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君去兮何时还》 第1章 第1章 “听说了吗?明天要上任的掌书是以前掌刑大人的弟弟!” “以前的掌刑?是那个言掌刑吗?听说铁面无私严于克己,执法严明,是个刻薄的人呢!” “是啊,以前的言掌刑是个什么人物啊!遭了天罚三百年了都没有人继任他的位置,直到现在刑罚都是罗王亲自管呢!” “可我听说,这个新掌书虽然是言掌刑的弟弟,但,灵力低微,好像,什么都不会啊!”一个声音弱弱地说。 “还以为会继任掌刑啊,怎么是掌书?” “听说当时遭天罚的时候,言家永不掌刑呢!” “还不是现在的姬掌书亲自去罗王那求的,说是让位给他……” “让位?他们什么关系啊……”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布置着继任大典的事物,明天,言掌书就继任了。 *** 竹林靠近山顶,山脉连绵蜿蜒,长年雾气缭绕,这里几乎都是山,除却忘川没有任何水源,一树树的花长年不死的生长着,年年岁岁都是一个模样,这里是冥界,除了天空没有太阳,就犹如仙境一般。 在竹林中,山脚下,一处竹制的建筑——云书馆,巍然耸立着。冥界二圣,以忘川为界,各镇守一端,阎摩罗王爱静,没有设立中央机构,所以,才把这掌书之地设在幽静的山里。 轻风拂动,吹起薄纱门帘,一身杏色的少年,眼眉弯弯,正伏在栏杆上用棍子逗着地上的一群蚂蚁:“这火红火红的小东西,除了会烧成火焰,还是挺好看的嘛” “言君浓!!”一句严厉的女声,吓得少年把棍子差点扔了。 “姬姑姑。”少年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垂手而立。 来人云鬓花颜,步履端方,正是云书馆的现任掌书姬听芹:“明天就是大典了,继任掌书之职,还这么玩闹!还不赶紧去修撰编目!” 言君浓瘪瘪嘴,不情不愿的回到里屋。天天对着这满屋子的书,一点都不可爱! 阎摩罗王虽然没有设中央机构,但还是分成内外鉴事,内主掌礼,掌书,掌乐。外主掌兵,掌刑。分别由姬、言、居、墨、临,五大元老辅佐轮换,而言君浓,明显就是三个月前被硬塞进来被迫走上“仕途”的高干子弟。 正靠在榻上发呆,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循声望去,在竹林的尽头,山的另一面,是掌乐的辖区。 “烟华?墨烟华?”言君浓听得屋外一阵的喧哗,推门看去,那些小司书都一个个的涌出室内,翘首望着琴声的方向,眼睛都变成星星状。 墨烟华?谁啊?这三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逗火蚁,一修撰编目就睡觉的言君浓当然不知道是谁。 “是掌乐大人耶,除了琴弹得好,还擅制香,最主要的是还特别美,特别帅!”言君浓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评价。 “?美?”言君浓来了兴趣:“冥界的美女,书里的画像上到处都是,帅倒是没见过,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乌阳帅”。乌阳,是匹小公马,漆黑的毛发,奔跑起来全身闪着光,冥界没有太阳,大概就是这天空的颜色吧。 “临渊将军!”有人从大门进来,小司书立刻停止议论拱手迎接。 “姬听芹在吗?”来人朗声道。 谁这么大胆子,敢直呼掌书大人的名字?侧目看去,来人一身华贵黑衣,从领口到袖口都绣满了金丝花纹,一个红色的头冠松松戴在头顶,明明一个武官的头冠配上这衣衫和举止神情,却透出了些许浪荡的文气。皮肤很白,在进门时,与门后的几树梨花映成了一片,等人走近,却见眼睛光华盛敛,如一波碧泓。 言君浓愣了一下,随手行了一个礼:“敢问这位大人,找姬姑姑何事?” 来人明显呆了一呆,有些困惑的打量着言君浓:“你不认识我?” 你是老几啊?非得认识你?言君浓暗想 “咳!”或许也知道这句话有些自恋,来人清了清嗓子,尴尬的行了一个礼,道:“掌兵临渊,前来拿月羽山的地形图。” 就是前几天姬姑姑让他整理编目的资料,不仅要把地图临摹好,还要查月羽山的所有地形特征、天气特点、动植物种类等等,一一记录在侧,弄得他几日被姬姑姑骂。 拿到地形图,临渊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细细打量着言君浓,靠近过来低声说:“你就是明天要接任的掌书吧,啧,咕咕叽可是出了名的严苛,能够被她认可的人,也不简单呀。” 言君浓一头黑线,虽然,虽然自己也不怎么喜欢姬姑姑,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叫,这个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看言君浓没有回话,临渊哈哈大笑,行礼便走了。 浪荡公子啊!还掌兵大人?一想到掌兵和掌书常常要对接资料,言君浓就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继任大典上,人山人海,阎摩罗王缓步进殿,一袭白衣似雾似仙,头戴玉冠坐在高高的主位上,虽然隔得远看不清面目,但从其步态和举止中,罗王确是天人之姿。 几乎五大家族的人都来了,一个小小掌书继任,本就罗王颁旨一道再赐冕即可,这么多人,无一例外的,是来看掌乐大人的奏礼的。 “怎么还没开始,烟华还没入场吗?” “要等继任礼结束,烟华才入场奏礼的,急什么” “烟华的琴听说叫泫然,连琴的名字都这么美……” …… 听着簇拥的人群里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言君浓觉得头都要炸了,自己的大典好似就被这样一个传说中的美男子给抢了风头,再怎么,今天自己才是主角,不是吗。好容易等到走完程序,那个紫色的冠冕被端到自己手上,刚拜完谢礼,便听到人群里一片惊呼的抽气声。 言君浓转头,眼前一片红纱撩过,悠然的香味淡淡散开,一红衣男子手持泫然琴,如风而至,周遭似有钟磬之声响起,男子肤白如雪俊美异常,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长眉下是一对细长含情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唇色淡如水,玄纹云袖,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开始若行云流水般拨弄着琴弦,人随音而动,唇角随着韵律淡淡勾起,眼睛里却似又有朦胧的涟漪散开,风光霁月,如诗如画。 好,好美……言君浓找不到形容的词,只是脑子里一直就是尖叫和呐喊的声音。 然而,四周却是静悄悄的,似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琴声从之前的行云流水,急转直下到刀光剑影铁马金戈,从滴落的水声到撕开的帛布,一声若断金收尾声,良久都听不到大殿的一丝动静。 半晌,如痴如醉的众人才发出惊叹声,不管男女眼睛里尽是倾慕之色。 而,自始至终,言君浓都一直呆立着,一曲终了,喧嚣里却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只有那一抹醉人的红色 *** “言君浓!”姬听芹气急败坏,整整几日了,这个臭小子像丢了魂似的天天发呆,之前调皮捣蛋爬树捅蚂蚁窝还好些,至少还像个活人,现在这样算什么? “姬姑姑……”言君浓低垂着眼帘,他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一闭上眼睛,就那一抹撩人的红色。 姬听芹叹了一口气:“掌兵处来人告知,月羽山荒灵族的收复,三日后就要讨伐了,内鉴事须配合外鉴事,掌兵大人向云书馆借人协助,之前月羽山的地图是你临摹查阅,你就随他们去吧。”刚好也可以出去走走散心调调性子,看着言君浓日渐消瘦的脸,姬听芹有些心疼。 “哦”言君浓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 月羽山,盘桓在冥界二圣地界的中间,长年黑焰四起岩浆迸裂,罗王觉得太脏太热不好插手,连西界的鬼帝也不愿多管,渐渐地便成了三不管地带,一些低等的魔物和罪大恶极的流窜犯时常成群结队来这里落脚,慢慢的便自己生出了一个群族,荒灵族。 据记载,荒灵族由族长孤杰罗统治,有着严格的阶层等级,弱肉强食的制度,那些低等的魔物就像牲口被他们驱使,长年累月收集冥界的怨气与死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言君浓回头看了看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已行至盘风口,过了这里,就是月羽山的地界了,远远看去,黑色的火焰印红了半边天,言君浓骑着乌阳,在自己前方骑着战马一身金甲的就是临渊将军,一改之前的浪荡调笑,挺直的脊背傲视前方是万人之上的姿态,手中烈云长刀一挥,示意大家原地休整待命。 言君浓揉揉坐得酸痛的屁股,正准备靠着石头休息一下,“小咕咕叽!”听到临渊的声音唤来,言君浓翻了一个白眼,回了个礼: “临渊将军,我叫言君浓”。 “哈?我还以为你们掌书的都姓姬呢。”临渊调笑着,随即正色道:“过了盘风口,就到月羽山了,据说那边的植被草木与寻常不同,还有不常见的猛兽,可有应对保全之法?” 言君浓摊开之前的地形图,月羽山就像个月牙的形状,凸面在罗王一界,常年黑焰燃烧、岩浆迸裂;凹面在鬼帝一界,常年天寒地冻、雪虐风饕,其中地形盘根错节,山中栈道幽洞相连成片,光看这个地形就已经是易守难攻之态,更别说还有不知名的猛兽与不同寻常的植被了。 “据文献说,山顶和山脚生长着红磷草,而山腰则有火罗麒麟和冰甲玄武各守一面。”言君浓指着地形图的位置说道:“荒灵族入口在山顶,杀了妖兽,洞口就会显现,关键是要如何绕过红磷草,到达山腰。” “红磷草?是那早就灭绝的红磷草吗?”临渊蹙着眉:“叶片有红色微光,花开血色,香味就能使人产生幻觉,触碰则钻入体内,噬骨焚心。” “嗯,所以,我准备了这个。”言君浓拿出了一节竹制的筒:“不知道行不行,可以一试。” 看着临渊疑问的眼神,言君浓继续说:“火蚁,有人攻击它就会燃烧,和蜜蜂一样,燃烧自己与对方同归于尽。” “真是可怜又倔强的生物。”临渊嗤笑,接过竹筒。 竹筒被绑在箭上投射到了月羽山的山脚,言君浓睁大眼睛等待着结果。 良久,没有一丝动静。 临渊有些困惑的望着他。“不可能啊”言君浓自言自语:“按理说,火蚁受到攻击马上就会有反应,怎么会……”突然,言君浓像想到什么,立刻提高了声音:“攻击,没有东西攻击火蚁,所以并没有燃烧!!” “没有东西攻击么?”临渊喃喃自语,眼睛环顾着整个月羽山,黑焰冲天,连一只鸟都没有,本想射下几只飞禽扑腾几下都没这机会。 再拖下去,说不定火蚁都散了,一想到这,临渊眼神一暗,手轻轻向前一挥,立刻上前十几名穿着铠甲的士兵。 “脱。”临渊的语气冰冷刺骨,士兵随即整齐划一的卸下铠甲。 “什么?”言君浓似乎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他们会……” “只能如此!”临渊打断他:“难道让这千百名将士枯坐等死吗?” 言君浓一言不发,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掌兵将军,万人之上,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正的行军打仗永远是残无人道的血肉模糊。 那十几名士兵蒙上口鼻,大步走入月羽山,不稍时,山脚便腾起一片片蓝色和红色的火焰,红磷草的蓝焰和火蚁的红焰交织成片,像在黑色的夜里开出的花。 临渊把将士分工协作,围住出脚下几处栈道,再是布上机关工事,其余一队弓箭手布好阵形,一些身手敏捷的,随着他一同往山腰而去。 言君浓跟随在临渊身侧,他说只能如此才能保他安全,真是个狂妄的家伙。 顺利到达山腰,一路上尽是烧尽的焦土和植物纠缠倒伏着,黑雾缭绕,死寂一片。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言君浓第一感觉就是山体地动,仿佛整座山都在颤抖。 “是火罗麒麟!”临渊低声道,一双眼睛散发着精光,渐渐透出嗜血的凶性。言君浓识趣的站到他的身后。 黑雾中,一双火球般的眼睛像是睁开一般,却迟迟看不到全貌。言君浓搜肠刮肚的回想着:“火罗麒麟,吐火吞金,磷甲刀枪不入,散发极高温火焰,几乎,几乎没有弱点……”说到最后,言君浓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呵!”临渊冷哼一声:“凡世间所有物,皆有弱点,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罗王皆不可逃脱,何况这区区的妖兽!” 那怪物好像听得懂似的,瞬间一袭火焰扑面而来,临渊大惊,躲闪中,不忘护着言君浓到巨石后,火焰所到之处金石俱熔,将士的刀剑武器如螳臂当车,不能自保。一时间躲过的在喘气庆幸,躲不过的已灸成焦灰。 “是从它嘴里吐出来的。”临渊站定道,话音刚落,一个体型如巨象大小的极丑陋的黑色怪物从黑雾里显现出来,说是黑色,但身上像烧红的碳一样,每一片黑色磷片下都似流动着火红的岩浆一般,那怪物抖动着身体,每个磷片都张开颤动,每个磷片都似乎都与山体发生着共鸣,临渊看到显现目标,大喝一声:“放箭!” 几百支铁箭如雨如瀑飞泻而来,那怪物也不躲,张口一咬,竟如数吞入腹中! “吞金吐火,普通兵器对它没有用。”言君浓有些发颤。 似乎激怒了那个怪物,它更加猛烈的抖动着身体,磷片的共鸣声回响更大更强,说来迟那时快,临渊飞身上前,一刀往它的眼睛刺去! 那怪物虽大,但足够灵活,头一甩,临渊扑了个空,但却顺势抓住了它的角,借力坐到了它的头顶。 “烫,烫,烫……”临渊大叫着,如此高温,这身金甲也支撑不了多久,必须要速战速决! 怪物显然已经恼羞成怒,毫无章法的吐着火焰,对着上前攻击的将士撕咬得更加凶狠!临渊奋力用刀砍着它的头顶,奈何磷甲坚硬无比,震得虎口生疼却伤不到它分毫! “磷甲刀枪不入,找没有磷甲的地方试试!”言君浓躲在石头背后,大声提醒。 临渊似乎想到了什么,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剑,抵住怪物犄角的根部,反手用力,硬生生把怪物的角给挖了出来! 怪物惨叫一声,整个山体摇晃得厉害,只听得山顶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山崩了!”将士们大喊:“将军快走!” 而临渊此时哪里肯放手!使尽全身的力量,将那把短剑扎入挖出犄角的裂口处,直至没到剑柄。随着一声长啸,怪物倒地声与山崩地裂的声音混成一片,巨石沙尘倾泻而下,一时间遮天蔽日飞沙走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隐约听得到一些□□声,言君浓的眼前模糊一片,他用力的眨着眼睛,还好他之前被临渊安置在巨石背后,倾泻的山体似乎还没有把他整个掩埋,奋力把自己从土堆里刨出来,言君浓走路有一些踉跄, “临渊将军!”言君浓有些慌,一些山脚下的将士也到了山腰,都在寻缝觅隙搜索着他们将军的位置。乱石堆砌,从这个方向来看,月羽山的凸面已经完全塌平,黑焰已经消散,山顶的植物也全部埋入尘土之中,一时间言君浓有些恍惚。 “在这里,找到了!将军!!”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喊着,言君浓狂奔过去,看着临渊被从乱石中抬出,被随军的大夫施了几针,随即咳呛出声大口喘气。 “你好点了吗?”言君浓上前扶起他。 “没事没事,看到山崩便关闭了五识气息,施针就好了。”随后朝施针的大夫笑了笑,似乎这是家常便饭一样。 言君浓看到他调笑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喏。”临渊递过来一样东西,黑色卵形似玉的质地闪着红色的流光:“火罗麒麟的磷片,很难得的,随身佩带,可以避火。” 言君浓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之前火罗麒麟的地方。 “说难得,是必须要从活的火罗麒麟身上摘取,死了就没有用了。”临渊笑着:“只是那时这怪物死得太快了,只够我摘下来一片。” 言君浓有些犹豫没有伸手去接,临渊顺势塞到他手里:“摘的时候很烫的!便宜你了。”说完便领着将士往山顶走去。 山顶凹陷了一个大洞,深不见底,寒气逼人。 “大家都准备好,荒灵族便在这洞底。山崩动静这么大,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待降下绳索行至洞底,却发现整个山洞虽然曲径相连,但却空无一物. “逃了?”言君浓问临渊,却又暗暗松了口气 “呵?”临渊冷笑道:“自知干下不耻行径,怕降下天罚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阴阳怪气的笑声回荡在四方的石壁:“天罚?孤要做的事情,怕天罚?最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自称为正人君子,你们干过的事情,不比我好多少,哈哈哈哈,你们敢看看吗?” 言君浓环顾着四周石壁,一些画面开始淡淡显现,那是他在刚到云书馆之时,拿着笔把姬听芹画成一个长胡子的老男人,画面一转,修撰编目的时候故事把顺序弄错,让姬听芹在罗王面前丢脸,画面再一转,偷溜出云书馆去竹林捉兔子……直到画面出现那一抹红色,那个眉目如画惊鸿一瞥的男子朝他微笑,唇角轻勾,吐出两个字——君浓…… 言君浓回应着,伸出手去,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猛然回过神来,看到一旁的临渊,有些莫名慌张。临渊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周围的人。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哭着笑着,状似癫狂,有个将士边退边哭,大声说着对不起,猛然间拿剑朝自己腹部切去。 临渊一蹙眉,长刀一挥声色俱厉:“有本事以真面目见人,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再次响起:“你们就在这里慢慢回忆吧,就算不在回忆中癫狂,也活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话刚说完,整个洞中温度陡然下降,言君浓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把热量抽干了一样,肉眼可见的冰霜渐渐蔓延上来,牙关开始打颤。只是他的情况还好一些,他只是觉得冷但还没到僵硬的程度,他眼睁睁地看着几名受伤的将士冰冻成硬块,如死物一样倒在地上。 “冰甲玄武!”临渊咬牙切齿:“大家生火!” “哈哈哈哈……待洞内可燃之物都燃尽,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呢?哈哈哈哈”那声音阴阳怪气渐行渐远,听着让人一哆嗦。 “边生火边找出口!”临渊大步走到绳索旁,绳索已被切断,抬眼一望,洞口一张血色印封。 “将军!所有出口都被堵死了!”寻找出口的将士来报。 临渊愤然把绳索丢到一边,坐到刚生好的火堆边。洞中可燃的材料太少,这么多人只围着一堆火,很多将士都在瑟瑟发抖。 得赶紧想办法,临渊暗想。 “冰甲玄武,龟蛇一体,见水成冰,按理说,它只能生存在水中,这里没有水源,它如何做到见水成冰的?”言君浓回想着文献上的记载,有点不解。 “水源?”临渊低头细想着:“之前随罗王来过西界,东界除忘川确是没有水源,但是西界鬼帝处,却是黑水滔天。” “怪不得这边的文献没有记载,”言君浓问道:“那西界的黑水都在哪呢?” “对!地下!”临渊有些兴奋:“西界黑水都在地下,会不时涌出,大家找个地洼处往下挖,冰甲玄武就在黑水中!” 就在大家挖到三四尺深的时候,一股黑色的泛着腥味的水喷涌而出。 “大家继续挖!”临渊等不及了,如果不快点找到这个冰甲玄武,大家都会被冻死。 等挖到能容下一人的时候,临渊挑出几名没有受伤的将士,跟随他一起潜入水中。 水里冰寒刺骨,黑色的水模模糊糊看不清方向,随着越潜越深,几名将士都渐渐看不见了,水越来越冷,四肢都快没有知觉了,隐约看见水底一只巨大的乌龟卧在那里。 临渊朝那个怪物游了过去,好像听到动静一般,那个怪物抬起了头,尾巴跟着一甩,一记水鞭迎面劈来,临渊将将躲过,暗叹在水里确实不如地上敏捷。 看到没有劈到,那个怪物从壳里伸出了四个爪子,四肢划动的游了过来。 好机会! 临渊从背上抽出长刀,向怪物头上砍去!怪物迅速把头缩回壳中,再次把头伸出来时,已经是双目赤红,即使在黑水里也看得清两只发红的如铜铃大小的眼睛。 临渊转头就往上游,那怪物速度之快让人不敢回头,临渊拼尽全力,想在水面上给它一击。眼看着那双赤目越来越近,已经躲闪不及,又反手给了怪物一刀,又被它迅速躲过,显然这个怪物已经恼怒异常,对着临渊张口就咬,整个水的温度越来越低,似乎有些地方都结冰冻住了。 看到水面那处缺口处的光源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临渊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游到洞口,却发现四肢僵硬,已经动弹不了,整个水里,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冻结开去,临渊觉得心脏处的温度一点点的流失,迷糊中听到顶上一阵水花声,好像有谁又跳进水里了,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很暖,很暖,很舒服的感觉,心脏的温度一点点的回暖,好像呼吸都顺畅了,睁开眼,自己躺在火堆旁边,四周都是焦急的目光。 让自己很暖的东西,来自胸口,临渊低头一看,那片火罗麒麟的磷片闪着红色的流光。临渊看向言君浓。 言君浓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调笑道:“你送的这东西挺有用的,除了避火,好像还不怕冰,这个洞越来越冷时候,它就越来越热,我见你要被冻住了就试着把你捞出来了。” 临渊垂下眼睛,抬起眼时,眼里如一波深潭,言君浓生怕他讲出谢谢之类的混身起鸡皮肉麻话,忙道:“那个,不用谢,我虽然灵力低微,但是姬姑姑一直嫌我调皮,这动手能力还是有的。那什么,冰甲玄武还没死,又沉下去了,等休息好了,再战不迟。” “我说过要谢你吗?”临渊转过眼去,言君浓瘪瘪嘴,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傲娇啊。 稍作休息之后,临渊又潜入水中,这一次,只听得黑水似沸腾翻滚,不多时,整个地面迸裂开来,一只巨大的龟壳自地下喷涌而出,众人齐聚观望,龟壳落地一沾尘土便迅速干瘪枯缩,干裂成块状,如石像粉化坍塌。 临渊手握烈云长刀从水中爬出,看到化成沙土的冰甲玄武,如释重负的仰天大笑,忽然如力量全部被抽干一样,全身一软,跌落在地上,闭上眼睛之前,只听到众人焦急的呼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轻烟袅袅,薄纱浮动,案上的书卷的墨香低回悠长,言君浓低头翻阅着,心绪却不能平静,从月羽山回来后,虽然剿灭了荒灵族的老巢,但是荒灵族的族长和族人一个也没抓到,临渊回来后也一直没有消息,总觉得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手中书卷一字也看不进去,索性起身四周转转散心。 竹林间白雾缭绕,曲径云遮,时有鸟鸣声回响,偶有低阶灵兽在灌木丛一窜而过,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隐约间,似乎看到一抹撩人的红色,言君浓一愣,便向其走去。 一袭红色的背影,黑发如瀑而泻,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抚着一盏纸灯,听到来人,墨烟华微微侧目,惊诧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眼波流转,唇轻抿着,虽然没有开口询问,言君浓却莫名觉得打扰到他一般:“对……对不起” 墨烟华没有说话,转头抬手,仰望注视着纸灯轻轻升起,引梦灯?言君浓一征,引梦灯是为转生之人的托梦之灯,茫茫冥府,所辖皆是亡魂,对于此地来说,死亡即是开始,而转生之人才是弃世。 “是一位故人。”墨君华眼睛没有看向他,轻轻的说:“每年的此时,为他放一盏引梦灯,托梦安好。” 言君浓心里有些发堵,因为看到他的眼中竟有悲伤。 墨烟华席地而坐,拿出身边的琴,玄竹轻摆,背影萧瑟,云深夜未央。琴声流泻而来,言君浓立在一旁,风拂过那抹红色,却觉得染满凄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声飘渺似烟,渐渐停止,言君浓僵立着,墨烟华转头,朝他微微一笑:“你是,上次继任大典上的?”言君浓有些尴尬,敢情这么久他还没认出自己是谁,匆忙行了一礼:“新任掌书,言君浓。” 墨烟华点头示意,起身抱好琴:“记住了”,便飘然而去。而言君浓却对着他的背影站立了许久。 *** 蝉鸣声聒噪,午后的时分让人昏昏欲睡,言君浓伏在案上,半梦半醒,前厅的喧哗让他不耐烦地抬起眼皮。 “小咕咕叽……”睡眼惺忪,隐约听到几句。 看来是临大将军身体好全了,言君浓叹了口气,推开了门,临渊看到他,眼睛似乎一亮,也不行礼,几步奔到他面前,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言君浓定睛一看,那片火罗磷甲被用一根银线穿了起来:“怕弄丢了,我也不会女儿家的工夫,就找人穿起来了,还你。”临渊咧开嘴笑着,言君浓有一瞬觉得眼前的浪荡公子和前几天的掌兵将军搭不上边。 “这东西对你有用,还是你自己拿着吧。”言君浓推辞着,本来就是他冒险摘的,也救了他的命。 “不要,我堂堂一个掌兵将军,用不着这个的东西。”临渊故做自大的把东西递过来,言君浓有些无奈的双手接过,刚想问他这次来云书馆做什么,临渊便神秘兮兮地就把他叫到屋内,示意把门关上。 临渊从怀里掏出一块缎布:“上次在杀冰甲玄武的时候,从它腹中取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怪好看的,所以来问问你。”小心翼翼的剥开缎布,刹那间整个屋子被这个布包里的东西映得满目流光,言君浓眯了眯眼睛,小心的拿起,放近眼前。 像个珠子,但是不规则不圆润;像块石头,但却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没见过,但好像在资料里见过类似的,你等一下。”言君浓放下那东西,转身在庞大的书架上找起来。 临渊无聊的坐在案边,看着言君浓忙碌的样子会心一笑,继而环顾打量着屋内。满墙满墙的书架,里三层外三层,分门别类标签整齐的放着,只有这个桌案上东西零乱,揉成一团的纸到处丢着,笔上的墨水也滴得到处都是,一小滩不知名的液体在书案的正中央,临渊看着言君浓半梦半醒的模样,还有袖口上的墨水,再看看那滩液体的位置,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是什么,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言君浓不解的回头。 “没什么”临渊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尖,正想说什么,听得一声雀跃欢呼:“找到了!!” 言君浓翻阅着:“魂石,似珠似玉,明灿如火,千年极寒处才生,由精魄集结于体内所化,能聚灵不灭……,看来,这个冰甲玄武不知道吃了多少个魂魄。” “聚灵不灭?冥府要这种东西干嘛?”临渊皱着眉,是啊,冥府内能锁灵聚灵的方式太多了,即使是等级低些的阴灵都能够做到如此。 “看着好看,实际没什么用嘛”说着就要做势扔掉 “给我吧!”言君浓制止道:“我看着挺好看,哪天我镶头冠上。怎么说也是你千辛万苦从怪物腹中得的,扔了可惜。” 临渊听闻,便答应着把东西放在案上:“好吧,就给你玩玩吧” 把东西放下后,并没有起身。 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言君浓有些疑问地看着他,临渊轻咳一声:“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和你说个事情,罗王殿下此次下给我一道秘令,去西冥取回一物,我是想,你这边不是没有西冥的文献资料嘛,有没有想一起去考察一下风土人情啊?” 言君浓眉毛微动,上次在西冥,连西界黑水都不知道,云书馆掌书还真是名不符实,说不定这次还确实能够记录些东西回来,最主要的,就是摆脱每天和姬姑姑的问省:“什么时候走?” “明日后日都可以,看你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这次只有二人上路,用临渊的话说,就是此行是罗王秘令,不能人多瞩目。 言君浓骑着乌阳,一路上奇花异草,不胜枚举,他每次都翻身下马做临摹记录,采摘样品放好,集书囊都快放不下了,没几日便到了西冥地界。 放眼望去,大片的波光粼粼,偶有几处陆地露出水面,不时有黑水喷涌而出,半空悬浮着十几处大小不一的小岛,其上有大大小小数十座宫殿,零落着像星星一样映照在黑水之上,而西冥的赤天宫就座落在最大的一处悬浮岛上。 临渊于朱铁大门前递上来帖,一起在门口等候着。言君浓环顾脚下周围尽是黑水汹涌,水面的雾气升腾着,一股腥味扑面而来,而言君浓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正欲循着气味寻找,来人便通报引路。 跟着来人步入大门,那丝熟悉的香味愈加浓烈,言君浓循着气味四下张望,忽看到角落一抹红色一闪而过,正想过去,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瓷器木器铁器掀落在地的声音,夹着一声“他怎么会?他怎么能?!”带着痛苦和撕心裂肺的情绪,引路之人急忙伏拜,大气也不敢出,大殿上那位高高在上的一身玄色黑衣身材高大之人正背对着他们,起伏的胸口好像努力在克制即将爆发的情绪。 临渊与言君浓报上名讳按礼叩拜,殿上人转身,双目赤红,看到二人伏在地上,隐忍着挥袖让他们起身,坐上主位,便把脸隐入一团黑雾里。 “他为什么不自已来?”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声音便听不出情绪,仿佛之前痛苦和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是出自于他。 临渊没有说话,只是兀自垂手站立着,言君浓偷偷抬眼,虽然殿上的人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看到那人放在膝上的手指已暗暗微曲,用力到关节已经发白。 “山水清音牌,不假旁人之手,若他想要,须亲自来取。”殿上人一拂袖:“送客!”还没来得及等殿下之人恭送行礼,便隐了身形而去。 言君浓觉得,这匆匆的离开竟然有些慌乱的味道。 “山水清音牌是什么?”回程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言君浓牵着乌阳问,脑子里却总是回想着那一抹红色,还有那熟悉的香味,是墨烟华吗?他来西冥做什么。 “不知,拜帖是秘术封好的,并没有看过。”临渊有些丧气:“这次任务没有完成,不知道如何交待。” “据实说吧,鬼帝不愿意交东西,我们有什么办法” 正说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稍时倾盆大雨如瀑泻下,两人被淋个措手不及,临渊看着风雨的方向,心中巨震:“不好!东界风雨,恐生有变!” 一路马不停蹄,阎摩罗王所居空旧宫内,已经是纷乱不堪,失去常态。罗王的寝居处大门紧闭,谁也靠近不得。据当时在场的人说,之前电闪雷鸣之时,似乎看到室内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可是罗王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所以大家只能在室外等待。 “另一人?”临渊有些气愤,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掌兵还是有职权,调好几队人马守在门口,自己带着一队踢开门冲了进去。 映入眼前的是罗王斜躺在软榻上,身边站着一个人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的睡颜。这人高鼻薄唇,剑一般的眉毛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黑发中,虽只得见侧脸,但眼神中带着的宠溺让人一眼便看得出来。 临渊愣了愣,这人好生熟悉!再打量他身形与一身玄色黑衣,这人莫不是? 那人见他带人冲了进来,也不躲,做了一个“嘘”噤声的手势,好像生怕别人打扰到榻上的人休息一样。 临渊自知对方身份,不敢声张,把士兵都屏退出去,行了叩拜礼。 “起来吧。”鬼帝转头望向榻上人神色悲伤:“我用尽了方法,还是漏掉一魄,宁可天劫成圣,也不愿世间如我所愿么?” “天劫成圣?”临渊有些困惑,天劫一千年才一次,以阎摩罗王的修为,大可不必亲自再赴天劫。 “也罢,就随了你的意吧。”鬼帝似乎如释重负,转头对临渊说:“有一魄到了轮回台,转生而出了冥府,须立刻寻回。” 临渊领命拜谢,转身出去,关上门之时,似乎听到鬼帝轻声道:“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掌乐的辖区,角徵宫大门紧闭着,天色如此暗也没有上灯,言君浓心中疑窦丛生,果然是墨烟华么? “在找我吗。”一声轻语犹在耳边,言君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后退半步。墨烟华顺势扶住他的肩,眼波流转,正微笑看着他。 言君浓觉得尴尬,连着脸上都开始发红,避开他的眼睛,挣开他的手。墨烟华笑意更甚:“掌书大人来访,怎么不派人通报一声?” 还没等言君浓反应,墨烟华便握住他的手腕:“进来吧。” 角徵宫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为灯,轻纱摇晃,炉烟袅袅。比起云书馆不知道气派多少,可纵是如此,言君浓却觉得莫名的冷清,四周空空荡荡,只除了案上的那把黑色泫然琴。 琉璃顶,风铃响,琴声扬,灯影灵犀晃,轻歌曼舞裳,言君浓喝着斟来的青冥忘,眼前的人越发闪烁,那抹红色的笑也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听到有人轻声说:“三百年……可知这三百年的寂寞……” 他说的是谁呢? 一大早,便被一阵踢门声惊醒,言君浓双目失焦地看着来人,临渊嘴都气歪了,一把拎起言君浓大吼:“你昨夜一夜未归,咕咕叽都找到我这来了!你倒好,不传信害人多担心?夜宿外人宫中,还喝酒??” “外人?”好听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墨烟华端着一碗汤药步入房间,放在言君浓床头:“君浓与我投缘,听琴喝酒不行吗?” 君。。君浓?言君浓总算反应过来了一些,什么时候叫得这么亲密了,连姬姑姑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他。 看到言君浓有些呆滞,临渊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些颓然的松开拎着他的手,还好,没出什么事,咕咕叽那里也有交待了。 出事?一夜未归,夜宿外面还喝酒,出事了也活该!这么想着,临渊的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火气。 墨烟华自然的坐到床头,扶他靠好,正欲一勺一勺的喂汤药,言君浓紧张地坐了起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墨烟华一把按住他:“昨天你喝的可是青冥忘,寻常人可以醉个几天几夜的,听话。” 看着他们如此亲密的样子,临渊有些怒火中烧,但又不知道如何发泄,好像怎样发泄都没有理由,最后只得闷哼一声道:“你自己去和咕咕叽解释,不要什么事情都报到掌兵这来,你以为我们掌兵处都是闲得没事?莫名其妙!”说完拂袖而去。 言君浓一阵莫名,这人今天是不是吃□□了? *** 青冥忘,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个名字,忘川之水酿成,入口清冽,醇而不厚,到胸口千回百转,至腹内却又柔肠寸断,临渊抱着酒瓶,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尝一尝这青冥忘的味道,传说可以让人大梦三生的青冥忘,喝了这么多,醉与不醉皆分不出来。 “别再喝了。”姬听芹拿走酒瓶:“这个酒这样喝,会醉死的” 临渊笑了一声,继续喝着。 “你这孩子,看着你长大,从来还没听见你喝过酒。”姬听芹叹气,今天一天在掌兵束高阁里等言君浓的消息,谁知道他一回来就喝酒。 “这酒好像也不如传说中的好?”临渊笑着:“至于会醉一个晚上吗?” 姬听芹看着他有些想笑:“看来,掌兵大人,有心事了。” 临渊不答,心中一股火气,不知道是生别人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你啊,和小言一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他言家世代掌刑,却知法犯法被降下天罚,加上他体质特殊,才来我云书馆,你们啊,都是骄傲的人……” 听姬听芹絮絮叨叨的说着,临渊一口接一口,觉得眼睛越来越重,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睡死在石桌上。 *** “君浓,就回去了吗?”墨烟华看着言君浓起身整理衣衫。 “嗯,已经叨扰两天了,姬姑姑会担心的,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喝酒了,感谢这两天掌乐大人的照顾。”言君浓行了一礼。 “对我这么客气么?以后叫我烟华可好?”墨烟华微笑着,托起他行礼的手。 “烟……烟华。”言君浓有些结巴。 云书馆,依然是大堆的资料堆砌在一起,以言君浓为中心成放射状四处堆放着,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言君浓?”姬听芹推门进来,被这个场面给震慑到了。 “等等等等……姬姑姑,先别进来……我在整理资料呢。”言君浓忙对她挥着手 “整理资料?我看你是破坏资料差不多!” “姬姑姑,您别看这里乱,其实每个东西摆的地方都是有讲究的,都是我最顺手的位置,您一进来再收拾,肯定全部找不着了。” 姬听芹叹了口气:“哪里的资料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整理?” “西冥的,上次去那边考察的结果。” “西冥?”姬听芹的声音有些紧张:”你考察到什么了?” “就是一些花鸟鱼虫之类的,还有一些地貌外观,风土人情。”言君浓低头撰写着,没有察觉异样。 “好吧,那你忙吧。”姬听芹似乎松了一口气 *** 最近,墨烟华和临渊都往云书馆跑得勤,特别是墨烟华,一来云书馆必定被那些小司书围得水泄不通,只得多弹几曲再在众人如痴如醉的神情里大步离开。 墨烟华善音律善制香,时常教言君浓操琴,而临渊经常四处外出任务,常常带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和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音,乃心之所发,只要心里有音律,万物皆是琴,沉肩,坠肘,心无杂念。”墨烟华在言君浓身后,手把手的教他姿势,言君浓只觉得贴着墨烟华的背都僵硬了,手无论也拨不出流畅的弦响。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墨烟华似笑非笑看着他。 “没,没有。”言君浓觉得自己有点笨。 “晚上,随我去个地方吧。”墨烟华看着他,眼睛似乎望得很远。 *** 玄竹轻摆,夜静銮铃,一盏纸灯缓缓升起,墨烟华望着引梦灯远去的方向,久久站立着。 已经一年了,又到了为那位故人放引梦灯的时候。年复一年,那位故人很重要吧,言君浓想。 “三百年了,他独自一人在人世,受苦了三百年……”墨烟华垂眸,掩住了眼中点点星光。 “他……是谁?”看着墨烟华悲伤的眼神,竟有些心疼。 墨烟华竟转眸一笑,有如晴光映雪,随手递上一坛青冥忘:“来,陪我喝。” 两个相顾无言,墨烟华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像要把自己灌醉一般,言君浓有些无措。 “他……”墨烟华看向言君浓,借着酒,便向他唇上凑去:“……言……”,言君浓大惊,慌忙躲闪,起身睁大眼睛看着他,墨烟华的眼中朦胧一片:“……至爱。”可言君浓却觉得,他那隐忍克制用情至深刻入骨髓的眼神,仿佛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最近特别烦闷,自那次放引梦灯以后,墨烟华已经两个月没有再来了,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晚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疑神疑魂,感觉和姬姑姑一提到西冥也是躲躲闪闪的,有问题! “在想什么呢?”临渊嗤笑着:“你写字都会把墨弄到脸上的吗” “你说,有没有长得一模一样,又名字一样的人啊?”言君浓托着下巴问。 “这个嘛。”临渊故作高深:“当然有啊,我就见过一模一样的同胞兄弟,也见过叫同样名字的人啊。” “那,既长得一模一样,又叫同样的名字的呢?” “没见过,同胞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名字肯定不同,名字一样的肯定不是同胞兄弟”。 “这样啊……”言君浓有点丧气。 “我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啊,或许太少了。”见他心情不好临渊笑道安慰。 墨烟华,西冥,突然想起来什么,言君浓眼睛放光:“那次我们去西冥拿山水清音牌,我好像看到烟华,姬姑姑现在又对西冥讳莫如深,你说西冥……” “哟,哟,烟华,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临渊阴阳怪气的打断他的话。 “哎呀,掌兵大人,临渊将军,陪我去西冥吧。”言君浓放软口气,以前在家,只要他想做的,家里的人都拿他没辙。 “唉,好了好了。”临渊被他叫得直起鸡皮疙瘩,嘴上答应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要去西冥?” 站在黑水边,一望无际与天空接色,临渊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陪他来了呢? 随接引人步入赤天宫的正殿,主位上的人端坐其上,脸处一团黑雾看不清真容,可临渊尤记得那日看到鬼帝望着罗王时满眼宠溺的样子。 行礼后,鬼帝问:“他的一魄寻回了吗?” “还没有,那一魄已经转生数次,气息全无,而且,若强行逼出,怕不仅肉身夭折,那一魄也会消散。”临渊回应道。 会消散么?鬼帝似乎抬眼看到了什么:“此乃我西冥之物,为何在你处?” 只见言君浓头冠的正前方镶嵌着那熠熠生辉的魂石。 “天意。”似乎鬼帝心情很好:“此物可以聚那一魄,在人界,没有比魂石更好用的聚灵盆了,此物还可以借人界日月之光滋养魂魂。” 顿了顿:“说吧,你们此次来是为何?” 言君浓行礼道:“我想知道,那次,墨烟华是不是也在,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 闻言,鬼帝似乎思量片刻:“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鬼帝的声音听不到任何情绪:“但是,你要用魂石去人界找到那一魄聚在魂石中,我这里的规矩任何事情皆是交易,各取所需,怎样?” 言君浓看了临渊一眼,点头答应。 鬼帝从主位上站起,缓步走下殿,该人身材高大,步态身姿俱佳,只是脸看不到,有些可惜,言君浓想。 鬼帝绕着言君浓走了一圈:“像!那日墨烟华来,也是问关于你的问题。” “关于我?”言君浓有些惊讶。 “准确说,是那个关于你,大三百岁的哥哥,言木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有个哥哥?”言君浓更加惊讶!从来就没有听人提起过。 “当年的掌刑大人言木知位高权重,机缘巧合与我西冥水司投缘,那时二人形影不离,后来水司因为一件过错受了牢狱之灾,本来一件小事,却被你的哥哥私自放走了。也因此,你哥哥知法犯法被降下天罚,散魂且永不能掌刑。而水司自愿魂飞魄散献出元神换言木知轮回,自那以后,西冥黑水滔天久治不能。当年言木知的元神还是被我亲自送入轮回重修魂魄,而言木知的肉身。”鬼帝似乎是在想应不应该说:“一直没有找到,有人说是被墨烟华藏起来了,有人说……是被他吃了。” “吃了?!”言君浓一个寒颤:“他和我哥……为什么?” “与其看着他毁灭,不如将他吞入腹中……”鬼帝的语气终于有点波澜。 言君浓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还想知道什么?墨烟华可是为我奏琴七日,我才告诉他言木知这一世的转生之处,还有,你是言木知的弟弟。”如你所见,西冥于我,皆是交易,各取所需。 “我哥,和墨烟华……吃了……”吃了,是多么深的恨意才会如此,而墨烟华知道自己是言木知的弟弟,那些相处的时光……想到这些,言君浓感觉全身冰凉,身体发抖得有些站立不住。 临渊一把扶住言君浓,上前道:“这一世转生何处?” 鬼帝广袖一挥,主殿正中出现一壁流光画面,皆是人间的热闹喧嚣。画面转换定格住了一个少年。 “莲城” 待临渊和言君浓走后,鬼帝看着那一壁流光画面轻声道:“为何,我翻遍人界,却独独找不到你呢?” *** 一路上言君浓神色僵硬,没有说一句话,临渊也没有问,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他知道下落,怕这一世不好过。”良久,临渊才轻轻的说道。 似醒悟过来,言君浓看向临渊,眼神中竟然有哀求之意:“我们去莲城。” 莲城,夕阳映荷,蛙声鸣唱,采莲泛舟,渔歌互答,人界,总是喧嚣,却也总是至美。从冥界来人界,除了轮回并不容易,临渊竟然动用了掌兵的职权,才能名正言顺出现在莲城。 找至少年所在处,天已经擦黑,几处篱笆围着的院子,一群花色斑驳的母鸡围着院子进进出出,院子里灯火通明,炊烟袅袅,两老夫妻捧着几捧莲子,放至少年手心,笑意盈盈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少年似乎有些愚钝,许是魂魄没有修全之故,而那老夫妻却看得眉开眼笑,老来得子,护若至宝。言君浓看得眼睛有些泛红,嘴角却自始至终微笑着,他不知道为何不记得有个这样一个哥哥,甚至也没有去问言氏的家长。 一股悠香夹带着青冥忘独有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来,言君浓循着香味望去,屋顶上竟然靠着一人,说是靠,又似侧卧着,脚边散落着几个酒坛,红色的衣袂、衣襟、衣袖随风上下翻飞,似仙似魅。 墨烟华!?正是已有两月不见的墨烟华! 墨烟华见到两人,身形一转,飘然而去,甚至,言君浓都来不及叫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竟是如此恨自己么? 几日,都能够在这少年的屋顶发现墨烟华的痕迹,散落的酒坛,残留的香味。这天,临渊拦拄他的去路,言君浓终于站在了墨烟华的面前。 言君浓定定望着他,墨烟华垂眸不语,临渊上前一步质问:“怎么,还想再吃了人家不成?” 闻言,墨烟华有些吃惊,继而眼神开始迷离,似痛苦又似狂乱:“不,我没有……为什么,宁愿是青泫,为什么……言……”回忆如浪潮涌来,墨烟华只觉得全身如堕冰窟,又似如浴烈焰,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是泪流满面。 言君浓看着他绝望的模样,仿佛心里有什么炸开一样,想要拉住手足无措的墨烟华,却被墨烟华起手一挥袖,整个人被震开几步远跌倒在地,墨烟华也不看一眼不管不顾的转身飘去。 他果然是那么恨他哥哥,那么恨他吗?言君浓脸色平静,牙却紧咬着,好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临渊默默的扶起言君浓,忧心忡忡看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掌刑大人位高权重,传说他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应该是个古板刻薄之人吧 少年的墨烟华坐在案边,翻阅着琴谱,耳边不时传来角徵宫里小司乐的议论声。 “真是吵死了!”少年扔下书卷,不耐烦的站起来,少年体型已经长成,面如桃瓣,色如晓花,眉眼微微挑起,但仍透着一股青涩之气,墨烟华是即将继任的掌乐,资质甚高,很小年纪已经精通五律,如今更能够把音律纳入修为中。 今日怕是不能再静下心好好研读了,索性找个地方散散心。 忘川是个好地方,是东冥唯一的水源,只是忘川河内没有鱼和水草,有的只是黑压压的一片失去元神的孤魂,每当风吹过,就能听见忘川河里的尖叫和咆哮。 不过,这里,除了这些,却是最安静最自在的去处了。墨烟华折了一根柳枝,一路从水面划过,听着那些声音如同音律一般高低起伏。 远远的,看见一人坐在岸边,忘川的水泛着清冽的光,映在他月白色的华锦衣裳上,此人双足泡在忘川河里,衣和发都微微漂浮,不扎不束,神色惬意。墨烟华不由一愣,抬眼细看去,那人眉眼如画,眼眸里一派清明斯文,看见少年走近,有些错愕,随即微微一笑,竟朝他招手。 少年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心下欣然,受宠若惊走向那人。 墨烟华在他身边坐下,见那人双足垂在水中,忘川河水里的孤魂却自动避开,蜉蝣在几尺远的地方。犹记得有小司乐贪玩去浇忘川河的水,险些被那些孤魂拖入水中,自此便对这水有些忌惮。 见少年惊奇的:“咦”了一声 男子微笑道:“它们怕我。”声音如清风明月。 “为什么?”少年奇怪 男子笑而不语,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忘川戾气太重,鲜有人来,你怎么会来此?” “这边清净,也最是自在。”少年眼中泛着光。 男子深看他一眼,抬手吹起手中的柳笛,悠扬婉转,声音越过河畔,水面发出回响,弥漫整个忘川。 这么多年过去,墨烟华竟觉得,任何的乐曲,都抵不过那清幽明净,犹如阳春白雪的声音。 *** “小烟,明日便是继任大典,准备得如何了?”男子冰冷明澈中略带柔情的眼神,坐姿慵懒,任长发流泻也不束冠,一袭月白色长袍逶迤拖地。很难想像眼前的人竟然是传说中古板刻薄的掌刑言木知。 “说了别叫我小烟,像个女儿家一样!”墨烟华正在屏风后试穿明日大典上的礼服,扣着腰带,神色有些委屈。 言木知轻笑,望着案上一个丝锦琴袋:“前些时日制琴一把,正好,就送你当贺礼了。” 墨烟华喜形于色,急忙窜出屏风,不顾得腰带还没扣好,解开琴袋,只见一把漆色古琴似乎泛着流光,手轻轻一抚,弦音轻呤,入韵悠远:“好琴!” “喜欢就好。”言木知上前,轻轻扣好墨烟华的腰带。 墨烟华身形僵了僵,神色微窘,仓促回神整理衣带,随口问道:“这琴有名字吗?” 言木知闻言似乎在回想,也似乎在发愣,良久:“有,泫然。” “好名字!琴声如水声,俱声俱象。”墨烟华似乎很开心。 言木知垂眸浅笑:“小烟琴艺好,也不负这制琴的时光。” “说了,别叫我小烟,叫我烟华!” 架古琴,轻弦音,有风轻送,青丝微拂,琴声悦耳,琴声悦心。 *** “言木知!言木知,言……”墨烟华四处找着,忘川边的这座宅子大门开敞,一股特异的酒香传来,却见那人斜靠在榻上,一地的酒坛,一双眼似被蒙上一层水雾,长发流泻一地,衣带松散,从领口隐约看得见起伏的胸膛。 墨烟华看得脸上微红,佯怒道:“哪来的酒?”东冥产酒甚少,几乎都是大典上的形式:“还喝这么多?” 看见来人,言木知眼里清明了一些,微微坐起,月白色华裳肩头滑落,墨烟华忙上前拉起衣裳帮他整理。 “烟华……”言木知尾声拖得有些长,听得墨烟华心神一晃:“你有没有喜欢的人?”问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自嘲地笑了笑:“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呢……” 墨烟华噌地站了起来,疾声道:“我都和你差不多高了!我才不是孩子!” 言木知没有接话,自顾自地说:“烟华,你以后不要去喜欢,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倒不如相见,相忘……” 墨烟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中竟有些酸痛,情绪翻涌着,言木知垂着眼,竟然靠着沉沉睡去,墨烟华拿下他抱在手中的酒坛,上面赫然写着“青冥忘” 那次,言木知睡了几天几夜,待睁开眼时,眼中依然是那片清明冷冽,那次醉酒似没发生过一般。青冥忘,果然是忘了吧……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呢?大梦三生的青冥忘,每次都能梦见你,只是后来,如何被散魂,如何被降下天罚,似乎真的忘了,记不起来了,只觉得那是一片如这衣袂的血色。夜风呼啸衣袂,红衣翻飞,屋顶几片黛瓦下,传出寻常人家的笑语家常。墨烟华睁开眼,脸上竟有湿意,三百年了,原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你要一直待在人界吗?”临渊有些急。 “那是我答应鬼帝的事情,还记得么,那是交易。”言君浓说得清淡。 “可是罗王殿下的那一魄,我通过种种方式都找不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罗王殿下根本就不想我们找到。”临渊似在规劝:“自从他失了一魄后,除了无悲无喜,其它都与往常无异。殿下不想让我们找到,我们如何找得到呢?” “可是……”言君浓看了那院子一眼:“总是能找到的,不是吗?而且,他还在人界……” 有那么一瞬间,临渊想问,那个他,是言木知,还是墨烟华呢?看着言君浓憔悴的脸,回想那日墨烟华近似颠狂的模样,纠缠受苦的,又是谁呢? 在人界盘桓数日,临渊领命去了东冥,据说荒灵族又有蠢动的迹象,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言君浓不要出莲城,一定要在言木知的院子等他,虽然他知道墨烟华也在,但却没有更好的地方了。 几乎日日都能看见墨烟华的身影,时而大醉,时而冥想,时而奏琴。人间四季分明,天气日渐萧瑟,秋日已浓,言君浓在莲城的酒楼二层窗榭处,远望着那抹灰色的屋顶,人界的酒,却喝不出味道。 “听说了吗?昨天老张家的小儿子刚满月,又变成那样了?”一边传来嘈杂声,人间的酒楼果然是个聊天闲扯的地方。 “是啊,最近总是出怪事,你说,怎么总是这不满一岁的孩子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老张家做了什么缺德事……” “你知道什么!?这算起来,都十几家了,我看,莫不是莲城来了阴邪了。” “嘘!小声点” 言君浓微微坐正,专注去听,只听得那旁的人压低声音:“要说是阴邪,老张家请了人作法,不仅没有祛除,而且,作法的人到现在都没找着……” 言君浓向窗外看去,整个莲城尽收眼底,这是个小城,水多山少,纵横不过几条街道。按理说,这样的地方虽不至于人杰地灵,却也有山有水,算是灵力充沛之地,不至于煞到招至阴邪。 只是,言君浓望着几处楼院,隐隐有黑色之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冥界虽然是掌管阴邪之地,但言君浓基本都是和书卷打交道,所知所学皆是书卷所示,加上自己灵力低微,实际经验还真的没有,临渊如果在,一定有办法的吧。 从酒楼出来,天已渐黑,路上人越来越少,言君浓慢慢吞吞往言木知转生的院子走去,途经一处院落,半掩的门内传出断断续续哭泣之声,那声音似乎像哭了很久,哭到没了力气,哭到声音沙哑。 言君浓犹豫了一下,上前推开了门。映入眼前的是空空荡荡的院子,回廊漆柱上挂着白布,随着风层层飘舞,大堂被布置成了一个灵堂,一个人也没有,哭声渐渐飘渺,像在远处,又像在耳边。 “阴魂?”看到腰间口袋里魂石闪了闪,言君浓无比肯定,魂石是极寒处精魄集结所化,遇到同样至阴的魂魄,就像冰山遇到冰块,阴气相互感应。如是阴魂等物,临渊若在,挥手间就能把这物给收了。 就在此时,一股冰凉之气窜入后颈,言君浓飞速转身,只见一团白气弥漫在身后,隐约间得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在其中。言君浓大骇,连退几步,只见那女子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伸手抓了过来! 言君浓大惊失色,脚步不稳,身形踉跄,眼看被其抓到领口,正欲呼叫出声,谁知那物刚碰上便被一阵红光弹开! 那女子的手随即就像被高温燎到一样烫起了水泡,龇牙咧嘴怪叫却不敢近身。 言君浓气息不稳的站定,低头看了着领口,那枚磷片露出了一半,想必是这火罗麒麟的作用,见那物不敢伤他,便打量那女子和她手中抱着的孩子,或许是见到言君浓的目光停在她手中的襁褓上,忙用受了伤的手遮挡,眼角竟流出血泪。 “产煞?”言君浓不确定,产煞一般是难产而死的女子所变,怨念深重,这类极凶之物一般都被囚于冥界水牢,由西冥看管,西冥鬼帝重罚重序,断不会轻易把这些东西放出来。 那女子近不得身,又见言君浓呈思索状,找准时机飞奔而去,消失在夜色里。 院子依旧空空荡荡,连之前的哭声也没有了,却感觉比之前更空旷更诡异,言君浓把领口挂的磷片扯出来朝大堂走去,那片漆黑的磷甲上闪动着红色的流光,暖暖的,让人莫名安心。大堂摆设与普通灵堂并无二致,看香烛供品是新置不久,但是周围却没有一个人,不仅没有家属亲眷,这么大的院子,连一个下人也不见。 突然,院内白色的烛光闪了闪,霎时全部熄灭,借着月光,棺盖陡然翻起,一阵白烟从内散出,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棺中传了出来,声音铿锵有力哭得声嘶力竭,言君浓强压下心头惊怕,凑近一看,一个小婴儿赤身裸体在棺中拳打脚踢,哭得鼻涕口水倒处都是,言君浓心头一软,忙把小婴儿抱起来,刹那间,身边景物迅速倒退翻转!回过神来,这哪里是什么灵堂?哪里有什么白布?分明就是一派喜气热闹的景象。 一个衣着富贵的婆婆从他手中接过婴儿,大家都在欢笑叫好:“这法师一抱,就真的哭了。” “是啊是啊,这么久了,一直不哭,这法师一抱,就哭了。” “是啊,这法师真的很厉害啊。” 言君浓有些不明所以,正立在当时,肩头被人一拍,言君浓转头,惊喜叫出声:“临渊!” “行啊!想不到还能自己破结界,我差点就进来帮忙了。”临渊抱着手臂调侃。 “我都不知道,这什么……”言君浓有些无措。 “来,带你去个地方。”临渊一挥手,拉上言君浓就往外走。 行至郊外,月亮已经完全被云遮住了,跟着临渊爬到一座土丘,说是土丘,只是一座低矮的小山,比起东冥的山气势不知道差了几万里。 土丘乱石枯树丛生,时有鸦声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一具破土而出的棺木,横躺在乱石中,言君浓脚下一停,仔细看去,棺木上花纹细腻,用的也是上好的涯柏木,只是棺盖掀开,里面空空如也。 “这?”言君浓不解地看着临渊。 “这次回冥界,荒灵族私开了西冥水牢,放出了好些凶灵到了人界,西冥黑白司已经抓回去一批,还有一些流散在外,罗王殿下命我等协助查办,今日你破的结界,就是由此化成的。”冥界虽二圣分座,但终归一体,若冥界之事对三界有影响,东西二界必联合处之。 临渊蹲在棺木边,眼睛盯着棺木里那片干涸的黑色血迹:“这不是普通的产煞。” “不是普通的?那是……” “棺中产子。”临渊头也不抬:“极凶。” 言君浓一个哆嗦,眼前浮现出那女子的两行血泪。 一阵分枝踏叶的声音,来人跪拜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的襁褓,一声不响。 临渊站起身来,负手上前,只见襁褓内竟是个鲜活婴儿,咬着手指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临渊微微叹气,双手抱过。 “哐当……哐当……”一阵沉闷的金属声响起,又似拖地,又似撞击,夜色中走出一黑一白两人,长长的铁链拖在身后。 女子抬起头,竟满脸是血,失声痛哭。 “唉,又是这样,真不忍心看。”白衣男子身段袅娜,语气阴柔,以袖掩面道。 “我来。”黑衣男子声音沙哑,却低沉回响,如哑钟般,闪身上前把白衣男子挡至身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女子用铁链捆了个结实。 白衣男子上前给临渊行了一礼,瞥见他手中婴儿:“临大人,该子寿数未尽,生人就交由您处置了。”西冥黑白司只管阳寿已尽之人。 临渊回礼,点头示意。 铁链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夜色…… *** “这婴儿……”言君浓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能够活下来,实属大幸。”临渊望着婴儿熟睡的样子,微微一笑,眼睛似乎泛着温暖的光,片刻,正色道:“只是棺中出生,阴气太重,其母带他借乳,把其它的孩子都冲煞到了。” “借乳?” “之前莲城多处婴儿不啼哭,就是这婴儿的母亲带他借乳,设下结界,偷别人孩子的奶水。” “原来如此。”言君浓恍然大悟,卸下防备,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婴儿的脸蛋,睡梦中婴儿含住他的手指吸吮着,言君浓被逗得眉开眼笑。 “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呢?”临渊挑起半边眉毛邀功一样道:“我摘的磷片好用吧?” “好用好用,”言君浓无奈:“这么好,你怎么不拿回去啊。” “不要!我堂堂一掌兵将军用不着,不要”…… 相互调侃半响,言君浓想起什么似的,低头轻声道:“那这个孩子?该怎么办?”总不能带回冥界吧。 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临渊一笑,道:“这孩子阴气太重,须得一好去处才得保平安,放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人界五岳,莲城离南岳最近,正好,那里有我一位故交,临渊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层山峦叠,幽雅深邃,古树苍苍,流水潺潺,可见一飞檐翘角的高大建筑隐于山顶茫茫云雾间,立于山脚向上看去,数千级阶梯蜿蜒通到山顶深处,二人拾梯而上,半日不停,才至山顶。 在云台门口的石阶前,早有一人候在此处,那人鹤发童颜,身形削瘦笔直,白袍布衫,粗犷的麻制布料,竟被他穿得犹如月光笼罩,飘如谪仙。 “临大人……”那人弯腰行礼。 “广真人,”临渊回礼:“一百多年了,您还是老样子。” “呵呵呵……哪里话。”老者满面红光:“人界一百多年,已是老人家了。” “是吗?”临渊笑道:“我上次见您,您也是个老人家啊。” “你这臭小子!”广真人作势要打,临渊马上一幅可怜委屈的模样,见二人年龄差距如此大,还能莫逆胡闹,言君浓笑出声来。 “这位是?”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东冥新继任的掌书,言君浓。” 言君浓抱着婴儿,没有行礼,只点头示意。 看到他手中的婴孩,广真人一愣:“这是?” 临渊看了言君浓一眼,拉着老者的袖子:“我们先喝茶……” 茶室,半壁山房,水瀑流歌,檀香馥郁,一盏清茗 “原是如此,此道修心为上,积功安世为先,这孩子出生异样,修习此道确有压制禳解之效。” 临渊和言君浓喜出望外,忙站起来行礼:“那就有劳广真人了。” “定能不负所托。”广真人郑重的行了一礼。 *** “此人原是东冥的司天殿掌礼大人,整个冥界的精神领袖,上可通达天意,算是半神之体,因机缘在人界,遇到了他的天定之人,自愿脱去冥服,洗掉神髓,随那人入了人界红尘。只可惜,人界岁月转瞬,他命定之人已西去,他却再入不得轮回。”临渊站在山脚下,望着云中的那抹水墨般的飞檐,有些唏嘘。 “或许,这样他觉得最好呢……”言君浓有安慰他的意味。 “有什么好的,不生不死,无忧无怨,为一人值得么。”临渊低头踢掉脚边的一颗石子,继而抬起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这次回冥界,罗王殿下让我带你们回去,参加一月之后的寒衣节。” 你们?临渊说得有些轻,除了言君浓,还有,掌乐大人。 回到莲城,时才黄昏,却见街道空无一人,言君浓有些困惑,行至言木知转生的院落,也见四下格外寂静,不见炊烟,不见老夫妻,不见转生的少年,不见……墨烟华。 言君浓心头一紧,忙看向临渊。 临渊此时也在细细嗅着什么,四下张望着,在泥地上竟看到了些许形如犀牛蹄的脚印,突然瞪大了眼睛,心下雪亮。掀帘入屋内,看到齐齐躺在地上的少年和老夫妻,不禁低呼出声:“梦貘!” 据记载,梦貘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是上古时代的神兽。一般来说,这已是上古时期的神物了,有消灾辟邪之能,断不可能在人界为祸,更何况是祸及偌大一城。 “难道又是西冥水牢里放出来的?”言君浓问。 临渊没有答话,蹲下身一个一个试探躺着的身体,试到少年,怪道:“他没有像其它人昏死过去,只是睡着了。”说罢便翻查起少年的身体,抬起少年的手腕时,见一根红色琴弦缠绕其上,便心下了然。 看到琴弦,“烟华?”言君浓不禁脱口而出。 临渊听到神色变了变,放下少年的手腕,把其衣袖整理好,站起身来:“此事非同小可,若真是梦貘,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对付得了的。”说罢手中一转,一只纸鹤化烟而去。 “你在此处等,我去找掌乐大人。”不容得言君浓回应,临渊便掀帘而去。 *** 循着酒香,临渊看到了靠卧在莲城最高处屋顶的似睡着的墨烟华。 临渊踩着一片黛瓦,面对他负手而立,一黑一红,两人皆是衣襟衣袂随夜风翻飞。 看见来人,墨烟华睁开眼睛,兀自冷笑出声:“呵,临大人。” 临渊没有答语,只是死盯着他。 墨烟华坐起身来,唇笑微勾:“何事?” “你一人之力足以护一城人!”临渊声色俱厉,气势斐然。 墨烟华抬头喝了一口坛中之物,眼睛顾盼生辉,笑道:“我护一人足矣,这一城的人与我何干?” “虽与你无关,身为冥界内鉴事,为何不通报?” 墨烟华笑而不答:“还有事吗?无事,烟华先走一步了。”说完正正的行了一礼,转身飘去。 临渊握紧手指,关节被他捏得发白,好半天松开手,舒一口气,拂袖而去。 城内分外萧瑟,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旗帜招展,本是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现在秋风卷袭着落叶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言君浓和临渊相伴而行,所到每一处皆是大门紧闭,这梦貘应是昨夜就来作祟了。突然,一声清脆的小孩的嘻笑声从远处传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拉着一只风筝自顾自笑着,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回头嘻笑,好像在和谁玩闹一般。那只风筝大得出奇,黑压压的似一片巨大的阴影,而小女孩单手擎着线,既然跑得飞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10章 言君浓被如此诡异的景象震住了,而临渊却立刻手扶刀柄,进入戒备状态,小女孩看到他俩,也不跑开,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抬起头望着他们,言君浓骇然,那小女孩的眼里瞳孔竟然比寻常大了几倍不止,似有旋涡荡漾在中间! “别看她的眼睛!”临渊以刀光遮眼,厉声喝道。 而此时,言君浓已面无表情,眼神失焦,若一具木偶般呆立在侧。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一松手,那个巨大的风筝越飞越高,但那阴影却越来越大,“呼”的一声,那风筝像散成了无数黑色的碎片,朝言君浓和临渊逼面而来! 临渊长刀一挥,碎片似打散翻飞,但又迅速聚拢,随着刀的罡气呈包围压倒之势,他越是强攻,这群黑影也越是强悍,这股力量像是知道自己下一步的路数一样,总能提前做好防备。临渊在这一群黑色碎片里心口发闷透不过气,一股强烈的胁迫感逼得他只得挥手弹出结界,暂时护住二人。 可结界并不是万能,那些黑色碎片像不肯罢休一般,又像变成了无数尖嘴的黑鸟,贴在结界上啄食匍匐颤动,黑压压的让人毛骨悚然!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纵使领兵多年,擒过无数阴魂妖邪的临渊将军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太强、太快了! 小女孩仍是站立在原地,脸上的笑诡谲森然,双目已失去眼白变得漆黑,临渊只觉得眼前一片阴影,似乎那片黑色碎片破透结界而来…… *** 四周尽是嘈杂的人语,言君浓睁开眼睛,皆是漆黑一片。前后左右上下四面八方皆是喧闹的声音,仿佛置身于一片声音的海洋,细听又听不出完整的字句,言君浓像是飘浮在其中却又似浸在水底,全身压迫得四肢僵直,胸口发疼。四周没有抓握支撑之处,正心慌欲呼喊,却见前方一道光,隐隐见一人盘膝坐地。那人头束玉冠,垂目低眉,一袭白衣曳地似雾似仙。似乎感觉到言君浓的目光,他抬头睁眼,宝相庄严,眼中似有繁星万千。 “罗王殿下……”言君浓张嘴却听不见声音。 四周嘈杂声退去,阎摩罗王张口,声如梵音呤唱,整个漆黑的四周竟渐渐微亮,言君浓也觉得压迫感慢慢褪去,待那梵音渐听不见时,四周已大亮刺眼,皱眉,睁开眼,渐渐清明。 一片流光结界中,临渊扶着自己靠着,而面前一袭似雾白衣,背影负手而立。 “罗王殿下……”言君浓慌忙挣扎着起来行礼,罗王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看到了?”虽是疑问,但语气像是陈述的肯定。 言君浓一愣,深吸一口气,低头不语。 罗王看向他腰间的丝锦口袋,言君浓似乎知道罗王想说什么,忙跪地叩拜,仍是不语。 “如你所见,我那一魄交由此貘看护,本是神物,只不曾想,此次西冥水牢阴邪让其发了凶性。”罗王谈然道,梦貘本就不伤人,反而很多时候是做辟邪消灾之用,这次阴邪让它起了邪念。 临渊行礼上前道:“那这一城人的魂魄……” 罗王抬头,示意他看向天空,只见那只犹如巨大阴影的风筝,化成无数的光点,向全城各处飞去,一时间如烟花爆开一般,明亮刺目。好在此貘年幼,摄人魂魄只是贪玩。 街上渐渐听到苏醒的声音,临渊心下了然,行礼致谢。 罗王不语,仍是看向言君浓,言君浓伏在地上,唇角紧抿。 “当何如?”罗王先开口。 言君浓抬起头:“可愿?” 罗王看着言君浓的眼睛,似有波澜又似冷若霜雪:“不愿。” 言君浓伏地叩拜,双手捧上那装着魂石的丝锦口袋。半晌,罗王没有接。 言君浓看向他,罗王道:“西冥各取所需,此次我不愿,你当如何?”言君浓不语。 “遂你一愿,日后可与我说。”罗王转身隐去,流光结界碎了一地。 夜晚的大街逐渐繁闹,每个人似乎都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车水马龙来往穿梭。商贩的吆喝声,马的嘶鸣声,车轮的倾轧声,男男女女的说话嘻笑,虽然嘈杂,但比起之前在那片漆黑里的嘈杂人语,多了盎然的生气,也多了莫名的心安。言君浓望着大街,人界,果然是至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11章 夜色寂落,灯火阑珊,偶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临渊好暇以整扛着长刀,悠然和言君浓走在路上:“难怪我找遍了人界,都找不到那一魄的气息,原来被神物守护着。你说,罗王殿下拆去一魄到底为了什么?” 言君浓低头不语。 “我就说了,罗王殿下不愿意让我们找到,这下你信我了吧。”临渊控诉着,仿佛要证明之前的猜测一般。 夜风拂过,两侧商铺旗帜招展,淡淡香气弥漫开来,路尽头,一袭红衣伫立,衣袂随夜风轻摆,像是等了许久。 临渊与言君浓不约而同驻足,临渊更是面露嫌恶之色,墨烟华也不看他,目光落在言君浓身上,开口道:“借一步说话?” 闻言,临渊面色愠怒,拉起言君浓便走,言君浓被他拉得一踉跄,只听得身后墨烟华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声音轻不可闻,但言君浓却站住了脚步,临渊见拉他不动,疑惑回过头来。 对他哥哥恨之入骨,甚至可能吃了他哥哥肉身,言君浓一直就不愿意相信那个如诗如画、风光霁月的人会做到如此,不愿意相信那些相处的时光真的会是恨意使然,更不愿意相信那晚酒后的眼神,是出于恨他是言木知的弟弟。或许,自己从冥界来到人界,看了他这么多天,等了他这么多天,为的就是等他的一个解释,等他亲口和自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着临渊疑问的神情,言君浓微笑又带点苦涩:“我想知道,究竟如何。” 临渊默默松开拉着他的手,一言不发看着他。言君浓转身,走向墨烟华,却看不见身后临渊恨铁不钢的生气表情。 楼阁屋顶,墨烟华负手而立,夜风吹起他额角的碎发,依稀看得出一抹憔悴之色,一弯明月,衬得他与往不同的肃然。 “我,不恨他……但,也恨他……”墨烟华张口,声音尽是艰涩:“当年……” 当年,新任的司天殿掌礼孤杰罗,做为冥界通达天意之人,一次应邀主持西冥祭会,他亲生女儿也跟着去了。他女儿孤婵是冥界闻名的美人,传言她冰肌玉骨,亭亭玉立,熠熠生辉,有倾国之色,谁料在祭会上她竟然爱上西冥之主,鬼帝殿下! 为了拉拢西冥,孤杰罗竟然献上自己的女儿,想与鬼帝殿下结秦晋之好,谁料鬼帝一口回绝,态度坚决,语气无情,隐有刻薄讥讽之意。当时,场面尴尬,孤婵当场痛哭,混乱得不可收拾。后来还是罗王殿下调解,把孤婵下嫁给尚未婚配,在西冥素有如璧君子之称的水司青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只是可惜,青泫这样的人物,有棱有角,行不苟合,又岂会受人排布。于是,出言顶撞,甚至殿上当着众人除下冠冕,割断头发,誓永不婚娶。 鬼帝气极,便把青泫下了大狱,西冥三分之二都是水,水司青泫一直都是治理有序,这次下狱西冥黑水滔天,甚至忘川也受其影响。本以为,鬼帝等事情一过便会放他出来,谁料,东冥掌刑言木知,竟然私下潜入狱中,把青泫劫了出来,一同逃逸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冥界,若是旁人,顶多治个劫狱之罪,但掌刑却是最高执行刑法之人,历来以执法严苛教人胆寒,如今知法犯法,是以整个冥界的刑律岂不是如同儿戏? 东冥与西冥联合追逃其二人,终在忘川地界将二人截住,而这二人奋死抵抗,在追围中,青泫引动黑水之力,死伤三千多将士,孤婵也被青泫失手致死,那时,忘川河成了一片腥红血色。孤罗杰悲恸异常,竟通达天意,祈下天罚,赐青泫散魂。而,言木知却以自己散魂为代价保住青泫的魂魄,以言家永不掌刑为代价,保住了墨烟华平安。但在最后,青泫却献出了自己的元神,求鬼帝换言木知轮回,自己却神形俱灭。 他们,都以为保住了对方,只有墨烟华…… “……只有我,那日我去忘川寻言木知,告诉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谁知却等到了那次追逃。我为他奏琴疗伤,本应治同罪,他最后却以永不掌刑为代价,保住了我掌乐的身份。”墨烟华声音晦哑,说到最后,语调有点发颤。 言君浓听着渐渐了然,但,为何言木知的肉身会被墨烟华…… 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墨烟华苦笑,道:“我恨他,那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没有听我说完。我恨他,自以为是保我掌乐身份。可是,我又怎么能恨他……他是我……” 言君浓有些茫然,却好像又有些了解,“那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竟有些害怕他说完,心中隐隐有些发慌。 “青泫纵然是皎皎君子,如圭如璧。可言木知于我,却胜一切雪月风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墨烟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犹如千均肺腑,听得言君浓一阵晕眩。 墨烟华转过身来,直看着言君浓的眼睛,眼中似狂浪翻涌:“你说……我怎会将他吃了?” 言君浓看得一惊,竟不觉后退半步,那样压迫隐忍的气场,如深不见底的黑洞,这样如诗如画的人心里,到底像撕开了一个口子,流露出来的竟然是外人不能得见的刻骨深情。 良久,墨烟华眼中渐渐平静,微微侧过脸,张口道:“对不起。” 言君浓一言不发,好似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般,竟露出了几份苦笑。 “你二人眉目极像,可,你终究不是他。” “嗯。”言君浓低头闷哼。 “我想,问你借个东西。”墨烟华话题转得生硬,或许是不愿意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嗯?”言君浓很配合的做出疑问的表情。 墨烟华垂下眼:“他转生因魂魄不全,每世过不了三十岁,数次入轮回之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 言君浓知道,魂魄不全的人每次入轮回,都要在忘川洗去凡尘,再饮下孟婆汤,在忘川河里受孤魂的啃噬,言木知从前掌刑,执法严厉,忘川河里不知道多少他惩治过的孤魂,现得此机会,定是好好报复一番,肯定比其它人痛苦不知道多少倍。 言君浓看着他,等他说完。 “听说魂石,可以聚灵不灭,并能以日月精华来滋养生魂,以魂补魂。”墨烟华定定地看着他:“可否借来一用?” 半晌,言君浓像在思量也像在发呆,静默许久没有动作,而墨烟华依旧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放弃之意。 忽然,言君浓笑了,浅浅的,带着阳光的笑:“他是我哥哥,我会聚好他魂魄滋养修补的。” 墨烟华一愣,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没说,最终行了一礼:“多谢。” “不用,这本就是我的事,他是我哥哥。”言君浓挥挥手,转身,笑得更灿烂,原来,他来人界看了他这么久,等了他这么久的答案,竟是如此。言君浓苦笑,还真的不如对他恨之入骨呢。他笑着,心里却像什么东西破了一样漏着寒风。 在旁边的另一处屋顶,临渊抱着长刀,坐得端正,看到言君浓离开,跳下身来,小跑几步追上他,言君浓低头不语走了一段路,终于像抽了空气的娃娃,整个身体软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12章 “言君浓,快来试试新衣。”姬姑姑端着一袭茶色的长衫过来。 离上次到人界已经过了近一个月,那次临渊把自己送回云书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姬姑姑也没有问任何,整个云书馆就像往常一样,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而他每天整理资料修撰编目,分类标签。不觉,便到了寒衣节了。 寒衣节是冥界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往年,除了节日祭典,就是小鬼收到礼物的日子,看谁收到的礼物越多越贵重。而东西二界也会破天荒的齐聚在忘川放灯,以此寄去对转生之人的思念。 言君浓此时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近来这一个月,在姬姑姑眼里,竟是最听话的好学生,从前的爬树捣蛋的小少年,突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得发奋刻苦起来了,不仅把云书馆所有的藏书修好了编目和别类,还誊抄了不少已经成了残卷的古籍,害得姬听芹都主动为他置下衣衫,想让他晚上去散散心。 言君浓穿着那身茶色长衫一脸无奈的呈双手打开状,站在屋子中间,任姬听芹围着自己看:“好看,真好看,果然是长大了。”言君浓翻眼望天,叹了一口气。 忘川河畔,平日里忘川雾气笼罩,河里孤魂尖叫咆哮,唯只有寒衣节这天,孤魂都沉入河底,大雾褪去,河水清澈,张灯结彩,四周都是身着彩衣的人放着接魂灯和引梦灯。言君浓连寒衣节大典都没有去,就直接来了忘川河。不是因为那个人在场,而是因为错过了时间,言君浓这样想着。百无聊赖的跟风放完灯,沿着河畔毫无目的走着,被姬姑姑赶出来的滋味有点不好受,以前嫌自己懒天天只知道玩,现在却嫌自己太勤奋,真是怎么做都不能让姬姑姑满意。 正想着,对面走来一人,似乎也像没看到他一样,撞到了他的肩膀,言君浓茫然转头,一身黑衣的临渊站在他面前,只是一脸胡渣面色憔悴,头发略微有些凌乱,看上去也是满脸茫然。 “临渊!”言君浓有些不可置信。 看到言君浓,临渊眼里有些发亮,但很快又垂目,竟后退一步行了一礼:“言掌书。” 言君浓很是惊愕奇怪,临渊以前从来都是直奔上前,从未对他这般行礼过,还称掌书,更是第一次。 “临渊?”言君浓有些不解的上前一步,临渊竟然微不可查的后退了半步。 言君浓真是诧异,正欲说些什么,临渊行礼完,起身要走,言君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疑问的对上他的目光。这一看不要紧,临渊眼里满满的愤恨与委屈伤痛,让言君浓霎时呆立,说不出话来。 河畔边垂柳下,柳枝随着微风轻摆,忘川河里的接魂灯星星点点,映得天空的引梦灯也似乎近在眼前,相顾无言,言君浓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 “那个,我回冥界这么久了,你都忙些什么啊?”这么久怎么都没有消息也不来找自己。 “无事。”临渊垂下眼帘,看不出神情。 “哦,那……是你把我们两个一起带回冥界的啊?”言君浓试探的问。 临渊的眉尖微微扭曲,似隐忍着什么,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肩,抬眼对他正色道:“他对你哥哥存的心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别说了!”言君浓像被开水烫到一样立刻打断他的话,奋力挣开扣在他肩头的双手,疾声厉色:“那是我的事!他怎样,也和你无关!” 说罢,转身慌乱跑开。忘川边行人来来往往,言君浓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着,风在耳边呼啸,听不到任何声音,好像这样可以用掉身上所有的力气,回冥界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把自己关起来埋在那一堆书里,好像自己真的不在意,刚才被临渊一提醒,所有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的汹涌而来,如果不跑开,怕自己真的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似乎好久,都没有像这样痛快的发泄过了。 直到,四肢无力,再也迈不开步子,言君浓扶着一棵树蹲下来,呼出一口气,脸上竟湿意一片,言君浓有些莫名于这样的情绪,自己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靠了多久,言君浓慢慢扶着起身,四下张望着,跑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辨别方向,这里不知道是何处,只是远远地看见竹林交错中一座宅子亮着几盏灯火,感觉到四下寂静无声,言君浓向那座宅子走去。 宅子白墙黑瓦,门口青石堆砌,木门半掩着,言君浓推门入内,映着灯火,几树玉兰花枝掩映在纱窗边,依稀可见内室的光景,漫墙的书柜,桌椅摆放纤尘不染,简朴得雅致,庭院内四下无人,略有霜意,言君浓张望着,走入内室。 正在此时,一股熟悉的香味飘来,言君浓呼吸一滞,忙躲在了柱子后面。“他不是寒衣节奏礼去了吗?怎么来这里?”暗暗想着,不是言君浓做贼心虚,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人。 见墨烟华缓步入内,闩好木门,径直走入内室,言君深收敛气息,只见他挥手拉下一截草绳,那漫墙的书柜自动打开,露出暗室一角,墨烟华闪身进去门便自动关上。 言君浓有些吃惊,猫腰来到书架前,也学着墨烟华的样子进入了暗室。数百级楼梯走得言君浓头昏眼花,温度越来越低,像在月羽山那个洞里的感觉一样,“怎么这么冷?”言君浓心里暗自嘟囔,隐隐看见墨烟华背对着他站立在一物旁边。 言君浓细细看去,那是一个像酒窑一样的地方,说是酒窑,是因为四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而这个酒窑的中间,放着一具冰棺,里面的人看不清面目,言君浓莫名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 “出来吧。”墨烟华转头,声音平静,好像知道他在一样。 言君浓猫着腰,露出脸,尴尬地轻咳一声,慢吞吞地走到墨烟华跟前。 看清了冰棺里的人,那人身形修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得肤色很白,长发如翼散开,鼻挺直,唇轻抿,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即便是闭目躺着也似散发着淡淡光芒。 “他的肉身。”墨烟华淡然道。世人传说言木知的肉身被他吃了,想不到被他藏在这里。 “这里,本是他一处别院,他说,这里比他的察治苑自在,察治苑禁酒,他便来这里喝酒;察治苑要束冠整衣,他来这里便不束冠。”墨烟华说着,低头凝视着棺中人的睡颜,似喃喃自语:“三百年了,我一直等着,等着他魂魄修齐元神归位。”等着青泫不在,他能够听完,那没有说完的极其重要的事情。 言君浓立在当场,冰冷的空气直流入双肺,他之前还想,或许自己之前那莫名的情绪只是怕他来恨自己,而现在,墨烟华对言木知的感情直直冲击着自己的内心,一种情绪胀得胸口发疼,眼睛发酸,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那种疼痛漫身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13章 “不问自取,便是偷!”言木知抬眼望去,见一人立在忘川中间,河水的雾气氤氲着,有些朦胧看不清,只得见一袭青衫广袖随风鼓动,言木知眨眨双眼,放下手中的木桶。忘川戾气重,所来之人甚少,此人面对他立在水面一动不动,明显那话就是对他说的。 言木知有些不悦,掌刑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也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定义为偷窃一罪。来人没有行礼,也没有报上名讳,都不知道是谁,就擅自说别人是小偷,也真是太无礼了!言木知斜睨着他,也没有行礼,道:“那谁,你是说我吗?” 来人声如贯珠扣玉,浑厚纯净:“忘川之水,岂能私下窃取。” 看到木桶内的小半桶水,言木知气极反笑:“头一回听说忘川的水不能自取的?真是好笑,难不成忘川河是你家的?” 来人似乎被噎到,片刻,只听那青衫人道:“在下西冥水司,奉命巡水……” “哦?原来是水司大人啊?”言木知打断他,似有嘲讽之意:“东西冥以忘川为界,怎么说东冥也有一半吧?我在这头取水,关你西冥什么事了?” “你……”来人似乎有些发怒,但又像是找不到反驳的词汇。 “还有啊,水司大人。”言木知语气上扬:“我东冥对定性偷窃可没有这么随意,随随便便给人安个罪名是你西冥的行事风格吧?” 这回青衫人没有回话,但能感觉到已经是在发怒的边缘,半响,只听到他闷哼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言木知在忘川边捂嘴而笑,忘川虽是自在,但也太安静了,这人古板迂腐,被气极的样子,实在是很有意思。 *** 一连几日都没见着那迂腐之人再来,还怪有些想念的,言木知靠在忘川的柳树边正想着。“罗王殿下有请。”一人传话。言木知叹了口气,罗王召见,肯定又是什么妖兽啊血魂啊万年不化的厉鬼啊这些东西。行刑时肯定又是残肢断臂哭着求饶满地打滚,想想就鸡皮疙瘩满身掉。 整冠束发,换上层层叠叠的黛色官服,衣领处醒目的烈焰赤火纹,将言木知衬得端庄持重、严正肃然。 迈入大殿,远远见一人背影,青衫广袖,正向罗王行礼说着什么。言木知心中惊讶大于惊喜,是那人!?他怎么会来这里?不是来告状吧! 那人说完便退到一侧,似乎没有认出言木知,也是,言木知自己都觉得换上这身官服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何况旁人。言木知行完礼,侧目偷偷看他,那人肤色白皙如玉,眉目俊雅,如琢如磨,只是神情拒人千里。果然是个古板迂腐之人,言木知暗道。 “这位是西冥水司青泫大人,此次来是对忘川河的分界与治理,提出了意见,因牵涉到部份刑罚的内容,所以让你来听。”罗王坐在主位上,淡淡说道。 言木知行了一礼,果然,那人就是来告状的! “东西冥以忘川为分界,东冥除忘川无水,而西冥河水众多,且多条暗道与忘川相连,东冥治水没有经验,在下以为,忘川可以交由西冥治理,但归属权还是在东冥。”青泫不卑不亢,声音犹如玉石相磬。 这人不仅来告状,还想要忘川都归他管了?那以后取水不得经过他同意?不真的成了忘川是他家的了? “臣以为不可!”言木知朗声道:“东西二界以忘川为界,按理也应该各分一半,如治理权交给西冥,那就成了他家的了。”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疑惑像打量,言木知轻咳一声,心想,你就看吧,就算知道是我又怎么样,被骂了还来告状! “那掌刑大人如何建议?”罗王嘴角噙笑,像在看两个小孩打闹的一般。 “既以忘川为界,那应一人一半,治理与归属也应一人一半,此才合理。” 罗王看向水司青泫:“那水司大人的意见呢?” 似乎像是认出了他,青泫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但还是强压下不快,不失礼仪,道:“既如此,按您掌刑大人意见便是,只是东冥无水,治水之职该交予何人?” “这水司大人就不用劳心了,此我东冥之事,治水小事,还是有很多人才的。”言木知像是在故意气他,似笑非笑,对青泫拱手一礼。 青泫脸色微变,这话有些刺耳,在东冥被人说治水是小事,实有贬低怠慢自己职能之意,但似乎看得出青泫此人修养良好,虽然已脸色铁青,唇角紧抿,但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随即一言不发,上前行了一礼,声音还是如温润如玉:“既如此,在下告退了。”便转身离去。 言木知双手抱胸,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些暗暗得意。 “他得罪你了?”罗王好似洞穿一切的眼神看了过来。言木知此人虽执法严明,年少有才,但在掌刑之外的行径还是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罗王便是其中一个。 言木知赶忙转身行礼,收敛表情,又变成那个严苛的掌刑大人。 “也罢,不要影响两界安定。”罗王似好言好劝,便起身缓步离去。 *** 一桌的木屑,还有一些正在被小刀一点一点的削下来,屋子里扬灰四起,粉尘弥漫。纱窗外几树玉兰花透过来的阴影下,言木知正在捣鼓着一块木板,奋力在这块长条形的木板上刻出形状,打上孔洞。捣鼓了好一阵,终于放弃似的把东西扔在地上,仰天长叹道:“啊……怎么这么难啊,明明书上说很容易的样子啊!” 是的,他要制琴,一花一酒一书一琴,建这处别院时就是这样的想法,只可惜,东冥除忘川无水,前段时间取水酿酒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了,酿出的酒又腥又酸,一股腐臭孤魂的味道,现在想想都嫌弃得直摇头。这花有了,书也有了,酒酿不好,总可以制琴吧,想不到竟也如此之难。言木知望着被工具造得满是豁口的手,有点怀疑人生。 在地上躺了一会,懒懒起身收拾着屋子的垃圾,捧了几捧木屑灰尘随手就扔进了忘川河里,等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隐隐听见有电闪雷鸣的之声,其中夹杂着忘川河里的尖叫咆哮。急忙跑出去,却见忘川河狂风大作,黑浪翻涌,原本忘川里黑压压的孤魂,变得歇斯底里,河面大雾褪去,几枝闪电爬到半空照亮河面又转瞬即逝。 什么情况?从来没见忘川如此这般,像发怒一样,言木知正欲双手结印压制河水,却见忘川河中间上空立着一人,此人青衫广袖,在狂风中犹如一只风筝,风浪卷袭着他的衣袂,长发在风中乱舞,忘川河此刻好像变成一只张口的怪兽,下一刻就要把他吞入腹中。 言木知一惊,即刻凝神,飞身到了那人面前,只见青泫双手结印,催动一根银白色长练压制河水,忘川河中心已经生成一个巨的漩涡,里面的孤魂都在肆意拉扯怒吼着,气压越来越低,青泫的身形也被吸得越来越靠近水面那个黑洞洞的漩涡。言木知见状飞速结好印,翻手亮出一把长剑,这把斩令剑为行刑时下令所用,结印入剑,一道剑光打入漩涡中心,河水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那骇人的吸力突然一滞,言木知趁机拉开青泫,直奔岸边飞去。 一落地,青泫便脚底一软,但却又很快的站直了挺拔的身子,不动声色的挣开了抓着他的言木知的手。 真是个古板固执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端得这么累,言木知心想。 青泫行了一礼:“多谢掌刑大人。” “好说,好说。”言木知讪笑,这日自己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披散没有束冠,衣带在拉扯中已散开大半,这样的形象他还能立刻认出自己是那日殿上之人,也委实难得,也委实记恨了挺久。 有点尴尬,言木知抢先说道:“这忘川什么情况?你怎么?” “今日鬼帝殿下收了几只妖兽下了水牢,黑水受了影响,暴虐之气甚重,黑水又与忘川相通……”青泫还没说完,但是意有所指的看了言木知一眼。 青泫的意思言木知又岂会不知,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说,看吧,说了吧,黑水与忘川相通,黑水出事,忘川也跑不了,还不是要一同治理? 言木知轻咳一声,讪笑道:“还是水司大人尽职,黑水影响到忘川,就亲自来了。”这次也是西冥的问题才导致忘川河狂怒,本来就是你西冥的事,你不来治理,谁来? 青泫不置可否,转身负手:“以往西冥收了不知多少妖兽,黑水虽受影响,但是到了忘川却也相安无事,此次忘川河异常,因是有其它诱因。” 诱因?似乎想到什么?言木知搓了搓放在袖子里的被工具造了豁口的手,许是手上的血气导致,平时里这些孤魂怕他都怕得要死,近身都不敢,现在突然沾上自己的血气,还不翻了天? 一想到这里,言木知似乎有些理亏,看着忘川河渐渐平息,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拉青泫,道:“水司大人,既然来了,就坐坐吧,也委实辛苦你这么折腾。” 青泫刚想拒绝,脚底又是一阵酸软,确实是要休息一下了。 见青泫没有答话,言木知拉起青泫就往别院走去。 屋子里虽然垃圾收拾得差不多,但扬起的灰尘还是有一些没有干净,言木知用袖子擦干净一张坐凳示意青泫坐,青泫环顾着四周,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言木知沏了一杯茶,递了过来:“没有酒,喝茶吧。” “酒?”青泫眼睛一亮,于冥界,酒本就是稀罕之物,不是因为冥界不喜欢,而是因为实在是没有酿造的条件,西冥黑水入不了酒,忘川河里孤魂那么多,寻常人也不敢拿这水来酿,言木知能够让河里孤魂退避三舍,好死不死技术不行又酿不出酒来。 “是啊,最近在酿,可酿了很久,试了多次,酿出来的又酸又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言木知当着青泫的面打开一个密封的坛子,一打开一股酸味扑面而来,青泫下意识的遮住了鼻子,深吸一口气。 言木知看他的样子好像对他酿的东西如避蛇蝎,有些不服,又有想逗他的意思:“水司大人,你会不会酿酒啊,教教我呗。”本想撩他给他个难堪,谁料,青泫却郑重的点头,道:“嗯,略知一二。” 这下言木知可来了劲,一把搭上青泫的肩膀,欣喜若狂:“真的啊?!不是说西冥都是黑水,不能酿酒吗?你从哪学的?” “从书上所学,也试着酿过。”青泫如实回答。 “酿过?”言木知心思一转,大笑出声:“西冥的水不能用,只有忘川,原来水司大人自己才是窃取忘川河水的人啊,哈哈哈哈。” 青泫没有反驳,脸上却一阵白一阵红,言木知看得更是心花怒放,原来逗这个人,竟然这么好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14章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忘川边垂柳随风拂动,河水里还是黑压压的一片,言木知坐在一块风岩上,举起手中的小坛就是一口,喝得神情夸张,咧嘴咋舌。转头望向坐在院子里的人,那人青衫广袖,神情淡然,坐在桌案旁,似在打坐,又似在冥想。 “我说,水司大人,你是怎么酿出来的?你用的材料我都用了,酿造过程也都是一样啊,你的为什么清冽芬芳,我的为什么是这个味?”言木知声音提高了八度,像是生怕那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 青泫睁开眼,似乎觉得这个声音很呱噪,微微皱了皱眉,轻声说:“不知。”西冥水域多,一片一片看不到人,之前听闻忘川也清净,但这种喧哗声有点让他难以适应。 “啊??你说什么?”言木知像没听清楚爬下风岩,拎着酒坛就走了过来,一脸嘻笑:“你肯定用了什么秘术或者是不同的材料,是吧?” 青泫抬眼望了一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闭目,今天是酿酒开坛的第一天,他才会来言木知的别院来看成品,他和言木知各酿了一坛,他酿的早被言木知一口喝掉了,现在言木知手上拿的是他自己酿的酒,虽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又腥又酸,但看他喝起来的神情,也不是多美味的东西。 见他不答话,言木知竟有些死皮赖脸,把酒坛放在桌上,立刻凑上去:“哎呀,水司大人?就告诉我嘛!”看青泫不为所动,又继续:“青泫大人?青泫?小青泫?小泫?” 见言木知越叫越离谱,青泫终于睁开眼睛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诺,是你自己不答应的,非叫你小泫才答应。”言木知看他古板固执的样子,打趣的心思又起,拉了拉他:“这样吧,我和你交换,你告诉我,我也给你一个东西,怎么样?” “什么东西?”青泫终于语气有了点情绪,言木知见青泫来了兴趣,举起了一个握起的拳头,低声道:“教我,这个给你。” 说着拉起青泫的手,示意他打开,青泫看他神神秘秘的,将信将疑将手掌打开。言木知飞速在那白皙纤长的手掌中心画了几个潦草的字,写完好像怕它跑了似的,立刻把青泫的手握成一个拳,道:“喏,给你了。” 青泫看他在自己手中画了一个鬼画符,还如此神秘,有点被捉弄的哭笑不得:“别闹。” 没想到言木知收起平时那幅玩笑打闹的神情,直看着青泫的眼睛似有光芒绽放,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最短的咒,我才学的,代表的就是我。” 青泫被他看得心里微微动容,正想打开手掌仔细查看一番,转眼,言木知又嘻笑着对他说:“你看我,我都把我给你了,你怎么也要告诉我了吧。” 果然还是死性不改,青泫叹了口气,道:“酒,乃百药之长,既是药,少一分则亏,多一分则毒,毫厘之差,便会差之千里。” “哦~”言木知好似听懂一样的点头,话题一转:“小泫会制药?” 青泫被他问得一愣,感觉自己从来都是在被他套话,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起身,行了一礼:“掌刑大人,酒既已酿成,在下告辞。”说完欲走,被言木知一把拉住。 青泫疑惑侧目看去,见言木知一脸神色诡异,正不解,言木知凑过来,道:“小泫,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么大的雾,你看清我了吗?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我就是殿上的掌刑大人?” 青泫微微挣开,脸上竟有些扭曲之色,拂袖:“自己想!”便离去。 想到第一次见面,把青泫气得不轻,言木知抱着酒坛笑得发抖,逗这个人真的是莫名开心啊,转念一想,这酿酒的方法还没学会,之后还是不要再惹他生气了,要不然,这酒以后可没得喝了。 *** 乌冠束发,领口的耀眼红色火焰纹似乎闪着光,言木知穿着那身层层叠叠的黛色官服,斜倚在主位上有些困惑。最近从掌兵处来的重刑犯成倍增多,比以往更凶残更暴戾,而且多是残缺不全,忘川河也不太平,里面的孤魂越来越多,尖叫咆哮更胜以往。 “掌刑大人,西冥来人求见。”一人通报。 言木知坐直了身子整衣正襟,来人一身青衫,一根玉带束发,肤白如玉,神情严肃,周身笼着霜雪之气。小泫? 刚想要笑着打招呼从主位上站起来,只见青泫抬眼对他一瞪,言木知马上意识到什么,识趣的收敛了表情,坐定在主位上。 青泫行了一礼,递上一份锦书,言木知接过一看,面色渐渐凝重。 “人界战乱,加上天灾人祸,人性愈加混沌,妖魔四起,西冥水牢已收服不少妖兽,黑水已有漫天之势,如此下去,冥界也恐受其害。”青泫眉头紧皱:“鬼帝殿下已命在下去人界查其根源,不知道东冥做何等安排?” 言木知有些吃惊,西冥水司一幅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模样,鬼帝是疯了吗?派他去人界?西冥没人了? “你去人界?”言木知自己都没感觉到语气里的担忧:“什么时候走?” “明日。” “这种事情东冥不会坐视不管,如今阴魂成倍增多,掌兵大人和西冥黑白司接引脱不开身,明日我和罗王请命,和你一起去人界。”你这文弱书生,还是要个人保护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15章 白骨露野,赤地千里,腥风萧索,衰草斜阳。孤村无人空战火,黑云黄昏血染沙。从来战乱必是浩劫,普通民众为权利的至高支配者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沦为权利争夺游戏的牺牲品,从来就不是什么可歌可泣的事迹。 言木知站在山顶,见过太多凄厉的阴灵,也惩治过最凶恶的鬼魂,但这接天连日的满目疮痍,却让他心中悲凉之意四起。身边青泫一语不发,像看着天空,又像看着远方。 “小泫,人终是要成为亡灵,这般相互杀戮,又为哪般,归终,得到了什么呢?”言木知涩声道。 青泫垂目,轻声道:“或许,是为了所谓的正义,或许是为了所谓的权利。” 言木知只觉得有口气在心中郁结,不得舒发,正要转过身去,忽见对面村庄有耀眼红光闪过,转眼便从东边移至西边,速度之快,非人类可比。青泫也似乎看到了,拉上言木知驾风往村庄而去。 一座荒村,几处火光,烟雾弥漫,满是残缺的尸体,像被野兽撕咬过一般,有些甚至露出森森白骨,其中不乏妇女孩童。 “这不是战乱!是有什么东西!”言木知肯定地说。凡是战乱必出妖魔。 青泫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向村庄西边走去。 一口古井,一座已经烧成废墟的庙宇,高大槐树的树干有一半被烧得焦黑,鸦声凄厉盘旋其上。“有古怪!”青泫拉住了即将上前查看的言木知:“井中的水有古怪。”西冥司水,对水的气息无比敏锐。 见言木知不解,青泫继续说道:“这井没有与任何水源相通,应是枯井无疑,现如今却有水浪翻涌之声。” 言木知闻言屏息细细听去,果然听到井中隐隐有水浪之声。心下戒备,翻手亮出一把长剑缓步上前。 只见井底腥红一片,血浪翻涌,腥臭直逼口鼻,言木知还没来得及凝神喘息便看见井底血浪竟翻涌出一个人脸的样子,直冲他袭来! 言木知大骇,后退半步,一道剑光闪过直劈向血浪,井口竟发出呜咽的怒吼声,像是很多人被困在其中欲破门而出一般,言木知飞身,至破庙屋顶,看着井中翻腾汹涌,厉声道:“一路不见一处完整魂魄,你食人血肉,竟也吃人生魂,是什么给你这么大胆子!” 声音森厉,神色凛然,即便一袭月白长袍披头散发也尽是威严之气。青泫抬眼望着屋顶之人,不知是不是残阳如血,眼睛竟被晃得刺痛。 井底之物被言木知劈了一剑,听到他出声,不仅没退回井中,竟还全数涌出井口,无数血水在井口汇集扭曲,从起初的骨架到经脉,再到头发皮肤,渐渐生成了一个人体。青泫大惊,脱口而出:“是魔物!” 见那魔物生成了人体,又逐渐幻化了衣物头饰,俨然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立在当前。魔物和妖兽阴魂不同,低阶魔物最初都是一团黑气,越强大的魔物就越俱象,见此物幻化出了如此细节,言木知隐隐吃惊,这种小村庄能够养出这么高阶的魔物,绝非是一朝一昔的事情。 那女子美目盼兮,朱唇轻启,声音如铃声清脆:“不知两位哥哥来此,有失远迎。”说着煞有介事低头行礼,一袭白衣辅满一地,若不是她一身血腥之气,怕都会被常人视若仙子。 言木知可没理会那套,“唰”地剑锋直指过来,厉声喝道:“魔物!胆大包天!竟在人界为害,该当何罪!” 只见那女子“噗嗤”一笑,竟有娇羞之态,道:“哥哥哪里话,妹妹在此已有数千年,怎么会是魔物啊?” 闻言,青泫一惊,数千年?这种地方竟能够养出千年的魔物,一定是不简单的。看到了那座庙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闪身便进了去。 言木知衣袂随风猎猎翻飞,气势凌然,面对女子的娇柔语气,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态,剑锋一转,便朝女子飞去,女子见势依然美目巧笑,剑锋逼近陡然转身,指间翻出一粒红光,直逼言木知而来,速度之快,言木知侧身将将躲过,那粒红光打入言木知身后古树,竟燃起熊熊大火,言木知大惊,飞身掠地,双手结印送出,那女子身形一转,伸手便要抓上言木知衣领,言木知急往后侧身,女子衣袖似有若无抚过言木知面颊,除了那股熏鼻刺目的血腥味,言木知竟隐隐闻到了一丝烈焰焚毁过的味道。 “业火?”言木知一惊,身形笔直站定,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业火是冥界最为严厉的刑罚之一,只有极恶之徒才会被判此刑,而一般受业火之刑后尽数飞灰湮灭,连元神都不会留。而这魔物为何会带业火焚噬的味道? 言木知剑直指过来,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庙宇内光线昏暗,青泫屏息环顾四周,神像与供台东倒西歪断成几段,看不出来原来供奉的是哪尊神,屋顶大梁被烧得焦黑,塌了几根,连墙壁都破败得不成样子。残烬随风纷飞,转角中隐约有几片被烧得发黑的破布,青泫上前查看,仔细辨认布上残留的几个文字顿时大惊失色,这竟是冥界司天殿的用来上达神意的通天幡!!因司天殿是整个冥界的精神祭祀,司天殿掌礼更是半神之体通达天意,通天幡断不可能看错!而这个小小村庄的破庙,居然有通天幡的痕迹?青泫强压下情绪把那几片布收入袖中,转身出了庙。 破庙门口,言木知和那女子对峙,虽有斩令剑在手,但奈何那魔物千年修为,斩令剑竟然也讨不到好。 正僵持着,一声鹤唳自天空降下,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立鹤而下,此人仙风道骨,一身白袍如月光笼罩,飘如谪仙。 “掌刑大人。”那人拱手道,来人竟是冥界掌礼居广。 那魔物看到居广先是惊讶的神色,然后转为怨恨。此时青泫已站定到言木知身边,从袖中拿出那几片残布,言木知看在看眼里,心下了然,这个魔物和居广脱不了关系! “红莲!”居广向那女子看过去,声音里尽是急切:“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只见那女子仰天大笑,面色扭曲,声音辩不出男女,又似多人同声:“居广,你把我封印在此地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个后果!” “红莲!”居广喝道,神情竟有不忍不色:“当初若不是你噬人魂魄强行提升修为,又怎会惹上业火之祸!如今封印被毁,你还是不听我一言吗?” 果然是业火!言木知回想在他手上受业火之刑的人、鬼、妖、魔,似乎没有一个对得上号的。一边青泫有些疑惑,口中喃喃:“红莲?红莲?” 言木知转头疑问,青泫似想起什么,轻声道:“听说千年前,一朵红莲在冥水与人界之间,修练成仙,难道是她?” “已经修成仙了?”言木知暗疑:“成仙之人怎么会把这整个村庄的生魂都吃了?” 叫红莲的女子已成颠狂之态,歇斯底里:“我强行提升修为,是为何?!是你薄情寡义,弃我不顾!” 听得青泫和言木知有点吃惊,虽然知道居广和这魔物关系不一般,但没想到是这层关系,而且好像还是居广负了人家。 “我没有!”居广此时已顾不得礼仪分寸,大声辩解:“我说过会陪你!” “可我终是比不上你的大义!!”那女子哭诉着,水袖衣袂成翻涌之势,数颗红光升起,直逼居广而来!言木知大惊,之前体验过红光化火的威力,现如今这么多,那魔物已失去理智,居广如何能够躲过? 只见居广招出通天幡,念动咒诀,整个幡旗瞬间呈漫天之势张开,直朝那魔物遮去,那数颗红光遇到幡旗竟像溶入水中一般没了痕迹。言木知和青泫微微松了口气,却直见幡旗劈头盖脸包住那魔物,竟自己燃烧起来!那火焰甚是妖艳,下紫上红,熊熊如莲花之态。 “红莲!”居广惊惶叫喊,扑身上前拉扯那已燃烧的幡旗,谁知这火却冰寒刺骨,竟没有被烧灭之意。 “此处怎么会有业火?”言木知见状疑惑,随即凝息结印,斩令剑一出,那火随剑气瞬间熄灭。居广感激地看了他了一眼,随即把那女子抱在怀里,扯去包在其上的幡旗。只见那女子已是皮焦肉烂,奄奄一息,但却是泪流满面,居广见状更把女子紧紧抱在怀里,不顾旁人地大声哭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16章 “她本是可以修成仙的,为了我,噬魂强行提升修为,只为我那句,一生换一世。”居广立在鹤上,神情悲伤。言木知与青泫站于庙宇屋顶,月光下,三人衣袂翻飞。 “因为,她的一生如此之长,修成仙时,我早已……”冥界之寿虽比人界长久,可终敌不过仙人之寿,君生我未生,我死君未死,一生都如在追寻看不到的光亮,一世深情却只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粒火光。居广似在回忆:“谁知她食髓知味,噬魂成性,屡次劝说皆不得果,为了大义,我通达冥界抓她判下业火之刑。可那次业火之刑,我又心软了,为了不让她灰飞烟灭,我偷用通天幡为她收挡下一半业火。为了不被人发现,将她封印在了此处。”居广痛心疾首:“可,如今她已成魔,封印被毁,每逢大灾或战乱,都会出来为祸人间。” “都是我太自私,负了人界大义,也负了她。”居广转身,神情萧瑟:“我会向冥界请罪,只求能够许她一生,便足矣了。”说完行了一礼,抱上那名女子,驾鹤而去。 良久,青泫都站立不动,月华如练,照得屋顶一片银辉,衬得他的双眸漆黑,身上似染一层流光。言木知眨眨眼,拉了拉他袖子:“小泫,在想什么了?” 青泫转过头,眼里似有异样的光彩掠过,看得言木知竟有一瞬间的恍惚。青泫轻声道:“不知道这一次,居大人会选择人界大义还是红莲。”像是问他,又像是喃喃自语。 言木知有些发愣,不知道从何说起。 青泫见他不答话,又道:“如果是你来选,你会如何?” 言木知做势歪头想了想,笑道:“我还是选和小泫一起喝酒的好,我不选红莲。” 是让你选大义,又不是选喝酒!见他故意岔开话更改主题,青泫好气又好笑。 言木知见青泫生气的样子,又想逗他,一把搭上他的肩:“想这么多干什么?又不要小泫做选择。”说完像想到什么似的,在青泫的腰间摸索起来。 青泫一惊,挣开言木知,厉声道:“干什么?” “酒啊!不是说让你带坛酒来的嘛?在哪了?”言木知嘻笑,又探手来摸。 青泫气极,那么大一个酒坛早就看得到了好吗?需要这么来找吗?又是来捉弄人的!想着,挥手袖中银练而出,直朝言木知而去,言木知躲闪不及,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喂,青泫!你怎么这样!”言木知似哭似笑地控诉着,尾音拖长,在青泫耳中听得像是撒娇一般:“小泫,快,快解开我嘛。” 青泫一言不发,飞身下地,留言木知一人在屋顶晒月亮。 见青泫留他一人在屋顶,言木知有些慌,不顾面子的大叫:“喂!!小泫!!放开我啊!让我下来!!” 青泫抬眼往上看了一眼,声音平静:“再叫,就吊到梁上。” 言木知闻声闭嘴,他可不想像个蚕蛹一样被挂在这个破庙的梁上,但是又不甘心,拼命朝青泫挤眉弄眼。 青泫没有理他,转身席地而坐,像故意气他一般从袖中翻出一小坛酒,悠然的打开,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倒在地上,特异的酒香扑鼻而来,言木知看得眼睛都绿了,气得哇哇大叫:“啊啊!!青泫!!” 青泫背对着屋顶,淡色的唇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喜欢捉弄人?报复后的得逞真是让人通体舒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17章 “青泫……小泫……别不理人啊。”言木知跟在青泫身后亦步亦趋,拉着他的衣袖一直在甩。昨天晚上被他捆了一夜,不应该生气的是自己嘛?为什么他比自己还生气?而为什么现在还是自己在哄他? “小泫……酒都被你倒光了……”言木知想起昨天的酒,捶胸顿足道:“我的酒啊……” 青泫转过身,似乎丝毫没有被言木知的痛心疾首表情所影响,神色平静:“到了人界,还怕没有酒?”望着前方道:“前方便是人界天子之城。” 人界天子脚下,果然是繁华,虽是战乱时刻,城内依旧人流如织,只是街道时常见到兵马路过,隐隐透着一丝不安和紧张。“桑落酒?”看到街道酒旗招展,言木知大喜,正欲奔过去,被青泫拉住:“你没带钱。”说着从袖中翻出一个精致的黑色锦袋,递了过去。言木知买了酒拎在手上,一脸嬉笑:“想不到小泫还有钱啊!” 青泫神色自若,语气平静:“来人界时,鬼帝殿下准备的。”言木知顿了顿,神色古怪,依旧嬉笑:“你们鬼帝殿下还是挺体贴的嘛,我们罗王殿下就没有为我准备个小钱袋什么的。” 隐隐似乎听出一些异样,青泫转过身,审慎地看着他,言木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随即抬手喝了一口手中的桑落酒,蹙眉道:“这什么啊?一点味道也没有啊!”打断了青泫准备要生气的表情,一脸谄媚的贴过去:“小泫,没有你酿的一半好喝,真的。” 青泫瞥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言木知有点心虚,从前都是喜欢逗他生气,觉得他隐忍克制的表情特别有意思,经过昨天晚上,却觉得青泫这个人,生起气来后果真的很严重,看起来优雅端庄修养极好的人,爆发起来竟然这么腹黑。气起人来真的不顾后果啊! 人界皇城,远远只看屋顶,便是金碧辉煌的华贵之气,天空紫气升腾,只是在这龙檀紫气中间,竟混杂着几缕邪魅的绿色之气。言木知眯眼站定看了看,冷哼一声:“原来竟是妖。”而且这妖还不是一般的妖,能够不被龙气所影响,必定是修为了得的大妖怪。 世事混沌,人性泯灭;凡是战乱,必出妖魔。 “快看,又在张榜选秀了。”看着一群人直冲着皇城墙围去。言木知看了青泫一眼,也围了上去。 “现下战乱四起,谁还愿意再去选秀啊……” “听说太子一直抱恙,以选秀冲喜呗……”人们七嘴八舌,都在啧啧讨论着,言木知悄声对身旁人说:“小泫,不如去选秀吧,可以进去看看。” 青泫盯着他的脸,吐出一句:“你去?” “不不不,小泫比我好看多了。”言木知嘻嘻笑着。 “无聊!”青泫转身负手离去。 月朗星稀,虽皇城戒备森严,但对于言木知和青泫来说,却如入无人之地。二人往那血腥气最浓的殿宇掠去,远远,便听到一阵琴声。 亭台水榭,一人影坐于石桌边,案上琴弦奏响,薄纱摇曳。一身华贵的孔雀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似乎好像知道他二人到来,那人影停下琴声,起身步出水榭,从层层花影中向二人走来。那人竟是一个美丽到让人难以描述的男子,身材欣长纤细,长发如泼墨般披于身后,眉目含情,眼神微挑,温柔得像滴出水来,一个抬手一个眼神,在蔓蔓月光流泻下,竟是妩媚的风情,但这种妩媚丝毫不现女气,那身耀目的孔雀蓝像是开满了锦绣的金莲,散落了一地的繁华。言木知看到来人,有点吃惊,这哪是妖?或者,这也太妖了! 男子见到二人,也不吃惊,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口道:“冥界来人,久仰,恭候多时了。” 言木知与青泫对视一眼,这妖,分明在等着他们。 见二人站立不动,男子捂嘴轻笑:“看来二位,是怕了?” 正说着,一道剑光闪过,言木知的斩令剑便架在男子的脖子上,言木知大声喝道:“妖物,如此大言不惭!” 谁知那男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笑着轻声道:“皇宫大内,声音还是要小些为好。”然后慎定地推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言木知深知这个妖修为极高,不是一剑能够了结的,便翻手把剑收入袖中。 男子轻踱几步,声音一改之前的调笑,似平静细细陈述:“古往今来,历朝各代,朝代兴衰,皆是因为气数,若气数旺盛,则四海升平,若气数衰败,则战祸丛生……” “胡扯!”言木知打断他,道:“这就是这帮乡野村夫,遇事不发奋,求神拜佛甚至歪门邪道,才助长了你们这些妖孽所为!” “气数?”青泫神情笃定:“你修为高深,真的认为,一代明君,比不上所谓的气数?” 那男子转身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想不到一贯崇尚运数和天命的冥界,会出了你们两个异类?”说完便笑道:“有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言木知瞪着他,那男子一拂袖,花影间竟有数瓣落下,沾上几片在那耀眼的孔雀蓝上,男子身形渐行渐远,声音缥缈:“战乱,要结束了……” 文华殿,太子寝宫,宽大的床幔大气到奢侈,四周跪满了人,床单上卧着一人,已经气息奄奄,命若悬丝。一身孔雀绿的男子坐于床前,交握住床上之人形容枯槁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于归……”床上之人气息微弱,挣扎着想要说完:“于归……不要再继续找下去了……” 男子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殿下,不再找了……不会再继续找了……” 床上之人似心满意足,微笑道:“那场你安排的……选秀,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男子低头不语,握住的手像拼命不让他走一般,用力到手指扭曲,头脑一片空白。 终于,隐约间,听到左右殿前一片喧哗,夹杂着惊恐慌乱之声。 “太子殿下薨了……” “快禀报皇上……” “二王爷要到了……” 随即钟声连绵,仿佛要敲破夜幕一般。 “那人界太子是那妖物害死的吗?”言木知不能确定,如此大的妖物害死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还需要拖拖拉拉让人病死吗? 青泫望着天际即将变亮的鱼肚白,有些困惑。 城内,酒楼,太子薨逝,整个城的门脸旗帜都换成了白色,酒楼里日常的唱曲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讨论声。 “这下好了,二王爷变成太子,这个仗就打不成了……” “皇上年事已高,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冲喜这种事情还真的是不能信啊……” “只要不打仗,能够好好种种庄稼,我就拥谁当皇帝……” 是啊,权利纷争对于老百姓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言木知看向皇城,紫气中那抹妖魅之气淡了几分,那个妖,到底意欲何为呢? 城中车马鼎盛,热闹非常,听说新任太子骁勇善战,屏退敌军五十里,并签下永不来犯条约。多年的战乱终于可以结束了。 皇城,水榭,琴声回荡,言木知在一旁擦剑,青泫低头品着香茗。奏琴之人随音而唱:“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西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声音婉转,五音如铃鸣。 言木知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你究竟因何来此?” 琴声停住,奏琴人垂眸不语,青泫放下茶杯,定定看向他,道:“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既为祥瑞,为何成妖?” 男子抬眼,神色有悲凉之意:“我与凤凰,孔雀,都是一族。只是,我的命数却没有凤和凰一般,我已游历四海,我来此处,就是见此地气数未尽。” “他们是祥瑞,我却天定孤独,在遇到你们之前,我曾相信这是命数,我会此生追寻不到,一直都在不断的错过。我不断追逐的执念,让我在这皇城内妖气四起,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一阵轻风吹拂,几片花瓣抚上了他的发梢,男子拿出一面铜镜,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镜中的样貌赫然是那日病逝的太子!! 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一生追逐另一半,于铜镜见影像,绝美鸣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18章 “小泫,另一半真的那么重要吗?”言木知双手抱头,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 青泫走在前面,没有回应。 “哎,小泫,你回答我嘛?”见青泫不回话,言木知又拉着他的衣袖甩,想到什么似的一脸嬉笑又贴上去:“小泫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青泫转过身,一把扯开言木知抓着他袖子的手:“你说呢?”几乎天天在一起,如果有,他能够不知道?又在捉弄人了。 “谁知道呢,小泫可是西冥的如璧君子啊,喜欢你的姑凉从这排到那去了。”言木知夸张地在大街上东西比划了个长度。 “你也不遑多让。”青泫出声,随即又转身。 “哈哈哈,那就是说有这么多咯?真的啊?”言木知似乎收到他肯定的回复,胡搅蛮缠起来:“那这么多的姑凉,你喜欢哪一种啊?温柔体贴?知书达理?貌美如花?英姿飒爽?哪一种?哪一种?” 青泫似乎有些脑怒,愤愤地转身过来,似咬牙切齿:“你知道的还挺多的!撩拨过不少吧?” “那是。”正想肆无忌惮的夸张吹嘘一番,见到青泫铁青的怒容,想想那晚惹他生气被他捆了一晚上,放软了口气:“小泫,你那么生气干嘛,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青泫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如今战乱已除,冥界事物繁多,人界也无须再逗留了。” “唔,好” “你喜欢酒,可以买一点回去。”青泫递上自己的钱袋。 “还是算了。”言木知推开递来的手,谄媚的说:“还是小泫回去酿吧,这里的酒真的不好喝。” 冥界,忘川河,年年岁岁都是如此,只是这次听说掌礼居大人脱去冥服,洗去神髓,携那位叫红莲的女子入了人界红尘。 “只是这样,居大人就不能再回来了呢,不生不死,不仙不魔,不人不鬼,可叹啊……”言木知手支着头,歪倒在桌案边,喝了一口酒,芬芳清冽,回味悠长,时而柔肠百转,时而心旷神怡,抬眼看着端坐在案边的青泫:“小泫,这酒有名字吗?” 青泫正翻阅着书卷,闻声道:“不如你取一个吧。” “好啊。”言木知嬉笑:“不如叫……青……” 青泫盯着他看,听他继续说下去,一副如果再捉弄人就有你好看的神色。 言木知轻咳一声,话锋一转:“……青……青冥……青冥忘吧!大梦三生,皆可忘!好不好?” 看他没有胡说,青泫低头继续看书。 “小泫,听说新上任的掌礼马上要大典了,连个奏礼都没有,有酒无音,真是大憾。”言木知转头,笑道:“还是于归的琴好听啊,真好听。”于归,那只孔雀绿的鸾鸟。 青泫抬起头,眼神中竟有鄙夷之色:“他的琴好听?” “嗯。”言木知如实回答。 “那是你没有听过更好的。” “小泫会奏琴??”言木知闻言又惊又喜,青泫还真的是个宝藏啊,好像什么都会。 “不会。”青泫一口回绝,淡然道。 不会?不会说什么?言木知心中嘟囔。 “我制的琴,奏出来比他的好。” 听见青泫如此说,想到自己曾经制琴时那怀疑人生的满手豁口,言木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喜极:“真的吗?小泫……你真是……太……”太了半天,似乎没有找到形容的词汇,憋出一句:“真是……太好了!” 一连多日,青泫没有再来忘川,一个人的别院,真的有点寂寞啊。言木知百无聊赖,挖了个酒窖,可等到酒窖建成,青泫也没有来,算算都几个月了。 不行,得去西冥一趟。言木知正想着,刚出别院,就看见一个人影立在忘川河畔的柳树下。 那人青衫广袖,在风里衣袂浮动,河面雾气氤氲,蒙蒙得看不清楚,就像那次初遇一般。 言木知惊喜奔了上去:“小泫!小泫你终于来了!想死我了!”正想调笑一番,却见青泫神色落寞,几月不见竟轻减消瘦了许多。 “小泫,你怎么了?”语气里尽是担忧,言木知双手扶住青泫的肩,不安地看着他。 青泫垂目,声音微不可闻:“我要娶妻了。” 言木知有点发愣,似乎又猝不及防,觉得胸口处一阵疼痛,就像一种情感爆露在阳光下,不是那种明媚的温暖,而是那种皮开肉绽的灼痛。半晌,言木知扶住他的手微微放开,捶了他一拳,笑道:“好小子啊,要娶妻了,就不来我这了啊?见色忘义啊!”自己都感觉到那种强颜欢笑的无力感。 青泫定定地看着他,言木知扭过脸去,好像怕他看到什么似的,飘忽的眼神无处安放,尴尬了一阵,轻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东冥新任掌礼的千金。”青泫语气没有波澜,似像讲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物品一般。 言木知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你想吗?” 青泫苦笑:“鬼帝殿下待我如兄长,他既让我娶,我便会去娶,反正并没有喜欢的人,娶谁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 闻言,言木知心里像被挖了一块,酸楚、怜惜、不忍,还有那不知名的强烈的疼痛,让言木知几乎要泛起泪来,强忍着,涩声道:“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那日以后,青泫便天天来言木知的别院酿酒,把整个酒窖塞得满满当当。言木知心中酸涩,觉得这酒都似乎变了味道。 “言木知!”一个红衣少年抱着一把琴站在别院门口张望,此人是新上任的掌乐,虽年少却颇有修为。最近常常来此奏琴,青泫的大礼也是要他去奏礼的。 言木知笑着朝他招手,这个少年,和他的弟弟一般大小,而他的弟弟,却因天生五识不通,从小混混沌沌不与人相见。少年看到他朝手,欣喜地奔过去,坐在他身边。言木知似乎很喜欢听他奏琴,看着刚从酒窑出来的青泫,大声说道:“小泫,真的奏出来比那只绿孔雀好听。”说完像往常一样嘻嘻笑着,心里却越来越茫然,好像有件什么东西马上要丢失了一样。 一整月青泫都宿在别院,没日没夜的酿酒,没日没夜的练药,没日没夜的制香,“酒与药同宗,药与香同源,我特意炼的几瓶丹药,有调息逆转之效,还有这个,香味可提神醒目,掌刑多身处险境,傍身用吧。”青泫递上几只小瓷瓶,言木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青泫轻声道:“大礼后,我可能就不会常来了,做为东西冥的永结世好,以后来东冥,也是在司天殿了。” 言木知看着青泫,他全然没有即将娶妻之人的喜悦,依旧是一袭青衫。这座别院,一花一酒一书一琴,与当初建它的时候想的都有了,但言木知越发觉得,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都在渐渐离他远去。 看言木知把那些小瓷瓶收入袖中,青泫转手又递上一坛酒:“来,陪我喝?”言木知不发一言,青泫从来酿酒,却从来没有见他喝过,这次他却端起一坛,直接仰头喝了一口,言木知顺手端下:“你什么时候喝酒比我厉害了?不会喝酒别喝了,别浪费我的青冥忘。” 青泫却执着地端过:“明日我就走了,不能陪我喝?” 言木知心中疼痛,这一月过得恍如昨日,竟到了他离开的日子?二人不发一语,默默喝着坛中之物,等言木知抬眼看时,青泫竟已眼神迷离,神色懵懂,似乎眼中还带着水光,与之前拒人千里的感觉大相径庭。 “你要来观礼吧?”青泫微微一笑,道:“也是,东西冥永结世好,掌刑大人怎么能不来呢?” “小泫……”借着酒意言木知手指抚上他因酒而微微泛红的唇,心里却似被人狠狠割开一个口子,声音艰涩:“小泫,我们,能不能就一直这样一起喝酒呢?” “小泫,不要娶,好不好……” “小泫,……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小泫,不要娶,我很难过,不要娶好不好……” “小泫,我不准你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 言木知似一直恳求着,一直一直恳求着,而青泫始终不发一言,一直呆呆坐着,看着他又像没看着他。只到天色微亮,似乎青泫的酒已经醒了,从案边起身,从牙缝挤出来一句:“无聊。”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或许他又认为自己在捉弄他,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更或许他听清楚了,但是却当做不清楚。不管是何种原因,不可能了,他要娶妻了,再也不可能了。。言木知笑了,笑出了眼泪,笑自己,居然有如此龌龊的想法,还把这种想法袒露给他。以后,怕是朋友都做不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第19章 青泫的大礼,言木知没有去,也没有问到底他的大礼有多隆重,西冥二界永结世好,一定场面非常气派吧。穿着层层叠叠的黛色官服,那日大醉之后,一连几日言木知都没有去别院,那个地方,没有那个人,似乎寂寞得可怕。 “听说西冥水司冲撞了鬼帝,在大礼上拒婚……” “是啊,听说当众除下冠冕,割断头发,发誓永不婚娶呢,啧啧。” “唉,都下了大狱了,听说西冥的刑罚由鬼帝亲管,那个水司可能命不久矣啊……” 青泫?!!拒婚??是为什么?是因为……,因为什么呢??言木知燃起一丝希望,心中巨震:我定要亲口听你说给我听! 不顾察治苑内小司刑的目光,言木知脱去官服,翻手亮出一剑,直奔西冥而去。 西冥境内水牢众多,经多方打探,才知青泫被关在仅有的一个旱狱里,也是,谁会把司水大人关在黑水里呢。对于牢狱里的设置言木知了如指掌,用斩令剑掩去气息后便隐了身形,找到了青泫所关之处。 远远看见青泫的身影,不愧是西冥如璧君子,即使下了大狱也是腰杆挺直,只是头发些微凌乱,一袭大红的锦袍丢在不远处的地上,青泫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形容略有些憔悴,但那双眼睛亮如岩下电。 言木知看得莫名心疼,行至栅栏前,声音轻颤,叫道:“小泫。” 青泫似在发愣,一直呆坐不动,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到言木知,竟然笑了:“你来了?”见言木知定定望着他,又道:“你怎么没来观礼?”顿了顿似自嘲地笑笑:“也是,我这幅样子……” “小泫。”言木知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他又轻轻唤了一声。 “你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鬼帝正在气头上,不要连累了你。”青泫转过脸来,闭目,不再言语。 言木知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到一声喧哗,似有人来,立刻闪身进了阴影处。 来人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一袭大红丝裙绣满金丝,满头珠翠,纤腰玉带,肤如凝脂,淡扫娥眉。美则美矣,但该女子的神色中隐隐带着傲然攻击之意,她摒退左右,信步来到青泫的牢栅门前。 “青大人。”女子似笑非笑看着青泫,青泫闭目一动不动,似没听到一般。 “青大人好雅性,在这牢里也能安然自在。”女子嘲讽道。 似听到女子语气中的意思,青泫睁开眼睛,淡声道:“何事?” 女子听到他的回应,骄傲的神情立现:“不要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真的会愿意嫁给你?”说着忿然道:“在大礼上如此羞辱于我?” “孤婵姑娘言重了。”青泫依旧声音平淡:“本是一场交易,又何需当真。” “你!”那女子恼怒异常,但又似乎强压下心头怒火,转为器张的笑意:“在冥界,只有我父亲才是通达天意之人,如今冥界二分,东冥守旧,只有联合西冥才能统一冥界,若不是我父亲叫我退而求其次……”说着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语气狠厉:“今天就让你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说着一个眼神,上来了两个壮汉。 似乎这个女子真的有通天的本事,两个壮汉打开牢门,把青泫架了出来。言木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要冲出去,却见青泫看过来的淡然眼神,轻轻的摇了摇头。 女子一挥手示意,那两个壮汉会意把青泫的上衣扒得干干净净,女子缓步走近青泫,像是炫耀一般,翻手拿出一把三寸多长的金色针钉亮在手上,笑意盈盈:“青大人,哦,忘记了,你已除下冠冕,不再是水司了,只是贱民一个!”说着一根针钉直插入青泫的手指之中! 十指连心,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青泫再隐忍也咬牙发出了一声闷哼,看着青泫的神色,女子似乎十分愉悦,又拿出第二根针钉,在青泫面前晃了晃,娇笑道:“这一根,插哪里好呢?” 言木知要疯了!!这种场面如何见得?!这个人在自己心里被捧着都不舍得碰他一下,这个女人竟敢!!言木知正要冲出来,青泫厉声喝道:“不要!!”像是对那女子说,更像是对言木知说,言木知身体僵在那不敢再动作。 “不要?”女子哈哈大笑:“想不到如璧君子也有求人的时候?”转而神色狠戾,咬牙切齿:“在大礼上,我也求你不要!你可曾听过!?你还不是依旧羞辱于我!!”说着又一根针钉插入青泫檀中穴,青泫闷哼一声,内气散漫,身上已现一层薄汗。言木知在阴影里,已然泛出泪来。青泫微微转头,对着言木知的角落似宽慰似的一笑,但言木知抓着斩令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那女子依旧娇笑如花,心情似乎越来越好:“听闻如璧君子素有谏谗言、听逆耳的雅名,不知道如果听不见了,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美誉呢?”说着一根针钉就往青泫左耳刺去!说来迟那时快,一道剑光破出,打在那根针钉上,剑光强劲,震得女子捂住手腕后退几步,警觉大叫:“谁!?谁在那里?!” 言木知现出身形,从阴影中走出,青泫认命地闭上眼睛,这个人,果然还是被自己连累了。看见来人,女子仓皇大叫:“来人啊!来人!!” 言木知没理会她,三两下制服两名壮汉,脱下外衣盖住青泫把他扶在手中,剑锋直指女子,转眼剑便架在她脖子上。 窸窸窣窣来了不少兵卫,团团把他们围在中间,言木知笑道:“想不到东冥出了你这么个败类,还想一统冥界吗?不知道罗王鬼帝知道了会怎样?” 女子自知被他听去,垂手不语,眼中尽现惊怒之色。 言木知继续笑道:“竟然还要青泫娶你?如果是我,我也宁愿终身不娶!你们都让开!要不然,我杀了她!” 看着言木知以孤婵为人质,兵卫自知惹不起,自发让出一条道,出至门口,言木知扶起青泫驾风而起,孤婵被摔在地上,恕目圆睁恨之入骨冲他们离去的方向吼道:“你们等着!!” 忘川依旧雾气缭绕,别院里,言木知满脸心疼地除下那两根没入肉里的针钉,像自己捧在心里的宝贝被人打碎了一般,一言不发地找药,上药。 青泫看着言木知的神色,虚弱的笑道:“掌刑大人见多识广,惩治过的刑罚残酷严苛,这两根针钉算什么。” “这能一样吗……”言木知低着头声音微不可闻,手中还是上药不停,恨不得把这一瓶药都涂上。 青泫笑着,正欲安慰一下,却见言木知抬起脸来,竟已满脸泪水。青泫一征,只觉得眼前一花,言木知已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青泫僵着身子,半响,挣扎着想要推开,只听言木知在他头顶闷闷地说:“就抱一下,一下就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言木知?言木知?”听那声音似乎已经跑进内院,青泫急忙推开他,言木知也擦擦眼睛站了起来。 少年好像看到了什么,神色怪异的看了青泫一眼,转身把抱着的琴放在案上,端正坐好,抬头对言木知笑道:“新学了几首曲子,过来弹给你听。” 言木知转头看着青泫,嘴里应着:“好,要清心舒缓的。” 琴声奏起,香炉袅袅,言木知端着酒坛,青泫闭目调息,一曲终了,言木知对那少年说:“时日不多了,你早点回去吧。”劫了西冥水司,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会追到这来,这个少年,本就与此无关的。 谁知少年起身,走到言木知面前,拉拉他的袖子,有些腼腆:“我有事情和你说。” “有什么事,就说吧。”言木知笑道,这个孩子什么时候知道害羞了。 少年看了青泫一眼,依旧拉着言木知的袖子:“很重要的,我们出去说。” 言木知好笑,这怕又是小孩子的小秘密,正想说什么,只听得门外一片喧嚣,似有多人奔跑还夹杂着金属声与马蹄声。“这么快就来了?”言木知暗想,转身把少年和青泫护在身后。 “交出西冥重犯!”一人大声喝道。 言木知看了青泫一眼,走出门外。门外已是重重兵甲,骑兵弓兵排兵布阵,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立于马上,手挥一杆旗,来人正是东冥掌兵临羡鱼。 见言木知出来,老者行了一礼,神色焦急:“言大人,今日你此行有差,速把西冥重犯交出,方才可保两界安宁。” 言木知冷哼一声:“临前辈,我叫你一声前辈,是尊重你,想不到你也老眼昏花,不识是非黑白?” 老者神色一滞,本是好言相劝,却被怼了回来,不快之情溢于脸上。 言木知没有看他表情,继续说道:“拒婚本是小事,只是东冥掌礼千金在大牢滥用私刑,还大言不惭说要统一冥界,比起西冥水司的拒婚,哪个才更是保两界安宁呢?” “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一句大喝打断言木知的话,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从兵马后方站了出来,旁边还跟着那名姿色倾城的女子孤婵。 “掌礼大人做的事情怎么能不认呢?”言木知冷笑:“要你女儿退而求其次,与鬼帝联合,才刚刚几天?就不认了?” 那名黑衣中年男子像不为所动,并未被言木知激怒,成竹在胸:“东西冥永结世好就是为了二界的安定,倒是掌刑大人你,做为最高执行刑法之人,知法犯法,与西冥水司联合,是想置冥界律法不顾?见不得东西冥永结世好?你们是想造反吗?” 见他舌灿莲花颠倒黑白,言木知气极,翻手亮手斩令剑,临掌兵一惊,本想着好言相劝不会大动干戈,没想到言木知竟主动亮出兵器动了杀念。那黑衣中年男子见言木知亮出兵器,似阴谋得逞一笑,冷哼一声:“果然是想造反!还不速速拿下!!” 霎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言木知的剑快如闪电,一道道白光掠过,倒下的兵士一片一片,言木知已经杀得眼红,头发已经散乱,纵使如此多的兵士也未能与之匹敌。临掌兵见近身不得,挥手一声令下:“放箭!”无数箭影飞泻而来,言木知手上剑锋急转不得脱身,却见一条漫天的银白色长练飞驰而来,几个翻转,箭羽被那条长练卷在当中,尽数落下。 青泫落在当前,面对众兵士,大声道:“你们要的是我,与他无关。” “小泫!!”言木知气急,这次如果被抓回去,不知道还会受到怎样的私刑,想到这里,言木知高声道:“我要面见鬼帝与罗王,让他们来公断!!看看倒底是谁想造反!” “你们如今就是在造反!”一声尖厉的大喝声,一名女子手执一短刀闪身朝青泫刺过来!这女子隐在白练之下,之前竟没有察觉! 言木知见状,身形急转,一把拉过青泫,挥起一掌挡身上前,女子一刀扎入言木知腹部,而言木知一掌尽全力打在女子胸口!青泫大惊失色,扶着言木知缓缓坐下,查看他伤口,幸而女子娇弱,身形手长不够,那把刀只没了小半在言木知腹中,而那孤婵此时已经脉俱断,躺在不远处奄奄一息。 “婵婵!!”中年男子闻声而上,把那女子拥入怀中:“说了让你跟紧父亲,你无需亲自动手,我也会将他二人碎尸万段!” 那女子张口想说什么,艰难张张嘴,一个字没吐出来,已然气绝。 中年男子当场嚎啕大哭,青泫扶着言木知站立一旁,看着言木知腹部汩汩流出的血,忿然出言道:“既然偷袭,就应当承受后果!” 中年男子闻声似狂怒不已,身上气息疯狂乱窜,仰天爆出一声怒吼,一时间狂风大作,黑幕遮天,一众人被吹得睁不开眼睛。青泫以袖护住言木知,抬眼看去,只见那中年男人手擎一根长幡,正在默念咒诀!! “通天幡!!”青泫大惊,通达天意后果不堪设想!!不顾其他,催动真气,一根银白色长练自袖中飞出,在空中翻舞成浪涌之态,在漆黑的夜空竟像耀目的长龙,一头升入天际,一头延绵到忘川里,一时间,忘川的水尽数被长练吸在半空,空中银练飞速旋转,水势大如山洪,从空中倾泻而下,一众将士皆被冲入水中,一时间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忘川与黑水相通,这黑水之力竟如此可怕!! 言木知和青泫驾风在半空,对面临掌兵和孤掌礼也是驾风于半空,脚底已是一片支离破碎满目疮痍!中年黑衣男子孤掌礼挥手朝青泫一指,大喝:“我已祈下天罚,犯下如此重的杀孽,不可饶恕!” 天罚?!言木知闻言大惊,身旁青泫却是淡定神色,转头对言木知说:“我已造成杀孽,天罚只有我一人,待天罚后,你速与鬼帝殿下禀明,定要将叛逆之人绳于你刑下。” “青泫!”知天罚是最严厉刑罚,言木知失声痛哭,青泫擦却他的眼泪笑道:“我已动用黑水之力,灵力耗尽,本就命不久矣,能了结此事,无怨。” 说着,天空降下数道闪电,形如球体爆开,轰鸣声不绝于耳,青泫以身体护住言木知,危急之中,言木知看到了脚下一片红衣的影子,不熟练地驾着风,在低空中东摇西摆,突然想到了什么,天罚虽然不可逆转、不可收回、不受斩令剑控制,但是可以转嫁!只要有对方的血气做引! 想到如此,言木知上前一把搂住青泫,青泫被他搂得身体一阵僵硬,言木知不顾身体有伤,看着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像今天如此认真过:“小泫,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青泫一愣,微微点头,言木知趁机追问,虚弱得声音有些颤:“大礼拒婚是……是因为……因为我吗?”青泫垂目,终于,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种酸涩从心里漫延开来,以漫天汹涌之势将言木知的最后一点理念冲开,言木知只觉得眼前模糊,或许是腹部的伤口让他耳边一阵鸣响,除了眼前这个人,耳边再听不到,眼里再也看不到,那种满足又掺杂着难过,难过又夹杂着疼痛,胀得像要溢出胸口,眼里不觉得掉下泪来,恍惚间,言木知贴上他的唇,喃喃道:“小泫……小泫……。” 青泫被这忽然的举动吓得全身僵硬头脑空白,直到唇间的疼痛传来才回过神,言木知咬破了他的唇,看着言木知对他虚弱的凄然一笑,似乎意识到什么,言木知一把推开他,青泫伸手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没抓住,眼睁睁看着他往天雷中心飘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第20章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自己好好的,为什么他会魂飞魄散?看着言木知像布偶一样躺在怀里,青泫感觉整个世界寂静无声,旁边的红衣少年一直低伏哭着对言木知说着什么,可是,自己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黑水已退,天空渐渐泛青,忘川河依旧雾气缭绕,只是那片黑压压的河水,变成了血腥的红色,河水翻涌咆哮着,如往日一般。 黑衣孤掌礼和临掌兵站于对面,中年黑衣人似不解恨,一把利刃直逼过来,被临掌兵一手拦下:“孤大人,已降下天罚,不可动私刑,接下须由罗王殿下与鬼帝殿下处置。” 中年黑衣人看着临掌兵坚决的神色,丢下兵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临掌兵转头看着青泫一动不动的模样,叹息一声,摇头离开。 别院酒窑,满墙的架子上尽是酒坛,冰棺里的人像是睡着了一般,青泫看着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清明过,散魂,元神不灭,只要在轮回中重修魂魄,就能元神归位。可他的元神……青泫想到了一人,那人从来都是互换交易,待自己如兄长,不知道愿不愿做这个买卖。 黑水之上,赤天宫。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主位上,青泫伏在殿下不愿起身。 “你杀死东冥掌礼的孤女,天罚不可躲,他替你受了,如何能折回?何况,西冥今后该如何面对东冥,如何面对罗王?如今孤婵已死,你也除下冠冕,你走吧!”殿上人脸隐在一团雾气中,但光听声音就感觉威严有力。 “我可以用我的一切来交换,请鬼帝殿下……”青泫没有起身,仍是伏拜在地上。 “一切?”鬼帝笑了笑:“包括你的元神吗?” 青泫抬起头来,看着鬼帝,目光坚定。 那日之后,罗王与鬼帝一同收了东冥司天殿的通天幡,并流放了掌礼孤杰罗,掌礼之职由居广的胞弟居长暂代,至此,再也没有人见过青泫与言木知。 *** 醒来时,言君浓已是满脸泪水,声音嘶哑说不出一个字,一旁姬听芹闭目伏在床边,听闻言君浓转醒的动静,立刻起身扶起他,声音疲惫,脸色担忧:“你终于醒了,都睡了几天几夜了。”说着转身递了一杯水过来。 言君浓接过水杯,喝了几口,顿时感觉轻松不少,看着姬听芹满是血丝的眼睛,言君浓很是愧疚:“姬姑姑,我到底是怎么了?”他对自己因何而睡这么久一点印象也没有。 “寒衣节那日,你去放灯,然后就被掌乐大人送回来了,送来的时候,你就是晕倒的,我倒还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姬听芹盯着他的脸道。 想到寒衣节那天墨烟华的神情,那天漫身而来的莫名的疼痛,言君浓不愿意再想太多,只是觉得心下凄然。 看着言君浓的神色,姬听芹话题一转:“这几日,掌兵大人时常来看你,给你带了好些东西。”说着,起身端了一篮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小物件,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好看的,言君浓看得欣然,姬听芹看着他有些开心的神色,说道:“临大人真的对你很好,他是我看着长大,虽然喜欢和人斗嘴,但还是很关心你的。” 言君浓拿起下竹蜻蜓放在眼前,窗外的光照进来,竹蜻蜓的翅膀像闪着光,正欲说什么,只听得前殿小司书欢喜来报:“掌乐大人来了。” 一袭薄纱红衣,悠香淡淡弥漫,姬听芹会意转身出门,言君浓靠在床头,墨烟华开口:“这么久,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来看看你。” “嗯。”言君浓闷哼。 许久,墨烟华没有说话,言君浓疑惑望他,墨烟华像是有些愧疚地开口:“他的寿限快到了,需要用魂石……” 言君浓笑了,这个人一心都是想着言木知,怎么会特意来看自己呢,言君浓起身,从腰间取出那只丝锦口袋,递给他:“魂石须用日月精华滋养魂魄,冥界无日月,要常在人界才能有功用。” 墨烟华欲双手接过,言君浓似想到什么,收回了锦袋,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是我哥哥。” *** 人界,那处许久不见的院子,冥界时间长远,人界岁月飞逝,之前看到的那名少年已然长成一个成年男子,此时正倚靠在床上,旁边头发花白的夫妻俩泣不成声。 墨烟华和言君浓站在屋顶,静静等待。 “就是现在。”墨烟华轻声道。 言君浓闻言从丝锦口袋中取出魂石,霎时四周被照得流光荡漾,只见那离体的魂魄被固在这片光芒中,渐渐变成闪亮的一个小点,直朝魂石飞去。 收到魂魄正想把魂石收入口袋,只见得对面院墙,一声大喊:“喂!你们哪来的?抢我饭碗吗?”声音阴柔,这声大喊也没听出多大威慑力。正说着,一条铁链闻声飞来,言君浓身形转刚好避过,墨烟华翻出泫然,一弦过,一阵音波震退铁链几米远。 “哟,原来是东冥掌乐大人啊,我当是谁呢?”一袭白衣人影从院墙上浮现,径直跳下来,身后跟着个脸色铁青的黑衣男子,气势汹汹:“管西冥黑白司的事?” 走到眼前,那个白衣人看言君浓一眼:“又是你呀?上次那孩子安顿好了吗?” 言君浓行了一礼回道:“有劳白大人关心,已经安置好了。” 白衣人又接着说:“接引亡灵一直是我西冥黑白司的事,这次你们为何要插手?” 墨烟华道:“这亡灵与其它不同,乃是东冥掌刑转生的魂魄,待在人界修齐方才可元神归位。” “哦?你说的那个掌刑啊?”白衣人似嗔怪地叫起来,转头问身边黑衣人说:“他说那个言掌刑,就那个一直少个东西的那个魂魄。是吧?” “嗯,好像是。”黑衣人肯定。 “他的魂魄没有修齐,确实是少了个东西。”言君浓答道。 “不是没有修齐少个东西,而是元神里就少了个东西。”白衣人似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叹了口气:“唉,反正,他的魂魄是修不齐喽。” 闻言墨烟华大惊:“为何?” 白衣人转眼骨碌骨碌看向言君浓,道:“不可说,不可说啊……” 墨烟华一听翻手又拿出泫然,指尖用力,竟挑出一弦丝,迎着白衣人就飞去,那旁黑衣人大惊,一道铁链挡过,谁知墨烟华又是一弦起,音波震荡,转眼便缠在白衣人的脖子上,黑衣人见状正准备发难,谁知白衣人一脸委屈:“哎呀,说就说嘛,干嘛绑我!真是难看死了!” 闻言,墨烟华行了一礼:“多有得罪,但还请白大人告知原委。”便着手化去琴弦。 白衣人没好气的瞪了墨烟华一眼,看着言君浓竟眼中带怜悯之色:“你是他弟弟吧,眉眼如此像,可惜从小没有五识混混沌沌,之前东冥掌刑在受天罚的时候把元神中的一片给了你,你才回复了清明,魂魄世代异变,元神永恒真存,他的元神都不完整,当然修不出完整的魂魄了。”说完看着旁边黑衣人,道:“他身上有掌刑大人的一片元神,我们老远就看出来了,是吧。”一旁黑衣人应和着:“是。” 言君浓呆在当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之前为什么记不得这个哥哥,也没想过三百年了,他的魂魄还没修完整,原来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墨烟华看着他,神色复杂,不发一言。 “好了好了,我说完了,既是东冥掌刑的魂魄,你们就自行拿去吧。”看上去气氛不对,白衣人拉着黑衣人径直消失在夜色当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第21章 言君浓坐在屋子里,从人界回来这么多天,一直就没有迈出门一步,姬听芹天天来敲门,也没见他回应。看着那个丝锦口袋,言君浓脑子一片空白。 “言君浓!”姬姑姑又在敲门,这次似与以往不一样,只听她说:“掌兵大人来了。” 言君浓本想像以前一样不作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应声道:“让他进来吧。”姬听芹听到像特别高兴,忙连连应声。 临渊进门,一声不吭,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自寒衣节那天以后就再没看到过他,消瘦憔悴不少,言君浓有些愧疚:“临渊……” 临渊笑笑:“好些了吗?” “嗯,睡了几天,好多了。”言君浓应着。 “听说你去人界接了他的魂魄。”临渊看着他轻声道。 言君浓拿出那个丝锦口袋,放在他面前:“嗯,在这里,收在魂石里。” “魂石要在人界才有用,你带来冥界?”临渊有些疑惑。 言君浓不语,他知道,不是魂魄的原因,若真是那样,魂石放在人界千千万万年,言木知的魂魄也是修不齐的吧。 “你在外这么久,那只貘还在人界吗?”言君浓转了话题。 “貘?那只梦貘吗?” “嗯,就是那只守护罗王殿下一魄的貘。” “上次阴邪的原因它来了人界,现在应该已不在人界了。”临渊回想着:“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只是想你帮我打探一下。”言君浓笑笑,低头不再说话。 临渊却盯着他的脸呆呆地看着。言君浓不发一语低着头。 半晌,沉默 终于,临渊涩声道:“把魂石给他,不要再管他的事情了。好不好?” 言君浓抬头,临渊悲凉落寞的表情,让言君浓心里酸涩不已。望着他的眼睛,言君浓轻轻点头:“好。” 闻言,临渊像得到大赦一样,开心起来:“在冥界,掌兵和掌书时常对接,你灵力低微,我们可以经常一起去猎灵,这样你的修为提高了以后也不会是个累赘啦,对了,上次我们在人界遇到的那个产煞,你还记得吧?西冥黑白司抓回来的时候听说自行化去了煞气入了轮回了,想不到这么极凶之物还可以入轮回……”言君浓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说着,微笑起来,或许这样真的很好吧。 *** 角徵宫外,言君浓与临渊双双站立在门口,言君浓手攥着那个丝锦口袋,临渊叩开了门。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华丽宫殿,琴声飘渺,轻纱摇晃,熟悉的香味淡淡散来,一人影一袭红衣坐在琴案边,言君浓呼吸一紧,攥着那个丝锦口袋的手不禁用力到手指发白。 见二人来访,墨烟华也不起身,只是直盯着言君浓,临渊不明就里,一把抢过言君浓手中的丝锦口袋,摔在泫然琴边:“你要的东西,好好养着。” 谁知墨烟华对那个锦袋竟不看一眼,仍是紧盯着言君浓,言君浓脸色刷白,竟有些发颤。看到言君浓的脸色,墨烟华转过脸,对临渊道:“好。”便自顾垂目又奏起琴来。 直到言君浓与临渊离开,墨烟华也没有抬起眼。 回程路上,言君浓不发一言,临渊扶着他的肩膀,帮他留意着脚下。直到行至云书馆门口,言君浓才抬起头看着临渊,眼里一片云淡风轻:“谢谢你。” 临渊看到他的表情似豁然开朗,拍拍他的肩:“以后时间还长着呢,今后猎灵的时候,可以慢慢谢,快回去吧。” 言君浓笑着应着,看着临渊远云的背影,目光渐渐平静。 *** 罗王殿,主位上的白衣人似雾似仙,面无表情地看着伏在殿前的言君浓,轻声道:“你想好了?” “嗯。”言君浓抬起头:“殿下之前答应遂我一愿的,可不能反悔。” 罗王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只是如此,你便不复如今,不悔?” 言君浓正想要说什么,只听罗王主位旁一人掀帘步入殿中,来人身材高大一袭玄色黑衣,高鼻薄唇,双眉如剑飞入两鬓垂下的些许黑发里,如鹰般的眼睛黑白分明,此时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之前我们的交易,就这么算了?” 见鬼帝从主位旁边出来,脸亦不用黑雾笼罩,言君浓吓得不轻,忙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别怕,那一魄是我不愿。”罗王依旧轻声道,平静无波的语气,却带着安慰的意味。 鬼帝看了罗王一眼,冷哼一声:“交易就是交易,各取所需。” 罗王闻言,垂下眼:“你想如何?” 鬼帝想要说什么,看到罗王的眼色,放软了口气,对着言君浓说:“你觉得应如何?” 闻言,言君浓腰杆挺直:“任凭鬼帝处置。” “好,很好。”鬼帝邪魅一笑:“那就如此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第22章 言君浓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如同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飘浮着,看着地上躺着一个人,陌生又熟悉,仔细辨认,赫然是自己!看着自己越飘越远,拼命伸出手要抓住身体,却是穿身而过,言君大声惊叫却发不出声音,正在惊慌失措时,一阵剧痛让言君浓眼前似闪过一道白光。 言君浓醒来时已满头大汗,只见自己躺在一张粗制的木床上,身边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给自己施针。床头站着一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身白色麻质道服竟飘如仙人。是居广?! 见言君浓睁开眼睛,“别动。”居广疾声道:“我在用针固住你的魂魄,你已失去元神,又被罚下人界,如今……”居广似乎不忍开口:“只能如行尸走肉了。” 罚下人界?言君浓眨眨眼。回想起鬼帝那邪魅一笑,恍惚间听得他说:既是交易,就有代价,你既已用元神修补言掌刑的元神,那就用你的冥寿来做代价吧,没有要你的魂魄,你应感激罗王。 元神是人与物的根本区别,没有元神,在世间与妖魅精怪无异,元神生魂魄,没有元神,连轮回都入不,空有这身躯壳,岂不就如行尸走肉?而且,目前只能靠施针把魂魄与肉身强行固定,否则魂魄离体,便是死人了。 言君浓胸中悲凉,空空的像冷风吹过,眼中酸胀,这样也好,至少,那个人得偿所愿了吧。 那个少年见言君浓眼中有泪光,转过头来疑问:“爷爷?”居广道:“这个人就是我一直和你说的,小时候救过你的人,按理你应该叫他叔。” 少年眼中欣喜,但面上表情却不多:“嗯,叔。” “这个孩子?”言君浓似乎想到什么,吃力地坐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居广,居广微笑着点点头。 “都长这么大了?”言君浓也惊喜出声,还曾想起当初这个小婴儿把他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言君浓转头问那少年。 “叔,我叫和光。”少年回答,老者道:“因出身异样,从小比常人深沉,取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之意。” “嗯。”言君浓拉着和光的手,细细摩挲着,能遇到这个孩子,真是这场不幸中的大幸吧,转念问居广,道:“我是怎么来这的?” “罗王殿下念你用元神换回前掌刑,便托付我将你固魂,一旦你魂魄离体……”居广叹息,没有说完,言君浓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有些自嘲地笑笑:“嗯,我知道了,谢居大人。” “我早已不是冥界掌礼,不敢妄称大人,现如今只是在此岳修行的散人一个。”居广有些悲悯地看着言君浓:“掌书大人,你这样值得吗?” 言君浓笑了,笑得毫不在意一片坦然:“广真人不再是掌礼,我亦不再是掌书,也不是什么大人了,如广真人不嫌弃,就叫我君浓吧,我是和光的叔,您是和光的爷爷,按理,我也还得唤您一声叔父呢。” 听言君浓如此说,居广便不再追问,也哈哈大笑:“好,好,就叫叔父。” 一连几日,言君浓都陪着和光下棋,练剑,修术法,和光虽然年纪小,但是性格内敛悟性却极高,小小年纪便是能够独当一面。居广在此山修行几百年,山岳下很多修习之人都来此拜学,一时间读书练学之声朗朗,各色修道之人四面而来,言君浓似也觉得人间并没有那么寂寞。 *** 言木知醒来,胸前魂石的光亮晃得他刺眼,隐约看见身边一抹红色,有点模糊不清,全身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小泫?”小泫呢?吃力的睁开眼睛,四顾张望也看不到那个青衫人影。 一直守在一旁的红衣男子见言木知醒来,欣喜若狂,一把抓住言木知的手:“言木知!你终于醒了!” “你是?”眼前这红衣男子竟和那只鸾鸟有几分神似,言木知眯着眼,绿孔雀?不是,虽然神似,但气质天差地别。 “我是烟华,小烟啊!”红衣男子喜极而泣,拉着言木知的手微微颤抖。 “小烟?!你都这么大了?”言木知有些吃惊,眼前这个成年男子哪里还有当初小烟那般的娇俏可爱? “是啊,你都睡了三百年了。”墨烟华双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前,几滴热泪滴在其中,哽咽道:“你终于醒了……” “三百年?”言木知兀自四处张望着,并没有注意到墨烟华的神情,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小泫呢?” 半晌,墨烟华轻声道:“他……已魂飞魄散了……”声音轻不可闻,但听在言木知的耳里却如平地惊雷:“魂飞魄散!!??” 不顾全身的疼痛,言木知从冰棺里爬起来,步伐踉跄,墨烟华扶他,他挣开墨烟华的手,失魂落魄,声音嘶哑大吼:“怎么会!!你骗我!!明明是我受了天罚!!他怎么会!!你骗我!!他在哪!!在哪!!!” 见言木知声嘶力竭已状似癫狂,墨烟华一狠心,奋力在他后颈一击,言木知当即全身脱力软倒下来,墨烟华顺势扶住他,眼神冷落凄凉:“我等了你三百年,为何……你却不看我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第23章 流水潺潺,树林阴翳,这几日前来拜学的修习之人越来越多,广真人这座院落每日都是人声鼎沸。还有不少平常人不顾高耸入云的阶梯,前呼后应,伛偻提携,往来不绝。言君浓望着这一派景象竟有些莫名宽慰。居广了却红尘后以修道入世,此道修心,安身立世为本,如今世人多来修道,想必人世也是修心修身平天下的境况。 “言叔,在想什么呢?”和光走近,目光柔和。 “和光。”言君浓转头微笑地看着他,这个孩子身量已与成人相近,和广真人一样喜欢一身素麻白衣,身背一把长剑,一头乌发用根素带半扎于脑后,几缕发丝从额边放下,脸上泛着些许光泽,虽然表情不多,但目光温柔明澈。 “言叔,之前几户农家上山和爷爷说他们村里遇到了阴邪,爷爷让我去驱邪,想我去锻炼一下。” “你一个人去?”言君浓有些吃惊,虽说和光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但是不通世事,一个人下山怕是不妥。 “嗯,一会就出发,特向言叔来辞行。”和光行了一礼。 言君浓拉住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之前在莲城那么久,对世事的通晓还是比和光要好太多。 “?”和光眼中泛出惊喜之色:“嗯,言叔和爷爷说一声,我们就一起下山!” *** 山下是一座小城,周围连着几片村庄,毗邻南岳,皆是处在仙气充裕之地,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阴邪?言君浓有些困惑,而和光却四处张望新奇得很,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果然再深沉也还是个孩子。 行至所在村庄,几户农家皆在村口迎接,见到和光与言君浓,俱是伏身叩拜:“果真是仙家,品貌都不俗。” 回礼后,这几户农家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前段时间大牛他们家修自家山头,挖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东西死沉死沉的……” “是个很大的石头坛子,还以为挖到什么宝贝,叫我们都去抬。” “谁知道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啊,就是一个死沉的坛子,我们还抬了半天。” “后来大牛把这个坛子扔了以后,村里就经常出怪事……一下这家死鸡呐,一下那家又丢狗,半夜还经常听见敲门声……” 一个老者上前来,声音颤颤:“更可怕的是,我们之前村里最最灵验的娘娘庵,怎么求也不灵了……” “娘娘庵?”言君浓看了和光一眼,轻声道:“这个娘娘庵有古怪。”随即对老者说:“你们先带我们看看那个坛子,再带我们去娘娘庵看看吧。” 行至一户农家小院,里面听不到鸡犬之声,四周空荡荡的不见有人相迎,“大牛呢?”老者问那几个随行的农户,几个汉子都面面相觑。 “不知道啊。大牛娘怎么也不在啊?” “昨天还看见他出来的。” 言君浓与和光上前推开木门,仔细查看,见桌上两幅碗筷,碗中还有没有吃完的食物,桌椅板凳摆放有序,言君浓看着和光仔细的神情,有心考验他,问道:“和光,你看出了什么?” “这地方没有打斗忙乱的痕迹,想必是自行离开,但桌上的食物没有吃完,一定是吃到一半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是吃到一半发生了什么事非离开不可,桌椅不会如此整齐……”和光边想边说,看着和光分析得头头是道,言君浓点头,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是我进门,并没有察觉到有阴邪的气息。”和光抬头看着言君浓有些不解。 言君浓笑道:“谁说可怕的东西就一定是阴邪?”之前在月羽山遇到的妖兽和在莲城遇到的梦貘都不属于阴邪,不照样强悍得让人可怕。 和光有些纳闷,随着言君浓步出屋子,只见言君浓问老者说:“坛子在哪?” 老者指了指一旁的猪圈,里面一个像个小水缸一样的物体立在那里,说是水缸,是因为没有了坛盖,而且坛体几处裂缝估计连水缸的作用都发挥不了。 “盛骨瓮!”和光出声,他有些警觉地看着言君浓:“言叔,这个东西我在书上看到过,是外族的人的棺材,是用来殓葬死者的。” 果然是阴邪么?言君浓上前查看,坛子里面干干净净,一块布一根纱也没有,更别说尸骨了,和光见状想了想,挥手结印在坛身画了一个符文,瞬间符文变成金色,没入坛中整个坛身也发出金光,隐约看见石制的坛身几个流光文字显现出来。和光仔细辨认后大吃一惊,轻声道:“不可能啊,这个瓮,不是放人的,而是放动物的,但是这么大的瓮,是什么动物需要这么大的瓮?” 听到和光言语,言君浓转身再问一旁看到作法发出光亮已然瑟瑟发抖的老者:“老人家莫怕,带我们去娘娘庵看看。” 老者急忙拜礼:“仙家这边走。” 一处漂亮的庵堂,四周都是红色的缎布围绕,庵堂柱子刷着朱漆,案台上整整齐齐放着供果,一座石制女像盘足座于上,石像身上披着一身缎面红色披风,石像耳上还簪着几朵鲜花,朱唇点红,眉目秀丽。 果然是娘娘庵,这娘娘果真是风姿卓然。言君浓暗道。和光一进庵便四下张望,对着言君浓还是摇了摇头。 “又是没有气息吗?”言君浓低声道。 “嗯,不仅没有阴邪的气息,好像连精怪的气息也没有。”和光有些不解。。 到底是什么?言君浓默然,一旁的老者开口道:“之前娘娘庵是有求必应,可自从出了怪事之后,就再没灵验过了。” 言君浓思量着,不是很肯定,对和光说:“看来只有等到晚上,看到底是谁在敲门了。” 入夜,村子里灯火尽数熄灭,隐隐只能听得到几声犬吠,和光与言君浓端坐在一屋顶,注视着路面,等待着传说中的敲门声。 突然,远处的犬吠声陡然激烈起来!和光警惕起身,看了言君浓一眼,朝那声音飞身而去!一座院落,敲门声大起,准确来说,是拍门声!行至门前,并没有看到敲门之人,那声音竟是从门内传来! 言君浓与和光掠身翻墙而入,赫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迈的老妇趴在门上,手脚并用对着门又捶又踢! “不对!”言君浓隐隐有种预感,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和光已飞身上前。 那二人听到声响,转过脸来,眼里的瞳孔竟像一根竖着的尖针!!“妖瞳!”言君浓大惊上前,此时和光与二人已缠斗在一起,这二人似对和光的符印与咒诀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越加凶猛的扑过来! 这二人被妖物侵身,才会眼中显如此瞳孔,言君浓曾在云书馆中见过有妖瞳的妖物画像,按理说,还留有妖瞳的妖物都是低阶的,和光的符咒术法一旦沾身必将飞灰湮灭,但看这二人对符咒术法完全没有反应,不像是低阶妖物。但修为高深的妖物都已将妖瞳尽数舍去,以修为人形的瞳孔为正道,就如动物修成人身,必要舍去本体的皮毛尾巴是一样的道理,修为越高,动物特性就越少,修成越漂亮精致的人形,修为便越是登峰造极。 此二人皆是人肉身,不能用剑强攻,符咒术法又不见效,看着和光连连败退,言君浓似想到什么,一把扯下胸前那片黑色泛着流光的卵形磷片,对和光疾声道:“结印入此!” 闻言和光双指空中画符,手指结印,一道金光直飞入那片卵形磷片中,一瞬间金光爆涨从中弹出!照得那二人不得动弹,咆哮着挥手遮挡双眼。和光趁机从袖中翻出一捆金色绳索,把两人绑得个结实。 忙好一切,见那二人背对背绑着坐在地上不能再动,和光回到言君浓身边,道:“言叔,刚刚那是什么?如此厉害。” “妖兽的磷片。”言君浓答道:“这妖物再厉害,也比不上冥界的妖兽,自然惧怕。”说着把那片磷片塞入怀中。 “哦。”和光像听懂又没听懂:“这妖物低阶,但为何不怕符咒术法?” “那就只能等天亮,问问这两个人了。”言君浓笑道。 天色刚刚泛白,被绑着的两人立刻坐不住,越来越焦燥,扭曲着身子挣扎得越来越凶,好在和光的那捆绳索不是凡物,直到太阳出来,其二人身上冒出青烟,垂头坐立,失去意识。村民农户陆续到场,看到被捆坐在地上的二人,大惊道:“大牛?大牛娘?他们怎么在这里?” 果然没错,是大牛和他母亲,是前一天在屋内遍寻不着的那两个人。 言君浓走近二人,翻其眼脸,见二人瞳孔已复原,便与村民说:“这二人已经没有危险,但是需在太阳下晒足七日,才能彻底与妖物脱离开。” “妖物?”村民们大惊。 “果然是妖物吗?” “我们这仙家福地,妖物竟敢如此啊!” 言君浓笑笑:“这妖物,便是娘娘庵里的娘娘。” “啊?!!”这下不光是村民吃惊,连和光也吃惊地看着他。 一行人再度回到娘娘庵,言君浓对昨天那个老者说:“老人家,以前娘娘庵是不是有求必应?出了怪事之事就再不灵验了?” “是的啊,这么多年娘娘庵是最灵验的,出事之后就不灵了。”老者颤颤巍巍。 “这娘娘庵里的娘娘本就是一只道行高深的妖,只是在此仙家福气修成了仙体,你们村大牛挖到的石瓮就是它的本体,如果没猜错,是狐仙无疑。”言君浓负手而立,冥界书卷记载,狐狸是动物中最为精明的一种,也最易修练成精怪,而这只瓮中的狐狸却借这仙家福地修成了半仙,是的半仙,一半仙体在庵中接受供奉,有一半的本体还在瓮中,一旦本体被释放出来,便直接变成了精怪,娘娘庵也再不灵验了。 此言一出,一时间沸沸扬扬,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这只狐仙恼大牛一家放出其本体破坏它的修行,所以才会作祟,让他们一家不得安宁。”言君浓继续道,这只狐仙没有害人性命,已是极有仙根了。 和光听言君浓说完,开口道:“言叔,那这次的阴邪,就不是精怪,而是仙了?” 言君浓点头。 “那,娘娘庵……以后……”老者老泪纵横,几乎要站立不住。 言君浓垂目,没有回话。和光会意上前扶住老者:“求神拜佛只求心安,遇事还是要修其本心,方能立命发奋。” 言君浓抬头,眼前这个少年似曾相识的话语,让他心中微微动容,不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果然是好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第24章 言木知再度醒来,竟是异常的平静,一言不发在酒窑面对那满墙的酒坛,一动不动。墨烟华叫他,他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直至第三日,言木知抬头,看着墨烟华,声音干哑:“我弟弟在哪?”自己拿一片元神修补弟弟的混沌,如今自己醒来,他弟弟定是元神不在了。 *** 本以为自己流落人间,最先来看自己的会是临渊,没想到,却是墨烟华。准确的说,不是他,而是,他哥哥。 墨烟华看到他的时候,眼神里并没有意外,似乎对他以元神修补言木知的元神早有预料一样,仿佛一切,都是他料想好的。言君浓莫名这有这种错觉,却被这种感觉惊得心底一寒。 站在墨烟华身后的,是那日冰棺里的人,依然是一袭月白色华裳,头发不扎不束,见到言君浓没有欣喜,只有似悲伤的强颜欢笑,一把搂过他,声音宠溺:“傻小子,你怎么这么傻,哥哥怎么值得你这样做……” 言君浓对这个哥哥没有太大的印象,突然被他抱在怀里,有些懵懂,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和光在一旁,道:“真好,言叔终于和哥哥团聚了。”居广在一边也行了一礼:“掌刑大人兄弟团聚,可喜可贺啊。” “团聚么?”言君浓有些苦涩,一直以来,似乎最亲的,好像只有姬姑姑一人,而自己流落人间,姬姑姑肯定担心死了吧。 “傻小子,跟哥哥回去,让哥哥照顾你。”言木知松开言君浓,看着他。 回去?回哪去呢?现在的自己与精魅无异,魂魄还随时会离体,入不得轮回也进不了冥界。言君浓苦笑:“哥哥,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我没事的,这里很好。”说着,无意看了墨烟华一眼:“得偿所愿就好。” 墨烟华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垂目不语。 正说着,一个人影如风而来,气势汹汹,还没看清来人的面目,言木知只觉得一股罡气迎面,下意识的翻出一把长剑直飞对方而去。临渊见剑光指来,亮出长刀相迎,只听得几声剑与刀相击的“铮铮”声。言君浓大惊:“临渊!哥哥!别打了!!” 听得言君浓呼喊,言木知停下手中动作,一手护住言君浓,剑依旧指着对方。临渊收回长刀,恼恨愤怒的表情,却是看向言君浓。 言君浓挣开言木知的手,上前:“临渊!”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才走了几日,你竟然!!你竟然!!”临渊的怒气中又带着伤痛:“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 言君浓转头看了一眼言木知,笑道:“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和哥哥团聚了,不好吗。” 言木知见他与言君浓的言语,知是弟弟亲近的人,收回长剑,行了一礼:“刚才多有得罪。”居广也慌忙跟着行礼:“临大人,来,这边坐。” 临渊忿忿转头看了墨烟华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怕是觉得好的人,不是你吧!”说着,转身坐到椅子上,不再看言君浓一眼。 言君浓自知让他生气,想逗他说话,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早点来看我,没想到,这个时候才来。” 闻言临渊果真抬头道:“你不是让我打探那只貘的下落吗?好容易才查到线索,特意找你,咕咕叽才告知我你的情况,你这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声音里尽是忿然不平。 言君浓看了其它人一眼,毕竟罗王的一魄由貘守护并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顿了顿转了话题:“临渊,你一定没想到,我在这遇到了谁?” 临渊不解。 “和光啊!”言君浓拉过和光:“那个孩子。” 临渊闻言站起,惊喜之情而生,细细看着和光:“人界的岁月真是……” “临渊?”言木知开口:“临羡鱼前辈,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听言木知提到自己父亲,临渊也回了一礼。 “之前你说的那只貘,可是现唯存的一只梦貘?”见言木知不明就里问临渊,言君浓尴尬笑了笑:“呵呵呵,今日各位就不辟谷了,难得团聚,我们去弄些山野小食。”说着,拉着和光与临渊出去,言木知若有所思。 “居大人。”言木知开口:“大恩不言谢。”行了一礼。 “言掌刑哪里话,罗王殿下本就有意留生路,”居广还礼:“要不然,我等也不敢如此行事。” 言木知看向言君浓离去的地方,道:“只是如此,不是长久之计……” 居广会意,道:“近日和光在修习结契术法,有望不通过银针固魂。” “既如此有劳居大人了。” *** 月上银辉,众人皆没有离开的意思,言木知步入内院望着一轮清月,想起那夜青泫站在屋顶,月光流泻他一身的模样,微微勾起唇,似有若无叹息道:“小泫……” “言大哥。”不知什么时候临渊也在内院,手中递来一坛酒:“听广真人说你喜欢。” 言木知接过,却没有喝,看着酒坛发愣,道:“人间的酒如何也是不及他酿的一半。” 临渊没有答话,二人立在内院,抬头一轮清辉,各有心事。 “你父亲是个正直之人,没想到,他儿子也很不错。”言木知喝了一口,却觉得寡淡如水。 “家父是冥界正直楷模,嫉恶如仇,光明磊落。只是不想被奸人所害。”临渊声音忿然。。 言木知看向他,并没有说话。 “誓要铲除荒灵一族!”临渊喝了一大口。 看到临渊情绪不佳,言木知话题一转问:“今天说到的貘,他为什么要你打探?和他如今模样是不是有关系?” 临渊看着言木知,神色复杂,言木知轻声说:“他是我弟弟,关心他的心,我不会比你差,他如今因为我把元神献出,我定不会让他再受伤害。” 临渊垂目,道:“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第25章 昆仑山脉,怪石嶙峋,黄沙戈壁,黑气弥漫,寸草不生,有山高耸,莹莹竟是雪山,这里曾是古战场,曾经在不见一人的时候能够听得见厮杀声与兵器相击之声,这里也是人界往西天的必经之途,传言此地洞天福地,延路鲜花争奇斗艳,如今却变得如此模样,言木知望着这一派肃然景像,眉头紧锁。 行过一片石林,隐隐见两山之间有水泻出,一黑洞在水后若隐若现,洞似很深,冒着些许寒气,更显得黑不见底。言木知驻足观望,回想临渊的话:那貘在昆仑山脉的月溪石林,但没有人见它出来过。 言木知凝神,飞身掠地,直向洞口而去。一股寒气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言木知遮住口鼻,他素知这梦貘有摄人心魂的能力,怕是这洞内的气息也是来源,行径六七步,听闻阵阵酣睡之声,呼声微弱又似在山洞间回响,像有人在甜睡一般,言木知不解,这貘莫非在沉睡?山洞内曲折,复行几步路转,竟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只见洞外的潺潺流水竟汇集在此处成一小溪,清澈见底,游鱼翩然于其中,茅檐木桌,古朴简单,一树桃花灿若明霞,一人伏在桌上酣睡,一袭青衫曳地,乌发用玉带束起,脸伏在袖中,看不清面容。言木知呼吸一滞,那人? 轻轻走近,只见那人睡得正香,细细看他的轮廓,言木知竟有些想落泪,“小泫……”言木知轻声唤道。那人似听见,轻轻转首,看清面容后,言木知喜极而泣,一把拥住那人:“小泫……你去哪了……” 那人似梦中惊醒,双目失焦地看着言木知,似好容易看明白,也大喜过望:“言木知,你来了?” “你去哪了?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言木知似哭诉道。 青泫依然是微笑:“我一直在这里啊。” “嗯,回来了就好,就好……”言木知拥得他更紧了:“我们一起喝酒,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嗯,好。”青泫回应。 言木知松开他,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这个人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润端方,一点都没有变,拒人于千里的寒霜之气也没有以前那么浓烈,看得言木知不觉得痴笑,这样就好,这样的小泫真好。 似被他看得尴尬,青泫轻咳一声,道:“你想喝什么酒,我去拿。” 言木知一愣,随即笑道:“都好,只要是小泫弄的,都好。”见青泫的身影走出洞外,言木知有些发呆。 不多时青泫回来,手里拎着两只黑漆漆圆滚滚的酒坛,扔了一坛给言木知,便坐下打开坛口自顾喝起来。言木知一语不发,看着青泫喝了几口,笑道:“有酒无音,真是大憾,小泫不如奏上几曲,不知道小泫的琴艺是不是还一如当年啊?” 青泫闻言笑道:“自然。”便翻手亮出一把古琴,正欲放到桌上,一把长剑便架上了他的脖颈。 “你到底是谁?”言木知厉声道。 “哈哈哈哈……”突然四周响起古怪的笑声,眼前景物迅速翻转褪色,面前的人俨然变成了一个红衣小女孩,她吃吃笑着,声音粗如牛哞,忽然一声清脆的童音从耳边传来:“哥哥,你看我好不好看?”言木知转头望去,却对上言君浓的脸,那脸上布满血泪:“哥哥,我的元神……”,看着那犹如深潭之中的旋涡在她眼中荡漾,言木知心下凄凉,竟流下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第26章 言木知看着眼前的人脸由言君浓变为青泫,伸手抚上他的脸,看着他一回往昔的面庞,言木知还是悲从中来,眼前的这个人,还会回来吗?心中虽知这人不是真实,但还是贪恋那一丝温暖,或许,幻象比真实更好,更值得人沉溺。 忽然,一弦破金之声传来,洞内空气似被音波震荡起伏,竟像水波一样层层散开,音波所及之处幻象瞬间消散,一袭红衣飘入洞内,淡淡香气漫开。 看着眼前的人尽数散做齑粉,言木知茫然回头,墨烟华焦急的脸立现面前,言木知回神,:“小烟?!” 墨烟华一把拉住他,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言木知,你没事吧。”按理说言木知的修为在他之上,为何这点摄心术就让他沉溺其中? 言木知不答,只是苦笑。 看着他的神情,墨烟华眼中一暗,果然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如此神情了。 幻象散去之后,洞内依旧是一片黑暗,从洞口的光亮隐隐见得洞中一潭深水,言木知张望,却不见那小女孩的身影。墨烟华道:“你我二人同行,我助你定心。”言木知点头,墨烟华抱琴与言木知往洞中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腥气越重,墨烟华有些困惑:“听说这貘是神物,为何会有如此重的血腥煞气。”言木知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还知道是貘?” 墨烟华笑道:“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脑中回想言君浓低头说出此事时的神情。 言木知闻言不语。 越往里走空间越宽阔,光线也越暗,行至百来步,已经一片漆黑,洞口的光线犹如荧火,言木知挥手亮出一剑,剑光清亮,一道耀眼白光,映向洞壁。赫然见得洞壁洞顶挂满尸体!男女老少,皆是被红色树藤缠绕,每一个都垂首直立,整齐摆放如同展览一般!而洞中的一潭深水犹如一池发黑的血水,静静的映着剑光。 言木知倒抽一口冷气,道:“这貘通神谕,竟在此地用阵法喂养死尸!” “喂养死尸?”墨烟华不解。 言木知道:“人为万物之灵,古来都是妖魅精怪修炼化为人形为正道,人也可驱使妖魅精怪为其所用。自古以来,喂养人之死尸都被视为叛道之行、邪魔歪道。如今人一旦死去就会被冥界立刻牵走再入轮回,而此貘却逆天而行,以神自居,饲养驱使死尸为其所用。这个阵法便是聚阴养尸阵。” 话刚说完,整个洞内吊着的尸体就像是受到指令一样,垂着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接着每具身体开始扭动撕扯着缠绕其上的红色藤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整个洞内回响! 言木知以剑护身警惕,墨烟华也把泫然横在身前,那些死尸一个接一个破藤而出,直朝二人扑过来!!血腥之气甚重,熏目刺鼻!言木知挥剑如闪电,几招便将一波死尸震开几丈远,但这死尸似不惧刀剑,哪怕残肢断臂也能立刻起身满血战斗,墨烟华一手执琴一手翻飞,弦音铮然,音波震荡过处皆是一分为二,然而这些死尸哪怕身首异处也照样扭曲着身体再逼上前。如此几个时辰过去,言木知已微微喘息,墨烟华更是指尖渗血,一地的残肢内脏,但那些一分为二头骨碎裂内脏横流的死尸依旧不依不饶。 言木知看着这些死尸,似想到什么:“聚阴养尸阵一旦启动便永无停息,需找到阵眼破阵!” 墨烟华闻眼,便向四周张望,黑洞洞的石壁,满地狼藉,哪里找得到什么阵眼,突然看到那潭血水里泛着诡异的光,抱琴飞身上前,朝着潭中心便铮铮几弦过去,霎时间潭水像煮开的水一般,水声翻涌,无数气泡蒸腾,渐渐的,一个怪物的头缓缓从血水中抬起来! 这怪物整体看不出大小,光是头就已然如一座阁楼大,头形如猪,鼻端向前突生,丑陋至极,此时这怪物两眼血色红光,对着墨烟华就张口咬来! 言木知见状,飞身上前,一把拉过墨烟华,一剑斩下,那怪物似乎惧怕斩令剑的剑光,侧头避过,墨烟华看准时机,指尖挑起一弦直飞那怪物的眼睛,那怪物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吃痛闭眼沉身入潭,激起一丈多高的血水,言木知和墨烟华被溅得一身。 二人衣衫略湿站定,墨烟华见洞内死尸均已颓然倒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阵的阵眼,便是那貘的双瞳,伤他一眼不足以破阵,但可以暂时停止阵法运转,我们要尽快。”言木知出声道。 “这里死尸那么多,那一魄,怕不在此处,应是被藏在其它地方。”墨烟华道。 “这洞内一览无余,并无可藏物之处……”言木知看着那一潭深水:“莫不是在这水中?” “太危险了,还不知道这水里有什么?”墨烟华制止道。 言木知心中一横,道:“你把它引出来,只消一刻,我便可以查探清楚。” 见言木知坚决模样,墨烟华不作声,沉思片刻,轻声道:“速去速回。” 言木知会意:“嗯,你要小心。” 说着墨烟华飞身上前,对着潭中心又奏了几声,但此时潭中之物似乎有些惧怕,一直不愿露出头来,言木知见状,结印驱剑入水,只听几声剑光割破血肉之声,那怪物惨叫一声一个猛力跃出水面,身体乱摆,狰狞扭曲。这次半个身子都露在了水面上,足足有两层小楼那么高! “就是现在!”墨烟华喊道。 闻言,言木知立刻跳入水中,渐渐沉下。 那怪物被斩令剑所伤,正不得发泄,见墨烟华一人执琴立在眼前,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只听得一声愤怒的吼叫,震得山洞东摇西晃,那之前伏在地上的死尸,又尽数重新立起,迅速朝墨烟华扑过来! 墨烟华大吃一惊,身形一转,执琴的手开始奏出弦音,只是之前奏过太久,灵力已然不剩许多,再加上指血已渗血,几个音竟然有些颤抖。似乎听得出他的琴声不稳,那怪物又怒吼一声,那些死尸攻击更甚,几乎对着墨烟华的弦音直面而来!! 墨烟华屏息静气,琴声奏得更快音调更高,那些死尸一批一批倒下,又一批一批站立起来,渐渐的,墨烟华的琴声稍稍慢下,已然发现那些死尸缠上了他的足,趴上了他的腿。墨烟华骇然,却现全身瘫软使不出许多灵力,琴弦也完全无之前的肃杀之气。 死尸已爬上了他的背,压上了他的肩,疯狂撕咬着他的血肉,墨烟华已混身是血,混在红衣里看不出来,却浸润在地上滴落成一片血色花开。言木知怎么还没出来!墨烟华暗道,他已经抵挡不住了。潭中那只怪物似发狂一般,怒吼声不绝,无数的死尸扑过来,把墨烟华困在其中,一只断臂直接飞来,掐上他的脖颈!言木知,你怎么还没出来!墨烟华已双眼模糊,手上奏琴的动作更加缓慢,忍痛朝潭中看去,这一看,那怪物已大半个身子出水,身上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隐在它的颈项胸口处! “那一魄?”墨烟华定神大惊!怪不得言木知去了那么久,定找不到那一魄,这一魄被这怪物戴在身上!! 墨烟华看定,用经脉强行逼出全身灵力,这是同归于尽的做法,轻则重伤,重则经脉逆转入魔,而此时墨烟华已顾不得那么多,整个全身的灵力陡然间爆发,堆积一身的死尸被全数震开几丈远。墨烟华不顾灵力散乱外泄,飞身往怪物而去,挑出所有的琴弦直飞那怪物颈项胸口处,那怪物见状正要沉入水中,只见墨烟华挥起一掌直朝怪物门面而来,趁着怪物侧头躲避的时候,琴弦直缴下怪物颈项胸口那点金光,飞回入墨烟华手中。 墨烟华落地,踉跄几步,身形不稳,全身的灵力已散乱流逝,墨烟华已颓然再使不出半分灵力,看着那又扑上来的死尸,一动不动立在当场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只听几声铮铮剑鸣,剑气以墨烟华为中心的半弧形散开,死尸尽数震开倒地,那些死尸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言木知抓起墨烟华便飞身出了洞口。 *** 月溪石林,言木知扶着身形不稳的墨烟华坐在一块巨石上,愧疚道:“小烟,你休息一下,都怪我下去太久了。” “嗯,没事,”墨烟华有些虚弱:“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我找遍了潭底,也没找到那一魄所藏的地方。”言木知低头清理着墨烟华的伤口。 墨烟华正想说什么,听到言木知继续说:“我来之前,得知鬼帝还在灯中聚着青泫的元神。本想如果能够换回是最好,可能那一魄早就不在此地了,又或许被聚阴养尸阵炼化了吧。” 墨烟华咬了咬唇,看着言木知低头垂目专注的模样,思付片刻,笑了笑:“这可能是天意,如果找不到那一魄,也无需太自责了。” 言木知抬头,郑重道:“嗯,小烟因为我的疏忽受这么重的伤,修养灵力都颇费些时日,待你伤好,再从长计议吧。” *** 血,一地血,混身与抽筋剥骨般的痛,言君浓嘶声惨叫,忽然从床上坐起,已是衣背汗湿,好容易平息下来,却见那轮月光还悬在窗上。最近总是做梦,一地的血,腥红的,弥漫了整个世界,而那种疼痛如跗骨之蛆如今还叫人后怕。 “言叔!你怎么了?”和光的声音伴着敲门声。 言君浓抬手擦擦额头的汗,弱声道:“我没事。” 门外顿了顿:“言叔,爷爷说,若你睡不好,必是银针已失效松动,需它法……” “我知道了。”言君浓打断他:“和光快回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门外声音消失,言君浓躺回床上,以手遮眼,心里一阵酸楚,想不到,还是要魂魄离体变成孤魂吗?就如忘川河里的那些一样。 一早,言君浓推开门,却见和光靠在门边睡着了,言君浓吃了一惊,忙叫醒他:“和光?你怎么,睡在这?” 和光揉揉惺忪的睡眼:“昨夜见言叔睡不好,怕言叔再出事,所以便在门外守着。” 言君浓心疼地扶他起身,拍拍他身上的灰,关切地说:“言叔没事,和光下次不许这样了,快回去休息吧。” 和光一把拉住言叔:“言叔,我苦修了结契术法,爷爷说在适当的时候可与你结契,言叔以后便不用再受噬魂之苦了。” “结契?”言君浓记得之前记载里说过,修仙之人或道法高深的,可与灵体精怪结成契约,用自身血肉与其共存。可这结契术法极难修练,寻常人甚至耗尽一生也未能得其法门,和光虽是修道之人,但年纪尚小,怎么会能够修成如此难的术法? “嗯,言叔,你来之后我可是没日没夜的苦修很久的,怎样?言叔愿意不愿意?”和光一脸诚恳眼神有光,看得言君浓心头一酸,这个孩子怕是吃了不少苦,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成,自己如何能够负他一番苦心。 “好孩子。”言君浓本想伸手摸摸他的头,无奈和光身形比自己还高,只得拍拍他的肩膀。 半壁山房,流瀑如歌,案桌上香烟袅袅,居广端坐在案前。 “君浓,你元神已失,如今银针失效松动,你可愿与和光结契,这样,有契约束缚,魂魄才能固住身体。” 和光一脸恳切地看着他,言君浓想到这个孩子为了他的苦修,还有昨夜那痛彻心扉的噬魂之苦,轻轻地点了点头:“谢叔父。” 见他首肯,和光与言君浓盘腿而坐,和光咬开红指,念起咒诀,在言君浓额上大写几个符文,瞬间金光爆出,光芒四射,十分耀眼,待金光散去,那符文就像渗入血肉一般隐入皮肤内消失不见。 见契约已成,居广欣慰,又对言君浓道:“他既叫你叔,便随你左右吧,之后下山,也能相互照应。” “下山?”言君浓不解。 和光问道:“爷爷,是否又有阴邪?” 居广笑道:“我天命已到,你们下山吧。” 闻言和光与言君浓立即起身,奔到居广面前:“叔父,何出此言啊。” “是啊,爷爷,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和光都急得快哭出声来。 居广仍旧是微笑,丝毫不见留恋之色:“在人界已和红莲共渡了一生,她如今已转生数次,我虽入不得轮回,但这具体身已然老朽。我已无憾了。” “爷爷!” “叔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第27章 冥界,角徵宫,墨烟华脸色苍白靠在锦被上,一旁的言木知端着一碗,细细吹过,喂给他。墨烟华微笑着喝着言木知喂来的汤药,看着他专心的样子,那眉那眼,一如三百年前,如今这样,也是很好了。或许,自己还有更多的时间陪在这个人身边。 “烟华,过几日,我便去西冥,你要在此好好休养。待我回来。”言木知轻声说。 “嗯。”墨烟华转念,道:“言木知,为何不叫我小烟?” 言木知放下碗,有些好笑:“以前是谁说都长大了,不要叫你小烟的?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总是小烟小烟的,像女儿家。” “可你不也叫水司大人小泫吗?”墨烟华皱眉,脱口而出。 似想到什么,言木知收敛笑容,垂目道:“不一样。” 墨烟华刚想要问什么,只听着殿外有人通报:“掌兵大人来了。” 一黑衣红冠的男子掀帘而入,言木知冲他会意点头,看着床上苍白的人,临渊也不行礼,斜睨着他:“听说你跟去月溪石林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墨烟华笑笑:“无事,还劳掌兵大人亲自来。” “呵。”临渊冷哼一声:“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言大哥有没有拿到那一魄。” 闻言,墨烟华脸色白了白。 言木知微笑,脸上却有惋惜之色:“是去了月溪石林,可惜找遍也寻不着那一魄所在。” “是吗?”临渊沉思:“消息应该不会有错才对,找仔细了吗?” “嗯。” “那就怪了……”临渊喃喃。 墨烟华见状,话题一转道:“君浓现在怎么样了?” 闻言,临渊的目光刀一样凌厉过来:“能怎样?人不人鬼不鬼!能怎样?” 听到临渊如此说,言木知内疚,道:“弟弟现如今,也是我所害,我定会保他万全。” 临渊叹了口气,转身,道:“只要他开心,不管他是人是鬼,得偿所愿便好。” 声音渐去,人影离开。 *** 一只枯叶蝶随风起舞,穿过重重石壁,飞到立在洞窟中一人影面前,这人一身赤黑,领口与袖口都嵌着银制甲胄,长发不束,白面黑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微眯着,看着指尖那只蝶,那只枯叶蝶身上闪现微弱的灵光,那人似乎在听,似乎在看,直到那抹灵光消散,那只枯叶蝶又从他指间飞起,翩然而去。 “那只貘也太没用了,那么好的养尸阵,竟然也没困住他们。”那人自言自语,身子一转手轻轻一挥,便上来两个同是黑衣的男子。 “去,水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了,让他们统统乱起来。” 两男子得令,迅速退下。 “只有你们乱起来,我才能坐稳位置,不是吗?”那人似问似答,嘴角狂狷一笑,让人不寒而栗。 *** 言君浓扶着和光一步一步下着台阶,和光几步一回头,直到那高高的云台消失在云雾里,和光眼角含泪,看着言君浓:“言叔,爷爷为什么要这样,他可以和我结契,我可以用我的血肉与他共存的。” 言君浓垂目不答。 “言叔,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见言君浓没理他,都哭出声来。 见状,言君浓伸手拍拍他的肩:“和光乖,一个人如果没有活下去的想法,没有任何留恋,又怎么会和你结契呢。” “难道爷爷就不留恋人间,就不留恋我吗?”和光轻声道。 言君浓微笑:“怎么会,和光这么乖,只是爷爷还有更让他留恋的人和事。”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红光耀眼,二人转头看去,只见云台已燃起熊熊大火,那火上红下紫,烧在云雾中,映得如同云霞一般! “爷爷!!”和光嘶声叫道,不顾一切往云台奔去! 言君浓想拉却拉不住他,只得也跟了上去,三步并做两步,到云台时,已经只有一片火光,这火甚是妖异,不仅连木作布纱全数烧尽,居然连石基瓦砾也一同化为灰烬!言君浓只觉得这火冰寒刺骨,不像是凡间的火,似乎更像来自冥界。 “业火么?”据书上记载,只有万恶之徒才会受业火之刑,广真人他为何? 身边的和光跪倒在地,已经泣不成声。言君浓扶起他,和光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火光映着二人,言君浓却冷得瑟瑟发抖。 半响,和光已经在言君浓怀里哭得睡晕过去,言君浓僵立着,苦笑道:“今后,就只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他已经失去太多,元神、冥寿、信仰、姬姑姑、叔父、掌书之职、哥哥……所幸,身边还有这个孩子。 城中,客栈,和光已经睡了一整天,悠悠转醒之时,看见言君浓关切的目光,和光垂目,言君浓扶他起身,递上茶水,就像当年姬姑姑照顾他一样,言君浓终于有了为人长辈的自觉。 和光喝了水,一言不发,言君浓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热得厉害了,和光抬眼,眼中清亮,抓住言君浓在他额头上的手,认真地说:“言叔,以后,我保护你吧。” 言君浓哑然,看着那个身量比他高许多的孩子,似乎隐隐褪去了不少青涩,这认真的神情,轮廓越发成熟起来,他笑道:“你是嫌弃言叔灵力低吧?好,言叔以后让和光保护。”随即端来一碗粥,笑道:“和光在保护言叔之前,是不是要先吃饱呢?” 和光听言也一笑,伸手接过,大口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第28章 赤天宫,言木知立在殿前,殿上之人负手而立,一袭背影更显得身材高大。 “他的元神,本是要被消散的。”殿上之人道:“他在用元神换你轮回时,说出了东冥掌礼叛变想统一冥界的消息,那叛变人想要把我和罗王分而食之,真是太有胆量。”殿上人冷笑,继续道:“所以当时,才把他的元神养在固元灯里,算是做为他这条消息的交换。” “如果,我拿罗王殿下的一魄和你换,虽然一魄换一个元神感觉不值当,但我相信,鬼帝殿下一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言木知单刀直入。 鬼帝闻言,转身,脸隐在黑雾里看不清真颜,但语气却隐约有起伏的情绪:“如此甚好。”鬼帝手一翻,一盏油灯手中立现,那如豆的火光让人随时担心会熄灭一般,鬼帝道:“这固元灯已燃三百年,不知道哪一刻会熄灭,要换,就要快了。” 言木知眉头微皱,知鬼帝是激将之法,冥界锁魂固元的方式多种多样,断不会有灯自然熄灭之理,但很难说鬼帝喜怒无常会不会人为将灯熄灭,无论如何,鬼帝保有青泫元神三百年,自己也还有个念想,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也应该感谢他。 言木知行了一礼:“七日,定能换回。” “好!”鬼帝把灯收回:“静候佳音。” 待言木知走后,鬼帝转身,轻声道:“当年养你的元神,想不到作用还挺大的。” *** 冥界,束高阁,这是一处热闹的所在,比起僻静的云书馆和冷清的角徵宫,要有人气得多,束高阁,乃是罗王亲自命名,为兵器束之高阁之意,意为冥界太平无战事。 一片一片的士兵整齐的操练着,口号统一,动作有力,临渊手执一教鞭立在中间,时不时游走指点动作规范。抬眼看到言木知,便把教鞭递给身边的将士,吩咐几句,径直走了出来。 “言木知,何事。”临渊知道掌兵处不比掌书与掌乐,如果没有事,其它人也不会常来消遣。 言木知也没有行礼,道:“只是想向你求证那一魄的所在。”开门见山。 “那一魄确在月溪石林无疑。”临渊非常肯定:“那貘是神物,虽见首不见尾,但那月溪石林却是它的栖身之处,断不会有错。” “可是,那神物却布下聚阴养尸阵,此阵甚是凶猛,连烟华都不敌。”言木知皱眉。 “聚阴养尸阵??”临渊大惊:“这不是早就禁行的叛道之术? ” “嗯。” “怎么神物会这种东西?”临渊也不解。 “所以我觉得有异,按理说,神物有悲人悯天之心,断不会拿人尸身做阵驱使。”言木知答:“如果那一魄确在月溪石林,找到幕后根源,那自然就会找到。” “有理,待我禀明罗王,与你同去。” *** 昆仑山,月溪石林,黄沙漫天,即便在两山之间有水泻出,也不见绿植。临渊带着一众将士行至水前,却见那洞口被巨石堵住了,想必那物知道会有人再来,封了入口。正四下张望,远远见得一小女孩坐在水边一石头上。 言木知心下警惕,那小女孩低着头,却一是身红衣,与那次洞中见到的小女孩的装扮一样。想到如此,翻手亮出一剑,缓步上前。 临渊见状,调动将士:“你们去那边,你们去这边,将此地围住。” 众将士散开后,临渊握住刀柄,跟在言木知身后。 那小女孩坐在水边,手中拿着什么细细嗅着,见到来人,转头,红衣衬得脸色苍白,面容清秀,只是一只眼睛闭着,颤颤着打不开。 见小女孩没有半分煞气,言木知疑惑,还是收回了长剑,小女孩手中拿着一小朵雏菊,在手上轻轻转着,看到他们二人,清脆地叫了一声:“小哥哥,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第29章 见小女孩如此叫他,言木知心中不解,转念想该不会又是这小女孩的摄心术,立刻剑锋直指上前,喝道:“少来迷惑人心!” 小女孩见他疾言厉色,却不反驳,只是自顾看着手中的小花,神色竟然悲悯,轻声道:“哥哥,救我……” 言木知心下不解,手中的剑依旧指着对方。 那小女孩与年龄不相符的悲伤,让人更生诡异之感,临渊上前道:“救你?残害无辜,纵是神物也当受刑罚!” 只见那小女孩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小雏菊别在头上,抬头环顾这山谷四周:“此处本是层峦耸翠、上出重宵,月溪石林更是洞天福地,我栖身于此上千年,而却在三百年前,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见她语气哀怨,言木知与临渊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听她说完:“这里再也没有花,再也没有树,那座神山终年覆雪,也只唯留有一点灵力了。”说着竟然苦笑起来。 “为何会如此?”临渊问道。 “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言木知也问道。 “一道神谕。”小女孩看着他们的眼睛,那只有一只睁着的眼睛看向人的时候,让人心底发毛。 “一道神谕就让一切如此了吗?”临渊道忿然:“如你心中无恶,怎么会用那邪魔之道?” 小女孩不答,转身看向那洞口:“我已将此邪阵封印,不会再发生了。” 言木知想起洞中那些残肢断臂,心中一阵恶寒,忽然间,见小女孩的后颈处一极细的金色在发间若隐若现,言木知回想,瞳孔一缩,直取上前。 萧萧风声过,小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物便被言木知捏在手上。 “果然是定神针!!”言木知心下了然,临渊也认出此物,道:“这种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定神针是邪魔之道用来控制人身意志的法器,平时多见于将死之人的身体上,用来刺激回光反照,而修为高深的人,便可以用此来控制人的意志,轻则可以让人意志消散,重则可以让人无痛无惧。而能够用在神物身上操控,可见用此定神针的人修为可怕到什么程度!想到此,言木知与临渊心里俱是一惊。 小女孩被夺走定神针,身形一软,身体渐渐发出淡淡金光,慢慢变得透明,悲天悯人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间:“终于可以不受如此折磨了……” 见状,言木知抢先一步上前,扶住小女孩,大声道:“冥界罗王那一魄,在何处?” 小女孩微笑道:“上次,你们不是拿去了么?” 言木知疑惑哑然。 看着言木知的样子,小女孩说:“你问问你那朋友便知我有没有说谎,我已罪孽深重,没有骗你的必要,如今我愿以此身来滋养此地,从此,这里再不是如此模样……” 小女孩在言木知的手中化成点点金光淡淡散开,散到了山,水,之中。金光所及之处地上开始发芽长出绿叶,水中飘出水草现出游鱼,花草的香味扑鼻而来,鸟鸣声上下,灵兽在林中的扑腾之声让整个山谷生机盎然。 言木知低头,对眼前的景物视而不见,似在回想什么。 临渊看着这景色心情大好,见言木知如此模样,试探问道:“那一魄?” “不可能!”言木知断然回应。 “有什么不可能?”临渊把刀抱在怀里,像是在劝他:“那时的莲城,他都可以放全城百姓的魂魄不顾,还有什么不可能?” “全城百姓魂魄?”言木知不解。 “是啊,他一人之力本可以护下一城人,但是……”临渊还想说什么,想到那时是为了护下面前这个人的魂魄,瘪瘪嘴转开话题:“哎呀,反正就是,他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就对了。” “他为何……”言木知难过,墨烟华在他心里,一直是那个小孩的模样,一如那年忘川河边见到他时错愕吃惊的孩子。 “为何?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临渊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拉起他。挥手,周边把守的将士跟上临渊,还以为是多难对付的东西,派了这么多人来,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临渊看看手中那根定神针,放进了衣袖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第30章 看着言木知的神情,墨烟华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的苦笑,身体在月溪林石强行逼出灵力之后休养了这么多天,还是不见好转,当初自己冒着轻则重伤,重则入魔的危险,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眼前的这个人,竟为了那一魄,不顾自己的身体,对自己如此质问。 “烟华。”言木知神情焦急,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了骗他?而且还是在对自己如此重要的事情上。 “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信吗?”墨烟华虚弱道,如果他肯信,自己会立刻拿出魂石给他,自己当初冒死的心意也算是值得了。 “烟华!”言木知没有多说其它,只是这一句叫得竟有些训斥的意味。 听到如此的语气,墨烟华的心像被揪着一样,隐隐作痛,哑声道:“既然如此,你还问我干什么呢?” 言木知心知他定是拿了,语气放缓:“给我吧。”虽然不知道墨烟华为何要拿走那一魄而不说,但此时他一心想着换回青泫的元神,并没有多在意其它。 墨烟华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苍白的脸上笑出了红霞,笑得喘不上气,捂嘴咳嗽几声,嗓子里竟然有些腥气。 见墨烟华如此模样,言木知只当他是一直像孩子似的调皮犯倔,厉声道:“你为何欺骗于我?你明知是我珍视之物!” 墨烟华停下笑声,微微喘息,看着言木知的眼中一片清明冷洌,却独独不见他对自己的关心与怜惜,悲从中来,垂目道:“你不会信我,对不对?” 言木知瞪着他不说话。 墨烟华眼中泛起水光,却使劲让自己眨了眨眼:“我以为,你无论如何,也会站在我这一边,不管众人如何说,你都会信我的。” 听到言木知轻微的叹息声,墨烟华勉强一笑,翻手拿出一只丝锦口袋,立在手心。 见状言木知一把夺过,墨烟华强忍着翻涌的血气:“被收在这魂石里。”看着言木知拆开口袋像是验视了一番,墨烟华更是心中冰凉四肢僵硬,咬牙道:“你走吧!” 见言木知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墨烟华心里凄然,这个人,自己等了三百年,日日夜夜抚着他送的泫然琴,年年亲手制作引梦灯,在别院守着他的肉身,喝着他最爱的青冥忘,好容易等他醒来,为了他找魂石,甚至冒着重伤入魔的风险!落得如今身体残破,灵力全无,现在却连给他魂石,他都要细细检验一番,自己在他心里,竟是如此不堪?如此想着,一股甜腥直冲喉头,墨烟华强行咽下,脸色铁青,眼前这个人如此枉顾他的心意,这个人该死!!这个人不要再出现在面前了,否则自己真的会动手杀了他!!残存着一丝理智,对着言木知大吼一声:“滚!” 见墨烟华动了杀念,言木知一阵心疼,这应是强行逼出灵力经脉逆转所致,不由的放软口气:“烟华……” 见言木知还不走,墨烟华满眼血红,气息乱窜,恶狠狠地盯着言木知,又一声大吼:“滚!!” 言木知被墨烟华看得心惊,心下想如今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先让他好好休息,下次再来好好与他说,便不舍的看了一眼,吩咐角徵宫的小司乐好好照顾,便转身离去。 看着言木知真的离去,墨烟华却怅然若失,绝望与凄凉之意成汹涌之势袭上心头,痛如千刀万剐,墨烟华双手死死抓住锦被,颤抖到关节发白仍不足以抵御这噬人的痛楚,周身流窜的气息升腾着,渐渐变深,最后竟犹如血色,直至失去意识倒在床上…… 角徵宫门外,临渊来回踱着步子,看到言木知出来,迎上去:“怎样?” 言木知轻轻点了点头。 “是吧,我都说了一定是他拿了。”临渊好暇以整:“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下信了吧。” “如果他没拿出来,我宁愿不信。”言木知皱眉,像对待一个叛逆的孩子一般束手无策。 “不管如何,拿到就行。” “嗯,我这就去西冥。”言木知转身,临渊拉住他:“如果能有方法让君浓不再受苦……” “嗯。”言木知拍拍他的手,安慰:“知道,放心” *** “好!言掌刑果然履约。”鬼帝将那一魄收入袖中,翻手拿出一盏如豆油灯:“他的元神在此三百年,要入轮回才能修齐魂魄。” “可魂魄不齐入轮回重修,世世要受忘川河的孤魂啃噬之苦。”言木知轻声,像是自言自语。 “你可用魂石来修补,只是魂石只能集日月精华来结魂养魄,在冥界无任何用处。”鬼帝似乎心情不错,毫不吝啬的告诉言木知魂石的用法。 闻言,言木知一喜,随即把那一如豆的光亮放入魂石中,行了一礼,道:“还有一事相求……” 鬼帝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挥手制止,道:“她既已用元神来换你,想必也不想你再出任何差错。令弟已经在人界与人结契,既然是她的选择,想必也知道如何走下去。” 言木知行了一礼,鬼帝似有些急迫,挥手道:“你且去吧。”言木知还没完全退出大殿,他便隐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第31章 “言掌书拿元神换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是如此。”罗王坐在殿上,一袭白衣似雾,玉冠高高束起,表情平静无波,但温和的语气,总是让人莫名心安。 言木知叩拜,道:“此次还多谢罗王相助,才能固其魂魄。” “也罢,去吧,遵从自己的内心。”罗王垂目。 言木知起身,刚要说什么,只见一人急忙入内,行色虽凝重,但并不僭越,只是语气有些慌乱:“殿下,西冥的黑水已经势不可控,赤天宫都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罗王抬眼,虽表情变化不大,但言木知明显感觉他瞳孔一缩。 来人抱拳咬牙:“已经……塌落大半了。” 罗王闻声站起,疾步下殿,对言木知说:“今日你怕走不了了,随我去看看。” 言木知行礼示意,见罗王的身影迅速已消失在殿门口。 冥界黑水历来是关押重犯的要地,一些不能被处死不能被消散的极恶之物,素来被关押在这黑水之下,西冥刑罚由鬼帝亲管,而鬼帝喜怒无常,又重罚重序,黑水内的东西从来都是惧怕三份,偶尔泛起四涌,也能第一时间整治,而像今天这样,危及到了赤天宫,还是头一次。 黑水上一众悬浮的岛屿已经有几座降落坍塌,有一些摇摇欲坠,有一些还有半个角没在了黑水中,最大的赤天宫所在,已经半面削平,一些残垣断壁的瓦砾稀稀疏疏地往下掉。 黑水平静无波,就像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罗王见状,飞身上前,言木知跟随其后,直至赤天宫内。 赤天宫内已空无一人,正当罗王疑惑之时,只见一黑色身影从如镜的水中一跃而起,像只黑枭一般直入云宵!那人身材高大,一身玄色黑衣已完全透湿,一柄红色长刀亮在右手,头发贴在脸上,眼神凌厉,嘴角紧抿。 那人向水中挥出一刀,一张血红色的网状流光覆盖整个水面,一落到赤天宫前,看到罗王,惊喜:“你怎么来了?” “前几日边将就说黑水有异,恐影响忘川,便前去治理,不知会如此严重。”罗王答道。 鬼帝冷哼:“只是近日少去查验,一只镇压在水中的山鬼,竟吃掉所有妖物,自练成蛊,破水而出。” “山鬼?”罗王皱眉。山鬼为人界山中精魄所生,多为少女模样,一般无危害它物的能力,多被尊为山神,就算偶有一些不安份的,也是只对貌美的公子下手,并不伤人性命。而能押在西冥水牢,山鬼定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而用黑水来镇压山鬼乃是最配合五行致命的手段,重则万劫不复,轻则神形俱灭,而如此低阶的鬼物竟会吃掉所有妖物,着实让人不得其解。 “嗯,这山鬼是我黑水所镇之物里最低阶、能力最弱的一个。本是一个小角色,却不知通了什么本领,连我设的结界都冲破了。”鬼帝仍然是那副傲然的表情,只是那身湿哒哒的衣物,还是有些许的狼狈。 这边言木知看到鬼帝出水而来,行了一礼,鬼帝看到他:“不是去人界了吗?” “今天本是辞行的。”言木知如实答。 鬼帝转头不看他,却一把拉住罗王:“本来今天要去找你的,可惜让那东西坏了兴致。”说着翻手亮出一样东西,正是那点金光的一魄。 罗王看到,有些不可置信,警惕地看着鬼帝:“你怎么找到的?” 鬼帝邪邪一笑,正欲说什么,忽然脚下一阵巨震,险些手中的那点金光就要跌落,鬼帝忙把那点金光收入袖中,言木知也亮出一剑护在罗王面前。 见黑水边一干将士都亮出了兵器,鬼帝笑道:“罗王殿下,你也太小看我了,抓这个东西,还需要你带千军万马来吗?”说着一把拉起罗王,飞身掠地,把罗王送回地面。 “好好看着你们殿下,西冥的事情,我们这边处理就行了。”鬼帝交待周围将士几句,又飞身到了水上。 鬼帝的身影如同一只黑色的玄鸟,屹立在半空中,身形笔直,一把血色长刀斜握在侧,黑色衣衫猎猎翻飞,喝道:“念你修行不易,本是山精有灵,却不想自练成蛊,以后便再无修练可能!” “嘻嘻。”一声女子的娇笑声传来,水面红色流光网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从中渐渐涌起一朵巨大浪花,一个身着绿色萝裙的女子立在水浪中间,女子衣衫半透明,衣领开得很低,一侧滑落至了肩膀,修长的玉颈下一片□□半遮半掩,粉面含羞,媚眼含俏,水遮雾绕,妩艳荡漾。看得言木知一阵尴尬,眼睛移至它处,底下一众将士窃窃私语,有流水口的,也有咽口水的,有脸红的,有兴奋的。 鬼帝却不为所动,目光直直迎过去,刀刃一挥,一长虹红光一闪,那女子旋身避过,娇俏俏的往鬼帝而来。 “殿下~”声音起伏尾音微颤,听得人心里发酥,那山鬼捂嘴哀怨:“奴家在此水下等了鬼帝殿下这么多年,好容易才得相见,殿下怎么这么无情呢。” 如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个小媳妇等郎君的戏码,鬼帝却听得一阵恶寒,刀锋劈来:“竟敢如此放肆!” “嘻嘻。”那山鬼又闪身避过,捂嘴笑道:“殿下当年嫌奴家姿色不好,如今这模样殿下可还满意?” 鬼帝听得恼怒,这山鬼因在人界食去多人而被抓入西冥水牢,因罪大恶极不得入六畜轮回,如今胡言乱语,委实听得让人恶心。 “殿下~~。”一声娇糯犹在耳边,鬼帝警觉,不知这山鬼什么时候能够离自己这么近自己却毫无察觉,立刻挥刀而下,“殿下~~。”那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脚底,那山鬼如蛇一般缠绕着他的脚直爬上来,鬼帝忍着心头恶寒,一并指直朝其门面而去,那山鬼却在指尖刚到时消失不见。而下一刻,整个黑水上下起了纷纷雪花,一朵一朵直隐入身下黑水里,那山鬼撑一把伞站在不远处,娇媚盈盈看着他。 这是?!鬼帝似想到什么,长刀一挥,喝道:“你竟敢吸食他人的灵力,转为自己的术法!?” “是啊!”山鬼像个懵懂的少女一般,自然不过的答道:“它们被困在水底,要这些灵力术法干什么?还不如通通给我,我还能够让这些术法重见天日呢。”说完又以袖捂嘴娇笑,像是说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 “有违天道!”一旁的罗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飞身上前,站在鬼帝与山鬼中间。 “哟,这不是东冥罗王殿下嘛。”那山鬼眼睛上下打量着罗王,眼中泛起笑意:“素闻罗王风姿绰约,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着笑意更甚,欺身上前:“不如,就罗王殿下吧,可比那黑木头好多了~” 一把血色长刀直飞而来,立在山鬼脚前,那刀刃的铮鸣声,让山鬼驻足。“你动他试试?”鬼帝已然发怒,语气冰冷森然。 山鬼似愣了一下,随即又抬袖捂嘴而笑,而下一瞬间就只见无数叶片如刀刃一般从山鬼的袖中飞来!罗王眼神凌厉,结印念出咒语,霎时间一个巨大的圆形流光咒盾立在面前。那咒盾轻轻转动,上面的咒文随光流转,叶片一触便迅速消散! 见一击不成,山鬼收敛笑容,转为冷笑:“罗王的梵术果然了得,但凭你一人,能保整个冥界?” 说着只见又起一波叶片只朝脚下的将士而去!那些将士之前正在看半空中打斗得正欢,现在突然叶片攻击自己个个都措手不及,挥舞着兵器自我防卫。 罗王见状,双眉微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目的?哈哈哈。”那山鬼又笑道:“只是想陪你们玩玩而已。”话没说完,神色一凛,突然间狂风大作,脚下的将士个个都被吹得睁不开眼睛,挥着兵器也失了准头,任叶片如刀刃一般割破皮肤,插入血肉,霎时间倒下一片,哀嚎声遍野。 罗王看向鬼帝,眼神会意,飞身而去,又退至赤天宫的悬岛上。罗王道:“要玩,来此处玩。” 闻言那山鬼却不为所动,眼睛扫到赤天宫一角的素色人影,嘴角一勾,一条飞索,直朝那人影飞去。 言木知看着罗王与鬼帝退至赤天宫,本打算上前助阵,谁知莫名那山鬼就朝他发动了攻击,那条飞索似金非金柔软异常,像有生命一样,言木知挥剑相击时却又听到金属相撞的铮铮声。言木知心下吃惊,这飞索莫不是捆仙索?这物是神物,怎么会在这山鬼手中?! 好容易击退,言木知手心已微微出汗,他迅速站至罗王与鬼帝身后,低声说了些什么,罗王与鬼帝听后都变了变脸色。 山鬼打量着对面三人的举动,又娇笑起来:“看来,这三位都是人中龙凤,还真的不知道选谁好呢?”说着竟犹如跳舞一般旋身,手中的伞跟着一转,伞上的水珠瞬时化为雪珠,混着漫天的雪花直朝这边飞来。 说来迟那时快,罗王解下腰间一玉佩,结印入诀,瞬间玉佩金光爆涨,罗王握住一挥,一面长形旗帜便被他擎在手中! 旗面长约一丈,红黄二色,流苏在空中翻飞,正是收缴前掌礼的“通天幡”! 见此幡亮在眼前,山鬼大骇,倒退几步,脸上竟有惊恐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第32章 “这不是真的!”山鬼仿佛是从喉咙里卡出来的声音一样,嘶吼着。罗王不看她一眼,便迅速念起咒诀。 只见此幡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直至隐入天际云层,通体闪耀金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只见一道血色黄符从山鬼额间闪出,直被收入幡中。那山鬼见此不由得伏地叩拜,全身瑟瑟发抖。 光芒渐渐散去,山鬼脸色惨白神形憔悴,再不复之前妩媚模样。罗王挥手把幡收入佩中,鬼帝见山鬼衣襟内的飞索,手指微动,那把捆仙索便飞至手中。 “果然是捆仙索!”罗王见状道:“当年居广洗去神髓入人界时,曾裁去拿走一半,这一半为何会在你手里?” 山鬼沉默。 鬼帝见其不答,一闪长虹而来,堪堪掠过山鬼发髻,瞬间山鬼的头发披散而下,山鬼吓得面如土色,伏地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一道神谕,助我练成蛊的,这飞索我不知是捆仙索,这也是神谕所赐……” “又是神谕!”言木知疑惑,轻声自语。 “神谕来处皆为神明所指,冥界只有通天幡可祈下,但冥界的通天幡已被收缴几百年,怎么还会有神谕降至冥界?”罗王困惑。 正说着,只见本是平静的黑水狂涌如山峦,一个接一个的巨浪涌起,宛如咆哮而来的黑色的野兽,山鬼大惊失色,大喊:“罗王殿下救我!!”转眼间便被吞噬入了黑水之中。黑水像吃了什么美味的东西,更加肆虐起来,那些残存浮在黑水上的悬岛此时一座接一座地往黑水里陷去,山崩的声音,夹着地陷声,轰降降震天而来,三个见状驾风而起,罗王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谕反噬!” 言木知看着脚下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像极了当年那场血腥的场景,只是那次,是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说天罚不可躲。他那样温润的人,定是对那场撕杀极为后悔吧。那么多将士死于那次杀孽,他最觉清静的忘川、可以酿水成酒的忘川、怕人窃水的忘川变成了他最不喜欢的猩红色。言木知想着,已然心生悲凉,像有什么在胸口烧得火热,直到他看到放在胸口的那个丝锦口袋突然闪着光,诧异的拿出,那颗魂石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自己从锦袋中飞出,只浮在言木知的眼前。 看着那颗流光夺目的魂石,青泫的元神就在里面,那浮在言木知的眼前流光的似一幕幕青泫的过往,似青泫或远或近的模样,言木知看得泪目,正想抓住那颗魂石,却见其迅速飞向云宵深处,不多时,一片耀目五彩流光,从云层飞泻而下,像云中有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不消一刻,天空渐渐泛白变亮,云雾褪去,黑水渐渐平息。而那颗魂石悬在高处,像用尽了所有力量一般直跌落下来,言木知大惊,飞身上前一把接住,但看手中魂石,已不复之前光彩。 “这怎么回事?”言木知慌乱。 “想不到,养了你三百年的元神,确还有些用处。”鬼帝轻声叹道,看着言木知的模样,上前道:“他用最后的灵识治了黑水。” “那他会怎样?”言木知茫然。 “元神还是完好的,别担心,只是……”鬼帝欲言又止。 言木知定定地看着鬼帝,待他说完。 “只是,元神归位之后,便不再记得身前之事了。”鬼帝轻声道。 言木知闻言,身形颤了颤,有些不稳,神色陡然间暗淡下去。 见言木知呆立在侧,罗王上前,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也不看鬼帝一眼,便径直飞身下地。鬼帝见状,也跟着罗王掠地飞身,一把拉住他,道:“我还有东西没给你呢。” 罗王没有回头:“是从言掌刑那换的吗?” 鬼帝没有回答,但是拉着他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处心积虑三百年,却用来换我那一魄,你这买卖做亏了。”罗王挣开鬼帝拉着他的手。 “不,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任何东西在我心里都有我认定的价值。”鬼帝急道。 “哦?价值?”罗王闻言回头:“那你说说,我那一魄在你心里值几钱?”罗王定定地看着鬼帝,鬼帝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见鬼帝不答话,罗王继续道:“那一魄是我故意拆去的。” “为何?!”鬼帝吃惊不解。 “拆去一魄,就是为了无悲无喜,如今你把这魄寻回给我,可知,是我不愿?”罗王垂目。 “你为何?!”鬼帝又悲又怒, 罗王转头,不被你动容,不为你狂喜狂悲,不愿意再如以前那般纠结痛苦,难道不可选择如此吗?可终究却没有说出来。 见罗王头也不回的走远,鬼帝忿恨交加,一把红色长刀没入土里几寸,铮铮声如龙呤熊吼,罗王闻声,顿了顿脚步,却还是毅然继续前行离开。 *** 听说昆仑山是离日月最近的地方,那一片片雪山常年透着光,山间仙雾缭绕,相传是去西天的必经之途,是处洞天福地。 言木知一袭月白色素衣,曾经的月溪石林已是林壑尤美、水声潺潺,想到那日在山洞中见到的那树桃花、那处茅檐,不觉得心下神往,那梦貘是神物,梦到的,确是心之所向。原来,自己最向往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忘川别院的一花一酒一书一琴变成这如此简单朴素的生活,和那个人把酒临风,隐居于此,一起扶正黜邪,却是现在最想要过的日子。 环顾四周,言木知望着这满山青翠,随意在一块大石上席地而坐,翻手从袖中取出一小坛酒,仰头就是一口,还是这青冥忘有曾经的味道。记得那时那只叫于归的鸾鸟曾在离开时说过,他曾经在漫漫追寻的岁月里种下过梧桐,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梧桐高大坚韧,等待另一半能够找到自己时,看到梧桐便能够想到自己等待的孤独与离情的别绪,更能够看到自己坚定的决心。 言木知不知道喝了多久,直到有点微醺,突然有些释怀地笑了,或许,小泫回来,什么也记不得了。但又如何呢?之后还有长长久久的时光陪着那个人,只要他回来,其它都不重要了。 *** 城内熙熙攘攘,叫卖声,人语声不绝于耳,言君浓走在大街上,自下山以下,已过去一年多,第一次觉得这里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和光,他的身形已经长成,比自己高差不多一个头,但那不谙世事的面容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前些天听闻此地有一场花魁大赛,好容易说动和光出来走走散心,可和光已不复当年那初次下山时的样子,好似对大街上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一般,直到行至那处人潮聚集的花楼,和光才抬头往上向了一眼。 “听说这次的姑娘非常漂亮啊……” “是啊,还有西域的女子,风情得很呢……” “这花魁大赛听说还有男子啊……” “不是吧,还有男子?花魁历来都是斗美,还有男子美过女子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人对这场大赛抱有非常高的期待,本来言君浓就是来看姑娘的,听到有西域美女,眼睛都放亮了,忙拉了拉和光,道:“你也不小了,应该也要懂懂何为美貌了,看看这个,保管你以后看姑娘的眼光都不一样。” “美?”和光有气无力翻了翻白眼:“言叔,再美也会变成一堆骨头,有什么美的。” “死小孩!懂什么?人生在世可要多享受,你这辈子就这么短,还不好好利用!”言君浓瞪了他一眼,这小孩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让人恨得有些牙痒痒。 被言君浓生拉硬拽,往人群的最里层挤去。不多时,便见一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在二层的扶栏上,一脸谄媚的笑道:“各位客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今日各位客官有眼福了,马上就要开始了,首先为了规则公平起见,每人来领一朵鲜花,等各位美人都表演过才艺之后,各位再把自己的花投在哪位美人的篮子里,花多者为胜。” 说着一边的家奴端来几盆花供众人挑选在手中。见和光不为所动,言君浓抓了两朵笑嘻嘻地看着二层的人,等待即将上场的姑娘。 第一位,粉色桃面,歌喉清丽 第二位,腰身盈盈,舞姿优美 第三位,妩媚动人,眼送秋波 第四位…… 言君浓有点犯困,看着那一个个穿得跟花蝴蝶似的姑娘,好像,都长得一个样似的。突然,一声锣响,言君浓醒了醒神,那个花技招展的妇人又上前谄媚道:“接下来,便是西域的美人,现在各位客官可要睁大眼睛,除了投掷花朵,还要各位投掷银两,才能算数,当众投掷最多者,西域美人可与他西厢共饮共叙哦,机会可要抓紧。” 听到除了花,还要银两,很多站在楼下的普通百姓远远就从里圈撤出到外围,而那些重新挤到里圈的都是穿得非富即贵的公子哥。言君浓被挤得直难受,果然是什么样的肉就引什么样的狼啊。 妇人刚退下,一波花瓣洒来,金铃声响起,两个鼻高目深皮肤白皙的女子,舞动着凌带做旋转之姿,露肘赤足,周声缀满金铃,凌带随风,大眼含情,勾魂摄魄,瞳色如湖水一般。台下之人一片叫好声,无数银两唰唰的直往篮中投去,看得站在一旁的妇人眉开眼笑。 言君浓拉了拉和光:“看到没?这个才是人中绝色,看到没?” 和光爱理不理,看着一众人等状似疯狂,有些不解:“这模样和上次捉到的妖瞳狐仙差不多,哪里绝色了?” “你懂得欣赏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还会不会分美丑?”言君浓叹道,我还想早点做爷爷呢。 一曲舞过,众人如痴如醉,锣声又响,这次是三声,一旁的妇人又上前,一脸神秘:“最后,可是个压轴之宝,这次要的可是黄金,只有掷黄金之人可有缘一近这位绝色美人啊。” 听到要黄金,一众人面面相觑,但是看到之前要银两的两位西域美人的档次,想必这位要黄金的定不会比之前的两位差。但仍是有一些财力不不济的默默退出了拥挤的圈子。言君浓一听要黄金,惊得直摇头:“和光,还是算了,太贵了太贵了。” 和光却不为所动,一脸不屑:“言叔你不是要看美人吗?这个估计是绝色了,不看不是浪费了人生时光?” 似被他噎到,言君浓啐道:“臭小子,还不是带你看的?让你长长见识,我见过的绝色比你多多了。” 正说着,一阵异香袭来,红纱撩过,几弦清音间,一人从空中飞身而来,听到琴声,言君浓转头,见到此人影,整个人都愣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第33章 来人一袭红衣,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晓春之花,目若秋波,容貌如画,手执一把长琴,旋身落座,修长手指轻拨弦响,这么美的人,竟然是男子!但这种风仪,根本已经超过了人间的一切美丽,台下一片肃静,似乎大家都忘记了叫喊,只能隐隐听到抽气声。 “墨烟华?!”言君浓失声叫道,他怎么会来人界?还会来参加花魁大赛?真是匪夷所思。 和光瞄了一眼,道:“这不是上次和你哥一起来的红衣大叔嘛?” 言君浓嘴角扯了扯,对着和光就骂过来:“什么大叔啊?人家哪里像大叔了?” “我都叫你叔,难道叫他哥?”和光好笑地看着他。 和光叫自己叔,如果叫他哥,岂不是墨烟华也得叫自己叔了?这辈份可就乱了,言君浓有点拎不清的头大。 一曲终了,众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的,言君浓正诧异四下张望,和光拉拉他:“言叔,别看了,红衣大叔给他们下了琴咒,我看,他是来找你的。”果然,大街上的人像被冻住一般,一动不动。 闻言,台上之人执琴飞身而下,落在言君浓面前。 果然是来找自己的吗? 墨烟华翻手把琴收入袖中,看着言君浓,言君浓被他看得紧张,只是拉住和光:“和光,叫人。” 和光不答,也只是紧盯着墨烟华。 “你怎么来人界了?”言君浓被这气氛尴尬得要死,又是在大街上,偏偏这大街上又没有声音。只能自己先说话了。 “他也来人界了。”简单的一句话,让言君浓竟有些苦涩。 “是吗?我哥在哪?”言君浓笑道。 “他对我隐去了气息,去云台见被烧了,便来寻你,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墨烟华面无表情。 “参加这种大赛,就知道我们会出来凑热闹?”这种不用寻找就能让人自动出现的方法,果然还是对他足够了解。 墨烟华不答。 言君浓叹了口气,别说自己灵力低微,就是现在自己这副身体都得需要靠结契固魂,哪还有灵力去感知它人的气息。 见言君浓不说话,墨烟华看着他道:“姬听芹说你体质特殊,对气息十分敏感,想必不用许多灵力便能知道他的位置。” 言君浓一惊,没想到他还会为此事特意去找过姬姑姑,想到姬姑姑,心中一阵内疚:“姬姑姑还好吗?她知道我的现在的情况吗?” “是她去求罗王为你固魂的,你说呢?”墨烟华语气冰冷,让言君浓不觉得多看了几眼。之前这个人虽然也话不多,但是丰神俊朗,谈笑有度,完全不是现在的冰冷森然之气。 “大叔,你要找人,我可以帮忙。”和光上前一步,墨烟华看了看他,比起言君浓那微弱的灵力,或许眼前这个略带青涩的男子,这强大的灵力更加靠谱。 言君浓拉了拉他,低声道:“你都不知道他的气息,怎么找?” “这好办,他和你是至亲,取你贴身之物便可。”和光说完便上下打量着言君浓。 “干什么?死小子?”言君浓看着和光的目光在衣领处打量,伸手拉紧自己的衣襟,一脸紧张:“贴身之物没有!” 和光笑了笑,一伸手便扯下言君浓绾发用的发带拿在手上:“言叔,你想什么呢?大街上我也不会当众要你的贴身内衣啊。” 发带被取走,长发垂散一肩一背,和光看了他一眼,又道:“言叔,以后还是要把头发扎起来。” 言君浓气极,是谁一声不响把发带拿了?现在又嫌自己不扎头发,这死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和光默念咒诀,结印在发带上画出符文,瞬间,发带飘动在半空,四周浮动流光,蜿蜒指向西边。 “那个方向,一直走,就到了。”和光收回发带,对墨烟华说。 墨烟华看了和光一眼,这个人刚刚爆发出的强大灵力太不简单。见墨烟华看他,和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叔慢走。” 墨烟华转身便离去。而言君浓看着他的背影,垂目发愣,似在想些什么。 “言叔,我帮你扎起来吧。”和光拿着那根发带,转到言君浓身后。扎好后,左看右看似觉得又有些不妥,挥手从背后抽出青霜剑,解下剑鞘,挽了一个剑花,从紫檀木的剑鞘上削下一长块,插入言君浓的发间。 看着和光在自己头发上乱插东西,就想到从前在云书馆的时候趁姬姑姑睡着在她头上插野花一样,言君浓叹了口气,只当他是好玩。 “言叔你灵力低,这根青霜剑木的发簪自带灵力,又好看又防身。”看到自己的杰作,和光似乎心情不错。 言君浓闻言大喜,应道:“好,这个好,知道叔灵力低,以后多给叔备些法器啊,真孝顺!!” 见言君浓一脸奉承的表情,和光收好剑,大步走到前面,大街上的人都复如以往,人声鼎沸,川流不息,言君浓看着那已成青年的少年走向落日的方向,周身像镶了一圈金色光晕,一想到这孩子是自己带出来的,言君浓内心一阵骄傲。忙追上他:“和光,我们去哪?” 和光回头,那落日的余晖映在他脸上,仿佛是言君浓见过最美的风景,只听得和光说:“你不想去吗?西边,走吧。” 言君浓笑,应着,跟上了他。 *** 梧桐树一棵接着一棵,山涧旁,一树桃花,一处茅檐,言木知每天的事情就是种梧桐树,陪着魂石晒太阳晒月亮,喝着青冥忘,看着身边的魂石有说有笑,仿佛青泫还在身边一样。 直到墨烟华来,看到的也是这幅景象。 “过去这么久了,你再不回来,青冥忘可都要喝完了。”言木知坐在石头上,对着放在一旁的锦袋上的魂石轻声道。 “你才等了多久,我可等了你三百年。”言木知转头,见墨烟华立在不远处看着他。 “哦,烟华。”言木知笑道。 “为何对我隐去气息?你是怕我来找你么?”墨烟华上前几步。 “哪里的话。”言木知不动声色的收好魂石放入怀中,继续笑道:“人界不比冥界,要那些气息干什么?”而后话题一转:“你的伤没事了吧?” 墨烟华神色微动,嘴角一勾:“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问我的伤?重伤在治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问?” “呵呵。”言木知讪笑:“山中岁月容易过,我都分不清日子了。” 墨烟华没有再接话。 言木知笑着,招手道:“来,好不容易来这里,过来坐坐吧。” 看到言木知朝他招手,就一如当初在忘川河边,那个人向他微笑招手一样,墨烟华神色一征,便向他走去。 山涧水流清澈,言木知取出叶笛,一如当年般吹奏起来。墨烟华盘膝而坐,翻手拿出泫然琴,也跟着相和,一时间,琴笛声山水间回荡,梧桐叶落,桃花灿若明霞,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情怀却听得墨烟华想落泪,这笛音与琴音,一切不复往昔。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等了三百年,而自己也再不是当初的红衣少年。凭什么他们的圆满要建立在自己的苦苦等待上?自己甘心冒死的心意也只换来一句不信!!而如今,却连见都不愿意再让自己见了?墨烟华情绪越来越激烈,遏制不住的气息蔓延开。 言木知听得琴声不对,转头欲看,只见墨烟华陡然间琴声大震,以他为圆心,一圈音波震来,言木知忙飞身躲开,无奈离得太近还是被震出几丈远。眼看着墨烟华琴弦飞身而来,言木知忙起身掠开,大惊道:“烟华,你干什么?!” 墨烟华不答,又几根琴弦飞来,直取言木知的衣襟,言木知骇然,忙以手护住怀中之物旋身而起,墨烟华见没沾到他身,越发指间用力,那几根弦音竟带着几份血色之气袭来,言木知吃惊不解,翻手亮出斩令剑,直迎而上,只是那琴弦不似之前,弦音震鸣已不似之前的铮铮声,取而代之的是如野兽般的嘶吼声!见那琴弦直取而来,便死死护住怀中之物一个转身,琴弦破透身体,鲜血迸裂而出!!怀中那个锦袋被穿身而过的琴弦缴去!!言木知只觉得身形一僵,再使不出半份力气,跌落至地上。 见言木知口吐鲜血倒地,身上衣物被大朵血迹染红,墨烟华像是回过神来,大喊一声:“言木知!!”随即丢下琴直奔上前。 把言木知抱入怀中,已然晕死过去,墨烟华慌忙为他传送灵力,可是灵力输入却像入了大海,没有半分生气。 墨烟华恨意丛生,恨自己!恨言木知!恨青泫!自己从前等三百年的时候还有个念想,想着言木知醒来以后会听完他当时说的最重要的事,会惜自己等他三百年之久,会回应自己的情感,可从没想到他醒来之后,却断了他所有的念头和希望。不信,不见,恨自己骗他,如今自己动手伤他至此,怕会是更加恨他了吧?!自己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墨烟华思绪澎湃,气息流窜飞快,抱着言木知的身体不觉得一声怒吼,惊得山间鸟兽飞散,衣袂头发乱狂飞舞,周身气息又变成血红色! 看着手中带着血腥的魂石,就是这个才让他失去所有念想!!就是这个才让他不被信任!!就是这个,他才会避而不见!!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东西就好了!一开始就没有,多好!如此想着,奋力掷魂石于云宵高处,一挥手,琴弦扫过,魂石分裂成数片向四面散开,一时间亮晶晶如流星而下,散于四面消失不见。 “魂石!!!”言君浓失声大叫,之前听得墨烟华绝望的怒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即便奋力追赶到此,还是只看到言木知浑身是血躺在墨烟华怀里,还亲眼见到魂石被散成了数片落于人间,震惊得除了失声大喊,似乎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几步奔至言木知身边,看着已泛出死气的言木知,言君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拉着墨烟华声嘶力竭大喊:“他怎么了?怎么了??快救他快救他!!” 墨烟华此时像个破败的人偶,一动不动任言君浓摇晃着。一旁和光上前,迅速试探言木知气息,片刻了然,对言君浓说:“还有救,快!” 言君浓慌忙扶起言木知,和光咬破手指在其额上一点,转至其身后席地而坐,挥手结印画符,只见一道道金光催入言木知体内,四周真气升腾,流光环绕。不知过了多久和光的额上已泛出细汗,只听得言木知轻咳了一声,气息顺畅了起来。言君浓大喜上前扶住。身后和光起身,面色宽慰:“只需静养皮肉伤便可了。” 全程,墨烟华在一旁看着一动不动,见和光起身,一把抓住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言君浓上前,一把拉过和光,对墨烟华说:“你干什么?伤我哥还不够,还要来伤和光吗?” 墨烟华没有理他,直看着和光,继续重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光看着他,轻声道:“你觉得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说着和言君浓一同把言木知扶进了茅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第34章 待到言木知转醒时,对上的是言君浓的目光,言君浓似乎比以往更消瘦几分,见他醒来,忙扶起他,大喜过望,一边大喊:“和光,和光,我哥醒了!!” 一身素麻白衣的青年男子走进屋内,身材修雅欣长,衣衫一尘不染,头发墨黑,神色如雪光月华轻泻于地,与青泫的寒霜之气不同,这个青年眉目间如昆仑雪山,至亮至美。 言木知吃力地靠坐起来,发现全身竟用不了半分灵力,那个叫和光的男子上前试验脉息,道:“身体好差不多了,但灵力还需修养。” 言木知道谢,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眼熟悉:“你是?” 和光道:“上次南岳云台,您和言叔团聚时见过。” “哦!”言木知恍然大悟,只是不想这人界岁月,那名少年竟长成如此模样了。感叹着,转念一想:“魂石!被烟华抢去了!!” 言君浓闻言,朝门口望去,这几月来,墨烟华一直在茅屋前的大石上闭目调息,没有睁开过眼睛,也没说过一句话。 看到门口那抹红色身影,言木知挣扎着要起来,和光按住他,道:“魂石已经碎了。” “什么??!!”言木知大惊,一口气息不顺,竟吐出血来! “碎了!?怎么会!青泫!!”言木知失声叫喊。 见状,和光和言君浓忙扶住他,道:“碎了也找得回来,只要能够寻回所有碎片,就可以结成一个完成的魂石。” 像看到一丝希望,言木知抬眼看着和光:“真的吗?能够找得回来吗?” 和光起身负手:“魂石是千年阴寒之精气所化,鬼魅邪物最喜欢它,哪怕是得到碎片也能够提升不少修为,只要找附近的阴邪,便不难发现。” 言木知闻言,挣扎着想起身:“那赶紧找回来。” 言君浓扶住言木知,道:“哥,你现在灵失全尽,如何去找。”说着看看和光的背影,咬咬嘴唇,继续说:“不如……” “不如我们去寻回吧。”和光的声音打断了言君浓的话。 言君浓看着和光,心里好笑,面上气道:“臭小子,你总捡我的话说。” 和光挑挑眉,似乎只有在言君浓面前表情才多一些:“言叔,太了解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言木知看着两人,眼中满是感激之情:“真的谢谢了。” “你是我哥,谢什么?”言君浓怪道,回头看了墨烟华一眼:“只是我们走后,他在这里,如何是好?” 闻言,墨烟华开口,声音干哑:“我也已灵力全失,不会对他做什么,反而,我还可以照顾他。” 言君浓疑惑地看着言木知,言木知轻轻点了点头,道:“他之前不是有意伤我,放心吧。” 听到言木知如此说,墨烟华抬眼,神色动容。 *** “天大地大,到底去哪找啊?”言君浓边走边念,发觉自己真的年纪大了,对什么事情都开始担忧。 “之前不是说了吗?找有阴邪的地方,一般阴邪得到魂石碎片会迅速提升修为,所以,言叔还可以借此机会修练自己的灵力呢。”和光唇角微勾,挑着眉看他。 修练灵力?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个人这么跟自己说过,言君浓转念一想,抬眼看到和光那表情,大声啐道愤然抗议:“你这死孩子,就是欺负叔灵力低是吧?灵力再低也是你叔!!” “是,是,是。”和光看着他如公鸡一样的神情有些好笑,伸手又扯去了言君浓的发带,捏在手上把玩。 突然自己的头发又披散了一身,言君浓有些恼怒,大叫:“你这臭小子,弄我头发干什么??还我!!” “言叔还是这样好看。”和光盯着言君浓的脸。 言君浓上前来夺发带,恨道:“之前说让我扎起来,现在又说好看,你真是不分美丑啊!” “让你扎起来和这样好看,有冲突吗?”和光不解。 “懒得跟你废话!快还我!”言君浓不依不饶。 “咦,那个簪子呢?”和光问。 “那个太麻烦了。”言君浓嘟囔。 “所以呢?”和光看着他,虽然声音还是没有起伏,面上也没多余的表情,但眼睛里已有冷冽之光。 言君浓看得心里发慌,这个死孩子灵力比自己高,发起脾气来,吃亏的可是自己,便一把从怀里掏出那个木簪,道:“带身上了。” 和光看到,目光柔和下来,抬手把言君浓的头发扎好,从他手中取过木簪插好,道:“一点也不麻烦。”弄完还不忘道:“以后就这样,好看。” 言君浓大骂:“你这死孩子,一会说这个好看,一会说那个好看,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以后别到处招惹小姑娘,叔会打死你!” 和光闻言,翻了个白眼:“知道了,不去招惹小姑娘,放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第35章 月朗星稀,一路上清风明月,也不见什么阴邪。“我们现在应该出了昆仑地界了吧?走得腿都要断了。”言君浓直觉得脚底酸软,走了几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和光走在前面,转头看到言君浓龇牙咧嘴的样子,叹了口气:“言叔,要不我背你吧?” 一想到还要个小孩来背,言君浓面子上就有点挂不住,虽说自己灵力低,但不至于像老弱病残一样,故做嫌弃地摆手:“去去去,我身强体壮,健硕如牛,你那小身板,怕压着你!” 和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走,言君浓看他脚底生风,忙跟上去:“慢点慢点。”刚追上他,只见和光站立不动,眉头微蹙,像是在听什么。 言君浓见状警觉,也侧耳细听,只听得阵阵歌声传来,莺莺婉转,飘渺隐约。大喜,轻声道:“阴邪?” 和光摇头:“不像,但也不是人。”遂拉着言君浓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看到一白衣女子,躺在一个高大的树杈上,悠闲自在地哼着歌,手中的树技打着节奏,一只脚荡在树干上摇晃着。 这女子形态不娇作,天真单纯,言君浓看得很是惬意,忍不住大声喊道:“喂,你在唱什么歌呐?” 那女子闻声转头,看到二人,飞身而下,歪头道:“你们是谁?” 见女子容色清丽,神态天真,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自有一股清灵之气,言君浓喜上心来,正要答话,被和光抢先上前一步道:“姑娘独自一人在此深山老林,就不怕有猛兽出没?” 女子听到哼了一声:“那些东西怕什么,抽筋扒皮即可。”说得轻松如常。 言君浓听到头皮发麻,这个姑娘看起来外表清纯,没想到还是个狠角色,便不动声色的往和光后面挪了挪。 和光闻言,笑笑:“那姑娘继续,不打扰姑娘雅兴了。”说完便欲再往前走,却被那女子伸手拦住。 “不许再往前走了!”女子正色道。 “为何?”和光挑眉。 女子正欲答话,只听得树林里一阵惨叫声,那声音凄惨尖厉,声嘶力竭。闻言女子大惊转身,急忙向林中飞身而去。和光看了一眼言君浓,眼神示意,两个也跟了过去。 一座木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围了前院后院,还种了好些花,那女子推开门,见一头发花白的男子像发了疯一样窜了出来,女子大呼,一把抱住他封其穴位,那男子便跌入女子怀中。 言君浓与和光在门口看得真切,那白发男子已应花甲之年,只是周身了无生气,脸与脖子隐隐已现出尸斑,那男子已是死人无疑,为何还能行动自如? 和光飞身上前,青霜出鞘,向着女子逼去,那女子见剑光袭来,起身抱住白发男子旋身躲过,一道灵光直向和光打来,和光以剑挡下,剑身翁鸣,看着剑芒的颜色,疑惑道:“你是冥界的人?” 言君浓奔至和光身边,不解地看着他。和光道:“青霜乃是爷爷炼出的灵剑,遇阴邪会发出光芒,如遇冥界旧友,则会发出震鸣声。” “你们是谁?”这女子警惕地后退半步,抢先发问。 “冥界的人?”言君浓细细打量着女子,正困惑,一道人影从空中飘下。来人一身华贵黑衣,金丝绣满领口袖口,一顶红冠闪着流光。 “哥哥!”“临渊!”声音同时从那女子和言君浓口里喊出,都是带着惊喜之情。 闻言,和光回剑入鞘,抱着手看好戏的样子道:“言叔你又碰到老熟人了。” 临渊上前一步:“君浓,好久不见了。” 言君浓不解:“临渊,她是你妹妹?” 见临渊和言君浓言语熟悉,那女子站起身来,毕恭毕敬,但不忘把那白发男子护在自己身后。 临渊见言君浓如此问,瞪了一眼那女子:“临叶!还在胡闹!” 那女子不为所动。 临渊气得伸手去抓她,被言君浓一把拦下,道:“有话好好说,那么凶干什么?” 临渊一拂衣袖对那女子说:“跟我过来!”说着大步走进屋子里。 *** 那白发男子躺在床上,四人围桌而坐,言君浓斟着茶,递了一杯给临渊,道:“一直没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临渊暗自发笑,面带嘲讽:“不仅是你,我都快不知道我还有个妹妹在人界了。” 临叶委屈地看着他:“哥……” “别叫我哥!!”临渊厉声道:“一百多年前你入人界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以后不要叫我哥!” 临叶低头不做声,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言君浓哪里看得姑娘当着他面哭,忙靠过去安慰道:“哎呀,怎么哭了啊,不哭啊。”转头对临渊教训道:“你看你,这么凶干什么?有个这么水灵的妹妹,我想要都没有呢,你还把她弄哭了!有什么事不知道好好说吗?” 临叶闻言,哭得更大声了。言君浓慌了手脚,不知所措,胡乱安慰着她。 和光盯着言君浓不发一言,临渊叹了一口气。待临叶止住了哭声,和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渊看了一眼这个已长成青年的男子,道:“当年,小叶偷偷来人界游玩的时候,遇到了他。”目光看向床上的男子,继续道:“一来二往,非要和他在人界生活,要知道,他们的一生,在我们眼里,只是短短的转瞬,那时广真人也在人界,为了能延长寿命还教了他修道之法,只是可惜,虽延长了,还是会有尽头。” “就是那次一百多年前……”言君浓想到第一次到南岳时,广真人说的那句:一百多年了。而这躺在面前的男子也就是花甲之年的容貌,想必确是修习了道法才得以延寿的。 “嗯。”临渊道:“一百多年,小叶还是原来的模样,可这男子,已然垂垂老矣。除了修道,小叶还以灵力为他续命,可纵使再多努力,也还是改变不了任何。” 言君浓想到那次南岳下云台的时候,临渊说的那句:不生不死,无忧无怨,为一人值得么?原来,说的并不是广真人,而是临叶。 言君浓心中凄凉,寿数真的可以让相爱的人变成面目全非的模样,如广真人与红莲,如临叶与这个男子。 和光一直听着,若有所思。 临渊叹气,继续说:“这男子寿命已尽,小叶强行用灵力把他的魂魄封在他身体里,之前本只能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何现今却可以行动自如。”说着看向临叶,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是带有询问之意。 临叶被他看得一哆嗦,咬咬嘴唇,道:“前几日,无意得到一片极阴晶体,便……” “极阴晶体?”言君浓疑惑,转念出声:“魂石!!” “魂石?”临渊回想着那个自己从冰甲玄武腹中得来的明灿如火的东西:“不是在言木知那吗?” “魂石,被打碎了。”言君浓不知道从何说起:“唉,说来话长,总之就是被打碎了,因为里面盛着元神,所以必须要把碎片找回来。” “不行!!”临叶站起身来,两手张开挡在床前,惊恐地摇头:“不行,没有那个,他便只能一直躺在床上了。”说着又欲哭起来。 言君浓看着她的样子,懊恼的直叹气,看着和光:“这可如何是好啊?” 和光看着他,又看看临叶,没有说话。 “临叶!!”临渊怒吼道:“不要再胡闹!天命不可违!!” 闻言,临叶竟跪了下来。看到她的模样,临渊心疼的说不出话,他最爱的妹妹,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向他下跪。 临叶拉着临渊下摆苦苦哀求:“哥!不要!求求你,不要!!” 临渊面色铁青:“那魂石是阴极之物,普通人体怎么承受得了?你看看他吃了魂石变成什么样子?发狂发疯,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 临叶闻言身体一软,缩成一团,失声痛哭。言君浓看了临渊一眼,默默拉起临叶,拍拍她的背安慰着,临叶伏在言君浓怀里哭得精神恍惚。 临渊看向和光,对他点了点头,和光会意,挥手灵气聚集,引至那男子丹田,那片魂石随着那缕灵气指引,飞入和光手中,和光随即打开一只锦袋装了进去。 床上男子已成死状,身体僵硬,肤色青白,临渊看着已然哭昏过去的临叶,似内心挣扎了许久,翻手拿出一枚极细金针,虽然极细,但针身上的红色符纹犹如血色一般流动着。 “定神针!”和光皱眉:“你怎么会有此物?” 临渊惨笑:“原以为此等邪魔之物,只能是邪魔外道才用,却没想到……”说着,手指微动,一道金光闪过,那枚金针没入白发男子额间,消失不见。 “物,本无邪魔正义之分,关键是使用之人的心术,你不必太介怀。”听着言君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临渊回头,心中豁然。 和光深看着言君浓,半晌,才垂下眼去。 安顿好临叶,言君浓与和光行至门前,临渊追上去问:“君浓,你们还要去找碎片吗?” “嗯。”言君浓回头,笑道:“就当是猎灵的过程了,你之前不是说我灵力低,猎灵可以提升我的修为吗?” “可是。”临渊看看屋内,道:“可是,我不能陪你了。” “无事,我答应我哥要帮他找回碎片。”言君浓笑。 “嗯,也是,你答应的事情总是要做到才罢休。”临渊也笑:“那次在莲城也一样。” 言君浓笑得灿烂。 “等我安顿好一切,我再来找你。”临渊说:“到时候再一起猎灵。” “好!一言为定!”言君浓笑着转身,挥挥手,走出了门外。 临渊看着言君浓的背影,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眉眼弯弯的少年,不觉,已过去这么久了。 *** “你跟这黑衣大叔关系很好嘛?”和光抱着双臂,和言君浓并肩走着,似笑非笑,斜睨着他。 “那当然啦!”言君浓吹嘘道:“当年在冥界,就数我的人缘最好啦!” “哦?人缘好?那为什么红衣大叔一脸苦大仇恨,而这黑衣大叔却约你一起猎灵,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和光挑眉。 听和光提到墨烟华,言君浓心里莫名有点堵。 见言君浓不答话,和光继续道:“怎么样言叔?姑娘抱在怀里哭的感觉不错吧?” 言君浓回神,见和光如此问,立马一脸得意状:“那当然,温香软玉,懂不懂?死小子,这些你要多经历经历才能明白!” “这么说,言叔有那个意思?”和光停住脚,往言君浓逼近一步,气场一下子压迫起来。 言君浓有点慌,这死孩子莫不是又要发神经了吧:“什么?什么意思?” “言叔,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不要随便去抱人家。”和光盯着他的脸。 “哈哈哈。”言君浓笑出声来:“原来和光你这么保守啊!!也难怪,一直在云台,没见过什么世面,下次叔带你去好好见识见识。”想不到居广竟然教出一个这么古板的孩子。言君浓笑得有些肚子痛。 和光脸色变了变,继续往前走,这次速度竟然极快,言君浓跑起来都追不上,只得到后面边追边喊惊起一片飞鸟:“死小子!你给我站住!听到没!!等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第36章 “啪!!”一声巨响,一只手掌狠狠捏碎了石座旁边的石狮子,那人袖口镶嵌银色甲胄,手掌用力到发抖。 “又是那个通天幡!!”中年男子白面黑须,两眼通红布满血丝:“通天幡!!” 似隐忍克制了很久,孤杰罗的表情慢慢转为阴翳的诡笑:“虽然比我复刻的那面通天幡强大,但是你们的只能在冥界用啊……”似心情不错自言自语继续道:“人界乱了,冥界还会好么?哈哈哈哈哈哈。”阴阳怪气的笑声回荡在石洞之中。 *** “卖符咒啦,高僧开光,驱邪避凶,十文一张,卖符咒啦……” 好不容易进了城,传说这是一处朝圣之地,虽然城比较小,但是到处都是烧香拜佛的人,寺庙道观繁多,城里飘荡着浓浓的檀香味。符咒法器的不论真假,都是当街售卖。 言君浓与和光并肩走着,见得多了,也对这叫卖声也见怪不怪了。 行了一段路,看到一个僧人打扮的人立在街口,一个黑色布袋和一摞符咒摆置身前,不叫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 言君浓心下好奇,“和光,去看看他卖什么?”说着便拉着和光跑到那人面前。 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言君浓问道:“高僧你这里法器符咒如何卖啊?” 那僧人也合十回礼,道:“我这里的法器符咒都是开过光的,可卖可赠,卖则随意出价,赠则只给有缘人。” “哦?那大师看看我有没有缘?”言君浓笑道。 那僧人打量着言君浓,道:“二位初来此地?” “是的,才来。” “如若二位这几日宿在城东,便是有缘人。”僧人合十道。 “初次听说,这个有缘,还和宿在哪里有关?”和光上前,看着僧人,抱手出声。 “这位施主有所不知,”僧人合十行礼:“城东是这个城内阴气汇集之地,其他地方庙宇众多,就只有城东没有。所以,如果二位宿在那处,自然用得到这些符咒法器。” 明明是给人法器防身,和有缘人有什么关系?言君浓暗想。 和光也不和他纠缠,道:“阴气汇集之地,我还嫌这不够阴呢,要越阴越好,越邪越好。” 闻言,那僧人合十闭目,连连几声“阿弥陀佛”,言君浓暗笑,本来他们此行就是来找阴邪的,要不然怎么找得到魂石碎片?只是和光对生人平就话不多,还板着一副死脸,一听到他说这话,定是把人给吓着了。于是上前道:“那我们就算是有缘人了吧。” 僧人睁开眼睛,点头示意。拿出一些符咒和法器装入一个黑色袋子,递了上去。 白得了一包东西,言君浓心情不错,一路上翻看着,对和光说:“你说城东真的这么邪啊?会不会真的有魂石?” “不知,待到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和光语气平静,正说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衣衫不整,又笑又哭手舞足蹈地迎面直奔过来!和光眼疾手快地拉过言君浓,才没有险些撞上。两人回头去看,那女子疯疯癫癫,直朝人群奔去。虽是衣衫头发凌乱,但是看布料和头饰,这女子出身家境不凡。 看着女子跑远,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 “好好的姑娘,就疯了……” “可惜啊,大夫也看不出来……” “听说拜了神,贴了符都没用……” 言君浓听在耳中,问其中一个路人:“这里不是朝圣之地吗?怎么还出这样的事情?”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啊,最近啊,总是出这种事情,拜神之前还好好的,求了符回来就这样了。”路人答。 “哦?就不去查查原因吗?”言君浓想到了那个娘娘庵,莫非是求的神有问题? “怎么查啊?又不是人人都这样。”另一位路人上前来插话:“今天是城北,明天又是城西,求的又不是一家庙宇。” “说不定是犯了什么忌讳,冲撞了什么灵煞……” “是啊,就是啊……”路人又七嘴八舌说开了。 言君浓看着和光,和光似乎在想什么,一言不发。二人继续并肩而行。言君浓道:“和光啊,你说他们到底是冲撞了什么?” “你相信他们是冲撞了什么?”和光转头问。 “不像……”言君浓沉思。 “晚上到城东就知道了。”和光转头加步了步伐。 *** 城东,是一堵土墙围起来的一片地方,墙上画满了符咒,比起城中的檀香飘荡不同,这土墙里面黑气阵阵,时有土腥味散入鼻间。 “这地方进都进不去,如何能住人?”言君浓皱眉道,这地方一看就是道行高深的人特意把阴邪封在此处的。 “只怕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这个地方。”和光看着这片景象,不动声色。这片地方应是本地人都知道被封了,只有初来此地的外地人不清楚情况。 “那个和尚?”言君浓困惑。正说着,揣在怀里的黑色袋子隐隐闪了闪光,红色的光颇为诡异,言君浓吃惊,迅速拿出打开翻看起来。白天看的时候只看到寻常的符咒和法器,不见有任何特殊,而现如今闪着这诡异亮光的原来是一角破布,在黑色的袋子里荧荧闪闪,甚是明显。 言君浓捏着凑近仔细端详,这布面太小,只有不到一指宽的一角,上面也没见任何花纹,只看得出颜色是红色,再也看不出任何。 和光见状,眉头微动,接过查看,似也有些困惑:“像,又不像。” “像什么?”言君浓转头问,还没等和光回答,只听得一阵猫头鹰的怪叫声,似有一张巨大的白色面具扑面而来! 言君浓大骇,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见言君浓睁大眼睛,额上现出细汗,和光问:“言叔,你怎么了?” “有古怪。”言君浓定定神。 闻言,和光一把拉住言君浓的手腕,青霜出鞘,道:“言叔你体质特殊,对气息敏感,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说着便缓步走到土墙边,言君浓只感觉到一股清爽的气流从和光拉着他的手腕处传来,心中叹气,这时还被他输入灵力,又被这死孩子嫌弃了。 虽这么想,言君浓还是觉得心思清明了不少。只见和光抬手一挥剑,土墙轰然倒塌出一处缺口,和光回头道:“言叔跟紧我。”便闪身入内。 墙里,是一处水榭亭台,回廊曲折幽深,映着惨白的月光,更显得阴森诡异。突然,一阵风过,灯火全部被点亮,丝竹声入耳,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楼台上人影闪动,夹杂着觥筹交错的起坐喧哗之声。 言君浓蹙眉警惕,和光也亮出青霜,缓步走近,似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们,依然是轻歌曼舞、纸醉金迷。转眼间,眼前景物恍然一变,相同的场地,相同的景物,只是楼台却一地的鲜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一层一层堆起来像座小山,言君浓依稀看见一个青色长袍的背影,和一把拖在地上仍在淌血的刀。 “障壁!”和光出声,随即默念咒诀,挥剑划过空中,瞬间景物消失,又复之前模样。障壁是人死时的执念形成的景象返照,如死去的人太多,怨恨过大,便会一直在原地重复着死时的景象。 “这里曾出现过集尸,怪不得阴气这么重。”言君浓有些吃惊,书上曾经记载,集尸是邪魔之道收集尸体怨气修练的方法,只是这怨气被咒墙封在这片楼台中,难怪这会成为阴气汇集之地。 “越来越有意思了。”和光道。 正说着,和光手中那片破布陡然间光芒大作,飞升至半空,红色流光浮动蔓延开,散得越来越远,隐约与天际相接,和光抬眼,细细分析那光芒的形状,似想到什么瞳孔一缩,执剑飞身上前,一道剑气凝结,把那片布环绕在其中,剑光遮住了那红色的流光,和光大声说道:“是反写的通天幡!!” 言君浓有点慌,见和光几道剑光闪过,那片布便被他装入一个红色的符囊中,忙上前问道:“通天幡?不是听说被冥界收缴了吗?” “这不是通天幡!爷爷曾经画过通天幡的样子,可是这上面的符咒是反的。那一角布,是这面反写的通天幡的一角,引我们来这极阴之处,就是让这角反写的通天幡吸收怨气,而这方位也是精心挑选,能够与其它的几处反写的通天幡布片呼应,形成一个阵法。”和光解释道,最后说了一句:“这面反写的通天幡功效完全相反,通天幡通达天意,而此幡,却可以驱动邪魔!” 听到和光如此说,言君浓呆了呆,回想之前那片破布在空中散开的红色流光,隐约是个符文的模样,果然是一个呼应的阵法。想不到他们被人引到此处,也成了这反写的通天幡阵法形成中的一环,心下俱惊,又有些疑惑道:“通天幡只能在冥界用,这反写的通天幡却能在人界使用?” 和光看看那红色的符囊,道:“怕是也不能完整的出现在人界。” “如今广真人已不在,东冥掌礼居长大人是广真人的胞弟,看来要问问他才能明白这一切了。”言君浓皱眉。 和光笑笑:“那倒不用,那老头的鬼画符还不如我,言叔看的书多,还不如想想,如何破解这个阵法吧。” “这死小子,还真自恋!”言君浓又忍不住想教训这个自大的臭小子,突然觉得身为长辈,有责任要树立孩子的三观形成,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言叔,我们明日先找那个和尚,看看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和光靠近言君浓耳边,还没等言君浓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突然被人拉住,言君浓有些莫名。 “你一个人能出得去吗?”和光语气有些嫌弃。 果然还是被嫌弃了,言君浓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头一次觉得年少时不努力修行是件多么后悔的事情,恼羞成怒:“死小子!你这什么话!尊老爱幼懂不懂!?我一个人当然出得去!!” 和光没理他,不由分说拉着他大步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第37章 一早,言君浓与和光便来到街口张望,不见昨日那和尚,正待转身寻找,只见那僧人远远从那头走来,见到两人,面色大惊,转身就跑。 和光驾风而上,落在那僧人的前面拦住他的去路。那僧人惊恐的表情似见到鬼一般,连连后退。言君浓赶上,似有些不耻,道:“修佛受诫之人,克制心性,严于律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哪像你这般疾行于色?” 闻言,那僧人合十紧闭双眼,口中连念着“阿弥陀佛”。言君浓上前几步:“你昨天把我们引去城东楼台,到底想干什么?” 见那僧人仍是闭目不答话,和光翻手青霜指剑在他身前。那僧人听到剑鸣铮铮声,吓着赶紧跪伏在地上大喊饶命。言君浓看了和光一眼,轻声道:“真是丢修道之人的脸。” “还不快说!”和光冷言。 “我说,我说……”那僧人瑟瑟发抖:“两位,能带着东西到那里一趟还没有事的,确实是头一次见……” 言君浓疑惑,但是却又隐约觉得和猜想的差不多,道:“其它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吧?”想到昨天那疯疯癫癫跑在街上的女子,言君浓觉得有点忿恨。 那僧人闻言,又大惊,连忙伏拜:“不关贫僧的事,不关贫僧的事啊……” “这些法器不是你的吗?”言君浓问。 “是……是我们寺里的……寺里的人的……”僧人想说又不敢说。 “寺里的谁?”和光剑光一闪近了几寸,抵在僧人的头顶。 僧人吓得面如土色,伏地大喊:“是寺里弘丰住持的!是他,是他让我们在各个街口找刚进城的人的!” 言君浓似了解地看了和光一眼,继续问僧人:“你们是什么寺?” “锦……锦诚寺……”见已经把住持的名讳都供出来了,那僧人一咬牙,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一个寺名了。 “很好。”言君浓笑,示意和光收了剑,道:“不要再回寺里了,你修不了佛。” 见言君浓松口,也不被用剑抵着,立刻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急奔出去。 “和光,看来我们要去烧香了。”言君浓笑着对和光说。 *** 锦诚寺是城里最大的一座寺庙,红墙碧瓦,钟声鸣响,门口古树参天,香客络绎不绝。言君浓与和光穿行于其中,香客有请符的、开光的、请法器的,手中都与寺内的僧人交换着与之前一样的黑色的锦袋。 “这么多,到底哪个是?”言君浓皱眉。 “找刚进城的。”和光回答。 “对啊!据那个和尚说,主持让他们在各个街口找刚进城的人,说明不止他一个。”言君浓似恍然大悟,又笑着对和光说:“臭小子长大了,会为言叔分忧啦。” 和光瞄了他一眼,道:“下午要闭寺说法。”说着眼神示意,言君浓看到一个花厅内正在布着道场,一旁的几位僧人都在和众香客解释下午不得再入内,闭寺半天的事情。 言君浓道:“呵,直接找住持更好。” *** 看着寺内清理着人潮与相关事务,未时,寺门关闭,言君浓与和光藏身于屋顶高高的榕树枝叶下,言君浓靠着树杈,对站得远远的和光说:“你不晒么?站那么远干嘛?” 和光看着屋顶下,轻声道:“来了。” 言君浓悄声过去,透过瓦片缝隙,看到一人着一身红色袈裟,内衬土色僧袍,慈眉善目,步履稳健,缓步走到主位前,盘膝落座如大钟入定。众僧人皆拜首称弘丰大师。看着这个人的身形,言君浓隐隐觉得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又似想不起来。 和光看着言君浓,眼神里也似有疑惑。 见那说法进行到了一半,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言君浓听着都有些想要打哈欠了,遂渐渐打量起那花厅四周。花厅布置得极为雅致,除了佛灯,佛经,还有佛像旁一排排的荷花长幡。那幡上荷花绣得格外精致,在屋内都似流动着光彩。言君浓眯了眯眼睛,这幡哪里不对劲! 还不及细想,和光便看过来,轻声道:“这幡内有魂石碎片!” 言君浓听到一惊,脚下稍一用力,瓦片轻微开裂的声音传来,主位上的弘丰大师警觉抬头,见已暴露,言君浓便拉着和光直破顶而入。 一时间灰尘碎瓦落入屋内,一众僧人皆起身避让。弘丰住持起身,望着两位不速之客。 对上那弘丰住持的目光,得以近距离打量他的身形,言君浓惊觉,这主位上的弘丰大师竟和昨日在城东障壁里看到的天青色背影极为相似!只是障壁里的人血腥煞气浓重,与这位弘丰大师不太一样。 见一众僧人面色惊惧,将他们团团围住,言君浓哈哈讪笑两声,拍拍身上的灰,对着主位上的弘丰住持行礼道:“弘丰大师,见笑了。” 弘丰不与他答话,厉声道:“来者何人!” 这气势让言君浓觉得眼前的人与那日看到的背影贴近了几分,上前答道:“是何人就不必说了,但是为何事,还是可以说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幡。”说着便从和光的符囊里取出那片红色的布片,双指夹在眼前,唇上泛笑,盯着弘丰的表情。 弘丰闻言瞬间一惊,随即神色自若,不动声色的对众僧人道:“今日结束,自习课业,都且去吧。” 待众僧退去,弘丰眼神一变,随即闭目合十颔首道:“二位来此,为了这破布?” “是不是破布,是什么破布,弘丰大师心里清楚。”言君浓盯着他的脸。 弘丰垂目,仍是不说话。 和光上前:“选好特殊方位,引人带布片前往吸取怨气,方位呼应成阵,此阵连成符文,便可驱动邪魔。” 听和光出声,弘丰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凌厉,还未等话落,一道刀光闪过,一柄短刀从弘丰袖中飞出,直向和光而来。“果然是你!”言君浓见到此刀当即断定这人便是那天青色的人影! 和光飞身一转侧过,翻手亮出青霜,弘丰见状手中一把红色之物飞来,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红光流动,怨气四散,和光一把拉住言君浓闪至一边,言君浓定睛一看,那把红色,竟都是和之前的破布一样的东西! 弘丰嘴角勾起,嘲讽似地笑笑,随即掷下一物,一阵浓烟起,瞬间弥漫了整个花厅。和光大喝:“捂住口鼻。”立刻扶着言君浓退至墙角。弘丰已不见人影,但那红色的布片却越闪越亮,黑色的怨气慢慢集结。 言君浓以袖捂鼻,声音嗡嗡:“在寺庙内这怨气怎么还能显形?” “这些极阴之物都来去自如,只怕这寺庙里供的,并不是真神。”和光看向其中一面荷花幡中绣的荷花处那点亮晶晶的地方。 言君浓看向那魂石的方向,正准备过去夺来,只见那看红布之上的黑气形成了一个墨黑的人影,那东西飞身,对着那幡一张嘴,整个幡都被那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糟了!”言君浓低呼。 吃掉魂石的黑影似发出了尖厉的咆哮,身形爆涨数倍,直冲到了殿宇的屋顶,隐约已现出五官,腥红的舌头,像野兽一般的獠牙,锋利的角。 “那个幡吸取的怨气竟有如此之大!”言君浓有些震惊:“若等这阵形成,驱动的邪魔,怕不是有毁天灭地之能?” 一旁和光听闻,一手结印,直点言君浓眉心,再出青霜结印,直插入地中,一股劲气强风绕剑身而起,呈旋转状,倾刻间化去了满屋的浓烟!言君浓只觉得方才那一点眉心,更是耳聪目明,那巨大的黑影似被刚才那股剑气惹怒一般,一脚就踩踏过来! 和光拉住言君浓转身避过,自己持剑飞身上前与那黑影缠斗起来。那黑影不是实体,剑并不能伤它,和光只能频频结印念诀,那黑影似越来越爆燥,力量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言君浓屏住呼吸,看着散落在地上那几片红色布片,自己也拿出之前那一片,似有些不同。地上的那几片,虽然都是红色,但是上面隐约有深红色的花纹,言君浓把那些布片拢在一起,细细比对,好像看起来是幅完整的东西,如此想着,便低头认真的拼起来。不多时,一块手掌大小的红色锦布便拼对完成,上面赫然是一个符文!这符文她在书中见过,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哪里多了几笔,又好像哪里少了几笔。 就在言君浓在拼接锦布的时候,那黑影已打翻了所有的佛灯,掀翻了佛像,和光已结印做了金丝咒把那黑影禁锢在咒笼里。那黑影不是实体,剑与捆仙索都没有用处,只得先将其束缚,再想它法。 看着地上的锦布,言君浓想了想,或许自己可以改一下,环顾四周竟找不到笔墨,一转念,从发间取下那根青霜剑鞘的簪子,咬破手指蘸上鲜血,就在那锦布上改起来,把多的那几笔涂掉,把少的那几笔添上。 刚一完成,只听得一声咆哮声!那巨大的黑影慢慢稀释,变淡变小,一片亮晶晶的东西掉落地上,那黑影身形渐渐融成一团白雾飞入地上的那片锦布里。 言君浓眨眨眼睛,什么情况? 和光转头看着他:“言叔,你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言君浓有些莫名:“我只是把这个符文改了一下。” 和光上前,看了看地上的锦布,又看看言君浓手上的簪子,笑道:“言叔,想不到你虽然灵力低微,但不愧是冥界掌书,记录修改的本事无人能及。” “是吗?”言君浓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虽也知道这符文有错,但却是改不动的。”和光捡起落在地上的那片魂石,随手放入锦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第38章 “和光,你看这块锦布像什么?”言君浓起身围着地上那片东西转了几圈,手托着下巴沉思状,虽然改了上面的符文,但是这巴掌大小的锦布边缘修整不齐,像是从一块东西上撕下来再绞碎的。 “之前看到那布片,就觉得与通天幡的材质一样,现在看来,确是无疑。”和光肯定道。 “那这就是那反写的通天幡的实体吗?”言君浓惊讶。 “恐怕只是一部份。”和光道:“通天幡应是有人复制再进行功效反转,才能生成驱动邪魔之效,此人,定是不简单。” “会不会是弘丰主持?” 和光冷笑:“不会。你看刚刚这怨气如此大闹一番,屋外众僧没有一点动静,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言君浓回神,了然:“怕是这整座锦诚寺,都是一处阴邪之地。” “最怕就是藏于白中的黑,善中的恶,还以神明正义自居,混淆视听。作恶不怕,但是以良善积德为名义来作恶,就有点太让人恶心了。”和光目光坚定,神色嫉恶如仇。 *** “属下无能!”一身着袈裟土色僧服的人埋头伏在地上。 “弘丰!你居然还丢了那已经收集好怨气的幡布!”上位者勃然大怒,一身黑衣,肩与袖嵌满银色甲胄。 “属下以为那怨气可以牵制住他们,不曾想……”弘丰主持伏在地上明显有些发抖。 “哼!你的失误就让之前那么久都白费了力气!!”孤杰罗咬着牙:“你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把你从那集尸堆里救出来的!你就是这么回报的吗?!” “尊主的大恩大德,在下必定以死相报!”弘丰主持连连叩拜。 “好!!弘丰,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来教你了吧。”孤杰罗阴阴一笑:“要加快了。” *** 城中茶馆,言君浓望着那个锦袋,里面两片魂石碎片的光芒在内里若隐若现,又看看和光腰间的那个红色符囊,道:“和光,这都几天了,这城里也没有新出现的发疯的人了,那锦诚寺也人去楼空成了废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呀?” “找魂石,去最阴最邪的地方。”和光看着窗外道。 言君浓有些发笑:“当然是去最阴最邪的地方了,但是天下这么大,哪里最阴最邪啊?” “言叔不是体质特殊,对气息最为敏感么?”和光忽然侧过脸,只盯着言君浓看。 言君浓被看得一脸不自在,支支吾吾道:“我,我对气息敏感,我自己都不知道,再说了,再说我灵力低微,感应这种事情,有时候也发挥不稳定的……” “不稳定?”和光凑近过来,有些不解。 “唉,唉,就是,就是有时准,有时不准啦!”言君浓有点慌,忙喝了一口茶,虽然自己灵力低,但是总是逼着自己承认也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 “只是灵力么?”和光道:“如果只是灵力,我可以为言叔输送些。” “啊啊,不用不用。”言君浓忙摆摆手:“我自己自保没问题的,不用了不用了。” “那这样吧。”话也没听他说完,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拔掉了他发间的木簪,言君浓只觉得眼前一恍,反应过来,气得直跳脚:“死小子,你又想干什么??” 和光不答,把那根木簪放在手心,咬破手指在簪子上一点,飞速画符结印,整个簪子微微浮于手心上,周身金光浮动,只是一瞬,便收入簪子中,再次落入和光手心,整个簪子变了色泽,紫檀木的簪体隐隐泛着流光,款式也从之前的素木变成了一头镂空云纹的样式。 言君浓见状呆了呆,随即惊喜拍手叫好:“哇,和光,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以后可以靠这个赚钱讨老婆啦!” 和光闻言,递簪子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抓住,斜睨着言君浓,道:“言叔,你不是不让我去招惹小姑娘吗?”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嘛。”言君浓笑着接过簪子顺手插在头上:“只要不是这个好看那个好看,三心二意的,言叔当然想早点当爷爷啦!” “当爷爷?”和光打量着言君浓:“你现在这样子,说你是我叔都没人信,还想当爷爷?”也是,言君浓本来自冥界,虽丢失了元神,但这副身体还是之前那般大小,而和光却是一天一天的长大,如今看来更像兄弟。 “哈哈,臭小子,等你变成爷爷了,我还是这样,这和样子有什么关系。”说完双手抱头枕在脑后,笑道:“所以说啊,要你多享受人生啊,人生短暂,须及时行乐。” 闻言,和光的眼神暗了暗,垂目让人看不清情绪。 言君浓见和光不说话。凑近他,道:“人生之乐,食色也,叔带你去见识见识?” 和光抬眼,眼神里竟是一片厌恶之色:“言叔很喜欢姑娘?” 感觉和光把自己说得跟个色狼一样,言君浓愣了愣,想到之前的花魁大赛,想到最美的竟然是墨烟华,随口道:“也不是,只要美的,都喜欢。”拿起面前的茶又喝起来。 和光沉默了一会,轻声道:“红衣大叔那样的” 言君浓闻言,端着茶杯手晃了晃,突然猛的呛了一下,狂咳起来,大骂道:“咳,咳……你这死小子,胡说些什么呢!!”不知为何,内心隐隐作痛,好像年少时很久之前的情绪漫上心头,咳得脸都红了。 见状,和光垂目起身,也不去扶言君浓,也不问他咳得好没好些,径直往门口走去,背对言君浓道:“言叔,我们走吧。”说着便迈出了门。 言君浓觉得奇怪,也跟着出了门去。 *** “和光,来看,这个好吃!”言君浓这几天似乎一直在兑现他之前的说法,人生之乐,食色也。似乎不想再给和光造成他这个叔叔是色狼的印象,这几天总是带他吃各种好吃的,也不管和光有没有辟谷。 “不吃。”和光回答得干脆。 “干嘛不吃,辟谷吗?要我说啊,人生就这么几十年,好吃的都不吃,损失人生一大乐趣,那还有什么意思。”言君浓瘪瘪嘴劝道。 和光转头:“不吃。”言君浓不知道是不是生产了错觉,感觉和光自从那次喝茶之后,整个人都沉闷了许多,说话也少了,表情也少了,一身的生人勿近的气息,让言君浓有些发怵。 “我说和光,你怎么了。”言君浓关切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死小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没事。”和光继续往前走。 新到的这个城,与之前的朝圣之地不同,是这带少有的繁华之城,街上人来人往,衣着皆是华丽,一条街都是小吃,叫卖声此起彼伏,连言君浓都看到很多新奇人、没见过的的食物,觉得甚是新鲜驻足观望,而和光却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这死孩子又在发神经了,喜怒无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又不对了。”言君浓嘟囔着。正跟在和光身后瞎逛着,两个衣着艳丽女子擦身而过,一阵脂香味飘来,言君浓下意识回头看,其中一女子哎呀一声,娇声道:“这位公子,奴家的手帕掉了。” 言君浓低头一看,果然一方水绿色的丝帕落在自己脚边,忙弯腰拾起,放在手上看了看,递上笑道:“这位姑娘的手帕好香啊,上面的绣工也是惟妙惟肖,与姑娘的容貌一样,姣花照水,轻云出岫。” 那女子闻言抿唇低笑,红潮微晕,道:“公子才是生得俊俏,如果公子喜欢,便送于公子吧。”说着,两个女子捂嘴娇笑跑开了,只留得淡淡余香和一串铃般笑声。 言君浓把那方丝帕放手里看了又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心情大好的揣进怀里。 “好闻吗?”冷不丁和光的声音冰冷传来。 言君浓吓了一跳,好像自己得了个好看好玩的东西藏起来被人发现了一样,看着和光冷冷的脸色道:“啊啊?什么……” “好看吗?”见言君浓慌乱的样子,和光又逼近问道。 言君浓只觉得和光的气场压迫过来,冷得骨子里都发寒,不觉得咽了咽喉咙,道:“好看好看……” 看到和光越来越冷厉的眼神,立刻意识到可能和光又把自己当色狼了,马上又改口道:“不好看,不好看……” “那就是好闻咯?”和光仍然看着他。 “不好闻,不好闻……”说着,言君浓把怀中的丝帕拿出来,像自证清白一样的递给和光:“不信你闻闻。” 和光眉尖微蹙一把扯过言君浓递来的丝帕,往上一挥,只见一道剑光闪过,言君浓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只见那被割得稀碎的像雪花一样的丝帕从天空飘下。 “喂!你怎么这样啊!!这可是人家姑娘送给我的!!”言君浓可惜的大声惊叫道。 “言叔对每个人都如此轻言调笑吗?”和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啊?”言君浓想,这死孩子还真是把自己当色狼了,还是那种不挑嘴的色狼,便急忙回道:“谁说的!” “哦?”和光疑问。 “我只喜欢漂亮的,美的!我也有要求的好吗?”言君浓大声说。 和光闻言,胸口起伏着似隐忍了一阵,最终强压下情绪,愤愤转身,头也不回往前走去。 “怎么搞的?他怎么好像更生气了?”言君浓暗自小声道,这孩子是有点哪里不对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第39章 苍山负雪,晴光映照,山涧水声淙淙,桃花一树明霞。言木知负手缓步走出茅檐,一口清冽的空气,让他清明了不少。 “有没有感觉好些了?”墨烟华仍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言木知微笑问道。这些日子,他几乎日日在石上打坐调息,如非必要,没有进茅檐一步。 “嗯,好多了。”言木知也看着墨烟华,那个红衣男子笑起来的样子就是他初遇时那年少的模样。 “他们出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看着墨烟华依旧是看着自己,言木知继续说道。 “不会有事的,那个和光,不简单。”墨烟华道。 “哦?怎么不简单?”言木知问道,也坐在屋檐下的长桌前,开始动手沏茶。 “灵力强大,修为高过我很多。” “后生可畏啊。”言木知叹道,举起一个茶杯:“要来喝么?” 墨烟华眼中闪了闪,起身坐到长桌对面。 “说起来,你小的时候修为就已经十分了得,那个和光明明是凡人之躯,能高过你,确是十分厉害了。”言木知喝了一口茶,抿抿嘴低声:“还是不如酒好喝啊。”如果不是言君浓让他养伤把他的酒都封了,也不至于落到喝茶的地步。 看着他的表情,墨烟华眼泛出笑意,道:“何止是厉害,当初我救你都觉得无可奈何,他却在一柱香的时间做到了。” “果真?”言木知不可置信。 墨烟华轻抿一口,点头肯定。 “真想去看看他们到底如何了。”言木知有些希冀又有些担忧。 “等你灵力好全了,再去不迟。”说着墨烟华翻手拿出泫然琴,摆至膝上,道:“今日继续为你奏琴调息吧。” “嗯。”言木知凝神,那琴音清冷旷远,呤猱余韵,细微悠长,缥缈多变,看着眼前这个红衣男子,像初遇一般心生欢喜,竟也有些悲伤,只是再也回不到以前这孩子拉着自己弹琴的时候了吧,如此想着,眼前渐渐模糊。 看着言木知沉沉睡去,墨烟华垂目,轻声道:“在这里,我们就一直如此吧,足矣。” *** “和光!和光……开门呐!”言君浓敲着门,里面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个臭小子今天一天都没出来,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有吃一口饭,都到人界了,还辟什么谷啊。 不见回应,言君浓想了想,立刻痛苦状叫道:“哎呀,肚子好痛,和光,你开开门,给我看看,哎呀……” 谁知,立刻,门就开了。 和光立在门口,面色憔悴,眼中带着淡淡血丝,看到言君浓无事的样子,轻叹一口气,转身坐到桌案前。 言君浓跟着迈进门,陪笑道:“和光啊,你一天都没出来,也不吃东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和光垂目不答,言君浓连叫几声:“和光?和光?你怎么了?” 终于,和光抬起眼,轻声对言君浓说:“言叔,等找齐魂石,我们回云台吧。” 话题转得太快,言君浓一愣,道:“好,好啊,可是云台被烧了……” “可以重建。”和光打断他,恳求似的看着言君浓的眼睛。 言君浓被他看得心里一阵难过,也轻声道:“好,回云台。”如果不入世,这个孩子的一生可能都会孤独终老,就像广真人一样,最终被业火…… 业火?心下俱惊,当时云台被火烧的时候太过伤心,竟没有细想太多,如今想来,广真人为何会被业火所焚,到底是犯下了什么过错? 夜晚,言君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业火、反写的通天幡、错误的符文,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忽然,几句像破入空气的念诵声入耳,言君浓当即坐立起来!那声音如梵音呤唱,如天籁松沉,有清冷入仙之感。推开门,“罗王殿下?”言君浓惊到。 四面流光,一袭白衣似雾似仙,来人负手立在门口。言君浓正要行礼,罗王挥手示意,缓步迈进门。 言君浓有些吃惊,罗王平日是不会随意出入人界的,上次梦貘还是临渊以掌兵疾鹤求得罗王相助。 “在人界可好?”罗王声音冷漠疏离,但却是询问关切之意。 “嗯,谢殿下关心。”言君浓答道。 罗王也不多再说话,一翻手,一片血色黄符便在手心,递给言君浓,道:“你可识得此物?” 言君浓接过,细细查看,这个黄符上的符文颇为熟悉,忽然一想,这个符文与他之前拼出的锦布上的符文竟一模一样!立刻回道:“这符文有问题,多了几笔少了几笔,功效是完全相反的。” “不错,确是如此。”罗王道:“所以这小小符文能够让西冥水牢最低阶的妖物自练成蛊。” “人界也出现了这种符文,是画在与通天幡相同的材质上,功效逆转,通天幡能通达天意,此幡,却可以驱动邪魔。”言君浓郑重地说道。 “之前临掌兵再征荒灵族,只剿到散兵游勇,不想,孤杰罗竟逃来人界。”罗王转身,面对言君浓道:“人界,怕是会有一场浩劫。” 言君浓心里一惊,只见罗王递上一卷轴,道:“这是掌礼居长带给你的东西,或许会有用。” 言君浓接过道谢,看到掌礼居长带来的东西,想到什么,想问又不敢问。 “说吧,何事”罗王似能看清他的心思。 言君浓伏拜,道:“在人界居广大人对我有恩,如今已仙逝,只是他所受的业火之刑,让人难以想像其中缘由。” 罗王叹了一口气,道:“世人皆知他洗去神髓入了人界红尘,却不知,他私自将神髓供养百年,还截取了一半神物。此等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不应是业火之刑么?” 言君浓瞠目结舌,只听得心惊肉跳,脑子里嗡嗡直响,怎么会?怎么可能?? 见言君浓呆愣模样,罗王道:“各人尺度善恶不同,取舍由人遵从于心,无愧便好。” 闻言,言君浓一拜,罗王飘身而去,四面流光倾刻消失,言君浓跪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来。好容易爬上床,盖好被子,却似因受惊过度,不像之前的辗转难眠,闭目便沉沉睡去。 隐约,觉得有一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脸,言君浓一惊,却怎么也睁不眼睛,那人的气息靠过来,幸好是人而不是妖魔,言君浓放下了心,想说话,却也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那人轻抚着自己的脸。那人似乎没有恶意,反而像有些害羞似的,用冰凉的鼻尖在他耳边蹭着。言君浓有些痒痒,只听那人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鼻间的气息靠近耳边,让言君浓痒得有些哆嗦。 见鬼了!大晚上做梦?鬼压床? 言君浓拼命想睁开眼睛,自己灵力虽然低微,但也不至于会低到鬼压床还反抗不了,脑海中一直想着应该要念的咒诀,只要能破除表相就没事了,但无奈嘴根本张不开。正如此想着,一片温热的东西贴上自己的唇,当场言木知就石化了! 还是女鬼压床?! 来不及言君浓从呆滞中反应,唇舌便被打开,刚刚自己拼命想要张开的嘴,却被人轻而易举的侵入进来。言君浓有些恼羞成怒,正想张口欲喊,却被对方趁机唇舌翻搅起来。感觉到呼吸困难,全身渐渐发软,变得毫无招架之力,就再没有力气呼喊了。似感觉到言君浓渐渐安份下来,那唇又变得小心翼翼,言君浓脑中混沌,勉强回过神来,欲张口念咒诀,却听得那人颤抖的轻得似叹息的声音:“言叔……” 阳光刺眼,听蝉鸣声都似到了晌午时分,言君浓轻叹一口气,抬手遮住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艰难的起身。迷迷糊糊坐定,揉揉酸痛的肩膀,才想起昨天晚上好像被鬼压床了,而且还是女鬼!!不,好像,是男鬼!!不,更好像,是做噩梦!!想到最后那一声,言君浓立刻脸红到了脖子,天啦!自己到底是什么癖好啊,竟然对孩子做这种梦!!言君浓啐了自己一口,抬起头来,一身素麻白衣的和光正笔直坐在桌案边!言君浓这一看,吓得不轻,差一点翻下床来。 “和光,不是,和光,你怎么在这?”或许觉得昨天晚上的梦太那什么,言君浓惊魂未定、语无伦次,梦里的人突然醒来一大早出现在眼前,任谁也会被吓到的好吗。 “言叔,你醒了?”和光语气平静,只是垂目不看他:“昨天晚上我像听到有人在你屋里,所以来看看。” “有人?”言君浓想到罗王来找他,回过神来,下床讪笑道:“哦,冥界的……冥界的朋友。” “我也猜到了,你这间房被我封了结界,能通过结界应该也是冥界的人。”和光依旧垂目。 “和光还给我的房间封了结界啊?怎么?担心你叔灵力低吗?”言君浓也坐到桌案边,故做轻松拿起壶倒茶水,如果这臭小子真给自己房间封了结界,那昨天晚上肯定就不是鬼压床,而是噩梦了,还好还好,初吻还在。 和光看着言君浓一脸窃喜的样子,轻声道:“是那个红衣大叔吧。” 言君浓倒水的壶差点掉到桌上,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看到言君浓慌乱的模样,和光别过脸去,神色竟有些悲伤。 言君浓七手八脚整理桌面,并没有注意到和光的神情:“哎呀,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就这么喜欢那红衣大叔啊?天天拿他说事!” “言叔难道不喜欢吗?”和光转脸看过来。 “臭小子,别瞎说,他喜欢的是……”似意识到什么,言君浓没有再往下说,顿住,尴尬地笑了笑:“反正,他有喜欢的人就对了,别瞎说。” “他喜欢谁,和你喜不喜欢他没关系。”和光依旧不依不饶。 “哎呀!你这臭小子,没事找打是吧!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有喜欢的人吗?懂又不懂,小孩家家的,连美丑都不分……”言君浓嚷嚷。 “有。”和光平静道。 “什么?”言君浓不解。 “我有喜欢的人。”和光看着言君浓依旧平静。 言君浓愣住了,随即惊喜地张大嘴巴:“啊?臭小子,不错啊!你……你什么时候……”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还没说完,只见床头那个卷轴光芒大作,左右剧烈摇晃飞出,像急不可耐地要展示什么一样。 想到这个卷轴是罗王带来的,异动定有大事,言君浓神色一凛,一把抓住卷轴,打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第40章 “全是符箓?”满满的一卷全是红色丹书,所有的符文正发着强烈的红光,言君浓细细比对,除了上次在锦书上改写的那个错画的符文,其它的符文都在闪闪发亮。 “奇了怪了。”言君浓嘀咕道:“冥界藏书上记载的符文我几乎全都看过,却从来不曾见过这种画法。” 和光见状似想到什么,道:“我曾听爷爷说过,他曾在冥界掌礼的时候,收藏着一部份不能公开的禁术,说是有毁天灭地、翻覆世间之能,是不能公开的藏书。” “难怪。”言君浓收好卷轴,对和光说:“走,这卷轴应是感应到符文的存在,定是在我们附近出现了这些东西。” “嗯。”和光应道,便和言君浓一起出了门。 街上还是如之前那般人来人往,叫卖声人语声不断,华丽新奇,言君浓觉得奇怪,到了街上那卷轴此刻却毫无动静,正疑惑,怀中卷轴突然间光芒大闪,言君浓下意识低头拿出展开,霎时间耳边万籁俱寂,再抬眼看时,整条街已经变得雾气重重,看不见一个人影和景象!川流不息的人、热闹的集市、俨然华丽的商舍,全部都没有了,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雾,阴森的风,即便是中午,阳光穿过浓重的雾气,也没有了光亮与温度。 “和光,这什么情况?!”下意识地问旁边的人,却没有听到意料当中的回答,言君浓转头去看,旁边的人影笼在重重浓雾之下看不清面容,正疑惑着,一道刀光而来,直逼门面。言君浓大惊,忙旋身躲过,无奈还是措手不及被划伤了肩臂,站定看向来人,那人却是弘丰!只见弘丰面带厉色,道:“交出幡布!”说着一只手便向言君浓怀中抓来。 那幡布明明不在自己身上,为何弘丰却认定在自己怀中,言君浓想着,又堪堪避过。一想到幡布在和光身上,这孩子在这么大雾里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心下担忧。便大声道:“那幡布不在我身上,在和我一起来的孩子身上,要不,我带你去找他?” 那人发出冷笑:“那就交出你怀里的卷轴吧!”说着一道刀光迎来,言君浓旋身取下发间木簪画出符文,金光爆涨,那符文竟比平日更加耀眼,直朝弘丰飞去,那人见符见过来,转身想避,不想那符文突然爆宽几倍,把弘丰包在其中,弘丰就犹如被绳索捆住一样动弹不得! 言君浓呼了口气,看到这场景,有些欣喜:“想不到这簪子这么好用,连最低阶的束身符文都能做到如此厉害。” 看到弘丰被束缚住,想到和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便大声喊道:“和光!和光!”往前寻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还是漫天的浓雾,远远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这味道,莫不是?正当言君浓疑惑,眼前闪现一抹红色,墨烟华?! 眼前的墨烟华不似之前那般冷漠,而是对言君浓笑着,言君浓呆了呆,看着他道:“烟华,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哥哥担心,所以来看看你们。”墨烟华微笑:“魂石寻回了吗?” “没有,还只找回两片。”言君浓有些惭愧。 “尽力就好。”墨烟华依旧笑着。 “我哥的伤,怎么样了?”言君浓担忧道:“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的伤好很多了,还在休养,不用担心。”墨烟华伸出手:“来,过来。” 看着他向自己伸出手,言君浓怔了怔,想起好多次都梦想着前眼前这个人向自己伸出手的模样,这遥不可及的一个人,似乎很久之前,这还是内心的一个梦。 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的人,言君浓伸出手去,就在即将触碰到墨烟华的时候,伸出的手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手腕! 言君浓回神,抬眼对上了和光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随即惊喜道:“和光?你去哪了?” “言叔!你在干嘛?”和光的语气有些焦急。 言君浓道:“刚刚那墨……”看向对面那空空如也的地方,哪里还有墨烟华的影子?言君浓似受到了惊吓:“刚刚明明……” 和光眼中现疑惑神色,随即垂目看不清情绪。 看到和光神色不对,言君浓问道:“和光,你怎么了?”又细细端详和光的样子,脸色泛着红潮,嘴唇还略带湿意,衣衫有些乱,领口松松露出一小半锁骨,更觉得奇怪,道:“你到底怎么了?” 和光抬眼,已经微微平复,道:“这个结界能现出最让人向往的人或物夺取幡布,而且还有人躲在暗处窥伺,我刚刚差一点符囊就被夺去了。” “确实,我之前就遇到弘丰了,幡布没在我身上,他就要抢我的卷轴。”言君浓道,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个结界是在人界相同地点的不同时间所造,借助符文力量才能现出的异世。”和光问道。 言君浓像想到了什么,拿出卷轴打开,里面已经如同普通文字一般,没有任何发光发亮的地方,言君浓看了看,皱眉:“之前还发光,现在已经没有反应了。” “言叔还记得之前卷轴里哪个符文在发光吗?”和光看着他道。 言君浓回想,和弘丰交手前,确实卷轴发光过一次,当时他打开看,就发现街道不一样了,那光芒转瞬即逝,言君浓有些不确定。正想着,一刀鸣铮铮之声从上方传来,和光神色一凛,扶着言君浓的肩就旋身避开。 竟又是弘丰!言君浓吃惊道:“刚刚我明明把他用束身符困住了啊!” 和光不解:“他是一直追着我的。”说着松开言君浓欲翻手出剑,看到手上的鲜血,那是言君浓之前被弘丰划伤的肩臂。 看着和光发现了自己的伤,言君浓对着弘丰努努嘴,道:“喏,就是他弄的。” 闻言,和光面色严厉,青霜迎面而上。看着弘丰与和光在缠打,言君浓在一旁琢磨:“刚刚明明把他困住了的啊,他是怎么破了束身符的?”再一想,又不对:“刚刚和光说是一直追着他的,那就是说,这里,有两个弘丰?” 一想到此,便对和光大声说:“和光,这里有两个弘丰啊!”正说着,只听得一声刀鸣声从耳边而来,言君浓大骇,一侧发丝被斩断,匆忙避开了刀锋。惊得大喊:“不止两个啊!有三个!” 从侧面而来的弘丰刀锋凌厉,步步紧逼言君浓,言君浓画出符咒,刚刚搞定这一个,又从旁边杀出几个弘丰!言君浓边退边喊:“和光!和光!不止三个!好多个啊!!” 和光飞身至言君浓身边,扶住他躲过几记刀,道:“这个结界以弘丰为意念,在这里,他是最强的,看来要尽快破出结界,找到那个符文。” 言君浓沉思片刻,结界如果由符文的力量才可以运转,那符文就一定出现在结界的最高处,就像阵法的阵眼一样。如此想着,言君浓飞身驾风而上,渐渐看着脚底下的雾越来越浓、身边的雾越来越稀薄,恍然间发现一片红色流光在空中闪烁,言君浓心下欢喜,直朝那处飞去。那片红色流光是一张旋转的黄符发出,那黄符无风自转,周身包裹着红色流光。言君浓细细辨认,那黄符上的符文确实是卷轴中一的一个。 看来确实是禁术!言君浓咬破手指,一手拿着木簪,便朝黄符画去,每改一笔,似乎都能够听到脚下浓雾中传来的嘶吼声,雾也跟着淡一分。直至改完,雾气完全散去,言君浓一把扯过已经修改好的黄符,落至地面,霎时间,整个景象似被挤压一般,化成一团白气飞入黄符之中。街上人声慢慢入耳,人来人往衣着华丽,中午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言君浓回头,见和光立在自己身后,一把递过黄符,道:“就是这个符文,收好吧。”和光不语,接过放入腰间的符囊里。 言君浓松了一口气,肩臂的伤口疼痛传来,之前太紧张还不觉得,现在看来,这肉已被划开半寸深,袖子一半被血染红。和光见状,立刻在言君浓臂上点穴止血,道:“回去包扎一下。”便扶着言君浓大步离开。 房间里,和光撕开言君浓的衣服,为他细细上药,和光一言不发,见他的神色,言君浓似想到了些什么,道:“和光啊,你之前在结界里遇到了什么了?你说差一点符囊就被夺去了,弘丰那种程度还不能夺到你的东西吧?” “没遇到什么!”和光头也不抬道。 “噫,和光,你不老实啊,之前说有喜欢的人,结界里又说能现出最让人向往的人或物,你不会是被喜欢的那姑娘给……哈哈哈……”想到和光之前那嘴唇湿润,面色潮红,衣衫不整的样子,言君浓没有往下说,只是一个劲的笑。 “啊啊!痛痛!”一阵剧痛从肩臂伤口处传来,言君浓痛得叫出声来。和光抬眼,有些恶狠狠:“言叔,不想再痛就别再笑了!” “你这臭小子,和叔叔说说又怎么了?说说,在结界里遇到哪家姑娘了?还把我们小和光弄得这么不体面?”言君浓还是死性不改的八卦着。 “那言叔在结界里遇到谁了?”和光直直看着他。 “谁?谁啊?”言君浓想,那时他不是也在吗?但他那时问自己的话好像真的没看到,便随口道:“有谁啊?不就是弘丰喽,还有就是你喽。” “是吗?言叔没有遇见其它人?”和光眼睛亮得可怕,靠过来问。 言君浓被他看得心里一慌,满口胡诌道:“没,没有啊,啊!你这个臭小子,不会认为弘丰那个和尚是我向往之人吧?!天地良心啊!这也太胡扯了!且不说他是男人,他也太丑了啊!!我怎么也喜欢美的、漂亮的吧,你叔就这么没品味吗?” “嗯,言叔喜欢漂亮的美的。”和光又端坐下来,继续为言君浓包扎。 言君浓暗暗松了口气,这死孩子越来越大,气场也越来越强了,再这样下去,做为长辈好像越来越没尊严了,如此想着,一把递过手中的木簪,指使着对和光道:“和光,来,给叔束发。” “嗯。”和光答应着,乖巧地起身,为言君浓细细梳起发头来。 言君浓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样才对嘛,对长辈就应该要乖巧顺从些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第41章 人生在世,最让人恐惧的,不是阴邪魔物,不是修行吃苦,而是,被人抛弃。 和光又梦到小的时候,在云台,广真人弟子上千,论修为,都比自己高;论年纪,都比自己长。自己被送至云台的时候,还未满月,因为出身异样,从小备受指摘,从记事起,就一直深受流言之苦。自己现在都记得他人的指指点点,记得寄人篱下,记得自己那么努力的想让广真人看到自己……那些东西深入骨髓,令他对自己的存在,充满了卑微感。 举目无亲,小心翼翼,这就是他前十八年的人生。 在这十八年里,孤独,不被接纳,边缘感,成了他整个生命的代名词。他就只有慢慢的,在内心里,长出盔甲,长出长矛,长出荆棘,长出高墙,来把自己围拢起来,所以,他成熟极早,比同龄人深沉许多,小小年纪就已经修成了许多同门参其一生都学而不成的术法,也是因为如此,才被广真人另眼相待。他的早熟与苦修,让人佩服,又让人心疼。 直到那一次,他看到了那个眉眼弯弯的人,那个失掉元神,在睡梦中痛苦着呼喊没有流泪,等看到自己给他施针固魂时却泛出泪光,再到认出自己时,那又弯起的眉眼。那个从小一直在广真人的故事里说的那个人,那个曾救过自己,记得自己,让自己第一次觉得不是被抛弃的人,那个人就像梦一般,落在了他的眼前。真好,那个人,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和光,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言君浓的声音传来,房间门被推开。言君浓拿着一卷轴走至床前,伸手就把他腰间的红色符囊摘下,道:“看看符囊里,新的符文有没有?”说着便在里面找起来。 “言叔,这符囊和这幡,就让冥界的人去操心吧,我们还是找回魂石要紧。”和光一本正经地说。 言君浓抬头,看着和光道:“现在说来,这符文只有我能改,罗王又给了这个卷轴给我,我哪里能置之不理啊。” 和光垂目,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回云台。 *** 夜色深重,一团黑影在树丛中闪过,一袭玄色黑衣身材高大的男子负手而立,那团黑影现出身形,领口与袖口嵌满银色甲胄,对着那身材高大之人行了一礼,道:“鬼帝殿下,那幡有一部份被修改了符文,怕是再无现世可能了。” “哦?你说的是言掌书吗?”鬼帝转身,看着他:“他已经失去元神,我原以为他再威胁不到你。” “可,可,他不知为何灵力大增,所以才……”孤杰罗有些想解释。 “不管你如何,你我之间三百年的约定,到此为止了。”鬼帝打断他。 “殿下!”孤杰罗慌忙道:“三百年前对在下网开一面,就是联手等今天,如今招魔幡一旦现世,殿下清洗人界的计划,就指日可待了。” “水司元神里的灵识已失,再不可能清洗人界。况且,我已经答应罗王,不再过问人界的事情了。”鬼帝像是在细述着什么,声音越来越低:“他怨我,所以一魄一直不愿收回。” “殿下!!”孤杰罗急道。 “不必再多说!今后,你再如何,也与我无关。”鬼帝的眼神越来越阴翳:“还有,我劝你少打些统一冥界的主意,如若有一天,冥界联合举兵讨伐于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说完一拂袖,便隐身而去。 看着鬼帝离去,孤杰罗把拳头捏得咯咯响,暗自说道:“当初就是你要清洗人界,我想统一冥界,联合与你,各得其所,没想到……” “如果,用那极阴的魂石加持招魔幡,哪怕幡旗不全,也足够乱了人界了。”一个好听的男声从树丛深处传来。 “谁?!”孤杰罗警觉。 一角红色身影从树丛中现出。 “原来是你?”孤杰罗眯着眼睛打量着。 墨烟华行了一礼:“掌礼孤大人,不,荒灵族族长大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孤杰罗戒备问道。 “不干什么。”墨烟华轻松笑道:“只是我不想魂石被他们找齐,而你刚好需要用魂石来加持招魔幡,各取所需而已。” 闻言,孤杰罗阴阴一笑:“想不到之前那小小少年,如今也变得如此。” “哈哈哈哈。”墨烟华笑道,声音却如春风沐雨:“我也想不到,姬听芹与你竟然有段孽缘,自做主张为你赎罪。要不然,怎么会有如今的言掌书呢?” “你?!”孤杰罗脸色一白,似被人抓到痛处。 “当初是你负她,想不到,这么多年,她还是对你念念不忘。这修改符文的人,可是她一手□□出来的啊。”墨烟华笑得喘气:“这,是不是叫做,因果好轮回呢,哈哈哈。” 孤杰罗似沉下心,冷哼道:“废话少说,魂石,似对你很重要,你说得不错,加持招魔幡,各取所需,其它,无需多言!” 墨烟华唇角微勾,眼波流转间,阴冷的神色却带些悲伤之意。 *** “和光,叔带你去见识个东西。”言君浓一脸神神秘秘,一大早便拉着和光到他的房间。这个死孩子每天除了修练,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太懂一样,上次特意和他说了人生乐趣,都没有机会带他来见识。 “喏!”坐在案桌旁,言君浓递上来了一坛酒,道:“修道不比修佛,酒是不必戒的,尝尝?” 和光疑惑地看着他。 言君浓轻咳一声,想起上次和光把自己当成不挑嘴的色狼,就已经很郁闷了,现在带他喝酒,看着和光的样子,像是怪叔叔带坏小孩子一样,便不悦道:“和光啊,你得有个男人样,这酒和色,都是人生乐趣,如果你早点接触,也不会是这么保守啦。” “言叔,我不会喝酒。”和光推辞道。 “我一开始也不会,喝着喝着就会了,你看我哥,喝酒可以千杯不倒的,还不是因为天天喝……”言君浓絮絮叨叨,把酒给和光满上,端到他面前。 “言叔,我真不行,以前在云台,我就不会喝酒。”和光无奈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既然你跟着我,就要听我的话,让你喝就喝!”言君浓有些急,这死孩子,不听话真是够闹心的。 和光看到言君浓的脸色不太好,顺从地接过酒碗,喝了一小口,随即被辣得呛出声,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言君浓在一旁边看得哈哈大笑:“和光,今天就要带你破一下你这酒胆,继续继续……” 看着言君浓那一个劲的劝酒的样子,和光叹了口气,把心一横,一碗便干下了肚。言君浓看着他一碗喝干,有点傻眼,本来只是想让他开开荤,体验一把,没想到他把一碗就这么喝干了?!但是看着他这么豪爽的劲,不由得拍手鼓掌,连连叫好:“好好,厉害,厉害,想不到和光……” 还没等说完,和光便软倒在桌子上。 这下言君浓更加傻眼,这死小子不会是就醉了吧?又有点像晕过去了?忙摇了摇和光,不见反应,随即又拍了拍他的脸,这一拍不要紧,发现和光的脸滚烫,红得也不正常,这下言君浓开始着急了,好像这死孩子是真的不能喝酒啊。 打了一盆凉水,给和光细细擦了脸,再吃力地把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孩子扶上了床,言君浓叹了一口气,正收拾着桌案旁的酒坛,突然一阵香味传来,言君浓心跳一顿,转头,便看到墨烟华坐在桌案边,摆弄着酒碗。 “烟华?!”言君浓吃惊,想起那次在浓雾里见到的人,有点不确定,道:“你怎么来了?” 墨烟华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说道:“这酒不错,比那青冥忘好多了,你哥应该喜欢。” “你来干什么?”言君浓收敛自己的情绪问道。 “我来,是告诉你,魂石。”墨烟华嘴角泛起笑意:“君浓,如果,魂石可以阻止招魔幡的现世,你会怎么办?” “你到底想说什么?”言君浓不解。 “我说。”墨烟华抬眼,眼睛深不见底,定定看着言君浓:“如果,魂石可以阻止招魔幡现世,每处招魔幡符文残片需要用魂石来制衡牵制,你会是选择找齐魂石,还是会选择人界的安宁呢?哦,不,是他,你哥哥,会怎么选呢?” “与他无关!”和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了,还站在了床边,说着便缓步过来,步子稳健,行走如风。 “你醒了?!”言君浓迎上去。 和光几步走至墨烟华面前,墨烟华见他的架式,忌惮他那强大的灵力,竟退后了半步。 “怎么选,你去问他哥,你来问他干什么?!”和光的语气掩饰不住的嫌恶,竟然顺手推了墨烟华一把! 看得言君浓把嘴都张大了,这和光的语气真真跟个孩子一样,动作也如同稚童一般,而且,推墨烟华那一下,竟没有用半分灵力,就如小孩打架推搡。 墨烟华被推得有些莫名,此时风度全无,又不敢冒然动手。 “和光!”言君浓拉过和光,道:“说话好好说,推人家做什么?” “不许来找他!!”和光像没听到一样,又冲着墨烟华大吼一声。 言君浓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孩子酒还没醒,如果是平常,和光绝不会用如此的语气和别人说话。意识到这一点,便顺着他说道:“好好好,不来找我,他以后不会来找我了。”对墨烟华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 墨烟华见和光灵力忽高忽低,也不懂其中的道理,见言君浓的眼色,道:“想想我说的话,如何选择。”说完便转身离去。 “以后不许再来!!”和光冲着墨烟华的背影嚷道,见他走远,便抱住言君浓的肩,道:“以后我要练个最厉害的结界,任何人都进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第42章 一早,和光头痛欲裂,睁开眼时,言君浓在一旁边嬉笑,好像看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和光见状,便意识到了什么,试探地问:“昨天我喝酒后是不是做了什么?” “没有没有。”言君浓头摇得跟鼓一样,想起和光昨天晚上的幼稚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和光看这样子,仍是感觉不对,面色窘迫,依旧追问:“到底做了什么?” “没有没有啦,只是……”言君浓转转眼珠子,忽然想到什么狡黠一笑,道:“就是说了很多话,说那日在浓雾中,你见到了……然后还……” 和光的瞳孔一缩,紧张得声音都发颤,道:“什么?” 见到和光的样子,言君浓颇有调笑戏耍人之后的快感:“哈哈哈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你平日里话就少,喝了酒就一个劲的睡,哪里说了什么话。”顺便也没再提推墨烟华的事情。 “真的?”似吁一口气。 “真的!!”十分肯定的语气。 看和光似放下了心,言君浓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觉得胸前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大叫一声,忙在胸口一掏,那片黑色卵形的磷片被捏着银线提至眼前,那磷片流动着五彩的光,照得人眯起了眼睛。 这火罗麒麟的磷片,言君浓一直视为护身符一般的存在,遇到阴邪凶祟才会发出流光,如今突然灼到自己,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和光看着那片闪着五彩光芒的磷片,道:“这个不是冥界妖兽的磷片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言君浓有些发愣。 正说着,房间门被拍得啪啪响,店家的声音响声:“客官,这边来了许多差役和修士,例行公事,要一间一间进来巡查,还请劳烦开一下门。” 和光和言君浓一愣,店家见里面没答话,门拍得更用力了:“还请劳烦开一下门。” 言君浓把那片磷片收好,打开了房门。一群人鱼贯而入,有配剑的,有拿刀的,有配拂尘的,有拿符咒的,男男女女,有老有少,衣着五颜六色,一进门,便四周张望翻看起来。 店家十分不好意思,一脸的歉意,忙对着他俩鞠躬:“对不住啊,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在挨家挨户查了,旁边几家都查过了。”看见两人的疑惑眼神,很懂察言观色地贴身站近,悄悄说道:“听说昨天一晚上,城里的几户大户的家主都离奇死了,没有伤口没有征兆,一夜之间啊,死了十几户,你们是没出去啊,外面都翻了天了……”说着,店家瞄了眼那边穿道袍的几人,更靠近了一点:“听说是阴邪……” 言君浓看了和光一眼,心下思虑。 突然,一个黄衣道人指着言君浓大声道:“阴邪就在此!!”说完,旁边的人全部齐齐看向言君浓。 言君浓有点懵:“啊?你说什么?” 那黄衣道人举着罗盘,指给众人看:“各位看,就是他没错!”周围的人更是坚信不疑,亮出武器戒备状态。 和光见状,也亮出青霜挡在了言君浓前面。 言君浓一看这架式,忙说道:“哎哎,各位搞错了。”指指和光:“这位是南岳广真人的弟子,你们修道之人应该知道广真人吧,一生收降阴邪无数,怎么可能会是阴邪啊!” 众人打量着和光,似被他出尘的外表所疑惑,修道界对南岳广真人的名讳确实如雷贯耳,窃窃私语不敢上前,有些犹豫动摇。 那黄衣道人冲着言君浓大喝一声:“我们说的不是他,是你!阴邪还胆敢蛊惑有道修士,抓起来!” 闻言,一众人便向言君浓攻来! 青霜剑光闪耀,言君浓大声道:“他们都是凡人之躯,不要伤了他们。”说着取下发簪画出符咒,单手送出,一道符墙把一众人隔离在外,和光见状,拉起言君浓便飞身而去。 “真是莫名其妙。”城外树林,言君浓揉揉被和光拉得酸痛的手臂,一脸的不解。 和光转身,道:“言叔,怕不是空穴来风,还记得那磷片吗?” 看着和光探究的眼神,言君浓像是想了一会,又似什么也没想到一样的摇摇头。 和光走近他,双手扣在他肩上,看着他的眼睛:“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是吗?” 言君浓挣开了他的手,道:“跟他没有关系的。” “他?”和光蹙眉:“红衣大叔?他昨天晚上来了吗?” 言君浓解释道:“他昨天晚上只是来告诉我一件事,和这些人死掉有什么关系?” 和光神色暗淡,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为什么偏偏他来了,就发生了这种事。”说着便看向言君浓,突然一记手刀,言君浓应声倒下,和光稳稳接住,只见他双指结印直抵向言君浓眉间,一道血色黄符从额间现出。 “果然。”和光轻声道,指间用力,那张黄符飞出,和光挥手便将其捏在手中。 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和光一直回想,但昨天晚上像是断片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 “和光,你干什么?”言君浓揉着被那记手刀劈得生痛的后脑,感觉天旋地转,这个死孩子又发什么神经了。 和光递上手中之物,道:“你身上的黄符,应该是昨天晚上被人下的。” 言君浓不解地接过,细细看着,拿出卷轴比对,惊道:“这又是另一种符文。”想起之前在浓雾中黄符的作用,言君浓倒抽一口凉气。 “言叔,你还是那么相信红衣大叔吗?”和光看着他。 言君浓想起昨天晚上墨烟华的话,每处招魔幡符文残片需要用魂石来制衡牵制,那为什么他晚上出现,就死了那么多人,而自己又被这黄符所附。一时间有些想到什么,但又不愿意相信。 远远的,听到几声喧哗,放眼看去,一群人在山上挖着什么,言君浓好奇,与和光一起走近,只听得几人边挖边在说话:“怎么这么晦气,不是说要停尸七天吗?” “一天就让我们赶紧埋了,听说灵堂都没布置完呢。” “哎呀,都别说了,还不嫌晦气啊?赶紧的。” 言君浓上前道:“几位兄弟,这边在挖的可是要埋城中昨夜横死之人?” 见人来搭话,几个大汉停下动作,一人道:“可不是吗?闹得满城风雨了,都是有钱有势的主儿,平日里欺善怕恶的,想不到死的时候连个灵堂都没有。” 言君浓心下肯定,又故意问:“那昨夜死亡的,为何今天就埋了?” “你不知道啊”那人压低声音:“听说一天,尸体就烂得不成样子了,活像被镪水泡过一样,惨不忍睹啊。” “城里官府怕是什么瘟疫,所以就集中埋了。”一旁有人弱弱插嘴。 “真有这种怪事?”言君浓故做惊讶。 那人见言君浓吃惊,神神秘秘地说道:“一会送来,你看看就知道啦。” 言君礼道谢,走回到和光身边,肯定地说:“这次,应该不是阴邪这么简单,怕是有人在集尸炼化。” “是魔物吗?”和光看着言君浓,对他的感应无比相信。 “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不多时,十几具尸体被人抬来,抬的人都上上下下捂得严严实实,一股恶臭袭来,挖坑的几人都捂住口鼻四散避开。 言君浓与和光站得较远,但也被那股恶臭熏得微微皱眉,看到那些尸体都已经七零八落,皮肉都翻开萎缩,整个呈焦黑色,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样。和光看了言君浓一眼,轻声道:“确实是有人在炼化尸体。”又看了一会,继续道:“而且是用极阴之物在炼化。” “极阴之物?魂石?”言君浓睁大了眼睛。 “不一定,但这极阴之物就是为了你身上的黄符而炼的。”和光答道。 “怎么会?明明不是说魂石这种极阴之物可以牵制符文吗?”言君浓不解。 和光同样不解地看着他,道:“如果是通天幡,确实魂石可以牵制,但如果幡的功效逆转,与魂石同样都属极阴之物,应该是相互加持才对,何来牵制之说?” “可昨晚……”言君浓不再说下去。 和光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信他,还是信我?” 言君浓脑子有点懵,墨烟华与和光,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这种选择对他来说,本就是再也没想过的事情,如今让他回答,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见言君浓不答话,和光转过脸去,闷声道:“你只要相信真相。” 言君浓垂目,突然一边的惊叫声吓了他一跳,只见那边埋尸体和抬尸体的那些人丢下铲子工具哇哇大叫,吓得抱头就跑!定睛看去,那坑里的尸体动了起来!一个一个的从土里爬出,身上的肉磨掉在地上,有的一边脸的皮肉都荡然无存,颤颤巍巍,动作僵硬缓慢,但是还是朝着跑出去的人追了过去! 和光率先飞身出剑,一道道剑光闪过,这些尸变的东西,都被割下了头,倒地不起。言君浓看他动作极快,身法飘然,不由的拍手道:“臭小子不错啊,越来越厉害了。” 和光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低阶的尸变,只要斩其头颅便可以让他们不再行动。如果是……”正说着,那些没了头颅的身体竟然摸索着又慢慢爬了起来! “如果是被人操控,即使碎尸万段,也会作祟。”言君浓语气肃然,慢慢走到和光身边,与和光背对而立,环顾着周围那些无头的尸体,笑道:“臭小子,看来我们赶上好东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第43章 “果然是死物,都切得这么碎了还死性不改!”言君浓看着被符文镇压住的尸块有些微微喘息。 “这些尸体在死前就用被做了契约交换。”和光镇定地说。 “怪不得,之前听说这些都城里的大户,而且都是近几年才变成大户的。”言君浓思索着:“这个和他们变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有一种阵法,可以集中引妖邪为之运财改命。” “还有这种阵法?”言君浓惊道。 “只不过,要还的。”和光道。 “借钱还钱,也是应该啊。有这种阵法那世人不是都不需要去赚钱了?”言君浓笑道。 和光看了言君浓一眼,道:“不是还钱,是还命,轻则减寿,重则暴死,更有甚者后世子孙男丁夭折。” 言君浓吃惊:“这么恶毒,还会有人愿意用这种阵法吗?” 和光道:“虽然这种阵法早被列入邪魔之道禁止流传,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以身犯险。当年在云台想求此术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人心的贪念啊,果然是肉眼凡胎,见前不见后,见表不见里,见明不见暗。”言君浓叹道。 “正因如此,才会□□控,碎尸万段,死无全尸。”和光淡然道。 “这极阴之物……”言君浓问道 “应是幡旗无疑。”和光道:“与之相生加持的,魂石应该也不远了。” *** 司天殿外,临渊在门口徘徊,好像在犹豫应该不应该进去,掌礼处本就与掌兵处没什么交集,更何况前任掌礼还出了判逆之徒,更显得冷清。而且现在掌礼还是洗去神髓的居大人的胞弟所代掌管,连继任大典都没办,几乎就从来不出面,也不知道好不好打交道。 正想着,门一打开,一个佝偻驼背,头发凌乱,不衫不履的男子哼着小曲抱着一个大酒坛走了出来,这人邋邋遢遢,但是神色颇为开心,临渊见过言木知不扎不束的不羁形象,但是比起这位,却整齐干净清爽温暖得多。 那男子看到门口有人,愣了一下,但又随即移开视线自顾自的走了,临渊有点呆,这人眉眼与广真人极不相似,形象气质也相去甚远,有些不太确定,但是能够这样大摇大摆衣衫不整的从大门里抱着酒坛子出来,应该就是掌礼本尊无疑了。于是快步追上去,行了一礼,道:“掌兵临渊见过掌礼居大人。” 闻言,那男子站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临渊,道:“什么掌礼,就是个暂代,不用拘礼了,有什么事?” 临渊安心,这个居大人虽然不出面,但似乎并不是难打交道之人,便道:“居大人,荒灵族的事情,还想向您打探一二。” 那男子闻言哈哈大笑,道:“都是为了执念,我胞兄为了一个女人,惹下业火;孤族长为了统一冥界,动乱人界;掌兵大人为了报仇,征讨多年,最终又如何?” 临渊看着那男子道:“不在其中,便不受其困,心中深知,却身不由已,还请居大人能够告知。” 那男子叹了口气,道:“掌礼处通天幡虽已被收走,但画法只有历界掌礼才知道,通天幡能降下神谕,我已把符文画法呈给了罗王,相信掌书在人界应该可以应付得来。至于荒灵一族,如今已逃出冥界,通天幡如果被人改写逆转,人界怕是会有一场浩劫。” “逆转的通天幡?”临渊不解。 那男子笑了一声,凑近低声道:“如果有极阴之物加持,哪怕逆转不全,也能驱动邪魔,你说会不会是一场浩劫?” “极阴之物?”临渊惊道:“魂石?” 那男子没有答话,又哈哈大笑,抱着那个大酒坛飘身而去,丢一下句:“世人心明眼浊多,古来万事随流水,既已定,何需急,徐徐图之……” *** 言木知醒来时,还是看见墨烟华在奏琴,淡淡香味,琴音缥缈,眨眨眼睛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了。”墨烟华停下动作,看着他微笑。 “这么久了。”言木知轻轻叹息,道:“你一直在奏琴吗?” “听着琴音,你才能睡得好。”墨烟华依旧笑着。 言木知坐直身子,道:“我已经好很多了,这些天你一直在这,角徵宫不用去吗?” “已经交待给司乐了,想来掌乐除了在祭典上奏礼,似乎也没什么事。”墨烟华有些自嘲地笑笑。 “烟华的修为很高,只掌乐可惜了。”言木知顺着他的话说道。 墨烟华知他是安慰,笑道:“现在这样,能够陪着你,也不错。” 茅檐旁边,一树桃花灿若明霞,轻风吹过,纷纷落了两人一身、一桌一琴一地,言木知看着他,却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个人眉目依旧,却再不是从前认识的红衣少年了。 *** 痛,抽筋剥骨般,又袭上全身,言君浓嘶喊着,倏地从床上坐起,汗湿了头发和衣衫。和光伏在他床边,听到声音,忙过来扶住他,担忧道:“言叔,这几日你每夜如此,又是噬魂之苦吗?” 言君浓喘息,不解道:“已与你结契,之前你又加固了结契术法,怎么还会魂魄松动呢?” “自从那张黄符现出,你就是如此了。”和光皱眉:“言叔,你失去元神,本就与精魅无异,如今被人种下符文,虽然已移去,但还是会受其影响。” 言君浓想到罗王拿出黄符的时候说,水牢的妖物凭借一张黄符便能自炼成蛊,这黄符怕不是只是符文那么简单。 “这黄符怕不是这么简单。”他光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出声道。 言君浓看了和光一眼,这孩子确实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好像自己所想,他都知道,一种安心的感觉漫上心头,叹了口气,笑道:“和光,我想喝水。” 和光看着言君浓,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尾音拖长的语气,叫得让人心里一慌,随即别下视线,脸有点泛红,乖巧地回应:“嗯。” 端来水后,言君浓喝了一口,又道:“和光,好多汗,我想洗脸。” 和光又乖巧地去打了盆水,给他细细擦脸。 “和光,我肩膀酸……”和光依旧乖巧地坐在言君浓身后为他捏起肩膀来。 言君浓心里直乐呵,道:“和光啊,是不是叔不舒服了,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捏着他肩膀的双手越来越轻,和光的声音传来:“言叔想让我做什么?” “你叔我本来就是被罚入人界的,如果那时不是罗王求情,怕早就魂飞魄散了,现在的这些时间,本来就是赚来的,所以啊,我最想让和光做的,就是在我还没有魂飞魄散之前,能够看到和光娶妻生子,一了我当爷爷的心愿。”言君浓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叹道。 捏着他肩膀的双手停下动作,和光的声音听着有些发颤:“言叔这么想我娶妻生子吗?” 言君浓没有细想,依旧笑道:“看着和光人生圆满,是我的心愿啊。” 忽然感觉到肩上的手双越来越用力,直到感觉要到掐进肉里,言君浓吃痛,转头大呼:“痛痛!和光你干……”话还没说话,只觉得眼前一恍,背靠入一个坚实的怀里,一片温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言君浓惊得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石化! 和光的脸就在眼前,唇瓣细细亲吻着,颤抖得小心翼翼,言君浓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好容易回过了神,这个臭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在干什么?!!言君浓开始用力推着和光,无奈双肩被扣在他怀里,越挣扎和光就越用力,唇舌也越霸道,索性托住言君浓的后脑更深的吻了进去,言君浓感觉都快窒息了,松开牙关呼吸却被和光入侵了进来,几番唇舌翻搅舔吮,言君浓几近脱力,瘫软在和光怀里。 和光松开言君浓,冰凉的鼻尖蹭着言君的耳朵,温热的呼吸让言君浓痒得呼吸一紧。 “你?你!臭小子!你干什么?”言君浓说话断断续续,真想打自己一巴掌,竟然被一个臭小子吻到全身发软,说话都磕磕巴巴。 “言叔……”耳边的声音闷闷的,却让言君浓一哆嗦,那场梦?! “是你?!”那不是一场梦!!言君浓惊诧万分。 似乎知道言君浓在说什么,和光抬起头,眼中带着雾气水光,深深看着言君浓,哑声道:“言叔……你的心愿是看着我人生圆满,但是,你才是我的心愿啊。” 言君浓眨眨眼,似乎有点消化不了,木然道:“你说什么?” 闻言,和光又凑近,轻声道:“言叔……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让我娶妻生子,我不想要别人。”说着,又贴上了言君浓的唇,与之前的小心翼翼和霸道不同,这一次极尽缠绵,吸吮着,辗转着,反复着,唇齿交缠,言君浓微眯着眼睛,越来越不能呼吸,眼睛也越来越模糊,看不清面前的一切,似乎眼前是满眼星光。 终于松开了他,言君浓深吸一口气,眼前才渐渐清晰,面前的和光面带红潮,嘴唇湿润红肿,衣领也松开了一小半露出了锁骨,这景象似曾相识。 看到言君浓呆呆地看着自己,和光有些好笑,道:“上次,在浓雾里,我遇到的,就是言叔。” “……”言君浓不能思考地回应。 “那次的言叔,可不是这样的。”和光笑着,轻声道:“不过,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言叔。” 看着和光调笑,言君浓调整呼吸渐渐回神,大骂自己没出息,一直都说要带和光去见识,想不到这臭小子竟然把自己差点吻晕过去! 吃力地从和光怀里挣扎起来,大骂道:“你这死孩子,又在戏弄你叔了是吧!!从哪学来这一套!看我不打死你!”扬手作势要打,和光一把拉过他的手将他死死地抱在怀里,和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言叔,我本来做好了被你捅一刀,然后拒绝我的准备的,没想到,你只是骂我,言叔,你好开心……” 言君浓被他死死地勒在怀里动弹不得,气都出不顺,这死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了!而和光仍是一个劲的开心的絮絮叨叨说着,言君浓被他勒得眼冒金星,迷迷糊糊地想,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治治这个臭小子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第44章 “言叔?”和光叫道。 没有回应。 “言叔?”和光又在叫。 依旧没有回应。 “言叔?”和光笑眯眯。 还是没有回应。 和光上前一把扯开言君浓蒙着头的被子,笑道:“言叔?” “喊喊喊,喊什么啊?我又没死!跟喊魂似的。”言君浓看到和光,尴尬得脸红,嚷嚷着,翻了个身。 和光坐在床头,似沉默一阵,声音传来:“言叔,以后我死了,你都还是这样呢。”声音闷闷的。 言君浓听到,想到临叶和居广,那面目全非的样子,和光的生命,真的最终会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点火光,心里一酸,翻身坐起,大声骂道:“臭小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灵力比我高多了,哪里会死在我前面?” 和光看着言君浓气得喘息的样子,笑意漫上脸颊,一把拉过言君浓,又拥在怀里,言君浓刚刚才骂得开心,以为和光总会顶两句,谁知道又被他抱住,有点懵。 “言叔,我会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的,我要很长很长的时间陪着言叔……”和光的声音轻轻传来,怀抱温暖轻柔,听得言君浓一声叹气,也轻轻地拍着和光的背,道:“好孩子。” 正说着,和光腰间的符囊红光一闪,低头细看,道:“言叔,你那边的卷轴有没有异动?” 言君浓翻手拿出出卷轴,展开看了看,道:“没有啊,最近这卷轴都跟睡着了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再发现新的符文了?” “符囊里的东西相互呼应,定是来了什么东西。”和光皱眉,突然,一道黑影从门口闪过,和光当即起身站起,道:“这房间被我封了结界,这人还能靠如此之近?”转头看了言君浓一眼:“言叔你在此等我,我看看就来。”随即迅速出了房门。 一路追寻着黑影,那黑影像是知道他在追,故意等他一样,和光快他也快,和光慢他也慢,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至来到城外一溪水边。 那黑影负手而立,玄色黑衣,身材高大,面部隐在一团黑雾里,和光走近,面色疑惑:“你是谁,你引我来此干什么?” 鬼帝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有你最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什么?”和光警惕。 鬼帝道:“你看这溪水,每日都在流逝,如人界岁月,一去不返。” “你什么意思?”和光动容。 鬼帝阴阴一笑:“你的符囊里应该集齐了不少符文了吧?”见和光不答话,自顾说道:“集齐符文改写招魔幡,有什么用呢?” 和光下意识地握住符囊。 “哈哈哈哈。”鬼帝笑得大声:“阻止了人界浩劫,但是你这短暂的寿数,又如何能够照顾你的好叔叔呢?你做的这些,有意义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和光有些发怒,压低声音咬牙道。 鬼帝像是被和光陡然激涨的灵力震摄到,下意识道:“你以凡人之躯为何会?”顿了顿,随即收敛语气:“人界贪欲比怪鬼更甚,必定要一场浩劫来清洗,如你想好,可来交换寿数。” 和光愣住了,想到那天的妖邪改命运财阵,想到那弘丰主持,想到了在云台求邪术的人,还有城东楼台的集尸,一片片猩红色的场景在眼前闪过。 “人界本就是肮脏的,你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静待事情发展,就可以了。”见和光不答,鬼帝上前一步,似在劝他:“而你的寿数,可以长长久久。很划算,不是吗?” 和光眼神闪烁,可以陪着想要一直陪着的人…… “和光!”言君浓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和光回神,言君浓奔至面前把和光挡在身后,道:“鬼帝殿下,这么大老远,竟然来为难一个孩子?” 见到言君浓,鬼帝不再多做停留,对和光说:“考虑好了告诉我。”说着便飘身而去。 见和光还是愣愣地发呆,言君浓摇着他:“和光,鬼帝和你说什么了?”如果不是他开门去看,看到了鬼帝的身形,也不会跟着出来。 和光抬眼,深深望着他:“言叔……”似要说什么,看着言君浓的眼神,又咽了回去,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嗯。”言君浓拉着和光欲走。 “我们回云台。”和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言君浓转身,不解地看着他,道:“和光,我们还要收集魂石,还要找到招魔幡……” “我们回云台,现就回去,好不好?”和光看着他,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坚定。 “为什么?”言君浓更加不解,道:“是不是鬼帝对你说什么了?” “这人界的事情本来就参透不了,我从小棺中出生,母亲的阴魂带我四处借乳,如果不是遇到言叔你,可能我早就夭折了。在云台见过太多来求邪术、求长生、求财求运之人,打着修道的名义贪图人界享乐。有人的地方都有贪欲,在云台几千弟子都会抢夺排序、明争暗斗。何况这茫茫人界。”和光看着言君浓,道:“言叔,如果我们当时不下山,就好了。” “当时广真人让你下山,就是为了让你入世,修道之人不入人界,怎么能参破人界?”言君浓叹道:“人界也是历练,如果实在不喜欢,等收集魂石,找到招魔幡,我们就回云台。” 和光不发一言,任由言君浓拉着,看着言君的背影,轻声道:“这人界如何,本就与我关,我只关心的,是你啊。” 言君浓回头:“你说什么?” 和光见状,忽然笑道:“没什么,言叔的背影真好看。” 言君浓啐了他一口:“你这死孩子,就只知道戏弄你叔。”想起早上的亲吻,言君浓有些尴尬,看来真的要带这孩子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了,要不然,天天对着自己,也只能依赖自己了。 *** “鬼帝到人界,还见了和光。”墨烟华行了一步白子,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席地而坐,一身黑衣镶嵌着银色甲胄,气定神闲的执着黑子行了一步:“看来,他还没有放弃他的计划。” “呵呵,他的计划?”墨烟华眼波流转,又掷下一子:“他的计划,就是不做任何阻拦,静观其变,又与他无关。” 孤杰罗冷哼一声:“他倒是,成人之美。” “只要他们不阻拦,你的计划便易如反掌了。”墨烟华笑道。 “那是,只是,他们可以放弃不找招魔幡,能够放弃不找魂石吗?”孤杰罗瞥了墨烟华一眼道。 墨烟华笑而不语,一子掷下,道:“孤大人,你输了。” *** “关二爷显灵了!!” “是啊是啊,关二爷显灵了,这么长一把刀,可威风了!” “都去看看啊!” “看有什么用,要去拜,多拜拜!!” 和光与言君浓行至一处小城,四周青山环绕,城里建筑白墙黛瓦临水而建,不时有船只穿行于其间,怎么看也是静处悠闲的生活意境。此是却看到一街的老老小小,有提篮子的,有扛锄头的,有推车的,搀老扶幼,七嘴八舌,都朝一个方向跑去。 “什么情况?”言君浓张望着,拉拉和光:“我们去看看?” 人山人海,在一处关公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一众人跪拜磕头,远远地就看见那立在中间的高大魁梧的关公像,一把长刀立在身前雄姿英发,身上的金漆闪耀,红脸绿袍,非常惹眼。 言君浓问旁边的一位妇人:“这位姐姐,怎么这么多人啊?” 妇人见言君浓模样又俊俏,又叫她姐姐,不由得热情介绍起来:“小公子有所不知呀,这关二爷显灵啦!”说着有意无意贴近言君浓耳边:“昨天一个杀人犯因家里有钱有势被释放无罪,死者家人叫屈来拜关二爷,晚上那杀人犯就被砍死在街上啦!你看,这关二爷像的大刀上,还沾着血呢!这不是显灵是什么?” 闻言,言君浓抬头望去,那把立着的长刀上,果然浸着红色一片,不由的惊叹了然。 和光见状皱皱眉,一把拉过言君浓,低声道:“就是普通山精妖魅受香火成精之事,有什么好看的。” 言君浓摇摇头,道:“不像,普通山精哪里会杀人,如果是穷凶极恶的鬼怪,杀了人定会吸取魂魄精元,哪只是杀了就可以了事的。” 看言君浓如此说,和光也抬眼打量着这尊关公像,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眉眼栩栩如生,正义凛然的样子,丝毫没有山精妖魅的阴邪之气。心中暗道:难道真是正神显灵? 言君浓见和光不答话,低头想了想,道:“无论如何,伤人性命,就不是正神所为,只怕是另有蹊跷。” 和光看了言君浓一眼:“不管如何,我们来找魂石,其它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 刚想走,被言君浓一把拉住衣角,和光回头,见言君浓面带愠色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和光看着他不答,言君浓继续道:“以前的和光可是嫉恶如仇的。” 和光叹了口气,走近言君浓,轻声道:“我只是想早点回云台。” 言君浓看着他,眼里竟有些陌生,但那种光只是在眼里闪了闪,便扭过头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第45章 “言叔……” “你先去吧。”言君浓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此物伤人性命,非同小可,我做不到坐视不管。” 和光看着他,眼神复杂,那日鬼帝的话还在耳边,但眼前的言君浓却对自己如此冷漠,和光从来没有见过言君浓如此对待过自己,这种冷漠像冰到了骨子里,让和光不由自主拉住了他。 “言叔,别生气,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回云台了。”和光小声说,拉着言君浓的袖子微微地左右晃了晃。 看着这个大孩子颇有撒娇的意味,言君浓有些叹气,这孩子虽然身形长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自己毕竟几百岁了,还和他生那么大的气,言君浓有点拉不下脸。转头对和光道:“乖,我没生气。” “嗯。”和光明显的语气上扬。 夜色苍茫,月光泻地,街上空无一人,偶有几声狗吠,言君浓与和光守在关公庙门口不远处,紧盯着大门。 “今天烧香的人这么多,应该是会显灵的吧。”言君浓嘟囔着。 而和光看着那处大门却没有说话。 言君浓无聊得都要打瞌睡。 半晌,“吱呀”一声,那门轻轻从里面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里面迈出,月光下,那人金光闪闪一身绿袍格外显眼。 “果然是正神显灵吗?”言君浓瞪大了眼睛。 和光盯着那人影,看着那人影走进夜色中,轻声跟上。行至一棵巨大的榕树下,那人影挥刀一砍,整棵树犹如被雷劈过,变成了两半。言君浓奇怪地看看和光,低声道:“它半夜来砍树干什么?” 和光不答,仍盯着那人影,只见那人影砍完树后,又绕进一家院子,只听得一阵呱噪,那人影出来时手里满是鸡毛和鲜血,言君浓目瞪口呆,暗道:“它,它把别人家的鸡都杀了?” 那人影绕出院子,又行至一大户门前,对着门前的两个大石狮子就是挥起一刀,两个石狮子的头应声被斜斜切下。言君浓再也忍不住了,拉着和光:“它是在搞破坏吗?” 和光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他接着往下看。 那人影见到大门上的门神,有点犹豫,只见它掸出长刀,轰的一声就把门破成两半,疾步进入。和光见状,轻声道:“跟上,就是这里。” 还没等两人进屋,就听见屋内一声女子的凄厉尖叫夹杂着哭喊声。两人神色一凛,快步朝声音处飞身而去。 破门而入时只见那人影抱着一个姑娘压在地上,那女子衣衫已被撕去一半,正在疯狂的挣扎哭喊,见两人破门而入,那人影随即长刀一挥,一道刀光闪过,窗棂都碎了一半。两人旋身躲过,和光青霜亮出,一道清亮剑光飞来,那人影以刀挡回,却也被震得长刀离手,刀柄上的一处亮光吸引了言君浓的目光,那人影见状不敌,便拾起长刀破窗而去。 女子家人闻声而来,见房内多了两名男子,正欲上来质问,言君浓扶起女子,和他们解释,而和光则飞身上前追赶。 待言君浓追到和光时,看到和光给了那人影一剑,那人影顺势飞身而去,和光却没有再追了。 “和光,怎么不追?”言君浓奔上前道。 和光摊开手,一片亮亮的魂石碎片躺在手心,言君浓见状,喜道:“还是和光知道我想什么。” “魂石找到,我们回去吧。”和光看着言君浓笑道。 *** 天还没亮,言君浓被街上的喧哗声吵起来,听见街上跑来跑去的脚步声,言君浓半眯着眼睛:“怎么这么吵啊?”吃力爬起来,看清了窗外的情况后,噔蹬蹬跑到和光的房间,拍着门:“和光,和光,那个关公庙好像出状况了!” 不多时,和光穿戴整齐的推开门,言君浓拉着和光就往街上奔去。 行至关公庙前,人比昨天的多多了,如果说昨天都是惊喜显灵来烧香许愿的,那今天就是都带着惊惧之色来求愿保平安的。 “怎么回事?”言君浓暗道,抬眼望向那尊关公像,依然是金光闪闪,只是那身绿袍像是开了裂似的,几处剥落,那刀……言君浓定睛一看,那原本立在身前的长刀,不见了! “和光,昨天那刀不是带走了吗?”言君浓低声问道。 “嗯。”和光回答。 “那就怪了,难道说昨天和你交手后,它又去了别的地方?”言君浓思索。 “不会,没有魂石,它去不了别的地方。”和光道。 言君浓皱眉,又细细端详着关公像,这一看不要紧,那人像竟然眨了眨眼睛!言君浓拉了拉和光:“白天他也能动的吗?没有魂石,也能动?” 和光看了人像一眼,对言君浓说:“我们回去吧。” “怎么又回去?”言君浓不解。 和光沉默片刻,道:“魂石已找到,它也不会再作祟了。”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它动了呀!”言君浓低呼。 和光不由分说,拉起言君浓就走。 *** 晚上,言君浓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悄悄起身打开房门朝关公庙走去,临走时还特意经过和光的房间,在门口听了一下,确认里面没有声音才安心走了出来。 月华如练,银白色的月光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连狗吠声都听不到了。言君浓飞身来到关公庙前,大门是开着的,借着月光,里面供奉台案上,空无一物! 言君浓吃惊暗想:“没有了魂石,还能出来?”正想着,远远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背影,正蹲在一棵大树下干着什么。 言君浓悄身走近,只见它在用泥巴摆弄着一个什么东西,见有人走近,那人影竟如人一样,一回头对上了言君浓的目光。 言君浓吓了一跳,但瞬间却被这人影额间的血色黄符吸引了视线! “招魔幡符文?!”言君浓惊道。 那人影一把拿起泥中的东西,那泥中的东西在那人的手上翻转几个来回,最后长长直直的跺在脚边,发出铮铮声响,言君浓一看,那泥中的竟是一把长刀! 而此刀寒气逼人,泛着阴森惨白的光,刀鸣经过隐隐还有哭泣之声,和昨日所见长刀完全不同。说来迟那时快,那把长刀挥手就劈了过来,言君浓大骇,堪堪避过,言君浓还没来得及结印画符,那刀速度极快,又是一记劈来! 言君浓躲闪不及,正攸关之际,一道清亮剑光闪过,与刀光相迎,龙呤般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几道剑光经过,那物应声倒地。言君浓抬头一看,和光飘然立至身前,青霜回召,落入手中。 “和光!”言君浓惊喜。 和光不答,只是看着他,言君浓想到自己偷跑出来有些尴尬,忙躲到和光身边,指着那物道:“符文,招魔幡的符文!” 闻言,和光竟然收回手中的剑,转头对言君浓道:“我们回去吧。” 言君浓此时的心情由吃惊转为愤怒,大声道:“和光!为什么最近你都不再找符文了?连现在就在眼前,你也不再管了?!” 和光垂目不答。 “连看着这些符文为害人界,你也不管了是吗??”言君浓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 “人界如何,本就与我无关。”和光轻声道。 闻言,言君浓愣了愣,气急反笑:“好!好!很好,原来这就是我带出来的孩子!”失望的语气让和光心里一疼。 和光上前道:“我要用此来换一个重要的东西。” “换?”言君浓一下就想到了鬼帝,质问道:“是鬼帝要和你换什么吧?那天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和光不答。 “是财?是寿?”言君浓见和光不说话,苦笑着说:“人界,这两样最值得交换。你怎么能和鬼帝做那样的交易?” “我只是要了寿数,言叔不也是交换了元神的吗?”和光眼中似有痛苦之色:“用元神交换,只为一人得偿所愿。” 言君浓似沉浸在和光与鬼帝做交易的震惊与痛苦中,道:“这怎么这样?你把你的正义和真诚用来交换虚无缥缈的寿数,你修道的时候,就有长生之术,为何你还要这样做?” 和光咬牙:“修道之人的长生术,只能延寿,并不能真正长生不老。” “你真的就这么想长生不老吗?!”言君浓心中巨震。 “是!”和光依旧坚定。 “和光!!”言君浓痛心疾首:“想不到你也会被人界的贪欲而束缚,贪财,贪寿,都是人的执念!” 和光一言不发。 言君浓见状,全身漫起椎心之痛,只得闭目叹息。 就在此时,那人影的长刀挥至而来!和光大惊,不容多想飞身上前拉过言君浓护在怀里!刀光一闪,只听和光闷哼一声,那刀倾刻间穿过和光的背刺破胸膛,大片大片的红色染透和光那素色白衣。 言君浓大惊失色,仓皇扶住和光,失声叫道:“和光!!” 和光看着言君浓的神色,面色惨白的虚弱笑道:“言叔……我的执……念,是你……” 言君浓吃惊地张大嘴巴。 和光胸前已被红色浸湿一片,眼神已经迷离:“我要陪着言叔……千千万万年……” “和光!!”言君浓像感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了一样,心里的每一寸都被一种情绪撕扯着,那穿透肺腑的疼痛,痛出了眼泪,却叫不出声音,似要逼得他发狂。耳边只听得到那声刀鸣,直到,看到和光倒在自己怀里。 言君浓大脑一片空白,扶着和光的身子踉跄几步,那人影又飞身袭来,言君浓挥手,木然地取下木簪,任头发泻满一肩一背,面无表情的画符结印,待那人影被困在符文中,言君浓竟指尖用力,生生在那人影的额间改写了符文!每改一笔那人影便嘶吼得更剧烈,言君浓置若罔闻,直到把那片符文收入符囊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第46章 已经三天三夜了,言君浓在为和光不断输送着灵力,言君浓第一次觉得,没有好好修练灵力是件让人后悔的事情,本来就灵力低微,三天三夜,已经把灵力耗至枯竭。 和光身上的外伤已经上好药包扎好,可是至今却仍没有转醒过来的迹象,按理说,和光修为高深,那一刀哪怕穿身而过,也不至于会如此,言君浓已汗湿衣衫,扶住和光躺回至床上,细细看着他的眉眼,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落日余晖透过纱窗照在他的脸上,言君浓勾起嘴角,如果他睁开眼睛,一定是最美的风景吧。 “君浓!”似听到有人叫他,言君浓回头,见一黑衣红冠之人立在门口,身旁还站着一位身着紫色纱裙的人。 “姬姑姑!”言君浓惊喜道,似很多年不见一般迎上去,拉着她的手,细细看着她。 “小言,你都瘦了,在人界,还好吗?”姬听芹眼中泛泪,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嗯,还好,多谢姬姑姑去罗王那求请,才能固住我的魂魄。”言君浓喜极而泣。 “你看看你们,好不容易见面了,还哭哭啼啼的。”一旁临渊笑道。 “嗯,进来坐。”言君浓拉着姬听芹进屋。 看到床上的人,姬听芹不解,而临渊却惊道:“和光?他怎么了?” 言君浓和临渊细细说了和光的情况,临渊皱眉道:“这小子灵力如此强大,都竟然会一刀如此?这刀怕是什么上古凶器吧!” “刀?!”言君浓回想,那天刺伤和光的刀确实不是之前那一把,而是那物在泥里拿出来的那把刀! “是什么刀才有如此能耐?”言君浓暗道。 “那这就要问你了。”临渊觉得好笑:“你身为冥界掌书,这些东西应该有记载才对。” 言君浓看了他一眼,道:“这些兵刃武器的,不是掌兵更应该了解吗?”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啊,一见面就吵架。”姬听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道:“临渊啊,这兵器类本来就是你掌兵处最为齐全,你说说,能做到如此的,是什么?” “如果是刀,只有龙牙、斩月、流明,三把上古凶器。”临渊接着道:“可惜,流明百年前已毁于业火,斩月至今还供在束高阁,只有龙牙下落不明。” “你说,会不会是龙牙?”言君浓道。 “这三把刀虽然都是上古凶器,但是形状特点都各不相同,厉害之处也不一样。”临渊娓娓道来:“流明通体漆黑,在夜色中浑然无迹,只有挥刀时,刀光如火光流动,即便不被刀伤,也会被这流明火光灼伤而死,故名流明刀,只是可惜,毁于业火,火光之刀毁于业火也算是善终了。斩月周身有如星宿一般的闪亮光芒,在夜色中也比满月更亮,挥刀时,刀光如阳光耀眼,虽看起来温暖无比,但实则是一把凶器,它能在杀死每一个人的时候吸其气血,刀光过,血痕无,无论多小的伤口,都能吸其气血而致命。” 临渊自顾倒了一杯水,又继续道:“比起前两把刀,龙牙最普通,但又最特别,普通的是,龙牙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刀没两样,没有特别的颜色,也没有耀眼的刀光,但是挥刀时,龙牙的刀鸣如龙咆虎啸,即便平日里,都能听到龙牙发出的哭泣之声,但只是这样,还不够能说它特别,说它是特别的凶器,是因为龙牙可以指使用刀之人,控制使用之人的意志,也因此才真正的凶器。多年前龙牙就失踪了,下落不明。” “那应是龙牙无疑。”想起那刀锋上隐隐的哭泣之声,言君浓肯定道。 “如果真的是龙牙就麻烦了。”临渊沉思:“因为神像没有意志啊。” 想起那神像看到他时如真人般的一回头:“那符!那神像额间有招魔幡的符文!” “招魔幡?”临渊惊道:“我特意去拜访了现任居掌礼,他说只有历届掌礼才知道画法,难道……” 姬听芹在一旁脸色不太好,像是在想什么。言君浓只当她是对自己的遭遇难过,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继续向临渊问道:“现在知道是龙牙刀,和光的伤,是不是就有办法了?” 临渊叹了口气:“龙牙有自己的意志,如果是有人能够操控这把刀,修为一定了得。只怕这操控凶器的人不想让和光醒来,但是看样子,又不想让他死。” “……”言君浓沉默。 姬听芹见言君浓情绪低迷,似挣扎了很久,道:“小言,或许我知道是谁,也或许知道他在哪。” 言君浓吃惊地抬起头,临渊也吃惊地看过去。 姬听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言君浓道:“当年,我把你接来云书馆,一是因为我即将退任,二是因为内疚。” 言君浓不解。 姬听芹起身而立,自嘲地笑笑:“我自小与孤杰罗青梅竹马,曾与他立下海誓山盟,只是可惜,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能让他更上一层楼的西冥司火红璃,也因为这一层姻亲,他才能够接任掌礼,做了冥界唯一一个通达天意之人。” “只是可惜,红璃偷盗东冥千年御水珠,被罗王殿下使言掌刑罚去流放,不久便去世了,而御水珠也不知所踪,西冥黑水从那时起开始泛滥。孤杰罗也自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心想要联合西冥,推翻东冥统一冥界。也是因为如此,在孤婵下嫁西冥水司被拒时,才迁怒于言掌刑。因为他祈下天罚,言家才会永不掌刑。” “所以,你才让我来接任掌书?”言君浓疑惑:“可这一切,明明与姬姑姑无关啊。” 姬听芹苦笑:“红璃在盗取御水珠时,我发现了她,而且告发到了罗王殿下那里,如果不是我当时妒忌生恨,或许,不会造成言家的悲剧吧……” 言君浓沉默。 “可是,那千年御水珠是圣物,能量强大,如被盗取,或许就会有一场灾难,告发也没什么不对。”临渊道:“如果当初放任她,或许现在会更加内疚。” “嗯。”言君浓抬起头:“不能因为一件做对的事情,让姬姑姑来承受后果,要说责任,也是她偷盗的责任。” 姬听芹笑了笑,眼里尽是宽慰之色,又继续说:“所以,他一心想推翻东冥统一冥界,还在任时,便偷偷复制了一面通天幡。” “复制?”言君浓吃惊。 “复制之物不如原件,但是却能在人界使用,而且还能驱动邪魔。”姬听芹答。 “你是说,招魔幡本来就是通天幡?!”言君浓惊道:“那错写的血色黄符的符文又是什么?” “我见过通天幡降下的神谕,便就是血色黄符。”姬听芹笃定。 “神谕!”言君浓细细回想:“难道说……”难道说,自己连神谕都能修改!?言君浓被自己惊道,一时说不出话来。 床上和光微微哼了一声,言君浓立刻奔至床边,只见他周身灵力飘浮,散漫周身。 “怎么会这样?”言君浓吃惊。 临渊走近过来,不由分说在和光身上结上几印,扶起他开始输送灵力。姬听芹在一旁看着,道:“他灵力强大,之前是有东西压制,显露出来的只有半分,如今身体被上古凶器所伤,灵力自保反噬,才会出现如此情况。” “之前有东西压制?”言君浓不解:“怎么会?” 待到和光身体的灵力不再散漫,临渊把和光扶下躺好,道:“确实是有东西在压制他的灵力,那东西自成一气汹涌澎湃,只是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大碍。”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言君浓问道。 “不知,只是能够压制如此强大灵力的,定不是常人所为,我已固住他灵力的形态,如果压制他灵力的东西能够冲破,上古凶器的操控会迎刃而解,马上就能醒来。” “和光。”言君浓拉起和光的手,担忧得细细抚摩。 临渊看到,眼里似乎有什么闪过,随即又别过眼去,转头对姬听芹说:“姬姑姑,让他们好好休息,我们回去吧。” “嗯。”姬听芹看着言君浓,有些不舍:“好好照顾自己。” 言君浓转头对姬听芹笑:“我会的,姬姑姑,你也是。” 走了几步姬听芹道:“人界的天虞山,或许能够找到他。”就完便转身离去了。 *** “神谕,我都能修改吗?”言君浓有些不可置信地暗自嘟囔。想起每次和光说,这符文虽知有错,但其它人却是改不动的。难道真的自己有这能力? 正想着,和光腰间的符囊闪出耀眼红光,还没等言君浓反应过来,一声刀鸣铮铮声从身后响起,言君浓大惊,转身避过,只见那把长刀径直向他飞来,言君浓躲闪几个回合,那刀像被人操控一般直取言君浓脖颈处来,言君浓眼前一恍,一道剑光挡来,青霜竟然自己飞出,替言君浓挡下一刀! 言君浓下意识去看和光,和光还是躺在床上,只是脸色痛苦,像是在暗暗挣扎,额上已渗出细汗。“和光!”言君浓奔去,就在此时,只听得那刀从身后飞来,言君浓还来不及反应,床上的和光眼睛陡然睁开,眼中似有蓝色光芒闪现,那青霜剑竟光芒爆涨,直接飞来把那长刀一剑挑过,一分为二! 听到刀声落地的声音,言君浓转身,看到龙牙长刀,传说中的凶器分为两半,顿时吃惊万分,这上古凶器,竟然被青霜剑挑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第47章 正在惊诧之中,“言叔。”和光的声音传来,言君浓回头,看到和光端正的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和光!你醒了?!”言君浓惊喜说道。 “嗯,这几日辛苦言叔了。”和光的声音平淡无波。 想到临渊的话,和光有东西压制他的灵力,要冲破以后龙牙的操控才能迎刃而解,便低头伸手抚上他胸前的伤口关心的查看,道:“你的灵力?” “无事。”和光漠然推开他的手,起身道:“龙牙已毁,控刀之人会有反噬,去天虞山。” 言君浓吃惊:“你知道姬姑姑来过?” 和光不置可否,挥手拿起青霜,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言君浓觉得和光有些怪,但是又不知道哪里说不上来,便也跟着出了门。 和光驾风而行,速度极快,言君浓不用尽全力根本就跟不上他,一路上言君浓大喊:“和光,你慢点啊!我灵力不如你,你欺负叔灵力低是吗?” 平日里如此和光总会顶两句,或者是嘲笑他,但这次,和光连一个回头一个眼神都没有,更别说答他的话了。 “伤刚好就不理人,害你受伤至于生那么大气?”言君浓瘪瘪嘴,奋力跟上。 *** 天虞山,山下多水流,山高水险,若不是驾风,必过不了山下众水。言君浓与和光行至山腰,一路不见树木花草,只有乱石堆砌,一派萧然景象。 言君浓抬头望去,见山顶云雾缭绕,觉得和南岳的云台相似,但南岳犹如仙境,这里却阴森诡谲。和光行至一处,突然停住:“结界。” 言君浓上前用手试探着,那处空气像一堵墙一样,摸起来光滑平整严严实实,但又对面景象却看得清楚。和光翻手拿出青霜剑,正要挥手,突然一声奇怪的鸟叫声,从顶上盘旋而下,和光挥剑挡过,几片羽毛飘过,见一只长着人脸的巨鸟立在结界前。 言君浓打量着那鸟的模样,全身漆黑,白首,三足,人面,有些疑惑:“瞿如?” 和光看他,言君浓继续道:“这物是上古时期的怪鸟,曾在书中记载过,只是记载上说它大小和鸡似的,没有这么大啊。” 那瞿如鸟挡在结界前,惨白的人脸笑得诡异,嘴里又发出几声尖厉的怪叫直向和光扑过来。和光凝神,握住青霜的手突然发力,剑身漫起耀眼的冷冽蓝光,直向那怪鸟而去。那怪鸟力大无穷,近身便撕咬,似乎非常喜食人肉,虽然凶猛,但几个回合,青霜便斩下怪鸟的人首。 和光用剑尖挑起瞿如鸟的人首,道:“还不开么?若我打破结界,里面的东西,可会让神魔都十分感兴趣。” 话音刚落,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传来:“比起通天幡,或许你身上的的神髓更会让神魔感兴趣!” 神髓?!言君浓吃惊地看着和光,冥界唯一有神髓之人的居大人不是为了随红莲入红尘用冥水洗去了吗?怎么会在和光身上?但看到和光周身比平日强大数倍的灵力,还有那不同寻常的蓝色灵光,言君浓回想临渊的话,那压制和光灵力的东西,难道是? 和光冷笑:“既已知道,只怕那能够降下神谕的通天幡,不会再受你操控了,你苦心了这么久,已没有任何意义。” 那声音似被刺激到,恼羞成怒:“这神髓居老头宁愿洗去都不愿意让我继承,这神髓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偷偷供养,今日我便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说着,一道黑色人影从结界中闪现,一只袖口嵌满甲胄的手直向和光胸口抓来!! 和光身法极快,青霜冷冽的剑光闪耀着,只几招,孤杰罗便被击中胸口,连退几步。孤杰罗捂着胸口,吐出口中的血痰,阴笑道:“原来神髓如此厉害,让我越来越想得到了!”随即一眼看向言君浓,飞身上前,说来时那时快,言君浓只觉得眼前一闪,就被孤杰罗掐住了脖子! 孤杰罗像是押着一个重要的筹码,表情狰狞,说话也变得嚣张起来:“你不是很厉害么?这个人是你的好叔叔吧?怎么样?我随时可以拧断他的脖子!想当初你还和鬼帝交换长生,如今,用你的神髓来换你叔叔的命吧!” 和光没有作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孤杰罗那丧心病狂的样子。 言君浓听到孤杰罗以自己为要挟,恨自己灵力太低总是拖后腿,一脸赚意,但脖子被掐住,只得一个劲地向和光摇头。 看和光不为所动,孤杰罗手上加了几分力道,顿时言君浓的脸胀成了猪肝色。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和光冷冷的声音传来:“有神髓就已是长生,和你换?他的命么?似乎,不划算啊。” 孤杰罗闻言,感觉自己押错了宝,心下慌张起来,言君浓也不知为何,心下一片凄凉。见和光一步一步逼近,他便一步一步往后退,手上力道更是控制不住,言君浓被掐得眼前模糊嘴巴张大,全身没了力气。眼看着言君浓即将昏厥过去,和光剑光一闪,朝孤杰罗首级飞去,突然一阵琴音响起,声波震荡漫开,迎上和光的蓝色剑光,虽不至于强势对攻,但也让剑光偏了方向,孤杰罗趁机丢下言君浓飞身而去! *** “痛……”言君浓感觉整个脖子都要断了,眼前依旧是模糊一片,只隐隐觉得额间一阵阵的清凉。 “还知道痛?”和光的声音冷冷传来。 言君浓吃力地眨眨眼睛,见和光坐在床头铁青着脸,双指轻点自己额间为自己输送灵力,叹了口气无力地笑笑:“被人掐脖子怎么也会痛的。” 见言君浓还有力气调笑,和光收回双指,盯着他道:“我受伤那几日,也知道痛。” “你的伤还痛吗?”言君浓挣扎着想起来查看和光的伤口,只觉得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后脑和背重重撞回床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和光压在身下。 言君浓被撞得七荤八素头脑发晕,本来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突然一片柔软的唇欺上来!虽说是柔软,但一沾上便霸道地撕咬,咬得言君浓生疼,言君浓惊到,忙奋力挣扎,却哪里推得动,直到感觉嘴唇好像被咬出血了,和光才松开了他。 “你干什么!!痛啊!!你是狗吗?!!”言君浓抬手用手背擦着嘴唇,瞪着和光,这臭小子又发神经了。 “……” 见和光不答话,言君浓强压住心头怒气,才看到和光眼角泛红,微缩着双肩,神情颓丧微微颤抖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一直就感觉和光从醒来以后就不对劲,看到和光如此,言君浓也顾不上生气,语气转为关切。 闻言,和光一把拥住他,像个孩子一样伏在他的肩头低声抽泣起来。言君浓想起和光上一次这么哭还是云台被烧的时候,见他如此伤心,一阵心酸,虽此刻被他压得喘不过气,但还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心疼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半晌,和光闷闷的声音从言君浓耳边传来:“言叔,我受伤那几日,红衣大叔是不是来过?” “啊?”言君浓有些莫名,这小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道:“没有啊,你受伤的时候只有临掌兵和姬姑姑来过啊。” “临掌兵?那个和言叔关系很好的黑衣大叔吗?”和光的声音依旧闷闷的,还带抽了抽鼻子。 “怎么了?”言君浓有些奇怪,和谁来看过他有没有关系? “言叔,我不喜欢你和他们关系好。”和光的声音更加沉闷。 “你说什么?”言君浓有些云里雾里,没听懂他的话,问道。 和光撑起上半身,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字的说:“我不喜欢他们。” “?啊?”言君浓张大嘴巴,难道这孩子之前那么反常就是因为不喜欢他们?生气了? “不是,和光,你不喜欢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想到和光之前的冷漠反常,还有在孤杰罗面前说的话,确实,如果他用神髓换自己的命,也是不划算的吧。虽是这么想,言君浓还是有点难受。 “言叔,你在难过?”和光眼睛亮亮的,看着言君浓。 言君浓心里堵得慌,一种似被人无视和抛弃的无力感漫上心尖,想要发火却又觉得莫名,只得克制地隐忍住情绪,直直地看着他:“你说,我与你无关?你说,不划算?所以都是真的,是吗?” 看着言君浓认真的眼睛,和光竟然笑了,又伏身压下来,双手死死搂住言君浓的脖子,笑出声:“言叔,我好开心。” 言君浓被他猝不及防重重一压,感觉胸口仅有的空气都被压迫而出,脑子空白一瞬,不由闷哼一声大骂道:“死孩子!怎么喜怒无常的!真是个神经病!” 而和光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的伏在他肩头傻笑着。 *** “所以说,你也是在受伤的时候,梦到了广真人,他告诉了你神髓被种入你体内的?”言君浓吃惊。 “嗯,爷爷说神髓与我极阴的命格相互克制,才能保我平安。”和光仍旧抱着言君浓的脖子,伏在他的肩膀上:“其实,我最开心的就是,神髓可以长生,我便可以陪着言叔了。”和光笑着,似乎闻到什么好闻的东西,又往他脖颈间缩了缩。 言君浓被他的呼吸弄得脖颈痒痒的:“别闹,安份点。” 和光抬眼,眼神带笑:“言叔很怕痒吗?” “臭小子!再闹,你给我下去!”言君浓做势凶道。 闻言,和光果真不再乱动,安安静静伏在言君浓身上。 “那你又是怎么冲破神髓的压制的?”言君浓不解又问。 “虽然我躺在床上,但是一直半梦半醒,听得见,也感觉得到,只是不能动弹。那天,我感觉到那把刀,所以一时情急……”和光似想到了什么,撑起半个身体,看着言君浓:“言叔,我们结过契的,你有危险我当然有感应的。” “唔。”言君浓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额间,那里曾被和光写过结契的符文,正想着,和光一低头,便在那额间轻轻一吻,又轻又快,如蜻蜓点水一般,言君浓还没反应准备开骂,和光便又缩回言君浓身上,头埋在他颈间,闷声道:“睡觉。” “臭小子,睡觉就下来睡!”言君浓推了推他,耳边却传来和光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这么快就睡着了?果然还小孩子睡得香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第48章 “万万没想到,居老头竟然偷偷供养神髓,连我都以为当年神髓被冥水洗去了!”孤杰罗愤然道。 “那人灵力本来就超出想像的强大,之前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身上种有神髓。早知如此,就不会用龙牙来牵制他,本想龙牙让其不能动作,没想到却让他利用龙牙的凶性冲破了神髓的压制,如此而来,通天幡,怕是再无用之可能了。”一旁的红衣男子负手而立。 “如果通天幡无用,那魂石他们肯定会迅速找齐,只怕,你的心愿也会落空吧。”孤杰罗阴森道。 “呵呵呵。”墨烟华笑得春风化雨,明眸皓齿面如晓花:“我听说,有一支可以改写神谕的笔,孤大人知不知道在哪里?” *** “还不起来?!”言君浓头昏脑涨,一个晚上保持一个睡姿,感觉腰都要被压断了,伏在身上之人正睡得香甜,一个晚上几乎没动过,反而把自己越抱越紧。 被在睡梦中摇醒,和光揉揉眼睛,看到言君浓,立刻双眼焕发了神彩,起身在言君浓额头一吻,便欢快地翻身下床。 言君浓揉着腰艰难地起身,不知道年纪是不是大了,同样是一个姿式睡一晚上,为了什么那个小子精力充沛,而自己却像个老弱病残一样。 正低头揉着腰,和光打来一盆水,打湿帕巾准备给言君浓擦脸,言君浓一惊,随即夺下帕巾笑道:“我还没动弹不得呢,不需要这么伺候。”便自己擦起来。和光也不抢,转身绕至言君浓身后,为他束起头发来。 头发束好,和光插上那支木簪,左看右看,道:“言叔,这个簪子不能丢,好看。” 言君浓哭笑不得,随即又像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和光,我好像可以用这簪子修改神谕,为什么我可以修改神谕?” “言叔很厉害。”和光笑道。 “你好像不吃惊啊?”言君浓转头,道:“你早就知道?” “这簪子和我气息相连,我当时用了一半的灵力收在其中,灵力虽被神髓压制,但也有神髓的气息,当然可以改写神谕了,很奇怪吗?”和光神色自若。 “啊?一半的灵力啊?!”言君浓吃惊,忙伸手取下簪子,刚束好的发,又散了一肩一背,言君浓把那簪子弟至和光眼前,道:“太贵重了,我还是不能要。” 和光看着言君浓,正色道:“为什么?因为有我的灵力就不要吗?” 言君浓看到他神色,忙说:“不是,是太贵重了,一半灵力太多了,要不,你收回些灵力,给个一两成就好了。” 和光板着脸夺过木簪,一言不发又把言君浓的头发束好,二话不说插上簪子。 言君浓叹了一口气。 见言君浓叹气,和光道:“言叔,如今只要拿到人界的通天幡,便能阻止他们招出邪魔,只是魂石……”和光咬了咬唇,没有说那次天虞山上墨烟华救走孤杰罗的事情。 “嗯,魂石与能人界的通天幡相互加持,一定也相距不远的。”言君浓道。 和光抚着言君浓的头发:“言叔,去外面,一定要记得束发,这样好看。” 言君浓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难带啊。 *** 天虞山,比上次安静,上次的结界也荡然无存,一路轻松行至山顶,只见一玄色黑衣身材高大之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看到身形,言君浓吃惊道:“鬼帝殿下?!” 鬼帝转过身来,脸隐在一团黑雾当中,言君浓见状也不行礼,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何会在此处?” “你们,是在找能在人界用的通天幡?”鬼帝的声音带着笑意。 言君浓不答。 鬼帝面向和光,道:“啊,上次让你考虑的事情,我改变主意了。” 和光青霜出鞘,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鬼帝的笑声传来:“别那么紧张,我只是说我改变主意了。东冥居广神髓种给了你,你自然用不着长生,但你一个凡人之躯,神髓对你是福是祸呢?说不定,你将来会哭着喊着着求我把神髓拿走。怎么样?想好换什么,再来告诉我?” 鬼帝笑着隐去了身形,言君浓看着和光的脸色,道:“别理他,找通天幡要紧。” 二人翻遍了整座山,也不见有任何山洞入口,更不见任何人。 言君浓与和光行至山脚,眼看天色即将暗下来,言君浓道:“如找山洞,天色暗了更分辩不出来,不如我们明日再来吧。” 和光点头首肯,正准备驾风,山脚水流激起几丈高的水花,轰隆巨响,只见水中一道光映入天际,倾刻间,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如瀑而下!和光念起避水诀,一道淡淡金光笼住两人,雨水自动避开,半分不湿。 言君浓见这天气的突然变化,有些惊讶,能够呼风唤雨,定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这东西能够呼风唤雨,定不简单,言叔要小心些。”和光手执青霜挡在言君浓面前。 看着和光坚定的背影,言君浓心头一暖,安心的笑笑:“好。” 只见一物从水里现身,体型巨大,周身布满鳞片,像鱼,而不像鱼,尾巴长而卷曲,有四爪。那物上岸后,身子直立,竟口吐人言:“抱歉,如不降雨,我上不了岸。”声音如婴童之声,虽然字正腔圆,语气诚恳,但从那鱼嘴里吐出,还是让人莫名诡异。 “虎蛟?”言君浓惊道:“鱼身蛇尾的上古怪兽,只是,这尾巴……” “这位公子好眼力。”虎蛟道:“虎蛟一族只唯余我一个,刻苦修炼上千年,才修得这幅龙尾。” “是龙尾?”言君浓道:“怪不得可以呼风唤雨。” 和光看了虎蛟一眼,冷冷道:“有何事?” 虎蛟朝和光叩拜,道:“我已修炼千年,但仍只修得一幅龙尾,前些天有人对我说,携有神髓之人会助我修成正果,今日在水边闻到气息,果然是半神之体携有神髓之人。” 和光冷笑一声,道:“谁告诉你的?” 虎蛟不答,仍是伏拜在地。 “你修炼,凭什么要我的神髓?”和光道。 “还请上神助一臂之力!”虎蛟声音诚恳,又伏拜几下。 “我们走。”和光拉起言君浓,便要走。 虎蛟见人要走,忙闪身上前,拦住他们去路。 “怎么?要硬抢不成?”和光正色道。 虎蛟似有些忌惮,但又像狠了狠心:“我已修炼千年,只修得一幅龙尾,寿命将尽再无修成正果的可能,如上神能助一臂之力,便可修成正果,如上神不助我,也将一死,不如拼死一博,也有个机会。” 和光冷笑:“你试试!” 话音刚落,天空一道闪电劈来,和光抱着言君浓的肩旋身躲过,只是那闪电把避水诀的符光劈出一个缺口,雨水漏进来,和光结印重新念诀。 就在此时,那虎蛟扑上前来,长尾一摆,就朝二人卷来,和光挥出青霜与其尾相击,那与鳞片的碰撞之声竟如金属清脆,和光把言君浓护至一边,便飞身上前与其缠斗。言君浓看着这漫天的大雨,泛黑的天空疯狂闪过的电光,与那青霜闪过的剑光交映着,剑鸣声与雷鸣声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这呼风唤雨的本事,本就不是妖魔的范畴了,神?言君浓灵光一闪,对着和光大喊:“和光,快把符囊给我!” 闻言,和光一剑震开虎蛟的攻击,转头掷下符囊,言君浓接住,从里面翻找出一片血色黄符,取下木簪,咬破手指,便在黄符上画起来。 画完,言君浓默念咒诀,只见那片黄符缓缓飞入空中,狂风暴雨也不见对其影响半分,直至没入云际,大雨骤停,天空乌云迅速退散开去现出一弯明月。那虎蛟见状,顾不得攻击,忙纵身一跳没入水流里。 “和光!”言君浓欣喜道:“果然有效。” 和光盯着水流,指剑过来,言君浓拉住他:“它已经隐入水中了,我们回去吧。” “此物如不能晋神,便只会堕魔,将来不知道会残害多少生灵,况且……”和光指指言君浓腰间的锦袋,淡然道:“它身上有魂石。” 言君浓吃惊不解。 “既都已修出人语,怎么只会才修出半幅龙尾呢?”和光解释。 “啊,对啊!”言君浓恍然大悟:“一般兽类修神进阶,先是修出人身,再是修出人语,才能进阶修神,这虎蛟分明还是鱼头龙尾,却能修出人语,定是有什么提升了修为!” 和光结印入剑,一道剑光飞入水中,只听得几声破开皮肉的声音,虎蛟被青霜激出到了水面,见状,言君浓画出符文只手推去,瞬间便把虎蛟笼在那个巨大的符文里。 “做为上古之物,借用极阴之物提升修为,不惜害人性命抢夺神髓,不能做到慈悲普渡,哪怕你再修炼千年,哪怕有了神髓,你还是会修不成正果。”言君浓道:“这与有没有神髓没关系,你懂吗?” 虎蛟被困在符文中,失去水源,已如干涸中的鱼,首尾乱摆,垂死挣扎着。言君浓看向和光示意,和光点头挥手灵气聚集,那片魂石随着那缕灵气飞入和光手中,和光随即打开一只锦袋装了进去。 那虎蛟已奄奄一息,鱼嘴呼吸艰难地翕动着,说不出一个字。言君浓挥手,虎蛟落入水中,鱼头抬起,张口却是几声像婴儿的哭泣声,叫了几声,虎蛟便沉下水去。 “你说,它最终会修成正果吗?”月光下,言君浓问身边的人。 “言叔不是刚才都说了吗?”和光淡然道。 言君浓叹息着:“只是觉得,虎蛟唯余一只,修练千年,也是很寂寞的吧。” “幸好。”和光看着那一弯明月。 “嗯?”言君浓不解地看向他。 和光转头,对上言君浓的目光:“幸好,我有言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第49章 历代冥王都在继任前,须访遍冥界河川,亲自体察著书一卷才能接任冥王之位。冥界的山川众多,而冥水也绵延到了天际,用时几年,阎摩罗王才著书半卷。那天,老冥王对他说:“小摩,你心念太多,若要掌管整个冥界,还需摒弃杂念,你且闭关修习梵术才能调其根本,去吧。” 一连多日,在这镜梵山上打坐,望着山下这一望无际的水色,阎摩罗王微微皱起了眉,略带青涩的脸上一幅少年老沉的模样。白衣被雨露沾湿,天空云层低矮,似要下起雨来。罗王起身整理着身上微润的衣衫,突然听到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 是鸟兽么?罗王循声看去,一角黑衣显现在草丛里。是个人?!罗王诧异,几步过去,见一黑衣少年匍伏在地上,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将那人翻身扶起,干涸的血迹和着泥水糊住了一脸,身上破烂泥泞狼狈不堪,若不是还有些微的呼吸,怕都要认为这是具死尸了。罗王看了看,小心的用白衣擦去那人脸上的血迹泥水,一张稚气却又不羁的脸露了出来,只是眉头紧锁,眼睑上一片乌青。 “好看是好看,可惜好像眼睛坏了?”罗王叹道,扶起那人准备起身,“铮”的一声,从那人身上掉下一把兵器,罗王低头看去,是把红色长刀,虽然也沾满血迹,但刀的纹饰华丽,泛着隐隐流光。 罗王皱眉,这刀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不及多想,便把长刀收入手中。 镜梵山,山腰一处木屋,除了极简单的陈设,便是大摞的经书典籍,连床头也堆满了。罗王小心地把那黑衣少年扶上床,打了水来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人,眼睛坏了,骨头还断了几根,什么深仇大恨,弄得这么惨?”罗王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又开始翻阅着手上书卷。 几日,如果不是床上的人的呼吸越来越平缓有力,罗王怕都要认为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已经死了。修习梵术,要的就是清静,自己一个人惯了,多了一个人出来,总是会去看他怎样了,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咳……”第五日,终于那人出声:“水……” 罗王扶起那人靠在床头,递上水,细细看他把一碗水都喝完,道:“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醒了,恢复得很快。” 那人听到有人说话,像是要找到声源一样往这边看来,徒劳一阵,失声道:“我的眼睛?!”说着伸手扯着蒙着双眼的布条。罗王一把拉住他:“你的眼睛只是伤了,还有救,只是需要再休养些时日。” 闻言,那人感激道:“多谢相救。” 罗王整理好他眼上的布条:“举手之劳。”便又回到桌案旁翻看书卷。 那人沉默了一阵,像有些好奇:“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受伤的?” 罗王看着书卷眼睛都没移开,随口道:“你想说自然会与我说,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给别人听的时候,你想说了,我来听。” 床上那人笑了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王顿了顿,刚翻到书卷“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便答道:“处尘,你呢?” 床上那人笑道:“伽华。” *** 睡梦中,听到几声痛苦的闷哼,罗王伏在案上,睁开眼睛看向床上的人,那少年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牙关紧咬像是隐忍着什么,罗王起身坐在床头,那人已经汗湿了衣背,做梦吗?罗王拍拍他,那少年仍不见醒,不由出声叫道:“伽华!伽华!” 伽华仿佛置身于一个血色的泥沼中,眼前一个个的人影狰狞可怖:“你这个败类!”“竟然杀了自己的师父!还屠了整个师门!”“还我命来!”“罪大恶极应受业火之刑!” 有人向他射出了箭,有人向他挥刀,有人召出了一团火焰,疼痛,皮破肉烂,遍体鳞伤。接着脚下一空,从高处跌落下来,那无力的失重感让他又一次想喊都喊不出声,就在他咬牙发抖即将摔到地面的时候,听到了那句“伽华……”那声音空灵温和,如一团温暖的空气托住了他。 只见那少年渐渐安稳下来,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罗王舒了口气,刚想起身回到案边,手腕被一把拉住。 罗王回头:“你醒了?” “刚才,多谢你……”伽南声音嘶哑。 “嗯。”罗王起身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伽南接过喝完,似轻松了不少,道:“刚刚,陷在被追杀的梦境中出不来,好在处尘的声音叫我回来了。” “被追杀?”罗王有些奇怪,但没有继续追问,等着伽华说。 “我是被人追杀,从高处被扔下来的。”伽华说得平淡:“眼睛,是被火伤到的。” 罗王有些困惑,如果说是被火伤到,他眼睛的样子却完全不像。不过,这又如何呢?这个人伤好以后就会离开,是非恩怨而已,自己何必管那么多?便道:“嗯,早些休息吧。” 伽华对于罗王的淡然态度有些诧异,又有些意料之中,笑道:“你也是。” *** “刚刚能下床就不要到处乱跑,看不见容易摔到。”罗王从山上打坐回来,便看到伽华跌跌撞撞碰倒了书案的书卷,忙过去扶住他。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你又不在,又不知道能够干什么,所以才下床来走走。”伽华不好意思道,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实在太无聊了。 罗王叹了一口气,就算自己在,也是不说话,有什么区别吗? “要不,明日处尘带我去打坐?”伽华笑嘻嘻。 “我打坐需要安静,你更会觉得无聊。”如果一个人的无聊是理所当然,那两个人不说话的无聊,就真的让人不敢想像了。 “不会,不会,我不说话,看着你就行。”伽华依旧道。 “你看得见了?”罗王疑惑。 “还没有,只是隐约有一些光亮,多出去走走,应该会好些的。”伽华依旧笑着,罗王看着他的样子,扶他坐下,如果这个人明天又把书卷弄乱了,整理起来就麻烦了。 镜梵山,山下冥水如镜,山上云遮雾绕,苍劲古松下,高大石台布满青苔,罗王盘膝坐在其上,已经几个时辰了。伽华叼着一根青草,撑着下巴盘脚坐在石台下:“确实是很无聊啊……”伽华感叹道,看又看不见,强行睁开眼睛隐隐几处亮光,竟被刺得眼泪直流。 “你怎么了?”石台上的声音传来。 “啊,不是,只是……只是坐累了……”伽华怕他赶自己走,忙道。 “……” 没有听到回应,伽华又试探地问道:“你坐这么久,不累的吗?” 仍是听不到回答,那个人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太吵了吧,正想挪动挪动身子,只感觉到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身子板正,身后那人的声音:“你需坐正,才不会觉得累。” 声音在胸腔发出,隐约贴着自己的背,那声音的共鸣回响直接沿着脊背传至后脑,伽华不觉身形一僵,感觉呼吸都停了一下,随即仓促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下来了?” “我已习惯,没考虑你不习惯如此长时间的打坐,是我思虑欠周了。”罗王站起身来:“不如起来走走吧。” “嗯。”伽华刚准备起身,双腿发麻,又坐了下去。罗王见伽华起身艰难,笑着摇摇头,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行至水边,罗王望着这一望无际的冥水,有些感叹:“镜梵山下的水,无波无浪,静如明镜,可惜你看不见。” “我听你说就好了,你看见了说给我听,我便就是看见了。”伽华笑着。 罗王道:“看见又如何?山河的乐趣不是只是看就可以的。” “处尘喜欢上山下河吗?”伽华笑道,旁边这人虽然没见过样貌,但是看这行事说话,并不像喜欢游玩四处耍乐之人。 罗王似顿了顿,道:“看看便可。” “处尘听起声音来也不过和我一般大小,不会都没有上山下河过吧?”伽华笑道:“那也太无趣了。” “……” 见罗王不答,伽华拍拍胸脯:“等我好了,我带你去!” 罗王见状不禁笑出声:“好,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吧。” 正说着,一阵风拂过,平静如镜的水面上突然荡起层层涟漪,罗王皱眉,伽华似乎感觉到不妥,道:“怎么了?” “这水中有东西。”罗王紧盯着水面中心。 伽华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摸,道:“处尘,我的刀呢?” “你眼睛还没好呢,不需要你来动手。”罗王伸手拉过伽华,挡在他身前。只见水中心渐渐升起一个水柱,一时间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么大的风,有眼睛也没用,处尘把刀给我!”伽华催促道。 罗王一翻手,一把红色长刀横在手上,递给了伽华。伽华长刀一挥,只见一道长虹闪过,直直砍向水面中心,罗王也抬手结印,念出咒诀。 那水柱越逼越近,旋转着卷起周边的水流树木,直向这边扑来! 罗王只觉得一阵呼吸的压迫感,那水溅了自己一身,感觉像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次掉入水中不得呼吸一样,结印的手一停滞,伽华觉得有异,迅速又劈上第二刀! 拉着罗王后退几步,伽华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罗王强定精神,一道圆形咒墙手中画出,咒墙轻轻转动,符文随光流转,几句梵语从罗王口中颂出,一时间整个水面金光大作,一声巨大的爆破声,水底整个都翻转了过来!! 伽华感受到那强大的灵力,虽然看不到,也不觉得有些呆了呆,道:“处尘,你好厉害!” “这水底有东西,只是逃得太快了。”罗王道。 “为何要来袭击我们?”伽华不解。 罗王看着伽华道:“不是我们,是你。” “啊?” “我在此打坐数月,不见此物,今日你一来,就来了。”罗王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完全没印象。”别说现在他是瞎的,就算看得到,以前惹过的仇家那么多,谁还记得谁? “嗯,回去吧。”罗王轻声道。 “之前,你为何……”伽华疑惑。 沉默…… “哎,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伽华像打着圆场。 “无妨。”罗王打断他,垂目轻声道:“年幼时对水有阴影……所以……” “啊?!”伽华像听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怕水啊??怪不得下河没玩过啊!哇,处尘,那你小时候多无趣啊……” 罗王被他说着脸上一阵发白,不发一言往前走去。 “好啦,我不笑你。”发现罗王没有说话,伽华很懂察言观色地拉住他,道:“我听说有个叫御水珠的东西,可以号令全水,等我好了,我给你找来,以后你就不用怕水了。” 听他如此说,罗王觉得他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不觉好笑,道:“好啊,那我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第50章 “痛………痛……。”伽南叫着,一边的罗王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 “忍着点,你这身体好全了,眼睛却是最难治的,上药施针也是必须的事。”说着罗王又动手上药,看着伽南喊痛的样子,边上药边轻轻吹着。 伽南被痛得眼泪直流,感觉到罗王轻轻吹着,一阵清凉,不觉也没那么痛了。待包好布条,伽南道:“等我看得见了,我定要好好看看你的样子。” 罗王不觉发笑:“我有什么看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伽南笑着。 罗王收拾着东西,道:“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几日便回来,你自己好生些。” “啊?你要出去啊?”伽南有些不舍:“那我怎么办?” “只是几日而已,如今你身体好全,眼睛最后一次药也上完,只等着修养就可以看见了。”罗王有些好笑。 “嗯,你一定要在我能够看见前回来,我可是想第一眼就看到我的救命恩人啊!”伽南笑道。 “好。”罗王笑,“对了,”递上一块东西:“如果这几天有人来找我,你把这个给他看,告诉他,我出去几日便回来。” “好。”伽南伸手接过,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摸着上面还隐约有些花纹。 “记得不要弄丢了,虽然不值钱,但是很重要。”罗王叮嘱着。 伽南用力点点头。 *** “冥王。”阎摩罗王行了一礼,抱着一书卷递上。 主位上的冥王细细看着书卷,连连点头,道:“上次的半卷是山,这次的半卷是水,记录得很详细,做得不错。” 罗王拜礼,不动声色,一想到在写水卷时,伽南那眉飞色舞的讲述,便微微勾了勾嘴角。 “如此,接任大典十日后举行。”老冥王捋捋胡子,点头笑道。 “谢冥王。” 一连几日,罗王都在空旧宫内接手着内外鉴事的资料,老冥王也把最近的卷宗拿了一些和罗王一起处理。 “这刀?!”翻看到掌兵处的资料时,一把刀的画像让阎摩罗王惊到。画像上的刀纹饰精美,形状熟悉。 “斩月?”罗王疑惑道:“这把刀我记得一直在掌兵处的。”细细看着画像,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同,这斩月虽然形状纹饰和那把刀一样,但是刀芒的颜色却不同,画像里是雪亮的如星宿般的颜色,而那把刀,却是鲜红如血。 “这把刀是凶器,但是和这把刀一起炼出来的另一把刀,却是灵器。”老冥王一旁答到。 “另一把?”罗王追问。 “说来也很有意思,这把凶器颜色澄亮,有如日月之光。而那把灵器,却像如带煞气的血色。那一把刀在冥水边的卞城王手中,名曰绯月。只是前几月,卞城王地界遭了变故,被人刺杀,还被屠了满门,之前掌刑言老缉拿凶手到了大殿,判下刑罚以后,却被他在行刑的路上逃了出去。”老冥王翻开一本卷宗:“这个是掌刑处来的,你看看。” “刺杀卞城王的人,屠了满门的人,叫……鬼伽南?!”罗王有些气息不稳,一股凉气直冲头顶,翻看这卷宗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那个那么爱笑的人,竟然…… *** 已经过了九日了,说好的过几日便回来的,到了明天,就是十日了 。 伽南眨眨眼睛,已经能够看清楚东西了,但是还是依旧蒙着布条,他想等那个人来了以后再拆下来,想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那个人。 哼着小曲,伽南百无聊赖的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突然听见一女子甜美的声音:“有人吗?” 伽南抬头,透过布条隐约看到一个衣着鹅黄的人影,忙道:“有人有人。” 那女子见他,便伸手过来:“东西拿来?” 伽南一愣,忙递上那块冰冰凉凉的东西,道:“处尘说过几日过来,应该快了吧?” “处尘?”那女子疑惑,拿着那东西看了看:“这不是冥王的东西么?” “冥王?”伽南有些云里雾里。 “明日新上任的冥王,阎摩罗王殿下。”女子傲气地说:“他让我和你说,他不会再来了,让你快一点离开,东西我也就拿走了。” “慢着!”伽南疾声道:“这东西是处尘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鬼,东西还我。”说着一把抢过那块冰冰凉凉的玉牌。 “你!!”那女子急道:“东西本来就是冥王的!我也是过来奉命取东西的!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你是说,这东西确是冥王的?”伽南又问。 “那是自然,这里一直就是冥王殿下在接任前闭关修习的地方,我骗你做什么?”女子没好气的回答。 伽南再三确认,老冥王他认识,大殿上见过面,定过罪。那个阎摩罗王也有所耳闻,甚至在一年前的盂兰盆法会上还见过一面。那时自己做为卞城王的大弟子参加了大典,只是那时人山人海,远远见得一个白衣人影从前面经过,目不斜视,一袭白衣似仙似雾。 是那个人吗?但是长什么样,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那天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记得住。 那女子见他发愣,急道:“把东西给我,东西确是新上任的冥王的!” “你带我去。”伽南扯下布条,睁开眼睛。 *** 深夜,空旧宫,做为明天即将接任冥王的阎摩罗王依旧在整理着资料,不时停下来发呆,也不知道拿到东西没有?有没有和他说自己不会再去,有没有和他说让他快一点离开。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罗王抬头,只见一黑衣少年迈入,一张脸虽稚气不羁,但那双眼睛却通透明亮,闪着熠熠光华。罗王一愣,随即起身:“伽南?!” 伽南潜入空旧宫时,在屋顶上犹豫了很久,透过黛瓦看到罗王坐在桌案边叹息发呆,细细勾勒他的轮廓,这个人比去年的那惊鸿一瞥更具体更细致,也更真实。想像着那么久这个人一直在身边的样子,伽南觉得当初看不见真的是大煞了这番风景。 “处尘。”伽南笑道:“你让我好等。” 自知伽南能找到此处,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罗王惭愧:“伽南,对不起……” 伽南仍旧笑道:“当初那情况,不报真实身份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怪你。” 罗王道:“本想着你伤好后会离开,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伽南看着他,眼中光华闪烁,道:“如果,我想和你有交集呢?” 罗王正想说什么,只听得殿处一阵喧哗,一人的声音门口传来:“罗王殿下,宫中疑有嫌犯闯入,老冥王已派人四处搜寻,派我等来报罗王小心。” 闻言,罗王挥袖灭了灯火,道:“我已睡下了,我会注意,你们退下吧。” “是。”但听得喧哗声远去。 屋内一片黑暗,透着外廊上的灯火,影影绰绰看得到室内,罗王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为何要刺杀卞城王,还屠了他满门?” 沉默…… 罗王见他不答,正色道:“确实?” 良久,一低沉的声音,似有些叹息:“是。” “为何?”罗王追问道。 “之前你一直不想知道我为何受伤,现如今又想知道了吗?”伽南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 “莫要调笑!你可知这是重罪!”罗王不觉语气都严厉了些。 “哦?冥王殿下想要再抓我回去?”伽南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罗王气极,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一把抓起案上的卷宗摔在伽南身上:“你杀了卞城王,还屠了他满门,即使抓你,也是罪有应得!” 伽南捡起地上的卷宗,放回案桌上,道:“是我杀的没错,可那卞城王害死我全家,还把从小把我当儿子养育的师母也逼疯了。”越说越激动:“不仅如此,他还用全门的血来祭他的绯月刀!你以为绯月刀为何是红色?你不觉得奇怪吗?一把灵刀为何像带着煞气?那是因为他每年都会让一个童子以身祭刀!稍不听话就被他做成不能听不能看的人偶,全门的人都成了行尸走肉,我不杀掉他们,他们永远不会解脱!” 罗王听得越来越震惊,双目圆睁,厉声道:“你撒谎!!” 伽南冷笑,像意料之中一般的扭过头去:“我就知道你们不信。” “卞城王是冥界有名的君子之士,故才会让其在冥水一侧封地为王,怎会如你所说行事如此荒唐!”罗王辩解。 “他们不信我,连你也不信我吗?我从未欺骗过你。”伽南的声音有些艰涩。 罗王一怔,这个人在自己告诉他叫处尘的时候,他一开始就告诉了自己真名,这么久,确实从来也没骗过自己,可是,如果真的如这个所说,那就真的太让人震惊了。罗王定了定神,道:“不是不信你,你可有证据?” 伽南苦笑一声:“人已全部被杀,知道的人都死了,冥界的魂魄不入轮回,死后都了归天地,元神也消散了,哪还有证据。” 又是一阵沉默…… 伽南叹了口气,道:“也罢,明日你接任冥王,你把我抓去吧,也算是为你当上冥王做个贺礼。”说着,把手臂并拢,举到罗王面前,示意他绑住自己。 罗王上前一步,夜色中,那双眼睛闪着亮光,直盯着伽南的脸:“你没有骗我?” 伽南苦笑:“我从未骗过你,只是你不信我。” “我信你。”罗王轻声道。 伽南震惊抬眼,直看向罗王,只见罗王眼神坚定:“卞城王真如你所说,就必须要找到证据。” “可是……”伽南困惑。 “我们去冥水边,魂魄归于天地,元神消散,终也在这天地之间,或许可以用梵术问到想要的答案。”罗王拍拍伽南的肩,道:“我不要贺礼,我要真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第51章 冥水一望无际,罗王与伽南驾风而行,看着脚底大片大片的波光粼粼,罗王只觉得那水像要反把他吸入一般。 伽南看着他脸色不对,一把扶住他,道:“看前面,很快就到了。” 越过冥水,与天相接的地方,几座殿宇露出水面,这便是卞城王的地界。而现如今却是一片废墟,大门半掩着,地面上一片片黑色的血迹,旗帜门帘残破,随风飘荡着,一派萧然。 伽南一言不发,跟在罗王身后。 罗王走到殿宇中央,道:“就这里吧。”看到伽南垂目似在沉思,拍了他一下,道:“帮我护持。”说着便席地盘膝坐下。 伽南郑重地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 罗王闭目,轻呼一口气,随即一声声的梵语从口中颂出,犹如歌声唱和,四周竟隐隐响起回声。一道道金光从天空漫下,每道金光上皆有梵文在其中随光流转,罗王此刻像一尊神像一般,周身散出五彩流光! 渐渐从这些金光中走出一些人影,伽南望去,这些都是似曾相识的模样,其中一个人影最为清晰,那人影明显是个女子,身态端庄。 伽南呼吸一紧,低声唤道:“师母。” 那女子行至伽南面前,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便在罗王面前跪下,罗王睁开眼睛,两指并拢,点向那女子的额间,一幕幕的画面便在梵文金光中结成的一壁流光中显示出来。 先是伽南无忧无虑生活的模样,再是这女子受虐待的痛苦模样,再就是得知用童子祭刀时的惊恐,再是装疯躲开盘查,再到全门被做成人偶,最后真的疯了。 罗王看得心绪起伏,虽之前听伽南说过,但是看到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还是心中震惊:“这些全都是人偶?” 伽南点点头。 只见那些人影齐齐向罗王下跪,拜别后全部渐渐淡去。金光收敛,一壁的流光碎了一地。 罗王调息运转,不知是因看到太过震惊还是强用聚灵梵术,一时间气血上涌,强行压下,脸色微变身体不觉有些不稳。 一旁的伽南慌忙上前,扶住罗王,道:“你没事吧!” “没事,梵术还没修精,强用有些耗损。”罗王有些虚弱道。 伽南一脸自责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休息便好。”罗王看着他的神情,笑道:“我果然信对了你。” 伽南一语不发,抓住他的手,为他输送灵力。罗王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之前上涌的血气被渐渐压制,全身放松下来,便沉沉睡去。 *** “荒唐!!!”老冥王把桌上书卷狠狠摔在地上,喝道:“再去找!!” 底下跪着的一片人噤若寒蝉,闻声全部惊慌失措退了出去。 旁边一将领模样的人上前道:“昨夜似有嫌犯闯入,今天罗王殿下就不见了,接任大典误了吉时,会不会是嫌犯掳走了罗王,就是让他不能接任呢?” “他有那么大能耐,能够掳走罗王?”老冥王疑惑。 “未必没有,之前掌刑言老先生手下那么多人,不还是让他逃了。”那人将领躬身道。 老冥王闻言,咬牙下令道:“全冥界通辑此人,找到立刻行刑,定要找到阎摩罗王为止!” *** 轻沙浮动,炉烟袅袅,伽南坐在床头,细细端详着床上之人的模样,发如墨玉,眉目如三月雪光,面如冠玉,闪亮晶莹。忍不住伸出手指细细勾勒着他的眉眼、鼻尖,轻声叹道:“长得如此,连我都有些嫉妒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床上那人的长睫微动,忙缩回了手,道:“你醒了?” 罗王睁开眼,看着面前笑着的人,吃力地撑起身子,伽南扶他坐起,罗王问:“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伽南道。 “糟了!”罗王惊道:“大典……” 伽南也回过神来:“接任大典?” 还没等罗王答话,便听到由远而近的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和铠甲撞击的声音,罗王吃惊,扶着伽南起身出门,便看到大队的人马排山倒海般将他们团团围住! “果然在这里!”为首的将领道:“之前言老先生让你逃了,如今还掳走罗王殿下,今日我们这么多人,看你能逃到何处?!” 罗王上前道:“各位误会了,他没有掳走我……” “是又如何!”伽南高声回应,打断罗王的话。 罗王不解地看着他,伽南低声道:“你要去接任冥王的,护着我这个重犯,会连累你。” “可你是无辜的啊。”罗王忙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冥王有令,抓到此人,立刻行刑!”那将领一挥手,将士一拥而上。 “慢着!!”罗王大声道,挡在伽南面前:“他是无辜的!是为民除害!!” 那将领见罗王挡在身前,恶狠狠道:“大胆重犯,竟然还敢蛊惑罗王殿下!!” 伽南拉过罗王,低声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那些画面只有你我看到了,他们不会相信的。你就说是被我掳走的,我蛊惑了你,然后好好接任冥王。” “他们今天会杀了你!”罗王急道:“即使我接任了冥王,替你平反也没有用了!!” 伽南笑了,声音有些发颤:“能有你,为我做到如此,此生无怨了。”说完,深看了罗王一眼,飞身杀了出去! 喊杀声震天,伽南的长刀如虹,上下翻飞,死伤的将士一片,地上又被染上新的血迹。罗王见状心下一横,拈起咒诀,一片金光弹出,把一众将士弹出几丈远,身体还没休整好又强用梵术,强忍着喉头上涌的甜腥,飞身一把拉过伽南,驾风而去! “处尘,你怎么样了?”伽南看着罗王驾风都有些力不从心,忙扶住了他。 “无妨,只是耗损过度。”罗王虚弱道,猛然咳出一口血,微微喘息。 伽南脸色苍白,慌道:“你不必如此的,我大不了一死,在杀卞城王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活着了。” “理应如此。”罗王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去老冥王那禀明此事。”刚要催动真元加快速度,伽南便一把将他背于背上,道:“我来。”便加快往冥水而去。 *** “你们!!好大胆子!!”主位上的老冥王气息不顺,喘息着,直盯着殿下两个伏拜在地的人。 “冥王!伽南真的是无辜的!!”罗王抬头,目光坚定,声音倔强。 “好!你说他是无辜的,可有证据?!”老冥王面色铁青,没想到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平时听话温顺的人,竟会也有违抗自己的一天。 “证据,我看到了,确实是如伽南所说!”罗王道。 “那就拿出来!”老冥王道。 “我确实是看到了,但是拿不出来。”罗王恳求道:“那些魂魄已归天地,我用梵术聚灵才看到的过往,是非黑白不能颠倒啊!” “你看到了?!你是受了他的蛊惑!!”老冥王大喝出声,直觉得血气上涌,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不觉有一股气流直冲喉咙,自己培养出来的最乖最听话的孩子,就是被旁边这个人蛊惑,才敢与自己如此顶嘴,于是便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重犯拉出去,即刻行刑!!” 一旁将士上前,罗王起身,一把夺下将士的剑横在身前! “你要造反吗?!!”老冥王怒目圆睁。 伽南上前一把按住罗王,低声道:“不会有人相信的,你好好的接任冥王,不要如此。” 看到伽南在和罗王说着什么,老冥王强行咽下口中甜腥,大喝:“又在蛊惑罗王吗!?” “冥王殿下!!”罗王眼中倔强:“他从未蛊惑过我,是非黑白并不是我们所断定的那样,敢问冥王殿下,如若因此错杀了好人,难道你不会自责愧疚吗?” 头一次见罗王如此冲撞忤逆,冥王再也强压不住喉中甜腥,一口鲜血喷出,溅得一桌一案。 罗王呆了呆,随即奔上前去扶住冥王,此时冥王已是眼神涣散,身体软在罗王怀中,吃力地张张嘴唇:“不要……不要被迷惑……”话音还没落,便昏死过去。 *** 床榻边,罗王面无表情,神色憔悴,直直跪着,眼睁睁地看着医者一个个的摇头束手无策,一天一夜,罗王没有动过半分,殿上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说的话做的事,完全听不到看不到。直到,看到冥王被人盖上了白布。 罗王大脑一片空白,自己坚持的黑白是非,是对的还是错的呢?如果是这样的结果,自己还要继续坚持吗?如果不坚持是伽南的命,如果坚持又是冥王的命,是非对错非要用如此绝决的方式来证明吗? 冥王去逝,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所有的人也在乱着,没有人再去顾及伽南,也没有人再去顾及卞城王被屠满门,好像这一切,都随着冥王的死,一起消散了。罗王抬头看着那挂在檐角的金铃,不觉又过了三个月了。 “你不接任冥王之位吗?”伽南在一旁道。 罗王苦笑:“做冥王有什么好,想听的不能听,想信的不能信,形势,远比是非重要。” 伽南不语。 一人上前,报:“罗王殿下,冥水中有犯上之物,掌兵处已被围困几天,请罗王出手增援。” “冥水?”罗王语气中有些波澜。 伽南看了他一眼,道:“我和你一起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第52章 冥水已变得黑压压一片,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东西,越往中心越风力巨大,隐隐看到一巨大水柱与天相接,这情形似乎在哪见过,罗王道:“这难道是在镜梵山下见到的那物?” 伽南看了他一眼,飞身上前,只见那水柱极速旋转着,除了水声轰隆,隐隐听到有多人呼救的声音。伽南挥起一刀,劈向水柱,那水柱似一停滞,便看到百余人被从旋转的水柱中脱出,那些人灵力全无,御不了剑驾不了风,只得奋力游水,逃向岸边。 只有一人从中御剑而来,却也是一身湿透,狼狈不堪。“临掌兵。”罗王上前道:“是何物,让掌兵大人如此不体面?” 掌兵已满头银发,但是精神矍铄,行了一礼道:“罗王殿下,应是一物吞了千年天水珠,才得如此大的威力,众人不敌。” “天水珠?”伽南惊喜道:“正好,我找了许久,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欲上前,罗王一把拉住他,道:“这物速度极快,上次是就被他逃了,当心。” 伽南应着,挥刀上前直向水柱而去。 眼看着伽南与那水柱缠斗,那水刀劈不断,没有实物,不管如何都伤不到半分,罗王眉头紧锁,细细看去觉得水底像有一物,便大声道:“那东西在水柱底下!” 伽南闻言,向水底劈去,那物躲得极快,罗王见状,画出符文,梵音诵出,八面梵文咒墙流光四溢,围住了那水柱,上直通天际,下直达水底。 倾刻间,那水柱散爆开来,八面流光壁面里面发出沉闷巨响,罗王结印一收,那八面咒墙就像一张网一样,越收越紧,直到里面的东西现出形状。 “是个人?!”伽南看着咒网里的人已然晕了过去,明明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的模样,再细细看去,叫道:“青泫?” 罗王上前:“你认识?” “他是卞城王门下童子,是我最小的同门,本是今年祭刀……”伽南没有说下去:“他没死?怎么还在这里?” 扶着小青泫到了地面,伽南用手探其脉息,再一摸胸口,道:“果然,天水珠在其体内,只是天水珠能量巨大,他的身躯承受不了,故而发了狂性。” 正说着,小青泫睁开了眼睛,看到伽南欣喜道:“大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你一直在找我吗?”伽南道。 “嗯。”小青泫点点头。 “难怪那次镜梵山,你一出现他就来了,原来不是袭击,是来找你的。”罗王若有所思。 “只是可惜那次我看不见。”伽南叹道。 “师兄,师父不是好人,他带我去祭祀,原来是想杀我。”小青泫眼中泛泪,紧张害怕。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伽南问。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逃跑跌入水中,然后就一直在找你了。”小青泫茫然。 罗王想了想,道:“一般以生人祭祀定要在其身体画上符咒,以人身来引出被祭祀的神灵,他在中途逃跑跌入水中,定是引来了其它神灵。” “天水珠?!”二人异口同声。 “但是,天水珠在身,那他被祭祀出去的,又是什么?”伽南问道。 罗王看了看小青泫,结印入他的额间,片刻,道:“元神,他的元神被天水珠占去了。” 正说着,小青泫突然面色一阵痛苦,整个身体都抽搐起来,脸色渐渐灰暗,灵力散乱四溢,伽南见状立刻输入灵力为其压制,待他安静平缓后,伽南看着睡梦中的小青泫,问罗王:“天水珠能量巨大,这孩子随时会经脉暴裂,灵力压制不了多久,该如何是好啊?” 罗王起身,负手踱步,像在思量,良久,低声道:“拆去一半天水珠,他的身体便会无恙,但会伤及他的元神,轻则记忆全无,重则呆傻愚钝五识不全。你可愿?” 伽南皱眉,思索道:“可行?” 罗王点头。 伽南坚定道:“只要他能活着,若是没了记忆,那正好重新开始;若是呆傻愚钝五识不全,我便会教他知书达礼。总之,只要他活着。” 闻言,罗王看着他,郑重点头。 *** 空旧宫,薄纱摇晃,床上的孩子睡得香甜。 “这一半的天水珠。”罗王递上一物。 伽南看着他道:“本来之前就说要为你寻来此物,现如今虽只有一半,但也可以压制水流,你带着,今后就不必再怕水了。” 闻言,罗王点头,把那一半的天水珠收入袖中。 “他没事了吧?”伽南看着床上的小青泫担忧道。 “天水珠已拆去一半,元神我已尽力伤及最小,其余就是要看他个人意志了。”罗王道。 “谢谢你。”伽南看着罗王的眼神闪着光亮,难得没有调笑,难得如此认真。 罗王笑道:“你这么认真的说谢谢,我真有些不习惯。” “还有,对不起,我……骗了你……”伽南垂目,让人看不清情绪。 罗王挑眉,眼神疑惑。 “我其实,怕死的,所以我才会在行刑途中逃走,被追杀受伤跌下。”伽南像在认错:“那次在你空旧宫,说我不怕死,让你抓我回去做贺礼,其实……其实是为了试探你。” “哦?”罗王不解:“试探什么?” 伽南抬起头,眼睛亮得可怕,上前逼近罗王,罗王只觉得他的气场陡然压迫起来,不由得退后了半步,只听得伽南那轻得犹如耳语的声音贴着自己说道:“试探你是选我,还是选所谓的黑白对错。” 罗王一惊,呼吸一滞,惊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的想法吗?”伽南仍是逼近罗王,呼吸急促:“难道还是说,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罗王后退几步,茫然道:“哪样?” “你为我做的,别说,你对每个人都能够做到?!”伽南声音发颤,呼吸越发不稳。 “你说什么?”罗王脑中轰鸣,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消化不了:“我不明白。” “不明白?”伽南呼吸散乱,眼中竟露出凶光,一把钳住罗王的肩膀,推至墙上,罗王只觉得后脑和背重重一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含住了双唇! 那人像是在撕咬一般,吸吮啃噬,双唇被虐得生痛,手臂被钳得死死的不能动弹,后背被抵住又无处可躲,只得任其肆虐。直到,那人渐渐停了下来。 看着伽南渐渐平静下来的迷离眼神,罗王道:“够了么?”声音冷冷,平静无波。 伽南面色不解地看着他。 罗王奋力挣开他,道:“原来,你一直的想法,就是这个?” 伽南震惊的松开罗王的双肩,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罗王上前一步,伽南竟然不由得退后。这个日思夜想无比想要亲近的人,此刻却像一块冰泛着寒气。 “还需要我怎样做?”罗王冷冷的声音传来。 见伽南不答话,便自行解开自己的衣衫,道:“是要这样吗?” 看着罗王的外衫落至地上,伽南心中一阵恐慌和绝望,原来,这个人是这样认为的,自己在他心里原来如此不堪。 看着伽南不敢置信的眼神,罗王终于觉得之前被他压在墙上亲吻的被动,得到了报复。如此想着,便伸手过去扯他的衣带。 伽南眼神痛苦,大声道:“住手!!” 听到伽南的大吼,罗王在扯他衣带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咬咬嘴唇,道:“不是这样吗?” 伽南心中巨痛,像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人丢弃、踩碎,还被唾弃着扔到最肮脏的角落里,那种抽干力量的疼痛比那次高空跌下断了骨头坏了眼睛,更加刻骨。他用尽全力大吼道:“你给我滚!!!” 待罗王依言离开,伽南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罗王木然靠在树下,回想着之前伽南那样痛苦的眼神,那满脸的泪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那个从来都是一直爱笑的脸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在他叫自己滚的时候,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空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东西。 *** 空旧宫,罗王坐在案边发呆,伽南带着小青泫已经离开一年有余,杳无音信,而自己也从一开始的满不在意,到越来越自责,再到最近几个月,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伽南那痛苦的眼神,满是泪水的脸,心里一次比一次疼痛。许久,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 “罗王殿下,西界的叛乱掌兵处镇压已经一月有余,一直没有进展,叛党提出和谈……。”一人上前抱拳。 “什么叛党?敢如此嚣张?既是要和谈,临大人只需坚持底线即可。”罗王一看是掌兵处的人,皱眉道。 “可……。”来人似有些犹豫:“可……叛党点名要罗王出面………。” 看着来人惶恐不安的样子,罗王眼神凌厉:“大胆!!” 那人闻声跪下,瑟瑟发抖。 罗王强压心头不快,看着那人道:“也罢。”想到这个人也是来传话的,便又道:“何时,何地?” “明日戌时,镜梵山。” 闻言,罗王一怔,皱眉不解:“怎么是晚上?” “不知,是临掌兵和对方约好的。”那人依旧瑟瑟发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第53章 天色已暗,镜梵山脚下,临掌兵列队等待,看到罗王便齐齐行礼。 “对方几人?为首是谁?”罗王问道。 临掌兵上前一步道:“说来惭愧,对方神出鬼没,剪草成马,撒豆成兵,这么久还不清楚究竟共有多少人。”顿了顿,像是怕责骂一般:“但为首是两名女子。” “女子?”罗王困惑。 就在此时,两个衣着艳丽的妩媚女子在山腰显现,直向山脚飞身而来,临掌兵和一众将士持刀戒备。那两位女子落地,便向罗王行了一礼:“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山腰。 临掌兵上前对罗王低声道:“之前从未见过其还有主人,罗王殿下当心。” 罗王点头,走了几步,那两位女子一把拦住跟随在侧的临掌兵,道:“和谈,罗王殿下一人即可。” 闻言,临掌兵拔剑出鞘:“罗王独自一人,若你们耍花招怎么办?伤了罗王怎么办?我们会这么傻吗?” 两位女子笑道:“掌兵大人不用担心,我们二人就是来做人质的,直到罗王平安归来。”说着交上自己的兵器,示意他绑住她们。 “荒谬!!”临掌兵气急出声。 罗王道:“就按她们说的做吧。” 临掌兵担忧道:“可是……” “无妨。”罗王便大步朝山腰走去。 那座木屋,罗王隐隐感觉到对方是谁,心里竟然有些期待和莫名的疼痛,推开门,炉烟袅袅,映入眼中的是那张桌案,此刻上面摆着一只酒坛,迈进门,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处尘,好久不见。” 罗王抬眼,对上那个笑意盈盈的人,那人依旧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身形高了许多,眼睛虽然还是明亮闪耀,却觉得多了很多东西。 “你不吃惊?”伽南笑道。 “猜到是你。”罗王道。 “坐,喝一杯。”伽南就像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坐在桌案边,熟练的倒起酒来。 罗王坐定,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喝酒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伽南笑道:“来,尝尝,这是我从人界带来的酒,名叫解忧。”说着递上一杯。 见罗王看着他不接,又笑道:“怎么,怕我下毒?”说着,把那一杯酒一口喝干,朝罗王笑道:“我试过了,没毒。” “你此次叛乱究竟为何?”罗王看着他的眼睛道。 闻言,伽南放下酒杯,正色道:“你觉得呢?” 罗王直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爱笑的黑衣少年,在这个人身上,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一切,都不一样了。 见罗王看着他不答话,伽南起身负手,又笑起来:“当然,是为了做冥帝啊。” “你为何?”罗王皱眉道。 “冥帝位置一直空悬至今,你又不愿意接任,那只有我来。”伽南笑道,踱至罗王身边,低头贴近罗王耳边,轻声道:“怎么样,为你分忧,我贴不贴心?” 罗王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耳朵瞬间发热,感觉都热到了脖颈里。伽南看在眼里竟然觉得有了一丝泄愤的快感,又道:“我做了冥帝,你就要全部都听我的,我要你死就死,要你活就活!” 罗王转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若你恨我,大可以来找我算账,为何要叛乱?死伤无辜的人?” “找你算账?”伽南一笑:“好!”说着迅速扣住罗王的双臂将其压在地上:“那我们就来好好算一账!!” 罗王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无力,任伽南压倒在地,用力挣扎却使不出力气,惊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伽南咬牙道:“香炉里燃了药草可压制灵力,解药在酒里,如果你刚才肯跟我喝一杯,现在就不会如此了!” “你!!”罗王挣扎,但是毫无用处,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我若说,你敢听吗??”伽南狠狠咬牙,像是从肺里挤出来了这一句。 “别胡闹了!!”罗王气极。 “我没胡闹!你不是知道我的想法吗?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会放弃!!”伽南气息不稳,眼角通红,声嘶力竭。 “混帐!!”罗王声音干哑,心中陡然软下来,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挣扎什么,用尽力气吼出一句:“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 “那你又为何来和谈?你明知道是我?!”伽南声嘶力竭大声回应,罗王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见罗王不答话,伽南面色一沉,道:“竟然如此,休怪我无情!”说着低头猛然咬住那淡色的双唇,撕咬着啃噬着,仿佛要把满腔的情绪发泄出来,血腥的味道溢满口腔,伽南却仍是紧咬着没有松开。 罗王脑中嗡然一片,双唇的剧痛直直戳到心底,眼前这人如同一只凶狠的兽,像要把自己内心那莫名情绪的最后一层纱撕开,罗王惊恐着,害怕着,不知道那是何种情绪,却又害怕那种情绪被曝于天光。只能奋力挣扎,可力量却像被禁锢在一个容器里使不出半分,心惊之余把灵力浓缩,全部灌输于檀中穴,用尽全力迸出!!冲破禁锢的同时,仿佛听到那容器裂开破碎的声音! 罗王闷哼一声,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强行破出灵力,对身体耗损极大,伽南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罗王,面色痛苦,声音微颤:“你宁愿自损修行?你就如此厌恶于我吗?” 罗王气息不稳,虚弱道:“……有违天理伦常……” 伽南松开他,盯着他的脸,气极反笑道:“好!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天理,你所谓的伦常,是如何被我踩在脚下!!”说着,便起身翻手亮出一把红色长刀,默念咒诀,霎时间屋外黑云密布电闪雷鸣,冥水翻起几丈高的浪,隐隐听到有兽类嘶吼的声音!! “不要!”罗王用尽力气喊道,只是屋外的轰鸣声盖住了他原本虚弱的声音。罗王挣扎起身,强行盘膝而坐,迸出所有残余灵力画符结印,诵出梵语。伽南见状气急,大声疾呼:“你还在守着你的天道吗?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天道!!” 罗王不答,自顾用尽全力诵出梵语,伽南知晓梵术极耗灵力,他之前又强行冲破压制,现如今再强行施展梵术,定会灵力枯竭而亡,见罗王的面色越来越惨白,伽南心下一狠,一记手刀劈在他后脑,罗王垂首软倒下来。 *** “遵其本心,算不算有违天理伦常?”一个声音响起,罗王眉头微皱,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的天理伦常,我的天道,是你,处尘……”一张黑衣少年的脸浮现在眼前,罗王一惊,猛然睁开了眼。 “你醒了?”伽南坐在床头,起身扶起罗王,递过来一杯水。 罗王抬手打翻了水杯,一语不发。 伽南也不气恼,收拾了杯子,又拿来一块帕巾给罗王擦拭,自顾自说道:“处尘,像不像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只是那时,伤的是我,照顾的人是你。” 罗王任其动作,依旧不发一言。 伽南放下帕巾,定定地看着罗王,道:“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你把临掌兵怎么了?”罗王声音低哑。 “放心,那妖兽已被你们掌兵降服了,他也来看过你了。”伽南道。 罗王抬目看他,不解。 敲门声响起,伴着临掌兵的声音:“鬼大人,罗王殿下可还安好?” “已经醒了。”伽南起身手一挥,一张脸隐入黑雾里,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打开了门。 “罗王殿下。”临掌兵行了一礼。 “发生了何事?”罗王问道。 “幸得罗王殿下的故人鬼大人相助,才平定了叛党,冥水中的妖兽也降得一只。”临掌兵答道。 闻言,罗王看了伽南一眼,伽南立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 “殿下耗损过度,再休息些时日无妨。”临掌兵道。 罗王点头,临掌兵看他无碍便也下去了。 待人走后,伽南现出真容,关了门,又递上来一杯水:“嗓子都干成这样了,喝一点。” 罗王定定看着他,没有动作。 伽南邪邪一笑:“你知道我的心思,你不喝,难道是想我喂你?” 闻言,罗王深吸一口气,接过杯子仰头喝完。 伽南苦笑:“你确实厌恶我。” “不错。”罗王出声。 伽南贴近罗王,眼中精光闪烁:“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会放弃,你厌恶我,要不干脆杀了我。” 罗王胸中情绪起伏,刚想说什么,伽南出声道:“荒唐?是吗?”冷笑一声:“我不偷不抢,没有□□掳掠杀人放火,没有罪大恶极。发乎于心,如何荒唐?” “天道,不可违。”罗王轻声道。 “所以,我做了冥帝,我就是天道!”伽南笑道:“知道你不愿意伤害无辜之人、讨厌邪魔外道,那我就做你们正义高洁之士,平邪魔除乱党,我做得,可还行?” 罗王只感觉心脏一阵狂跳,垂目掩饰,道:“如果你想做冥帝,那就做吧,这个位置,并不好做,你考虑清楚我再通知各位长老,禅位接任即可。” 伽南定定看着他,笑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罗王没有抬眼依旧垂目,而伽南也一直这样定定地看着他,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王轻声问:“这一年,你去哪了?” “冥水。”伽南也轻声回答。 “在冥水干什么?”罗王不解。 伽南看着他的眼睛:“冥水的叛党是妖兽。” 罗王皱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第54章 “这么说,那把刀可以召出妖兽?”罗王有些吃惊。 “之前我也一直对卞城王用童子祭刀不能理解,不知道他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才得知,原来此刀的煞气可以召出妖兽。” “难怪临掌兵说不清楚有多少人,原来都是召出来的妖兽?”罗王似恍然大悟。 “准确说,是之前卞城王召出来养在水底叛乱的妖兽,我降服了它们以后,驱动了几只与你和谈而已。”伽南道。 “那山下两名女子……?”罗王惊道。 “普通山鬼,召回水下即可。”伽南看着罗王笑道。 罗王被他这样看着笑,有些不自在,转过脸去。 看着罗王的表情,伽南笑着贴近他,道:“你什么时候想杀我了,告诉我,在那之前,我不会放弃的。” “你,这又是何苦……”罗王轻声道。 伽南双手扶着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收敛笑容,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沉闷巨响,那声音带着噼啪的光电,天空像被人划开了一个明亮的口子,那道裂隙里像闪着雷电一般,一道道的闪光划过,映照出里面血红的颜色,一片阴影在裂隙边飘浮闪动。 “结界?!”罗王闻声看去,从不可置信到面色渐渐惊惧道:“怎么会这样?人界与冥界的结界怎么破了?!” 这巨大的结界是上在上古之神在三界分崩的时候设下的,自从罗王记事以来,上千年的时间里,人界与冥界的结界就是坚不可摧牢不可破,而人界与冥界的唯一通道就是冥水深处的入口,也是冥水边黑白司管辖接引的地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破裂的情况。 伽南旋身而起,望着天空诡异的样子,眯起细长的眼睛,思附片刻,随即飞身而去。罗王大惊之余也跟着飞身上前。 “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罗王勉强驾风站定,平复自己的心绪,细细观察着。 旁边伽南一袭玄色黑衣随风翻飞,沉默不语。 “罗王殿下。”临掌兵御剑而来,行色匆匆,紧张万分,脚底黑压压大军一片。 “是何缘故?”罗王厉色问道。 “之前见从冥水中翻出几道黑影,几道电光一闪,便如此了。”临掌兵道。 “可看清楚是何黑影?”罗王直觉得气血微浮,眼中渐渐爆出血丝。 “……”临掌兵低头抱拳,脸色苍白。 “是妖兽。”伽南道,声音听不出情绪,脸不知何又隐入一团黑雾里:“冲破冥水,还逃出去几只。” 闻言,罗王诧异:“是什么妖兽,能做到如此?” 伽南不答,转头对临掌兵道:“还要烦请掌礼修复结界,我去人界把妖兽擒回。” 临掌兵忙点头,额上的汗珠映着苍白的脸,虽然领兵多年,或许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伽南正要转身,罗王一把拉住他,垂目道:“我与你一同去。” 伽南沉默,终究没有说出让他在此休息的话,这个人此时灵力不济,或许同自己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自己却又是那么想和他时时刻刻的在一起。 见伽南不答话,罗王先行一步往裂隙中飞身而去。 *** “笛声?”罗王张望寻找着,过了那个裂隙,似乎便陷入了这样一个地方,周围水气弥漫,浓雾四起,看不清方向,只是听到前方隐约传来一曲清越的笛声。 “处尘……”身后一声音传来,罗王回头,却看不到人,“处尘……”这一次声音又像在前方。 罗王环顾四周,暗道:“这里时间与空间都是扭曲的,可是我从不知道结界外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笛声又悠扬传来,婉转清远,这一次,似在远处,又似在耳边。 “这笛声为何如此熟悉?”罗王疑惑。 不知道走了多久,浓雾慢慢散开,远远的,便看到一处庭院,只是庭院修得颇为壮观,山水楼阁,绿树繁阴,庭院回廊曲径,薄纱浮动,花香满园,檐铃轻响。 只是,空无一人。 “何人在吹笛?”罗王问道。 一又赤足从薄纱后缓步而出,暗香浮动,现出一个女子的红衣身影:“罗王殿下。”那女子垂目,虽看不清面容,但却见得脸上颈上,尽是伤痕,新伤嫣红,旧伤暗沉,交叠累累,狰狞可怖。 那女子手拿一叶柳笛,向罗王欠了欠身:“唯有此笛才能让罗王殿下循声而来。” 罗王看着那女子的样貌有些吃惊,再看那手中柳笛不凡,似曾相识,皱眉道:“入梦笛?你是?”像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阿梦?” “你为何变成这般模样?”罗王上前,握住那女子的双手,上下打量着女子的伤痕:“自幼时一别,再不得见,是何人所为啊?” 阿梦抬头,原本白皙如玉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有的已结痂消淡,有的却是新伤鲜红,此时伴着她的表情,渗出了鲜血,阿梦眼角含泪:“我被关在卞城王府邸已经百年有余,只因不受那把妖刀的驱使,便每日折磨于我,如今,我已是这副模样了。” 罗王看着阿梦的模样,心中忿恨自责:“当初只道卞城王是冥界君子,直到他满门被屠才知晓真正原因,若能早一点知晓……”话没说完,只想着当初若不是伽南忍无可忍的刺杀,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阿梦被如此凌虐,而也是因为此事,一直奉为恩师的老冥王,也因自己气急攻心而去,胸中便情绪起伏,难以自持。 阿梦凄然一笑:“今日引罗王来,只是有一事相求。”说着便跪了下去,道:“我女儿小梦尚年幼,求罗王带她出冥界,我已把神元移于小梦体内,求罗王给她条生路。” 她身后,一个红衣小女孩子怯生生地探出了半个头,大而乌黑的眼睛泛着水气,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罗王一把扶起阿梦,惊道:“你为何?” 阿梦流下眼泪,一脸的伤痕渗出几道鲜血,和着泪水,泪痕与血痕交织一片:“我命不久矣,不求她此生能再修成神籍,只求她无忧无虑平平安安。” 罗王心中一痛,阿梦本是一只上古时成神的梦貘,在自己年幼时曾得与之相见一面,那时的阿梦妍姿俏丽,灼灼其华,让年幼时的自己对美丽的女子有了参照的定义和绮丽的遐想,而冥界很多描绘美丽女子的画像,或多或少都有她的影子。但现如今,如果不是凭着那支入梦笛,实在难以和年幼时见到的那个端丽冠绝的人联想到一起。 像自己年少时的梦被人活生生剜去一般,罗王双眼模糊,身形巨震,如果自己能够早知晓一点,动作再快一点,或许,她不会变成如此模样。 罗王含泪连连点头,阿梦蹲下身紧紧把小女孩抱在怀里,随即惨然一笑,把那翠绿的笛子塞入罗王手中,便飞身而去。霎时间倏忽风起,庭院楼阁如漫天残影,四下散落,只留下那个还不及膝高的,眼睛湿漉漉的,不明所以的红衣小女孩。 神物,可怜被困在冥界,连修神的天地灵气都沾不到。罗王强忍心中疼痛,低头看着那小女孩,牵起她。定要去人界,离天离神最近的地方。一高一矮,一白一红两个背景,消失在渐渐散去的浓雾里。 *** “处尘……”这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辩不清方向,这一次似乎终于有了确定的位置,罗王吃力的睁开眼,这是一处人界的客栈,虽然简单,却不似空旧宫那样的冷清,一物一景都有着独特的亲切感。耳边的喧嚣声传来,热闹的,带着生机的,只属于人界的喧嚣声。 “你终于醒了。”伽南像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罗王强忍住胃里翻涌的难受,问道:“我怎么了?” “你灵力不济,通过结界以后就昏了过去,已经躺了三天了。”伽南有些叹气:“早知道就应该叫你休息,别跟来了。”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罗王淡然道,虽然现在自己灵力不济,但自保还是可以的。 伽南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可能眼前的这个人,一直都对自己有所提防,自己明明关心的话语,在他听来或许像责怪和嫌弃一般,可是,这又如何呢?在这个人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恶人,一个贱踏天道,违背伦常,披着羊皮的伪善的恶狼罢了。 罗王艰难起身,问道:“逃出来几只妖兽,都在何处?” 伽南翻手亮出绯月长刀,刀鸣声回响,伽南细细听了一阵,道:“尚末走远,就在此处。” 忽然间,绯刀的虹光闪了闪,伽南挥手收回长刀,看着榻上之人一眼:“就在城中,你去吗?” 闻言,罗王随即下床,跟着伽南出了门。 刚出大门,罗王只觉得整个大街从刚才的阳光明媚、生机盎然,一刹那,整个世界凋零下来,树上的树叶迅速枯黄,花朵迅速萎缩干瘪,南风习习突然转了方向变得冰寒刺骨,还没等大街上的所有人反应过来,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第55章 街上之人对这诡异的天气如临大敌般,个个大惊失色,在街上的抱头鼠窜,在屋内的迅速关好房门,只有极少数的看着天空发愣,一些孩童竟不及换上厚衣物嬉笑着追逐着雪花被家人厉声喝止拖回屋内取暖,一片片的咒骂声,惊怕声,每个人都在惊奇着,期望着,观望 着。 一时间,喧闹的大街安静下来。 罗王心里隐隐觉得是什么,未及深思,忽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而过,伽南出声道:“那边!”便提着长刀飞身而去。 几番飞檐走壁,脚下轻点,掠过不多时就已厚厚积雪的屋顶,在长街的尽头,便见一个戴着白色斗笠的白色人影,像这漫天的雪花覆了一身,坐在木桌边,桌上一盘黑白棋子零落有致。 伽南长刀一挥,喝道:“狙如!果然是你!” 那人抬起头,现出一张苍老的脸,瘦骨嶙峋,几缕灰白的胡子贴在脸上,小小的三角眼中精光闪闪,灵活贼亮。 “鬼大人。”那人开口道。 “是你撕破结界?”伽南疑惑,复又冷笑道:“千年鼠精而已,如何会有这能耐?” 那老头闻言,精明的眼珠子一转:“自然不会是我。”说着拿起一颗白子,随着“啪”的一声落子,整条街传来悉悉索索的暗响,伴着几声尖厉的嘶叫,从各处爬出无数灰色的老鼠,个个浑身湿漉,皮毛粘连着雪花化掉的水气,隐隐看得到那红色的皮肤。 罗王素来喜爱干净,此时一阵恶寒,挥手一层金光甩出,那些贼物距几丈远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宵小!你究竟想做什么?”罗王恨声道。 那老头笑了起来,声音如同指甲划过铁板,尖啸刺耳,只见那成片的老鼠突然调转方向,各自向每户人家奔去。 “不好!”伽南惊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片片的凄厉尖叫声,声音像油锅里爆开水花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四下奔逃,却又发现无处可去,街道上成片的密密麻麻的全是蠕动着的灰色老鼠,人们乱作一团,抱头惊叫,嚎啕一片。 随着一道刺目红光,伽南长刀挥过,所到过处老鼠血肉瞬间化为焦黑一片,还未等伽南收回手,又一批老鼠汹涌过来,比之前更多,更疯狂,挨挨挤挤堆积成山,尖嘴攒动着,尖厉的叫声响彻一片。 伽南一刀架上老头的脖子,疾声喝道:“你给我停下来!!” 那老头继续笑着,伽南恨然一刀斩去,却见他身形一晃,长刀所到之处皆化为数枚黑白棋子跌落在地。 “黑白局?!”罗王吃惊又有些不确定,黑白局顾名思义,局中设阵,以黑白二子相互撕杀,但胜负都在执子之人一念之间,冥界很少有人会用此古老术法,就算是掌兵临大人也只是在数百年前隔着冥水以棋局布阵千里调兵,还需无一错漏才能棋局收尾,而如今一只妖兽竟会如此机关算尽的术法,以妖兽类的智商,如何以算得如此精妙? 那棋子一落地便被成片的老鼠衔在口中,伽南刀光闪动,面对鼠群的汹涌之势仍是一波又一波的枉然。 罗王皱眉,大街上已人群四处逃散,地上遍是老鼠被踩烂的血肉和一些老弱病残被老鼠啃噬的尸体。不容多想,罗王结印念出咒诀,却在结印之际,只觉得气血翻涌,灵力稀薄支撑不起梵术金光,罗王强行迸出灵力,只觉得喉头甜腥,一口血吐了出来。 “处尘!”伽南停下长刀,一手扶住罗王,担忧急道:“梵术很耗灵气,你不要强行用了。” “可是……”罗王捂住胸口眼中倔强,这满街的人,如果不做点什么,都会死于非命。突然手在胸口摸到了一管短笛,心中一亮,道:“你先去城郊设一结界,我引全城的人去,快!” 说着挣开伽南的手,旋身而起,掏出入梦笛贴近唇边,依稀还记得阿梦曾在年幼时教过他的几支曲目,眼眸微阖,凝神静心,一曲清越笛音响起,霎时间城中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打翻的水,摔倒时飘动的衣袖,连飘落的雪花都停了下来。然而那成片的老鼠却依旧匍匐着蠕动着尖叫着,是了,入梦笛只对有意识的人才有效,罗王首次御笛,时间不及梦貘深入长久,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是引去城郊结界,已经是足够了。 满大街的人,就像梦游一般,任一街的老鼠咬住衣摆,咬住血肉,踩着大街上老鼠的尸体,整齐地往城郊走去。 伽南已经城郊撑开一道巨大的金红光芒的结界,见罗王领着一大队的人来,指间燃起红色火焰,轻点结界,那还趴在人身上咬着啃噬着的老鼠一见火光便逃离开来。 *** 是夜,天空的雪已然停止,只是阴云密布,随着电闪雷鸣,城里的人已经转醒,粥粥众人一片惊慌失措,抱在一团,俱是惊吓恐惧的模样。罗王在结界上又撑开一层避雨结界,刚布完,如豆的大雨便倾盆而下。 结界中的人,都不轻不重的受了些伤,有仅是划伤的,有手臂小腿被老鼠啃咬得血肉模糊的,那些重伤不济的,早就倒地被那些老鼠分而食之了。罗王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身体,拿出随身的丹药喂他们服下,伽南在一旁看着,没有作声,也没有帮手。 见到罗王升起结界避雨,城里的人稍微安心一些,毕竟能够把他们从老鼠的袭击中救出,又为他们挡风遮雨,还为他们治伤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坏人。 其中几个胆大的男子出声道:“这位神仙,那老鼠还在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听到老鼠,只个孩童哇哇大哭,似之前被吓到了还心有余悸,几个妇人把孩子抱在手中,哭着安慰着。 如果单单是他和伽南对付狙如,早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这一城的人都受到牵连,投鼠忌器,一想到这些人的惨祸都是人界与冥界结界的破损而致,还不知道逃出的妖兽还有几只,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受到连累,罗王面色青白,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着罗王紧绷的脸,伽南上前道:“快了,不用担心,只是成了精的老鼠而已,放心吧,这位神仙会处理好的。” 闻言,人们齐齐下跪,连连磕头致谢,就在此时,暗夜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四下无人的旷野里,亮起无数双小小的、闪亮的眼睛,密密麻麻,天空暴开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借着那转瞬的光亮,众人看清了那围住结界的,绵延无际的老鼠的身影。 众人吓得惊叫失色,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有完没完?!”伽南忿然出声,提刀出了结界,夜色中,长虹凌厉翻飞,那片挤挤密密匍匐攒动着的鼠群被在几招之间就化为焦黑,玄色青色舞动,瓢泼大雨中竟滴雨未沾。 众人看得眼中燃起希望亮光,相互搀扶起身注目观望。 “老鼠死绝了,我们就能够回家了。” “太好了……” “要多谢神仙啊……” 众人喜极而泣。 “哈哈哈……”突然一阵怪笑从天空响起,罗王一愣,只见一个巨大的棋盘飘浮在结界上空,轻轻转动,异彩光华。 “黑白局!”罗王神色一凛,抬头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声音不答话,自顾说道:“你们以为他是来救你们的吗?你们眼前的神仙,就是掌管天下人寿命的阎摩罗王啊!这次出来的鼠精,也是从他那里放出来的。” 众人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孩子害怕的哭声叫喊声:“娘亲……。”所有的人都抬头望着天空。 罗王立在结界中,垂下眼帘,没有出声,更没有反驳。 “你们的亲人,是因他而死,而他,能够修改你们的寿数,你们难道不想长命百岁吗?你们的亲人无端死去,你们就不想要回点什么吗?”那声音如诱惑般,不断回响着。 “他说的……是真的吗?”几个男子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响起。 罗王立在当中,仍是没有回话。 “你敢说不是吗?你能说不是吗?阎摩罗王殿下……。”那声音直扎入心底。 结界内一片死寂,众人朝罗王看去,眼神中竟然闪着贪婪的光,慢慢生出一些异样的声响。 突然,有个汉子冲了出来,喊道:“我父母死了,他们短命,我要长命百岁!” 众人一片喧哗,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罗王站立不语,那些之前哭着喊着谢他的人,而如今哭着喊着围了过来。 “把他抓起来!我要活!” “我要长命百岁!这是我们应得的!” “我家父亲因为你死了,你就应该补偿!!” 一个一个,竟然比之前那一片片肮脏的老鼠更让人生厌,更让人恶心。 见罗王仍是巍立不动,众人红着眼,撕扯着罗王的衣衫,贪婪的眼神闪烁,丑陋地狞笑着,仿拂一张张红色的鬼脸,让罗王想到忘川里那孤魂野鬼的凄厉咆哮。 伽南把结界外的老鼠杀干净后闪入结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你们干什么!!”伽南一声怒吼,长刀一挥,护在罗王面前。 众人吓得急忙后退,但仍有几人不甘心的上前。 “他们是凡人肉身,不可伤他们。”罗王轻声道,垂目看不清情绪。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暗响,雨更大了,红色的闪电撕破长夜,狂风飒然,借着闪电,结界外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老鼠,一只一只渐渐爬上结界,啃食着颤动着,一双双眼中泛着红色的光。 有那么一瞬,罗王觉得这老鼠眼中的光,竟和这些人眼中的一样。 “怎么办?”伽南道:“如此下去,结界撑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结界顶上的那个巨大棋盘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罗王抬头望去,一枚黑子落在中元处,罗王一惊,黑白局启动了! 究竟是谁?能够驱动这古老的术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第56章 霎时间风萧声动,只听得天空传来急风骤雨般的错杂声响,似金戈铁马,又似山洪爆发,漆黑的雨夜,天边被染成妖异的亮紫色,而结界内,嚎鸣声骤然响起,众人眼神呆滞,如行尸走肉般,像听到了什么召唤,纷纷向罗王涌来! 伽南大惊,一刀挥过,却被罗王拉住了手,道:“他们被人控了心神,不能伤。” “可是!”伽南气急,还不待说话,一双手便朝罗王抓来,伽南飞起一脚,只得以肉身近搏,那人倒地,竟丝毫不觉有痛,翻身爬起又继续扑来。 罗王手指微曲,入梦笛只对有意识的人才有效,看来也是没有用了。 众人如潮水,嘶叫着,吼喝着,此起彼伏,一双双手抓来,森白的牙张口就咬,伽南与罗王不能使用兵器更不能使用咒语术法,连连后退,直至逼到结界一角。 背靠着那层金红色的透明薄膜,除了天空中震耳的轰响,还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一片片攒动着的三角形尖嘴,密密麻麻正颤颤贴在结界上啃咬,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声。 罗王在冥界沉浮近千年,再阴的怨气,再可怖的恶鬼,对于他来说如同小儿游戏,若是厉鬼,只消他一个念头几字咒诀,便可以轻易让其灰飞烟灭。可是三界有序,各有各的法则,冥界无权处置活人,也不能处置活人,对于罗王而言,生而为人是他对鬼魂最大的恩赐。这些与僵尸一般的,却是活人,活生生的人,只是被控去了意识,他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而已。 场面越来越疯狂,罗王耳边爆开一个声音:“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忘了他们之前对你说了什么吗?哈哈,你还护着他们?人心比鬼更丑恶,只要把结界撤掉……” “不!!”罗王出声打断那个声音,伽南闻声转过头来,眼神复杂。 “结界。”伽南轻声道。 “你也听到了?”罗王眼眸漆黑,沉声问道。 伽南不语。 “结界……”罗王心下一亮,挥手在结界内筑起一道屏障,把众人与他们两个分隔开来。 与此同时,棋盘又传来第二声脆响,罗王看去,只见一枚白子落在了黑字旁边,棋盘轻轻转动,龙光漫照,华彩异常。 只听见“噗”的一声,腥血四溅,有人把自己的手刺入自己的眼窝,和着残肉碎血放入口中大嚼起来,有人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硬生生撕咬下一片血肉大啃着。众人津津有味吃着自己的血肉,好像仍不满足,贪婪的目光看到对方,像兽一般寻到猎物似的扑咬,相互啃噬,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霎时间纷乱一片! 众人相互撕咬,连孩童也不放过,尖叫声,嘶吼声,咀嚼血肉的声音,鲜血滴落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血污一片,贪婪的去咬啃对方的血肉。 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重,罗王睁大眼睛,这场景和炼狱何其相似!只是那都是生魂,而这里却是活生生的人。 “处尘!”伽南看到罗王呆愣吃惊的眼睛,一旁焦急:“撤去结界,或许……” 罗王回神,看着结界外的密密麻麻叽叽作响攒动着的鼠群,忿然飞身而出,一指拈起咒诀,不顾得灵力不支,愤恨一声暴喝,挥手间一片金光腾起,天降瓢泼,这一指却如万箭穿林,未见兵刃,却如刀光剑影,那成片的鼠群如同被人剖中心肺,当场暴体!猩红的血肉和着雨水,延绵成小溪,四散流淌。 “喀”的一声,结界上空的棋盘戛然而止,停止转动,流光渐渐暗淡,却依然悬浮在结界上空。 天空一道惊雷,电光石火间,伽南看到罗王惨白的脸,华衣如雪,孑然而立,嘴里大口鲜血涌出,大片的血花在他衣襟衣摆绽开,踉跄摇了摇。 伽南大惊,飞身一把扶住他。 “处尘……” “处尘……” 怀中的人气息微弱,伽南恨然望向那金红结界中的众人,他们仍在相互撕咬着,有的只剩半边脸,血肉吊着,粘黏在一起,有的头皮被扯下来,挂在脸上,有的两只眼窝只余血洞,嘴唇脸颊全部撕去…… 处尘……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人,这就是你对鬼魂最大的恩赐,让他们生而为人。有意识的时候贪婪问你要寿数,无意识的时候贪婪连自己血肉都要吃掉,这些人狰狞可怖,藏在内心里的,比那厉鬼妖兽还要让人可怕,还要让人作呕。 伽南全身颤抖,怀中的人越来越冷,大片的血花已经浸得白衣脏污一片。 “处尘,你醒醒……” “处尘,你睁开眼……” 怀中这个人像是要离开自己而去一般,全身冰凉,比打在身上的雨水还要冷,比在雪夜全身湿透还要冰。大片大片的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流进了眼睛,大雨滂沱,冲刷着染红的地面,肆虐着怀中白衣人的脸庞。 伽南眼前一片模糊,想起了也是这样的雨夜,他那温柔的师母,那个不堪折辱最终疯掉的师母,也是在他怀中渐渐变得冰冷,变得僵硬,变得再不醒来。 仿佛,这一生,对他好的人,都在渐渐离他远去,他越走越觉得茫然无措,越走越觉得孤立无援,渐渐,成了一个人的独行。 极度的骇然与无措让他终于暴怒! 突然,悬于结界上空的棋盘光芒大作,华丽耀眼,棋盘上传来第三声脆响,一颗黑子落在白子旁边,呈现双面夹攻之势。 一道刀虹闪过,只听得一片尖锐惨叫! 结界尽数劈成两半,火光欺天!摧枯拉朽,焦臭与浓烟混在一起,与此同时被化成齑粉的,还有结界中相互啃噬的众人。 四野焦枯,天地渺茫,伽南背对着火光,垂目看不清神情,起身抱起罗王,撑开金色的避雨结界便往雨夜深处走去。狂风大作,火光映着虚影,在雨中蒸腾着,一袭玄色黑衣如那冲天火焰,滚滚飞舞。 那棋盘依旧悬在上空,泛着流光,“喀”的一声轻响,又兀自轻轻转动起来。 *** “真的?他们都自己逃走了?”罗王半靠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眼里已清明许多。 伽南道:“嗯。施了咒法。” 罗王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不受那黑白局的操控了。” 伽南不置可否,道:“你都睡了三天了,才醒来,别想那么多。” 这三天,伽南带他到了丰都,这里是冥界与人界最近的城,白天人流如织,晚上便是黑白司和小鬼们最爱来的地方,如逢节日或鬼市,通常都会热闹个几天几夜,而这里,伽南也隐隐感觉到了妖兽的气息。 罗王虽对伽南有所介怀,但他之前为冥界肃清叛乱,又和自己一道来擒妖兽,便已经有些动容,只是不想这妖兽不知何方神圣,竟然能驱动这古老的黑白局术法。加上现在自己伤越来越重,灵力也越来越弱,确实也是拖累他不少,心下怅触。 “鬼伽南。” 听到罗王如此正式的叫他,伽南转过头看向他,罗王脸色苍白,但那眼里像盛着细碎的星光。 “处尘?” 罗王轻咳一声:“丰都晚上很是热闹,一起去走走吧。” 伽南像是没听清楚般一愣,待细细回味过来,欣喜地捉住罗王的手:“好,好!” *** 夜晚的丰都,人们都约定俗成的宵禁,见惯了群魔乱舞、百鬼夜行,非但不惧怕,还把这些鬼怪妖魔都塑了金身,供在庙宇里,而那些庙宇也起名“阎王殿”“鬼门关”“阴阳界”“十八层地狱”等等,千姿百态,峥嵘古怪。 以至于罗王看到这一望无际的浩浩荡荡的庙宇长街,有些惊叹不知今夕何夕。 “这阎王殿可比你那空旧宫气派多了。”伽南啧啧称奇。 罗王瞥了伽南一眼:“世人畏惧死后的生活不如生前,所以祭拜并没什么错。” “畏惧什么?死一回就知道了。”伽南大喇喇道。 “冥界与人界本就是水平翻转,鬼生前就是人,人死后变成鬼,都有善有恶,只是能进入人界的,必是冥界觉其良善才给予的最大恩赐,所以,人之初,性本善。与其说冥界是为人界接引亡魂,不如说冥界是为人界清除邪恶,扫除污秽。”罗王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啊,冥界伟大啊,把那些什么厉鬼啊,恶鬼啊都压在炼狱里,让那些良善的鬼魂投胎做人,然后他们在人界又变成恶鬼,冥界再压到炼狱里。”伽南感叹着,回头看着罗王,笑道:“我怎么感觉人界是个大染坊啊。” 罗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朝前走去。 伽南忙追上他,继续笑道:“好了,不说不说,走走,走走。” “呯!”的一声,天空烟花绽开,五彩流光,银粉簇簇。 罗王转身,逆着满天星芒华彩,雪色衣动,广袖飘飞,望向伽南:“快点。” 伽南呆了呆,随即,嘴角噙着一湾明朗:“处尘,你慢点。”虽然早知道罗王的身份,但还是一直愿意叫他处尘,仿佛这样,还在那镜梵山的时光。 只是一切都不同了,像少了什么,又像,多了什么。 天空五彩烟花相继爆开,鬼男鬼女鬼童四下穿行,皆是衣衫华丽,笑语盈盈。闹市嚷嚷,不亚人间。 杂耍的叫好声,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 “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热闹。”罗王诧异。 伽南笑道:“日子过糊涂了?盂兰盆节啊。” “啊……”罗王恍然大悟。 “说起来,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几年前的盂兰盆法会上。”伽南笑道。 “哦?我怎么完全记不起来?”罗王更是诧异。 伽南定定看向罗王:“那时的你目不斜视像座冰山一样。”说着又自顾笑道:“只是没想到冰山也让人这么欢喜。” 罗王被他调笑得面色不变,耳尖却发热,道:“不怨我记不得你。” 伽南不答,只是笑着,眼里尽是初阳般的明媚。也是这个笑容,让罗王在之后的无尽黑暗里,想起来的唯一光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第57章 远处两小队士兵一样的人往这边踢踢踏踏地走来,领头的一人是个大腹便便、留着一撇小胡子的矮个子,只听他高声喝着:“让开,都给我让开!” 街人众人纷纷避让,唯恐沾到那人的边,被那人瞧见了眼,稀稀疏疏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两个年迈的老鬼躲闪不及,差一点撞上他,那人一把抓住老鬼的衣领,吹胡子瞪眼:“死腻了?做鬼做得不耐烦了?!敢挡道?” 那两老鬼忙瑟瑟发抖半跪下来:“官爷,不敢,饶命啊!” “真是哪哪都有这作威作福的东西啊。”伽南望着,感叹道。 罗王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如水:“丰都本就是人界,自然也会沾上不少人间习气,这般做为,许是与人界最近有关。” “这边妖兽气息浓烈,而且与冥界最近,这结界的破裂处,也很可能与这里有关。”伽南沉思道。 “你们!杵在那干什么?不知道鬼王大人过来了吗?!死腻了?做鬼做得不耐烦了?!”还没等伽南回过神,就听到那个小胡子的胖子叫嚣着,往这边吼过来。 伽南正要发作,罗王一把拉住他退到街边,垂眼不语。 伽南看着罗王讳莫如深的神色,轻声问道:“这人界,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个鬼王来?” “冥界十大鬼王,大多都在自己封地上不问世事,封地最大的就是你师……”罗王顿了顿:“……卞城王。其它鬼王法力微弱,绝无可能到人界来。” 闻言,伽南一脸探究地看向那两队阴兵,只见那两队阴兵的后面,浓浓的夜色中,现出几大队整齐排列的高头大马,马身猎甲凛凛,马上之人皆是银色铠甲着身,整齐划一,浩浩荡荡,大张旗鼓,而在这马队中间,一顶飘飘摇摇的红色鸾轿悬于半空,轿身无抬无驮,随风自起,四周轿檐各垂下几簇瑞兽含珠的铜铃红缨,血色幔帘上细细密密的金丝绣纹在烟火的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 很气派,很有钱,很嚣张。 伽南眯着眼睛,饶是之前他在卞城王的地界也没见这样的出行排场。伽南拉拉旁边的罗王:“鬼王这么威风的吗?怎么没见你在冥界这么威风过啊?” 罗王瞄了一眼,答道:“这些都是人界的供奉。” 待马队走近,伽南看清楚了,那些高头大马都是白纸竹篾扎成,只是之前盖在猎甲下看不出来。 伽南心中了然,再看向那顶鸾轿,夜风习习,香气馥郁,清脆的铃声缥缈,那飘忽的幔帘随风掀起一角,隐隐只看到那轿中人摇晃的冠旒垂珠。 待人马走过,街旁的众人围上前来,注目观望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鬼王大人到了,那这次节日就有很多祭品啦。” “要祭品干什么啊,我都在这等了三百多天了,杨公子说和我一起殉情的,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可以问鬼王他走到哪了吗?” “听说克夫命可以求鬼王大人改命,我下辈子可不想再这样了,不知道要通融哪位官爷啊?” 一众人七嘴八舌,无不流露出对鬼王的仰慕之情。 伽南上前,向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子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这鬼王是位列冥界的哪位啊?” 那男子鄙夷地上下打量着伽南,道:“你叫我小兄弟?” “……” “我都死了几百年了,会比你小?”那男子翻了一个白眼。 鬼魂的年龄是在人界死去时的样子,有的人看起来年轻,只是早亡,有的人看起来年纪很大,只是寿终正寝,鬼魂纷纷攘攘,皆只是前世的模样。 伽南意识到他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随后改口道:“那,这位……这位……前辈,请问这鬼王是位列冥界的哪位啊?”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那男子似乎对这个“前辈”很受用,叫得舒坦,怪笑两声道:“你这都不知道?是新死的吧?” 伽南笑了笑。 “难怪了,连冥界第一的鬼王都不知道?”那男子摇头晃脑:“阎罗王啊!” “!!!”伽南蓦地转头看向罗王。 罗王也吃惊地看着那男子,随即低头蹙着眉,似在沉思。 那男子依旧在摇头晃脑:“新死的没见过世面吧?子时盂兰盆节盛典开始,就能见到鬼王大人的风华了……” 伽南行礼道谢,疾步过来行至罗王身边,压低声音道:“听到了吗?竟然有人在冒充你!” 罗王不答,看着人潮纷纷朝最热闹的方向走去,轻声道:“去看看。” 层层阶梯通往高处,一座巍峨仙府,朱门描金,华丽高大,灯火通明。阶梯从上到下直到大街两旁都设置了数排案桌,密密麻麻,把整个阶梯都占满了。案桌上都放置了一个铜盆,里面是燃好的纸钱银元,铜盆旁,一侧插着香烛,一侧放着供果。 只见人潮浩浩荡荡到了此处,皆整衣敛容,女子披罗戴翠,男子锦帽绸衫,安静从容,不争也不抢,默默找好位置,低头埋进香烛燃起的袅袅青烟里贪婪地吸食着,神情享受,□□。整个仙府烟气缭绕,浓浓香火味弥漫开来。 罗王微微皱眉,原来此处的盂兰盆盛典就是众鬼接受供品,吸食香火。只是这些案桌上都没有灵位供牌,看来这些都是孤魂野鬼,无主精魅。 罗王与伽南站在一片烟气缭绕中,周围都是在案桌边心满意足、毫无意识的众鬼。抬眼看向那高处耸立的主殿,的确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你们两个别挡道!死腻了?做鬼做得不耐烦了?!”又是那个小胡子的胖子的声音,好像他就只会这几句嚎叫,就像犬再凶,也只会那几句“汪汪”。只见他带着几队阴兵站在后面,正四下张望找离主殿近一点的位置,果然,这种人,连吸食供奉这样的事情都想要跟主子坐得近些。 伽南见这样的人就来气,刀虹一闪,那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倒化成一团黑烟散去了。 见打头的被打散了魂魄,那些还没找到位置的阴兵抽出腰刀,战战兢兢围了上来。伽南看得心烦,长刀挥了挥,那些阴兵也被化成了黑烟消散而去。 “汝乃何人?”一个声音响起,嗓音沉凉,隐约天地回响。 伽南长刀一挥,喝道:“还问我们是何人?你冒充冥界鬼王,到底是何居心?” 那声音响透天地:“为我座下鬼魂,食我座下俸良,冥冥丰都,自是鬼王。” “果然不出所料!”罗王看着一片长街上醉生梦死飘飘欲仙的众鬼,冷声道:“你接受人界供奉,修出了仙体,只是你好好做你的地仙即可,为何要以供奉操控众鬼,还以冥界鬼王自居?” “为何?不如问问它。”一道金光从主殿照来,映得整个天空光芒大作,待光芒收敛,便见一巨大的棋盘悬浮在空中,轻轻转动,光华流转。 那棋盘中三颗子,两黑一白。 罗王暗暗吃惊,这修成地仙的鬼王怎么能够驱动黑白局术法?这古老的术法,纵使是自己,也要算无遗漏才敢驱动使用。黑白棋局,举手无悔,方寸之间,气象万千,一子错漏,千变万化,不是人力能够完全控制和预想。 与此同时,在案桌旁低头吸食香火的众鬼,也全部抬起头来。 “御鬼术么?”罗王冷笑,如果说之前在城中雨夜不敢动手是因为对方是活人,那么如今对方是鬼魂,便就是轮到自己碗里的菜了。 只见罗王挥袖,双指并拢贴在唇边,淡唇翕动,轻轻的念了两个字,指间带风一指,霎时间一股气流腾空而起,像打着旋,满街的鬼魂便瞬间消失不见。 伽南靠近过来,担忧道:“你的伤……” “无妨,引渡咒只是送他们回了冥界,黑白司和言老那估计有得忙了。”罗王笑道。 “你是?”那声音似有些惊愕,就在迟疑间,伽南飞身进入主殿,不多时,便架着一个人飞身掠地,落至罗王面前。 伽南的长刀架在一个一袭华贵红衣的人脖颈上,那人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虽脸上浓墨重彩,但此刻也看得出面色发白,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般,全无那声音里的凌厉之气。 “说!你驱动黑白局意欲何为?!”伽南喝道。 “我说我说!”尖厉的声音响起,这脸上涂满油彩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罗王和伽南皆是一呆,惊道:“你是女子?那之前的人呢??” 那女子面色惨白,汗如雨下:“是我,是我,我用了伪音之术,丰都鬼城里的众鬼也是受我驱使,我给他们食供奉,他们受我派遣,也是应该……” “那你为什么要操控黑白局?”伽南眉凝冷霜,厉声问道。 “什么?什么局?”那女子一头雾水。 伽南眼中焰光闪过:“你还装傻!?” “不是她。”罗王淡声道,眼眸如水,面色寡淡。 伽南不解。 “之前在城中雨夜,那人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也深知我只能御鬼却不能伤及活人,才拿全城的活人为铒。”罗王抬眼,睫羽如烟。 闻言,伽南转头看着那个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盛装女子,忿然把她推到一边,气愤道:“那会是谁?” 还不等罗王答话,就只听得顶上那巨大的棋盘传来那熟悉的脆响。 “啪。” 一颗白子落在其上,贴着黑子,与之前的白子同气连枝。 罗王抬眼,细细分析棋盘中的局势,伽南戒备:“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又传来一声脆响,一粒黑子堵在了白子尽头,接连之前黑子,围住白子的攻势。 瞬间,那一旁发抖的女子转过身,面色平静,不复之前的害怕模样,一步步朝他俩走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第58章 那女子红衣摇曳,步步生莲,满是油彩的脸,竟然也显得庄严肃穆,平静的眼神饱含慈悲。若是抛开之前的一幕不想,这一脸的油彩不看,再塑个金身,实在就是法相严正,明净琉璃。 只是那女子一开口,却似男女同声:“吾乃冥界第一鬼王,阎摩罗王,掌人间生死,统幽冥众鬼,驱亡魂精魅,定三界吉凶。” “好大口气!”伽南咬牙:“正主在这里都不敢说这种话,你一个冒牌货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正主?”那女子笑得一脸慈悲,和着满脸油彩看起来又让人毛骨悚然:“冥界会有合污灭门逃犯、纵容灭门凶手的正主吗?”女子一步步逼近罗王,神色凄厉,声音扭曲到了极致,尖厉得像针刺过耳膜:“会有气死冥帝、枉顾是非、颠倒黑白的正主吗?!” 罗王睁大眼睛,一瞬间胸中情绪起伏跌宕,虽然自己不愿承认,虽然自己竭力不再去想,虽然再也不想去接任那冥帝之位,但是那老冥帝的死,确是一直盘桓在心底的,心如死灰的、天昏地暗的愧疚。 那好不容易建起的表面上若无其事的高墙,开始雪片般的崩塌,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一日,空气冰冷刺骨,他直直跪在老冥帝的床榻边,双目茫然空洞,看到白布盖上的那一刻,天旋地转,万念俱灰,除了僵直跪在原地,不会再做其它动作。想听,听不到,想失声嚎啕,却连哽咽声都发不出来。 那一次,足足三个月,才让头脑回复了些许清明神志,冥界众人只道罗王是不苟言笑、不形于色,却不知,他一直笼在巨大的自责与伤痛中。 “你说什么……”罗王只觉得自己的嗓音像是破开的陶器,喃喃暗哑,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颤发抖。 那女子面带救苦救难的超度之色:“吾引魂渡人无数,汝尚且自身渡不得,何谈引魂渡人,何谈位居冥界第一鬼王?” 罗王听到,神情呆滞片刻,眼神中不敢置信:“你引魂渡人?” 女子微微一笑,拈指结印,诵出咒诀。 与此同时,顶上那巨大的棋盘传来一脆响,一颗白子,贴着黑子落下,棋盘轻转,光华流彩。 倏地,天空传来鸟类尖锐的鸣叫,一只金红色的影子像鹤非鹤,像一团火焰舞着双翅在天空盘旋,天地微微震动,那鸟的鸣声,像念着某种经文,在空中召唤着死亡与湮灭的魂灵一般。 “毕方?!”伽南大惊出声,心中栗然,这倒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连上古火之兽都能够召出,转眼看向罗王,罗王此时已经神色颓然,身子摇摇欲坠。 伽南虽然一直不问,他也一直不说,但也深知罗王对老冥帝的情感,老冥帝的薨逝再如何也是与自己有关,所以罗王对自己冷漠嫌恶的态度,也是有其道理。罗王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标判,不会与人争辩,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但是对老冥帝的死,却是他这一直不肯迈过的坎。 这么久了不愿接任冥帝,不愿再提到老冥帝的只字片语,还是在空旧宫内做着自己之前做的,把自己阻隔起来,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可是,就在刚刚,还是被人翻了出来,恶意的撕破,鲜血淋漓。 伽南上前扶住了他,罗王的身子冷若霜雪,僵硬地,微微发抖。 “处尘……”伽南轻声道:“错不在你。”伽南看着罗王的眼睛:“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 罗王无声的扯了扯嘴角,眼神暗淡:“对错无论如何,终是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害死了冥帝,害死了我尊如师长的人。” “是非黑白,难道就是这盘上棋子?终不会如此分明的。”伽南抬眼看着半空中的巨大棋盘。 闻言,罗王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似想到什么,迅速抬眼看向棋盘。 是非黑白,终不会如此分明。 罗王挣扎起身,那只浑身金色火焰的巨鸟围着棋盘在鸣叫盘旋,罗王看着那女子,轻声道:“你被骗了。” 那女子神形一顿,罗王眼神带着怜悯:“你引渡的魂灵并没有洗清罪孽,也没有超渡往生,这只火鸟也不是毕方,而是专门吸食魂魄的鬼车鸟。” 闻言,女子瞳孔猝然收拢,大骇:“你撒谎!” “这棋盘控制黑白二子,我一直在想,这白子与黑子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是正义邪恶?还是所谓黑白是非?”月光照在罗王的脸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眼中已不似之前暗淡,隐隐泛着光。 “什……什么意思?”女子神色慌乱,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这黑白局,控制的是欲望人心。”罗王依旧目色深沉,眼带怜悯:“地仙的欲望,想做第一鬼王的欲望,鬼车鸟吸食魂魄的欲望。”说着垂目轻声,像是说给自己听:“想要坚持黑白对错的欲望……” “处尘……” 伽南突然想起那次城中雨夜,那极度不想失去罗王时的心情,那将一城的人斩成焦土的挥手间,那茫然无措,孤立无援的心情,也是欲望人心吗?或许是吧,执着于拥有,执着于不失去的欲望人心。 “这黑白局,能扩大感官,放大情绪,释放最原始的贪婪。所以,你以为功德的引魂渡人,只是把魂灵送给这鬼车鸟腹中罢了。”罗王低垂眼帘,这世上的事情,谁不是以为是这样,结果是那样的呢?总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好,用尽了全力,最终却只是人心的贪念,有的,贪财,贪色,贪功德,而有的,只是贪那一点温暖而已。 “你撒谎!!你住嘴!!”那女子狂叫着,咆哮着,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音男女同声分外可怖:“我引魂渡人无数!!才是冥界第一鬼王!” “啪。” 清脆声响起,棋盘上一颗黑子落下,光华辗转。 那女子狠厉的眼神看了过来,似有满腔仇恨一般,不甘,怨恨,和着一声尖厉的鸟鸣声,一齐朝罗王扑了过来。 火鸟过处,掀起层层热浪,火浪翻涌,草木瞬折。 眼见着罗王在风中的衣摆要沾到火星,伽南挥刀一道红光闪过,使与全身灵力与之相抗,只听得一声巨大暴响,两股血色火光在空中相撞,那鬼车鸟和女子被震开几丈,伽南也身形不稳,若不是持刀点地,怕也不会只是后退几步。 罗王扶住伽南,一眼扫过跌落在地的鬼车鸟,定睛一看,只见那鬼车鸟的羽翼火光隐隐烧出一个人形,一个黑色的,随着火焰的升腾张牙舞爪的淡淡黑色人形。。 是了,贪念人心,如只是鸟,如何能够驱动黑白局来操控。罗王抬眼看棋盘,这已是第七子,棋子越多,变化越多,越难掌控,细细盘看棋盘中的形势,罗王心生一念。 只见他念出引渡咒,双指并拢直朝鬼车鸟袭去,鬼车鸟全身火光金红,罗王近身时便觉得烈焰灼人,身体热焰炙烤般像要皮焦肉烂,罗王心下一横,用尽受伤多次已然枯竭的全部灵力浸上双指,霎时间双指金光鼎沸,插入那耀眼火光的人形中,只分指一夹一挑,便把一黑色人影拖了出来。 鬼车鸟厉叫一声,整个光芒暗淡下去,身上羽翼渐渐由耀眼的金红色火焰变成发着淡淡红光赤红色泽,再看那黑色人影,与其说是一人影,不如说是一团人形的烟雾。 “这是什么?”伽南问道。 “执念。”罗王淡淡说:“比贪念更坚定的东西。” 说着双指在那人形烟雾的额间一点,烟雾倾刻间随风散去。 “执念……”伽南张口,却没有说出来,原来,这个就是种在自己心底的东西。 “啪。”又是一声脆响,棋盘中已有八子。 罗王看着伏倒在地不住发抖的女子,道:“你想要做鬼王?你可知,你区区一个地仙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有什么脸面来坐冥界第一?就凭你喂食给鬼车鸟的魂灵吗?” 言辞激烈,让伽南不由侧目,这刻薄的话语,不像是从平时那温润恭良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背对着罗王,黑暗中,那女子已经开始面色狰狞,指甲抽搐,死死抠进地上的泥土里。 “你可知,就算你真的引魂渡人无数,也不可能成为鬼王!!因为你不配!” 罗王声色俱厉,义正言辞。 “你凭什么这么说!?”只见那女子凄声厉喊,似隐忍多时,眼角通红,似乎有泪。她暴喝一声,一股罡气从地而起,席卷一身华丽红衣,一瞬间,全身红衣撕裂开来向周遭迸出,震得粉碎,露出一袭白色中衣,冠旒散落,一头黑色长发随风乱舞,像极冥界深处最恶毒的厉鬼。 罗王退后半步,就是如此,就是现在! “啪。”棋盘中已有九子。 棋盘中黑子围住一颗白子,白子四气全无,提子后黑棋大杀四方,若真的如自己所料,那这一局,就有胜算机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第59章 只要摘掉那颗白子。 就在罗王思忖的片刻,一只惨白枯手突然爆长数十尺,如树藤一般从那女子身上伸出,转眼间就要掐上他的喉咙。 伽南大惊,飞身上前挥刀斩过,可这树藤般的枯手犹如柔丝般缠上他的绯月刀,绕着刀锋,发出金属与金属间的刺耳摩擦声,忽的方向一转,直朝罗王逼去! 看着那只狰狞可怖的枯手笔直朝向罗王,而罗王像没有回过神来一般,伽南心中一慌,那不久前可怕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 那种全世界都抛弃他的可怕的孤寂,一瞬间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仿佛又听到了夜风呼啸的声音,又似乎是巨大惊雷响遏行云,怒海翻腾,风云激荡。 回过神来,只见绯月的刀光迸出万千火焰,凌厉劲势斩破暗夜,龙光漫舞,焰破苍穹,周周围草木连根拔起,屋舍轰然,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甚至都没有听到惨叫声,那女子的身形便化为尘沙…… 一个宏大的沉陷入地面的圆形巨坑里,只有伽南和罗王屹立在其中,而巨大深坑的外面,已全部夷为平地。 那座华丽的仙府没有了,丰都,也没有了。 只有顶上那个巨大的棋盘,还在轻轻转动,流淌着华光。 罗王抬眼,果然如之前所料,白子已提。 “啪。”一声轻响,一粒白子贴着黑子落下,罗王神色一凛,这是…… 就在这轻响的同时,四周像一片巨大雷声爆开,声震九宵,地面开始颤动,无数地缝裂开,露出里面红色滚涌的熔流。之前已然坍塌的仙府,那轰倒的树木,化为齑粉的女子,在这片烟火缭乱的尘土里,以诡异的、扭曲狰狞的姿态从地面破土而出,鬼车鸟在空中盘旋,火焰金红,传来一声声怪异的啸叫。 月光下,那女子,满脸油彩,瞳仁无光。 罗王眼神沉炽,蹙眉冷对,一口银牙咬碎,刚才那一子,一粒黑子四气全无,消失于盘中, 棋盘已呈双子争劫之势。 “怎么会?”伽南似乎回了神,眉头紧皱看着这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 双子争劫,落子往复,循环无解。 真是够卑鄙,罗王闭了闭眼,自古双子争劫,定是无穷无尽,永无了结,如此局面若要消解,必要一子不能回应,如此一来……罗王看着伽南,道:“不急,此局可解。” 罗王的眼神冷静,让伽南都不由得多看几眼,见他不动声色,把自己拉到身后,伽南便顺从的站在在他后面。 “怎么解?”话音还没落,只见那鬼车鸟尖叫着呼啸而来,热焰直逼面门,伽南大骇,身前的罗王没有任何动作,便飞身上前,挥起绯月一挡,烈焰猛的与火鸟相撞,爆开数尺火光,那鬼车鸟后掠数丈,还没等伽南收势,那女子在火光的掩映下已然飞身至伽南身边。 罗王瞳孔骤缩,飞身挡在伽南身前,与此同时,那女子形如树藤的枯手穿身而过,滚热的液体腾出,血腥四溅。 四下安静下来,伽南只觉得耳中传来巨大嗡声鸣响,像金属破开,金弦绷断,又像是天空的惊雷震出的轰鸣,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听不清,整个眼中变成一片猩红血色。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疾呼,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罗王的身体跌入自己的双臂中,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浸湿了整个衣襟,染红了整个地面,却还在不断往外涌,大朵大朵,血花越开越多,越开越大,汩汩像不会干涸一样。 伽南抬起手,抚上罗王冰冷的脸,心中的惧怕就像那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师母在自己眼前被一剑穿心,不,竟然比那一次更加害怕,比那次更撕心裂肺,更歇斯底里,更痛彻心扉。 这手中捧着的,像是世间对于他的最后的光亮,他叛逃师门,手刃师座,血洗满门,他一路从血海尸山走来,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没有人愿意温暖他,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伽南满眼红丝。 顶上的棋盘,“喀。”的一声,停止了转动,像犹豫了很久似的,一粒白子,下到了最远的一角。 眼前扑上来的狰狞诡谲的女子,连同鬼车鸟,连同那座仙府、整个丰都,都瞬间碎成了灰,随风散去。 流光溢彩的棋面上,双子争劫被这一子消解,棋盘又轻轻转动起来。 “是谁?!”伽南歇斯底里满眼通红,怒吼着咆哮着:“你到底是谁?!” 世界静寂无声,怀中的罗王已经越来越冷。 伽南泪水已经溢出眼角,自言自语的喃喃:“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告诉我……”声音颤抖,已带哭腔。 “阴沉湖才能救他。”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语调上挑,有些阴阳怪气。 伽南微惊,转头看去,只见一长相十份俊美的白衣男子立在身前,身段婀娜,手拿一根与气质极不相衬的鸡毛掸子,那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手捧一根黑色铁链。 “黑白司?”伽南神志似乎有些模糊。 “你把此地夷为平地,估计过不久冥界就全部知道了。”白衣男子道。 伽南像回神般,突然急切:“你们可以救他??阴沉湖?在哪里?快带我去。” “不急不急。”白衣男子笑道:“罗王殿下哪那么容易死,又不是那老冥……”说着看了伽南一眼,道:“不是年纪大的,他年轻着呢。” 说着在罗王额间施上一法咒,对伽南道:“随我去阴沉湖吧,罗王从冥界而来,须阴气滋养,会恢复很快。” 说着欲走,一眼扫到那天空巨大的棋盘,失神看了看,又笑:“我道是谁能伤到罗王殿下,还把丰都都给夷平了,难怪啊!原来是黑白局。这双子争劫还真的消解了,这黑白局执子的人修为若高,算无遗漏便可稳操胜券,但如今看来,这争劫消解还真是在他算计之外。”说完转头对身后的黑衣男子道:“你说,是吧。” 那黑衣男子点头道:“是的。” 听着他的讲述,伽南眼中精光一震,道:“可能破?” “不能。” “……” “唯死可破。”白衣人又强调。 伽南沉默,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 “虽然不能破,但是能和。”白衣男子笑得极其优雅:“三劫循环,可和此局,便能终了。” *** 阴沉湖,是丰都鬼城离冥水最近的一处水源,长年平静无波,但船不能行,舟不能渡,一片小小的羽毛都能沉入水底,周遭草木不生,鸦声凄厉。传说,这湖底连着冥界的入口,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敢来此处了。 湖面雾气氤氲,一轮明月挂在天空,透着水面雾气,影影绰绰看得到些许光亮。 “把殿下泡到水里吧。”白衣人对一直跟在身后的黑衣人说道。 黑衣男子正要上前,伽南见状,忙把罗王护在怀里:“要泡到水里吗?”这个人可是怕水的,之前驾风在水面上都会难受恶心,现在要让他泡在水里,怎么也不会好受吧。 “不泡就恢复不了。”白衣男子简明扼要,转头又问黑衣男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黑衣男子点点头:“说得对。” 白衣男子一脸看吧没错,必须要泡的神情,看着伽南。 伽南垂目,这个人这么怕水,就这么泡在水中,一定会害怕,抬眼对白衣男子说:“我陪他一起。” 说着,便把罗王抱进水中,说来也奇怪,罗王与伽南的身体并没有沉下去,而是轻轻飘在水面上。 水属阴,这阴沉湖的水又连着冥界入口,冥界的人或物都会飘在水面,而人界的人或物或无论是什么,哪怕一根麦杆都会迅速沉入水底。 伽南拉着罗王的手,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道:“待你醒来,看到这水面,不要怕,有我在。” 便把罗王的手握在手中细细摩挲,仿佛这样,他能更快的醒来一般。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白衣男子看着飘在湖中心的两人,一个劲的用力锤打着黑衣男子的肩背,只是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有任何杀伤力,像在给人捏肩捶背一样。 那黑衣男子也不还手,任他打完,歇气的时候,一把抓住白衣男子的手。 白衣男子双目一瞪:“怎么?你想造反呐?” “不是,不是。”黑衣男子脸色赧然,声音如大钟沉闷:“怕你手疼……” 白衣男子抽回手,翻了个白眼,道:“冥界的人估计就要来了,我们去迎迎吧。” *** 冥界掌兵掌刑尽数来齐,临掌兵旁边的言掌刑是个一身黛色官服的胡子花白的男子,说只是胡子花白,是因为他没有头发,或者说,是因为没有头发,所以没有束冠。虽然看起来很滑稽,但却是冥界执法严明得让人胆寒的角色。 迎着声势浩大的队伍,黑白司行了一礼。 “丰都为何出现如此变故?”临掌兵问:“听闻罗王殿下也在此处?” “是的。”白衣男子说道:“罗王殿下在阴沉湖。” “什么??”众人大惊,阴沉湖素来是冥界魂灵疗养的去处,罗王现在阴沉湖,莫不是? 白衣男子环顾四周,隐隐觉得有肃杀之气,便又道:“各位多虑了,罗王殿下在阴沉湖赏月。”说着顿了顿,转移了话题:“现在要紧的是,丰都的变故是因此地现出了黑白局。” “黑白局?”临掌兵暗暗吃惊,多年前他曾用这黑白局术法调兵,还是算过无数次才施展,棋盘之上千变万化,每一子都有任何一种可能,只有把任何的可能都算无错漏才有把握最后胜局,否则,棋局最终将如何,自己也不能预料。 “如此古老的术法,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言掌刑道,边问边用手摸了摸那光闪闪的脑袋,若不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平时底下的人都惧他三分,怕这滑稽可笑的模样定要被下面的人当成茶余谈资。 “这,就要看是哪位在操控了。”白衣男子笑道:“各位既然来了,那就要看各位帮忙找找原因,再重建重建了。要知道,平日里的供奉,可是丰都上交得最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第60章 朝霞漫天,艳如锦缎,湖面洇染一层薄红,已经是第七个清晨了,伽南握着罗王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身下的湖水升起淡淡水气温柔地包裹住罗王的身体,罗王就像睡着一样,双目紧闭,没有一丝动静。 看着罗王的脸,伽南这几日不断回想着在镜梵山的画面,陪着他打坐,听着他诵经,感觉到他给自己上药时轻轻吹着的清凉,甚至还能够听到他衣物摩擦的声音。眼睛能够看清之后,他渴望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太久的时间没有人对自己好了,师座只是例行公事的寒喧与施舍,唯有师母,却也是死在自己的怀里。被抓被囚禁被审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话,或许即便将信将疑,也没有人去追根究底,更没有人会为一个叛逃师门的凶手去伸张正义。那时,若不是因为穷途末路,也不会拼死一搏,孤注一掷在行刑中逃出来,被追杀到梵镜山时重伤跌下云端。 抚摩着罗王的手,伽南苦笑,自己又是幸运的,如果不是那次叛逃、那次重伤,又怎么会遇见这个人,这个把自己挡在身后,面对众人,说是非不是之前料想,质问别人黑白颠倒会不会自责内疚。 与整个冥界为敌,甚至错过接任大典,甚至……气死了他最敬爱的恩师。 这个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真的很想把这份温暖一直一直禁锢在自己怀里,那束光,那点温暖,永远永远也不要消失掉。 可,那天,他那冰冷的眼神,仿佛看透了自己这龌龊的想法,那解下的白衣,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像在说“原来你是这种想法?原来你就是要这个?给你,满意了吗?” 自始至终,自己还是那个被人施舍,不被珍视的人。 整整一年,自己呆在冥水边,心中恨意激烈,除非自己身死,便一天不会放弃。想过无数次,想把他狠狠压在身下,撕咬他的喉管,吃掉他的血肉,可听闻西界妖兽叛乱,最终还是默默帮他平复铲除。见到他后,以为自己满是恨意的心会如千万次的想像中那样,撕碎他,毁了他,但看到他强行破出灵力,心中还是不忍这个人在他面前如此残破不堪。 既然你讨厌我,我就做你喜欢的那种人。 伽南眼中泛出痛苦的恨意,闪着可怖的微光,罗王转醒时,便是模模糊糊看到面前的人这样的眼神。 “嗯……”罗王闷哼。 伽南回神,看到罗王睁开眼睛,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把将抱进怀里。 “唔……”闷哼声带着痛苦,罗王全身酸痛,像被人拆散了骨架,又被牢牢钳住,全身像重组一样。 “弄痛你了吗?”伽南有些慌乱,微微松了松怀抱:“我轻点。” 罗王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看到周围一望无际的水环绕着自己,又不自觉的呼吸窘迫,胸膛微微起伏喘息起来。 伽南轻轻抚着他的背:“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像安慰一个孩子一般:“是这阴沉湖水救了你。” 不知是伽南的抚背起了作用,还是话语让他有了安全感,听闻是阴沉湖,罗王的呼吸慢慢放缓下来,深吸一口气,道:“那局,破了吗?” 伽南松开怀抱,看着他的眼睛:“之前的双子争劫已被消解了。” “只是消解?”罗王疑问。 “黑白司说,可以三劫循环和局。” 闻言,罗王神色沉重,垂眸不语,不是不知道这三劫循环局能和,但是却是要以惨痛的代价来做为劫子,一局同时三个劫,而且,必须是珍视之物。 见罗王不答话,伽南拍拍他:“你醒来就好,先不想这么多,冥界众人都来了,去见见吧。” 说着一挥手,便把脸隐入一团黑雾中。 *** “殿下,你没事了吧。”言掌刑靠过来问道,虽然黑白司说罗王在阴沉湖赏月,但是这一赏就是七天,怎么也想到是什么情况了,只是不能带着掌刑处与掌兵处去探望罢了。 罗王摆摆手,问道:“临掌兵呢?” “临大人和黑白司去查看丰都的周围,忙着重建了,稍后就过来。”言掌刑行了一礼,笑得如沐春风,眼神瞄了瞄罗王身边的黑衣男子。 伽南深知这面前的言掌刑就是当年捉拿自己审判自己的人,只是年月已过多日,自己身量也与之前不同,何况脸隐在黑雾里,声音也听不出,只要自己站在罗王身边,这言掌刑就算是怀疑,定也是拿自己没办法。 罗王当没看到言掌刑的眼神,环顾四周:“破出冥界的妖兽捉回去了吗?” “捉回了四只,狙如,火罗麒麟,鬼车鸟,冰甲玄武。已经核对清楚,一只不少,正在掌刑处等候发落。” “一只不少?”罗王蹙眉:“核对清楚了?” “是。” 若真是一只不少,那这操控棋局的,又是什么?不过想想,如此古老的术法,以妖兽的情智是绝对不可能操控得了的。 那,不是妖兽,又是谁? “报!”一人气喘吁吁奔上前,礼还没行完,仓惶大声道:“报!掌兵大人那里遇到情况,被……被……” 言掌刑神色一凛:“被什么?说!” “被从地下长出的树给围住了……”那个慌慌张张,面色惨白。 “什么?”言掌刑吃惊:“这一片都夷为平地,哪里还有什么树?!” 罗王想到那从地缝中破土而出的树木与建筑,神色凝重:“不好!去看看。” *** 尘沙遮目,地面皴裂,在这一片扬尘的沙土中,突兀蹊跷地现出一片林子,一棵棵干枯的枝桠东倒西歪,扭曲得近乎诡异,这些破土而出的树木伸着暴长的枝藤,每一棵都紧紧缠着一具人体,站立的,倒吊的,倒伏的,枝杈破胸而出,残肢断臂挂满技桠,尸骸遍布,鲜血淋漓。 看服饰穿戴,都是掌兵处的人。 这样的场景,言掌刑饶是见过太多惨烈的刑罚,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罗王眼如焰电,沉声问道:“临掌兵与黑白司呢?” 之前上报的人哆哆嗦嗦:“不……不知。” 闻言,罗王环顾四周,神情冰冷。“既已开杀戒,为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只听得“喀喀”轻响,一道流光漫照,巨大棋盘悬于半空,轻轻转动。 棋盘上,已比之前多了一枚黑子。 “果然是黑白局!”言掌刑有些震惊。 罗王看他一眼,道:“万事小心,不可起贪念。” 黑白局以人心为操控的根本,只要进入此局,都会被计于棋子中,之前的几局都是操控的人心贪念,这次进入棋中的,都是冥界之人,只要能够修心清心,便不会受其操控,那么,这三劫循环局,便可施展。 似乎知道罗王在想什么,一颗白子贴着之前的黑子落入盘中。 霎时间,那树桠上的残肢断臂,动了起来,冥界之人没有魂魄,这一具具的躯壳像是被人灌满了欲望,一个一个跳下树桠,往这边围过来。 罗王暗暗皱眉,若是之前自己一人,尚因灵力不济难以抵挡,现在言掌刑在身边,还有大批的将士,挥手间便能让这些东西灰飞烟灭,难道这操控黑白局之人看不清形势,算不到下一步吗? 这黑白局,操控的是人心,那这些已死的掌兵处将士…… 本就没有人心! 一道道破空声响起,暴雨般的铁箭四面八方袭来,言掌刑挥出一把长剑挽出剑花,瞬间舞成一个巨大的剑罩,随着叮叮当当的碎响之后,那些箭羽纷纷跌落。 “什么人?”言掌刑厉声喝道。 阳光透过扬起的尘土,显得格外暗淡,一人立在树梢上,须发飞扬。 掌兵临羡鱼?! 言掌刑大吃一惊:“你在干什么?!” 而临羡鱼并不出声,只是冷冷看着罗王,确切说,是看着罗王身边的,一袭黑衣的,鬼伽南。 一阵沙沙窸窣之声,百余名的将士从树木后走了出来,全是掌兵处的穿着打扮,手上挽弓,且,全是活人。 临羡鱼挥手而落,声音冰冷:“卞城王座下弟子鬼伽南,屠尽师门,杀害师座,行刑叛逃,今日,可有何话说?!” 一众人望向伽南,言掌刑之前将信将疑的眼光此刻也是蹙眉看了过来。 只有罗王垂眸,一动不动。 伽南皱眉,老冥帝薨逝后,他在空旧宫陪了罗王三个月,那时感觉每个人都把这件事情给淡望了,他以为这些人不会再追究了,毕竟,现在罗王虽然没有接任冥帝,但却是冥界说一不二的人。 自己后来平叛党镇妖兽,也与临掌兵携手多次,虽然之前都是隐去面容,但临掌兵看到那把绯月长刀应该多少知道他是谁。即便是不知,也不会在没有罗王允许的情况下,公然把自己供出来。 难道? “黑白局控制的人心。”罗王轻声道,轻得只有伽南听得见。 伽南一惊:“难道是临掌兵起了贪念?” 罗王脸色平静:“我原以为是贪念,却还是人低估了人心。” 贪嗔痴恨爱恶欲,无奈人心。 伽南眯了眯眼:“如果是被控制的,那我……”想起在城中雨夜自己把全城的人化为齑粉,顿了顿:“我们怎么办?” “不可伤。” “那如何是好?”伽南转头。 罗王抬眼看向顶上巨大棋盘:“三劫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第61章 一阵阵怪异的声响,林木树杈上挂着的残肢,还有那些围在前面的残缺的人体,都似乎在剧烈的颤抖,那些原本倒伏的人体颤抖得厉害,而那些尚能站立的此刻却轰的倒在地上,随着一些沙沙的诡异之声,这些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而从中爬出的,是如潮水般的黑色细蛇,细细密密朝这边涌来。 霎时间一片惊呼声,那边将士虽是见过无数血肉模糊的场景,但这蠕动着的粘稠的黑蛇,还是让人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只见几人被潮水般的黑蛇吞没,翻腾打滚,痛苦地扭动,哭喊着,其它的将士却如临大敌,边退边以火攻之。 而其中很大部份涌到伽南的脚底,欲缠上他的脚,伽南咬牙,刚想挥出绯月,却看到罗王巍立不动的淡漠神情,只得运起灵力震开蛇群,神情疑惑地看着他。 “你带言掌刑出去,退到棋盘的光照不到的地方。”罗王轻声说。 “那你怎么办?”伽南大惊。 “我自有办法。”罗王转头看着伽南,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黑白局。” 看着罗王平静的神色,伽南怔了怔,刚想要说些什么,只听临掌兵冷冷的声音传来:“鬼伽南!今日你须受这噬心之刑。” “喂,我说老临。”一旁的言掌刑突然出声,语气里尽是嘲讽之意:“这行刑向来是我的事,你这越俎代庖也太过了吧。” “言掌刑,人犯就在眼前,你又为何不下令行刑?若你执法严明,何需我来插手。”声音冰冷刺骨,把言掌刑说得一文不值。 “呵”言掌刑冷笑一声:“我掌管刑罚几百年,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只是你这掌兵当得好哇,这么多人死于非命,你就没个交待吗?” “自会交待。”说着临羡鱼一头白发飞扬,脚下像一阵风旋升起,更多的黑蛇从树干里面爬出来,连接成片,汹涌犹如巨浪,一些黑蛇还长着细小翅膀,腾起一片黑烟,从临羡鱼的身后升起,黑压压的一片,奔涌而来。 “快走!”见状罗王神色一凛,广袖一挥,一道金光结界弹出,伽南只感觉到一股强大力量,把自己与罗王分离开。 那结界把临羡鱼和黑蛇统统笼在里面,罗王一袭白衣,在金色的流光结界中全身似乎泛着淡淡的微光,只见他诵出梵文,撑开一个圆形的金红咒墙,咒文轻轻流转,那些黑蛇一碰便犹如遇到烈火,倏忽回缩,再不敢上前。 “你的伤?”伽南有些震惊,这道结界的力量纯澈浑厚,梵术又运用自如,他的伤已经好全吗? 罗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去看临羡鱼,只是抬起头望着那悬在半空的巨大棋盘,灵力流转,广袖飘飞,衣如天池雪,神如瓦上霜。 “哎呀,你们怎么搞成这样了?”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个黑衣男子,白衣男子以袖遮住口鼻,嫌恶道:“怎么这么多虫子……蛇?” “白先生你来得正好,这可如何是好啊。”一旁的言掌刑神色焦急。黑白司不像冥界其它职能,他们只做接引生魂的差事,游离于人界与冥界两端,无职无位,自古从无接任更替,故冥界大大小小都尊称其为先生。而由于黑白司横穿时间亦跨越空间,对一些古老与新奇的东西,自然比冥界其它人涉猎更多。 白衣男子美目顾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看来殿下要施展三劫循环局了,和局呀。” 看着那流光结界里那个白衣如雾的人只身面对扑身上来的黑蛇,伽南有些隐隐心沉,好像什么事情就要发生的预感:“三劫循环局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白衣男子怪道:“就是一局上同时现三个争劫之处,三处劫子,才能和局。” “三处劫子?”伽南木然重复,忽然瞳孔猝然收拢,心中巨震,之前那双子争劫被一子消解,都已经让他差一点形神俱灭,这三子?? 伽南面无血色,颤抖着,这个人,竟然? 踉跄飞身冲到结界旁边,那巨大的金色流光结界,只能出来并不能进去,那薄薄的一层膜像一道坚固的铜壁,生生阻隔了里面的人和声音。 伽南用力拍打着,甚至灌满灵力奋力击打,可这是冥界阎摩罗王亲手布下的结界,坚如城墙,丝毫未动。 “他要的是我!!我才是凶犯!我才是!!放我进去!”伽南的双眼越来越模糊,这个人,怎么这么傻,这三个劫子献出,必定神形俱灭。 依稀看见里面的人转过头来,张了张口,那个唇形在说:“回去!” “不行!!我要进去!!”伽南嗓音哽咽。 罗王并没有答他,回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棋盘,只是运起周身灵力,结界内金光舜世,罡风涌起,罗王全身金光爆涨。 只听到隐隐一声:“三劫循环,拿去!” “……不要!!”伽南声音爆裂一般,嘶哑穿云。 结界应声而破! 一片夺目金光里,伽南掠身一把扶住罗王,黑色细蛇一拥而上,伽南却顾不得挥出长刀,只是一转身把罗王护在怀里。 罗王睁大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伽南这样的神情,痛楚的,悲怆的,眼角通红,竟然……在哭。 罗王的心骤然抽痛,沙哑喃喃:“伽……南……。” “结界破了!!”言掌刑看到眼前一幕,飞身上前,翻手亮出一把长剑,挽手几招,剑气凌厉,斩令一出,那些细细密密的黑蛇便悄悄退回树木中。 “殿下!”言掌刑扶住罗王与伽南,正想说些什么。只听到巨大棋盘当中传来一声“喀”的轻响。 三人抬头看去,那巨大的棋盘停止了转动,那流转其上的光华渐渐暗淡,接着,传来一声悠远犹如亘古遗声的轰鸣。 棋盘崩塌了。 “终于和局了,你说这劫子是什么?”白衣男子笑着问身后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不知。” “你到底知不知道?”白衣男子啐道。 黑衣男子有些惊惶,忙道:“我知道,必是珍视之物,不知道,具体何物。” 白衣男子似被噎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临掌兵站立不动,僵立在那里,神情呆滞,连衣角都没有摆动,就像突然被冰冻住一般。一个人影从他身后渐渐显现,那人面目英武,须发花白,身材挺拔,头戴玉冠,神情倨傲,一身华贵的锦袍,上面绣的金色纹饰在他每走一步的轻摆中泛光泽,流光浮动。 “哎。闹了这么久,也闹够了吧。”白衣男子笑笑,对着那个身影说道。 身影走近,三人都愣住了,罗王一脸的不可置信,惊愕得双唇微微颤抖:“是你?” 那个人,是这个世上罗王唯一没有想到的人,也是最有可能的人,他对黑白局的了解比罗王多得多,这个人,是罗王的恩师,是他最最敬重,也最最愧疚的人——老冥帝,那已经逝去的魂归天地的,老冥帝。 四下哗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言掌刑惊道。 “他不是冥帝。”白先生道:“也可以说是冥帝,他是冥帝在千年前封印的魔障。” 老冥帝在千年前,就知道自己太过凶悍的魔障时常左右自己的心神,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接任冥帝,最终把自己的魔障封印在冥水之下,与千年巨鼋签下血契,约定在他死后把自己的魔障融于巨鼋心肺中。 然而,这次老冥帝魂归天地,封印解除,魔障被压制千年比之前更加凶厉,巨鼋耗时一年多,终因镇压老冥帝的魔障而竭尽全力而死。 它凶厉无比,挑起此次冥水中的妖兽叛乱,在叛乱被镇压后,竟然以妖兽叛军的血为引,撕开冥界结界的裂缝,妖兽逃脱,它也趁乱逃了出来。 白衣男子上前行了一礼,笑道:“冥帝殿下,和局的劫子是何物。” 那老冥帝,指了指他们三个人,冷笑一声,便翩然而去。 “白先生,这到底?”言掌刑惊恐不安。 “三劫循环局,要三个劫子,这三个,你们每个都是。”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必是珍视之物。” 言掌刑摸摸自己的身体与口袋,好像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丢失什么物品,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会是什么?” “日后就知道了,好好回想一下吧。”白衣男子转头对黑衣男子道:“唉,最怕就是这样,连失去了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就着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黑衣男子没有点头,也只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言掌刑瞪着眼,努力地检查着。 “你……”罗王只是觉得眼前一恍,面前这个一身玄色黑衣的男子,以极其暧昧的姿式将自己抱在怀里。 他挣了挣,这个怀抱极其牢固,抬头看上去,只见这个人眼角挂泪。 ?! 有没有搞错,这个人竟然在哭? “我说,你抱着我干什么?你是哪位?”罗王用力挣开他的手,转头看到旁边的言掌刑,随即眼中发出惊喜的光,道:“言老先生,你来了?” 看了看伽南吃惊诧异的眼神,罗王对言掌刑道:“这些黑蛇都收干净了吧?” 言掌刑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但是很快就变得平静:“都收干净了。”看来,且不知自己到底丢了什么珍视之物,眼下来看,罗王殿下丢失的珍视之物,是记忆。而且,从他还记得收黑蛇的事情,还记得自己,似乎,独独记不得的,就是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害得罗王气死老冥帝,错过接任大典,害得他一直深陷自责与愧疚之中。 忘记了,也好。 伽南看着罗王那奇怪的眼神,心中陡然一股无名火起,心中恨意激烈,这个人,他恨了整整一年,他那嘲讽的话语尚还留在耳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的眼神,这个人现在还装做不认识自己,就是看不起他吗?是因为他手刃了师座血洗满门吗?竟然如此,这个人,就要把他拉下神坛,想要狠狠压在身下,囚禁他,惩罚他,弄脏他,让他为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和语言付出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第62章 看到伽南的眼神越来越凌厉,言掌刑翻手亮出一把通体澄亮的剑,沉声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伽南面色阴翳,冷笑道:“你说我干什么?”说着一手揽过罗王紧紧扣在手中,罗王只觉得王指深深扣进自己肩膀肉里,不由吃痛闷哼。 听到罗王殿下闷哼吃痛,言掌刑剑尖直指向伽南:“放开罗王殿下!” “放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伽南挥手绯月应召而出,一道罡风劲起,直劈向言掌刑。 斩令剑出,雪白剑光上下浮动,言掌刑急切想把罗王救回,剑光变成了雪白色,迎着绯月的血红刀光,一片凌乱光辉的交错。。 罗王有些不明所以,这人谁啊?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但是看着他扣入他肩膀肉里的手,又觉得这个人肯定有什么事情与自己有关。 于是,他大喝一声:“别打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伽南闻言,随着一记长刀劈过,把言掌刑逼退数几丈,果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罗王看着伽南,此时伽南也朝他看了过来,他看到伽南眼中的不甘与愤怒,心中有些莫名,道:“我们……有仇?” 伽南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见伽南不说话,罗王又试探问道:“有怨?” 伽南仍是不答,只是眼神越来越凶狠,渐渐泛起血丝。 罗王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找茬,但是这个人自己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努力回想了片刻,问道:“我们认识吗?” 伽南已经在全身颤抖,一种极其强烈的悲伤与愤怒袭上全身。是的,这种悲伤,就像是被人践踏心意,被人一把拂去最珍视的东西,摔碎了还不满意,还要踩在地上摩擦唾弃。这种愤怒,就像从万恶的深渊里爬出来的仇恨,面前的这个人的血是冷的,那样的羞辱与嘲讽,现在竟然一脸无辜的说“我们认识吗?”此刻真是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折磨他,毁掉他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生不如死…… 伽南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坏人,就像那一年,他十岁,还在卞城王座下,师弟和他争抢一块桂花糖糕,师座与师母都在劝他谦让幼辈,可是,他太想吃那块桂花糖糕了,看着所有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兄友弟恭,不携幼慈长,听着那么多人的议论,心里委屈极了。他只是想吃那块桂花糖糕,为什么做为年长的就一定要让着小一些的人?那他做为大弟子,不是什么东西都要让出去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指责这些小辈要孔融让梨,尊长敬贤呢? 如此想着,便鬼使神差地往那块桂花糖糕了吐了一口口水,这个糖糕被自己弄脏了,就没有人跟自己抢了吧? 可那师弟一看吃不到了,便哭闹着一把将那块桂花糖糕拂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两脚,看着心爱的糖糕被踩得稀烂怎么也不能吃了,顿时他气得双眼通红,冲上去就和那个师弟扭作一团,直到双双打得鼻青脸肿被勒令在大门口罚跪。 那一晚,他抽泣着,觉得自己只是想吃一块桂花糖糕而已,他觉得自己没错,肚子饿得咕咕叫,直到师母端着一盘桂花糖糕站在他的面前。那一次,看到师母的微笑,就像看到了世界最美的温暖。 可给他温暖的人,已经死了,自己面前的这个高高在上一脸无辜人,只有恨。 只有弄脏他,才是自己的。 如此想着,不由挥手,伽南一记手刀劈下,指爪如钩扣住罗王,翻手带着绯月激起一片铺天盖地的尘沙。 言掌刑本还想等着罗王的“好好说”,却没想到伽南突然发难,手中斩令剑现出一片白光,只是可惜,尘沙漫天,罗王被伽南扣在身边,有所顾忌,不敢使出全部灵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罗王被伽南带走,尘扬落尽,两人消失在眼前。 *** 冥水边,一处极似卞城王府邸的宫殿,宫楣铜匾,上书血色三字:赤天宫,笔走龙蛇,遒劲有力。 内里靠西一处寝殿,布置极为简单,几盏丝制雾灯,屏风案几,一处宽大床榻。 此时,一袭玄色黑衣的男子坐在床头,双目鹰视着床上沉睡之人,那眼神就像猎豹看到了食物,不动声色的,玩味的,看着在自己捕食范围内的活物一般。 罗王像是感觉到了这种目光,皱了皱眉,眯了眯眼睛,转醒过来。 伽南看着这人睁眼时一脸无辜的表情,暗暗冷笑,这个人,竟然睡着了还在装。 “你醒了。”声音冷淡,伽南在话说出口的时候,蓦地愣住了,好像这句话,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对某个人说过,那是带着一种,满腔热忱与激动惊喜的心情,而如今,为何同样的话,自己却再也体会不到了。 “嗯……”罗王觉得脖颈后一阵剧痛,想抬手捏按,只听到一声哗啦沉闷的环扣之声,定睛一看,自己的双手皆戴着黑色的铁链锁扣,链条发着金属特有的光,冷冷的,冰凉闪耀着。 心下一惊,看向身旁的人,那个人一身黑衣上像有光华闪动,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凌厉的光,这不就是那个说和自己有仇的人吗?他把自己劫来,看来是想要报仇雪恨了。 想到如此,罗王忙喊道:“你绑我干什么?你找错人了!”说着便奋力扯着铁链,铁链声当当作响,罗王念起咒诀调动灵力,可这铁链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伽南在一旁冷冷看着,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铁链是寒铁石所炼,除非是施绑之人下令,否则任何咒诀术法都解不开的。”说着阴郁一笑,贴近罗王:“这是冥水之下用来钳制妖兽所用。我平乱党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罗王气极,一股愤怒的羞辱感漫上全身,身为罗王的自尊让自己微微发抖。这人,竟然把自己当妖兽,当牲口,安敢如此?安敢如此?眼中像闪着火星,咬牙切齿:“什么平乱党!!我看你才是乱党!当时言掌刑为何不把你与乱党一起平掉!!” 闻言,伽南起身,脸侧着看不清表情:“如果你真这么厌恶我,也不必急着把我做的事情抹煞掉,是我蠢,蠢到给你去平乱党擒妖兽,到头来,却被你如此嘲讽!” “什么?!”罗王脑子里混乱起来,冥水的妖兽叛党不是言掌刑平的吗?但是这个人的语气,又不像是说谎,而且,隐隐还有些痛苦的意味。 但是这人把自己如此绑着,和对待妖兽有什么区别?且不说之前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单看用这拴妖兽的铁链把自己等同妖兽这一点,这个梁子今天就算结下了! 罗王冷笑一声:“就算是乱党是你平的又如何?你这般作为,纵使嘲讽你都是轻的,真当给你千刀万剐,让你知道何为脸面!!”把堂堂冥界一王像牲口一样拴着,可当真是给冥界的脸面刮了狠狠一个嘴巴子。 可这话听到伽南耳朵里可不是这个意思,那种被施舍不被珍视的感觉,那种自己的珍贵之物被人践踏的感觉惊涛骇浪般汹涌而来,沉沉密滵压上心头,那人说“原来你要的是这个?”他如此嘲讽自己,千刀万剐?千刀万剐怎么够?这个人,得不到,就弄脏他,这样,就只会属于自己了!哪怕自己不想要了,也要撕碎他,毁了他,踩个稀烂。 胸中情绪起伏,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别急呀,这铁链还有一个妙处,可长可短,可紧可松。如果你乖乖听话,可以让它松一点,长一点,如果你不听话,那就让它把你牢牢锁死在床榻上!!”说到最后一句,面色突变,一只手突然掐上罗王的脖颈,手上用力,直到指尖发白。罗王猝不及防被掐住脖颈,双手双脚被掣肘,顿时被勒得面色发青。仿佛听到了他脖颈处软骨碎裂的声音,伽南才蓦地放开手,若无其事拍拍袖口依旧笑着,若不是罗王满脸通红的捂着脖子咳嗽,根本就不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有的是时间,罗王殿下。”说着一挥手,铁链骤然缩紧,罗王被陡然的力道拽得与床榻平齐,背死死贴在床榻上,不能再动弹。 罗王涨红了脖子,发不出一个声音。 伽南看着他璨然一笑:“你什么时候乖了,就什么时候放开你。然后,我们再看看何为脸面。”这个人,要让他求自己,跪在自己面前求饶,求自己弄脏他,求自己惩罚他,让他自己撕破那高高在上的冷傲姿态,让他心甘情愿。就像那只多年前未曾吃到的桂花糖糕,让那些人求着自己来吃,仿佛这样,才能让这个人彻底的掉下神坛,彻底的和自己下深渊。 罗王瞪大眼睛,他不习惯在人前流露出软弱模样,而此时,只听到他喉间的呜咽声,那脖颈碎裂的软骨已经支撑不了他发出大吼,但罗王忍着喉间剧痛,睫毛微颤,一点一点地,发出一个音节:“……滚……” 听到这个声音,伽南的眼神闪了闪,欺身上前,一把捏住罗王的下巴板着他的脸,唇在罗王的唇前若即若离,眼睛在他脸上打转,似又在细细嗅着什么。半响,声音像带着水气:“好,我滚……” 说着便一把甩下手中的人,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至门边,伽南微微动了动手指,罗王的铁链松了几节,透过气的罗王愤然转头看向门边,伽南早已没了身影。 伽南似乎是逃着来到自己的寝居,关上门,深深呼出一口气,刚刚,就是在刚刚,差点就败下阵来,贴得那么近,看到罗王受辱的模样,那泛红的脸,湿润的唇,还有那身上的淡淡馨香,竟然,竟然让他差一点把持不住。 伽南紧握拳头,指甲扎进肉里,说好了让他来求自己,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而现在自己的模样,反而像是自己先溃不成军,这样又算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第63章 赤天宫外一片黑水,宫门两边的上千盏青铜万叶长明灯的光被磨碎般浸在黑水里,散发着莹莹光华。这里没有空旧宫的树藤缤纷、花团锦簇,有的,只是漫无天际的清冷与死寂。但伽南却是独爱了这样的地方。 伽南负手站立在宫门外,起风了,烛火摇曳,映照着伽南的脸,情绪模糊不清。 那个人,已经三天了,被绑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难道是因为喉颈受伤?想到那天手无轻重,似乎像是捏碎了他喉间的软骨,伽南伸出手掌,低头看了看,那上面还有指甲印。 那个人,太让人可恨。 话虽如此,当伽南拿着一瓶药膏坐在床边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疯了。 床上的罗王看到伽南铁青着脸坐在了床上,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淡淡瞥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 看到罗王的表情,伽南觉得自己真是卑微到下贱,这个人如此不屑,自己却还舔着脸巴巴地过来送药。随即脸色一沉,粗鲁地板过他的脸,不发一言,倒了半瓶在他的脖颈上,倒完还不忘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药。 罗王正闭着眼,想着这个神经病怕又是要来羞辱自己,忽然,那人一把按住他的脖子,一阵剧痛传来,正要骂出声,只觉得颈间一阵清凉。 ? 那人竟然在给自己上药? 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一粒东西,刚想吐出来,便听到伽南冰冷的声音传来:“吐出来以后就别想再能说话了。” 罗王皱着眉,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了下去。 看到罗王把药丸乖乖咽了下去,伽南没来由的心情大好,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这药能够助你开嗓,但是如果服下后半个时辰之内不说话,嗓子便再无恢复可能,之后再用什么药也没有用了。” 罗王瞪着他,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还是不说话是吧?”伽南好整以暇。 罗王动了动喉咙,伽南清楚地看到罗王的喉结上下攒动,突然感觉自己倒有些像嗓子坏了似的喉头发干。 “放……放开我……”罗王艰难出声,沙哑暗淡。 伽南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没有别的了吗?” “……无冤无仇,……我并……并不认识你。”罗王再次出声,已竭尽全力,微微咳嗽起来。 听到罗王如此说,伽南蓦地对上他的脸,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还在给我装傻!镜梵山上你是如何羞辱于我,你难道就忘了吗?” “……镜梵山?”罗王强忍着喘息,瞪大了眼睛,镜梵山是自己清修梵术之所,除了贴身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这个人怎么知道? 伽南看着他的眼神,将信将疑,看这个人的样子好像又不像是装的,危险地眯起眼睛,试探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罗王眼神呆了呆,木然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神情,伽南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恨意,像是一种情绪怎么也发泄不出来,这个人,竟然把自己忘了?!这个人怎么敢把自己忘了?那样伤害过一个人说忘就忘?他忘记了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留自己一个人在回忆的恨意里挣扎吗? 那自己的悲伤愤怒,对于他而言,又是多么可笑,多么无知!自始自终只有自己在煎熬着,凭什么?! 一种怨恨直冲上头顶,且不论是真是假,他一定要让这个人想起来! “好,很好。”伽南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隐隐还带着笑意:“我改变主意了。”伽南俯下身,唇贴在罗王的耳边:“我之前说你变乖了,我就放开你,现在……” 伽南呼出一口热气,罗王只觉得耳朵发烫,只听到伽南的声音在耳边,低似呢喃:“你想起来了,我就放开你。” 罗王愤怒地瞪着伽南,这种愤怒是一种不甘,还带着对自己的身体反应的羞耻,刚刚那声低喃的话,竟然让自己全身一阵颤栗酥麻。 这个人,真是太可恨了! 伽南起身,一拂衣袖,笑道:“我明天再来看你。记得,要多与我说话,要不然你嗓子恢复不了,而且,说不定你就想起来了。” *** “临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言掌刑神情焦急,五大家族的人齐聚在束高阁,前几日临掌兵被言掌刑扶回来的时候,意识全无,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勉强下床,这不,一能下床走动,就全部围过来了。 “临大人,你有兵马大权,这事你不出面,就难有回寰了。”一个衣着淡紫的女子上前急道,她肌肤胜雪,明艳动人,衣裙烂,如织锦霞光。正是掌书姬听芹。 “罗王殿下对鬼伽南有恩,他应该不会对殿下怎么样。”临羡鱼思忖道。 “那他把罗王殿下掳走干什么?打的又是哪门子主意。”说话的人一身红衣,一双凤眸潋滟如水,半分散漫,半分优雅的掌乐,墨白。 “难说,在下倒是觉得临大人说得对,眼下刚刚收复叛乱,不宜再动干戈。”掌礼居大人捋了捋胡子:“鬼伽南有一师弟青泫,一年多前被送到胞弟处拜读,不如以此为和谈,为最佳上策。” 居广的胞弟居长,修为甚高,但却是个不爱理世事悠闲自在的闲人,自从几年前在盂兰盆法会上与鬼伽南见面相谈甚欢,便结成了莫逆好友,一年多前,鬼伽南便把他的师弟青泫送来拜读,但是青泫被送来时已经记忆全无,也是从头开始修练起,想必居长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 “如此甚好。”临羡鱼点点头,现在他这把老骨头也是经不起折腾了,想想那次被老冥帝的魔障侵了神识,便有了退位让贤的意思,或许这样还能保住自己的一世英明,真是汗颜。 *** “今天想说些什么?”伽南坐在罗王的床头,递上一杯水,带着微笑。 罗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去接,垂眸道:“无话可说。”服了那颗药,已经可以流利出声,但还是有些暗哑,脖颈间的伤也不那么痛了。 伽南放下水杯,笑道:“你现在可比以前乖多了,以前我给你递水,你还打翻我一身都是。” 闻言,罗王抬眼细细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个陌生得让自己没有一丝印象的人,曾经自己是这样对待他的吗?难怪他这么恨自己,像有仇一样。 动了动嘴唇,冷冷的话语还是说了出来:“如果不绑着我,我还是会打翻你一身。” 伽南笑了笑,神色有些凄凉:“想起来了?还是说,你一直就没有变。” 罗王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竟然有些不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从前,果真是认识的?” 伽南苦笑:“你以为我会无聊到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用寒铁链绑来?” “你!”罗王怒目圆睁,不说这铁链还好,一说到这铁链就想到是囚禁妖兽的刑具,便不由自主地涌起近乎恨意的羞辱感,有些微微发抖,但声音克制的沉声道:“既然认识,为何要绑着我,你就是这么对待故人的吗?” 伽南冷笑:“因为,我恨你啊。”脸色突然一变,盯着罗王,双眼中像有狂风巨浪,泛着可怖的辉光,状似疯狂:“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要你生不如死!!” 罗王呆住了,伽南的眼神中那隐忍的神情让他心中巨震,他茫然睁大眼睛,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他如此歇斯底里。 霎时间,脑中兵荒马乱,一句话冲口而出:“……对不起……” 伽南神色骤然收敛,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一定是我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你如此恨我。”罗王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他微微叹息:“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才能够弥补,你告诉我。”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罗王百年渡化无数人,贪念,痴缠,怨恨,这世上有很多事,皆是空虚一场,很多人醒不来,是因为无人渡化,分不清哪是梦,哪又是真实。 看着罗王慈悲怜悯的眼神,伽南觉得胸中一股无名的焰火,随着激烈的情绪一起翻涌,这个人把自己当什么?这种施舍怜悯,给谁看?伽南睁着双目,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自己来弥补我!” 什么渡人渡已,什么大梦空虚,他要拉这个男人下神坛,他要这个人陪他一起,万劫不复! 说着,伽南一口咬住罗王的脖颈,用力到像要咬断一般,满腔的恨意,随着齿间流下的血,一滴一滴,染上了床榻。 罗王闷哼一声,颈间传来的剧痛让他觉得全身痉挛,但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破碎的声音冲口而出,只觉得颈间渐渐湿润,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 果然,是要灵力耗尽,魂归于天地了吗? 感觉到罗王颤抖得厉害,伽南回神,抬起头来,看着罗王苍白的脸,想到了那一次,这个男人像是躺在自己的怀中,大片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天地,染红了他的双眼,自己那慌乱的心情,有痛苦,有怨恨,有不舍,还有…… 还有什么?一种模糊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那种像是溢满胸口的酸胀感,贪嗔痴爱恨恶欲,好像都懂,唯独—— 爱?是什么? 爱慕痴缠,欲望贪恋?满腔热情,惊喜欢喜?心中好像空了一块,这种感觉,为什么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第64章 有些不解,也有些迷惑,伽南看着罗王的五官,眉眼,眼眸中带着水气,一声不吭,突然觉得脑中一阵嗡鸣。 反应过来时,伽南已经靠了过来。 罗王只感觉心脏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铁链当当做响,但却使不出半份灵力。 伽南的眼眸越来越深,竟有些微微喘息,他抬头深吸一口气,道:“别乱动!”声音沙哑,让罗王不觉得一愣,抬眼看去,只见伽南的眼眸映着烛光,摇曳着,像是深潭里落下了焰火。 焰电汹涌,龙蛇飞舞。 “你……。”罗王看着伽南刚想说什么,便觉得在仓促挣扎中有些不同。 罗王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脸上霎时间闪过惊愕,隐隐还有一丝惊慌,如果说这个人之前是想报复羞辱自己。 这,又算什么?? 看着罗王的表情,伽南蓦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隐忍着微微喘息着,像是要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像是想遮掩自己的羞耻感觉。 果然还是自己先一败涂地,想要他求饶,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这个先亮出底牌的人。 良久,伽南的声音传来,闷闷地,带着沙哑的干涸:“……别动……” 已经无可隐藏。 罗王眨眨眼,想要打破这种尴尬,出声道:“那什么,男人嘛……” “别说了!!”伽南愤怒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出言打断了他,再抬起头来的时间,只见他满眼血丝,脸涨得通红,恶狠狠道:“是又如何!!以后你给我小心点!!” 说着便翻身下床,飞速离开了。 只留下罗王一人在床榻上,看着已经血迹干涸的床榻,陷入了沉思。 一连两天,伽南没有再来,罗王睁大着眼睛,在床上一声不吭,到了晚上,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罗王仓忙闭上眼睛装睡,不是他想这样,是真的脑子混乱,不知道怎样面对这相识几天的陌生男人。 “处尘……” ? 他叫自己什么? 只感觉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那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你果真记不得我了……这么久在恨的,只是我一个人么……”声音像幽怨万分。 罗王只觉得一阵难过,这个人曾经被自己伤得很深吧。强忍住睫毛的颤动,罗王一动不动。 良久,没有动静,只听得到风起的声音。 罗王眼睫轻轻簇动,伽南幽幽的声音又响起:“处尘,你知道吗?你的好部下,已经把整个赤天宫围了一天了……” 蓦地睁眼,只对上伽南那冰冷的眸子。 伽南冷笑道:“装睡,很有意思吧?”说着便欺身上前,一把捏住罗王的下巴,眼中光芒盛炽,沉声道:“你的好部下,要用我的师弟来换你,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呢?” 果然还是来了,罗王闭上了眼睛,这么久了,那群酒囊饭袋终于还是想起自己了。 伽南死死盯着罗王的脸,又笑道:“怎么?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还是他们觉得,你只值我的一个师弟?” 看到罗王还是不睁眼,伽南有那么一瞬,真想好好把他的眼珠挖下来,让自己好好看看,他那双眼睛里到底会有什么? 失望,愤恨,窃喜…… 伽南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想要挖他双眼的冲动,狠狠地把罗王摔在榻上,愤怒的脸上竟还带着一丝茫然,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这个人,他不想放手,他恨他,还要折磨他。 还不够。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看看你被寒铁链绑在床榻上的样子,看看你是如何在我面前求饶!”说着,便压身上前,一口咬住罗王的双唇。 罗王只觉得唇间一痛,那种熟悉的惊慌感又袭来,瞪大眼睛看着身上的人,那人眼神狂乱,眼中焰光四溅,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罗王从惊慌变得骇然,想要大喊,声音淹没了。 感觉到他越来越疯狂,罗王大惊失色的挣扎。 “……你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之人在他耳边沙哑的喃喃,和着粗重鼻息,让罗王心神一晃。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放开自己的唇,满嘴血液腥味,而自己却并没有之前想要做的大喊。 什么时候,自己会如此? 什么时候,如此不理智? 瞬间回神,却惊觉身体的变化,竟然抛却自己的理智,向自己说明着什么。 罗王脸上陡然涨红,严声厉喝:“你干什么!?” 看到罗王眼眸如水,一脸通红,强作凶狠的大喝,伽南眯了眯眼睛,这样的处尘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也很可口。 “你确定不知道要干什么吗?”伽南狎昵地笑着。 说完还特地用某处蹭了蹭罗王的大腿。 霎时间,罗王只觉得脑中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而偏偏那人还不自觉地打量着自己,又笑:“说了让你小心点的。” 看着那打量自己的目光,罗王低头看去,那原本穿得端肃恭谨的衣衫,已被他扯得一片凌乱,衣带被解开,衣缘滑到了肩头,露出大片的胸口,身上还有大大小小被指甲划过或揉搓的红印,若不是双手双脚被铁链禁锢,只怕是早就被扯得干干净净了。 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罗王又觉得刚刚脑中的巨响,化成一片乱尘迷眼,不想睁开眼睛。 “你说,让你的好部下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会怎么想呢?”伽南的声音似笑非笑,在耳边低语。 伽南觉得似乎这样的罗王比想像中的有意思。 “你!!你敢?”罗王瞪着眼睛看着伽南。 “我有什么不敢?!”伽南把罗王死死压的身下,眼中精光暴厉,复又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罗王的耳垂:“除非,你求我。” 罗王身子一阵颤栗,那羞于启耻的地方,又开始不理智。 似乎感觉到罗王身子的反应,伽南邪笑着,探手往下摸去。 罗王瞳孔一缩,脑中电光石火,噼啪作响,情绪绷到极致。无助大喊一声:“不要!!” 那羞耻的身体,恶心的欲望。 愤恨着,被这人如此欺辱却产生了如此龌龊的反应,像要撕掉他心里最后一层面纱,把自己的不堪宣之于口,公之于众。 可惜,已经晚了。 双手双脚被禁锢着压于身下,全身衣衫尽除,哪里逃得开。 伽南望着手中的滚烫,有些微微讶然,抬眼看着罗王。 身下之人无声嘶吼着,眼角泛起了水光。 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是兴奋还是激动,是蔑视还是鄙夷,伽南笑了,笑出了声。 笑够了,忽地又掐上罗王的下巴,发狠似的吻下去,之前充满口腔的血腥味此时被伽南全数吞入腹中。 罗王闭上眼睛,颤抖着。 “你求我。”伽南的把他的衣衫尽除,邪笑着:“原来,你一直的想法,就是这个?” 那是伽南在第一次吻这个人之后,这个人给予的冰凉回答。 那次,伽南亲吻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奋力挣开,冷冷道:“原来,你一直的想法,就是这个?” 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无比震惊,看着这个人变得陌生无比,这个人,像一块冰冒着寒气。 可是罗王已经早就不记得了,只是眼角无声的泪水滑过。 待伽南把他身体打开,强忍动作,邪笑道:“是要这样吗?” 那次,这个人解下的衣衫,冷冷道:“是要这样吗?” 伽南还记得当时心中的恐慌与绝望,自己在这个人的心中原来是如此不堪。 可这又如何呢?当时的痛苦,当时的羞耻,此刻都得到了报复。 伽南说着同样的话,如数又还给了这个人。 身下罗王颤抖着,用尽全力吼出一句:“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有违天理伦常!!” 伽南看着身下的人,这个人,即使记不得自己,记不得过去,对自己的作为,还是说同样的话,当真是分毫未改,丝毫未变! 让人忍不住地恨! “天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何谓天道!!”伽南说着,挺身贯穿。 身下的罗王剧烈地痉挛抽搐。 而伽南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毫不怜惜的动作着,身下之人犹如飘絮,只看到床榻染满鲜血。 感其所感。 知其所知。 当衣衫被撕去,身体被钳制,罗王便痛苦的闭上双眼。 到底是为什么,这个人,对自己的恨意如此强烈,强烈到自己想到渡化他,却成了他身下可笑之人。 一切一切都不再那么清晰,眼前的人影渐渐看不真切。 世人可笑,若只有如此才能渡化他的仇恨,也是无悔。 这是罗王在昏过去前,脑海中唯一想到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第65章 暮色四合,窗边没有霞光也没有星斗,铁链已经在之前的挣扎与姿势变换中被伽南解开,床上一片凌乱,血迹混杂着,隐隐透着不可言状的气息。 此时的罗王立在窗前,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冥水,一动不动。 “别看了,他们已经围了两天了。”伽南侧躺着,一手支着头,神情慵懒,一幅贪欲满足的模样:“来,过来。” 罗王没有动。 头脑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又是一片空白。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空旧宫内,那里一树一树的藤花,不生不死的开着,风吹过,一地的芳华,恍惚间又听到有人叫他,又像隔着汪洋传来,他没有太多的力气,只是倔强地挺直腰背,不露软弱的样子。 “在想什么?”伽南从他身后拥着他,好像是亲昵的,又好像有意压着他那早已不支的肩背。 这个人还真是倔强,之前明明就像一具破败的布偶,自己一松开他,他便强行下床,走路都困难了,还要僵直着脊背,给谁看? 可那又如何呢,再倔强,也是他的了。 伽南笑着,咬了咬他的耳朵,刚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怀中人在轻轻的颤抖。 眼尾柔腻,犹如烟霞,却在哭。 伽南眯起眼睛,看过这个人破碎的抽泣,无声的眼泪。 却没见过这个人如此隐忍的,倔强的模样。 是在怨自己以这种方式辱他吗?还是怨自己有违天理伦常?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信仰? 想到此处,伽南只觉得胸中一口横冲直撞的气出了,看到他那清冷执拗的脸,心中又是恼恨又是缠绵。 “处尘……还不够……”伽南把他抱得更紧了:“谁也不换。” 良久,罗王在伽南的怀里停了下来,眨眨眼睛。 只听得伽南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还没有折磨够你,除非,你求我。” 这个人的脾气倔强,这样的屈辱,怎么会愿意受呢? 伽南心中涌起一种报复般的快意,从面容微笑到面色狰狞。 他想这个人听话,乖乖的驯服,然后,求着自己,放过他。 怀中的人身体一僵,挣开他的手,转过身来,平静冷淡,眼睛直直地盯着伽南:“……你杀了我吧。” 伽南眼神闪了闪,继而也盯着罗王的脸,一字一句道:“想得美。” 罗王睁着眼,骨殖灰烬,心如死灰。 睫毛簇簇而动,一点灵光在掌手闪现,直奔自己的额顶而去。 伽南瞳孔猝然收拢,电光石火间,一把握住罗王挥起的手掌,一个转身,反手将罗王扣住。 “想死?”伽罗眼中如狂风暴雨,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涌着,有恨,还有害怕。 自己竟然在害怕?怕什么? 钳着罗王一把摔在床榻上,此时的罗王被他折磨了一夜,又被寒铁链绑了几天,脚步虚浮身形踉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伽南挥手间的铁链缠住了手足。 伽南俯下身子,咬破手指在罗王眉间一点,低声道:“忘了,还得给你下道缚仙咒,配合这寒铁链,可是压制高阶妖兽的秘法,你与凡人无异,想死?没那么容易!” “你杀了我吧……”罗王艰难吐出几个字,被禁锢得全身动弹不得,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许空当可以挣扎,如今却是被死死勒在了床榻上。 “不够,我还没折磨够你。”伽南的眼神如鹰,死死盯着罗王,像看着猎物被别人抢掉一样怨恨着。 罗王闭上眼睛,轻声说:“好……我求你……杀了我……” 伽南狠狠咬着后槽牙,脸面狠厉,一把抓起罗王的头发,蓦地贴近他的脸:“不可能!” 凶狠地甩开这个人,起身站立,没来由地踱起步子。 一直想要这个人求饶,一直想要这个放低姿态,现在如愿以偿地让他求饶了,没想到,却是要杀了他。 确实是恨他,除了恨,没有别的情绪。 让他死,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捏断他的脖颈,捏碎他的骨头。 可仍觉得不痛快。 他想让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对他唯命是从,让他跪着,低到尘埃里。 毁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折磨他,羞辱他。 伽南喉结攒动,心如捣鼓。 让他就这么死了,太无趣了。 “……还不够吗……”罗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还不够,他总觉得还有更绝妙的泄愤方法,伽南蓦地转身,阴狠道:“我要你的一切!” 眼中精光闪烁,推门走了出去。 *** 冥水边,赤天宫外,一片片的甲兵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押解着,推到了最前面。 跪在泥泞里,头低着,看不清表情。 “鬼伽南!你还没有想好吗?”临掌兵依旧大声喝着,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别喊了。”伽南从旁边一角的阴影里缓缓步出。 夜色笼罩着冥水,宫门外的烛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快把罗王殿下放了,你也好带你的师弟回去。”见人终于出来,一旁的掌礼居大人沉声道。 “哟,看来人都到齐了。”伽南好整以暇,掸了掸衣袖,看了一眼被推在最前面的小男孩,道:“我早已叛出师门,哪来的什么师弟。” “只是你们用一个孩子做筹码,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高洁之士的作风么?”伽南斜睨着,语气嘲讽。 “废话少说,快把殿下交出来!”一旁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上前吼道,吼完又左右看了看,像是邀功一般,见没人看他,又识趣地退到人群里。 伽南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这些鸡鸣狗盗之辈都可以叫嚣着罗王殿下了?” 那将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罗王殿下现在我赤天宫作客,惬意得很,你们要不要一同去坐一坐?”伽南眯着眼,嘴角勾起,看着众人。 “这……” “不能去,怕是请君入瓮……” “恐有诈,还是不要去……” 众说纷纭。 听着众人小声的议论,伽南眯着眼睛,像看戏般,津津有味。 看着那群亮着尖刀不敢上前的将士,那一群把一个孩子推在前面的人群。 处尘,怪不得你想死,如果带着这帮草包,我也很想死。 如果,让他们看到罗王被绑到床榻上的样子…… 想到如此,伽南竟两眼发亮,乐呵起来。 “我说,你们就不想去看看你们的主子吗?”伽南笑道。 看着伽南如此诡异地神色转变,一众人等更加觉得一定有诈,纷纷不敢上前。 伽南冷哼一声,正觉得无趣,一人上前。 “鬼大人之前手刃师座,血洗满门,今日如果能够把罗王殿下接回,冥界还你师弟,念及收复妖兽之功,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届时鬼大人自由之身游历四海,岂不更好?” 女子声音轻轻柔柔,莺莺燕燕,声音虽然小,但却让伽南不由侧目。 那女子一身淡紫衣裙,明眸皓齿,云鬓花颜,正是掌书姬听芹。 “若大的冥界,竟无一人是男儿。”伽南嗤笑。 一众将士的脸变得铁青,临掌兵亮出兵器,面色阴沉:“敢笑我军无人?” 说着一剑挥下,众将士得令冲上来,只见眨眼间,一道长虹一闪,临掌兵的红冠便被打翻在地。 伽南擎着绯月长刀,衣袍翻飞,随风猎猎。 “……”临掌兵突然呆住了。 就在这当口,伽南飞身上前,一把扣住那小男孩的肩膀,后掠数丈至宫门口。 “青泫,你怎么样了?”伽南低声问道,怀中男孩已然昏厥过去,许就两日的围攻,让这个孩子受到了惊吓。 见他把他师弟劫走,临掌兵又是愤恨又是屈辱,气得直跺脚道:“你们这群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 “掌……掌兵大人,我们当时看您去了……”押解人质的四名将士齐齐跪下瑟瑟发抖。 “看我?!你们!”临掌兵怒火中烧,这种奇耻大辱怕要晚节不保了。 “掌兵大人别气了。”一旁的言掌刑看热闹似地:“看怎么救出罗王殿下要紧。” 说着拾起那顶红冠,还用衣袖掸了掸灰,交到临羡鱼手中:“拿好,别又掉了。” 语气平静无波,但临羡鱼却听得出其中的意味,这个老匹夫定是在报复之前在丰都的那场架事,当时气得他都把斩令剑亮出来了。 临羡鱼咬着牙,一把夺过红冠,朝伽南厉声道:“交出罗王殿下!” 伽南叹了口气,把青泫抱到一边,起身道:“如今你们已没了筹码,该如何是好呢?” “……”众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伽南森寒的声音响起:“不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整个冥界来换吧!” 做了冥帝,那个人,就必须向自己臣服,就必须听命于自己,叫他坐不敢跪,叫他躺不能站。 叫他死就死,叫他活就活。 没有他的允许,他连自裁都不能! 想想,还真的是最有趣,最绝妙。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此时,连言掌刑也顾不得与临羡鱼的不睦,翻手亮出斩令剑,直指对面人影:“大胆!宵小敢尔!”已经气得剑尖微微发抖。 “呵,你们不同意啊?”伽南用衣袖轻轻擦拭绯月长刀,眼神在刀光上流连忘返,继而轻轻抬起头,淡淡吐出一句:“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 看到一众人剑拔弩张,又不敢上前,伽南觉得心中无比快意。 一把抱起青泫,转身掠身闪进宫门,撂下一句话:“三日后,冥帝接任大典,就能见到你们亲爱的罗王殿下了。” 轰的宫门关闭,激荡的狂流掀起数尺尘霾,只留一众人立在宫外门无所适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第66章 千山外,林木萧瑟,冥水边,漆静幽深。 屋内很安静,烛火噼啪作响。 罗王躺在榻上,光影摇曳中,廊庑下花枝和藤叶簇然拂动,一地斑驳间,一身玄色黑衣的男子朝他盈盈而笑,面庞朦胧不清,但却很清楚,他是在笑,朝着自己笑,温暖的,明亮的,一只手轻轻伸向自己。 “处尘……” 笑容和言语皆是温软。 罗王心里一惊,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如何也睁不开,眼珠在眼皮下打转,睫毛颤颤。 一声声蝉鸣传来,又听到了那个温软的声音。 “处尘,这是我从空旧宫后山采来的,你尝尝。”玄色黑衣的男子那只手中握着一捧红色的果子,像一个个的小灯笼,粒粒鲜艳,果色嫣然。 “这是什么?”自己疑惑地问。 “尝一尝。”那人递上一粒到嘴边。 疑惑看上一眼,轻轻咬了一口,霎时一各特异的酸甜直冲口腔,这种浓烈的味道,让人为之一震。 “山楂,好吃吗?”黑衣男子笑着,自己也吃了一粒:“看你这几日思虑过重,让你醒醒神的。” 自从老冥帝薨逝后,罗王就一直萎靡不振,虽然是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常常一个人发呆,也不爱说话,从最开始的钻心剜骨,到如今的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黑衣男子的脸,罗王心底情绪从茫然渐到涌起一种酸甜的感激。 如隔尘世,似幻似真。 光影一转,罗王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大殿, 周围都是如潮水般的抨击与诘问,一张张愤怒的人脸在涌动着。 “就是他,就是因为他!” “罗王殿下,你就是受了此人的蛊惑……” “罪大恶极,杀师杀友,血洗满门!” “如今,当速下决断,拿下此人……” 罗王直觉得头痛欲裂。 明明,是自己气死了老冥帝,明明,是与他无关的啊。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我,是我,与他无关,他是无辜的。” 可不管他怎样大喊,都被周围这如潮水的声音淹没。 周围的人一个个怒目圆睁,神色凄厉,外头如电闪雷鸣,像无数的厉鬼从炼狱里爬出,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忽地,殿门被推开,门外的闪电映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那人一袭黑衣全部湿透裹在身上,宽肩窄腰,眼睛却在闪闪发亮。 鼎沸人声瞬间就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那黑衣男子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人一步一步,走上殿前,湿漉漉的水渍浸了一地。 这个人来干什么?不是让他好好呆在屋子里了吗?不是让他不要出来了吗? 罗王觉得自己强作平静的脸,变得惊慌起来。 那人站定,环顾了四周一眼,周围的人盯着他,像等着他的笑话,等着他的求饶,等着他最后的结果。 那人眼中平静无波,似还有隐隐笑意,最后抬眼,深深看着自己。 眼里有太多的东西,多到罗王震惊得屏住呼吸。 可只是一眼,那人便垂下眼眸,沉声道:“鬼伽南,特来领罪。” 衣摆一掀,跪在殿前。 “鬼伽南……鬼伽南?”罗王口中喃喃,回过神来时,却看到那人被绑在刑架上,一道一道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罗王只觉得铺天满地的怖意狂涌奔踏而来,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 惊慌失措中,只听到一声空荡苍白的声音从自己胸腔破出。 “鬼伽南 !!” 倏地坐起,全身汗水湿泞,目光茫然空洞,半晌,脸色苍白地舒了一口气。 “你在叫我?”一直在一旁伽南冷冷的盯着罗王,眼神犹如毒蛇吐信。 倏忽回头,对上梦中那似曾相识的脸。 “……鬼伽南?”罗王不敢确信。眼前的这个是冰冷的,阴郁的,没有一丝梦中那明亮温软的模样。 伽南一把掐住罗王的下巴,笑道:“记得我了?” 罗王瞪大眼睛看着伽南,眼中透出的不可置信。 这个人…… 是谁? 看着罗王双目中光影流动,映着烛火,也映着浓浓昏暗,伽南心中一恍,随即又冷笑道:“也好,本座的冥帝接任大典,你参加起来,也不会全无乐趣。” 罗王脸色平静,似乎,不如之前叫他名字的时候的慌乱。 而此时,听到伽南要接任冥帝,像是意料之中。 好像很久之前,这个人就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 罗王额间突突直跳,究竟是什么时候? “你好像不意外?”伽南盯着他的脸,眼睛像在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破绽一般。 罗王垂下眼眸,看不清神情:“如果你想做冥帝,那就做吧,这个位置,并不好做,你考虑清楚。” 过了一会,像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通知各位长老,禅位接任即可。” 伽南的心中突然一下像丢失了一样什么好玩的东西,本来满满期望这个人会痛苦,会恼怒,会大声喝止,会如那个言掌刑一样吼出一句“宵小敢尔!”然后再气得全身发抖。 可是他似乎错了,这个人似乎很坦然,坦然到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太不应该了,心里空洞洞的。 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伽南狠狠拂了一下衣袖,连带着拂过这莫名的情绪。 自己就要做冥帝了。 做了冥帝,就可以把这个人手脚折断,筋骨抽离,爪牙拔除。 他才会心甘情愿。 如此想着,伽南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 “不管是禅位还是夺权,这个冥帝,我做定了。”伽南笑着,如得到了天底下最美妙的东西。 *** 冥界大殿,宫门便有凌天蔽日之势,上面刻着从黄泉到碧落的浮雕,龙鳞凤翎盘踞两边,交相辉映,华光熠熠,宫内灯火万年不灭,在这千万道烛火的映照之下,一地金毯金碧相射,锦绣流光。 这是接任冥帝的大典制式。 所以伽南带着罗王迈入大殿时,还是觉得极为享受的。 伽南拉着罗王的手,登上殿中那高高在上的主位。 曾经老冥帝审判自己的位置。 “怎么?不说话?我只是给你下了缚仙咒,压制了你的灵力,没有给你下噤声咒,你有什么还是可以说的。”伽南看着罗王,心中暗暗得意。 罗王看了伽南一眼:“无话可说。” 话音刚落,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大殿便涌入了大批人马,为首的是掌兵与掌刑,云层中密密麻麻,大军如黑云翻涌,兵戈如霜峰映雪。 伽南高坐睥睨,挑挑眉,道:“来了?还不快行礼?对了,你们的帝冠不要也罢,改日重新做个新的,从死人头上拿的,有些晦气。” 殿下的人个个气得怒不可遏,临掌兵首先冲上来道:“敢染指冥帝之位,今日便叫你不能出这个大殿!” “是么?”伽南转头看着旁边立着的罗王,冷笑道:“你们的主子还在这里,你们就不想他完整归来?” 殿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踌躇间,几声弦响,一冷冷的男声传来:“为保冥界不落他人之手,相信罗王殿下也会体谅众人的不易。” 说话的人,是掌乐墨白。 此人虽甚少参与冥界事务,但修为绝对是五大家族中排前二的,只是个性过于闲散,但一开口一定是会让五大家族全体认同。 伽南看向罗王,像等着他的反应。 这些人,为了冥界,可以牺牲掉他,虽然伽南明白他们所谓的大义,但是让罗王亲耳听到,也是个极为震憾的。 果然罗王闭上了眼睛,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的表情与言语了。 “处尘,他们为了冥界打算牺牲掉你呢。”伽南轻声说。 他想看到那个奋力挣扎的痛苦模样,让那人也知道,被大义牺牲时,心底是怎样的不甘。 而那个人,只是闭上了眼睛,甚至连一声叹息也没有。 伽南看着他,突然有点明白了之前这个人说的“这个位置,并不好做”的意思了。 居然,有点怜悯他。 伽南转过头来,冷哼一声,召出绯月,只是一挥,一片片的妖兽咆哮着,从红光里跃出。 “你们人多,我也想到了。”伽南笑道 半空云层中的大军纷纷降落,与妖兽撕缠在一起。 妖兽的怒吼声,刀刃的撞击声,杀在一处,混作一团。 罗王站在主殿旁,眉角渐渐抽痛,在老冥帝指名让他接任的时候,他就是有些不情愿的。他亲眼见过老冥帝为冥界的付出,寿数骤减,压制心魔,甚至还隐隐知道老冥帝为了让自己更公正,把自己的七魄生生斩断,三魂也只留天地二魂,把命魂交给了黑白司。 所以,才会如此容易魂归天地,消散告终。 所以,自己才会书那一卷山水耗时几年,并不着急。 而自从老冥帝薨逝,自己便开始习惯只做罗王的事情,习惯了因为悲痛不去接任,习惯这样的理由。 其实,自己才是最胆小的一个。 怕失去自由,怕为了大义,最终被断送。 很自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第67章 腥风萧瑟,昏天暗地,数以万计的妖兽奔踏而出,跃上云层,撕咬着将士,怒焰蒸腾,血肉斑驳,刀剑相碰,火花四溅。 岩峦崩裂,地动山摇。 伽南依旧高高坐在主位上,似笑非似地看着这幕幕血腥的场面。 “够了,停下来!!”罗王眉宇间蹙地腾起一把火,若不是无法施展灵力,他早已经冲上前去,掐住他的咽喉。 可是如今,他却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 “停手?”伽南笑着,心内却有报复般的快意:“你难道就不恨吗?” 你不恨吗?你如此维护的冥界苍生,到头来,为了冥帝的位置,却可以牺牲掉你。 上一次所谓的“天道”被自己亲手捏碎,他就已经想要自裁。 伽南有些诧异,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他可以为自己所谓的“众生”做到何种地步。 想看着这个人一直心心念念维护着的信仰,一次一次地在他心中分崩离析。 这个人,像一只凶猛威严的兽,只有拔除了尖牙,剪掉了利爪,他才能像一只温顺的犬,乖乖趴在自己脚边。 罗王眼神蓦地一颤,眼中光芒闪烁:“黑白是非,并不能说清道明。冥帝之位,谁做都可以。” 牺牲与否,真的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有一双无形的手把自己的内心,拧紧,撕扯,绞烂。 自己不是在呈送水卷之时,就已经是早有预料了吗? 罗王双目紧阖,片刻,再睁开时,已经清冷一片,早已没了之前的挣扎纠结。 “停下吧,没有任何意义。”罗王声音平淡得像叹息。 伽南看到他的模样,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恶毒的措辞,冷笑起来:“看来处尘甘愿把这冥界,连同自己都一并交给本座呢?” 后一句说得极其暧昧。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罗王眼中像是风波吹起,眼底皱起波澜。 然而,就是一恍,罗王便复又闭上眼睛。 伽南恨恨转过脸去,漠视着看着眼前哭喊尖叫,浓烟滚滚。 就如那次卞城王宫内的一场巨变,那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情。 那时的冥帝在做什么?几乎人人还把卞城王称做冥界君子,只是因为他是法力最强的封地鬼王。 不错,是非黑白不能说清道明,只有权利才是黑白,只有法力才是是非。 忽然,一声鹤鸣,烟尘滚滚像被一柄利刃劈开,一道罡风,把浓烟吹向两边,地面皴裂,草木倒伏。 一个黄色人影在两边尽是浓烟的罡风中走来,衣袍翻涌,金羽纷飞。 那人身形单薄,佝偻着背,一袭黄色长袍,赤着双足,踏过烈焰燎过的砂石地面,竟生出一朵朵莲花,零星的火舌散去,化成轻烟止熄。 “居夫子?”伽南望着来人,竟然起身,眼中满是笑意,十分的真诚:“好久不见,可还好吗?” 来人便是冥界掌礼的胞弟,居长。 修为是冥界众人中最高,传说还在老冥帝之上,只是一直深居简出,除了重大的场合,几乎不会露面。 居长点了点头,也笑道:“伽南老弟,别来无恙。” 像很久不见的老友般寒暄。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伽南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所来有二,”居长翘了翘他的脚趾:“一来问问青泫那孩子,二来是还罗王殿下寄存在我处的一物。” 说着向罗王所立之处行了一礼。 满天的黑压压的交战,那如水入油锅的喧嚣声,都在这一瞬停止了动作。 冥界的将士张望着这两人的举动。 而妖兽都在居长迈入大殿的倾刻间,崩解成灰,散作了齑粉。 伽南也不恼,还是自顾与居长寒喧着。 “青泫已醒来,承蒙在夫子处学得心法,对他本人颇有裨益,多谢了。” “他天赋甚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弟可要好好雕琢,不可断送错过了。”居长笑嘻嘻。 众人看着这二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怎么回事?” “居夫子竟然叫他老弟??” “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啊……” “到底什么情况?还打不打了?” 众人低下云头,一些人涌入殿中,众说纷纭。 临掌兵看了众人一眼,那些不知死活的将士便噤若寒蝉闭了嘴。 只听闻那几年前的盂兰盆法会上鬼伽南与居长一见如故,结成了好友,后来才有把他的师弟托付给了居夫子管教一说。 没想到他们两人的关系当真是如此亲密。 临羡鱼想着,往主位上看了一眼,愣住了。 只见鬼伽南步下主位,给居长深深行了一礼,神情肃穆端庄。 只听得鬼伽南沉声道:“居夫子对青泫的再造之恩,有居夫子护得周全,在下铭记在心。” “伽南老弟言重了。”居长扶起鬼伽南,笑道。 简真是兄慈弟孝,兄友弟恭。 看得临掌兵的眼神沉了沉,一旁边的言掌刑靠过来:“怕是打不成了,估计和谈的机率高。” 言掌刑那光闪闪的脑袋再映着殿内万盏烛火与一地的流光金毯,临羡鱼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狡黠的光在他眼中闪过。 顿时气不打不处来,闷哼一声,扭头不答。 “罗王殿下,可还记得一年前,寄存在我处的东西?”居长笑盈盈看着罗王。 罗王蹙眉,像是回忆,但又毫无印象。 一年前,不是一直在空旧宫吗? 寄存什么东西? 看到罗王的样子,居长收敛笑容,叹了口气:“看来传闻是真,那黑白局若不是因为你把这东西寄存在我这,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夺走劫子。” “你说什么?”伽南眯了眯眼睛。 “什么……什么劫子?”罗王一头雾水。 “居夫子!”一人疾呼出声:“当年之事,便可不必再提了!” 说话的正是言掌刑,亮亮的脑袋在烛光下发着光,但此时的神情却是担忧而急切的。 “无妨。”居夫子转头:“当年之事,便是造成此番境遇的前因,还须溯其根本,寻其源头,方能化解。” “可……”言掌刑还想说些什么,便被临掌兵一把拉住了。 “居夫子说得对,如今想想,确实是当年的事情造成的,如果不是那件事,哪里要出动掌兵处的千军万马。”临羡鱼声音压得很低,贴在言掌刑的耳边,忿然说着。 “那件事难道就是我掌刑的事情吗?”言掌刑转过头,神色急切,愤慨着:“我也是秉公处理……” 居长看着他俩交头接耳,一旁的掌乐掌书掌礼都在缄默不语,转身对众人行了一礼,便道:“各位可否先行出殿等待,在下把罗王殿下的事物还完,再请各位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临掌兵铁青着脸,看了居长一眼,一挥手,便大步出了殿门。 待众人陆陆续续跨出大殿,殿门便轰的一声合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三个人了,映着万盏烛火与一地的流金地面。 烛火簇簇而动,万籁声中,居长的声音显得很空寂:“罗王殿下,伽南老弟,这样东西关乎两位丢失的珍视之物,但凡事没有绝对,能不能通过这样东西找回来,就看两位的造化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物,那是一盏形式简陋的油灯,烛火如豆大小,颤颤巍巍亮着,像随时要熄灭一样。 衬着这一整殿的明亮烛光,显得极其暗淡。 “这是……”罗王疑惑。 “固元灯。”居夫子说着把那盏油灯举到两人眼前:“这灯里,有罗王殿下寄存的东西。” “是什么?”伽南挑挑眉。 居长挥手,一片碧色的结界辅开。 “生长结界?”罗王惊道,生长结界为结界中最难修的一种,只要身在结界中,便能通过万物的生长衰败可以窥尽过去与未来。 只是万事万物无法恒定,人心会变,万物也一样,不同的契机导致的未来也不尽相同,哪怕是相同的事相同的人,很多时候,会因早一点点,晚一点点,产生无穷无尽的变数。所以,生长结界里窥到的未来只是千万种未来之中的一种。 但却也因为能够窥伺天机而成了最难修的结界之一,和最多人想修的结界之一。 居长笑而不答,手指轻轻一勾,便从那盏油灯里扯出几丝金色光影,霎时间那几缕金丝光芒大作,只朝两人的额间飞去。 ***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罗王睁开眼,那个叫鬼伽南的男子直直跪在殿前,全身湿透,低着头,几缕黑发垂在额边,水珠如雨点一样从他的发梢直滴在地上,溅起一点一点的水花。 罗王觉得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上全身,这个人,是来领罪的? “所列有十大罪状:一,杀害同门。” “二,手刃师座。” “三,畏罪潜逃。” “四,……” 罗王只觉得额间突突直跳。 这念着罪状的声音无比正直,无比愤慨,也无比嫉恶如仇。 像极了他曾经主持公道的样子。 人人口诛笔伐,他却忐忑难安,因为他知道,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 “……” “七,蛊惑阎摩罗王。” “八,害死冥帝。” 不,老冥帝是自己气死的,是自己把那个如师如父的冥帝气死的。 自己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他想呼喊,可是无论怎么说,都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 “十,颠倒黑白,枉顾是非。” “按律,当以褫神鞭,足三千六百鞭,直至元神褫夺完毕!”一人朗声道,语气平静,像念书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第68章 褫神鞭??! 罗王脑中金光炸裂,这是冥界最为严苛的刑罚,比起业火之刑更为残酷。 业火之刑旨在化一切为焦土,元神魂魄任何不留,虽然惨烈痛苦,却也是半刻不到的工夫行刑完毕。 而褫神鞭,是一道一道,一鞭一鞭的生生褫夺元神,鞭数罚得越多,元神就要被生生分裂成相同的鞭数,受刑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元神一点一点的,被褫神鞭褫夺完毕,而后魂魄便随着元神粉碎成数片,再无重聚可能。 三千六百鞭! 看着伽南被绑上了刑架,褫神鞭一沾身,便舞出一段血雾,几道的鞭子落下,已经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伽南下唇咬破,硬生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受罚是一回事,示弱又是一回事。 可元神生生被夺的痛楚,还是让伽南几近晕厥。 罗王双目模糊,才几鞭就已经是如此,三千六百鞭!? 那种惊惧排山倒海般袭来,罗王似乎听到了呜呜的风声。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挡在了刑架前。 “放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严厉,既然和他们说道理说不通,解释也听不进,就只有以罗王殿下权利来命令他们。 冥帝已逝,他堂堂阎摩罗王要保一个人,还不可以吗?! 周围的人脸变形扭曲,他听到了众人说 “罗王殿下,此人已经定罪了……” “罗王殿下,万万不可啊……” 又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带着冷酷与鄙薄:“罗王当真要放他?私放重犯,惩处不公,这千秋骂名,罗王和他都要扛着。” “如果非要我和他一起扛,那就一起扛吧,我亲眼所见,他确是无辜。”罗王声音冷厉。 说着转身,看着那几近昏厥的人,指间金光大作,往其额间一点。 “同袍术!” 此咒一出,山河永固气息同存,元神连接,你我不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与子偕作,同袍同泽 如一方元神褫夺,另一方也会元神破碎。 生生三千六百鞭。 看今后,有谁,敢动这个人。 只能用这最笨的方法,保护他了。 周围变形扭曲的脸顿时鸦雀无声,罗王目中空洞,仿佛心中多年的守护的,被自己亲手摒弃。 半晌,一个声音喃道:“罗王殿下,您这是弃冥界律法不顾……” 又听到了另一个森寒的声音,此时却让罗王有些心生悲凉:“殿下,知法犯法,是大罪,律法不同儿戏,以后冥界如何再让人信服。” 是的,冥界律法不能等同儿戏,既已定罪,必要执行,自己不想看到冥界混乱、不守律法、不畏法治…… 整个冥界,不能被自己把秩序毁了。 这个世间,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护得无辜之人周全,又可以不负这平衡律法? “拿我的灵根,来赎罪吧。”罗王的声音变得清冷无助。 指尖用力,直掏心胸。 血花四起,一片死寂。 罗王手中的,和着红色的血液,一片金丝脉络的树状灵光,在掌中浮动。 光华耀眼,五彩流光。 那是罗王的灵根,是所有灵气汇聚的地方,是连接修行与灵气的根源,是成神成仙的根基。 只有修为高深,才能修成灵根,而罗王修了梵术,才成这流光溢彩的颜色。 如果可以两全,灵根算得了什么。 掌上用力…… 悠悠听到一个声音,如云烟环绕:“且慢,这灵根极其难得,不可随意毁去。” 一个森冷的声音像是犹豫了片刻:“自古定罪量刑,开弓没有回头箭,罪与罚必是相生。” “那,就分去一半吧。” “这……” “事情已经此番境地,你们还要如何?自己看着办吧。” “……” 感觉到有人接过他的手中之物,那个悠然的声音又道:“……灵根先放到我这了,待我修好,定当归还……” 同袍术,极费灵力,灵根取走以后,罗王便难以支撑,随即昏了过去。 *** 木窗半敞开,下着细雨,帘外苔痕新碧,落下几瓣残花。 罗王醒来已是几日之后,胸口阵阵剧痛,可却看不见伤痕,原来对老冥帝的愧疚会如此痛楚与悲伤。 挣扎起身,便看到伽南伏在床边浅寐,听到罗王起身的动静,伽南睁开惺忪的睡眼。 “你醒了?”心中像是落了块石头。 “嗯。”罗王想起身,便被伽南一把按住。 伸身端来一碗粥,用掌心在碗边探了探温度:“刚好,虽然我知道你可以辟谷,但是掌礼居大人把你送回来的时候,特意叮嘱了要以谷物来调养。” “居大人送我来的?”罗王蹙眉。 “罗王殿下。”有人在门口出声,罗王抬眼看去,便看到五大家族的人统统到齐了。 挑挑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人迈入寝殿,个个面色凝重,看到伽南,也没有好脸色。 看着罗王不解的眼神,掌礼居广先行了一礼:“殿下悲恸过重,忧思成疾,到大殿昏倒了,休养了几日,我等特来看望。” 罗王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逃不过内心的谴责。 接过伽南手中的粥,却觉得全无胃口,淡淡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 “殿下,如今你身体不比从前,悲恸忧思,可大可小,确是要以谷物调养的。”一旁的姬掌书道,声音轻柔,眼角似乎还隐隐泛红。 看到姬听芹的神色,罗王微微笑道:“各位不用担心,心病而已。” “那我为殿下奏琴一曲,以曲调修心。”掌乐墨白翻手拿出一把白色流光箜篌,席地而坐,缓缓弹奏起来。 琴声忽而高亢,忽而低沉,空山凝云颓不流…… 罗王的记忆缺失,想必是同袍术共享同泽,修补了伽南那几鞭的元神裂片,所以,才会记不得当时之事。 而伽南,因在刑场就昏厥过去,因褫神鞭的伤,高烧三日不止,醒来便也不记得了。 冥界众人,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老冥帝的死,伽南的罪,就这样似随风消散。 只有罗王,因灵根已失,三个月的修养才恢复清明神志,只道是思虑过重,不疑有他。 而自那以后,罗王动念梵术,法力便削弱不少。 直至,遇上黑白局,罗王动用全部灵力,依然不敌老冥帝的半副魔幛,被夺走珍视之物的与伽南的全部记忆。 “伽南……”罗王想起了镜梵山,想起了那个盲眼的少年。 想起了那个陪他打坐,听他诵经,说要替自己寻天水珠的人。 想起了在空旧宫内因为自己辟谷成习惯,不肯入口谷物时,为自己采山楂的人。 那个在阴沉湖陪自己泡在水中,拥着自己说不要怕水的人。 那个,逆着满天的烟花,朝自己笑的人。 那个一脸悲怆,触动自己内心的那个人。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亲吻着自己:“你知道我的想法的,我敢说,你敢听吗?” 那心底的最后一层薄纱,在那天黑白局棋盘崩塌的时候,便被他化成了汩汩春水。 原来,自己对这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就这样,阖着眼帘回忆着,突然,又闻到了山楂的清香。 酸甜的味道,让罗王竟想落泪。 睁开眼,看到了鬼伽南,捧着一捧红色的果子,如一个一个的小灯笼,颜色红得甚是好看。 “处尘……”鬼伽南红着双眼,是的,他也记起来了,虽然那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忘记,但是那种恋慕的心情,也是如今才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自己怎么能够这样伤害他,这个人为自己献出灵根,许下同袍,把自己护在结界外,独身一人面对三劫局的人。 却也是,被自己捆绑手足,压在身下无比凌虐的人。 自己现在还要夺走他的全部,他的信念,他的冥界。 自己甚至还把那个人逼到要自绝身亡。 伽南的手无法控制地在发抖,手中红艳的山楂直捧不住,几颗滚到了脚边。 真的很想,很想,拥住这个人,告诉他,自己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做了,只要…… 只要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伽南……”罗王喃喃,这个人的笑容无数次在梦中闪现过,在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在倍受□□的时候,在想要自绝的时候。 心中的信念是这个人,摧毁的也是这个人。 如今,该如何面对他…… 听到罗王低唤,伽南哭了,捧着那捧山楂,哭得像个孩子。 让罗王想到了那次在黑白局棋盘崩塌时伽南的模样。 “看来,两位丢失的珍视之物,被找回来了。”居夫子面色沉重,像不觉得这是件很好的事情。 手指轻轻一点,那固元灯中的一树灵光,便隐入了罗王的心胸处。 罗王伸出手,接过伽南那捧红艳的果子,轻声道:“不如初见。”便转过身去了。 伽南抬起通红的双眼,刚想说什么,便觉得宫门外阴风飒飒,杀气鼎沸。 居长与伽南不约而同的看向宫门外。 蓦地,宫门大开,门外的军马都像被冻结一般动弹不得。 一人一袭华贵锦袍,暗绣的金色流光纹饰在他的每一步的轻摆中泛着光泽,流光浮动,身材挺拔,头戴玉冠,面目英武,须发花白。 正是老冥帝,或者说,是老冥帝的半幅魔幛。 缓缓向殿内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第69章 殿门大开,茫茫天光洒进来,映着那越走越近的人影。 “阎儿……”老冥帝出声道。 罗王只觉得心中一颤,这是老冥帝在自己年幼时常唤自己的名字。 缓缓转过脸,看向老冥帝。 自己从小尊敬的恩师,被自己气死的恩师,此刻便在眼前。 犹记得曾经他握住自己的手教自己写字。 犹记得曾经他立在窗边听自己的诵经。 愧疚与自责漫上心底,在这满殿明灭不定的烛光中,罗王阖上了眸,尽是湿润。 “冥帝陛下。”居长行了一礼,直直地看着他,也不问,也不再说话。 所来为何?有何用意? 看到殿外的众人,似乎都不用再问了。 “阎儿,替为师拿下鬼伽南与绯月。”老冥帝的声音冷冷传来。 看着罗王那错愕不解的眼神,老冥帝又继续道:“此人害你恩师,夺你帝位,颠倒黑白,有何估息?” 老冥帝的眼神冰冷而坚定,语气刻不容缓。 罗王内心突然揪着痛起来,这是一真心心念念的恩师啊,如果可以。他愿意倾其所有,来换故人回来。 “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我再死一次?”老冥帝逼前一步,森寒疏冷,声音夹着风雪之声。 “你要的是我,逼他做什么?想要拿我,尽管过来?!”一旁的伽南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去,挡在罗王身前。 老冥帝冷哼一声:“有违天道,背弃伦常,你又有何颜面立于此地?” 死寂,但复又突然狂浪卷起,洪流倒灌,惊涛裂天。 有违天道,背弃伦常。 伽南似乎看到罗王红着眼角被自己□□,倔强哭着求着自己说“杀了我吧。” 刚刚平复好的情绪,想要保护罗王的情绪,都倾刻化成了灰。 自己还有何颜面,与他一起。 还有何颜面,站在他的身前? 伽南的身形剧烈摇晃。 “看来,陛下深谙人心之道。”居长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伽南,笑着看着老冥帝。 “只是,当年你与卞城王的计划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被伽南老弟半路截了道,这绯月刀,也不曾发挥出原来预料中的实力。所以,你才在巨鼋身死后,撕开人界与冥界的结界。你说,我说得对么?”居长笑着陈述,却在语言中不再把这老冥帝的半副魔障称为陛下了。 罗王与伽南同时看向居长,眼中带着惊愕与栗然,带着荒谬与不可置信。 那些尘封的真相犹如千尺寒冰,层层破开。 而那个魔障依旧纹丝不动,立在当前,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老冥帝深知你的计划,所以每月去冥水以灵根之力镇压。”居长负手而言,神色冷淡。 闻言,罗王蓦地睁大眼睛。 每月冥帝有几日灵力骤减,看到大片的水就止不住的干呕,那时候自己小,不懂得什么道理,现在才得知,自己从小畏水,也并非全无缘由。 伽南闻言,手攥成拳,在袖中微微颤抖。 那时的冥帝已经开始对卞城王有所动作了吗?不是因为卞城王是法力最强的鬼王,不是因为是什么冥界君子的称誉,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了。 “直到一年多前,灵力已耗至枯竭,知道命不久矣,才急着让罗王殿下接任。” 所以,老冥帝才会…… 罗王脑中闪出一个想法,像是恶毒的为自己开脱,又像是为之前的愧疚找到了合乎理由的借口。 急着划清了界限,让自己心里好受。 罗王为这样的自己感到不齿,感到悲哀。 居长像是知道罗王心思,目光看着罗王,轻声道:“与罗王殿下并无关联,无需内疚。” 那句话虽轻,但一字一顿,清晰如水,透过满殿烛火,向他奔袭成暴雨磅沱。 罗王呆立在那里,怔忡的,没有言语。 好像压在身上的沉重枷锁终于松开,但自己却又茫然脱力,不知何去何从。 “原来你一早知道。”老冥帝的魔障道。 居长笑而不答。 “不错,你以为你们的冥帝没有这样的想法吗?我就是由他而生的,看过那么多人心的贪嗔痴爱恨恶欲,化为鬼魂都终不得解脱,唯一的方法就是清洗整个人界,让人心纯澈,冥界才不会有炼狱。”他神情激动,眼神扭曲。 “唯有以童子淬炼绯月刀,才能以灵器之力召出冥界妖兽,撕开结界,清洗人间。这是神圣的时刻,只有这上古灵刀才能配得上这天道。”说着老冥帝的魔幛已然疯狂。 居长依然笑着:“那是你以为的天道!被你夺掉的劫子已然找回,灵根也已修复,你觉得你还有可能吗?” “黑白局若不是阎儿以死相护,我怎么会只夺他劫子?”老冥帝的魔障狠狠道:“夺掉阎儿与他的回忆,也是为了阎儿不再深陷与他的纠缠之中。” 他仍是以阎儿来称罗王,竟让罗王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与老冥帝一气同生的魔障,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装束。 竟以最凶狠最自私的方式在保护他。 虽然失掉劫子记忆之后发生了那些让罗王再也不愿想起的事。 但是,老冥帝哪怕是半副魔幛,也不忘记保护自己。 罗王眼中微微有水光激起,想抬手遮住,喉间却开始哽咽。 恩师…… “阎儿,为师教过你,人心难以纯澈,世人多贪念,如今是肃清人界的大好机会,今后冥界便不再需要炼狱,转生也不再需要审判,新的秩序,新的开始,你也是希望的吧。”老冥帝的魔障循循善诱,似在与天叩问,与地鸣志。 “恩师……”罗王上前一步,是啊,这样的冥界是自己与老冥帝最初的期望,世间无恶,冥界便不再有炼狱。 他想起那天在丰都的月夜,他与伽南并肩走着 “冥界伟大啊,把那些什么厉鬼啊,恶鬼啊都压在炼狱里,让那些良善的鬼魂投胎做人,然后他们在人界又变成恶鬼,冥界再压到炼狱里。”伽南感叹着,笑道:“我怎么感觉人界是个大染坊啊。” 人界就是个大染坊。 唯有清洗才能肃清。 罗王眼神沉凉,看向一旁的伽南,向他伸出了手:“绯月,拿来。” 伽南一震,眼神闪了闪,唤道:“处尘……” 居长见状,身形微动,便见他散做无数虚影围绕着罗王,脚下生风,划出一道阵法。 罗王只听到居长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殿下,想想老冥帝在死之前,对你说过的话。” 老冥帝…… 死前…… 是自己不再愿意回忆的时刻,罗王摇着头,不想再去回想。 “想想,那是他给你最后的谶言。” 罗王蓦地抬头,脑中思路回转,心痛到窒息,头痛到欲裂。 他看到老冥帝眼神涣散,身体软在自己怀中。 吃力地张张嘴唇。 “不要……不要被迷惑……” 不要被迷惑! 原来老冥帝最终想说的,是这半副魔障的迷惑! 瞬间回神,双指一挥,金色咒文如刀剑猛力劈落,喷涌着嘶嘶灵流只朝那半副魔幛汹涌而去,霎那间金光四分五裂,老冥帝的半副魔幛已然掠开数丈。 落地,竟有些不稳。 “想不到,阎儿的梵术如此精进了。”那魔障似笑非笑。 罗王收回双指,冷然道:“不要这样叫我,你不是他。” “怎么不是?”那魔障缓缓走上前:“事有阴阳,物有两面,善恶黑白本是双生,没有他就没有我,我和他本是一体,只是他为了纯澈公正,生生把我摒弃,这几百年我为了我们的大计日夜劳心,而他,却把我当做从来没存在过一般,继续过他假模假式的大爱生活。” “……” 看着罗王脸色渐渐缓和,魔幛又道:“你说,是他自私还是我自私?” “不管谁自私,处尘不愿意给你,你难道还要用抢的吗?”伽南奋然出言。 魔幛蓦地转头,眼神像鹰隼,脸上尽是厌憎与恶心,道:“阎儿我是不抢,但可以抢你!!” 欺上前,身形快如疾电。挥手间从门口涌入大批的将士。 那些将士面目空洞,如提线人偶,一进殿便嘶吼着扑了上来。 “驭心术?”罗王惊道,放眼看向殿门外,大批的将士汹涌而入,只有掌兵掌刑掌书等小部份人在打坐对抗驭心。 掌乐墨白此时翻手亮出白色流光箜篌,旋身而起,坐于半空奏着清音退障曲,只是喊杀声震天,铮铮弦音并不能马上奏效。 伽南召出绯月长刀,罡风卷起,红光破云铮铮格挡。 绯月长刀里似有龙蛇腾舞的火苗,一波一波的妖兽也从红光中疯狂跃出。 压抑已久的怒焰喷薄崩裂,场面倾刻失控,铺天盖地爆裂而出。 魔幢立在重重人影之后:“人心,果然是经不起操控的东西。” 一声鹤唳,以居长为中心,一大片蓝色的玄光,像巨浪般推及至人潮的最外沿。 被蓝光所波及之人,倾刻间呆立不动,片刻,便丢下手中兵器,自顾嚎啕大哭起来。 有的满地打滚,有的跪地痛哭,有的只是呆愣着泪珠成串怎么也抹不掉。 罗王立与其中,只觉得一种强烈的悲痛袭来,像是心底极痛的事物一齐涌上心头,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带着湿意。 抬手触之,看着指间的水渍,喃道:“这是……” “七苦结界。”居长垂目道。 苦有七种,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七苦皆是人心,人生是苦,苦有缺陷,不永久,没有彻底便是人心。 比起喜悦成全,似乎这七苦,才能道尽人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第70章 伽南心潮翻涌,之前在卞城王处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罗王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你醒了?” “你需坐正,才不会觉得累……” “好啊,我等着……” “伽南……” “三劫循环,拿去!!” 头痛欲裂。 忽而身边光影翻转,四周有钟磬之声响起,置身一处大殿,各色衣袍的人席地而坐,诵念着经文,朗朗声声,却犹如蝉鸣蜂声,让人昏昏欲睡。 伽南四顾张望,悄悄从地上起身,猫着腰一点一点,从那木制的禅门溜了出去。 少年心性,叼着狗尾草,一路上蛙声鸣唱,回廊曲径幽折,假山假石,花坛盆景点缀其间。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园林,满树满树的藤花开着,远远看到一棵挑树下,一人一袭白衣曳地在树下闭目打坐。 起风了,淡粉色的花瓣簇簇而落,拂得那人满身。 那人睁开眼,淡淡看着这一树的落花,轻轻摘去肩头的花瓣,放置眼前,嘴角像噙着散开的涟漪,天光云影共徘徊。 伽南远远看着,微微眯起眼睛,那人像一束强光耀眼,他像是听到了鸟的啼鸣,闻到了桃花的芬芳。 唇角勾起笑意,缓缓走近那人。 那人本是含笑的眼眸在察觉到有人走近时,顿时收敛住温柔的笑意,清冷冰凉地望着来人。 “喂,这花吹得到处都是,也没有人扫扫吗?”伽南笑嘻嘻。 那人像是被他把这极雅的心情给搅没了一般,眼神如刀冰凉地瞪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喂,和你说话呐!”伽南望着那离去的白色背影有点委屈,这人怎么跟个冰山似的。 这便是与罗王的第一次相遇,是一切的源起,两个人命运交缠的开端…… 什么时候开始,这当初如神祗一般的人,会如此贴近地在自己身边,温柔地,种进他的心中的情愫。 那一次在空旧宫的屋顶上,细细看着他的眉眼,他的轮廓,那个白色的人影,缥缈而柔软,像轻纱幔帐里升起的薄烟,他贪婪地呼吸着,竟一时沉溺于此,想着,再多瞎几日那人或许会多呆些时日在自己身边。 却又恼恨自己为何瞎了那么久,这人的温柔没有被自己一一收入眼底。 处尘…… 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一句“不如初见”,让自己像溺在深水里,惊恐无肋又全身悲凉。 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他把脸埋入掌中。 似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做冥帝,你想清楚了?” “求你……杀了我吧……”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热, 冰冷的,无休无止,无边无际。 蓦地睁眼抬头,眼睛里已是氤氲一片,在这虚渺之中,他看到老冥帝的魔障在人潮之后,邪笑道:“七苦换人心,居夫子的结界修为,竟是如此出神入化。” 如果没有他,他如何会背上欺师灭祖血洗师门的罪名? 如果不是他,那个人怎么会献出灵根,以来赎罪? 如果不是他,夺走了贪嗔痴爱恨恶欲,中的“爱”,自己怎么会爱恨不分,把那个人伤到如此? 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把自己逼到此番境地!? 就在此时,狂流涌逆中一道虹光闪过,疾如闪电,绯月刀笔直飞向魔幛,掠过已丢盔弃甲的众人,刹那间光芒迭起,一刀便扎进老冥帝魔障的胸口。 天地色变,黑云齐涌。 “你不是要绯月吗?如今给你了。”伽南神色冰冷,盯着那魔障的脸。 “阎儿……”那魔幛没有答伽南的话,目光径直看向罗王,喃喃。 “你……”罗王惊惧,飞身掠到那魔障身边,又不知道如何叫他。 师父? 冥帝? 好像,都不是。 胸中翻滚的不知是悲伤、愤怒,还是什么,心绪乱作丝麻。 那魔障好像知道他的想法,手摸上他的脸:“一年前,我死去的时候,没能好好看看你,如今可以一了这个心愿了。” 这个传闻中凶狠暴戾的魔障,破出冥水撕开结界的魔障,此时更像个快要死去的老人:“接任冥帝,清洗人界,这是……最初的愿望。” 声音一点一点缓慢,一点一点断续。 身形一点点化成黑雾,散去。 很静,死寂。 众人回过神来,五大家族的人迈入大殿的时候,看到的是伽南的刀结果了那个穷凶极恶的魔障。 罗王与居夫子立在一侧,脸上看不清表情。 *** 一个好好的接任大典,一个好好的大典擒王,却居长与老冥帝魔幛的造访偏移了原先的谋划。 想要做冥帝的鬼伽南,召唤妖兽与冥界对抗。 而冥界将士却被老冥帝魔幛操控,最后还是鬼伽南手刃了那个罪魁祸首。 居夫子对罗王行了一礼,对五大家族示意离开。 或许不知道拿鬼伽南应该怎么办,连言掌刑都在离开大殿的时候摸着脑袋讪讪说要回去从长计议。 众人也便随了去。 空空的大殿,只剩罗王与伽南二人。 “处尘……你真的要接任冥帝吗?”伽南望着罗王,声音空洞缥缈。 心绪翻涌着,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似乎自己一直在伤害罗王。 虽说之前老冥帝的死可能不是因为他,但是刚才,确实是自己亲手打散了老冥帝最后的魂识,虽然是魔障。 殿内烛光浮动,似有微风起,吹在脸上又湿又凉。 罗王坐在殿上主位,垂眸不语。 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老冥帝把自己的七魂斩断,三魂摘去一魂,摒弃的恶念终成魔幛,为了帝位,把自己拆得七零八落,最终是为了什么呢? 那满殿的金碧辉煌,不是恣意的权利、不是换日月天地,而是一个牢笼,为殿上之人送葬。 伽南看到罗王神色,轻声道:“你曾经说,这个位置,谁做都可以。” “……” “如果,你不愿,那么我来……”声音细如蚊蝇,却坚定无比。 罗王抬眸对上那双湿润深黑的眼睛,那眼里没有当初说要做冥帝时的狠戾,只有担忧。 在那双黑得透亮的眼睛里像是看到了自己,混乱,空洞,茫然。 “这个帝位我不要,我做你的分封鬼王……”像怕罗王误会一样,伽南急着解释道:“但是,你也不要接任冥帝,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谁都没有罗王清楚这个位置不好坐,但是从伽南嘴里说出来,罗王还是有些微微吃惊。但只是片刻,又苦笑道:“冥界众生,有些穷其一生就是为了这个位置,你怎么会说……” “这不一样。”伽南打断他:“所求不同。” 处尘,不想你挣脱老冥帝的愧疚又套上不自由的枷锁,这个人人都想得到的冥帝之位,已经折磨了你这么久,还不够吗? 连这老冥帝修为如此精进,都为求公正,必须摒弃恶念终成魔幛,而这个魔幛的执念到死都在为着清洗人界的大计。他自私,但又怎么能说自私。 冥帝,是为大义可以被牺牲掉的。 若是如此,我便替你做这甘愿被牺牲的人。 原本最最不羁的人,愿意为了你,处尘,甘愿束缚此生,换你尽情山水,换你纵情天地。 *** “老临,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言掌刑坐在棋盘边,摸着自己的脑袋,指中夹着一子,不知道往哪里放。 临羡鱼抬起眼皮,哼了一声:“什么对不对,你倒是快下啊!” “啪。” 言掌刑终于找了一处落子,抬头看着临羡鱼道:“当时那黑白局我们都在,明显就是有三处劫子啊。” “黑白局我不在,我不知道!”听闻言掌刑又说到了那次被魔幛侵入神识的事情,临羡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矢口否认,匆忙下了一子。 “哎,别呀,当时你明明在的,当时那东西现身的时候,你已经恢复神识了。”言掌刑嚷着,光闪闪的脑袋此刻更是程亮剔透。 临羡鱼不答话,眼睛一瞪:“你还下不下?!” 言掌刑见临羡鱼像是生气了,叹了一口气,指着棋盘上说:“你看这,如果是三劫循环,确实必有三个劫子,如今看来,是殿下的部份记忆与鬼伽南的部分人心。这已有二了,断不可能三劫循环只有两个劫子的道理啊。” “你是说……”临羡鱼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言掌刑:“你没有丢东西??” 言掌刑从棋盒中拈起一子,拿在指间摩挲着:“珍视之物,倒真的没有什么珍视之物了……” 见言掌刑一直是磨磨唧唧,手上拿子也不下,临羡鱼气就不打一处来,道:“没有丢不是更好?总想些有的没的,赶紧下,要不然你夫人又得遣人来催了,别扫兴。” 再几子,就要赢了,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扫了兴致。 听到他提到夫人,言掌刑脸上露出灿烂的喜悦之色,咧嘴笑道:“好好好,我快点,她还有一月就临盆了,想不到我这年纪,还能老来得子啊,快点下快点下。” 临羡鱼翻了个白眼,这个老匹夫,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夫人貌美如花,大儿子修为甚高,现在又老来得子,简直就是五大家的运气楷模。 “我赢了!”言掌刑拍了拍那光闪闪的脑袋:“回回都是我赢,没意思,没意思!哈哈。” 这人的棋运也好得惊人,明明开局都快被逼死了,都有返寰的机会。 简直是太气人了。 “不下了不下了。”临羡鱼收拾着黑白二子放回话棋盒:“赶紧回去陪陪令夫人吧。” “那这个我就拿走了哈?”言掌刑指着桌边的一盒瓜子糖,每次对弈总有些小彩头。有时候是几粒东海来的珍珠,有时候是几盅人间带来的烧酒,这次是一盒瓜子酥糖。 临掌兵没好气地说:“拿走吧拿走吧,小心甜死你,这把年纪了还吃糖,牙掉光!” 言掌刑似乎还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里,也没有生气,乐呵呵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第71章 “什么?!” 罗王的寝居,五大家族长老都在,一个个目瞪口呆。 临掌兵首先上前:“殿下,这闭关的时间未免过长了。” “殿下此举,冥界将群龙无首啊。”姬掌书也急得面带凄楚之色。 “殿下,本来老夫下个月麟儿降生,就打算享其天伦,让位给犬子木知,您这……” “冥界事物繁多,殿下此举,怕是不妥。”一旁的掌乐墨白也是微微皱起了眉。 罗王一身白衣席地,坐在桌案边,神色复杂,眼里似遮了重重迷雾,却又忽而散开,道:“既然如此,便加封一鬼王,卞城王封地无人管辖,也可协助各位处理冥界事物,冥帝之位,等我出关再议。” 听闻,众人皆是沉默。 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悠悠响起:“重修灵根再入体,极容易灵力散乱暴走,本来就是需要过程,快则十年,慢则数十年,其间不能频繁动用灵力,必须是闭关调息才能大大缩短时间。” 见居掌礼出言,长老们个个露出叹息神色。 半晌 “那这新封鬼王……。”临掌兵艰难出声。 “卞城王弟子,鬼伽南。” *** 眼前是来往如梭的人,身边尽张张陌生的面孔,伽南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花灯如昼,星星点点,熠熠璀璨,一轮明月,照着柳梢头。 年轻的女子脸着红,靠着自己的爱人,在灯下笑着猜着灯谜,嘻笑声,低语声,郎情妾意,互赠香囊。 而自己身边也跟着四位妙龄的少女,对自己恭恭敬敬,亦步亦趋。 伽南抬眼,上元节,也是人间的元宵节。 分封鬼王三年有余,在分封地界时,自己有意的把那大片的水域划了进来,那个人怕水,以后冥水的事情,他不用太操心吧。 赤天宫,除了几只他召出来服侍自己的人形妖物,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人,所处理的事情,无非也是冥水里报上来的事务: 什么有只虬褫为了修炼把冥水弄得极为阴寒,让其它水族受不了啦; 什么冥水里太多妖兽想在水底建个城啦; 什么有些地上的妖兽受不了水里的湿热,想要找陆地啦; 还有几只妖兽竟然想化为人形自告奋勇想来服侍他的。 都是什么跟什么? 还以为,能够帮他分担一些,能够不让他被大义牺牲,没想到都是这些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鸡毛蒜皮。 这三年,有时候会悄悄飞身至空旧宫的屋顶上,想看看罗王的身影,可是,那闭关的空旧宫内院被居夫子上了一层加固的法咒,只见得明灿灿的一片,别说是人影,连半点衣角都看不到。 但,还是想在那个屋顶上静静地看着,就像,看得到那个人,那个人也看得到他一般。 若不是今天那几只人形妖兽硬拉着自己说人间有花灯会,他怕又在那高高的空旧宫的屋顶上睡着了。 不知不觉,行到一座拱桥边,桥下清波荡漾,河面上像开遍了水莲花,这些莲花的中心是一截烛芯,火花摇曳,浮在水上,随着人们的心愿飘向远方。 “殿下可要一盏?”一旁边的侍女笑道,她原本是山鬼,原形就是个少女的模样,伽南见她长得讨喜,便留下来服侍自己,赐名元宝?纸钱?香烛?铜板? 不记得了,好像今天来的这四位侍女就是叫这些,当初起这名字,是为了叫得顺口,但是就是太顺口了,如今还是记不住谁叫谁。 “这是……”伽南疑惑。 那女子微微一笑,十分清丽,道:“这是人间的习俗,把心上人的名字写在花灯上,就能够成就一段佳话呢。” 心上人?伽南脑中回想,微微脸一红,道:“不必。” “怎么会不必?没有心上人,也有至亲至近的人不是?求什么都成,很灵验的。”说着,把一盏花灯塞到伽南怀里。 伽南拿着花灯,怔忡着,耳边满是嘻笑声和道贺声。迟疑半晌,向旁边的人借来了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在灯上。 “殿下写的谁?”四位妙龄少女探头过来看。 伽南以袖遮掩,一把就把花灯推到了水中,四位女子还不死心,笑盈盈地拿勾子要去勾,伽南见状指尖微动,河面上没来由刮起一阵风,把浮在水面上的灯刮出好远,花灯中的烛光星星落落,散在河水中,像天上的银河。 “殿下写的到底是谁啊?”果然女人的好奇心是会纠缠到死的。 伽南看着河面上的星星点点,张张嘴,转头对她们一笑:“你们猜。” “讨厌!” “殿下都会捉弄人了……” 少女以袖捂嘴,娇笑着,嘻闹着,看得伽南也勾起了嘴角。 “我们也去写。”少女们的声音清清脆脆而去,她们也各自放起了花灯。 伽南靠在一大树边,空荡荡的日子,唯有与她们偶尔的调笑,似乎才真的证明自己还有些许的情绪。 “公子,行行好吧。”脚边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伽南低头去看,只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一个少年,蹲在地上,脸色苍白,衣物破烂,一身泥污,只有那双眼睛,像映着这满河的烛光,闪闪发亮。 伽南有一瞬间的愣怔。 “行行好吧……”少年见他不语,又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伽南叹了一口气,人间的元宵节,都是人人相聚放花灯的时候,大街上喧闹不断,人人衣衫新艳,或买小食,或买玩具,嘻笑颜开,欢天喜地。而这个少年,竟然在乞讨,真是与这节日的气氛太不相衬。 “你的家人呢?”伽南弯下腰,问道。 “我……我没有家人。”少年怯生生地回答:“公子,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伽南正要问什么,便听到一声音。 “哟,小弟弟。”一旁放花灯的待女见主子被一乞儿纠缠,便上前来:“小弟弟很饿吗?” 那少年看到那美貌的少女,微微往后缩了缩,点了点头。 “听着,小弟弟,你往这条路走,走到尽头,有棵大榕树,那树下埋着一坛金子,足够你好好吃喝,还管你的后半辈子了。”那个待女笑着指了一条路。 少年看着她指的方向,又看看那少女,点点头,便离开了。 “我说。”伽南眯了眯眼睛,香烛?铜板?纸线?元宝?不管了:“你明明知道他九世困苦劫难,最后一世能够位极人臣,或能人间称帝,你为何要让他提早享乐,毁去他九世的劫难苦修?” 那待女眼中闪着兽类才有的隐隐绿光,笑道:“殿下,我就是觉得他可怜嘛。”说完便又蹦蹦跳跳去放花灯了。 伽南不便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转身刚想离开,便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公子,我不要金子,我……我只想吃饭。” 伽南转头,见那个少年单薄的身子站在一片花灯里,衣衫破烂不堪,眼睛却亮得可怕,隔着影影绰绰的人群,隔着叫卖声与欢笑声,对自己大声道。 不知为何,那少年坚持的倔强模样,像极了某个人。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被什么触动一般。 “如果,你跟我走,有饭吃,但是要离开这里,你愿意吗?”话刚出口,伽南便觉得后悔了。 从人界带活人回冥界,是离经叛道,是重罪,天知道那五大长老会怎么样对他。 可是,这个人,让他莫名的想带回去,莫名的,想要对他好。 那少年歪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好,公子是好人。” 走上前,伸出手,伽南握住了。 不由得心情大好。 “纸钱,香烛,铜板,元宝,回去了!”伽南牵着少年,丢给身后还在放花灯的四个妙龄少女这句话。 *** “听说鬼伽南从人界带了个活人回来?!” “不会吧!!这可是重罪啊!” “……” 八卦都是从最底层开始蔓延,传到五位长老的耳中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临掌兵忍不住了,对坐在案边一身黛色黑衣的青年道:“小子,从人界带活人回来,是什么罪?” “镇压水底,不得转回超生。”青年淡淡道。 “那带活人来的那个呢?”临掌兵急道。 “那要看谁带了。”青年瞥了他一眼。 这个臭小子,真的和那老匹夫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让人恨得咬牙,临掌兵又道:“鬼王一级的。” “还要看带来干嘛。”青年又道。 “能一次性说完吗??”临掌兵有些发怒。 “临前辈,你也是一句一句问我呀,我怎么能一性次说完呀。”青年拉了拉黛色黑衣的领口,动了动胳膊,似乎这官服束得有点高有点紧:“鬼王是可以带活人来冥界的,没听说过阎王叫你三更死,没人留你到五更吗?” “……” “但带来的那个人,怕是要受刑咯,还得请掌兵处先将人擒到,我等才能量刑呀。”那黛色黑衣的青年起身,向临羡鱼行了一礼:“临前辈,家中还有幼弟,恕不能久陪,告辞。” 掌刑言老的劫子还是应验了,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刚出生的老来得子的小儿子。生得水灵灵白嫩嫩,可爱得不得了,可怜元神少了一片,五识不全,生下来便没有哭,到现在也不会笑。 失去的必是珍视之物。 临羡鱼叹了口气,很久没见那老东西了,自从他小儿子出生以后,再也没露过面,也不知道那老匹夫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第72章 天已擦黑,乌云压顶,十分昏暗。冥水浪高,拍打沿岸,赤天宫门外的万叶铜灯被吹得直响。 几个妙龄少女和几个老嬷与家奴一样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偷偷摸摸小声嘀咕,还时不时向寝殿方向探望,见着伽南瞥过眼来,立刻缩头噤声,纷纷散开。 “这地方好漂亮。”少年东张西望,脏脏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伽南对着远处几个老嬷模样的使了使眼色:“去,让给他洗洗,再换件干净衣裳。” 几人行礼便带人下去了。 果然,人多,才是更有意思。 空旧宫也是冷冷清清的,哪天也送几个人过去,热闹一下。 想到那个人,唇角一弯,这人间的元宵佳节是观花灯团聚互表心意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总是见到那个人。 飞身到空旧宫的屋顶,如往常那样,看着那座偏殿,被一层层金色法咒罩着,已经过去好久了。 伽南坐在那处偏殿对面的屋顶上,支着头,处尘,快一点出来好不好,我还有好多的话要对你说,今天是人间的元宵节了,我又去了人间,想到在桥下放的那盏花灯,伽南唇角勾了勾。 对了,今天,我还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之前莫名觉得熟悉,现在回想,那孩子的眉目神色,竟是有几分像你。 你不在,让他陪着我,至少时日过得也快些吧。 就这样怔怔地想着,不觉,又睡了过去。 天色微亮,晨风清凉,空宫旧又传来各长老议事的钟声,待伽南醒时,叹了口气,又在这里睡了一晚。 这么久了,不知道在这屋顶上这样过去了多少个夜晚,伽南整整衣领,跃下身去。 分封鬼王没有罗王与长老的邀约,是不能随意入大殿与长老议事的。 伽南低头疾走,掠身飞去。 “殿下,你昨夜一夜未归,那人便在你的寝殿守了一夜。”一少女见伽南回来,忙上前迎道。 “那人?谁?”伽南眉中微皱,许是夜风太过凉爽,让他还回不了神。 “就是从人界带来的那个啊,殿下你忘了?”另一个少女上前来道,见伽南疑惑看着她,忙又道:“奴婢元宝。” “哦,好,元宝。”伽南有些赞许地点点头,道:“你是说那个孩子?” “哪是什么孩子啊……”叫元宝的少女笑道:“我们和他聊了一夜,他在人界的虚数都十六了,只是还没发身拔高而已。” “呵,十六?”伽南笑了起来:“那还不就是个孩子么?” 相比起他们几百年的时光,真的小得可怜,伽南笑着便走进了寝殿。 那个孩子一身素白衣衫坐在桌案旁,案上几碟点心,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根银签 挑着放置在案上的一盏灯的灯芯。 “这长明灯,不用挑也不会灭的。”伽南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见伽南的声音,那孩子忙起身站了起来,拘谨着。 “怎么?不是想吃的吗?这些点心不好吃?”看着桌上的点心几乎没动,伽南问道。 “我吃过了,这些是才上的。”那孩子早已没有昨天来时的兴奋神色,怯生生地说。 面前这个带他来的人,昨天自己换洗完衣衫回来,就不见人了,怕是因为自己初来此地表现得太不恭敬,所以,才讨厌自己的吧。 伽南眯起眼睛:“你怕我?” “没有,没有。”若是真怕,也不会跟他来了。 “昨夜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没来得及安顿好你。”伽南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这里的吃食不比人间,本来就没什么人吃,也没什么人做,只是自己觉得人界的东西好吃,才让他们学着做一下,果然不是太好吃的样子。 那孩子看着伽南吃着点心,听到他的话,像是在向自己解释什么似的,不由地心情好了起来:“那个,没事,还没问,殿下……”听他们都叫他殿下。 伽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打断他:“叫我伽南好了。”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自己了,不是“殿下”,就是那几个长老口口声声的“鬼伽南”。 哦……伽……伽南,你带我来这,是……?”那孩子试探地问。 “做个伴,时间也快些。”伽南没头没脑地说着。 那孩子似没听懂,但却又不再问。 “对了,你叫什么?”伽南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乞儿。”那孩子勉强地笑笑。 “那以后,就叫你七儿吧,记得,你是赤天宫的人。”伽南看着他道:“我还有个师弟,和你一般大小,在居夫子处受教,待得圆满,再引你认识。” “嗯。”七儿低头道。 伽南打量着他,他这拘谨的样子,似乎又和那人不太像,那个人从来都是温和而倔强的。只是既然把七儿带到了此处,那副身体总是不便。得想个法子,让他可以脱胎换骨才好。 *** “伽南老弟,你总是让我给你收拾这些摊子,若不是看在青泫的面子上,真是不想如你同流啊。”居夫子难得的语气粗俗。 伽南笑着:“什么时候青泫的面子比我还大了?如不是我接任鬼王,青泫怎么可能再回来,他若不回来,不继续修那修心的术法,怎么压制得住体内的半颗天水珠。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我不是?” 被这强盗逻辑所辩,居夫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表示不愿意再继续和他说下去。 “居夫子擅炼丹药,只要一粒能够让凡人脱胎的丹药就行了。”伽南继续死皮赖脸。 居夫子抬眼,盯了他半天:“可是为了那个从人界来的?” “是我把人带了来,总不能害了他,要给别人安置妥当才行。” “你也知道是害了他。”居夫子又叹一口气:“眼下五大长老准备擒下他,以律处罚了。” “处罚他?怎么不是处罚我?”伽南吃惊不解。 “处罚你?你是罗王殿下亲点的鬼王,还和罗王殿下同袍同泽,谁会动你。”居夫子阖目道:“只怕是那个活人,会不好过了。” “……”伽南只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思虑欠周。 “拿去罢。”居夫子从手中拿出一粒水色丹丸,透明如水,周身泛着一层蓝光,递到伽南手中:“涤魂还玉丹,服用后可使活人脱胎,但还需你往他脱胎后的肉身渡入灵力,才可保此丹效用。” 说完停了停,眼中有怜悯:“亦或可保他挨过刑罚。” *** 十日后,果然掌兵处来人,一队人马在赤天宫外叫嚣请人。 “临掌兵,你每次出现在此处,必是一身铠甲,带着浩浩荡荡大队人马,你不觉得索然无味么?”伽南像是早料好般,带着七儿在宫门外等候着他们。 “鬼伽南……殿下。”临羡鱼别扭地叫着:“今日是来请人,不必大动干戈。” “但我看临掌兵的仗势,就是来动干戈的。”伽南笑道,一眼看到临羡鱼身边还带着一个穿金甲的少年,笑得更欢:“还把少公子都带来了,不是来观战的么?” “渊儿,你退后。”临羡鱼把临渊护在身后,低声道:“出兵和谈第一,能不伤和气,不费一兵一卒,才为兵之上道。” 少年脸色镇定,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临羡鱼做了个请的手势,大队的人马缓缓让出一条道。 伽南冷哼一声,拉起七儿,轻声道:“虽然已为你脱胎换骨,但是要受罚,才能留下来,你怕么?” 七儿看着他,这几日伽南为自己寻来丹药,注入灵力,让人换着花样做点心,带他看尽这一片冥水,入眠都是叫自己陪在身侧,甚至这几日他都没有再出去过夜了。 伽南,必是对自己好的,这个奇特的地方,自己定是信他。 七儿抬起眼看着他,微笑:“有伽南在,不怕。” 伽南眼神闪了闪,七儿的脸和某个人突然重合,扯起嘴角,抬手揉了揉七儿柔软的头发。 处尘,你什么时候出来,看看这个孩子,他真的很像你。 *** 掌刑处,一袭黛色官服的青年高高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一脸的严肃。 这青年眉目如画,眼神却冷洌清明,身材修长,乌冠高束,显得尤为端方持重。 这便是上任三年有余的掌刑言木知,从小便很有天赋,不仅可以把所有的刑律倒背如流,还执法严明,再大的场面,眉毛都不动一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确实是与他那光头的父亲,相去甚远。 “何人,何事,可有辩?”几句话冰冷如寒冰掉落玉盘。 “鬼伽南,带活人,无话可说。”伽南懒懒道,但对殿上的青年也不由多看两眼。 “你。”简单的话,眼睛却看向伽南旁边的七儿。 七儿有些发抖,从来没见过如此地场面,也没见过如此冷冰冰的人。 伽南似乎发现七儿的不安,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就像我那样说。” 七儿咽了咽喉咙,上前道:“七儿,来冥界,无话……无话可说。” “很好。”言木知道,眼睛望向一旁边记录的小司刑,道:“记下了吗?按律行刑吧。” “是何刑罚?”伽南眯眼道。 “他命格特殊,需历十世轮回,九世困苦修行,一世便能成王成帝,他在人界第九世还没历完,故夺其第十世的的福禄,第九世以九道天雷替之,才能圆满,才能留在冥界。”言木知淡淡道。 “?”临羡鱼有些不解,之前明明说的不是这样:“掌刑大人,不是压入冥水不得轮回么?” 言木知瞥了他一眼,道:“那是对于活人,现在这个七儿已不是活人了。” 临羡鱼不解地看向七儿,打量着。 伽南笑着抬眼看向殿上之人,这个青年,确实是很有意思,不知道和青泫比起来,哪个的天赋更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第73章 行罚台,有一处天柱,上接天穹,下临无地,在天柱的对面,就是轮回台,而在天柱与轮回台的中间,一个巨大的圆盘缓缓转动着,其上布满密密麻麻阴刻的咒纹,闪着金色的流光,每转一寸便犹如亘古的诵唱,轮回台就更改一个入口,轮回之人便按前世的因果业报,由审判分到各个入口,由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魔道,饿鬼道,炼狱道,以不同颜色的入口跳入轮回。 这是冥界的审判终地。 七儿一身白衫,一送上行罚台,便被几根手腕粗的铁链束在天柱上,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 五大家族的长老都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多,个个都偷偷瞄着鬼伽南的神色。 鬼伽南神色自若。 言木知看了众人一眼,翻手亮出斩令剑,这是冥界各任掌刑才有的剑,旨在下令各处刑罚,斩乱恶之根源。 斩令一挥,天空乌云四起,渐渐聚拢到天柱的上方,发出震慑天地的隆隆响声,一道道紫色的闪电细细密密地在闪动着,越来越亮,越来越响,最后那些闪电终汇成一道,从顶上直劈而下!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白光耀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道。 白光过后,众人或带怜悯或带不忍地齐齐看去。 七儿惊慌失措,瑟瑟发抖,黑色的铁链像突然从熔炉里烧过一样,变得通红,燃起熊能火焰。却并没有想像中被劈得血肉模糊犹如焦碳。 众人正在不解之中, 第二道巨响应声而起。 白光闪过,又是一道劈下! 这一下比第一道更响更惊天动地。 感觉天柱都要被劈成了碎片。 白光过后,七儿面色苍白如纸,却也是皮肉分毫未伤。 如此,第三道…… 第四道…… 第五道时,七儿已经吓得不轻晕了过去。 九道天雷过去,众人回过神来,啧啧称奇。 小司刑解下七儿,收押下去,言木知往人群看了一眼,鬼伽南却不见了踪迹,垂眸片刻,勾唇道:“果然。” 待七儿被掌刑处送回来时,伽南并没有起身,仍旧是坐在案边喝着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伽……伽南。”七儿局促着。 “没事就好,去休息吧。”伽南淡淡道。 七儿便躺上了寝殿一侧的软榻上,这几日他都宿在伽南的寝殿,伽南在那张雕花大床旁边设了一处软榻,就是他休息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过几日青泫探假回来,我引你们认识。”伽南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形挺直,脚步有些虚浮。 *** “大师兄,他……。”青泫迟疑着看着七儿,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才好。 “我们早已出了师门,就不要以师兄弟相称了吧。”伽南笑道:“这位是七儿,人界来的。” “哦,嗯……殿下。”青泫反应极快,马上就改了口,向七儿点点头,这个七儿,已经听居夫子说过了,说伽南还为此人去向他讨丹药。 “青泫,伽南老是提起你,还让我向你多学习。”七儿笑道。 青泫笑了笑。 伽南压低嗓音:“看着是不是有些眼熟?” “是有些眼熟。”青泫说完垂下眼眸,便不再搭话了。 伽南看着青泫的身形已经长开,少年的身姿俊秀挺拔,已经快齐自己的肩头了,有种老怀安慰的心情:“在居夫子那里学得可好?” “嗯,居夫子说,我已经可以驾驭天水珠了。” 伽南笑道:“那青泫就来帮我治理冥水吧,最近我要休息一段时间。” “你……”青泫抬眼,看看伽南,又看看七儿:“居夫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那九道天雷…… 这下轮到七儿有些不解了:“伽南,是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想去空旧宫后山转转,你多与青泫学学心法吧。”伽南说完拍了拍青泫的肩膀,走出了门。 “空旧宫?”七儿有些好奇:“那是哪里呀。” 青泫不答,这个七儿,眉眼太像某人,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青泫有时候回来探假,但是与伽南话却越来越少,他越发觉得在伽南身边这个乖顺的七儿有些难以捉摸。平日总是见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对青泫虽说热情,还总说让青泫教心法,但是却总给人一种表面的柔软,亲近不到内里的感觉。 “都四年多了……”伽南喃喃叹着,手中的茶杯空了,又被七儿满上。七儿对伽南却是很殷勤,伽南也慢慢习惯了他出入左右,随待身边。 七儿知道他在等一个人,虽然他不问,但是看伽南的样子,却是思念得不轻,便道:“伽南等待那个人这么久,只是可惜,这里不像人间,有东西可以消愁。” 伽南转头疑问:“是吗?什么东西?” 七儿笑道:“酒啊。人间的酒是好东西,我之前就听说,一醉解千愁。” “唔。”伽南去人界的时候知道有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下次去人界带点回来。” “何必这么麻烦,自己酿就好了。”七儿又笑:“有花果,有水,便可以酿成。” “你会?”伽南眼中闪着光,这漫长的等待太无趣了,现下终是找到了一个事物可以花时间来做。 “在人间的时候看别人酿过,可以试一试。”七儿道。 漫长的时间,伽南便在陪着七儿酿酒的事情中渡过,冥水的大多的事情都交给了青泫,还封了青泫为司水,这三年里,伽南去五大家族那议事的机率越来越少,似乎什么大事都只是另行通知,冥界安定,没有生出事端,便不再有太多往来。 只是青泫还是经常往居夫子处跑,说是去精进心法,常常带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 有时候是几颗丹药,有时候是几本经书。 还有一次,青泫竟拿回来一截指骨,恭恭敬敬供在大殿。 这天,青泫抱回来一只狐狸。 全身火红,额间一点碧色,煞是好看。 “居夫子说,这是火狐,是从冥界与妖界的边缘捡来的,看我喜欢得紧,便让我抱回来了。”青泫一只手摸着那狐狸的下巴。 那狐狸很受用地眯起了眼睛享受着。 “火狐可是妖,正经的妖类,与妖兽不同,修炼漫长,是有灵性的,能修成灵根,再修炼可能会成仙。”伽南拿着手中的扇子点了点青泫,最近这几年,冥界的事务管得越来越少,都像人间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富家公子,吃着人间的糕点,喝着新酿的酒,衣衫轻慢,走路也摇着扇子,就差没有斗蛐蛐养笼鸟了。 青泫看着伽南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七儿,也把他纵得太过了。 “是啊,修成仙不是更好,又多一个人来帮你分忧。” 伽南似恍然大悟:“对啊,火狐属火,不如等它修成人形,来司火吧。虽然这边水的事情多,但是司火也不能没有人啊。” 青泫听言,叹了口气,把火狐抱起来,道:“它是母的。” “母的?”伽南翻了翻它的皮毛:“是么?看这么大只还以为是公的。” 七儿捂嘴而笑:“不能以大小论公母的。” 眼看着伽南像要把狐狸翻过来查看,青泫忙一把抱紧,道:“说了是母的,还能骗你?” 伽南讪讪一笑,道:“也罢,你且取个名字,自己养着吧。” 青泫看着火狐湿漉漉的眼睛,轻声道:“就叫你琉璃吧。” 火狐呜呜一声,钻进了青泫的怀里。 青泫把琉璃养在殿内,日日以灵力供养,以心法念诵,终于,一年后,琉璃化出了人形。 一个明艳动人,风华绝代的女子。 当青泫第一眼看到一身火裘的琉璃,还是被惊到了。 自己养了一年的火狐,虽然知道会修成人形,但是却没料到会修成一个成年女子的模样。 这样尚且刚刚成年的青泫些目瞪口呆。 琉璃看着青泫,美目一转,笑道:“我修炼了千年,之前在妖界受了内伤,幸得被救,日后必有报答。” 青泫脸红了红,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知姐姐可还记得当日受伤之事?” 琉璃抿嘴一笑避而不答,道:“小公子,按辈份,你可得叫我姨。” 青泫一听,也跟着笑了。 听说火狐化了人形,伽南忙过来,看到了琉璃,叹道:“果然是纯的妖类啊,与这边的妖兽果然还是不同。” “鬼王殿下,司火琉璃见过。”琉璃盈盈笑道。 伽南看了青泫一眼,道:“想必之前说的,她还记得。以后,你有伴了。” *** 第九年 这日,伽南喝得大醉,七儿扶着他入了寝殿,脱掉衣衫除去鞋袜,打水一点一点给他擦拭。 伽南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半睁开眼,看到了那极熟悉的眉眼就在面前,不由得心中一动,一把拉手七儿的手,双目直直看着他。 七儿微笑着,伽南每次喝了酒必会这样,拉着自己的手,叫着别人的名字,面上笑着,心里却微酸。 伽南摩挲着七儿的手,好像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那个人就在自己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 眼中朦胧着,模模糊糊的,手上用力,便把人拉低至脸前,轻轻贴上了那人的唇,明显感觉到那人的颤抖,处尘,你还是怕我吗?不原谅我吗?之前,是我不好…… “处尘……”伽南叹息着,睡了过去。 谁也没听到,屋顶上一片黛瓦轻轻碎裂的声音。 次日天光,东面便传来九声悠悠的钟声,一声比一声悠远,一声比一声响彻天地。 伽南眯着眼睛起床,冥界的钟声都有制式,一声为掌刑的重犯判轮回,二声为轮回台的人满,三声为长老议事,四声便是警钟有急事,其中五声六声也有过,都是有大事商议或重大节庆,但是像这样连续九声,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伽南迷迷糊糊想着,九声?九年?!瞬间回神。 心胸怦怦跳起来,眼前一片金星乱冒,呼吸都忘记了。 处尘,出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第74章 待伽南敛衣飞奔至空旧宫时,殿内五大长老已到齐,垂手在殿内等待着,殿门外站了不少小司随待,一片惊叹与喜悦之形。 “都说要十年,这才第九年,罗王果真是修为了得啊……” “这闭关出来,修为肯定精进不少……” “……” 迈入大殿,五大家族的长老纷纷点头示意,连平时最不待见他的临掌兵此时也是笑意盈盈。 喧闹声霎时间安静,几声清脆铃音,在几人的簇拥下,一袭绡纱白衣的人影从旁边缓步而出,似仙似雾,淡淡光华萦绕其身上,罗王面色如水,端坐在了主位上。 伽南看着那恍如谪仙的人影,那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影,淡然清辉中高高在上的处尘,眼眶微微泛红,胸中起伏着。 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看到他的日思夜想,那些在屋顶看着他的日子,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目光。 众人行礼。 罗王淡淡扫过了众人,眼眸微垂,唇角泛起浅笑:“众卿家辛苦了。” 那目光,淡淡扫过伽南,并未做半分停留。 罗王笑着,伽南却觉得若有所失。 处尘……是不是又忘记他了…… 浑浑噩噩看着罗王与众人商议着什么,伽南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只是看着罗王开合的唇,浅笑的眉眼,还有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声线。 “那就如此吧。”五大家族齐齐向罗王行礼,又转过身向伽南行礼。 伽南回过神,也按制回了礼。 “恭喜鬼王殿下。” “什么鬼王,以后要改称鬼帝了!” 众人似无可奈何地笑着,毕竟是罗王出关后的第一件事,怎样也要随了罗王的意。 “什么?”伽南一脸莫名。 “从今起,鬼帝殿下掌管西面,与东边分开管辖,今后无需再来议事,西界各事也无需向阎摩罗王请示了。”年青的掌刑言木知总结道。 耳边是一片的恭喜声,伽南却只觉得脑中轰一声裂开,什么叫无需再来议事?无需向罗王请示了?无需?是无需再来见他了吗?? 伽南木然抬眼,看着殿上的人,罗王双目清冷,淡然看着殿下众人,眼中有众生有大爱,唯独,没有自己。 还是在恨自己吗?恨自己那样□□过他?恨自己斩灭了他恩师最后的魂识?伽南想找到他眼中的恨意,可是那双眼里,什么也没有。 伽南不觉得气愤,不觉得悲伤,只是觉得害怕。 如果他眼里但凡有一点情绪,不管是爱,是恨,甚至是厌恶、恶心,但凡有一点,他都不会觉得怕,甚至都会欣慰,会感动。 因为他眼中还有自己。 可,那双眼里什么也没有,爱、恨、伤、痛、所有的,好像都散了。 在那一片恭喜声与喧嚣声中,伽南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了赤天宫。 刚进门,便见一黄色人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青泫站在一旁,看着伽南,像大人似的深沉的叹了口气。 居长转过身来:“等你好久了。” 伽南一声不响,坐在一边。 见伽南不答,居夫子自顾说道:“伽南老弟……以罗王的修为,本在五年前,就可以出关了……” “……”伽南抬起的些茫然的眼睛,有些不解。 “五年前,那九道天雷,你以灵力把天雷的伤害转移给了你自己……”居夫子声音轻得像叹息。 “可你却忘记了,你与罗王的同袍同泽。”居夫子看着伽南的眼睛,慎重道:“九道天雷过后,你只是心慌乏力,难道你真的认为天雷的威力只是如此吗?” 霎时间,伽南如晴天霹雳,面色苍白,双唇颤抖:“难道……处尘……,我竟是……没有想到。” 居夫子闭目长叹:“罗王受了这九道天雷,复又调息了五年,如若不是昨晚见到了罗王殿下身上的天雷印,我也不曾想过,这九道天雷竟是他硬生生替你扛下来。” “昨晚?不是今日殿钟才响……”伽南脸上空白了一瞬。 “是昨晚,昨晚,我在冥水边,见到的他。”居夫子语气低沉:“他昨晚神色伤痛,身形狼狈,如果不是他已不顾仪态,我如何能够见得他身上的九道天雷印?” “昨晚……”模糊想起昨晚自己像喝了很多,那熟悉的眉眼,那温热的唇:“难道是他?”难道昨天晚上对那个人做了什么事? 如果是做了什么事,他应该是恨自己的啊,为何,今天…… 突然,伽南想像到了什么,呆呆站在原地,周身发寒,如坠冰窟:“难道……他看到了……” 伽南倏地起身,跌跌撞撞朝东面奔去,边跑边吼,整个人状似疯狂。 处尘!不是这样的!! 处尘!你听我解释!! 昨天晚上,你带着身上的九道天雷印,出关就来寻我,可是,你却看到了什么??!! 那样如谪仙的人物,昨晚是如何的伤痛狼狈,才会不顾仪态,才会让人看到身上的天雷印?? 自己真的是个混帐!! 飞身到了空旧宫,那再熟悉不过的屋顶,远远看到一白色人影立在花树下,那单薄的身形,竟是削瘦了许多。 伽南双眼模糊,这个人,竟为自己挡了九道天雷,而这九道天雷,还是自己替别人挡下的…… 一阵风起,花瓣簇簇而落拂了那人一身,这场景,竟如多年前,第一次相见时一样。 轻轻走近那人,伽南哑声:“喂,这花吹得到处都是,也没有人扫扫吗?” 那人转身,清冷的双眼对上伽南的眼睛。 一如多年前,那冰冷清寒的模样。 “处尘……”伽南哽咽道:“我之前并没想到……”上前扶住罗王的双肩,在他身上细细看着,爱惜地轻抚,像是要透过衣衫看到内里,看到伤痕:“天雷……” 闻言,罗王眼中一暗,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淡淡道:“无事。” 这个人,定是还在恨自己,昨夜,他看到的…… 伽南上前一步,不顾一切道:“昨晚,昨晚你看到的……” “还有事么?”罗王抬起眼眸打断他,眼中平静如水:“鬼帝殿下若无要事,无需再来此处。” “处尘……”伽南眼中茫然,呐呐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来人,送客。”声音冷冷,转身而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鬼帝殿下,这是东冥的掌礼处带来的拜帖,说是按制天火祭祀,一百年一次的。”铜板递过来一张拜帖。 “掌礼处?”青泫道:“是居大人那里送来的吗?” “是姓孤,是副掌礼亲自送过来的。”铜板道。 伽南看了青泫一眼,道:“这种事情,你和琉璃应付就行了。” 这一百年,终于把铜板,纸钱,香烛,元宝分得清楚了,冥界大部份的事情都交给了青泫和琉璃,而七儿,也因那次的事情,送去了冥水看管水牢,也算是给他谋了个差事。 而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就是隔三差五去空旧宫,屋顶。 西冥鬼帝是与东冥罗王齐名的人物,这一百年,把西冥最难管的地界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人钦佩。 虽然都是青泫与琉璃的功劳,最主要是青泫。 所以,这齐名的人物,走正门,没有任何理由;走屋顶,是自然不能让人发现的。 有时候觉得就在屋顶上看着他在那打坐也挺好,一树一树的花不生不死的开着,人影与花影一色,日子也长,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从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现在的远远相望,就这样痴痴看着,痴痴守着,不觉得就过了一百年。 就像现在,伽南侧卧在屋顶上,远远听到一个声音。 “罗王殿下,掌礼处的帖,这次是孤副掌礼主持的天火祭祀,以往都是居掌礼主持,这次孤副掌礼是首次呢。” “看来居掌礼有让贤的意思了?”罗王清冷的声音传来。 “居掌礼说,请您一定要去。” “知道了。”语气平淡。 处尘要去?伽南一下坐起来,看来是全冥界的天火祭祀,现在东西二分,也得一起。 伽南笑起来,处尘,你再不见我,这是祖制,也不得不见我了。 *** 巨大的轮回盘,轻轻转动着,其上布满密密麻麻阴刻的咒纹,闪着金色的流光,每转一寸便犹如亘古的诵唱,冥界各分封鬼王和长老都坐于轮回圆盘其上,中间,便是轮回的入口。 伽南看着罗王,依旧是一袭白衣,坐在对面,轻阖双眼,那么近,那么清楚的眉眼,还是像多年前一样。 伽南深深地看着,那一身长袍的孤副掌礼召出了一面长幡,接着又念咒燃起了火,那幡旗哗的一声就点燃了,只是金色的火焰没有烧到任何东西,燃尽之后,只是将幡旗换了个颜色。从黄底红字,变成了红底黄字。 孤副掌礼一脸高深的念着咒诀,一旁的琉璃探过头来:“殿下,说起火,这真就是个小把戏,用得着搞这么大架势?” 青泫在一旁轻咳了一声,道:“谨言慎行。” 或许是这两人压低的声音在这种气氛里还是被听见了,又或许是孤副掌礼故意来找鬼帝的麻烦,只听着孤掌礼的声音:“这位姑娘,看来你很懂火?” 琉璃坐正,抬起眼:“在下西冥司火琉璃。”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所有的人都抬眼看向他俩。 罗王也不例外。 伽南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发觉到伽南的目光,罗王有瞬间的愣怔,随即又垂下眼去。 伽南心中像有什么东西渐渐晕开,处尘,他的眼中,终于对自己有了些许的情绪,不自觉便笑了起来,道:“琉璃,你就在此与祭祀主持好好论道一番,刚好西冥与东冥也可借此机会清谈论道,不知道罗王意下如何。” 罗王睁开眼,眸色如水,道:“随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第75章 空旧宫内,罗王排开筵席,说是席,就是几面桌案,一炉熏香一盏清茶,东西冥相对而坐。 “言大人呢?”临掌兵四顾看着,之前祭祀时人多拥挤没注意,现在这五大长老的位置上明显空了一个人,就特别引人注目了。 “祭祀的时候就没有来,说是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掌礼处的事情就不来凑热闹了。”姬掌书淡然道。 “这臭小子。”临掌兵哼了一声,那老东西的儿子虽然外表冷漠高深,骨子里果然也是个不遵法礼的崽子。 伽南坐在侧位上,离罗王最近,端起茶杯喝着,眼角不时瞄向罗王。 罗王神色冷淡,看着殿下众人谈道论法。 孤副掌礼与琉璃论得最为热烈。 “火,分为天火,地火,业火。天火至阳,地火至阴 ,业火至灭。业火可引天火,以至阳烈火焚烧天地。亦可引地火,焚烧一切生灵,包括灵魂。”孤副掌礼悠然道。 “课业不错。”琉璃点点头:“背得挺好。” 闻言,孤副掌礼笑道:“看来姑娘有什么高见。” “火,就是火。”琉璃看了他一眼,道:“随心所生而已,可以变成不同的焰色,也可以有不同的作用,这样算起来,可不止这三种。” “哦?”孤副掌礼笑着行了一礼:“那还请姑娘细细道来……” “……” 伽南一杯茶都见底了,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罗王半分。 “这次西冥似乎少了一人?”掌乐墨白难得出声。 青泫看了一眼对面桌案,道:“东冥不也少了一个么?” “不知道之前那位七公子在西冥任何要职?” “在冥水看管水牢。” “哦?”墨白挑挑眉:“那般羸弱的样子却做个武将的差事?” 青泫面上冷漠疏离,语气却有些热络:“掌乐大人也是纤弱的模样,却也掌东冥要职。听闻当年仅凭一曲清音退障就挽回受驭心术的几万将士,在下佩服得紧。” 墨白平时本话就不多,但青泫的这一番话还是让他颇为受用地眯起眼睛,道:“弦音除修为,还需强大的灵器,水司大人的灵器为何?” “自制的一尺银练。”青泫从袖中取出一条四指宽的银白色绸布,道:“比不得掌乐大人的箜篌。” 墨白笑道:“你怎知我的箜篌不是自制的?” “是吗?愿讨教一二……” “……” 殿下已是一片喧嚣热闹声,伽南端着杯子,都忘记了再斟茶。 罗王仍是垂眸不语,伽南看着殿上这个人清清冷冷的模样,心中有些酸涩,不知道这么久了,那些天雷印消了没有,他是不是还在恨我。 耳边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伽南只觉空荡荡一片,像是身边的东西,一瞬间全都没了,只剩下自己与罗王在这天地之间。 “处尘……” “鬼帝……”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伽南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罗王,眼睛闪着微光。 罗王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鬼帝殿下少带一人,临掌兵枯坐无人论道。” 伽南转头看了看,果然临掌兵呆坐着看着那四人的谈论,无所事事。 “我西冥人少,怠慢掌兵了。”伽南轻叹道。 罗王的眼睛直直盯过来,伽南抬眼望着,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道:“哦,你说七儿啊……” 罗王收回目光,继续垂眸。 伽南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他,在一百年前就被我调去冥水了,算不得主事。” 罗王没有作声。 “七儿,他,长得有几分像你。”伽南深看着罗王。 闻言,罗王倏地笑了,抬起眼来,浅笑的眉目,但眼中却又看不到任何笑意:“那恭喜鬼帝殿下了。” 伽南愣了愣,好像没听明白罗王的意思,但又觉得罗王一定又是误会他的意思了,刚想辩解,只听得殿下几声轻微的爆炸声响。 定睛看去,孤副掌礼与琉璃之间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像烟花般爆开,震得周围案几上的茶盏都掉到了地上。 伽南随即起身,喝道:“琉璃!” 琉璃听闻,看了孤副掌礼一眼,退到一边,道:“天火与地火本不能相融,只是做给他看罢了。” 孤副掌礼上前行礼道:“罗王殿下,是在下不信,请琉璃姑娘示范的,是在下的错。” 罗王摆摆手,道:“无妨,今日就到此吧。” 说着起身便离去了。 这一百年一次的天火祭祀,就这样结束了。 伽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想着这次祭祀见了罗王,说清楚了,罗王一定会理解自己,至少也会对自己不再那么冷漠。 可是,祭祀过后这半年多,以往还能在内院的花树下看到罗王打坐的身影,现如今,罗王竟是再不出寝殿了。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伽南只觉得胸闷,不行,一定要再见到处尘,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可还没等伽南找到机会再见到处尘,就从琉璃那得到一个惊天的消息。 那天,琉璃笑着对青泫说:“小泫,你知道么?我前几天去东冥,听说了个事情。” 青泫不解地看着她。 琉璃道:“你知道的,我很早就在冥界,之前与姬掌书一直交好,只是后来妖界内乱,我被迫回到妖界,平战乱才受的伤。” “这些我都知道,和你说的事情有关?”青泫更是不解。 琉璃故做高深,道:“就是因为妖界一直是战乱,平息战火以后,人口数量骤减,近期人界又出现了许多捉妖道人,所以,妖界准备与冥界联姻。” “一是增加人口,二是寻求庇护?”青泫接着道。 “还是小青泫聪明。”琉璃一把就把青泫搂进怀里。 青泫在这一百多年的相处中,早就习惯了,从最开始的挣扎抵制,到面红耳赤,再到现在的稀松平常。 琉璃说,她本来就是狐狸,而且来西冥的时候也是青泫抱来的。 琉璃还没搂热,便听到伽南的声音:“联姻?和谁?” 悻悻松开青泫,琉璃哼了一声:“还能是谁啊,阎摩罗王啊。” 伽南身形一顿,立在当场,脸色惨白,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看到伽南的表情,琉璃又道:“不急,既然妖界为了增加人口,想必各大鬼王都有份,没有妻的娶妻,娶了妻的有妾。” “……”伽南回不了神,脑中凌乱。 琉璃笑道:“放心吧,能来联姻的,必是妖界最美的美人,亏待不了你们。” 果然,三日之后,东冥便派人来请伽南。 和伽南一同坐在殿内的,还有几大分封鬼王。看来,除了罗王,这些鬼王也要成为增加妖界人口的匹配对象,甚至接下来的东冥五大家族长老,西冥的青泫七儿,都会如此。 想想,就觉得眼前一片惨烈。 “想必妖界的事情,各位也听说了,各位如何看?”罗王在主位上淡淡笑着。 一个一身黑的鬼王,掂了掂他的肚子,上前道:“妖界与冥界本就是毗邻而居,关系一衣带水,能帮的,定不在话下。” “是的,竭尽所能。”另一个鬼王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美貌。”一个一身花衣的男子摇着扇子道,眉目倒是倜傥,行止也是风流。 “可以挑就行了。”一个一身碧色的男子对着那个花衣男子道,一脸的笑相。 “看来诸位都是愿意的?”罗王嘴角噙笑,淡淡出声。 “我不愿意!”伽南举高自己的手,大声疾呼:“我不愿意!!”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 “西冥鬼帝不愿意?” “不愿意?好像他还未娶妻呀……” “这么好的差事不愿意?” 罗王看着他,神色平静,道:“为何?” “因为……”伽南低声嘟囔,面上有些发烧,声音越来越低,恍然想起那日桥下放的那盏花灯,耳边还回想着那句话:把心上人的名字写在花灯上。 当初自己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写的是…… “因为,我有心上的人了。”伽南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字一句。 伽南抬眼望着罗王,罗王也看着他,光影攒动,风云暗涌。 殿下一片安静,好像只听得到伽南的心跳声。 忽而听到众人的大笑声,笑声中夹着一些话语。 “西冥鬼帝真有意思,哈哈哈!” “哈哈哈,为妖界增加人口而已,有关系吗?” “哈哈哈哈,鬼帝殿下还未娶妻,自然是不懂的……” “没事没事,多见见世面就好了,哈哈哈” “……” 伽南直觉得周围一片乌烟瘴气,熏得他眼睛都不想往那边看,冷哼了一声:“被别人当种马,还觉得挺高尚。” 此言一出,那些鬼王停下笑声,相互看了一眼,鬼王的脸面岂能被人这样说道,个个脸涨成猪肝色,恼羞成怒,瞬间燃爆。 “鬼伽南,你怎么这么说话!!” “西冥鬼帝,我们是为两界着想!!” “我们为两界不惜贡献自己,你呢?你做了什么贡献?” “尊你一声鬼帝,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 罗王看着殿下一片呱噪,微微皱眉,轻咳一声,殿下众人便抬眼噤若寒蝉。 “既然如此,各位就自愿吧。”罗王起身,吩咐身边随侍记录愿意的人员名册,便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第76章 “什么?罗王娶妻?”伽南震惊得动弹不得,半晌,又确认了一遍手中的喜帖:“不是说自愿吗?罗王他……” “各鬼王是自愿即可,罗王殿下是必须要做表率的,也表冥界与妖界的万年盟好。”来人小心翼翼,伏首道。 “不行!”伽南疾声冲口而出,从主位上忽地起身,来回团团踱步。 来人似乎被惊到,却又有些不解,疑惑却不敢出声。 “不行,不行。”伽南不顾众人眼光的喃喃:“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 还没等众人回神,伽南便不见了踪影。 空旧宫,伽南这次步形有些不稳,竟然直奔大殿门口,被门口的小司拦下:“鬼帝殿下,不知……” “你们罗王呢!!”伽南红着眼角,爆喝打断他的话。 那一众小司好像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答:“鬼帝殿下,罗王殿下在主殿与妖王商议……” “妖王也在?”伽南恨恨道:“正好!”说着便要冲进去。 一众小司齐齐跪下,瑟瑟发抖:“鬼帝殿下……罗王殿下说不准任何人入内……” 伽南蹭的一声火气直冒,一腔的惊怕变成了一腔的怒火,一脚踢在众小司身上:“谁敢拦我!!” 便大步从倒在门口的小司身上跨了过去。 一路繁花似锦,假山凉亭,光华明媚,云雾淡淡缭绕,但伽南已不顾得此番景色,直奔向主殿。 “处尘!!处尘!!”还没等伽南叫几声,主殿的门开了,一袭淡淡的清辉白衣人影立在门口,眼中疑惑盯着来人。 还没开口询问,一小司便慌张扑将上来,连连嗑头:“罗王……罗王殿下,小的拦不住鬼帝殿下,小的该死 ……” 罗王皱皱眉,挥手道:“罢了,下去吧。” 看着小司连滚带爬出了去,沉默片刻,罗王看了他一眼,道:“有何事?” 伽南盯着罗王的脸,眼中微光闪烁,喉头攒动,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看到那张脸,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娶妻?和他说不要他娶妻? 自己又是何立场,来说出这些? 见伽南半天不语,罗王拂袖正要转身,伽南一急,伸手拉住了他。 罗王的目光直看过来,伽南干涩道:“你要娶妻?” “喜帖应都送到了。”罗王淡淡道。 伽南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自愿的?” 罗王看着他,没有作声。 深吸一口气,伽南哑声道:“可以不娶吗?” “凭何?”罗王盯着他。 伽南瞬间失声,喉间抖动,不知如何说,该如何说?自己有何颜面说那句话,犹还记得多年前,自己对他说:我敢说你敢听吗? 犹记得他的回答: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有违天理伦常! 犹听见老冥帝的声音:背弃伦常!有违天道! 自己,曾对他百般折辱,杀他恩师,害他拔灵根赎罪,许下同袍又害他身替天雷,这一身的罪孽,如今竟是连说,也不敢了…… “怎么这么久。”一声低沉的男音响起,门框轻动,一身蓝色锦衣的男子迈出门来,身形笔直,一头乌发如瀑而下,眉目含情,眼神微挑,竟是俊美异常。 罗王转头对他浅浅一笑,道:“有些杂事,耽误了。” “无妨,我们继续商议。”那男子说着,拉起罗王的手,便要进屋内。 “等等!”伽南看了看那个被拉起的罗王的手,心中五味杂陈,眼前两人的身影在脑中忽明忽暗,伽南咬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上前一把拉过罗王,看着那人道:“你是妖王?” 那人笑笑,竟有几分妩媚之色,行了一礼:“妖界小王,于归。” 伽南一动不动,也没回礼。 罗王看着于归,道:“这是我西冥之主,鬼帝殿下。” 于归笑了笑,一语不发,又来拉罗王。 伽南上前一步道:“喜帖上的子归,是你何人?” 于归笑而不答。 罗王转头看向伽南,道:“是于归的令妹。” 令妹?这男子的模样已是如此出尘,他妹妹肯定是不可多见的美人,想到琉璃之前说的:能来联姻的,必是妖界最美的美人。 是啊,与阎摩罗王匹配的,肯定是最美之中最美的。 处尘他……定也是喜欢的吧。 伽南脸色苍白。 那人看到伽南不言,又笑,这次妩媚之中带着强势的意味:“记得按日来喝喜酒。”一把拉过罗王。 伽南回过神来的时候,主殿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他一人在门口发愣。 *** “子归?你是说子归?”琉璃瞪大了眼睛:“与罗王结亲的是妖王的妹妹子归?” 伽南听到这个名字就烦,一把丢过那喜帖,道:“你自己看,还骗你不成。” “哈哈哈哈……”琉璃没来由的大笑起来,让青泫与伽南不由侧目。 等她笑够了,青泫终于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琉璃擦擦笑得泛红的眼角,舒一口气,像强定心神,道:“子归就是于归,于归就是子归。从来妖在年幼时就无男女之别,在第一次天劫时才按自己的妖力选择修成男或修成女,但唯独妖王从来就不需选择,可以根据对方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小时候我见过于归的女童模样,就叫子归,那时候年幼,尚且还好……” 说着,琉璃像是终于还是没忍住,又笑出声来,道:“我实在想像不出来,妖界战力第一的于归,化成女子时成亲的样子,哈哈哈哈……” 伽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却有一些小小的期待,如果处尘,他能够接受那个不男不女的妖王,是不是,对自己也并非完全不能容忍…… *** 夜凉如水,寒意料峭。 空旧宫屋顶,伽南看着那一袭白衣的人影从寝殿出来,正想要跳下屋檐,却又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跟在罗王身后,从寝殿迈出。 伽南心头一紧, 这么晚了,还没有商议完吗? 不对,商议为何在寝殿? 伽南轻身跃下,强定心神,屏住呼吸,悄身跟在他们身后。 “我想,我该走了。”妖王于归道。 罗王颔首,廊外的烛火衬得他温润如画。 于归伸手握住了罗王,眼中光芒闪了闪,渐渐将他拉近,低声道:“阿阎……” 还没等于归再说什么,只见一道虹光贴着他的手腕闪过,于归微惊放开了手,朝来人看去。 此时伽南已经眼角通红,微微喘着气,脑中杂乱缤纷,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他们从寝殿出来,还交握着手,刚刚那深情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绯月就已自动闪出了刀光。 于归看了看伽南,复又勾起那绝美无双的笑,转头对罗王道:“我下次再来看你。” 继而转身离开了。 许久,罗王终于转过头看着伽南,那样平淡而柔和的眼神,却让人有些害怕。 伽南口中发苦,深吸一口气:“你们……你,当真要和他成亲?” 罗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光。 刚刚于归那一幕差一点让伽南失去理智,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道:“你,你一直知道我的想法的,我……我从来没有变过!” 罗王还是没有说话。 伽南上前,一把拉住罗王的手,两眼通红,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声音干涩:“处尘……你若恨我,就打我,杀我,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声音已近哽咽:“可是……” 哪怕你高高在上只能瞻仰,哪怕只能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模样,我对你的喜欢,依然只有那一种。 “处尘……我喜欢你。”伽南把罗王拥入怀中,紧闭上双眼,身形有些发抖,破碎的声音终于说了出来。 是的,自己曾经背负欺师灭祖的罪名,曾对他百般折辱,杀他恩师,害他拔灵根赎罪,许下同袍又害他身替天雷。 可是,自己终是把他放在心尖上,若此时他丢下自己委身于人,自己追逐的这半生,便如荧火,再没了光彩。 什么背弃伦常,有违天道;什么罪孽深重,万劫不复,此时此刻,他都不想再管了,只想紧紧拥着眼前的人,再也不想放开。 感觉到伽南全身都在发抖,却把自己拥得越来越紧,耳边的呢喃低得像呜咽,却又清晰无比,刚要说什么,便感觉到颈间的一两点湿意,罗王心中疼痛,身上的天雷印纠缠着,扭绞着,却抵不过心中的痛楚。眼中渐渐有了若隐若现的水光,闭了闭眼睛,轻轻推开他。 伽南错愕地看着罗王,他不知道,罗王接下会如何回应自己的心意,又或是像很久之前,宽衣讽刺,还是像被他□□之后想让自己再杀了他。 罗王的眼睛里像盛了这满院的烛火,又像盛了人间漫天的星光,光华熠熠,但也是平静淡然。 伽然突然有些害怕。 “妖界与冥界,必是要万年盟好的。” 伽南身形僵在那里,耳中嗡鸣,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再想什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巨大而空白的虚无。 “回去吧。”伽南听到罗王轻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第77章 “你醒了?”琉璃急道,青泫也围了过来。 伽南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成了重影,影象扭曲着,听到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抱着头,可是最痛的地方却是在心里,痛得想要落泪。 “怎么会这样?”琉璃回头看了看青泫:“按理我把妖界最好的定神丹都拿来用了,当年妖王身中数刀差一点灰飞烟灭都因此回寰,鬼帝殿下应该好了才是啊?” “妖界?!”伽南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妖王。”脑中已想不得太多,浮现出妖王于归交握着罗王双手的样子,浮现出他对罗王深情款款的样子,浮现出那纸喜帖上的名字,浮现出罗王对自己说妖界与冥界,必是要万年盟好的。 一股恨意,对,妖王,那个妖王,一切都是因为他! 伽南眼中闪出可怖红光,一声彻地的嘶吼,灵流在他身上疯狂席卷,乱流吹散了他的长发,须臾,伽南定神,眼睛阴森地看了琉璃与青泫一眼,冰冷道:“去妖界。” 琉璃似被这冰冷的眼神震慑到,又似想起了什么,踌躇片刻,道:“此次就让青泫陪殿下去吧。” 伽南看了琉璃一眼,还未说话,殿外的一脚步声匆忙赶到,在寝殿门口急声道:“鬼帝殿下,冥水有异动,此次比平日动静大,还请水司大人速去治理。” 闻言青泫拍了拍琉璃的肩,轻叹了口气:“鬼帝殿下就劳你照顾了。”说着便转身出了房门。 “你怕?”伽南眯了眯眼睛。 “我本是妖界而来,妖王对我诸多偏见,所以……”琉璃脸色白了白。 “无妨,量他也不敢对你怎样。”伽南起身,窗外的天光洒了进来,淡而幽凉。 *** 街道宽敞,有轿子,有车马,街道边楼舍林立,酒楼中有人豪饮,摊贩旁有人叫卖,店铺中有人进进出出,听书的,行脚的,看街景的,游玩的,男女老幼,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只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的已是人形模样,有的还有耳朵有尾巴,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被抱在三三两两的人手中。 伽南看着这繁华的街道,道:“妖界似乎与人界并无二致。” 琉璃立在一旁边,看着这大街,有些感叹:“这是妖界的集市,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还是如从前一样。” “不是说战乱人口减少么?”这一派的热闹景象实在不像是战后的模样。 “是啊,从前比这更加热闹。”说着琉璃走到了前面,指着道路尽头一座辉煌的宫殿,回头对伽南说:“殿下,前面就是妖王宫。” 到了妖界,伽南一直神色阴沉,原以为妖界要与冥界联姻大抵是因为妖界萧条无法继续才来寻找庇护,这眼前的景象,与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 刚走几步,旁边一花楼传来女子招呼的声音:“这位黑衣的大爷,上来看看呀。” “呀,这位公子真的是生得好生俊俏。” 伽南抬头看去,一个头顶上有一对尖尖猫耳的女子,倚在栏杆上对着他笑。 身边还有一个一身柳绿的女子朝他挥着手帕。 伽南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正欲往前走去,只见琉璃呆立在前方,看着花楼上的人,不挪半步。 伽南顺着琉璃的目光看去,那个有着尖尖猫耳的女子,此时也是怔在原地,望着琉璃。 *** 院落的围墙爬满了花藤,暖阁里散着浓郁的香味,窗纸被风吹响,伽南负手立在窗边,眺目远方那座宏伟宫殿。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让伽南想起了那时与罗王一起去人间的光景。 仿佛看到了那场烟花中的罗王,逆着满天星芒华彩,雪色衣动,广袖飘飞。 处尘,我在这处望的是你,你看的,又是谁? “桓月……”琉璃放下手中茶盏,漂亮的眼睛直盯着那猫耳女子:“你……还在等他?” 桓月耳尖微动,笑了笑:“他说会回来。” “已经一百多年了。”琉璃伸手握住桓月的手,神情竟然有些悲伤:“你还要一直等吗?” 桓月不动声色挣开她的手,笑道:“南宫这次来妖界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伽南微微回头,南宫?妖界的王族,有一支就是南宫。 “你原以为,那个人会带你走,没想到……”琉璃眼神中带着痛苦之色:“早知如此,我何必……”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桓月又笑,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你看,我重新修行,也快修成人形了,南宫不用替我担心。” 闻言,琉璃一把搂过桓月,身形颤抖,抚着桓月的长发,唇轻轻吻上桓月的眼角:“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风吹起窗外藤叶,萧萧瑟瑟,天色陡然暗下来,雨点倾刻间如万马奔踏,街上行人皆缩脖疾走,街上传来一两声咒骂和收摊的声音。 伽南转头,看着琉璃的模样,她的眼神半明半晦,隐忍着像要落泪。 何曾不像拥着罗王的自己。 妖界皇族为凤族,王族为狐族、狼族和蛇族,千百年来相辅相成,承息一脉,也成就了妖界千百年的和平与安定。 一千年前,南宫离便是狐族中最小的一个。 从小便混在皇宫内,与那些其它王族小妖混在一起。 那时,南宫离还没有性别,是个只会上窜下跳的年纪。 直到在南宫离三百岁的时候,那时的妖王,一只火凤,带回来了一只黑猫。 “这东西低贱得很,人界到处都是,但这东西又性情倨傲,这又不是什么珍稀的物种,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傲的。” 这是南宫离一起玩的小狼崽司徒朔夜的原话。 那时候朔夜已经过了五百年的天劫,修成了男身。 南宫摸了摸那只猫的耳朵,又摸了摸它的下颈,那猫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哼出咕噜的声音。 “朔夜,它挺好玩的。”南宫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兴奋道:“它还会发出这个咕咕声。它就是这么叫的吗?” 好像听得懂南宫的话一样,那黑猫轻轻叫了一声。 “哈,原来你是这么叫的?”南宫抱起那只猫轻轻摸着:“不知道你修成人身是什么样子。” “嘁,这种东西灵力太低,修成人身怕是要成百上千年吧,哪像我们王族,血脉里的灵力,就足以让我们出生便可为人形。”朔夜抱着手臂道。 南宫瞥了他一眼,这头狼长得跟狗似的,从来就是狗眼看人低。 那狗又靠过来,低声道:“南宫离,你想修成男身还是女身啊?” 南宫离愣了愣,似乎从来就没想过这样的问题,眨眨眼道:“还早呢,到时候再说吧。” 又抱着那猫摸起来。 日子如流水如飞梭,一百年眨眼便过,抬头间宫墙外的小山上已是满眼春色,积雪销尽,鲜花绿草辅得漫山遍野。 那只黑猫终于还是修成了人形,只是头顶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怎么也变不回去,而且一受惊吓,又会迅速变成黑猫。 这让朔夜像是找到了乐子。 时不时吓唬它,看它咻地变回黑猫,一脸委屈含泪的样子。 “哈哈,就你这点能力,还想化成人形?低贱的东西就是低贱的东西。”朔夜哈哈大笑。 “你干什么!你再欺负它!!我就告诉司徒大人去!”南宫离气得握紧拳头,身形有点发抖。 “南宫,你怎么老这么护着它呀。”朔夜又靠过来:“这猫化成人形的时候挺好看的,不如你修成男身,娶了它得了,就可以一直护着它了,哈哈哈。” “什么这猫那猫的,它有名字的,叫桓月!”南宫离气得一拳打在朔夜脸上。 那一次,朔夜与南宫离扭打成一团,这是南宫第一次与朔夜打架,最后以朔夜的胜利告终。 啐了一口嘴中的甜腥,南宫捂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脑袋,头一次强烈地想修成男身。 是夜,苍穹深蓝如渊。 南宫躺在榻上,全身筋骨都在隐隐作痛,白天那一架,有几拳打在腹部上,像内脏都要被翻出来一样,到了晚上仍不想吃东西。 听到轻微的叩门声,小小的,有点迟疑的味道。 是桓月吗?南宫心中一动:“进来。” 进来的人,一身银灰色长袍,深灰色的头发如澄潭般而下,歪歪放在右肩上,一条银色发带随意系上。 背后衬着一轮月光,面上泛着淡淡光芒。 “是你?”南宫离艰难起身:“怎么?还想打架吗?” 朔夜僵了僵,从提来的篮子里拿出几只碗:“听宫里的人说,你一天没吃东西,想来,是我下手狠了些。” 不声不响地摆好碗筷,低着头道:“知道你吃不下,我做了点粥,你尝尝。” 粥?这狗崽子做的粥? 南宫离脸上的表情像吃了个苍蝇:“你们……狼,不是吃肉的吗?会煮粥?” 朔夜没有说话,放下东西,转身跨出门口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对不起……”,便离去了。 南宫离瞪大了眼睛,没听错吧?那狗崽子竟然向自己道歉? 连接几日,朔夜都会过来,或带点吃食,或带点药膏,有时候还会带一些新鲜的水果。 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低眉顺眼,和和气气。 “天天吃这些,我想吃鸡。”南宫离趴在床上,任朔夜给自己背上搽着药酒。 不轻不重地揉着,实在是很舒服。 “你受着伤,不能吃得太油腻。”朔夜边揉边道:“而且,你还有一百年天劫了,我是过来人,不杀生,天劫会轻一些。” 又是天劫,想想就是头大,最近天天看到这狗崽子,桓月倒是不怎么见着。 “桓月呢?”南宫离抬起脸。 朔夜搽药酒的手停了停:“它在我那。” 南宫离瞪着他。 朔夜叹了口气:“放心吧,没有欺负它,它倒是仗着你受伤,天天在欺负我。” “欺负你?”南宫离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它灵力低微,怎么欺负得了你?” 朔夜没有说话。 后来知道,朔夜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桓月不是欺负他,而是它好像知道朔夜不会再吓它,所以,索性变成黑猫,不再变成人形,那段时间南宫离卧床休养,朔夜只得去哪里都把它抱在怀里。 猫养不熟,猫喜欢强者。 南宫离摸着下巴想着,看着自己养了一百年的猫天天粘着别人,想修成男身的愿望突然坚定无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第78章 终于,妖界的战火燃了起来,蛇族的东方甯祀联合魔界,起兵造反。 那天夜里,烛火被吹得明灭摇曳,南宫离抱着桓月,灯花噼啪声中,朔夜来辞行。 “十日后,我便要去战场了。”朔夜低着头,眼睛随着烛火一闪一闪。 不知怎的,南宫离觉得朔夜像是一夜间成长了不少,以往的狗眼看人低的气势完全被一股成熟稳重深沉内敛的气息给压制住了。 这便是男身么?南宫离内心暗暗发誓,自己也要修成这样。 “喵……”膝上的桓月化成了人形,尾巴倒是收回去了,耳朵还是一抖一抖,柔软可爱。 看得南宫离心里一痒,伸手去摸桓月的头,又逗逗桓月的下巴。 朔夜看着南宫离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突然又换上那风流不羁的笑脸:“南宫,这几日陪我出去逛逛吧。” 说到逛,便是南宫抱着桓月,被朔夜拉进了一座花楼。 纸花灯笼,荧荧火光,照得楼台花华四射,赤如红霞。 一进花楼,南宫便被那一股浓香熏得睁不开眼睛,皱皱眉看向朔夜,他却是一派不动声色的样子。 花楼里裙扇招香,歌桡换玉,花枝招展的女子笑声像花蕾初放,动人清脆,娱心悦耳,一个一个娇笑着往朔夜身上靠,妖界王族的气质还是与众不同,况且朔夜生得也不差。 “南宫,你说这些姑娘,比起你那桓月如何?”朔夜轻轻推开靠过来的一个一身粉红的姑娘,朝南宫离眨眨眼。 南宫白了他一眼,这狗崽子想必是常客了,这里的姑娘哪能和桓月比,桓月多清纯可爱。 想着便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软毛,低头看去,却见桓月此时睁大了眼睛,像是一脸羡慕地看着那些姑娘。 “喵……”的一声,桓月化为人形,坐在朔夜旁边,托着下巴,对着朔夜道:“朔夜哥哥,原来,你喜欢这样子的?” 朔夜哥哥?为什么自己养了一百年的猫一直叫自己南宫,而朔夜就只照顾了一段时间,桓月便叫得如此亲热了? 朔夜朝桓月笑道:“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说着又朝南宫道:“你说是不是啊?” 南宫朝朔夜瞪了一眼,心里仍在嘀咕,难不成就是因为这狗崽子打架比自己厉害,所以桓月才对他那么亲热? 见南宫不答话,朔夜又靠了过来,低声道:“阿离,你是想修成男身还是修成女身?” 又问这个问题?怎么他比自己还心急?不过现在自己却是无比坚定,当然要修成男身! 但是,这狗崽子突然叫自己阿离……有点招架不住。 还没等南宫说话,一旁的桓月说话了:“朔夜哥哥,我要修成女身,就像……”说着脸上飞着红霞,清澈的眼睛里面像有什么在闪动一般:“就像这些姐姐这样……” 南宫怔了怔,桓月的神情让自己心跳加速,喉头发干,轻咳一声对桓月说:“那……我就修成男身,一直保护你。” 桓月转头对南宫笑了笑,道:“好,谢谢南宫。” 朔夜拿起桌上的酒,静静喝了一杯,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里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听了多久的琴,看了多久的舞,酒过三巡,桓月只喝了一小杯,就变成了一只猫缩在南宫的怀里,南宫也因为修为有限,脚步有些踉跄。 “今日便宿在此处吧……”南宫听到朔夜的声音说道,接着便听到朔夜朝门外吩咐的声音。 南宫点点头,便摇摇晃晃朝门外走去。 朔夜一把扶住南宫,问道:“你干什么?” “拿盆子……洗澡。”南宫含含糊糊道:“给桓月……它以前还没成人形的时候,都是我给它……洗的澡。” 闻言,朔夜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说着,打了一盆水,便一把将桓月扔进盆里。 桓月被冷水泡得一激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朔夜捞起来丢进棉被里。 冷得瑟瑟发抖,舔舔身上湿了的毛,桓月委屈得闭上了眼睛。 “好了,洗完了。”朔夜拍拍手。 南宫离又起身。 “你又要干嘛?”朔夜瞪着眼睛。 “洗澡。”南宫离半眯着眼睛:“我……洗澡。” 朔夜呆了呆,一把将南宫按在椅子上,道:“等着。” 只听着浴桶被抬起来的声音,倒水的声音,南宫有些昏昏欲睡。 “来。”感觉到被人扶起,南宫努力睁开眼睛,便看到朔夜在解自己的衣服。 “你一只狐狸,这么爱干净干嘛。”朔夜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得到他一直抱怨地嘟囔,好像在拼命与自己的衣带做斗争。 这狗崽子怎么这么笨,解个衣带废什么话。 只听见“哗”地一声,南宫一把将衣服一剥到底,褪到脚根。半梦半醒跨进浴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全程,没有听到朔夜再出一个声,屋子里安静得南宫都要睡着了。 忽然听到轻微的水花声,又感觉到头顶上传来轻轻的按揉,还有帕巾浇水在头上,南宫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朔夜那双银黑色的眸子。 南宫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微微震颤。 朔夜不知什么时候也泡进了浴桶,热气氤氲着,朦胧地看不清。 “浴桶够大,一起洗了。”听到朔夜的声音停了停:“省水。” “嗯。”南宫应着,又闭上了眼睛。 朔夜贴上前,又伸手过来按揉南宫的头部,清洗着头发。 空气中混杂着皂角的清香,还有朔夜身上淡而不易察觉的气息,安静地只听见水花溅落的声音,还有呼吸声。 朔夜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深沉,南宫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沉重起来。 听到心跳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南宫微微抬起眼,朔夜的脸,近在眼前。 银黑色的眼眸内像是有一团簇簇的火焰,明亮得刺痛了南宫的眼睛。 柔软的发丝,沁香如花,好像有什么在胸腔内四处游走。 风轻,香飘。 南宫觉得有什么贴上自己的唇,心开始狂跳起来。 这一觉睡到乌金西沉广寒初见,南宫只觉得头痛无比。 好容易起身坐起,见自己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南宫舒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睡糊涂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桓月端着一盘东西进了屋来。 见南宫起身,把东西放到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 “是什么?”南宫看到桓月,开心地坐到桌前,似乎桓月越来越可爱了。 “粥。”桓月把碗筷摆好,又看着南宫道:“朔夜哥哥做的。” 南宫离顿了顿,抬头问道:“朔夜呢?” “去军营了。”桓月歪着头。 “?”南宫不解:“不是十天后吗?” “好像有什么急事,提早去了。”桓月似也有些不解,似又好像明白什么似的困惑着。 “哦……”南宫离吃着粥,回答得含含糊糊。 朔夜这一去,从这年的端午,到了来年的中秋,日子如流水过着,南宫天天和桓月在一起玩,而桓月却似心事重重,经常对着月亮发呆。 直到听到第一战妖界大破蛇族叛军,蛇族的东方甯祀逃入魔界,战事暂时平息。妖王凤君丹朱要在宫中宴请所有王族过中秋夜,以庆首战大捷。 妖王宫,满庭的名贵花草,凤楼龙阙转相连注,亭台错落,穷尽雕丽。 再见到朔夜时,他一身银灰色甲胄长袍,端坐在案桌旁,神色冷竣,越发沉稳持重。 蛇族已叛变,大殿上狼族司徒一族与狐族南宫一族相对而坐。 “南宫,我怎么觉得朔夜哥哥一直在看着我……”桓月坐在南宫身边,娇羞着,压低声音悄悄说。 南宫离抬眼看去,司徒朔夜的的目光看向这边,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南宫叹了口气,看着桓月好不容易开心起来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猫果然是喜欢强者的。 朔夜领了头等战功,不知道自己修成男身的时候,还能不能强过他。 大殿一片道贺之声与奉承之声,杯盏空了又满,金光起了又灭。 个个衣着华丽,满面红光,口中的话语如佛号,空洞又大气磅礴。 朔夜被人簇拥着敬酒,一杯接一杯喝着,目光从未离开过对面。 月上当空,满如玉盘。 人影恍惚,觥筹散乱。 南宫没有喝多少,只是微微有些头晕,只见对面的目光,直直看过来,闪闪亮亮。 旁边的桓月含笑起身,正准备走向朔夜。却见朔夜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凌乱的步伐朝这边走来。 “阿离……”朔夜朝南宫举杯,笑道:“许久不见了。” 头昏昏沉沉,南宫也朝朔夜举杯,一时无话。 一旁的桓月轻轻夺下朔夜手中的杯子,轻声道:“朔夜哥哥,少喝一点。” 朔夜朝桓月微微一笑:“桓月越来越温柔了。” 桓月脸颊一红,朔夜顺势勾过桓月的腰,就着它手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嘴唇还轻轻擦过桓月的额间,银黑色的眼眸流转如波,却向南宫看了过来。 桓月羞得惊叫声连连,咻地变回猫,跳到朔夜的怀里。 这什么情况?是挑衅吗? 南宫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那一次,是南宫与朔夜第二次打架,却是以南宫大获全胜告终。 南宫气喘吁吁地看着抓着自己的手,笑着连连求饶的司徒朔夜,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在那个中秋,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这小小的插曲并未惊动妖王朱丹。 南宫看着那轮满月,仿佛月饼都变了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第79章 “阿离。”朔夜叫住南宫。 夜宴已经散场,人群稀稀拉拉的和妖王凤君告别。 南宫站住脚步,只见朔夜一袭银色衣袍立在台阶上,雪色月光铺落而下,衬得他清冽皎洁。 “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朔夜微笑道。 这人有病?被打了很开心? 转念一想,今天他领了头功,被妖王凤君赏赐不少,肯定开心的。 南宫想着,便正正对他行了个礼:“恭喜司徒少将军了。” 朔夜愣了愣,随即又笑道:“我开心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和桓月在一起。” 这是哪门子开心?莫非他上战场撞到头了? 南宫百思不解,酒意上来,头脑越发昏沉,便顺着他的话道:“啊,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说完欲走,被朔夜一把拉住。 眼睛里似有万道柔光,像流水伴着花香,看得南宫一恍惚。 “我明天去找你。”朔夜贴着南宫的耳边轻声道。 南宫只觉得耳朵一阵滚烫,奋力挣开朔夜的手,拖着酒意阑珊的步子离开了。 次日天光才亮,狐王府便有人进进出出的喧哗起来。 南宫打了个哈欠,这么一大早,赶集了么? 推开房门,只见一众家奴个个都挑着一担东西,被管家指引着送到了隔壁房间。 淡青色薄雾氤氲着,朔夜逆着初阳漫照,负手站在一侧,昳丽光影中有些朦胧看不清。 “朔夜哥哥!!”一旁的桓月惊喜地大喊一声,奔上前去,柔曼娇羞地抱住了他。 南宫惊得连睡意都没了。 这狗崽子,是来干嘛的? 朔夜朝南宫看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推开桓月,笑意盈盈走到南宫的面前。 “凤君准我单独修葺府邸,如今还没完工,已经奏请狐王南宫长老收留在下了。” 收留?你们狼王长老司徒大人怎么不收留? “这段时日,还要叨扰阿离了。”朔夜向南宫行了一礼,眼睛却盯着南宫离没有离开。 “既然是狐王南宫长老的意思,那就请便吧。”南宫离瞪着他,这狗崽子不怀好意。 桓月无比兴奋:“朔夜哥哥,你以后是要长住了吗?” “是啊,就住在南宫的隔壁,今日才把东西拿来,不知道要收拾多久。”朔夜的眼睛在南宫离身上打转。 南宫直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天近夜幕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朔夜拿着一袋东西进来了:“我那边还没收拾好,只能与你挤一挤了。”说完还笑:“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不会忍心看我露宿街头的吧?” 露宿街头?怎么会?狐王府那么多厢房,随便找一间也能住,再不济,大街上那么多客栈,怎么着也不用和自己挤一间房吧。 正想要说什么,桓月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喵唔一声,又跳进了朔夜的怀里。 “你看,桓月也不忍心。”朔夜向南宫眨眨眼。 桓月湿润的黑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好像如果要把他赶出去,就像铁石心肠惨无人道的恶人一般。 南宫叹了口气:“你睡床,我睡地上。”说着把床上的锦被枕头都移到床下。 桓月一直睡在地上的小窝内,自己才没有那么傻,让他与桓月睡一起。 看着朔夜大喇喇躺到了床上,南宫合衣侧过身去。 真是,引狼入室。 *** 月上中天,南宫辗转反侧,忽听到床上之人的声音:“睡不着?” 南宫没有说话,又侧过身去,地板真的太硬,狐狸都喜欢柔软温暖的地方。 把锦被全部压在自己身下,还是觉得硬邦邦的。 南宫懊恼地把手压在自己枕头下,想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几天,不觉得悲从中来,叹了口气。 “睡不惯?”这声音却是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什么朔夜已经靠在自己身后。 南宫惊得像打了个寒颤,那低沉的声音,又贴着自己的耳边:“来床上睡吧。” 南宫咬牙忍住耳朵的滚烫,还是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就抱你了。”朔夜在南宫耳边低低笑着,似有似无地在南宫耳垂上咬了一口。 嘭地,南宫离像炸了,强忍住那奇怪的从脊椎骨泛起的酥麻电流,一拳挥向朔夜的脸面。 这狗崽子,太欺负人了! 朔夜像是料到南宫会如此一样,一把握住南宫挥来的拳头,笑道:“太晚了,要打架明天,现在,我们先睡觉。” 话音刚落,朔夜就着握着南宫拳头的手,一把将南宫拉进怀里,轻松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南宫只觉得眼前一恍,接着自己腾空而起,然后自己背后贴上了久违的柔软的床。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朔夜盖上了锦被。 朔夜合衣躺在南宫身侧,替南宫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轻声道:“睡吧。” 说着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一角里,桓月的眼睛亮晶晶的,眨了几下。 一夜踌躇不安,朔夜好像很快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南宫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朔夜那双银黑色的亮到令人发烫的眼,好像还听到了水声,闻到了花香,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才听着朔夜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金光漫照,云霞红透。 南宫环顾看着屋子,朔夜不在,桓月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步出房间,看着这满天霞彩,活动活动僵硬的肩颈,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便看到桓月哭哭啼啼地奔过来,一把抱住南宫,哭得梨花带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南宫慌了神,轻轻抚着桓月的背,心痛得无以复加。 “南宫……”桓月抽泣着,声音楚楚可怜:“朔夜他……” “朔夜?!”南宫松开桓月,瞪大眼睛,疾声道:“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桓月一直在抽泣,没有回话。 “这狗崽子!”南宫怒火中烧:“他在哪!我去找他!!!” “我没有欺负它。”低缓的声音传来,朔夜站在几枝翠竹下,天空朝霞绚烂,艳若织锦。 桓月听到声音突然就不哭了,眼睛愣愣地,转头看向朔夜。 “没有欺负它,那为什么把它弄哭了?”南宫恶狠狠地问道,这狗崽子,看来今天又得打一架了。 “南宫……”朔夜低声唤道,抬起眼睛,很意外的,眼里没有平日的闪闪光亮,而是平和的宁静的,眼中流淌着柔和的波纹,南宫觉得要看到自己的心里去。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 朔夜衣带飘动,缓步走近,没有说一句话,走到桓月的面前,伸手轻轻抚了抚它的头,轻声道:“对不起……”便擦身而过,进了屋内,关上了门。 “到底怎么了?”南宫疑惑着,低声问着面前的桓月。 桓月瘪着嘴,抹了两把眼泪,低下头,也转头走了。 这一大早,一个两个的? 南宫皱着眉,推门进了屋内,见朔夜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一杯茶,抬眼看着自己。 南宫盯着他,坐到桌边,刚要开口。 “桓月为什么哭了,是吗?”朔夜轻声道。 “你到底把它怎么了?”南宫疾声道。 “没怎么。”朔夜声音闷闷的。 “那它怎么哭了!!”南宫看到他的表情,心中噌地腾起一股火苗。 朔夜没有说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就让人窝火,南宫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狠狠瞪着他。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和桓月在一起,是因为……”朔夜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南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算了……”朔夜苦笑一声,垂下眼眸,挣开南宫拎着自己衣领的手,起身站直,整了整衣领,道:“以后,管好你的猫。” 那天,直到很晚,南宫都没想明白朔夜说那句话,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子里静悄悄的,朔夜与桓月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去隔壁看,也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早上桓月倒是回来了,但是看着南宫的眼神有点奇怪。咻地化成猫钻倒小窝里不再出来。 南宫觉得一阵莫名。 到了晌午,终于看到了朔夜的身影。 从回廊尽头走来,神色憔悴,远远望了一眼正在门口晒太阳的南宫,便转身进了隔壁。 南宫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便被“嘭”的关门声把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是他把桓月惹哭了,怎么搞得像他朔夜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一连几天,朔夜见到南宫就躲,远远看见南宫便会掉头,哪怕要去一个地方,也是宁愿绕远也不同路,而桓月也对自己爱搭不理,也不化成人形,天天蜷在窝里不出来。 南宫觉得有些气愤。 他们两个闹矛盾,怎么都是在拿自己在出气?关自己什么事? 这天,实在是忍不住了,见朔夜房里亮着灯火,便去敲门。 半晌,不见动静。 但是灯火还是亮着的,怎么不开门? 南宫纳闷,用力推了推,门没落锁。 推门进入,只闻得房间里一股浓重的酒气,几只酒坛散落在桌上和地上。 四下无人,烛火却亮着。 忽然听见身后门关落栓的声音,正欲回头,被一人从身后拥住。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环着自己的人全身滚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第80章 一道闪电亮起,耀眼白光下,映出两道人影漆黑浓重的铺泻了一地。 “阿离……” 朔夜的声音低似呢喃,下巴靠在南宫的肩上,灼热的呼吸吹进耳朵里,南宫只觉得耳边一阵通红发烫。 直觉想挣开朔夜的手,可那双臂如铁箍,不管如何挣扎都是纹丝不动。 “朔夜!你放手!!”南宫急了起来,急厉的话语被天空一声巨响盖住了声音。 “阿离……阿离……。”朔夜在南宫耳边喃喃,双臂越收越紧,南宫只觉得全身骨架都要被挤碎一般,拼命挣扎着,痛苦的闷哼一声。 听到这一声,朔夜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起一种极为宁和又极为疯狂的神色,银黑色的眼中闪出暗暗的幽光,一口含住南宫的耳朵,细细舔舐着。 南宫只觉得尾椎骨闪起一串火花,直逼向后脑,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南宫紧咬住嘴唇,强支着身子不让自己软倒下去。 感觉到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朔夜变本加厉,轻咬着南宫的耳垂,粗重的呼吸喷在南宫离耳朵里。 南宫离觉得头皮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胸腔的声音越跳越快,剧烈起伏着,越来越喘不过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朔夜贴上了自己的唇。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靠上了床榻。 不知道什么时候,衣衫被扯开,凌乱了一地。 天空惊雷巨响不断,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南宫看到了朔夜对上自己的眼眸,深不见底,又似惊涛骇浪。 电光石火,腾焰飞芒。 南宫离猛的回神,挣扎扭动着想推开他,却被朔夜死死压住,朔夜的脸埋在南宫的脖颈里,听到他的声音压抑无比:“如果你不想,就不要动了。” 屋内一片安静,南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跳出咽喉。 良久,身上之人不再动弹,听着他渐渐平息下来的呼吸声,南宫也渐渐放松了身子。 轻轻拍了拍朔夜,不见回应,许是酒意上来,睡死过去了。 悄悄推开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把朔夜盖好,舒了一口气。 门外的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夜风吹过,衣衫层层飞扬起来,心里酸甜苦涩皆有,又有些痒。 南宫满腔复杂的莫名情绪,心乱如麻。 “喵呜”一声,一条黑影一闪,桓月化为人形,奔上前死死抱住南宫,软软的猫耳颤颤抖着,声音都快要哭了:“南宫,雨好大,好吓人,你又不在,你去哪了?” 南宫轻轻回拥着桓月,柔声道:“不生气了?理我了?” 桓月抬起头,双目带泪,不胜可怜的模样像一朵水莲花:“南宫说要一直保护我的。” “是,等我修成男身,一直保护你。”南宫笑了,拥得更紧。 次日,天亮得很早,雨过天晴,旭日磅礴,阳光耀得刺目。 南宫推开门,便一眼看到了朔夜,曙光晨曦中,他靠在回廊边,看着庭院的景色。 朔夜没有躲他,而是转头对他微微一笑随即目光便又投向了庭院中。 九曲回廊,绿叶成荫,花团锦簇,昨夜风疏雨骤,一地落英无数,萧瑟又映着金色晨光,风一吹,仿佛春回大地,盛夏光炽。 看到朔夜的神色,南宫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把昨晚的一切都忘记了,一切皆是酒后荒唐。 偷眼去打量身前的他,只看到微扬的眉眼与紧抿的嘴角。 “天气不错。”南宫像是没话找话。 朔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正说着,只见桓月从朔夜的房间出来,端着一盘剥好的榛子,递到了朔夜的手中。 朔夜接过,顺手勾住桓月的腰,拉进自己怀里。 桓月双颊绯红,不胜娇羞的模样刺痛了南宫的眼。 南宫心中有些愤然,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气愤什么,拂袖转身,身后只留下桓月与朔夜调笑的声音。 晌午,朔夜推门进来,南宫在桌边抬头看着他,这场景莫名相似。 朔夜逆着门外天光,递上一盘榛子:“这是桓月给你剥的。” “谢谢。”南宫接过盘子道:“我会当着它的面吃。” 朔夜看着南宫,嘴角微勾:“还有不到一百年天劫,你想好修成男身还是女身了?” 南宫有些不解,这狗崽子一天到晚的瞎琢磨这个干什么,胸中又像有一口气不得抒发,瞥了他一眼,道:“和你有关系吗?” “以后我也不会再问你了。”朔夜眼中精光闪烁:“你修成男身或修成女身都没关系。” 南宫嗤了一声,既然没关系还问什么问? 朔夜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不到一百年的日子转瞬即逝,朔夜修好了自己的少将军府,桓月也完完全全修成了人形,出落得明艳动人,虽然还没修成女身,但眉眼面容光华灿烂,像胜过一切的颜色。 只是桓月时常去朔夜处,明明可以有完全的人形,却还要化成黑猫天天窝在朔夜的怀里。 朔夜倒是很少再来狐王府了,但每次来,都是带着新鲜水果与坚果,并一直劝南宫不要吃肉杀生,唠唠叨叨耳朵都要起茧。 最近,朔夜来得越来越勤快。 算算,还有几日,便是南宫的天劫。 狐王府上上下下忙做一团,天劫是每个妖族成长的必经,第一次天劫是五百年,第二次是一千年,越厉害的大妖怪越不需要再赴天劫,这也是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弱的,一开始就不能留下来。 第一次天劫中必须选择修成的性别,如若之前杀孽太多,或者其心不纯,或体质太弱都可能在天劫中丧生。而就算顺利渡完天劫,修养也需要数十年。当年司徒朔夜历完天劫凭着他过人的体质与强大的修为,只花了十年,便修养完毕。 而狐族向来体质比狼族弱,一般天劫都需要修养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 并且一直要卧床闭关修养。 南宫看着狐王府的忙碌,心里却平静无波。 那一天,南宫前一夜便在狐王府的后山上打坐,过了子时,天空黑得像是泼墨,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呼啸,如厉鬼哭号,空中传来巨响,金色的闪电聚集在南宫打坐的山头,非锣非鼓,天降瓢泼。 南宫凝神屏息,一道道天闪响彻天地,骨缝间像被什么钻凿,四肢百骸像被什么肆意啃噬。眼睛被滴落的冷汗蒙住,用尽全身力量抵挡痛楚,才不至于喊出声来。 飞砂走石间,南宫看到了朔夜的身影,身形有些仓皇,直冲着自己大喊:“说了不要杀生,你的天劫才会轻一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是的,昨天晚上,南宫又吃了一只烧鸡。狐狸本来就是吃鸡的,如果要像朔夜那样天天吃粥,他真的做不到。 天劫,迟早要历的,轻些重些,都要九死一生。 如果不幸渡不过,何苦为难了这短暂的一辈子。 天闪一道比一道闪亮,一道比一道狠厉,劈在南宫的身上,直到南宫咬牙也忍不住地惨叫出声。 “怎么办?”从未见朔夜如此慌张。 天劫可是要历十二个时辰,如今天还没亮已经如此痛苦难挡,这一整天,怕是熬不过了。 眼看着一个巨大的球形的天闪从天空直泄而下,“轰”的一声,地动山摇,南宫只觉得筋骨抽离,骨架错位,内脏像在热火中灼烧一般,甚至闻到了皮开肉绽的焦味,口中一股甜腥,直从胸腔喷出。 “阿离!!”南宫听到朔夜失措的大喊,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还没等南宫回神,又一个比之前更大更亮的球形天闪从天而降! 气势汹汹,耀亮天际。 这一下,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历不过天劫的妖界王族吧。南宫轻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眼。 耳边一声巨大声响,天地摇晃,砂尘遮天盖地,但是意外地,南宫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彻骨灼痛。 睁开眼,南宫愣住了。 自己被护在一个光壁内,天上的闪电还未停歇,一道一道继续劈在光壁上。旁边的人影在闪电的白光下忽明忽暗,朔夜正在指凝灵力化成光壁,沉默无声地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天闪。 替人天劫,承受的是渡劫者的双倍劫难。 因为太过凶险,从未有人尝试过。 “朔夜……”南宫怔忡地张张嘴。 “闭嘴!!”朔夜艰难出声:“让你不要杀生,天劫……才会轻一些……” 一道一道的天闪,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球形天闪狠狠劈砸在朔夜筑起的光壁上,朔夜咬牙一动不动,看着朔夜渐渐泛青的脸,南宫没来由的心里一痛。 如果可以回头,自己一定一定不吃鸡。 此时此刻,自己愿意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杀生吃肉,只希望眼前的天劫可以轻一些。 南宫眼中有水光潋起,无数话语变成了喉间的哽咽。 “朔夜哥哥!!”一声凄厉惊叫,桓月步态踉跄,看着眼前的场景,差一点要跪倒在地上。 天已至晌午,天空阳光明媚,后山却一直雷雨交加,过来查看,却看到朔夜替南宫承受着双倍天劫。 桓月睁大了眼睛,泪水簇簇而落。 朔夜强忍着,从牙缝里发了出一声:“回去!” “朔夜哥哥,你为何……”桓月跪着,半行半爬的上前,哭得声泪俱下。 “桓月……”南宫看着桓月的神情心如刀绞,呜咽破碎。 “朔夜哥哥,我来替你吧……”桓月挣扎着起身。 “你给我回去!!”朔夜颤抖着厉声大喝,声如咆哮。 桓月怔在当下,泣不成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第81章 无数道天闪劈下,耳边的轰隆声不绝,南宫觉得像过了很久很久,朔夜筑起的光壁越来越淡,金光也越来越稀薄。终于强忍不住,喉间一甜,身形摇晃了几下,但还是奋力结起光壁,不让灵力散乱。 看得朔夜嘴角滴落的几丝鲜红,桓月哭得声音嘶哑,几欲昏厥。 南宫心中一阵悲凉,他们两个,为了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是自己无能,害了他。 转而心中又是一暖,这一生,有他二人,真的是足矣了。 “朔夜……”南宫抬起眸,看着朔夜,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喜悦,愤怒,悲伤,痛苦,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平静。 朔夜大惊,这样的南宫是从未见到过的。 “朔夜,你要好好照顾桓月,替我照顾它。”南宫对朔夜一笑,那笑里没有痛苦没有失望,只有最单纯最干净的笑意:“朔夜,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挡天劫,谢谢你替我照顾桓月,谢谢你,温暖了我这短短的一生。 朔夜看着南宫,就像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看到南宫时,南宫对自己笑的样子,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便觉得这眼前的小狐狸,就是这世上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一道红光一闪,朔夜还没有回过神,就见南宫冲破光壁,飞身直到半空,无数的天闪从头顶倾泻而下,白光耀眼把南宫全身包围! 南宫直听到脚下朔夜慌乱的大声疾呼,还有桓月撕心裂肺哭泣的声音。 南宫闭上眼,这便是自己应该接受的劫难吧,很痛很痛,焚心噬骨,这双倍的痛楚在朔夜身上,又会是怎样的煎熬。 如果可以,真的还想再和他们两个在一起,哪怕是天天打架拌嘴,自己也是甘愿的。 如果可以,朔夜那酒后的荒唐,那莫名的情绪,却是可以让自己记了这一辈子的吧。 如果可以……可惜,没有如果了…… 南宫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眼皮却越来越重。 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 “南宫……” 南宫睫毛微颤,好像听到了桓月的声音,努力眨眨眼,眼前一片模糊。 “你在哪……南宫。” 全身如筋骨错位又重新接上,好容易才努力定睛看去,自己似乎躺在一片灌木丛里。 四周绿成一片,桓月的声音忽远忽近。 “……桓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哑,艰难吐出几个字,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桓月像是听到了动静,朝这边走来。 “南宫,你……”南宫看到桓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南宫全身疼痛,一会火热,一会冰凉,冷汗湿了衣背,吃力坐了起来,却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着桓月惊愕呆愣的眼神,南宫有些纳闷不解,顺着它的目光,检视着自己。 看到自己抬起的手,皮肤白皙,纤若杨柳,嫩如葱白,只觉得脑中一炸,全身的痛楚都抵不过这当头一棒。 “我……”娇嫩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南宫睁着美目,看到桓月瞳孔里的自己,虽然脸的五官没有变,但却是朱唇粉面,明眸皓齿。 自己修成了女身!! 为何是女身?? “南……南宫……”桓月有些语无伦次。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南宫努力回想着,之前朔夜为自己挡天劫,对了,朔夜。 “朔夜呢?!”南宫急道。 “他……他……”桓月结结巴巴:“他灵力透支,在……在你受天劫的时候,昏过去了。” 接着像努力定了定心神,又道:“已经安置回少将军府了,然后我……再来寻你的。” 南宫像松了口气:“那就好……”说着握住桓月的手:“害你担心了……” “嗯……”桓月被握住的手僵了僵,不动声色的松开,拍了拍南宫的手背,笑道:“没事就好,回去好好修养。” 说着扶南宫起身,欲走。 南宫却停住了脚步。 想起,要修成男身一直保护桓月的,想起要修成男身与朔夜一决高下的。 为何是女身? 模模糊糊想起在受天劫时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念头,竟然是那一夜的酒后荒唐…… 南宫挣开桓月扶着她手,如今的自己如何还能回去? “我不能回去……”南宫轻声道。 桓月睁大眼睛看着她。 “若朔夜问起来,就说……就说我渡不过天劫。”南宫看着桓月道:“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南宫……”桓月急了。 “对不起……”南宫笑道:“不能一直保护你了……” 自己如何能把这龌龊的想法亮于他的眼前,因在天劫中念及那一夜的荒唐,才成了女身。 这羞于启齿的事情,如何宣之于口。 看到桓月惊愕的样子,南宫离踉踉跄跄地逃了。 身后桓月的呼喊,让南宫肝肠寸断,泪水溅湿了一路的碧草。 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春天,已经过了。 *** 南宫离一路上都在喃喃着,承载的往事太多,件件焚烧着五内,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如今的弃甲而逃,那个人,曾经有多温暖,多火热,如今看来自己就有多可笑,多可悲。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片清雅的竹林,南宫看着这一片云遮雾绕的绿色,全身终于放松下来,变成狐狸的样子蜷卧在几支翠竹下,比起那女身,似乎南宫更愿意选择变成狐狸。 风吹竹叶,初夏鸣蝉,南宫全身的疼痛还未消散,闭着眼睛想,或许等复原,要数百年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走近,南宫抬头眨了眨眼睛。 此时它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若是被人捉去开膛破肚,也只能束手就擒。 “看,那里有只狐狸,还是红色的。”一个小女孩松开大人牵着她的手,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蹲下身,黑黑湿湿的眼睛对上南宫的视线。 南宫一瞬间想起了桓月,也是这样黑黑的眼睛。 小女孩抱起它,轻轻抚着它的头顶,南宫舒服得眯起了眼。 “我们带回去养,可以吗?”小女孩征求着大人的意见。 “听芹,这是火狐,是妖界的,你确定要带回冥界养?”一旁的大人笑道,是个很好听的女声。 “嗯,它看上去像受伤了,我要照顾它,让它好起来。”小女孩的声音很动听。 南宫看着小女孩,舔了舔她的手心,钻进她的怀里,任她一脚深一脚浅抱着自己去了冥界。 *** 两百年岁月荏苒,南宫像是失去了自我,又似找到了自我,每日和普通的狐狸一样,吃,睡,溜弯,更多的时候,是被小女孩抱在手里抚摸着,天劫的修养早就复原,但却一直不以人形露面,看着小女孩一点一点长成少女,成了冥界小司书,南宫一直是姬司书抱在怀里的小狐狸。 姬听芹对自己很好,或许一直这样也不错。 直到,那一日,小司书姬听芹抱着它到了云书馆。 “听芹,说了不要老是抱着这只妖界来的狐狸,让别人看到怎么解释?”掌书大人的声音依然很好听。 姬听芹低头摸了摸南宫背上的毛,有些委屈:“我一直都是把它放在屋子里,今天看天气好才抱它出来透气。” 掌书大人叹了口气:“也罢,今天叫你来,是因为妖界有异动,我们掌书处要去了解收集战况,编入《浮生录》。” 南宫离抖了抖耳朵。 掌书大人娓娓道来:“据说,妖界蛇族东方甯祀本是一条巨蟒,三百年前联合魔界起兵,被妖界镇压逃入魔界,如今他在魔界修成了一只巨蚺,本来从蟒到蚺,需要修炼一千年的时间,却被他在短短三百年修成。”掌书的声音有些惊叹:“可想而知,他在魔界吸食了多少精气,魔界对他相助有多少。” 姬听芹在一旁听着,一语不发,似在等掌书说完。 掌书继续道:“如今,东方甯祀杀回妖界,已逼近妖王宫,指名道姓要那个在三百年前戳瞎他一目的小子狼族的司徒朔夜出来应战……” 南宫只觉得脑中轰鸣,朔夜,司徒朔夜。原以为这两百年的平静日子已经磨灭了自己的心性,把往事全都掩埋,可却没想到,如今破土而出的回忆犹如树木疯长,瞬间袭卷了自己所有的感知。 掌书大人命姬听芹三日后动身,当天,南宫便偷偷回到了妖界。 落日斜辉,乌鸦哀鸣,大街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四处都是浓浓销烟,路中尸体四野横陈,骨肉疏离抚尸痛哭,幸存的人们携着家眷慌忙奔走,满目疮痍,毫无生气。 如何,会变成这样? 南宫望着曾经熟悉的大街,爪子深陷到了泥土里,抖着耳朵,拼命不让自己的眼睛落下来。 躲躲藏藏走到了熟悉的狐王府,里面已是一片戒严,狐王长老领着所有亲兵整装待发,准备殊死一战。 南宫深深看了狐王一眼,两百年了,自己怕是整个狐族第一个渡不过天劫的火狐,给他丢脸了吧。 南宫深吸一口气,查看着,桓月不在。 踌躇片刻,南宫还是去了少将军府。 比起狐王府的戒严,少将军府显得犹为日常。 屋脊连绵,院落层叠,中间游廊相连,水池假山,花草芭蕉,穿过密密麻麻的的假山林树,在一处水榭,看到了桓月,还有,朔夜。 南宫睁大了眼睛,它看到了拥着桓月的朔夜,桓月一身薄纱襦裙,满头珠翠,过了五百年天劫如愿修成了女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