遇真是千年难得,其中一人嘲笑着唐念生,“你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我看这些天策士卒就是你们动的手,还假惺惺的邀众人来观,所观何物?观汝等作戏罢。” 说完,五仙教门人又与同伴笑成了一团,坐在地上的江照邻也同样笑翻在地,“都说五仙教想要接管唐门的势力,现在一看果然不假,说不定此事还是你们出的手呢。” 江照邻话音未落,就听“嗖——”的一声,人群中飞出一物,直朝江照邻的心房飞去。 “哈哈哈,莫非被我说中了不成。”江照邻仍是酒醉之相,却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起身来,顺势抬起手中竹棍,一棍砸下,将飞来之物卡在棍下。 众人再看去,就见一条小蛇被钉死在地,蛇信都未及收回口中,江照邻饶有兴趣地把小蛇捡起,晃悠着对那几名五仙教门人抱拳,“多谢兄台相赠,适逢近日气虚,就借此物活血了!”说着,就把外裤拉开,将小蛇丢了进去。 五仙教门人脸色铁青、嘴唇颤抖,用手指着江照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此举不仅没有震慑到对方,甚至让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转变了许多,好像自己真要嫁祸唐门一般。 他们鼻翼抖着,满含怒气地走到江照邻身边。他们共有五人,不敢再去搭理江照邻,害怕又引火上身,此时只能一人随便选了一块白布,掀开来检查着尸首。 几人将尸首上的衣物去掉,从头到脚仔细检查着每一寸皮肤,甚至将嘴掰开凑近闻了闻,而后聚在一起商议一番,就由先前掷蛇之人大声说着:“这些士卒所中之毒确是唐门之物,粗制滥造令人作呕,而伤口与他们所说无二,只那一处臂上血点。” 说完话,五人趾高气昂地走回人群,还不忘瞪上江照邻一眼;而江照邻则将死蛇又扯了出来,凑到眼前来回看着,让那五人心火更旺。 唐念生心头稍安,又看向了叶怜衣。叶怜衣下一步需要做些什么,他早已从周围唐门弟子手上取到了各式暗器,也寻到了几根医针,他借着其中一具尸身的手臂反复比对,眀慧也于此时走了过来,嘴上念着超度之文。 叶怜衣认真端详着每一个伤痕,却频频摇着头,如此多的物品,并没有能留下相应伤口的暗器。 众人看着叶怜衣的动作,自然不会发出质疑,藏剑山庄与唐门无利益关系,又与天策府颇有渊源,作为山庄的少庄主不会暗助唐门。现下见着叶怜衣手边可供使用的物品越来越少,心中慢慢地有了判断。 叶怜衣将身边的医针都尝试了一遍,却总与那一道伤口有着些许区别,他这才发现周围侠士手上的医针粗细都无差别,不论从何处来,都是极为相像的物品。至此,他从身边侠士手上取来的物品用尽。 他向身边摸去,想要比对自己所藏的医针,却连绢巾都寻觅不到,他看着朱怀山,这孩子将手握拳,攥得极紧,泪水盈满了眼眶。 “怀山,你今日,可曾接受过韩姑娘的行针治疗。”叶怜衣拍了拍朱怀山的肩膀,他知道对方不愿意相信此事,毕竟在朱怀山的意识中,韩姑娘是救命恩人的身份。可现在种种迹象已经指明了出手之人,就算朱怀山不愿承认,也无法摸去这一事实。 朱怀山并不是愚笨之人,他今日因腹部不适,正巧错过了韩姑娘的诊治。只是师兄死去,自己信任之人又是凶手,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但他还是松开了手,颤抖着将绢巾递到了叶怜衣的手上。叶怜衣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朱怀山的头,而后迅速地回到尸首旁边。 众人此时屏息等待,空气中只有眀慧的声音在不停飘荡。叶怜衣将针刺入迅速拔出,贴近进行详细地比对,而后飞快地站起身,“唐门主,先前你所派遣的那人可否返回?” 唐云愁也才想起,大殿离唐门入口不算遥远,先前遣出的人亦是唐门精英,绝不会到现在还未返回,他怒拍扶手而起,正欲下令,就见那名弟子捂着腿走入殿中。唐念生迅速将其扶稳,匆匆询问:“发生何事了?” 那名弟子倚靠在唐念生身上,他喘着粗气向唐云愁禀报:“回门主,我刚行至唐家集中,就有一不明物体扎在我的腿上,我当即就失去了力气而后晕倒过去,还是有其他弟兄发现,想方设法将我唤醒,待我再去入口时,才得知那位韩姑娘已经离去。” 说着他摊开手掌,向唐云愁展示着手上的物品,“弟兄们后来告诉我,当时我的腿上就扎着这枚医针。” 众人一齐望去,而叶怜衣跨步过去,拿起来与自己手上的医针比对一番,果然是一般形状大小。 他向唐云愁跑去,把两根针交给对方。唐云愁只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唐门弟子听令,速速追寻在我唐门外的万花女子,务必将其带回!” 周围的唐门弟子行动极快,命令刚从唐云愁的口中发出,所有正式唐门弟子就飞身而出,动用轻功出了大殿。叶怜衣虽不是唐门弟子,却也向唐云愁抱拳行礼:“唐门主,那人与我也有些纠葛,我便不再多留,若能将她擒住,我必定将其带回。” 唐云愁微笑着点头,他放低自己门主的身份,向叶怜衣还礼,“今日多亏叶少侠相助,否则我唐门必定被人所诬,遭江湖人士唾骂。此间事了,我唐门必有重谢。” 叶怜衣摆手婉拒,将叶小小唤至身边,却先向木屋行去,柳清寒见状也想跟上,却被唐云愁叫住,“清寒,你就在此地,有些事情我尚需了解一番。” 柳清寒自然不敢违背唐云愁的安排,只能回到原地等待。柳致柳齐两人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抚,“清寒兄弟莫急,我们霸刀山庄既与唐门携手,必会竭尽全力将那歹毒之人追捕回来,你只需在此地歇息即好。”说罢,他们也不等柳清寒回应,也飞身出去。 先前的那些江湖人士也相继散去,此事始末尽出水面,再留此处也没必要。 朱怀山并没有离开,他走到自己兄长的尸首旁跪了下来,默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飞鸢泛月 大殿内仅剩四人,眀慧在朱怀山一边打着坐,仍在念着超度经文。 唐云愁对柳清寒招了招手,示意他来到自己身边。柳清寒走了过去,恭敬地站在唐云愁一旁,等候门主的问话。 唐云愁瞥了一眼朱怀山思索一番,似是觉得有些话不应让外人闻,就抓住了柳清寒的胳膊,双腿发力扶摇而起,如同飞鸟翱翔一般在半空中轻捷地行动,他带着柳清寒直上而去,离开了大殿范围,而后唐云愁侧身踏足,落在了大殿上方的平台之上。 柳清寒这才发觉,大殿并不只有两层,在正殿上空还有一圈环形平台,先前其上摆放着许多形同纸鸢一样的物品,只是比纸鸢复杂且大上不少,大小与一名成人相近。 唐云愁松开了柳清寒的手臂,发现他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周边的物品,便就近拿起一只放在柳清寒的脚下,“此物为我唐门弟子赶路之用,经密房弟子多加改进而成,使用时紧抓这段木栏助跑而出,便可依着风势凌空翱翔,倚仗唐门轻功轻巧灵敏,绝不会突然坠落而下。” 柳清寒听了跃跃欲试,就想拾起脚下木鸢感受一番,唐云愁见状立刻揪住他的衣领,把柳清寒拽到另外一侧,“你如今并未习得我唐门轻功身法,贸然使用定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柳清寒探头向下看去,此处离地面已相距甚远,先前离开大殿的那些侠士在此处而视,就如只只蝼蚁一般,真要从此落下,自己恐怕真的要四肢尽断、脏腑碎裂。他光是想想就已是一头冷汗,不停地深呼吸平复心情。 “你初入江湖,见着新奇之物必得究其原理,切勿莽撞,不然身处险境无人相救,将复何及!”唐云愁严肃地对柳清寒训诫着,对他之前贸然的举动很是不满。 柳清寒听罢也觉羞愧,先前自己以为在唐门之中无险无危,举止孟浪,经唐云愁点名才想起江湖险恶,处处不可掉以轻心。他低着头小声说着:“弟子知错,牢记门主所言。” 唐云愁见柳清寒态度极佳,有孺子可教之意,脸上的不满消了一些,“此处也无旁人,就将面具摘了吧。” 柳清寒不太明白唐云愁的意图,却还是服从的将面具摘下,露出了脸上消磨不去的伤疤,时间一长,他倒也不在意自己的面容相貌了,不会像曾经一样还会故作遮掩。 唐云愁凑得更近,仔细地看着柳清寒的眉眼,而后不住地摇头叹息。柳清寒一头雾水,却不敢主动询问,只好呆滞地立在一旁。 “你师父近来可好。”不一会儿,唐云愁突兀地问了一句,柳清寒不知如何作答。 他只能装傻说着,“此来唐门我还未曾见过师父,更不知他近来如何。” 唐云愁听着柳清寒的回答一愣,而后皱起眉头,出手拍了一下柳清寒的脑袋,“我与你所谓的师父经常相见,又怎会不知他的动向。你若再明知故问,休怪我不念你弟子名分,把你从这高台上丢下!” 柳清寒讪笑,唐云愁已经说的如此直白,自己也不好再做隐瞒,“师父身体尚健,未有大碍。” “嗯。”唐云愁点着头,继续问着,“此番他怎么未与你同来,身为老友,也不前来小酌一二。” 柳清寒心下了然,谢中道果与唐门有旧,他抱拳答着:“师父已独自出行,让我只身前来,如今我也不知他的去向。只说三载后再相见。” “唉。”唐云愁左右踱步思绪万千,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嘀咕,“三载,三载。”仿佛忘了柳清寒存在一般,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中,嘴里不停地说着一些柳清寒听不明白的词。 “门主,还有何事需要询问吗?”柳清寒发觉唐云愁神游多时,时间一长便出口询问。 唐云愁一震,才想起身边还有柳清寒的存在,他轻咳几声,站定了身子严肃地问着“你与那藏剑山庄少庄主有何关系?我今日听人禀告说藏剑那二人昨夜住在你的房中?” 柳清寒对唐门门规与对外关系一概不知。今日还是从江照邻口中得知唐门与五仙教、万花谷的关系。现在门主特地相问,神情严肃,让他的心里有些慌张。 “门主,我今日方知晓他的身份,先前得知他在外遭人袭杀,便依心中道义邀他入唐门,若违反门规,愿受处置。”柳清寒不再猜测,不管唐云愁是何打算,他都先低下头阐明自己的原因。 “咳,你把我唐门看作什么地方了。”唐云愁听了柳清寒的话后苦笑着,“藏剑少庄主来此游玩,我们本就该尽地主之谊,更何况今日助唐门摆脱嫌疑,更应款待一番,你若能与其交好自是一件好事。” 柳清寒依旧不敢抬头,唐云愁的话并没有让他心中的慌张有所缓解。门主并没有说明此举是否违规,他所说的话实在过于客套。 唐云愁见状,从袖中拿出一本书册,轻轻打在柳清寒的头上,“你莫要多想,此事与唐门规矩并不相背,我反而要对你有所嘉奖,这本书册你回去好好翻看,相信对你会有所帮助。” “谢门主。”柳清寒惊讶地双手结果书册,没有细看上面的文字,迅速将其收了起来,他谢过唐云愁正要离去,却又被止住的行动。 “好了,你就与我回正殿等候消息吧,正好让你有空细细阅读一下。”唐云愁不管柳清寒是什么想法,让他戴好面具,而后就拽着他的手臂跳下,落回大殿之中。 朱怀山仍然跪在其兄长的尸身旁,眀慧却不再诵经,只是闭目冥思。唐云愁扫了一眼两人,未有多语,松开了柳清寒的手臂,回到座位上望着天空深思。 大殿空旷,更显安静,柳清寒初入唐门,不敢违背门主的命令,也不想与另外三人交流,就选了一光亮之处坐下,拿出了那本书册观赏。 唐云愁给他的这本并不像游龙剑法一般破旧褶皱,而是崭新干净的,就好像是特地备在身上,要送给他人的东西;书册很薄,似乎只有几页纸张,封面上只写了飞鸢泛月几字。 柳清寒不知其中记录了什么内容,好奇地翻了开来,第一页只写着“唐门轻功之法”。 六字看似简单,却吸引了柳清寒所有的注意力,他赶紧翻看书册,将追击韩相宜之事抛在了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唐门身法 书册上的内容并不是很多,柳清寒很快就翻看到了书尾。此篇身法并不难学,可除了第一页的腾空式,其后的任何技巧皆需借助唐门飞鸢机巧才可施展,他这才明白“飞鸢泛月”之意。 柳清寒转头看向唐云愁,对方仍然在望天凝神。他有些犹豫,想起门主之前对朱怀山的态度,柳清寒不太敢上前打扰。 只是自己手中并无唐门机巧,难以继续修行,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唐云愁走去。 柳清寒深吸一口气,单膝触地抱拳作礼,毕恭毕敬地说着:“弟子柳清寒观书有疑,请求门主能够指点一二。” 唐云愁好像早知柳清寒会有此惑,在他问出口后就从怀中摸出一枚木牌,抛了出来,柳清寒慌忙伸手接住。 “你腰配此物去往竹林,打坐静心稍候片刻,自会有人接引。” 柳清寒看了眼木牌,上面只刻着云愁二字,他立刻佩于腰间,“门主,弟子尚不知竹林在何方。” 唐云愁不再对他说话,只用手向东北方一指,而后闭上眼睛,修养精神。 “多谢门主指点。”柳清寒自知不该再问,便慢慢退身,他又看了一眼明慧与朱怀山,那两人依旧处于原地不曾移动,柳清寒不作他想,学着先前的各位侠士,顺着来时之路落回地面。 在半空中向东北方瞧去,竹林清晰可见,可落回地面之后,四周的景色又极为相似,令柳清寒难辨方向。 他闭目回想一番,方才确定下来自己的目标,旋即迈步而出。 柳清寒的方向感到底是没有问题,不过一盏茶功夫,幽深的竹林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过柳清寒并不知晓究竟要前往何处,只能向内行上数十步,选下一处空地闭目静心。 周围的一切声响在此刻变的清晰起来,微风拂过竹叶,叶片抖动的声音径直传入了他的耳中;林间有禽飞过,拍翼之音更加清晰;还有各种虫行之音,都纷纷聚集到耳中。 柳清寒身心舒畅,先前积下的疲惫此时烟消云散,他不由做了几个深呼吸,将空气引入丹田之中。 几次呼吸之后,柳清寒突然感到丹田处些许胀痛,他慌忙吐气,将丹田中聚集的空气散尽。方才环境极佳,令他有了天人合一之感,也就生了一丝侥幸,不自觉地就修炼起了谢中道教给他的吐纳之法。 可惜他身体有恙、经脉不通,两年时间过去,体质并未有多少改善,真气汇入后难抵四肢百骸。柳清寒苦笑着睁开眼睛,心中添了几分无奈与苦楚。 他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行吐纳之法对他而言成了一种负担,现下双腿有些酸痛,不免要活动一番。 柳清寒边活动着筋骨,边向四周环顾,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黑色方盒状物体。他双手伸出抚摸上去,只觉冰凉,应是金属之物,其上还有数道缝隙,不知是天生如此抑或碰撞所致。 他左右细查,其中一面附着两条绳索,正好可让自己负于背上。在那方盒底部,有两个环扣分列其上,柳清寒心生好奇,将环扣向外拉扯,原是两根铁棍卡于盒内。而当柳清寒将两根铁棍完全拉出时,盒装之物突然间变换起来,以迅雷之势展开,与大殿顶层的木鸢样貌极近。 柳清寒将其拿起掂量一下,感到此物算不得太重,展的极开的两翼支架上还缝合着布料,当作减速之效;他将两翼向内推动一番,其余部件也随之而动,有回归盒装之意,这应该就是所谓唐门飞鸢了。 柳清寒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赶紧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唐云愁给自己的木牌已经消失了踪影。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有了惧意。 打坐于竹林时,他虽闭目,可听觉更为敏锐,就连爬虫飞禽叶动水滴,尽数辨认清楚,但这一物却在不知不觉间被放置在了自己身后,可见来者的轻功已至极境,逃过了自己的感官。 幸亏这在唐门之中,同门之间绝不会自相残杀,否则若是事关生死,自己早已被夺去千万条命。 柳清寒对唐门多了一丝敬畏与好奇,它过于神秘,太多事情都不合他的认知,也正因为此,他更想探其究竟,观其奥妙。 他不再多想,直接将飞鸢背起,把两根铁棍匿于袖中,而后出了竹林。 柳清寒并没有急着回到大殿,而是找寻了一处小坡,翻开唐云愁给自己的书册,照着其中的图示研究起来。若按书中所述,背负此鸢,就算从千尺之处落下,也能凭风而游,安然着落。 唐门之中山峰林立,高处易寻,但柳清寒自然不敢直接从上落下。刚获此物,稍有不慎便要五体分离,他也只能先以小坡试手,熟悉一番飞鸢的用法。 柳清寒在坡上向下看去,坡度不大,纵是坠地也不会有所中伤,他放下心助跑了几步,在坡顶飞身跃出。 依照柳清寒的想法,下一瞬间他将乘风而行滑翔而出,可天不遂人愿,飞鸢两翼虽然展开,但并不能为风所托。如此一来,柳清寒直接砸在了地面上,灰头土脸。 柳清寒龇着牙趴在地上,得亏一旁无人围观,不然自己又要丢尽颜面,他赶紧爬起身来掸掸衣物,将飞鸢两翼内推收起,将铁棍插上,又回复成了盒装之物负在双肩。 轻功身法又岂是轻易就能习得,柳清寒与江湖人士接触甚少,他所不知的是除去那些卓有天赋的武学奇才,其余的人都是通过从师受教,再加上不懈的练习才终于掌握了这一门技艺。 柳清寒方入江湖两载,就算期间不懈努力,也只能做到提速飞驰,更何况他并不是在此颇具天分之人,绝无可能入手即用。 他能看清自己的长处与不足,自然不会过多纠结,这么长时间以来,柳清寒早已知晓自身斤两,不会抱有过多幻想。强身雪恨之路,唯有尽己所能、不懈而行。 如此想着,柳清寒向着大殿行去,他暗下决心,此间事了,定要先潜心修炼,待到有武技在手,得以自保之时再作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噩讯再起 大殿较之于其他地方显眼得多,柳清寒不用作太多观察就明确了方位。直到此时他才再度将追凶之事放在心头,加快步伐走去。 渐近,柳清寒越发清晰地看到众多唐门弟子从外赶回进入大殿,想来事情已有进展。 柳清寒来到平台之上,轻踏升空,先前唐珏领自己入殿时已将方法说明,且让他多次尝试,现在自然娴熟得很。 转眼之间,柳清寒又重回殿中,众多唐门弟子又分列两旁,依次向唐云愁汇报着;也有不少唐门弟子继续进入大殿,列于队尾等候着。 柳清寒无事相禀,识趣地离了众人一段距离,他环视一圈,却发现并不是每个人身后都有黑匣。这一事情,日后倒要问问各位师兄。 柳齐与叶家师徒不久也赶了回来,如唐门弟子一般在旁等待。 唐云愁用心听着每一名弟子带回的情报,脸上慢慢笼罩了一层阴云。数十名弟子前去追捕,涉及每一个方向,一个时辰过去,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怎能让人满意。 很快便轮到了叶怜衣,唐云愁很是期待地看着他,希望对方能够带回佳讯。 “唐门主,我观您门下众弟子向外追赶,心中突然有了疑惑,若是她重入唐门进行躲藏,对她来说应该更加安全。”叶怜衣用手指点着剑柄,“所以我与弟子两人分头在唐门之中搜寻了一番,无奈唐门着实太大,我们亦不熟悉,未有收获。” “哦?”站在叶怜衣身后的柳齐生出轻蔑的笑,他不顾周围有多少人在听,直接打断了叶怜衣的话,“倒是没想到,头脑简单之人也能有如此想法,真令人惊奇。” 出言嘲讽之后,柳齐抢过话头,迈出一步将叶怜衣挡在身后,“唐门主,我与柳致也作此想,分头在唐门偏僻之地搜索了一番。” “那看来柳兄很有收获了?”叶怜衣满是不屑,他早已看透了柳齐的性格,对方实是浮躁之人,他都不愿与其争吵,直接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柳齐挑衅地转头看了一眼叶怜衣,自信的向唐云愁说着:“我虽未有发现,可同门柳致比我细心得多,待他赶回,定有分晓。” “呵,敢情柳兄与我相似,真不知信心从何而来,难不成寄希望于他人是你霸刀传统不成?”叶怜衣在柳齐的话中寻着间隙,趁机回击。 柳齐被此话噎住,忿忿地瞪着叶怜衣。几次交锋,柳齐都处于下风,此时柳致不在身旁,更无机会反驳,他只得涨红了脸退回队列之中。 “两位少侠稍安,汝等都为唐门之事奔波,我唐某先代表众人谢过。两位都有恩于唐门,若能和气相处岂不美哉?”唐云愁见两人针锋相对,终于摆出唐门门主之威,出言劝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了一层寒意,叶柳两人都有分寸,再不敢多言,皆收起了敌意立于人群中静静等待。 唐云愁起身看着下方的众人,虽然叶柳二人的冲突有些不合时宜,但他们的想法却值得参考。 先前唐门众人过于急躁,并没有思考过这样一种可能,若韩相宜只是换了一条道路,悄悄匿于唐门之中,待到所有人戒心稍减时再作逃离,自然比在众人的追查之下逃窜要安全得多。 进行一番思考之后,唐云愁又向着自己左侧的唐门弟子挥手,“汝等去通知所有唐门子弟,让他们在自己负责之处仔细搜查,若有可疑人物速速捉拿。” 此举仅是传令,不需要更多弟子出动,左侧的唐门弟子迅速冲出,执行着门主的命令。 “几位少侠,今日多亏有你们相助,你们若有意向,可在唐门之中再多留几日,其间费用尽数免去。待到离去那天,我唐门另有大礼送上。”唐云愁虽然出言威慑过几人,但也只是出于提醒,作为一门之主,对于有恩之人,自然要表达谢意。 两人还未来得及答话,一名唐门弟子突然进入大殿,径直冲到唐云愁身边,附到耳边轻言说着话。 唐云愁本还有些笑意,可随着门下弟子的汇报,笑容迅速消逝,他示意弟子离去,而后严肃地朝着叶怜衣问道:“叶少庄主,你先前可曾前往过幽冥涧?” 叶怜衣疑惑不解,他对唐门地名毫无了解,他略一抱拳,“唐门主,要说地名,我实在不知,不知是否误入了一些隐秘之处,若有冒犯,我愿作补偿。” 唐云愁摆手,“幽冥涧处能见一龙首,其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流水,形成一道瀑布,叶少庄主你今日可曾见过?此事与我唐门关系倒不大,你只需确定一下即可。” “嗯。”叶怜衣点头,唐云愁所说的幽冥涧他的确去过,先前他与叶小小分开探查,自己向北而行,对那龙首之处有极深印象,“我的确去过那出,见那精巧龙首还不住感慨了一番,唐门之技艺着实精湛。” 唐云愁没有接下叶怜衣的话,而是看着台阶处,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不一会儿,有一唐门弟子抱一物入殿,殿中所有人皆侧目相视,只见他怀中物如先前地上所陈列一般,一模一样的白布包裹其上。 那弟子将怀中之物轻轻放于地面,看向唐云愁,等候门主的命令。唐云愁却没有急于下令,而是继续看着叶怜衣,“叶少庄主,我曾闻藏剑山庄与霸刀山庄纷争不断,不知你是否与其中门人有纠葛。” “唐门主,我藏剑山庄与霸刀山庄本就在暗中交锋不断,凡是其中弟子,又有谁能说不曾与对方有过矛盾呢。”叶怜衣听着此言,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柳齐在唐云愁的话中听出了不对,他跨出大步到那白布旁边,推开一旁的唐门弟子,一举掀开白布,其下之人面部留下数道伤痕,衣裳绽开裂口,这副模样令众人难以想象此人生前受了怎样的苦难。 此人身着墨衣,右手攥着一把长刀,左手紧紧握拳,应当作了一番抵抗,众人一眼便能识出此为霸刀弟子。 然而柳清寒心头却是一震,同样有此心情的还有柳齐,这具尸首的面容虽已布满伤痕,却仍能分辨出他的身份,不是柳致又能是何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落幕 白布之下的柳致双目紧闭,再不可能说出是何人加害自己,一向谦逊有礼的柳致遭遇此等毒手,令人扼腕叹息。 柳齐此时突然抽出长刀环视四周,周围的一切看客似乎都成了加害其同门的凶手,他的眼中充斥着怒火,面部表情格外狰狞。 两旁的唐门弟子见此面目皆后退了半步,不自觉地拿起各自的武器,以防柳齐发难。 “把你们手上的弩箭放下!我唐门待客之道当是如此吗!” 唐云愁严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传入众人耳中,振聋发聩。在场所有唐门中人皆难为情地收起武器,对方仅是瞪视几眼就惊得所有人武器出鞘,实在是丢尽了唐门的颜面。 “柳兄莫要冲动,此事绝非我唐门中人所为。”到底还是唐念生看清局势,主动走到柳齐身边,按下了他持刀的手,“何人不知我唐门以弩箭暗器对敌,数十年来修行剑法的也仅有柳清寒一人,而他刚刚又被门主所留,又与柳致无冤无仇,更不可能加害于他。” 柳齐撇嘴,顺势将刀放低,“此番入蜀本就是商谈两派合作之事,既是一家,我又怎会怀疑自家兄弟。只是我这弟兄在此殒命,望唐门能给我们霸刀一个交代。” 说着,柳齐又向柳致的尸身看去,心中又添悲伤。他俯身欲拉起白布盖上,却发觉柳致紧握的拳中漏出了一丝金黄。 他连忙将柳致的拳头掰开,一小缕金黄色的流苏出现在他的掌中。柳齐将其拿起,只觉得在哪见过。 唐念生就在柳齐身旁,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缕流苏,他的目光慢慢地向叶怜衣移了过去,不住地打量对方。 叶怜衣察觉到了唐念生的目光,朝着自己腰间看去,琳琅挂饰之间的确有一处靠外的流苏被从中斩开。 “叶兄,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唐念生从柳齐手中取过那一缕流苏,来到叶怜衣身旁,他伸手拼凑,那截面竟正好相合,正是从叶怜衣身上斩下。 周遭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没有人能想到事情会有这般变化,先前还对唐门有恩的藏剑山庄少庄主,一转眼竟成了杀人凶手。 柳齐又将刀举了起来,直指叶怜衣,“物证在此你还有何可辩!没想到堂堂藏剑少庄主竟是歹毒阴险的小人!” 事不关己,两侧的唐门弟子自然不会有所行动,只有柳清寒在此刻冲了出来,挡在柳齐的刀前,“柳兄,你不觉得此事过于巧合了吗?若叶兄有意相害,那又为何要回来,还提醒我们去唐门之中搜查?” 柳齐皱眉,挥了挥手中的刀,示意柳清寒移开,“清寒兄弟,先前我们就提醒过你,莫要太过单纯,你凡事都往好处想,这世上便无人有恶念,可现实呢绝非如此。不要再去做无用的推断了,认清你背后那人的真面目吧!” 柳清寒将剑取下握在手中,柳齐此言看似衷言劝诫,却是回避了自己的疑问,结合霸刀二人先前的种种行为,他更加怀疑此事有诈。朋友有难,自己若不出手相助,绝非义举。 两人刀剑相向,唐云愁等人却没有第一时间阻拦,反而是叶怜衣走到柳清寒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不错,此人正是为我所诛。”叶怜衣没有辩解的想法,反而大方承认了下来,“我行至幽冥涧时,他举刀偷袭于我,没想到身手武艺不够精湛,最终反而死于我的剑下,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你……你……”叶怜衣的态度让周围的人大吃一惊,柳齐也不例外,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应对。 “柳致绝不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你所说不过是一家之言,实是诬陷!”柳齐憋了半天终于说出话,依然认定叶怜衣主动出手。 叶怜衣反倒笑了起来,“许你霸刀弟子平日偷袭于我,倒不许我出手反击?好一个百年世家,真让我大开眼界了。” 柳齐气急破口大骂,“莫要凭你藏剑少庄主名头侮我霸刀!柳致是为二庄主独孙,不论何种缘由,你都得随我回霸刀山庄给个交代!” “柳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叶怜衣讥讽地看着他,“我这一去,怕是就出不来吧。” “此举就是向我霸刀宣战,叶少庄主你可要想好了!” 叶怜衣不再理睬柳齐的威胁,转向唐云愁行礼,“唐门主,给您带来诸多不便,叶某有愧。不过我的徒弟年龄尚小,未曾参与此事,将其牵连其中我于心不忍。”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深深地看了唐云愁一眼,“柳清寒也算其半个师父,还望能让小小随他修行。也多谢唐门主不插手两门之事。” 唐云愁面不改色,点头示意,“叶少庄主对我唐门有恩,这一请求我又怎忍拒绝。你大可放心,我唐门独善其身,绝不会参与外界争斗。” “那叶某就先谢过,告辞了!”叶怜衣掏出一本书册丢到柳清寒手上,随即趁众人不备,飞速迈步离开大殿。 柳齐瞥了柳清寒一眼,道了句告辞就向叶怜衣追去。 “唐施主,贵派发生如此多的事情,应当需要处理一番,我也不便叨扰。天策府一事,我会陪同朱小施主回门,向他们作出解释。”明慧此时也站起身来,拽起朱怀山请辞,不等唐云愁回话,带着朱怀山离开了大殿。 唐云愁看了一圈大殿内的唐门弟子,而后挥了挥手,那些弟子们纷纷散去,将地面上的尸首也带离。唐云愁将唐念生唤住,两人亦同行离开大殿,仅余柳清寒叶小小两人。 “清寒,当真是我师父所为?”叶小小跑到柳清寒身边摇着他的胳膊询问,跟着叶怜衣这么些年,她自知师父为人,不论对方如何挑衅,绝不会取了敌人性命。 柳清寒摇头,此事过于巧合,他相信绝非叶怜衣所为。先前大殿中所立的都不是痴人,稍作思考都能发现事有蹊跷,可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叶怜衣辩解。 同时出乎他意料的还有叶怜衣的表现,承下这一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他应有的行为。 柳清寒揉了揉太阳穴,今日发生的事情过多,他一时间理不清思绪,只能隐隐察觉到每一件事都有些奇怪,可不当之处在哪,他又无法辨出。 他长叹一口气,心中极为不甘,将面具取下,狠狠地掷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