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阳之怒》 【短期回顾】 虽然看的人不多(其实只是很少的委婉说法而已),但得到书友鼓励还是很开心的。 作为第一本书,成绩不那么重要,努力写好我的书,好好安排我“儿子”、“女儿”们的戏份最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本书说明】 д飬λ飬л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操作失误导致断更 拙计! 从存稿箱里发布的章节,时间从存稿那时候算?然后算我前天断更?意义何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经仙委会多次商议研讨,现对二位同志作出如下判决……” 老头儿站在玉阶之上,说话时白胡子微微抖动,“龙炎革去神职,保留仙籍,发往老君炉炼丹生火;惊涛革去神职,保留仙籍,发往星天河免费摆渡……” 龙炎尊者转头瞪着惊涛上仙,眼神分明在说,“蠢货,这回老子可被你坑惨了!” 惊涛上仙不甘示弱,回瞪道,“说我蠢,昨天你不也玩得欢吗?!” 时间回至昨天,但见白玉瑶台,云雾缭绕,仙鹿呦呦,时闻鹤唳。 “哟,原来你在这儿!” 龙炎尊者闻声回头,只见惊涛上仙手持晶杯,笑吟吟地走过来。 “是啊,闲着无聊,所以过来看看风景!”龙炎尊者看着人间的纷繁世界,心中颇有些向往,露出渴望的神情来。 惊涛上仙走到玉桌对面坐下,顺着他目光注视之处望去:只见孩子们嬉闹追逐,笑声盈盈;农人们正在田间劳作,还有临窗苦读的书生和对镜贴花的女子。 “纷繁绣景,着实动人。”他喝了口茶,叹道:“可惜底下的世界再精彩美妙,咱们也只能看看罢了,每日在这天界待着,枯燥无味……唉,简直毫无乐趣可言。” “没办法,上头各种规矩束缚着我们,又严令我们不得进入凡间,每天做完那些例行公事,就是坐着发呆,当然过得不开心咯!”龙炎尊者暗叹一口气,说道:“没事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观景,你看那些凡人们,放风筝、钓鱼、喝酒赏月,过得快活自在,真羡慕他们呀!” “你玩过弹珠没有?”惊涛上仙突然向他问道。 “当然玩过啊,不过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大概那时我们还没有脱出‘岁月虚空’的限制,还是凡胎肉体的时候。”龙炎尊者转过头来,回忆道:“那个时候人间大地还是部落割据,战乱频繁。如今几番起落,无数朝代兴起、覆灭,眼下已到了明朝中叶……” “每天呆在这儿简直要闷死,去他妈的!” 惊涛上仙忽然拿起他的杯子,朝凡间扔去,那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下急坠。 “你,你疯了?!”龙炎尊者见那茶杯落下,顿时吓了一大跳,转头急道。 只见惊涛上仙呵呵一笑,五指虚抓,法力随出;那杯子瞬间止势,悬着空中,微微晃荡。惊涛上仙低喝一声,茶杯顿时“嗖”的一下被拉扯回来,又到了他的手中。 “哈哈,你怕什么?我自己的东西,当然随心控制,不慢分毫。肯定不会砸到‘隔天阕’的!” “隔天阕”是天界和人间的屏障,有了这道屏障,凡人眼力所及之处只是一片混沌,看不到天界的景象;而天界事物也全被隔开,无法干预到人间。 “有意思,有意思!”龙炎尊者顿时眼中一亮,呵呵笑道:“我也玩玩!”说完,他随手拿起自己的宝珠,也学着惊涛上仙的样子,用力向下一扔。待飞出片刻之后,双手一招,那珠子顿时受到牵引,急急飞还。 “好玩,好玩!” 他拍掌叫好,从身上掏出一个接一个的东西,不停扔出,不停召回。 惊涛上仙见他玩的兴起,自然不甘落后。他拿起手边的东西,说道:“咱俩比赛,谁能在不挨着‘隔天阕’的条件下……扔得又远又多,谁就赢了。输了的今晚打洗脚水!” “行!”龙炎尊者玩性大起,双手飞掷,呼呼如风,头也不回地叫道:“谁怕谁?!” 说完,两人便全力投掷,开始比赛。 只见他们二位仙人不断拿出身上所带的东西,你扔一个金板,我丢一块碧石;你投一个香囊,我掷一条锦带。他们互不相让,越丢越快,玩杂耍一般,把准时差,又倏然拉回。只为尽最大限度,赢得比赛。 来来回回,去而复返,叫人看花了眼。 忽然,“砰”的一声,两个大小不一的物品撞到了一起,顿时荡开纷落。 “哎哟!” “哎哟!” 惊涛上仙和龙炎尊者齐齐惊呼,不住运法,想要拉回它们来;却只见那俩物品去势不减,直直穿透了“隔天阕”,如两道流星,向人间射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东西不受控制了?!”惊涛上仙一头冷汗,看着自己的双手,简直难以置信。 龙炎尊者“啪”的一拍桌子,跳起来吼道,“因为你他娘的……扔得是我的东西啊!”他一手掩面,痛呼道:“这下完了,我的龙炎珠啊!” 惊涛上仙也回嘴骂道:“你还不是一样的蠢,扔了我的月灵盏?” “哼,你做的好事!我那珠子可是极阳之物,落入凡间,必生祸乱……这下可麻烦了!” “你好意思说,刚才玩得比我还欢呢……哎哟,不好!你那龙炎珠被一个女娃儿捡到了……哎呀呀,她吃进嘴里啦!” “你快看,你那破茶杯子入了土,嵌进地里了!” “这下我可惨了!” “你有我惨吗?你那破杯子有什么稀奇……比的上我的龙炎珠?龙炎一怒,只怕要引起人间大乱!” “蛇火,说的这么邪乎,谁信呐?还人间大乱,你咋不说毁天灭地……嘿,打我?”惊涛上仙吃了他的暗亏,顿时怒不可遏,骂道:“你他娘的搞事情是不,吃我‘惊涛无量变’!”他双手一挥,顿时一股无俦巨力遽尔涌出。 “哎呦”一声,龙炎尊者跌出个跟头,骨碌碌滚了一圈。他爬起身来,指着惊涛上仙道,“细浪,你小子长进了呀,来来来,尝尝我的‘龙炎凌霄掌’!” 砰砰砰,咚咚咚。 仙力激射,霎时间桌塌椅倒,碟儿、碗儿哗哗碎了一地,瓜果滚得四处都是。方才还玩得无比和谐的两人,此时拳来脚往,厮打在一起。 ************************************************** “今日召集众位仙家前来,主要是对龙炎和惊涛两位同志,前日所造成的安全事故进行通报。” 乾司大帝身为天界之主,这些天里政务繁忙,不免有些心神劳累。 于是,他对着立在一旁的白羊星君挥了挥手,说道:“那个……小白,你念一下。” “咳咳……”白羊星君清了清嗓子,白胡子微微抖动。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念道:“下面由我来通读处分决定:这个自古以来啊,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界一直遵循“玄之道”。致虚极,守静笃,视人世万物皆为刍狗,无为而治。因此任人间如何灾祸、生死、疾苦等等,天界上下决不得加以干涉,违者严惩不贷!正所谓有为之为有废无功……” “说重点!” 乾司大帝见他罗里吧嗦,纯粹浪费时间,心里有些不快,便低喝了一声。因为他等会儿在冥界还有个研讨会。 “是是……对于龙炎与惊涛两位同志所犯的错误,其性质之恶劣,情节之严重,亿万年来闻所未闻,实令天界上下震惊!” “不过鉴于他们能够主动坦白,认罪态度较好;而且所失之物一阴一阳,互为当量……所以,经仙委会多次商讨决议,对二位同志作出如下判决:龙炎革去神职,保留仙籍,发往老君炉炼丹生火;惊涛革去神职,保留仙籍,发往星天河免费摆渡。两人须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白羊星君望向二仙,二仙均是低头垂首,不敢有任何异议。 “发生了这等事故,天帝和我都表示十分痛心,望你们二人竭诚改造,洗心革面。即使在基层,只要踏实奉献,一样可以为仙界化建设添砖加瓦。”他将目光投向众仙,“其他仙家同志均要引以为诫,吸取教训,杜绝再犯。” 判决已定,众仙上下议论纷纷:有的感叹,有的暗喜,有的嘲笑,还有的后怕,场面顿时变得乱哄哄的。 天帝见下面口舌混杂,不觉心中烦闷,挥了挥手,向白羊星君示意。 白羊星君立时明白,将判决书一合,直身引颈,高声叫道:“现在散会,咱们的口号是?!” “高举无为主义大旗,共同建设和谐天界!” 众仙齐诵口号,一时殿内声势响亮。 天帝悠悠起身,在两队婢女随从的簇拥下退席。只见天花乱坠,纷洋洒面,仙乐即起,异香扑鼻,真是气派不已,好一个仙王至尊,天界之主! 众仙也纷纷开始退去,熙熙攘攘,混乱一片。这时只听白羊星君又一声高喊:“仙委会的同志们留下,商量补救事宜!” 话音刚落,顿时有八位仙人停下脚步,个个唉声叹气,如丧考批。 “天天加班开会,谁受的了?”其中一位白胡子老头揪着胡须,嘟囔道。 “关键是还没一点儿补助,就给几颗大力神元丹,吃得我都上火了。”另一名仙人捂着微肿的腮帮子,怨念满腹,喷出一口炙热的气来。 “商量来商量去还不都是那么一套,老是开开开……开个什么啊?” 这几位仙人说归说,不过仍是坐到了自己的仙灵席位上,等待白羊星君发言。 天地之间自古便有一套完整的法则,凡间大地上的万般事物,全靠《地势谱》上的机制维持;而天上的事情,则按照《天行策》来运行,亿万年来从无例外。 有了这样一套互相独立而又互补的机制,自发运转,循规蹈矩,故而得以天健地坤,浩瀚洪宇,无穷无竭。 白羊星君眼睛几瞄,便从诸位仙人的脸上看出不同的情绪来,有的倦怠,有的急躁,有的心烦,有的意乱。 他心知不能再废话,说道:“众位稍安勿躁,只因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所以还请多多体谅。按照《地势》法则:无论如何转易凡间的人、物、时空,变更性质,均不会破坏原有的结果,一有变数,则整体皆变,最后仍然会被纠回到原先的轨道上去,所以不必担心。” 而且若是真有点儿本事的人,咱们自有“岁月虚空”来应对他……只是这次咱们天界之物落入了凡间,问题可就不太一样了。你们说说,它到底是按《天行策》呢,还是按《地势谱》呢?” “这……”众仙一时间没有主意,纷纷哑然相觑。 而后又嘈杂讨论了半天,也没个好的结果。 白羊星君也不说话,只是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等待回答;这时一位气质淡雅,面容清奇的神仙站了起来,正是金衡真人。 只听他朗声说道:“依我说,它们落入了凡间,便应该按《地势谱》的程序来走……但好歹是咱们天界的东西,威能自然不可小觑,若是在人间有什么过大的正负效应,那可就有些麻烦了,甚至有可能引发整个系统故障,甚至崩溃。对于这些风险,我们必定应该周全考量、严格论证、精密测算,对其加以调控。” “唔,这话甚得我意。”白羊星君点了点头,“那按你的想法是?” “多则切,洼则补,凸则琢,涩则磨,始终让它们维持在一定的、可接受的水准之内……当然,应是中等偏下的水平为最佳,所以要不断设劫,消耗掉它们过大的正负效应!” 金衡真人修炼“精衡之术”,调控平衡正是他的拿手本领。 白羊星君拍掌笑道,“这个想法与我颇有些相合,不过我的手段略微厉害一些。” 他举起工作笔记,众仙纷纷抬起头来;几位坐得远一些的仙人便运起“究天眼力”察看,只见那上面是一群仙女赤身裸体的画像。 “哎哟,这不是九天女吗?” “白羊星君审美不赖啊。” 众仙哗然道。 “咳咳……”白羊星君惊觉翻错页数,顿时连咳数声掩饰尴尬,他急忙将这一页撕下,想扔却有些舍不得,只是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 他哗啦啦翻一阵,再将本子举起来,上面写着八个字: 愿而不得,所得非愿。 白羊星君看到众仙有些疑惑地表情,便解释道:“它们既然入了凡间,便有可能成为肉胎凡体,拥有七情六欲,意马心猿……方才金衡所说的意思包含在我这句话之内,唯有以这样的厉害手段,方能让它们削减锐气,收敛锋芒。” 他收起本子,环视说道:“众位以为如何呀?” “好好,这个方法挺好!”“一点儿没错!”“就这么办!” 众仙人急着回家歇息,这时根本也不做多想,纷纷附和道。 “待它凡体一灭,自然返还本相,咱们跟仙器回收处打个招呼,叫独孤球提前准备好回收事宜。”白羊星君说道。 “万一凡人阻拦此事怎么办?”金衡真人提出此问,“我的意思是,他们若是救治龙炎珠的凡体,回收之事可就不好办了。” “调一调‘九宫运盘’,给他们也设劫!” “这……我怕会有其他问题。”金衡真人皱了皱眉头,他刚才没有顾虑到这个问题,“难道真的要这样做?!” “我刚才说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白羊星君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动作利索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此时厅外的龙炎尊者和惊涛上仙两人,已在卫兵看守下收好了东西,准备向各自的“新岗位”进发。 “唉,你说说你……拿什么不好,偏扔我的龙炎珠,这东西可是我的护身法宝,威力绝伦,这下好了吧?!”龙炎尊者嘴上嘀咕个不停,“咱俩一个烧火,一个玩水,正好回到老本行!” “怪我咯?” 惊涛上仙眉毛一挑,问道。 “那怪我咯!” 龙炎尊者将眉毛挑得更高,反问道。 这时,卫兵怒喝道:“走走走,哪那么多话?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到坟头上再说!”出了这样的安危事故,所有护卫天兵全都连带被罚了俸禄。他们本来就辛苦而薄俸,所以自然对这两人怨恨已极。 “嗖嗖”声起,两队人驾驭仙云,分行而去,渐渐消失在天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抗倭援朝 壬辰之战 “报……平壤城已失陷!” “什么?!” 朝鲜国王李昖听此情报,顿时只觉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倒在地;旁边的侍从急忙上前欲扶,不料却被他一把推开,只见李昖唇角哆嗦,颤声道:“快,快遣使……入大明国求援!” 时值万历廿年四月,丰臣秀吉一统日本,掌持全国大局。他素来野心勃勃,此次竟然兴兵十九万,挥师北进,横渡对马海峡,突袭朝鲜港口釜山镇。其挟内战一统日本之余威,凌厉非常,势如破竹。 朝鲜上下“举国二百余年不知兵”,武备废弛,战意懈怠。与日军交战,一路大败溃逃。自釜山被占后,开城、平壤、汉城三都十八道尽数沦陷。 日军攻占朝鲜的消息传至大明国,朝野上下无不哗然。 大臣之中有人力主出兵征讨,光复朝鲜;而主和派亦递上奏疏,以示异议,时任兵部尚书石星道:“臣等建议,仅让朝鲜皇室及其随从渡江避难即可,并无需出兵……陛下,眼前刚刚平定了宁夏叛乱,将士们亟待休整;而东北努尔哈赤部又已成隐患,不可不防。咱们应当保存自身实力,不可为这种不必要的战事消耗国力!” “此事重大,须仔细商议。”万历帝虽深居宫内不上朝,但这些奏疏他还是一一过目审批。 几番考量过后,万历终于还是决定调兵遣将,以武力解救朝鲜之危,“可是,派谁去合适呢?” “陛下,李如松有武将大才,他统军平定了宁夏叛乱……依奴婢愚见,他是个不错的人选。”司礼监有人向万历推荐道。 宣府总兵李如松,此刻临危受命,急率三万大军开赴朝鲜。 这数月来,明倭双方于平壤、碧蹄馆等地连番激战,伤亡颇重,始终僵持不下。 龙山大仓,素有“朝鲜国仓”之称,被日军攻占后,用以储备军粮辎重,据称可维持日军八个月的供给,意义非凡。 然而此时此刻,它却被笼罩在漫天大火之中,十三个储粮大仓连同其中的数十万石粮草,“噼噼啪啪”,正化为飞灰。 “快……快,杀光他们!” 只听“吭吭当当”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两队人马正激烈交战,呼喝呐喊,杀声震天,其中一队人马人数很少,被敌军围困在内,他们个个奋勇砍杀,拼尽全力,想要突破这重重包围去。 “兄弟们都放开膀子杀吧,他娘的,杀一个够本儿,杀俩赚一个!”这时一位将领高喊道,其声划破长空,充满了悲壮的意味。 手下的兵士齐齐高呼,声势大振。 “小龙……小心!”一名明军士兵起声喊道。 小龙刚听见战友提醒,便觉阴风霎起,急急回身,一根乌黑长矛猛地刺来,眼看便要戳中自己小腹。他口中“嘿呀”一声,举刀上格,将枪头死死拦住不得再进。 只见他手里的刀“咣啷”朝左一挑,令长枪偏了开去,“死吧!”小龙急旋半步,左手握住枪身,猛力向前劈砍。 那名敌人反应不及,登时厉声惨嚎,翻倒在地。 “蛮牛!” 方才提醒小龙的正是蛮牛,但见他身材高大,壮如一头小牛犊似的,他陡然一惊,还未及回身,但听耳后“铛”一声响,原来是小龙反身来救。但瞧他手中钢刀向前格出,替战友挡下了这一击,火星飞溅,将这暗夜点亮了一瞬。 “好兄弟!”蛮牛见他如此奋不顾身,不由在心底呼道。 明军派出敢死队突袭龙仓,兵力较少,此时遭到日军包围,更是情势危急,九死一生。 “蛮牛,大熊,咱们三人背靠背。”那名叫小龙的士兵揪住敌人的胳膊,一脚将其踢翻,趁此间隙飞快说道。 那大熊的身躯竟比蛮牛更为壮硕,仿佛真的似头黑熊。他听见小龙的话立即应了一声,嗓音异常沉厚,脚步凑上,与蛮牛、小龙互靠后背,结成三人之阵。 这三人一起联手对敌,竟是颇为默契,只见大熊与蛮牛两人将刀使得虎虎生风,白光若练,以他们高壮身躯与强悍力量压制敌人,不断扩开包围之圈。 而那小龙相形之下虽体格较弱,所幸有这两名战友守住后背,少了许多顾虑。因而他在这乱军丛中砍削挑劈,身手甚是灵活,倒也有几分威势,时不时突袭下盘,攻敌不备。 敌军虽众,但多是心急气躁,一时竟奈何他不得。 在这杂乱激斗之中,三人的武技显得有些高明,而且结阵之下,扬长避短,攻守兼备;日军显然难以应付,不断有士兵倒下,化为沙场游魂。 只见这一小片的敌军数目越来越少;而三人身上也已然负伤,鲜血浸透了衣甲,须臾化开,成了一团团血斑。 此时危急时分,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三人全然无暇说话。 “嘿!” 忽听大熊一声猛喝,手持缴来的长矛,奋起浑身气力挥臂一扫,力若千钧,身前数名敌军登时被荡了开去,露出一道突破口来。 “好样的,咱们杀出去!” 这队人马见此时终于打开了突破口,生的希望又重新燃起,纷纷向此处聚拢过来。 “兄弟们快撤,我们几个殿后!”小龙高声喊罢,便与大熊、蛮牛等人一起抵挡追来的敌军。 他见队伍正在陆续冲出包围圈,心里感到安慰。此时一分神,腰上立时中了一刀,冰冰凉凉,飚出一道血线,令人触目。他痛得脸色丕变,终是咬紧牙关,未叫出声来。 一道寒光劈来,小龙忍住剧痛将身一滚,滚出几尺之外,闪过敌人尖刀;那敌人呀呀怪叫上前紧追,哪知还未近身,忽见他扬手甩来一把砂石,击中自己的鼻子眼睛,登时心头震颤,连退几步。 大熊正好瞧见他来,二话不说举矛挺进,只听“噗呲”一声,鲜血向四面喷洒开来,敌人应声倒下。 小龙寻了个隙起身,这时听到大熊呼唤自己,“小龙,咱们也撤!” 待他转过身来,见蛮牛与大熊两人各掣一柄大枪,挥舞开来,寒风猎猎,好似乌龙腾空,为他扫出一片回身的地方。 “走!”三人一会合,立时发力向外狂奔。 “天弓营!神火营!” 日军副统帅冈野崇川怒不可遏,此役粮仓被毁,自己失职莫大,回国之时除了以死谢罪,恐已别无他法。 数十名日军弓弩手、火枪手迅速集结成队,张弓扣弦。只听到接连不断地“嗖嗖”声响,箭雨夹杂火弹,呼啸着朝那队人马急袭而去,铺天盖地。日军素来弓弩强劲,而鸟铳火枪更是威力绝大。 前方队伍此时突围逃跑,气势已是落了下乘,骤然受袭,人马纷纷中击倒下,再也未能复起。不多时,已是血流成河,伏尸一片。 此刻日军愈发暴怒,毕竟军粮被烧,损失惨重,因此个个都杀得红了眼;前方兵马不堪猛攻,伤亡军士越来越多,眼看便要全数丧命于此! “啊!” 小龙高呼一声,脸朝前扑倒在地,拍起大片灰土,四散开去。 但见他肩上和腰上分别插着两支箭,白色的箭羽沾染上殷红的血滴,在黑夜中显得如此触目惊心。他一手撑地,一手捂腿低吼,脖子上痛得青筋暴起。原来他的右腿也遭火枪击中,伤口正在汩汩冒血,筋肉翻卷,痛不欲生。 “小龙受伤了,快去救他!”大熊忽而高声叫道。 “小龙,撑住!”蛮牛也立马反身往回奔去,企图和大熊一起将小龙救出来。 小龙见状立即摆手,咬牙吼道:“快走快走,大熊、蛮牛,你们别管我……快走……” “啊!”“啊!” 可惜小龙话音未落,只听数发火弹呼啸着插耳而过,硝烟未散的刹那,传来两声惨叫。再看大熊、蛮牛二人已然变作了地上的死尸,身上箭矢、弹孔无数,如同浑身冒血的刺猬一般,令人胆寒不已。 他们双眼甚至还未及闭上,死不瞑目。远处的火焰越烧越厉,威势滔天,火光在二人瞳子里不住跃动着。 “大熊!蛮牛!” 小龙惊呼一声,心内悲痛万分,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这时又听见刺耳的锐响,他抬头一看,只见箭矢、火弹密密麻麻,遮天而来,已是避无可避。 他心里一空,胸膛急剧起伏,大口大口呼气,“我死了我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黑白争锋 来者何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硝火烟气,令人呼吸困窒。 不知怎地,此时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父母请了一位八字胡的半仙给他算过命,说他命属离火,性为刚阳,所以易惹灾祸,磨难不断。但若能熬过灾劫,必成大事。 “还说我俞修龙将来必成就一番大事……我呸!” 小龙咬了咬牙,狠心将身上的两支箭一拔,顿时被箭头上的倒刺带出两块肉来,血如泉涌,一发而不可收拾。 “娘啊……” 俞修龙疼得脸色刷白,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他随即闭上双眼,欲慨然赴死。 突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天地剧震,风雷大作,在无尽夜幕之中,忽然电龙长吟、金蛇急窜,仿佛末日降临一般可怖,在场所有将士、兵马皆被此无边神威吓得胆破心惊,失去了意识。 俞修龙的耳朵几乎被震聋,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正觉耳膜剧痛之际,忽然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惊呆了。 但见夜幕漆黑,如同一个棋盘也似,其中星罗密布,齐齐放亮,颗颗生辉,浑不似方才那边昏暗。此时星移斗转,浩荡不绝,正慢慢汇成一个巨大的星辰漩涡。那星光甚是耀眼,令他感到头晕目眩,一股强烈的恶心之感袭上胸口,竟昏死了过去。 这是什么,黏糊糊的,是血吗? “咦,为什么我还能想事情,是不是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忽然一阵难忍受的窒闷,令俞修龙惊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棵粗大树上。这树并不算高,但却是枝繁叶茂,许多枝干都已连片长到了一起。 他扒开树叶,左望望右看看,小心观察着四周的景物,脸上越来越疑惑,“奇怪,难道我没死么?” “真是奇了怪了,身上既不疼也不痒,好像并未受伤一样,怎么回事?”他觉得手上黏糊糊的,举起一看,只见上面沾满了自己流的口水,“诶!”他有些厌恶,甩了甩手,将口水在树叶上擦干净。 “真的没事?” 他检视周身内外,发现盔甲和衣服都完好无缺,并无半分伤口,只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忽然伸手摸了摸腰间。 不好,刀不见了! 这时,天边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怪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爆开似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朝这边靠近。 “放鞭炮啊?” 俞修龙心中好奇,伸手扒开眼前的叶子,将头探在树枝间偷偷瞧着。此时前方空中倏然冒出无数黑影,似虚似实,如真如幻,仿佛要遮天蔽日。 他陡见异状,立时瞪大双目,身体禁不住一颤。 突然“咻”一声,那重重黑影刹那间合为一人,怪异之至,闻所未闻;俞修龙正在惊愕之际,这时又听劲风鼓起,见一人白衣当空,御风而来。 “轰!” 那白衣男子一见黑衣人,挥掌便拍,其威势之下,偌大山林竟微微一震。 两人身影在半空之中不断交纵,你来我往,俞修龙瞪大眼睛瞧着,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听二人拳劲掌风所及之处,又是一阵噼啪锐响,撼山摇岳,树木、石块被气劲击得漫天乱飞。 “俞秋,你一路穷追不舍,与我斗了大半日,难道就不嫌累么?”那人倏然后退,黑色的影子拉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轻飘飘落在一座山头上,仿佛一只收了羽翼的黑鹰。 白衣之人面色凛然,朗声道:“袁英,你替阉党卖命,祸乱朝政,荼毒天下,今日我便要为死去的东林党人讨回公道!” “哈哈,阉党败坏朝政是不假,难道东林党人便是什么好鸟么?!” 袁英眉眼一挑,“满嘴仁义百姓,实则无能至极,张口闭口天下苍生,背地里却在做什么?!他们力抗商稅,还不就是想保护自身利益?天下农人最苦,他们反而不断加重农税,根本不顾农民的死活……这些人一个二个,虽身在要职,却不赈灾害,不施水利,整日只知斗来斗去,互相坑害,致使国力衰微,民不聊生,各地纷纷起义……” 她勾唇笑道:“在我袁英眼里,这些家伙实在是死有余辜,我杀他们,不过是帮王公公清除拦路的废物而已!” “休要狡辩,看招!” 那俞秋怒气陡生,话音未落,将衣袖一拂,顿时气浪纵横,猎猎作响;袁英见他气势逼来,立时戒备,“咄”的一声,施展身法,又化作万千幻影,叠叠绰绰,虚实难辨,半空之中无一不是;俞秋双掌齐舞,身周仿佛有一道无形坚壁,水泄不通;袁英虽有无数虚影,却攻之不下。 他们一个身影百变,变化无端,密密麻麻的黑影,自四面八方攻来;另一个虽然孤身只影,但却是攻守均衡,毫无破绽。 可怜这绵延青山,百丈崖壁,皆被巨力所摧,不断塌陷,如酥糕软饼一般;巨石“咣咣”滚落下来,在地上砸出无数大坑;林中鸟雀受这场面惊动,振翅欲飞,但刚飞出不远,便遭袁英的真气轰击而死,一时空中皆是染血残羽,飘飘洒洒,触目惊心。 “俞秋,你的‘太元真气’今天怎么有气无力的?”袁英忽然斜斜上窜,立在一处峭壁上,微喘着气,白净的脸皮此时涌起些血色。 “哼,你那‘暗月神功’不也大打折扣么?” 方才与袁英斗了一阵,俞秋虽然神色显得轻松,其实也颇感气短,心惊道:“太元真气玄妙无比,借自然元力,可驭天地万物,袁英虽然厉害,但还不至于……”自功成以来,自己还从未有过这等迹象,着实令他惊诧。 “你不是在示敌以弱,故意迷惑我吧?”袁英翘嘴笑道。 说完这话,袁英与俞秋均是冷笑,继而又缠斗在一起,劲风骤起,呼啸不止,瞬息之间两人便已对攻了上百招。 “隆隆”之声不断,就连山间溪泉,也在两人真力轰击之下迭起根根水柱,飞溅珠玉,那水滴纷纷洒洒,拍击在树丛间,哗啦作响,断枝碎叶。 俞修龙咽了口唾沫,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但瞧眼前千黑一白,点面交纵之间,竟迫得天边霞光尽皆弯曲,厉风狂吼,苍云变色。 这两人御风交战,举手投足间莫不带着巨大威势,崩山裂地,浑不似凡间之辈;俞修龙生平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两股发战,竟险些站立不稳,掉下树去,他急忙伏在树干上,双手紧扣,一动也不敢动。 “哎哟!” 忽然,一个物事遭那气劲所激,倏然从树上落下,原来正是他随身的那柄刀,此时刀柄朝下,又快又急,向他头道,“倘若你敢再追半步,我立马结果了他的小命!” 俞修龙一听,这还了得?顿时又是一通乱弹,身上的衣服承受不住,发出撕裂响声。 “傻小子,你再乱动几下,万一掉了下去,可就怪不着我咯!”袁英声色阴柔,无半分阳刚之气;俞修龙忽闻到一股柔香,顿时手脚无力,耷拉下来。 袁英起手点在他的腰间,玉指翻飞,封住俞修龙几处要穴。 俞修龙感到一股冰寒劲力骤然钻入体内,直侵骨髓,仿佛无数冰针攒刺,他不禁想打个寒颤,可怜手脚僵直,动不能动,难受得眼泪、鼻涕齐流。 这时,忽然从小腹处腾起一股暖流,沿着经络疏开,与那冰冷的寒气抗衡起来,只觉那阴寒之气一遇热,仿佛冰雪逢春,尽皆化开,俞修龙稍稍复苏了些,但他心忌袁英的手段,不敢再动。 “乖乖别动,免得坏我事情。” 袁英将他往上一抽,手自腋下穿过,顿时俞修龙被整个人横抱起来,袁英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冲俞秋道:“小子,咱们后会无期了!” 俞秋心里满是不甘,眼见袁英双足一点,顿时青霄直上,一飞冲天,眨眼之间,便已将俞秋远远甩在身后。 俞秋虽然恨得牙痒,但碍于那人性命之忧,不敢去追。 “哈哈哈!” 袁英一手夹着俞修龙,在山峦、大树之间不断闪跃,起起伏伏,踏岩点树,高纵低落;时而凌空窜起,倚天翱翔,如同鹰隼。 俞修龙被凛冽的山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哪里能反抗,随着袁英急促的呼吸声,他只觉得阵阵柔香围绕,周身绵软,背部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撞击着。 “这是什么这么软,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奇人天降 竟是至亲 俞修龙思索一会儿,忽然心念一动,疑道:“难道他……不,她是女人?天呐,武功这么高的女人,真是吓死人了。” 俞修龙被袁英夹在怀里,一路颠颠簸簸,颇不好受,问道:“这位姐姐,你跑了这么久,累不累?” 袁英并不答话,轻哼一声,仍然向前急行,速不稍减。 “姐姐,你可以稍稍慢些吗?我头晕了,好想吐……” “哎,我眼里进沙子了,好难受啊!” “姐姐你咳得如此厉害,要不咱们歇会儿再走吧?” “哇啊,你能飞这么高,是老鹰成精吗……” 俞修龙胡乱问话,嘴不稍歇;而袁英却不管不顾,浑不做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停住脚步,风立时止息了下来。 袁英站在山巅之上,琅环四顾,看着四处的景物,露出疑惑神情来,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 俞修龙见她此时真的停下,只怕要找自己的麻烦,不免有些惊慌,一颗心砰砰直跳,简直要从嗓子眼儿窜出来一般。 “嘭”,袁英忽而将手臂一张,把他扔在地上,随即盘地坐下,运功疗伤。 只见她身上、头自话,黑衣一飘,遽然飞身远去,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呃呃好冷啊……冷、冷死我啦!” 俞修龙只觉眼前漆黑一片,如同置身于冰河之中,通体发寒,浑身上下抖个不停。这时他耳听“咔咔”响声,仿佛正在结冰似的,那阴寒之气沿着筋脉一直往上,凝结全身。 “冷……”他虽感到无比难受,奈何四肢僵直,动弹不得。 那寒气正在心脏周围聚集,缓缓逼近,似要发动最后的进攻。 眼见心脏慢慢被凝结成冰块,忽然“呲啦”一声,仿佛心间有一缕小火苗窜起,赤焰明亮,逐渐兴盛,将寒意驱走,心脏又扑通、扑通回复跳动。 那寒气似遇见了对手,一朝败退,不一会儿又反扑而来。冰火交斗,此消彼长,两相斗法,互不相让。 那火苗虽然细小,但始终坚守不动;也不知斗了多久,寒气终于偃旗息鼓,慢慢退去。 “啊!” 俞修龙终于恢复知觉,猛地惊醒过来,不知自己已经昏睡了多长时候。 这时传来一阵声响,出现一个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体量瘦长,与自己相仿,正是那个俞秋。俞秋沿路找寻他好一阵,看见他还没死,立时面露欣喜,“你没事吧?” 俞修龙迟疑了一阵,问道:“你是谁?”说完,将头发拨到两边,不再遮着脸庞。 俞秋一见到他的脸,顿时一怔;俞修龙细瞧对方,也是大吃一惊。 这人竟与自己长的极为相似:同样的脸型……星目剑眉,一样高挺的鼻梁! 俞修龙不禁也呆住了,心中大为惊异:“这,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与自己长的如此相像,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难道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么? 他伸出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左摸摸右摸摸,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那年轻人瞪大眼睛,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在看了看他的脸,竟突然哭着拜倒,口中喊了一声:“爹爹!” 俞修龙有些震惊,慌忙回头看去,却发现背后没有人,再看四周,也是空无一人,此地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闹了半天他在拜我呀?!” 俞修龙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人来历不明,本领极高,看着倒精神,却是个四处认爹的二傻子,他的年纪只怕比我还大!”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俞修龙内心哂笑着。 “爹爹!”那人再叩头叫了一声。 “唉,乖儿请起!” 俞修龙强忍住笑意,作势去扶他起来,白捡一个儿子,谁不乐呵?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这倒吓了俞修龙一跳,只听那他哭着说道,“可否再让我看看您的手背?” 俞修龙又迟疑了一下,算了,看就看吧,反正都是男人。 他伸出了一只手的手背去给那个“儿子”看,谁知“儿子”却不接过,自顾自的抓起他另外一只手的手背,轻轻抚摸着俞修龙手背上的红痣。 这颗痣生来就长在俞修龙左手背中心处,随着他年岁日长,也跟着逐渐长大,如今已是圆满火红,如一轮红日,军中战友见了皆称奇秒。 “您除了面相年轻,没有白发之外,其他特征与爹爹一般无二。”年轻人却又破涕为笑,喜道:“没错……果真是爹爹您!” 俞修龙望着这个疯子哭笑不得,手还被一个男人拉着又看又摸,成何体统?! 他心中不耐烦,索性一把推开这不可理喻的疯傻子。可当他刚一使劲,只觉得手力如泥牛入海,仿佛按在一团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顿时警觉起来。俞修龙急忙把手抽了出来。 俞修龙跳开数步,与他拉开距离;年轻人见状,愣了一下,随即擦干眼泪,整了整衣衫,平复情绪,开口解释道,“我是俞秋……您的孩儿,千真万确!” 眼见俞修龙仍是满脸疑惑,俞秋生怕他不信似的,不等他回答便抢道:“您先别急,虽然我也不知为何如此,但是不论怎样,我是您之子,您是我之父,这是千真万切,没有唬人的。” “俞秋?我倒是姓俞不假……” “避讳上训下之!” “什么上肢、下肢的,胡说八道。” “哦,我倒忘了这是您后来自拟的字,您的名字当是避“修龙”讳……当时您说,说自己曾铸下大错,要永远铭记教训,于是就拟“训之”二字,引以为戒。您还教我读《庞氏家训》、《诫子书》,让我从中学习做人的道理,说‘凡事无论大小,均要诫之训之,方能克己复礼,成为仁义雅士’。” 俞修龙一惊,这人竟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来果有渊源不假。正要继续问话,忽听一阵鼓声远远传来,接着有人来喊,“小龙,小龙,阵前集合!别睡懒觉了!”定睛一看,原是大熊。 “奇怪,他不是已经被那拨日贼军射死了吗……咦,蛮牛竟也好好的?” “这情景……想起来了,竟是敢死队集结前一刻,其后便是提督李如松大人命查大受与李如梅分任队长、副队长,共领死士数百人,于深夜子时发动袭击,直捣敌军镇守的龙山大仓!” “可惜这拨贼军也是训练有素,反应奇快,迅速开始包围并且反击,虽然烧毁粮仓的大任务已完成,但是敢死队深陷重围,受到猛攻,一时难以撤离,还是蛮牛、大熊他们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让兵士们有了逃走之机。” 但是日军由于粮草被烧,已陷入疯狂境地,发动弓箭手和火枪手猛力开火,誓要将敢死队员全歼。再后来便是明军将士们不断阵亡,自己也身受重伤,眼看就要壮烈殉国了…… “难道时光倒转,回到从前了?”俞修龙遇上此等怪事,心里突突乱跳。 “这……是天不亡我之兆啊,哈哈!”他突然一阵狂喜,叉腰大笑。 “爹爹!”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他的遐想。 “爹爹若再不前去集结,只怕要吃军棍了!” 俞秋于后世听爹爹讲过,说他早年曾两度参军入朝,抗击日寇,至今仍感激奋。 所以他心里立马明白了些,拉起俞修龙的胳膊,足下风生,举步如飞。 俞修龙只听风在耳边呼呼吹刮,如驾云腾雾一般,四周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还未回神,自己便已身处大营门口,顿时惊叹道,“这个俞秋竟有如此轻功,完全是缩地成寸的仙术啊!” 他正在心中感叹,忽听俞秋在耳旁低声说道:“在众人面前,我不便再叫爹爹了……” “嗯。”俞修龙点头,他对俞秋示意速去别处,以免被大营里的士兵看见,生出麻烦。 俞秋轻轻应了声“好”,一拂衣袖,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这轻功……啧啧!” 俞修龙匆匆忙忙跑进营前,找到自己的队列钻了进去,吁吁喘气,一边回想俞秋方才显露的神奇本领,心神尚未平定。 队列旁边站着的大熊,压低了声音,向他问道:“刚才你身后……好像有一只大白猫子跳走了?” 俞修龙小声回道:“什么猫子狗子的,你眼花了。” 大熊粗声粗气地反击道,“我没眼花,确实有一只大白猫,跑的好快!” 俞修龙没好气地说道,“关你屁事啊!” 他一不注意,声量陡然增大,在安静的队列中格外明显,只见前后几排的士兵们纷纷侧目望来。 统帅李如松正在布置作战计策,听到有嘈杂讲话声,顿时面露不悦,“谁有高论,不妨出来说说!” 一旁的副将查大受立刻高声叫道,“妈了个板板,是哪个王八蛋皮痒了,统帅讲话的时候也敢出声?!” 查大受提着军棍向俞修龙方向走了过来;其他将士的目光也纷纷聚集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后来居上 出谋定计 忽听一声“住手!” 平地里一股疾风吹来,飞尘扬沙,刮得众人面目生痛,大为惊骇。待他们回过神来,看见查大受身前立着一个青年男子,正是那俞秋。 “军营重地,岂可由人随意乱入?!” 众将士不由愕然,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来,只瞧他浓眉俊眼,身着白衫,拦在查大受与俞修龙之间,岿立不动。 因军中将兵多是大熊、蛮牛这样的雄壮之士,相比之下,显得俞秋瘦如竹竿。 李如松见他擅入军营要地,来历不明却又身手不凡,正皱眉盯着他看,一时说不出话。 查大受却不管这么多,狠狠瞪了俞修龙一眼,便转头向俞秋走来,用军棍指着他骂道:“妈了个板板,军营重地,你是哪个地里钻出来的土龟公?还不快给老子滚?!” 俞秋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只是淡然望着天空,鼻中发出“哼”的一声轻笑。 查大受性子暴烈,哪里能受这样的气?俞秋态度傲慢,顿时将他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他娘的够种!”他骂骂咧咧,劈头就是一棍。 各将士都等着看好戏,唯有俞修龙一人着急不已,担心着查大受的安危。方才他见俞秋和袁英斗得天昏地暗,该是何等神通,这查副将虽有些本事,却远远不是对手。 “遭了,倘若查副将被打伤,对我军可不是小事……不行,须得马上阻止俞秋!” 正在俞修龙想冲出队列向俞秋求情之时,只听将士们纷纷惊呼,队形一下子骚乱起来。“哎,哎!”俞修龙匆忙扒开大熊的背,踮脚去看。 只见查队长双手半举立在当地,一动也不动,而那军棍却不知怎么到了俞秋手里。 俞秋将这军棍随意把玩,左看右看,极为戏谑;查大受虽不能动,但见他如此羞辱自己,气得眼中直冒火。 其他军士见副将受辱,一时也难以容忍。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雄壮汉子扑了出来,伸手拿他,俞修龙正要大呼“小心”,却见俞秋影子一晃,再听几声闷响,这几名士兵便呆立当场,同查大受一样,如几块人形石雕。 再看俞秋,却已半躺在统帅大案上,将双腿翘起,手中把玩着军棍。 这时,又有两人窜出,原来是大熊和蛮牛;俞修龙一惊,想要叫停他们已是不及;大家不由齐齐喝彩了一声,都知道他们俩厉害,倒要看看俞秋如何对付。 此时,这两个高猛大汉皆是手持棍棒,大步流星,像两道旋风一般;只见俞秋将军棍随手掰下一小截,信手掷出,如弹子般飞向大熊。 “呀……嗝!” 大熊急匆匆奔来,原本势不可挡,哪知遭那断棍一碰,顿时如同被巨石击中,向后跌去,几名将士伸手去扶,粘连着被砸到一片。 “哎哟!” “哎哟!” “啊,大熊你太重了!” 断棍从他身上呼呼弹回来,竟又偏巧击中蛮牛后心。 蛮牛亦是惊呼一声,如被重锤突袭,向前扑出数米之远,摔落在地,动弹不得。 所有将士都惊呆不已,大熊和蛮牛是军中有名的大力士;可此人实在太了不得,仅凭掷这一截断木,便将这二人击飞出去,足见功夫之高、武艺之巧。 “俞秋!”俞修龙和他俩相识最早,感情很深,这时见两人挨打,急忙唤道:“快快住手,不要胡乱伤人!” “是!” 俞秋一听他发话,慌忙从桌子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走到俞修龙身边来,仿佛一个怯懦胆小的随从似的。 俞修龙低声对他说道,“请你……快去把查副官和众兄弟的穴道解开吧。” 俞秋说了声:“遵命!” 只瞧他双手凌空虚点了几下,响起“嗖嗖”气动之声;查大受和兵士们身体猛地一震,随即手脚恢复如常;大熊和蛮牛也跳起身来,舒活筋骨,脸上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 这时众士兵被他这手功夫又吓一跳,惊愕万分。 查大受领教了此人厉害,不敢再冒犯,只是口中嘟囔了几句,退回到李如松身边,心里却早就“先人板板、狗杂碎”骂了几通;见李如松挥了挥手,大熊、蛮牛及各位兵士也退回阵中。 这时队列又一阵骚动。 “这小子是谁?为何好端端地要跑到我军大营来捣乱……这个俞修龙又是什么来头,竟让他如此服帖?”李如松见他如此厉害,身负“太元真气”神通,必是苏杭成家的人,只不过为何突然来到此处,心中充满疑问。 但他既身为一代名将,指挥过战役无数,统领过千军万马,心志过硬,所以表面上并未显山露水。 李如松站起身来,朗声问道,“阁下艺高,可是姓成么?” 俞秋方才躲在外边时,细细梳理回忆,记得自己曾听爹爹说过,早些年曾随军入朝抗倭,此次战役的主帅应是辽东提督,李如松! 现在他得以目睹真人,见这位统帅燕颔虎须,气度恢弘,便知定是李将军不假,态度一时恭敬了许多:“在下俞秋,见过李将军!” “哦,姓俞……你知道我?” 李如松心底舒了一口气,虽然自己战功赫赫,名满天下,但此人称呼自己为“李将军”,而且态度恭敬,正表明是友非敌。“今下与日贼军连番恶战,久久不下,正逢缺人之际……若此人能为我所用,可谓是如虎添翼,大幸之至。” “俞秋,好好……”他呵呵笑了几声,走过去拍了拍俞修龙的肩膀,说道,“俞修龙,我平日待你们如何?” 俞修龙据实答道:“将军平日里与我们同食同宿,爱兵如亲,全军上下无不敬重!” 李如松心中甚是满意,看了看俞秋,然后又问俞修龙道:“那我问你事情,你可会瞒我?” 俞修龙“刷”的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将军问讯,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真。” 李如松“哈哈”大笑了几声,连连说好,回到帅位上坐定,对俞小龙说:“小龙,将你和这位……呃,少年高手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与大家听,将士们可都是疑惑的紧呐。” 俞修龙倒是手足无措,瞠目结舌,他想这事如何讲明? 本来已是沙场死尸的兵将们都复活过来,时光倒退,回到夜袭出击之前,这是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即便讲出来,大家也只会认为我在编瞎话唬人,算了,不如随便扯个理由,先把这阵儿糊弄过去再说……不然一再耽搁,延误了出军时机,那可是万万使不得。” “这人是我家远房表姨四哥的孙子……论辈分是我表侄儿,家中遭了祸,无处谋生,特来投军,报效朝廷。”俞修龙话刚一出口,连自己也觉得假的不着边际,吐了吐舌头,面色尴尬。 遭灾投军且不说,这赴朝鲜、寻大营便是难上加难。 李如松戎马半生,识人无数,岂能被这等瞎话唬过去,心想:“行军打仗但求胜果,其他皆属次之,只要这个俞秋服帖于俞修龙,而俞修龙又听命于己,何必过分深究其他?此人若能为自己所用,必是一名破敌奇兵,管他是三哥的孙子还是五弟的爷爷,又有什么干系?” 想到此节,李如松不禁打了个哈哈,对两人说道:“好好,既然他有心来投,我们自然容纳。”他转身对李如梅说道:“如梅,领他下去登记,再配发衣甲鞋子,从此大家便同为军人,都是自己兄弟,不分你我了。” 李如梅得到命令,答了声“是”,冲俞秋挥了挥手;俞秋回身看了一眼俞修龙,见他点头,便跟着李如梅去了。 众将士归位,重整队列,各将士均对俞修龙刮目相看,连大熊、蛮牛也不例外。大熊站在俞修龙身边使着眼色,那神情分明是在怪他:你小子可以啊,有个如此厉害的表侄儿竟也不告诉我? 以前欺辱过俞修龙的士兵不禁心里打怵,要是他反过来找我算帐,岂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而其他士兵,也在庆幸平日未曾得罪俞修龙。 晚些时分,李如松招诸将入帐,开始商议战略;其胞弟李如梅、李如柏二人,也一道分析战况。 “大哥,这次咱们在火枪上吃了大亏,虽说大明与日本的火器同是源于欧陆,可那贼倭的冶炼技术很高明,制造出来的枪管坚固牢靠,效用稳定。相较之下咱们明军的火枪则矮了一大截,皆因枪管粗制滥造,质量没有保障;而且平日也不曾悉心保养,许多枪支已然破旧腐朽。军士使用之时极易炸膛,稍不注意反被自己的火器炸死。” “唉,咱们的火枪营根本发挥不出威力!”李如梅兼任军备长官,此刻道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李如松虽然心情沉重,但不得不点头同意,说道:“咱们大明的火炮破城厉害,可是威力有余,灵活不足,入城之后便大大受限……所以我说,咱们入城之后也一定不得掉以轻心。这帮贼倭军火枪精良,极善于城镇巷战。此前他们数次借地势反击,叫咱们吃了不少苦头。” 说到此节,李如松的语气竟已有些艰涩,微微颤抖,“这些天同日贼军交手十好几次,虽说双方各有胜负,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我们的损失更为惨重……我从辽东带来的弟兄们也已牺牲了不少!” 李如松起势于辽东之地,其麾下辽东铁骑可说是大明最强大的战力之一。此番入朝抗战,未料到日军的火枪队厉害至斯,此前碧蹄馆一役更是折损了许多辽东精锐。 李如松刚说完这话,只听李如梅接道:“其实不光是火枪差距,咱们在粮食供给上也吃了个大亏呀……就朝鲜那个什么柳成龙,那混蛋曾拍着胸脯保证粮草充足。可结果呢,打了没多久就大呼粮食告急,真他娘的坑人!” “这人吃不饱没力气,马饿着也跑不快呀,在这儿咱们的战力又打了个折扣……”李如梅叹了口气,继续道:“之前朝鲜各地的储粮,都已被贼倭军抢得差不多了。而且此地大多土壤贫瘠,难以种粮,根本不适合持久耗战!” “纵观整个朝鲜国,也就一个叫李舜臣的有点本事。得亏他在海上截击了不少贼军船只,打击了他们的运输补给,不然凭咱们三四万人,如何跟他们十几万拼消耗呢?不过要决胜负,终究还是离不开陆战,咱们……”这时,李如柏忽然拍了拍手,提议道:“实在没办法,咱们只能来一招狠的了!” “哦?!” 李如松和李如梅异口同声,齐齐望向李如柏;李如柏指着桌上的图讲起自己的计划来。 只见他一声喝道:“查副官!” 查大受应声出列,跪地听令。 “你任此次袭击行动队长,”他手指着图纸说道,“今夜子时潜入龙山,领兵直击敌方大仓,无论如何,务必烧净敌军粮草,断其供给!” “属下领命!”查大受大声应道。 “李副官!” “末将在!”李如梅跪地听令。 “你任副队,领一支兵马,与查副官里应外合,共同出击!” “末将领命!” “退下!” 李如松话音未落,只听一声“且慢”,众人抬眼望向大帐门口,又是俞秋。 查大受正欲大声训斥,又想到此人武功高强,自己方才吃过大亏,便压低了点声音说道:“军谋大计,不可胡乱插嘴!” “大计?只怕是雕虫小技罢了。”俞秋背负双手,一步一步踱进帐来。 众将登时气的鼻歪;李如松虽有气度,但自己毕竟带兵多年,战功不小,素有威名,此时竟被一个年轻后生当着众将的面如此奚落,主帅颜面何存?! 他亦有些气愤,“那依阁下所见,该如何部署?” 俞秋手指一扬,一张白纸直直飞到李如松面前的停下。他忽觉不对,心中诧异:“身在此处,内力好像遭削弱了许多,方才与袁英激斗之时,便有此感,而且从她的招式来看,也是力不从心,难及往日。” 李如松拿起一看,上面画的竟是几个日军士兵,一时不解,抬头望着俞秋。 俞秋见李如松不解其意,笑道:“据我所知,敌军的弓弩、火器两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一旦敌军反应过来,迅速集结猛攻,只怕敢死队难突重围。” 查大受插嘴道:“突不了围,火拼就是,我军将士都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好汉子,大不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谁又怕战死?” 俞秋依然微笑回道:“敢死队伍虽说敢于去死,但也不是让你赶着弟兄们送死。”此话一出,顿时噎得查大受哑口无言。 俞秋目光如电,扫视众人;帐内的人皆被他瞧得心头一凛,只听他忽然向李如松说道:“此次抗倭援朝,征战数月,已极大消耗我朝军力、财力。且问碧蹄馆之役、平壤之战折损多少将士?” 此话一出,顿时几名将领皆哑口无言。 “如若像这般不爱惜将兵人马,草草计划……就算我国再壮大,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李将军,你是行军打仗的老将了,这道理不会不明白。” 李如松嘴上虽未说,但心知俞秋确实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示意俞秋继续说下去。 “古有曹操夜袭乌巢,计划周详,果敢进攻,最终大破袁绍。如今我们不妨稍作改良……”俞秋一指图纸,缓缓说道:“据我所描,这就是此次日军军服。” 李如松略加思索,恍然大悟,将大腿重重一拍:“原来如此!” 俞秋笑道:“将军果然不错,如若运用此计,加上查副将和李副将配合,定能事半功倍!” 李如松拍手大笑,转而对李如梅和查大受两人道:“査副官、李副官,你们就依照俞秋的计策行事,由他带队预演准备,三日后再行动!” “遵命!” 查、李二人不敢违命,朗声响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古法夜袭 大破龙仓 深夜子时,寂静无声。 龙山大仓伏在夜幕里如一尊庞然巨兽,让人生畏。如今它已是汉城日军的军粮库,后方运来的粮草辎重全都囤积于此,意义之重不言而喻,因此日军早已布下重兵轮换把守。 一队人马身穿日军衣甲,悄悄向龙山进发,正是查大受、李如梅部队。 原来俞秋献计效仿三国古法,让敢死队员都换上日军军服,好让敌军防备松懈。即便他们发觉有异,两军交火之时,明军有法子识得自己人,而日军却无法及时分辨,必是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 “火枪、弓弩两队若是气势一弱,失了时机、方位之利,威力立马大减;此时刀枪轻骑速速扑上,定能将此二营杀得落花流水。” 出发之前,将士们已做好了周详的准备:给自己的战马封了口鼻,只余两个孔出气;他们虽身着日军衣甲,但为了防止己方误伤,各在头盔旁插了一支白色细羽作为标志,而且人人皆衔一柄树枝,以免行动时发出声响。 这几日,李如松依计不断派兵在汉城附近游击,扰乱日军视线,致使龙山部兵稍稍松懈。 据情报得知,龙仓位于大营西北方向,帅营在东北角,而东南角兵卫最少,每两个时辰一岗,由此为突入口最佳。李如梅带了小队士兵行至岗哨处,那哨兵立即上来盘问,他用倭语应道:“已到换岗时刻,我队前来换岗。” 哨兵日夜辛苦站岗,本就疲惫至极,当下也不怀疑,就由队长带队回营休息了;李如梅眼见人员全部换掉后,马上示意士兵,速登哨塔,给后方人马打信号。 查大受正潜伏在敌营前半山上,苦等了半个时辰,心中烦躁起来,忽听的身旁的人说道:“参将大人,前方有信号了!” 查大受顿时精神为之一振,马上起身,看见前方哨塔灯火忽明忽灭,以三下为令,心知先头部队已成功破除敌方岗哨,嘴里嘟囔一句:“他奶奶的,总算搞定了,出发!” 全队整肃,向前进发。 引入查大受部队后,由李如梅再次领队前去破除大仓守卫,一行人来到大仓跟前,向守卫士兵解释己队前来换岗。守卫眼见均是穿着自己军队的衣服,略一迟疑,即便叫人通知队长。 李如梅长舒一口气,忽听那守卫队长说道:“换岗时辰还差一刻,你来做什么?” 此语甚是突然,李如梅一不留神,脱口道:“这个……”慌乱之间说的乃是汉语。 守卫队长顿时警觉,正要示意士兵鸣哨,忽觉后背一麻,旋即双眼发黑,不省人事。随后只听“扑通”数声连响,其余哨兵也纷纷倒下。 李如梅惊魂未定,只见一人走到灯火处,大家举目一看,原来是俞秋。 他稍早行动,凭借神奇身法潜入营中,意图打探虚实。其中一名守卫士兵觉得有怪风吹动,探头找寻一阵,却未发现敌人踪迹。于是他向旁人问道:“哎哎,你有没有看到一道影子飘过?” “没有啊,小信君,是你眼花了吧?!” 小信君叹气抱怨道:“最近战事吃紧,没睡过好觉,我啊,眼前老是飘些黑色虚影,还闻到有女人的香气……” “哈哈,小野君,我看你是压抑太久了吧,这荒郊野岭哪会有女人?!” 见二人正在谈天,意志涣散,俞秋趁这个当儿,屈指两点,只听细微轻响;那两人顿时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他换上日军服饰,将当前形势仔仔细细观测了一番,思拟对策,不觉夜色愈沉,“是时候了。” 俞秋一手携着一名士兵,将两人扔到隐蔽之处。此时他见李如梅慌忙失措,露出马脚,怕夜袭计划因此遭到阻击,功败垂成,便果断出手,将守卫们一一解决。 “别慌别慌,李参将!” 俞秋走到李如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挟着地上几名日军士兵,随风而去,隐入夜色之中;众人默然,虽然对他如此高傲有些不满,但此人本领之强,却又不得不服。 李如梅安排士兵们换过岗,用暗号通知了查大受分队,随即领兵潜伏在大营东南角,严阵以待。 只听“噼啪”之声渐起,火光让夜空霎时间明亮了起来,各仓粮草被大火凶残地吞噬着,明军众人脸上映着火光,无比激动。 这时日军纷纷戒备,警号四起,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日军将领冈野崇川见此场景,既惊又怒,命令将士速去灭火,抢救粮草。 谁知这队兵去了之后竟毫无声息,反倒是火势更加凶猛,四处蔓延,越烧越快。整个大仓已被火笼罩,成了一尊浑身冒火的巨兽,极为可怖。 “纳尼?!” 冈野崇川大惊失色,亲自出营查看情势,这时,只见西南方向三十丈远处有一队明军军服的兵马正在胡乱奔窜,沙尘飞扬。顿时他气不打一处来,呜哩哇啦一通乱叫,命部队速速进攻,务必把这帮烧粮草的贼军全部歼灭! 弓箭手与火枪手先发动了攻击,箭矢和火弹疾如若流星,满空密布,一时间耳边皆是弓弦、火器的声响。 对面骑兵纷纷倒下,沙尘乱飞,战马受伤倒地,嘶鸣之声此起彼伏。 日军见火候已到,长枪步兵高喊着冲锋,骑兵们也急抖缰绳,瞬间出动,誓要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这时,李如梅分队悄悄从后方插上,由于衣甲一样,日军并未起疑,只有明军队员们识得己方标志,后方弓箭队和火枪队被敌方近身而不知,只见白光忽闪,鲜血飞溅,日军士兵纷纷化作刀下亡魂。 日军前方骑兵、步兵刚一杀到,却纷纷傻了眼:只那些“敌军”尸首,原来竟全是自己的战友! 俞秋知日军素来善用火铳,威力之强胜明军颇多,所以当务之急是引开鸣火营的注意,巧施障眼法,转移他们的凶猛火力。 他潜入营中之后,悄悄破开数道缺口,待行动之时,于大仓东南、西南两处引入普通马匹,每匹马的马尾地绑上树枝,绑着被自己定住的日军士兵。俞秋挥鞭一振,那些马顿时齐齐奋蹄,扬起大片沙尘,声势颇大。此举意在制造混乱,迷惑日军,使其疲于奔命,难以顾及粮仓之灾。 日倭军队发觉被愚弄,不由气得哇哇大叫,正欲回撤,突然疾风大作,漫天黄沙飞舞,前方日军纷纷被风沙迷了眼;李如梅见时机成熟,即命分队火速从背后发动袭击,攻其不备;日军战力全无,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场上兵马乱踏,自杀自残,只听哀嚎喝骂之声不绝于耳,很快便被明军消灭殆尽。 李如梅只觉人影一晃,俞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笑着说道:“李参将,时机把握的刚刚好,不错不错。” 李如梅擦了擦脸上的血,朗声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全仰仗你的妙计,我们才能顺利歼敌,对了,还得速去同查副官会合!” 俞秋点头称是,心里却好不汗颜:“我身为后世之人,许多情况已事先明了,现在与古人战斗,真是胜之不武……爹爹说得不错,知史明史果然是最好的智慧。” 他飞身跃上一匹马,与李如梅队一同前往。 查大受队截杀了几队分派过来救火的日军之后,见敌方兵力几乎已全部被引往西南角,帅营周遭必定防备空虚,此时出击,必能一举奏效,擒得敌军元首。当机立断,下令冲击敌方帅营,活捉敌将冈野崇川。 果然,冈野崇川气急之下犯了糊涂,中了明军调虎离山之计不说,还弄得自己身边防备松散。 俞修龙奋勇当先,与大熊、蛮牛三人通力杀敌,配合竟然十分默契;敌方士兵见之如此勇猛,无不胆丧,一时间哀嚎遍野,伏尸满地,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与尸体烧焦的味道,使得每个人的嗜血欲望都彻底被激发出来,更加厮杀若狂,刀光斧影交错不绝。 “跪下!” 两名士兵奋力一按,将冈野崇川掼倒在地。 查大受手拿鞭子,背在身后,志得意满地看着眼前的冈野崇川;冈野崇川在乱战之中,头盔被打飞,不知去向,披头散发,衣甲破烂,脸上乌黑几片,一双眼里却仍满是凶光,狠狠地瞪着查大受。 “啪!” 查大受一鞭子抽在了冈野崇川头上。 冈野崇川痛得浑身颤抖,却遭两名明军士兵牢牢按住,无法弹动。 “啪!” 又一鞭飞来,冈野脸上再添一道乌青鞭痕,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着,牙齿咬得嘣嘣直响。 “如梅,他嘴里哇哇叫着什么?” 原来此时李如梅分队已到,查大受知道他懂得倭语,便回身问道;李如梅细细一听,向他转述道:“他说恳请天照大神降下神怒,拯救子民……请天照大神降下神怒!" “呵呵呵,倭贼就是倭贼,敬个大神还是什么甜枣……如梅,告诉他甭管是甜枣还是香梨,来一个老子吃一个,来一筐老子吃一筐!” 查大受叉腰哈哈大笑起来,身旁士兵也跟着哄笑,笑声在空旷辽阔的原野上回响。 突然冈野崇川浑身一抖,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剧烈颤动起来;身旁两个士兵顿觉吃力,眼看便要抑他不住,便又上来两个帮忙,谁知这时冈野崇川的身体竟猛地膨胀变大。 查大受、李如梅见此异状,不禁连退几步。 这时又多了几个人上来帮忙,俞修龙察觉有异,按住了大熊、蛮牛,示意他们不要妄动。 这时只听俞秋一声大喝“闪开”,话音未落,他飞身上前,一把拉开几名士兵。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冈野崇川的身体突然炸裂,威如火炮,几位士兵全无避让,登时被炸成碎块! 查大受、李如梅等人虽有反应,但由于离的太近,也被气浪掀翻在地,好在俞秋催动神功,化去了大部分冲击气力,所以伤的并不太重;其余众将士也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俞秋衣衫破碎,脸上挂着几块碎片,样子也是极为狼狈,他抹了把脸,将身上的碎渣拍掉,“早发觉这鬼家伙有问题,没想到弄得我一身腥臭。”他吐了口唾沫,骂道:“先人板板!” 查大受见他突然学自己说话,顿时一愣;而李如梅等人却憋着笑。 “什么?敌人竟也会妖法?!” 李如松一拍桌子,瞪着查大受和李如梅两人,难以置信。 俞秋却在旁边以手掩口,轻咳一声:“您这个‘也’字……用得挺精当。” 见俞秋又是高昂着头,眼睛却向下斜的表情,李如松笑了两声,试图化解尴尬,解释道:“俞秋,你的乃是精妙法术……仙法,仙法。” 他虽然脸上带笑,心里却惴惴不安,“若是敌军也有俞秋这样的人物,那可难对付了,想我出征援朝已四月有余,经连番苦战,现已消耗巨大,将兵俱疲;况且国内辽东、宁夏等地战事吃紧,再拖下去,于我大明是大大的不利。" 李如梅见兄长眉头紧皱,遂出列说道:“此番烧尽敌军粮草,已是大捷。任日贼军的妖法邪术再厉害,没有了军粮供应,也只是无牙的老虎罢了。如今之计,我们不如就地休整,以逸待劳。” 李如松望向俞秋,想瞧瞧他怎么说;俞秋点点头,表明无异议。 片刻之后,众将士听李如松下令,全军休整,随时待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武学之基 太元真气(1) 这段时间里,李如松请俞秋教士兵一些功法,以增强战力。 其余时间则比较闲散,李如松给他们父子安排了单独帐篷,让俞修龙、俞秋得以凑在一起叙事。 “我那时已是熹宗(天启帝)之后……到了崇祯皇帝掌政的年代,现在是何年何月?” “什么……万历年间?那应该是神宗……二十一年?” “看来时光倒转了好几十年,我已长到了二十四岁,那么爹爹您呢?啊……您才十六岁?!” 俞秋登时脸色尴尬,毕竟眼前这位“亲爹”,比自己年纪小得多。 俞修龙憨憨一笑,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真的叫俞秋?那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听说是妈妈给我起的。”俞秋回答道。 俞修龙心想:“俞秋,俞秋……是我和秋彩妹子所生的孩子吗?难道我们真的可以突破困境,厮守终生……真是上天眷顾呀。”他心头浮现那个粉色衣裙的女孩,不觉十分喜悦,可转而叹道:“只不过眼下这许许多多的麻烦,不知我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想到这里,他忽而思绪万千,陷入沉默。 俞秋未瞧见他这微妙变化,接着说道,“那日我与袁英交手,忽有所悟,‘太元真气’和‘醉心意’开始贯通融合,已有了全新的境界……”俞秋说道此处,特意停下补充道,“这‘醉心意’是爹爹你所创。” 俞修龙眼中透亮,显得十分惊喜,连声问道:“真的?我真有这么厉害?” 俞秋点点头,继续说道:“可谁知大道将成,竟惹天妒。我本与袁英激战之时,哪知忽然仿佛置身于云天之上,四周白茫茫一片,景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当时正在激斗之中,我们二人根本无暇多想,只道是深山云雾飘来。片刻之后,烟云散去,我们这才发现眼前的景物忽然都不一样了……想是时空异裂,乾坤变幻,将我和她送至此时此地,爹爹,你怎么啦?” 俞修龙两眼发直,怔了半晌才说道:“倘若你们不来,我早就死了,大熊蛮牛他们也死了。” “看来天命如此。”俞秋也若有所思,“若无爹爹和成大哥,我也无今日这般本领。只是我来到这里时,功力似乎弱了许多,而且日益衰弱,不知为何……” 他身为凡人,自然不知这是“岁月虚空”正在作怪。 “成大哥是我结拜义兄,您今后会知道的我便不多说了。这‘太元真气’就是他们成家传世绝学,他为人慷慨,居然将这门武功教给了我这个外人。” 接着,他将后世发生的种种事情,也一并讲给俞修龙听。由于经历离奇,跌宕不平,俞修龙如听说书演义一般,如痴如醉。 “终有一日爹爹你也会和我一样,练就高强本领的。”俞秋拍了拍他的手。 “好的……嗯?!这话怎么我听着怪怪的?”俞修龙不由眉头微蹙。 由于每个人的身体以及悟性各不一样,因此俞秋传功之时,对大部分人教的是最基本的法门——“固阳守元”,可令士兵们强筋健骨,气力大增。 而少部分天赋异禀者如大熊、蛮牛等人,则传授“阴阳幻化”的本领,使他们体内能化生出阴、阳两种真元之气,不但更加孔武有力,而且肌体雄如钢铁,可御高强打击。 至于“亲爹”俞修龙,俞秋自然是倾囊相授,这一身本领倘若没了他爹便都是白搭。 “我先给您讲讲‘太元真气’的基础理念吧。” 他将俞修龙领到营外的一处空地上,这里四面开阔,远处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小山丘,“好了,现在咱们先吐尽胸肺浊气,就像这样,呼……然后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气海之中。” “呼……”俞修龙呼气、吐气,学着像俞秋那样控制气息流动。 “先把修炼动作做正确,做到自然轻松,不生拘束。” 一连几天,俞秋都在教他如何吐纳调息,如何沉气入海,如何造化真元;俞修龙脑子不笨,很快便找到了生成阳元真气的感觉。 “体会正确的状态,要学东西,感觉极其重要。”俞秋见他学得很快,点头赞道,“不错不错,爹爹果然是练武的天才。” 俞秋还记得这些话出自谁之口,每当他不认真学功法理论时,爹爹便会教训他道:“理论不牢,何谈实战?基础不稳,难得寸进。” 那时他还十分反感,总不愿受教,后来吃过许多苦头,功成之时才明白爹爹的苦心。 没想到今天反了过来,儿子教老子练功。 俞秋觉得这种体验实在太有趣,数番都差点笑出声来;俞修龙见他忍笑忍得面目怪异,问他干嘛。 俞秋摇摇头,恢复正色道:“寻常男子体内只能生出阳元真气,而女子则相反,因此修炼武功时限制很多,效用大打折扣;可是若学了‘太元真气’,便能同时生出这两种真元,互增互补,生生不息,武学的选择和效用大大增强……天地之间,万物之根本称为‘元’,‘太元’即有无所不包之意,因此这门功法可说是造化的支柱,武学的基底。” “成大哥曾说过这门功夫由低至高,共分六层境界。最基础的是‘阴阳化’境,体内要能够化生出这两种真元之气,然后修练数年,阴阳二气受天地、人体之灵,逐渐滋长,可成‘阴阳定’之境,真气已可在战斗中自发运转,防身护体。” “实战洗礼过后,阴阳渐固,攻防兼备,利若钢枪,坚如磐石。”俞秋抬起两指在木案上轻轻一抹,木屑一吹,顿时出现两条浅槽。 俞修龙不禁咋舌摇头。 “再往后……两种真元已可开始混合,阴阳相济,威势更甚;若待其混合完全,则阴阳互谐,神功大成。” 俞秋略顿一顿,继而说道:“最后若是能达到‘至虚至极’的境界,便可从心所欲,驾驭世间万物,神通无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武学之基 太元真气(2) 俞修龙虽还未见识过“太元真气”的真正威力,但听他说什么“从心所欲”、“神通无量”,好像十分厉害的样子,遂变得十分感兴趣起来。 到了晚上,两人秉烛夜谈,俞秋为他讲解“太元真气”的渊源事迹。 “这门功法乃是成家先祖——人称‘秉承天运,镇北帝君’的成天运所创,它突破了阴阳两极的桎梏,实是开天辟地,空前绝后。成天运练至第四重时,便已在北川叱咤风云,只手遮天,随后成家愈发壮大,创起‘天元府’;待‘镇北帝君’仙逝后,其子成泽青将成家迁往江浙一带,并且他使“太元真气”的境界更上一层楼,修至第五重,威力更强,震慑武林;其孙成元齐天赋绝伦,苦修三十年,一举将“太元真气”练至不出的奇妙。 “哇!” 俞修龙感叹一声,正要近前去看个仔细,倏尔袭来一股寒意,他不禁抖了个哆嗦,侧头一看,在俞秋左手上浮着一股森白之气,飘渺不定,仿佛是冰河泉眼一般,不断往外吐露寒气。 “人的体内有三海,从上部髓海‘昆仑顶’引阳元真气,而后下部气海‘关元府’引阴元真气……本应至中部绛海‘巨阙宫’混合,不过熟练之后,混合便可不循常规。” 俞秋将两股真气慢慢聚拢,顿时响起轻微的“呲呲”声,仿佛烧红的烙铁被忽然置入水中似的,只见阴、阳两股真气互相渗透,逐渐融为一体。 俞秋手掌轻轻一推,波的一声,那团气劲猛地飞出去,如一道流星闪逝,划出长长的弯弧曲线,没入远处小山丘之中。 “轰隆!” 远处的小丘纷纷崩裂开来,土石乱坠,咯楞楞滚落一地;俞修龙惊得合不拢嘴,搓手感慨道,“阴阳相济,真厉害!” “哪里哪里。”俞秋耸眉一笑,摆了摆手,“爹爹你在后世的武功比这可厉害多了……不过,现在您应该先学如何幻化双元真气。” “好!” 俞修龙有了呼吸法门的底子,此时如法习练,很快便感到体内生出一丝温热之气,不过这股真气十分微薄,若非仔细体悟,几不可察,仿佛一条细线正沿着主道经络穿行。 “先将主道经络打通,慢慢熟练感觉、增强真力,待真力壮大之后再练各条支道,到功成之时便如百川汇海,波澜壮阔,穷穷不竭。”这些理念都是后世俞修龙对他讲的,此刻俞秋依葫芦画瓢,一一复述了出来。 俞修龙练了半天,仍觉得这股真气十分渺小,不觉有些急躁,憋着一股劲力想要强推。谁料这一用力反而帮了倒忙,真气开始乱走起来,经络立生痛觉,好似有几根针在体内乱扎。 “啊哟,啊哟!” 俞修龙疼得冒汗,大叫一声。 这时,俞秋两指如风,“啪啪”在他后脊点了几下,将这股真气纠回正轨;只听俞修龙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不止学武,学任何东西都忌讳‘急躁’二字。”俞秋说道,“运气一急,经络筋肉便易生错力,推挤真气要道,气行不通,自然生痛。” 俞修龙擦了擦汗,此时听他教诲,颇有些难为情,憨笑了两声,连连点头。 有了前车之鉴,俞修龙静下心来慢慢练,可是过了许久,也只增加了些阳元真气,一直化不出阴元来,不禁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嗯,男子幻化阴元着实慢一些,毕竟已习惯了以阳气为主,先慢慢练吧,不可急躁,静心体悟。” 可是俞修龙又练了三天,仍然没有半点进展。 “这可不太对劲,以爹爹的天赋不应该如此之慢……”俞秋感到十分诧异,他将手按到俞修龙丹田与百汇两处,运气探视了一番,惊觉他上下“双海”极为奇特。一般人以上为阳,以下为阴,上部髓海“昆仑顶”为阳元之源,是为“阳象”;下部气海“关元府”为阴元之源,是为“阴所”。男人之所以属阳乃是体内阳元占主体,其实“阴所”内同样可以化出阴元真气,只不过未经修炼之人,“阴所”封闭未开,故体内只有阳元而无阴元;而女子则正好与之相反。 俞秋运气一感知,发觉他全身竟无“阴所”,下部气海“关元”之中竟也是阳元之源——“阳藏”! 阳元藏象,藏为体内,象为体表,原来俞修龙由表及里竟是刚阳之体! 俞秋也不明白其中根由,只得略过此节,开始将“醉心意”传于他爹爹,先念口诀:“醉者,其体醉于美酒佳酿,若疯若狂,徒增笑耳;其意醉在乎山水之间,开拓眼界,陶冶情致;而其心醉则在于胸中之境,睥睨万物,傲视寰宇,天地唯我……” 俞秋正在讲授口诀,忽然听到耳旁传来轻微的呼噜声,转眼一看俞修龙,见他早已成了“醉翁”,悄然睡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1) “他这几日天天练功,确实很劳累了。” 俞秋来到前世,遇到了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爹爹,倒像是弟弟一般,这种感觉真是奇特。俞秋不由一笑,将被子给俞修龙掖好,随后轻步走出帐外。 今晚夜空中黑如乌漆,竟无一颗星辰可视,只有一轮孤月挂在天上,寥寥落落,散发着冷气。 俞秋忽闻一阵微弱之声,他耳力奇灵,飘然寻去,竟是有人躲在帐后的角落里哭着。 俞秋除了教习武功,平日里常与士兵玩闹嬉戏,吹牛谈天,所以同他们关系很是要好。 他放轻脚步,走过拐角,只见这背影很是高壮,不是大熊便是蛮牛,心里感到有些奇怪。 “果然是大熊,他哭什么呢?” 俞秋见他偷偷哭泣,放慢脚步走了上去,调侃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真是不羞呢!” “呃,俞秋……我、我想我娘了。”大熊被他突然出现惊了一惊,继而双手揉眼,状硕的身子不住抽动,瞧上去真似一头蹲坐的“大熊”。 “娘,娘……”听他这么一说,俞秋立马也想起自己的娘来,那个脸上生着俩梨窝、爱穿月白素裙的女人。 在俞秋眼里,她可是一位大大的奇女子,有说不完的离奇故事。至于妈妈的容貌,爹倒曾提笔写下这样的描述,说她是“美人中的绝色,眼波微转何倾城;绝色中的美人,绛唇一点覆神魂”;还说什么“细柳罥烟,此柳只恐天上有;凤目流盼,灵凤难为凡间物……” “唉,说起情话来……真是服了他老人家了,什么时候我有爹一半的功夫,也不至于总惹苏苏生气。” 往事如风,倏然而来。 俞秋生来顽皮,时常会在镇上惹祸,弄得左邻右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镇上人们敬重他的爹娘,因此对小俞秋的恶作剧通常也只是一笑置之,并不细究。 俞秋仗着有些武功底子,一般的大人竟也奈何他不得,因而越来越不像话。 “俞先生,您儿子又把我们家窗户凿了个洞……” “小家伙把我的鸡打蔫儿了,你看,本来每天下三个蛋的!” “一大早的,俞秋在我门前尿尿!” 若是有人上门告状,爹爹便会致歉赔偿,负责对外事宜。他看见爹那副低声下气给人赔礼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极了。 他虽不惧爹爹,但却极怕妈妈,而且是真正的敬畏。只因她知道俞秋淘气之后,总会严厉地训斥他,甚至拿荆条打他屁股,厉害极了。 不过,爹爹往往会进来相劝,拦下妈妈的荆条。 “小孩儿记吃不记打”,俞秋虽嘴上说知道错了,可顽劣的性子一时怎么改正的过来? 直到有一次,俞秋玩得实在太过分,他居然把邻居家的苏苏带到河边,骗她下水摸虾。 那小丫头不知河水深浅,轻信了他的话,真的伸手去摸虾。不料她脚下一滑,整个身子瞬间没入水中,只见几串泡泡急促鼓起,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 “苏苏,苏苏……” 俞秋本意是为了逗她好玩,哪知苏苏竟然真的溺水,此时已完全没了声儿,他当即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混小子!” 这时传来一声喝骂,不知俞秋的妈妈何时赶了过来。但见她身如轻燕,衣裙托风,数十丈的距离在她足下仿佛成倍缩短,只有几米似的。 眼见苏苏已入水半晌,情势分外危急,她不待多想,“扑通”一声径直跃入水中,溅起许多水花。 俞秋虽然退后几步,可还是被淋湿了头发和衣服。他咬唇盯着水面,心里砰砰直跳,祈祷妈妈能够平安救回苏苏。 不多时,只听“哗啦”一声,妈妈倏然分开水面,跃上岸来,怀里搂着已然昏迷的苏苏。 “妈、妈妈……” 平日十分爱美的妈妈,此刻正湿淋淋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妆已晕成一团,水珠不住地从她秀发、额头、袖口、裙边上滴落下来。一瞧她愠怒的眼神,俞秋只觉屁股上的肉倏然发紧,仿佛已在提前叫苦似的。 俞秋完全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得家,更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 “啪、啪、啪……” 这一次荆条抽得极为厉害,一声响过一声。俞秋痛得直打哆嗦,嚎哭不止,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可他畏于妈妈的威风,丝毫不敢躲闪。 只瞧妈妈依然不消气,怒容满面,手臂一挥,“啪”又一下,狠狠落在俞秋的身上。 这时,门帘被掀开,只见爹爹快步走了进来;俞秋仿佛看到了救星,满眼期待。 “给我给我……”爹爹走到妈妈面前,手伸向荆条。 “护护护,你到底要护他到什么时候?!”妈妈柳眉一拧,将荆条背在身后,不让他碰,“今天我若迟去半刻,苏苏那丫头就算完了!” 俞秋见状跟着松了一大口气,到底是亲爹啊,他从来没打过自己,也不让妈妈打。 “不是……你歇一会儿,让我来打!” 哪知爹爹接过荆条,竟比妈妈还凶。这是他第一次打自己的儿子,看来真心是怒极了;那荆条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一条炙热的鞭子,抽在俞秋身上,立时令他骨软筋麻,痛入心扉。 “平时怎么闹我也没责罚你,可你这次居然伤人……该打,该打!” “嗷……”俞秋惨嚎一声,猛地窜起老高,猴儿般讨饶道:“爹、娘,我错了,我错了!” “唉,毕竟那时年小不懂事,罢了,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俞秋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熊止了哭声,抬头瞅着俞秋,奇怪道:“俞秋,你叹气作甚?” 俞秋也坐了下来,喃喃说道:“其实,我也不知能否再见到我娘呢。” 大熊愣了,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俞秋望着他,微微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还不是十分清楚,不说也罢。” 两人静坐无话,夜风微凉,不住吹刮他们的衣衫,猎猎作响。俞秋突然问大熊参军的缘由,只听大熊暗叹了一声,说起往事来。 “在我八岁那年,村里煤矿塌方,把我爹活活埋在了下面,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风里来雨里去,不知多苦多累,但她毫无怨言,都扛下来了。后来我长大了,每日辛勤干活,只盼着攒下些钱,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大熊顿了一顿,声音隐隐发颤,“谁知……谁知那一日娘去集市上卖菜,刚收了些钱,天杀的无赖竟找上来要娘交‘买卖税’。我娘苦苦哀求他们,却仍然被抢走了钱,还被他们这群畜生推倒在地,摔断了肋骨。我得知此事后,当时气得顶门心直冒烟,不瞒你说真的是头上在冒烟!我提起家里的大石磨盘就往外奔,直接赶往赌场——他们每日不是偷抢打砸,就是喝酒赌钱……呵,果然他们一伙人都在那儿玩乐。我提着磨盘,不消几下,便把他们打翻在地,鲜血直流。” “后来到了县衙,乡民们纷纷为我请愿,说我是个好人。那县老爷平日里也对这些恶霸头疼已久,又念我一直以来都很安分孝顺,酌情免了死罪,只判我发配充军。” “不想正碰上这日朝开战,急需兵力,便派我随军来朝鲜以戴罪立功。可在这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已经半年了,也不知我那孤寡老娘到底现在怎样,我……我好想她,我好怕、怕回乡时娘不在了,我好怕战死在这里回不去了……若我死了,娘可怎么办……呜呜……” 大熊说到伤心处,捂脸哭泣,泪水不住从指缝间流了下来,打湿地面。 俞秋见他这幅样子,也不禁眼圈发红,深感触动。他虽然本领高强,此时却也只能拍拍大熊的背。 “十五从军行,八十始得归……战争战争,令多少人家破人亡?令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头来山河残破,血泪惊心,又留下了什么呢?”俞秋二十多岁,正是意志觉醒,对天下之事充满了好奇与质疑的年纪。 他从爹爹那里听过许多战争事迹,无一不是惨烈而悲壮,被鲜血层层染透,藏着万骨枯灰。 “唔?!” 忽然,俞秋耳朵一动,警觉四周有些不对劲。 土,有异动;风,有异响。 说时迟,那时快,俞秋一掌击在地面上,“砰”的一声,方圆数丈内的土地立时猛烈剧震,纷纷龟裂。一阵响动之后,地面訇然裂开,竟蹦出一个紫色异服的人来。 但见眼前这人口鼻流血,显然被俞秋那一掌震得腑脏受伤。他身形一闪,只听“嘭”的一声,立刻没了踪影。 俞秋一拍大熊的背,说道:“速去通知全军……有敌人,数目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2) 大熊应了一声,立马向大营奔去。 哪知他刚跑出几步,忽听“噌”的一声锐响,袭来凌厉杀意。“嗯?”大熊惊然止步,见土里猛地窜出两名刺客,同是身穿异服,手举钢爪,直刺自己的双眼。 那爪尖吞吐着寒光,在黑夜里显得森森可怖! “啊!” 大熊陡然遇袭,虽急退两步,侧身避过了其中一人,但胳膊上却被另一人抓出三道长口,血肉翻卷,吃了不小的课亏。 两名刺客不依不饶,飞速向他逼近。 俞秋正提防周围敌人,听见大熊痛呼之声,顿时心叫不妙,衣袍一扬,势如一道惊电,眨眼之间已伸手抓住大熊衣领。 “起!”俞秋见形势危急,竟将他两百多斤的身子提了起来。 他不待喘息片刻,转身一脚逼开那两名偷袭的刺客。 “去!” 俞秋运起劲来,双手一推,将大熊送进了统军大帐里。 这时,只听数名哨兵急急奔跑,敲响铜锣警示全军;而各个帐中竟也叫声四起,一时只听“吭吭当啷”兵器相交之声,响彻耳畔。 原来已有刺客遁入帐内,向士兵们暗下杀手,有些人睡得过沉,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杀死。但更多士兵们因为平日操练勤苦,警戒之心颇高,此时纷纷奋起反攻。 “糟了,怎么忘了救他?” 俞秋心系爹爹安危,不由陡生焦躁之意,他双掌挥拍,逼退数名刺客。忽然纵起后掠,退至俞修龙所住帐篷处,唤了一声。 “有刺客?”此时俞修龙尚且睡眼惺忪,浑然不知所措。 “快走!”俞秋不由分说,进去一把拽着他的胳膊,飞闪至帐外。两人刚跃出丈许,只听“嗤啦”一声,整个帐篷突然被一股巨大怪力绞成碎片。 “啊!” 俞修龙见此一声惊叫,清醒了许多;而俞秋也不由脸色发白,有些后怕,敌人竟然来了这样的高手?! “快来人,快来人……快,保护大帅!” 李如松等将官被士兵围护在中间,只见盾、矛两个方阵围在圆圈,铁桶一般。 “大家小心防范!”李如梅紧张不已,额上直冒汗。这次敌人来历不明,行动诡异,不但凶残狠辣,而且还善使各种暗器,令人防不胜防。 “咕啊啊啊……” 各种暗器从四面八方袭来,士兵们中后纷纷流血不止,血色发黑、发绿,显是暗器上喂有各种剧毒。 “噌噌噌”,这时土地訇然开裂,竟又钻出数名刺客,手执短刃,自下而上向李如松等人刺去;李如松、李如梅、李如柏三兄弟出身名门,家传“岁寒剑法”更是精巧微妙,绝非泛泛之辈,三人抖开剑花,与刺客拼斗在一起。 一时阵内但见青光频闪,耳闻铮鸣叠响,好不激烈。 李如松带兵多年,见识广博,与这些怪人交手几回合下来,忽然高声喊道:“这是日本传说中的忍者,神出鬼没,专攻暗杀,大家务必小心!” 查大受胸前遭铁刺划破,鲜血直淌,他疼得破口大骂道:“他娘的日倭贼,老子偷袭,他们也来偷袭,这帮王八蛋学得也忒快了点!” 他话音刚落,那几名忍者身形倏变,避开众人合围,一飞冲天,临空念咒,手指不住翻飞,结着古怪的手印。 空中热浪翻滚,诡异莫测,忽而变作几股火焰,熊熊袭来。 那火见风即长,“呼呼”起势,由于盾、矛是金属和木材所制,烈火一出,克金克木。“呜啊啊……”靠前几名兵士武器、盾甲被烧得通红,身上皮肉焦黑,纷纷惨叫。 “妖术,妖术!” 其他将士见状一惊,本有胆怯之意,继而见李如松、李如梅等人提剑砍杀,勇毅无比。主帅尚且置生死于度外,他们又怎能退缩半步? 所幸将士们平日里修习了“太元真气”,身体已分外强健,非比寻常。因此与这些古怪的敌人相斗,也有一战之力,几回下来,双方互有伤亡。 “嘭嘭嘭!” 俞修龙只觉眼睛一花,面前瞬间立着三名忍者,形势大为不妙。 所幸俞秋急忙赶来,护在他身前。他凝神一看,只见三人胳膊上分别印有:“雷”、“风”、“水”字样,再看他们护额上也是印着不同的花纹,颇为怪异,想必正是与那三个字相对应。 “刚才让你们逃过一劫,现在……哼,等着被锉骨剥皮吧!”那个印着“风”字样的忍者竟然会说汉语,令人惊讶。 “哼!” 俞秋双目怒视,虽未还嘴,汹涌真力已瞬间灌注全身,劲风鼓荡,衣袍不住飞摆。 “嗖”的一声,他抢先出手,运起太元真气,左手聚阴,右手化阳,分向风、雷两忍攻去;那两人以为人多势众,有心要试一试他的能耐,便不闪不避,只是举手招架。 不料这俞秋看着虽不健壮,实则身负“太元真气”这等神通,内力深厚至极,即使在此间已弱化了许多,全力一击也非他们所能抵挡。只听“噗噗”两声,那风、雷二忍狂喷鲜血,身体如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俞修龙手提钢刀,迈开大步,“看刀吧!”同那水忍战作一团。 他大声呼喝,挥刀如风,宛若平地飘雪,颇为凌厉;那水忍动作奇特,步法更是诡异,左闪右挪地似在戏弄他一般;俞修龙心头怒火更甚,不由得“呀呀”大叫,举着刀胡乱劈砍,却全然摸不到那刺客的边儿,只是白费了一通力气。 那水忍自幼苦修五灵忍术,本领高妙,此时以“水无形”的身法戏耍俞修龙,腾来闪去,游刃有余。 “嘿!” 俞修龙忽然踢起一片沙土,想干扰他的视线;这时,水忍突然后掠几步,全然不受影响,口念咒语,手指划出古怪的印记。 只见刚才风、雷两忍吐到地上的两滩血似活物一般,哧溜溜飞至空中,竟变成了两把一寸来长的血剑,诡异无比。 水忍双指一挥,那血剑“咻”的一声,朝俞修龙双眼刺去! “啊?!” 俞修龙见状忙举刀护眼,只听“吭”一声响,血剑重重地撞击刀身。他只觉一股大力倏然传来,震得虎口发麻,那刀身向后横拍,正好拍中自己脑门,顿时他脑中如金锣鸣响,口鼻皆震,剧痛难忍。 俞修龙眼冒金星,再也站立不住,向后一仰跌倒在地上,扬起一片沙尘。 那水忍见他倒地,发出一声冷哼,双手齐挥,几点寒光从指间泄出,时隐时现,朝俞修龙周身要害处袭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3) 突然一股雄浑的掌风横空出现,将这些暗器卷起,抛往别处,随着“叮叮咚咚”几声,暗器纷纷落地,竟是几片尖冰。 俞秋见俞修龙受难,立马抢身救护,那“冰刃”暗器遭他掌风所摧,不一会儿便化为烟气,飘散于无形。 “找死!” 俞秋见爹爹受伤,怒火暴起,当下不作稍歇,双足一蹬忽闪而来,在暗淡火光下,竟划出数道虚影,凌空一脚,将那水忍踢飞出去。 水忍落地后骨碌碌滚了一圈,全身筋骨如同散架,心中惊恐,诧异道:“好、好厉害!我们忍者众向来以疾速著称,这家伙的身法竟然比我们还快,一招攻来,全然避之不及,堪比闪电一般……华夏神州,果然高手辈出!” 他不敢久战,起手一挥,顿时“嘭”的一阵闷响,水雾乍起,缭缭绕绕,逐渐将自己全身掩住。 “嗯?”俞秋见势不对,衣袖一挥,气劲贯出,将那水雾尽皆排开,只见其后空空如也,这才惊觉那水忍已借此遁走,没了影踪。 “哎哟……” 俞秋听见俞修龙的*声,顿时回过神来,急忙将他从地上扶起,忽觉背后有异,一阵狂风巨力袭来。他反身护住俞修龙,左手聚集阴元真气,横于身前,去抵挡那股飓风,然而脚下却又觉异象,一阵强烈的酥麻感从脚心涌上,顿时腿脚一抖,险些软倒。 原来那雷忍将雷电导入地下,向他二人蔓延过来;俞秋有神功护体,尚且无碍,但俞修龙却不由得失声惨叫,显然是被雷电所击,疼痛难忍。 俞秋听见他的叫声,心神一惊,遭一股飓风劲力打在身上,立时内劲乱窜起来,他急忙倒掠几步,引导内息,聚化阴阳之气。 这时,耳边又传来锐器破空之声,只见两柄日式短剑闪着寒光,一左一右向他逼来! 俞秋大喝一声,双臂一震,急急鼓动阳元真气,顿时在两人体外形成一个真气大罩,挡住了利器的进击;风、雷二忍各自在兵器上加持法力,一时间风、雷之声大作。 俞秋发力支撑,全身金光大盛。 大罩左侧呼啸着飓风,劲气迫人;右边却是雷电交加,嗤嗤作响,俞修龙此刻身处危急情形之下,想要起身,手脚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俞秋双腿稳扎,牢牢抵御住双忍这凌厉攻势,不觉间两脚已陷入泥土之中数寸,饶是如此,他脑门上已是大汗涔涔,面色沉重,显然颇为吃力。 风、雷二忍觉得这气罩虽是真气所结,却犹如大钟一般,固若精钢,坚不可摧,遂加尽全力向内刺进。不想手中短剑却承受不住,“吱呀”作响,在两股劲力的高压之下慢慢弯折,两人猝见,均是一惊。 “呵!” 这时,俞秋暴喝一声,精神陡增,阳气罩轰然向外炸开;风、雷二忍始料未及,登时被气劲震出数丈远,筋断骨折,口吐鲜血不止,难得是他们急结奇异手印,在地上打了个滚,“嘭”“嘭”两声,随着一道青烟、一道白烟,即便隐去了身形。 “他们受此重伤,竟能一声不吭,临危不乱……不愧是顶尖的忍者。” 俞秋见敌人如此坚韧,在心底赞了一声,转身去照看俞修龙的情况,却忽感一阵气短,有些头眩;而俞修龙此时也并不好过,仍觉得面上酥麻,脑子糊涂,久久未能回神。 俞秋略作调息,即刻恢复过来,见俞修龙神志不清,伸出手掌按他背心,渡入一道真气;真气一至,俞修龙如沐春风,立时感到神清气爽,恢复了知觉。这道真气在他体内缓缓流动,润养着五脏六腑,让他说不出的舒泰。 “嘭”、“嘭”几道赤色烟起,霎时间两人面前闪现出七名火忍,这七人一字排开,向两人逼近。 “你们,马上就要变两只烤猪了!”当头一名火忍指着他们两人,出声嘲讽,其他几名忍者则哈哈大笑。 俞秋一听,顿时有些惊讶,心忖道,“他竟说的是汉语……看来日本文化终究还是依托于中华,竟连神秘的忍者也要修习。” “我们是要烤猪……烤你们这七头乳猪,做满汉全席!”俞秋反唇相讥道,他双目一蹬,真气随即贯体而出,向七人袭去;众忍只觉厉风呼呼,从四面迫来,如山如岳,气势千钧,顿时心头大凛,吓得后退了几步。 “哼,就这点能耐么?”俞秋冷笑一声,嘴角斜斜勾起。 七名火忍见他出言相辱,顿时恼羞成怒,“嗖”的一声,七人形如鬼魅,飞速排开阵势,口念大日冥火咒,手中飞速结着日轮密火印,瞬间空气中热浪灼人,温度骤升。 “呼”、“呼”几声,七道赤色火焰分别射向俞秋和俞修龙二人;俞修龙生来怕火,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手脚发软;俞秋一夫当关,将他挡在身后,双手如电,接连拍出七掌。 只见他衣袖飘飘,劲气呼啸而出,将这些火焰一一打灭。 “糟糕,‘太元真气’功成之后便可借助于天地元灵,无休无止,无穷无尽,怎么此时如此不济?”俞秋方才打斗一阵,连运真气,消耗颇大,此刻凝神内视,“太元真气”却仿佛失效一般,恢复得极为缓慢,他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火忍们见一击未果,不做稍歇,纷纷抬手,掷出“离火玄镖”,“噌噌”声响不绝,无数火镖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夜空,朝二人盘旋而去;俞秋脚尖轻挑,勾起地上的长刀,一手握住,身子滴溜溜急转,长刀挥舞,击飞大片暗器,但见他闪转腾挪之间,快到极致,仿佛有数个身影同时出现,在方圆数米内飘来闪去。只听“砰”、“砰”直响,长刀与离火镖两两一交,立时火星四射,如点点星芒,在夜色中不断明灭;俞修龙只听耳边不断锐响,低头一瞧,地上已满是残破的火镖碎片。 又是“呼呼”声起,赤色火焰如同数柄长剑,破空刺来,俞秋刚要运气,却惊觉真气匮乏,力不从心,若不是他反应极快,急忙贴地闪避,便立时要被这烈焰灼伤。 俞修龙见俞秋气喘吁吁,步法已慢了许多,顿时察觉到不对劲,可眼下情势危急,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反而增添累赘,只能在心内干着急,他陡见几名火忍扬手,数十颗冒火弹子倏尔飞来,顿时大叫一声:“小心!” “轰”“轰”数声,火弹纷纷炸裂开来,顿时硝烟四起,泥土崩溅,俞修龙急忙抱头翻滚,只见无数土石扑簌落下,将他埋住。 “痛死我了……噗噗噗!” 俞修龙吐出嘴里含的枯草,将身上土块抖开,只觉手臂、腰背皆是疼痛不已,绵软无力。可他仍然心忧俞秋的安危,此时一看,更险些失魂。 俞秋身陷敌方包围圈之中,正遭受火忍围攻。 那些火忍身法诡异,连变方位,火势相连,好生了得;此时俞秋左支右绌,已是应对不暇,全凭意志苦苦支撑。 “俞秋!” 俞修龙瞧得心焦,暗恨自己帮不上忙。这时忽闻一阵幽香,只见数道黑影纷至沓来,或跃或奔,继而合为一人。 他定睛一瞧,不由叫道:“袁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黑白五灵 中日斗法(1)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到处都是日倭军队?”袁英一来便冷声质问道。 俞修龙曾与俞秋讨论过此问题,便把两人对话原原本本说给她听;袁英听了他的回答,转过头再不说话,静静地观察着眼前战局,双目时瞪时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七名火忍突然快速集结,三上四下,叠成一个古怪的法阵,只听他们齐念咒语,手印一结,齐齐发动火术,此时七焰合一,竟结成一道巨大火龙,咆哮而来,顿时空气炙热无比,夜晚亮如白昼,所过之处,草木树石皆化成灰! 那火龙威势绝伦,俞修龙虽然躲在一个大栅后面,也吓得面色煞白。 俞秋拍出一道阴气,看那火龙似受阴劲重击,狂吼一声,在空中扭动巨大身躯,仍凶恶地朝自己扑来,他闪至一边,飞快地再挥数掌,阴气频频,如箭激射;火龙摆了摆身子,声势稍稍受阻。 七名火忍齐喝一声,顿时火龙威势重振,又朝俞秋扑来,烈焰灼灼,吞噬万物! 俞秋猛力提聚阴元,心里暗骂:“来到此处之后功力退化太多,在后世本已有所成,神意一动,浩力便生;而现在却只能左手聚阴,右手化阳,神通大减,竟连这小小的火龙也难以摆平。” 其实俞秋固然后世实力强悍,但此时还是颇有些轻敌,他不知道这七名火忍发动的法阵乃是火忍之术的绝技——“七星龙火”,众忍结阵加持,法力归一,效果极大的增强,已隐隐有“烈焰冥王”的法相,其中威力岂可小觑? “啊!” 连番苦斗,又要兼顾俞修龙的安危,俞秋委实真气难济,遭那火龙一击扫中,顿时体内气血翻涌,难受无比,再也站立不住,身子向后飞出,正在焦急之时,忽觉身后一道柔风飘来,随即被一只胳膊轻轻托住。 “袁英?”俞秋陡然回头,不觉大惊。 只听袁英“哼”了一声,挟着他连旋数圈,化去劲力,这才将他放开。 “袁英……” 俞秋刚要说话,却被袁英举手打断。 “咱俩的事情先放一放,把这些日倭杂碎解决了再说!”说完,她便晃动身形,分出无数虚影,与那火龙相斗起来。 “好,国仇当前,不论私怨!” 俞秋心中一阵感激,于是趁此时机,即便开始调息。 众火忍见此人随身一动,便幻化出许多身影,重重叠叠,真假难辨,一时间慌了手脚,结印不及,其中一名忍者被袁英一掌震飞,顿时七人飞散开去,不成阵型。 几名忍者就地一滚,立马又结成法阵,齐出咒印;这时袁英急忙出手,黑影即刻从四面八方围袭而去,只听一声厉啸,火龙腾空而出,将这些黑影一爪拍散。 袁英眉头一拧,真气涌动,继而又是数道虚影闪出,只听“噼啪”数声,两相撞击之下,火龙之焰微微一荡,而黑影则尽数化为无形。 “该死,在这个鬼地方内力太弱,‘暗月神功’根本发挥不出威力!”袁英心中忐忑,此时见火龙凶猛,不敢应挡其锋,只得接连躲避,不住闪跃。 “噗”,其中一个火忍突然面色痛苦,口喷鲜血,方才他遭袁英打了一掌,受伤不轻,再加上“七星龙火”之术极耗精力,此时忍耐不住,浑身发起颤来。 袁英见那火龙周身之焰开始闪动,顿时明白过来,双手一扬,又是数道虚影,朝那名忍者急袭而去;那名忍者倏然惊觉,强定心神,火龙顿时横亘在前,挡住虚影攻势。 此时,只听俞秋一声爆喝,好似平地惊雷,随即凌空而起,似要出击;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方才他一边运功调息,一边观察此阵玄机,期望找出破法,此时有一名火忍受伤,众忍实力不均,火龙威势顿时减弱。他凝神细看,瞧见火龙的脊骨处火势颇为薄弱,心中暗喜:龙为蛇属,打蛇均打七寸,打龙也当是如此,此阵七寸薄弱,莫不是天助我也?! 俞秋身影飘渺不定,如烟如尘,似灵若魅,众忍心气大乱,这时俞秋忽然抬手,一道阴元真气猛力击出,直直拍向火龙脊骨“七寸”! 果然奏效! 火龙怪嚎一声,周身焰火大减,急扭巨体,“轰”的一声,猛然间崩裂为极强的气浪,化成乌有。 众忍结成的法阵立时土崩瓦解,纷纷被这无边气浪掀飞;就连俞、袁二人也被这气浪震得接连倒退,血气翻腾。 突然,俞秋耳朵一动,转身大叫一声“小心”! 原来,结在法阵最后方的一名火忍受伤稍轻,只见他于半空之中,手臂一扬,突然射出一道火镖,又快又急,目标是躲在栅栏后的俞修龙! 俞秋与袁英二人受了内伤,隔得又远,已是营救不及。 俞修龙忽见眼前赤芒闪动,登时回过神来,撒腿就跑,那火镖穿过大栅,去势不减,“呲”一声响,击中了他的后背,俞修龙闷哼了一声,便向前猛地扑倒。 俞秋怒不可遏,飞身上前,双手掌劲急吐,那几名火忍无力反抗,随着轰隆隆剧烈声响,不是被烧成枯灰,便是被冻成冰块,遭俞秋起脚一踏,登时裂成碎渣。 俞修龙只觉全身滚烫,头脑之中一片迷糊,胸肺之间更是如受烈火炙烤,难受至极,不住哼叫。 忽然他觉得一阵清凉之气,徐徐入体,顿时驱走灼气,无比舒服,见俞秋正在运气替他疗伤,他撑起身来,对俞秋说道:“又麻烦你了!” 俞秋颤声道:“爹爹,都是我保护不力,让你受伤了。” 只见俞修龙唇角干裂,面色苍白,苦笑道:“别这么说……都是爷儿俩,如此见外。” 俞秋含着眼泪,发狠运功,解其伤痛;袁英也过来相助。两人一前一后,为他推气过宫。 有两大高手疗伤,俞修龙猛地呕出几口红血,胸肺之处烧灼感大大减轻。火忍在镖上加持了火法,被火镖打中者即受“流火毒”,肺经属金,强火入体,肺部自然首当其冲。 三人站起,俞秋搀着俞修龙往明军结阵处行去。 俞修龙张目一望,心内顿时吃惊,只见满地是尸首、伤兵,大熊、蛮牛等人背靠在帐上,脸色痛苦,喘着粗气,显是受伤不轻;再看李如松、查大受等人,也各负伤痕,被忍者攻得节节后退,眼看支撑不住。 俞秋将俞修龙安置在隐蔽帐内,随即与袁英两人飞身上前,替李如松众人解围。;众忍者知觉颇为敏锐,见这两人同时出手,来势汹汹,非同小可,便弃下李如松他们,转向二人攻来,只见这五名忍者分别印着五种不同图案,想是分别对应“雷”、“风”、“水”、“火”、“土”五灵元素。 “日本元素五灵脱胎自中华阴阳五行……哼,日倭之人,最善于师人长技,模拟改进,而且他们异常团结,齐心协力,往往比被仿者更强……”她声音越来越大,“日本人行事乖张,心狠手辣,若是任由日本国发展下去,今后必是我中华之大敌!” 倭寇时常侵犯大明沿海地带,残杀海民,洗劫财物,袁英的祖父祖母便是被倭寇所杀,因此她对日倭之人自是怀着满腔仇恨。不聊她此时一番话,却于几百年后一语成谶。 “这五人比之前那些忍者有些不同,他们的图案皆为暗金之色,想是各队首领。”俞秋低声说道。 “哼,那又如何,只剩你们五个了是吗?”袁英一声冷笑,施展暗月神通,只听“嘭嘭”数声,她身边立时分出一排虚影,与本人一致无二,仿佛孪生姊妹一般;众人得见如此神通,顿时惊愕万分,纷纷咋舌,只听李如松赞叹道:“暗月无间?无怪这女子如此了得……她是姓封么?” “不,她叫袁英。”不知何时,俞修龙悄悄摸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黑白五灵 中日斗法(2) “哦?” 李如松看着俞秋和袁英两人,心里有些疑惑,“‘太元真气’和‘暗月神功’都是当世绝学,其中‘太元真气’更是成家镇族之宝,秘不外传,奇怪……他们两人学到也就罢了,只是年纪轻轻,怎么竟练到这种地步?” 此时听李如松一说,俞修龙十分好奇,问道:“李将军,什么是‘暗月无间’?” 李如松瞧了他一眼,答道:“当今世上,高手如林,我除了与大内高手有往来,还与不少江湖中的高手有交情……小龙,当今四大高手你可知是谁么?” “大内高手?武林高手?”俞修龙摇摇头,表示均不知情。 这时,一旁的查大受一拍大腿,却正好拍到自己的痛处,不由龇牙咧嘴,连连嘶气,说道:“哎哟,哎哟……大帅,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大内高手虽多,而且个个身怀绝技,但是由于身份不一般,因此行事机密,你们不知晓也很正常。”李如松细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而江湖中人则不同,喜好追求声誉名望……当今武林之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做:‘先生在前,罗刹生怨;神燕迷踪,暗月无间’,这句话便囊括了当今的高手四大家!” “什么四大家,先生啊罗刹的,我不知道……”俞修龙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等会儿,那个‘先生在前’可是说的成元齐?!” 俞修龙生长在小山沟里,对外面的世界未曾了解,而且一出来便直接进了军队之中,根本不懂这些江湖行话。不过他之前听俞秋提到过此人,于是此时便问了出来。 “哦,你知道?”李如松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元齐先生如今已入朝为官,在兵部任职啦。” “兵部做官,好厉害!”俞修龙听到这里,不由对成元齐心生敬意,继而又问道:“那后面那几位呢,罗刹、神燕还有暗月?” 袁英秀眉一扬,说道:“让姐姐我来送你们一程!”她一说话,顿时一排“袁英”齐齐开口,声音既尖又利,颇为诡异;众人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更是惊诧不已。 俞秋却是见怪不怪,也学她的样子,说道:“让俞大爷我来送你们一程!” 哪知他的话刚出口,袁英便面色一寒,扭头骂道:“好你个俞秋,这也占我便宜?” 俞秋见嘴上惹祸,不再答话,双足一点,抢先飞出,举掌拍向五名敌人。 这五名忍者也非等闲之辈,同结五灵大印,齐念五灵法咒,顿时飓风咆哮,雷电怒吼,玄冰、流火双重交汇,挟着阵阵飞沙走石,场面立时变得混沌诡奇;众将士们不免心生惊惧,不知所措,有人甚至一口气未提上,吓得昏死过去。 俞秋运起“太元真气”,与众忍斗作一团,只见他身影百变,灵敏莫测;众忍的身影亦如闪电交错,七进八出,让人眼花缭乱,满场真元、法诀剧烈撞击,烟光四起,周围的栅栏、树木、大帐受这几道气劲所摧,纷纷炸裂,到处都是木屑、布片和土渣碎石。 “嘿!”袁英一声喝叫,也随即加入战场,只见她身来影去,虚虚实实,乱斗之中,实在让人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瞧气劲强横,忽散忽聚,似乎个个都是实体,又处处皆为虚幻。 这时“雷”、“水”二忍结为一阵,双忍共同加持法力,密法合一,雷水相生,水箭之外环绕着金色电芒,威力大增,十分骇人。 “嗖”的一声,数道水箭齐射,俞秋晃动身形,闪过水箭,回头一看,水箭射进地里,将雷电导入地下急速扩散开去。只听嚎叫迭起,几名士兵受到电击,登时全身麻痹,被击成重伤。 俞秋当下心里大惊,不敢再躲,只凭自己阴阳内力化去“雷”、“水”攻势,以免将士们再度伤亡。 “土”、“风”二人又齐结法力,土风互长,登时卷起漫天沙尘,在场众人只觉眼前模糊一片,完全看不清事物,耳边狂风怒吼,几名士兵正待帮忙,忽然被风一裹,三三两两,抛到树上。 黑影绰绰,环成一圈,绕着沙尘风暴窜个不停,时而有拳掌相交之声,“呯呯”直响,众人望去,只见袁英额上大汗直冒,将虚影一收,喊道:“俞秋,俞秋。” 此时,俞秋正被困在沙尘阵的中央,四周呼呼直响,袁英的叫声根本无法听清;众人只见黑乎乎的沙尘之中金光频闪,俞秋衣衫时而飘现,时而隐没。 这边袁英又与火、土二忍斗上了,火可生土,二忍共御法术,一时间许多燃烧着火焰的飞石朝她打过去,如同大号火弹;袁英强运内力,分出数道虚影抵挡,火石一碰,倏尔炸裂开来,几片火石小块穿透而来,袁英一时未察,惊得冷汗直冒,虽未伤到身躯,却被火石打中衣角,衣服上顿时被烧出几个洞来,好不狼狈。 “敢烧姐姐的衣服,实在是可恶!” 袁英身为女人,对衣饰自然是十分重视,遭火一侵,衣裳受损,很不好看。顿时她心头怒火难遏,张牙舞爪,扑向火忍。 此时,土忍见俞秋露出后背破绽,立时飞上,意欲偷袭;而水忍则自斜后攻向袁英。 “快去帮忙!”李如松一声令下,随即又有几名士兵冲出,直奔阵中。 俞秋双耳奇灵,听见脑后有人来袭,陡然回身御敌,这边情况更险,此时风、雷、土三忍共御,飓风绞起无数尖尖砂石,竟然形成一个巨大兽头,状若狮虎,血口大张,似要将俞秋一举吞噬;俞秋闪之不及,落入其口中,眼前陡然一黑,他挥掌连击几次,均未能破开困顿,一颗心砰砰直跳。 士兵们数次举矛戳去,却被那砂石打退回来。 俞秋久攻无效,不得不安稳心神,仔细观测,发现有一处略微薄弱,故而再不做多想,双手一合,阴劲聚于指尖,身子急转,衣角飞旋,整个人如同一个钻子,猛地从其中钻了出来;风、土二忍法术被破,顿时受到一股绝强劲力反攻,“噗噗”两声,口中飞射血箭,向后跌出;只余雷忍一人尚未受伤。 俞秋刚将这风砂破开,尚未来得及高兴,突觉手心一麻,浑身疼痛,落地险些站立不住,急忙提气稳住身子。 “好厉害……原来这风砂之中竟还挟有无形雷电!”俞秋不由惊叹,突然心念一动,“风”“土”被化解是因为二者皆属阳,阴元化招只留下雷劲未破,正说明“雷”属阴! “如此一来,‘雷’、‘风’二元素分别对应阴阳五行中地‘金’和‘木’……”俞秋不禁心喜道。 即能对应,则必有阴阳之属,因此仍是逃不过“太元真气”的武学樊笼。 “呔,看你还往哪儿逃?!” 俞秋忽然听到身后袁英厉声呼喝,转头一看,见水忍重伤倒地,不住*;而那火忍被袁英攻得浑身是伤,节节败退。他不由得叫了声好,奇道:“袁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威猛,难道内力恢复了么?” 袁英并指如剑,纵横起落间随心所欲,如风中之萍,飘逸无比。她这纤纤玉指一经戳出,威力甚为浩大,劲风从她指尖刮起,急旋一圈,增强数分,待击至那火忍身前时已是飓风狂哮,不知猛烈了多少倍。 “呵,她这招‘风萍剑’倒厉害。”俞秋转头看了俞修龙一眼,意味深长。 方才袁英正要去攻那火忍,忽然一道白光忽闪,破空而来,击穿了自己一道黑影。她立时察觉危险,急将纤腰一拧,却仍听到呲的轻响。虽未伤到躯体,但她腰间的衣服已被割破了一道口子,露出贴身亵衣来。 “什么玩意?”袁英凝神一看,那白光击在树干上,没入大半,竟是一片冰刃。 那水忍见袁英是个貌美女子,此时衣衫破烂,露出点点雪肤,不由淫念迭生,眼神变得猥亵起来。 “哼,你更可恶!” 袁英岂能容忍如此羞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弃了火忍,专攻那来袭的水忍。 水忍见她转攻自己,急忙向后掠起,双腕一扬,“嗖嗖”声响,连发几道水箭,破空刺来;袁英柳眉倒竖,潜心运气,“暗月神功”一经施展,立时黑影重重,层出不穷,将那水箭尽数击开。 水忍只觉对方劲气越来越强,正在诧异之间,忽觉黑影连成一片,眼前立时变得又昏又暗,无法视物,继而虚影连转,四面奔跃,不断向自己逼近,。他见那黑影遮天蔽目,无处不在,顿时心头大怯,转身欲逃,但见身后也是漆黑一片,那水忍从未见过如此场景,不由惊恐万分。 袁英心头怒火无边,潜力完全爆发出来,“暗月无间”的威力登时显露无遗。 他方才见袁英肌肤裸露,色心大起,后来又遭这无边黑幕所罩,十分胆怯,这两点皆是武斗之时的大忌;袁英见状冷哼一声,一掌挥去,周身虚影也如实形,齐齐出掌,蔚为壮观;那水忍结结实实挨了这些攻击,登时凌空飞起,厉叫不止。 “轰”的一声,水忍撞断一棵大树,跌在地上,鲜血狂喷;几名士兵手持长刀,一起扑上。 袁英见他立时就要毙命,心内怒火稍减,正待转身,忽然只觉脑后灼风呼呼,急忙向旁一偏,青丝扬起,几枚火镖贴耳而过,竟将她的头发烧着了! “大家小心!” 袁英一声惊呼,急忙用手掐灭火焰。 可那些士兵们即使听到她的呼喊,也未能,纷纷中镖,手中钢刀叮当落地。 此时发梢已然焦糊,正冒着一股青烟,袁英转过身来,面色如冰,瞪视着远处的火忍,身体微微颤抖,但再无任何言语;己方众人一见她的神情,只觉杀气凛凛,亦是胆寒。 只见袁英身子一纵,带起周边许多黑影,仿佛数道黑色闪电一般,又好似一头遮天巨鸢,正挥动翅羽,刮起无边大风,向那火忍射去;火忍见势不妙,回身欲逃,无奈她来势太快,火忍刚一转身,只见四面八方都被黑影所围,心中惧意还未来得及生起,已遭袁英一脚踢在下巴上,“嘎嘣”一声,顿时牙摇齿落,口中腥血直冒,好在他生性机敏,反应灵活,刚一落地,便缩身急滚,卸去冲撞之力,亦且避开袁英数道虚影的追击。 火忍在地上连连滚爬,狼狈至极,忽然回身飞出几枚离火镖,袭向袁英的双目;袁英见那赤芒一闪,冷笑一声,指挟劲风,将那些暗器一一击落,那些离火镖受她内力所制,顿时偃旗息鼓,赤芒黯淡下去。 火忍心生绝望,不住地向后缩着;而袁英则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嘴角挂着一抹邪笑,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俞秋一掌拍飞风、土二忍的合围,转身高叫道:“你做什么?还不快结果了他。” “我要活捉这人……拔光他的头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黑白五灵 中日斗法(3) “拔光他的头发!”袁英怒火难平,随即飞上。 俞秋听她说这话正在奇怪,忽然瞥见袁英头发披散,不似以往。凝神一瞧,只见她秀发末梢有一处烧焦的痕迹,很是惹眼,顿时明白过来,笑道:“这吐火的家伙死定了,连我都不敢动她头发的,这才真叫玩火*!” 袁英生来便对自己的头发格外珍视,每日细心润养,呵护得十分周全,就连打斗之前,也会用发带、簪子精心束好。因此她一头秀发乌黑亮丽,惹人歆羡。谁知方才发带受不住灼气炙烤,竟然崩断开来,以至于青丝散乱,遭到火燎。 “往哪儿逃?!” 袁英赶上几步,朝那火忍双手抓去;火忍再无可避之处,只得束手就擒。这时,旁边斜窜一人出来,势如电闪,击向袁英,竟是那个雷忍。 耳听一旁劲风忽起,袁英不做多想,举掌迎敌。 二人掌力一对,顿时钝响一声,地面颤摇,沙土飞扬。只见雷忍喉间咕咚一声,似在涌血,面上也显出几道血红。这时,一道淡金光芒从他指尖涌出,袭向袁英;袁英陡然触及那光电,只觉手臂酥软,浑身发麻,急忙后退几步,一挥手,又飞出几道虚影,直射雷忍。 雷忍方才偷袭未果,两两相较之下,已被她内力所震,受伤不轻。此时见她虚影又至,顿时不敢再挡,抓住火忍,急急窜跃,退至远处。 五名忍者聚在一处,此时突然向中集结。但见这五人两两执手,围成一圈,急急旋转,口中齐念六道轮回咒,顿时五道元素之力互生互补,结成“五灵天生阵”,在五忍体内形成一个圆环,循环流动,生生不息,治愈伤痛。 “这是什么阵法?” 俞秋和袁英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们在弄什么玄虚,故而疑虑不前。 待那“天生阵”运了数匝,元素之力恢复惊人,片刻间五忍伤势已无大碍。此时五人互相点头示意,同结一道怪印,顿时风生雷鸣,水火交泰,加上泥土冲天而起,做为交联枢纽,一时声势极为浩大。 “这是又什么阵法?”袁英向俞秋问道;只见俞秋眉目紧锁,摇了摇头。 五灵忍术,有生有灭。 “风雷水火土”合而为一,正可与“五灵天生阵”相对应,唤作“五灵绝生阵”! 阵法甫定,五忍数声怪叫,齐齐飞天,如同一道铺天大网,朝俞秋压了下来,其猛其疾,莫能言表,比刚才已不知增强了多少倍。 俞秋阳劲一提,飞身直上,但他立刻感到被一股奇异力量束缚全身,行动缓慢许多,招式也根本施展不开,就连体内阴阳双元流动,也受了极大的阻碍。与对方交战,他自然大感吃力,险象环生;好在袁英不时分出虚影,帮他守住后背,数次挡开敌人攻击,这才未曾失势。不过几回合下来,她亦感到这巨大的阻力,仿佛被丝线交缠一般,手抬不起,脚提不动,十分难受。 “小心!” 俞秋刚刚拍散一阵风砂,勉力化去风、土二忍的攻势,此时忽见水、火二忍暗器齐射,袭向袁英。而袁英正与雷忍鏖斗,应对不暇,顿时他心内一惊,赶去相救。 谁料那雷忍忽然双手一分,猝发金电,击在那暗器上;两道暗器受他电力所激,登时“嗤嗤”直响,分袭俞、袁二人。 俞秋心内一惊,只觉眼前热气腾腾,夹杂雷电之声,非同小可,无奈之下,他只得兵行险招,直直一倒,避过锋芒,就地连滚数圈,正待爬起,忽然听见袁英一声惨哼,向自己横飞而来。 方才雷忍见那两道暗器飞来,心生一计,手引雷电,分别注入两道暗器之内,同时击向俞、袁二人;俞秋遭那蕴含电力的离火镖逼退,就地滚圈,狼狈不堪;而那带电水箭则又猛又厉,刺向袁英,雷可生水,此时水电交结,威力陡增;袁英虽然不断出掌,分影拦阻,却遭那水电之箭层层洞穿,直逼本体。她见那水箭乍现,大惊之下,已是闪避不及,立时肩上剧痛无比,接着全身一麻,再也无力支撑,如同狂风扫中的枯叶一般,直直向后飞去。 “袁英!” 俞秋叫了一声,急忙跃上,想用背部拦住她的去势,两人身体刚一相碰,俞秋只觉一股大力压来,如负山岳,虽急急提气,却依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压出两个圆坑。 “噗!” 袁英娇躯一震,喷出一大口血来,神色十分痛苦;俞秋心头凛然,将她负在背上,颤巍巍地起身。 五忍见他们二人受创,立时便要趁胜追击,五忍在空中各定方位,再度铺开无形大网,徐徐压来。 “快去支援他们!” 李如松一声令下,顿时士兵们纷纷掷出手中枪矛,射向五忍;五忍去势稍稍受阻,只见他们念动咒语,怪力骤然涌出,将这些枪矛尽皆绞断,叮叮当当,碎木碎铁散落一地。 “啊?!” 俞修龙见他们如此凌厉,不由惊呼道。 俞秋见五忍向自己逼来,苦笑一声,挥袖将袁英一卷,抛向众将士身边;几名士兵齐齐伸手接住了她,将她安置在一张布毡上。 俞修龙见状奔了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袁英见是他,摇了摇头,随即撑着爬了起来,盘坐运功。 在这怪力之阵下与五忍对战,此消彼长,互相来去,拼了数十回合。俞秋本就有伤在身,越斗越觉力不从心,稍不留神,被一发离火镖击中后背,立时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疼,钻心而来。 受此一击,他有些站立不住,蹒跚跌出几步。忽听耳边锐声,又遭一记水箭打在肩上,顿时寒气彻骨,浑身发抖,俞秋不由得心头大骇,急忙扶住一根大栅,只觉体内翻江倒海,血气乱涌,实是难受极了。 五忍御天结阵,步步紧逼;而俞秋已是疲态俱显,难以招架。 “不好!”李如松见他神情恍惚,手脚疲软,眼看就要被五忍合力打倒,不由得十分担忧。 “俞秋!” 俞修龙嘶哑的嗓音划破夜空,将在场众人都震了一震,“心醉者,万象皆无,天地唯我!” 这竟是“醉心意”的精密要旨,俞修龙虽然当时睡着,却在迷迷糊糊中记住了这几句,此时紧要关头一急竟然脱口喊出。 没想到奇招奏效,俞秋凝神守心,放空全身,胸中“醉心意”自然催动。只觉身子倏然一轻,束缚尽去,体内阴阳通明,二气畅流无碍,充盈鼓荡,浩力绝伦,反过来压住“五灵绝生阵”的威势。 对方本已是必败之相,五忍正在暗自窃喜,岂料到他突然内力陡增,招式变得圆通自如起来,仿佛闲庭信步,潇洒随心,举手抬足皆无章法可言。偏生己方五人连连合攻,却是尽皆落空,反而白费劲力,变得极为劣势。 此时,天边雷霆之声大作,银蛇吐信,轰隆作响;墨云翻卷,电光频闪,诸天星斗,渐渐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 俞秋发挥出惊天的能为,“岁月虚空”便又要开始作怪了。 五忍眼往上空,见如此异象,心里陡然一惊,攻势大减。见五人心浮意乱,俞秋找准时机,双掌一分,两道劲风自他掌中飘出;那五名忍者避无可避,如同风吹花瓣一般,四下飞散出去,跌的筋酥骨软,五忍欲要挣扎起身,却发现手脚皆麻,僵如石块,动弹不得。 “上!” 李如松一声令下,士兵们立时冲过去,刀光闪落,将他们开膛破肚,斩成肉酱。 俞秋见敌人已死,精神一松,顿时只觉全身酸软无力,急忙就地盘坐,呼吸吐纳,调引内息。 忽然,他听得耳边风雷之声乍起,山摇地动,威势骇人,以为敌人又要来犯,心里暗叫一声苦也,一跃而起,向四周扫视,准备御敌。 众位将士也在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却并未发现敌人踪影。 俞秋望着死伤众人,心想:“若不是提前教将士们练气练功,让他们体内化生出阴阳二气,极大地增强了血肉体质,恐怕我们……死伤更甚。” “不管怎样,这场中日生死对决,终究是我们赢了。” 俞秋尚在庆幸之时,突然几道金色雷电,自天上劈落下来,“啪”的巨响,砂石四起,几面大军帐篷陡遭雷击,顿时裂成碎片,经风一吹,漫天都是焦糊破布,再看地上,也是黑漆漆的一个大坑。 众人受到惊吓,浑身发抖;袁英也被这巨响所震,心生忌惮,忽然,她感到一股绝强怪力席卷而来,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身体,她虽尽力挣扎,但与这巨力相较起来,实在太过渺小。 再看俞秋,也被这怪力包裹全身,饶是他神通盖世,也根本支撑不住。他和袁英两人被这股大力抛上云天,打着旋急速上升,在满天星辰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暗夜,死寂。 在场所有将士都被这怪力侵扰,昏迷了过去。 “这是什么?” 一个金色的火球。 俞修龙慢慢走了过去,要伸手去触摸这团火,却被躲开了。 小火球在天上乱窜,俞修龙抬头四处张望,口唇微张,这时火球“咻”的一下钻进了他的口中。 俞修龙大惊之下,竟将其吞了下去,顿时感到胸中火焰熊熊,炙热难忍。 他双手拼命地扣着喉咙,想要把东西呕出来,可惜火球已深入肺腑,难觅影踪,只有那酷热之感,实实在在地烧灼着,俞修龙感到难受至极,呼吸困难。 “咝”。 “咝”。 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却是极其艰难。 忽然俞修龙全身一颤醒了过来,扶着脑袋呼道,“啊呀……头好疼,喉咙也好痛……”喉内仿佛有股火在灼烧一般。 他一抬头,只见满地死尸伤兵、断壁残垣;士兵们正在清理尸首,救治伤兵。 残阳如血,昏鸦凄切,甚是悲凉。 俞修龙已对昨天夜里的大战迷迷糊糊,记不甚清楚。 大熊和蛮牛躺在不远处,身上满是血,俞修龙恐有不测,忙唤他们起来。 “大熊、大熊!”喊了两声,俞修龙剧烈的咳了起来,缓了好一阵,“蛮牛、蛮牛!” 蛮牛悠悠转醒,也同他一样,咳得厉害。 而大熊,却已然没有反应。 “大熊他,他……为了救我和兄弟们,用身体硬生生挡住敌人攻击,为兄弟们创造时机,大熊……”蛮牛如此的彪形大汉,此时到了伤心之处,泪水已是毫无顾忌,肆意横流。 “什么?” 俞修龙嚎叫一声,扑到大熊身前,只见他满脸血污,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浑身疮痍,插满了飞镖暗器,如一个血刺猬。 “大熊,大熊,呜呜……”俞修龙抱着大熊的脑袋,嚎啕大哭。 也许替兄弟们挡下敌人的武器,他是带着欣慰离开的。 可他万里之外的老娘该依靠谁呢? “大熊好样的……永远是我们的好兄弟!”俞修龙声音颤颤,对蛮牛说道,“从今日起,他的娘就是咱们的娘。” “嗯,嗯!”蛮牛坚定地点了点头,“大熊没了,我们俩做她老人家的儿子!” “儿子?!” 俞修龙突然感到这个词有些怪异,不知为何。 一想昨天的事,他便觉得头疼欲裂,只记得与敌人激斗一番,杀得昏天暗地,而其他的事情完全都想不起来了。 此役过后,日军节节败退,四月十八日,损伤惨重、兵粮不济的日本军队再也支持不住,全体向南遁逃,龟缩到朝鲜东南沿海一带,试图冥顽抵抗。 明军在李如松的率领下,很快便收复了汉江以南一千多里土地,其中俞修龙、蛮牛等人奋勇争先,斩获敌首无数,大受嘉赏;朝鲜国也在名将李舜臣的带领下,不断反击,捷报频传。 至此,朝鲜被侵占国土基本光复。 七月,明军下令班师凯旋,接受封赏,留下一万人部队,驻守朝鲜。 不,还有三万明军将士的英魂也在镇守这方土地。 还有大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1) 这一仗打出了中华天朝的赫赫声威,举国欢庆抗日英雄的凯旋;万历龙颜大悦,不待众将休养,便于殿内办宴庆功。 此役属李如松军功最大,加太子太保,擢升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他虽然功劳极高,升至一品,但并未忘记将士们的贡献。除了查大受与弟弟如梅、如柏,他还大力举荐俞修龙、蛮牛等人。 “好啊,我大明英雄辈出,真乃天佑之兆。”万历帝已知军中有不少人才,而且听说这个俞修龙是名将俞大猷的旁亲,不免对他印象深刻。 其实俞修龙并非名门之后,只因父亲俞家轩和俞大猷将军的后人碰巧重名罢了。他糊里糊涂受到福荫,浑然不觉。 除了文官,大宴开始按兵部所呈军报封赏武将。万历旧疾发作先行离去了,命首辅赵志皋代为主持。“有功将士,尽皆封赏……查大受,果敢猛毅,战功显赫,升辽东副总兵;李如梅,沉着应战,机智破敌,升辽东御管总兵……” “俞修龙,身手拔群,沙场扬威,升湖广守备,秩从五品……郝刚,奋勇杀敌,一身虎胆,升浙江绍兴守备,秩从五品……” 俞修龙和蛮牛不由相视一笑,均是憋不住心内的喜悦,身子微微颤抖。 “太好啦!” 俞修龙本就是湖广生人,此次能回到家乡省任地方武官,可谓是皇恩浩荡。他简直要乐出声来,一想到骑着高头大马还乡的场景,便觉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大宴席上,文武重臣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酒过半酣,又陆陆续续上了一众美女助兴,但见士女杂坐,击鼓敲钟,吹竽弄瑟,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 李如松酒兴奇佳,这时过来拉着俞修龙的手,直夸他英雄年少,“来来来!” 俞修龙虽被夸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好拂了李将军的酒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惭愧,惭愧。” 两人刚刚饮尽,这时查大受、李如梅、李如柏等人也来祝酒;俞修龙见势不妙,悄悄溜到一边,去找蛮牛。 蛮牛也很喜饮酒,此时喝得面不改色,神情兴奋:“此次打仗得了如此军功,受封武官,可以让父老乡亲们知道,我蛮牛也光宗耀祖了。” “喂,蛮牛,蛮牛。” “小龙……不,错了,错了,俞将军有何吩咐?”蛮牛趁着酒兴打趣道。 俞修龙忍俊不禁,说道:“别讥讽我了,郝守将,你这块好钢也总算是用到刀刃上了。”他正色道,“我们当时之约,你可别忘了。过几天咱们一道去探访大熊的娘,将她接过来当自己亲娘赡养。” 蛮牛点头“嗯”了一声,再无言语。此时一说到大熊,两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俞修龙倒了满满一杯酒,对着天上说道:“大熊兄弟,我和蛮牛必定待大娘如亲娘一般,好好尽孝,你安息了吧。” 说完,与蛮牛一同将酒倾在地上,不知这御酒能否慰藉烈士的英灵? 英雄的游魂飘荡在朝鲜上空,冥冥无声。 俞修龙回了回神,转头却见李如松与一位老臣聊得正欢。 “李将军此番痛击日倭,建下奇功,真是可喜可贺呀。” “哎哟不敢不敢,梅大人别笑话我了……”李如松一副极为恭敬的模样,足见这位梅大人品阶之高。 “来,老夫敬你一杯!” “梅大人请!” “请!” 两人饮罢,携手大笑。这时又过来一人,双目神炯,气度从容,只见他举着酒杯向李如松道:“李将军,我来恭贺你了……”待喝完了酒,又转向那位梅大人,微微欠身道:“哦,原来梅阁老也在,古允失敬,望阁老不要怪罪。” 这位梅大人竟是当朝次辅兼东阁大学士,难怪李如松对他如此恭敬。 “哪里哪里,古大人你身在兵部,为抗倭战役立下不朽之功,老夫哪敢怪罪?”梅大人双眼眯笑,胡须上还沾着些许酒水,“大明国有李将军和古大人这样的英杰才干,何愁不能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有梅大人这样的阁老重臣,才是我大明之福呢。” 只因这古、梅两人虽言辞上互相吹捧,实则是貌合神离,暗藏机锋。李如松夹在二人当中,不免有些为难。 “这两位可都开罪不起……” 古允虽为兵部侍郎,居正三品,论官阶已比此时的李如松低了两级。但是在大明朝政中文臣掌进言、弹劾之利,实权要比武将大的多。所以即使是李如松,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次战役,令我发现军中不少青年人杰,两位大人且看,那位叫做俞修龙……”李如松转移话题,将正在四处瞎晃的俞修龙指给二人看。 “嗯,这小伙英姿勃勃,有李将军的影子。”梅大人看了几眼,“古大人,你怎么看?” 古允也点点头,微微一笑,“阁老的眼光谁敢置疑?” 此时又有几个官员、武将过来敬酒,众人互相客套寒暄,颇为亲热。 “有趣有趣……” 俞修龙这一圈转了下来,这里站一会儿和人聊几句,那里坐一会儿看看美女抚琴。虽挨了几个白眼,但也长了不少见识:那些官员们人前倒是端庄正派,其实暗地却偷偷嚼着乌七八糟的话语。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人群中穿梭,实则张大耳朵,偷听他们私底下说的话。 一位工部的张大人说了,去年他曾赴福建省巡事,听说城北“鹊桥仙”新来了一位花魁姑娘,生得十分娇媚,而且能歌善舞,引得无数王孙贵族倾倒。所以有一日他也去瞧了瞧热闹。正巧那日赶上花魁公开竞价,老妈子声称谁出的价高,谁便有幸能和她共度良宵。 当时那花魁姑娘只披着一层轻纱,春光大露,笑容勾人,坐在楼阁里抚琴放歌;大家得闻如此,顿时愈发心燥,直咽口水。 众人纷纷掏钱竞争,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与花魁一夜的价格很快便涨到了几百两银子。 忽然,传来一阵厚重的喘气声,众人回头,只见那杀猪的王屠户匆匆忙忙跑近前来,从那油腻污秽的衣服里掏出一张银票,面值五百两,只听他嘴里高声叫喊,扒开众人,便要奔上楼去会花魁。 别看他这人粗鄙丑陋,杀猪的行当素来为人所瞧不起,可赚起钱来却是毫不含糊。 “这死胖子,又丑又臭,常人见了都厌恶,避之不及,如何能让他玷污了美艳绝伦的花魁?” “就是,就是!” 大家此时出奇的齐心,纷纷伸出手来,将他扯住,不让他上楼;那王屠夫虽急得满头大汗,却奈何众人协力,一时挣脱不开,只能不住乱骂乱推。 这时,只听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众人一看,却见“杏林堂”的大夫刘妙手拈着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对王屠户说道:“我说王屠夫,区区五百两,便想沾染这‘鹊桥仙’花魁的仙气么?!那这花魁未免太不值钱了吧。” 他鼻子一哼,满脸戏谑,见王屠夫没有答话,便举着银票转头对老鸨喊道:“来凤,今天这花魁,我刘妙手包了……一千两!” 刘妙手来了这么一手,妙不妙暂且不说,只见那名为“来凤”的老鸨却已是笑眯了眼,合不拢嘴,捏着手帕的手连连向刘妙手招呼,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立马扑下楼去。 众人见状,只好神伤嘘叹,心想让这丧良心的家伙一搅和,今晚他们可是彻底没戏了。 “俺的乖乖一千两……这得卖多少鸡蛋呐?” “依我看,咱们还是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吧。” “走咯,回家抱老婆去了!” “嘿,你有老婆吗?” “你这家伙,就算我没有老婆嘴上说一说也不行吗……” 那王屠夫见比他不过,眼中绿光也暗了下来,复原本色,恨恨道:“说到底俺这杀猪的屠刀,还是抵不过你‘刘鬼手’手里那柄小刀!俺赚钱又苦又脏,累死累活;你倒好,手指随便捏两下就赚的比俺多……只不过俺宰的是猪,不像你,宰的是人!” 说完,王屠夫用手理理已经被扯得变形的衣襟,将汗一抹,骂骂咧咧走出了大门。 他这话说的却一点儿没错,这刘妙手医术虽然高明,但医德却极差,常常借各种机会向患者及其家属索取钱财,否则宁看着病人痛苦死去,也不予救治。大家暗地都管他叫“刘鬼手”,手黑心更黑;可是由于患者往往病情严重,而其他医生又医术有限,无力施治,那些病人家属被逼无奈,只好咬牙交钱。 就这样,刘妙手赚得盆满钵满,家底颇为殷实,所以今日他才敢像这般阔绰出手,挥金如土。 众人心里骂道:“刘鬼手这混蛋,捅起刀子来可比王屠夫厉害多了!” “不过没法……谁让他有钱呢!在这地方,有钱便是祖宗大爷,没钱的都是蝼蚁狗子。” “是啊,他们只看有没有钱,可不管来路正是不正。” 刘妙手得意洋洋,正要昂头步上台阶,谁知突然伸出两只胳膊,一左一右拦在了他面前,刘妙手见去路受阻,立时怫然变色,瞪眼望去,却大惊失色:两人竟是“金福钱庄”的两位少主,李升金和李斗银。 “该死,这两位财神爷竟然也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2) 这下不止刘妙手,众人也纷纷大惊,“金福钱庄”财力之雄厚,纵观这片地界也难有匹敌,而且听说这两兄弟癖好特殊,常常对女子……恐怕今晚花魁姑娘要吃些苦头了。 李升金拿出几张大票,笑吟吟对刘妙手说道:“刘大夫,这一千两你自己收好吧……另外我还送您一张两千两的票子,请把您‘杏林堂’的招牌重新打一个好的,日子久了,招牌上掉漆,‘杏林堂’都变成‘否休堂’了。”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刘妙手满脸通红,尴尬无比,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得接过银票匆匆逃走了。 “再挣钱的大夫,也比不上钱庄吸金啊!”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感叹道。 “罢了老弟,咱们哥儿俩还是走吧!”另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头见状摇头,悻悻去了。 只见李斗银举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环视全场,高声说道:“来凤姨,这里是五千两,你过来拿吧!” 短短一句话,李斗银说得不紧不慢;大家目光却是陡然一亮,嘴巴大张,而后又急急黯淡下去。众人相态尽皆落在他眼里,真是让他过足了瘾,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老鸨更是喜得“哎哟、哎哟”直叫,拍着手大步奔向这俩金宝贝、银疙瘩;那花魁姑娘似乎也知晓了情况,停止弹琴,从屋内向外张望,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人在众人目送中一步一步踱着台阶,志得意满,如登大宝;底下的人们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又有一些人黯然离去。 这时,突听两兄弟争吵了起来,只见那李升金吼道:“妈的,这么多年了,我做哥哥的占个先怎么了?!上次那个念奴儿被你折磨死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本来就是哥哥当先,娘先生的是我,按道理女人也就该我先上!今天我还就霸道这一回了!” 众人听见他如此混账的逻辑,竟然还能振振有词,恬不知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斗银哪里肯示弱,也冲他亲哥大声喝道:“你他妈还说呢,那念奴儿经你手之后,已经不成样子,我只微微一弄,她就经不住死了。分明是你这家伙使得坏,现在却反而怪到我头上来了?!不行,其他地方能让,这方面没有兄弟情分可言,老子先上!” 两人争执不下,竟然推推搡搡,至于后来大打出手,互扇耳光,顿时场景好不热闹! “妈的,你敢打你哥哥,真是反了天了,看老子不踹死你!” “你竟敢打你弟弟,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呸!” 两人揪作一团,在地上翻滚。 这兄弟俩平日里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狂妄至极,肆意欺压百姓;众人本来就对他们恨之入骨,此时见他俩居然窝里斗,自然幸灾乐祸,竟也无人上去拉劝,反倒纷纷在下面叫好。 这群人看戏不怕台高,均是踮脚引颈,欣赏这一出滑稽闹剧。 不消片刻,方才还身着鲜亮华服的兄弟俩,此时均已是衣衫破烂,鼻青脸肿,好不狼狈;那老鸨到底知晓其中厉害,急忙遣人拉开了他们,那兄弟两人却还在骂个不停,互相问候祖宗。殊不知他们出自一个家门,骂的都是自己祖宗。 大家听得好笑,也不知谁带的头,竟热烈鼓起掌来。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李金子,李银子,你俩别争了,我看啊,你们都别上了,还是让我来吧!” 这还了得? 李升金、李斗银本还在斗气,此时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兄弟齐心,站起来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触老子霉头,不想活了?!” 只见一人闻声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一左一右,分开侍立。 众人有不识者,悄悄向其他人打听这是谁;但李家两兄弟却不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常与他们的爹打交道,甚至可以说是爹的说,谁是最富的人?” 其他人纷纷猜测,张大人都摇头。 “自己钱赚的再多,也比不上处处使别人钱的家伙啊!”张大人抚须感慨道。 官员们听他这句话,不由都笑出声来。 俞修龙听得好玩,也跟着他们笑了起来;那几人一听有旁人,顿时立马收敛笑声,变作正经的样子,*肃穆起来。 俞修龙自讨没趣,只好傻笑着离开。 这时,他再度假意敬酒,磕磕绊绊,却又偷听了另外一个故事,为刑部黄大人所讲。 在壬辰朝战前半年,淮阳地区犯了洪涝,连大堤也被冲垮,危情严峻。 洪水肆虐之下,伤亡极重,损失极大,此次水灾甚至惊动了京师。万历责令工部火速策案挽救,抓紧修缮水利建筑,已免损失进一步扩大。 恰巧有人秘密上疏,万历一看,顿时龙颜大怒:原来早在此地工程建造之初,便存在严重的腐败受贿、偷工减料之现象。 万历即刻召集三司,叮嘱一定纠察到底,严惩渎职官员,任何牵连人员都要受到责罚,一个也不能放过。若有漏网之鱼,刑司人员也一并受罚。 此次陛下大发雷霆,除了工部,刑、户、吏三部以及法司各部都是战战兢兢,奋力彻查,不敢有丝毫懈怠。 户部筹算拨款,工部策划修缮,吏部整治人事,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也正如火如荼地清查案件,结果一来二去,查到了一个叫王正铎的人身上。 此人凭歪门邪道取得了这项工程的修建权,并在施工之时大肆偷工减料,所用资材品质极差。 除此之外,王正铎还屡屡克扣工人薪资,而且强迫他们没日没夜的劳作,致使工匠们怨声鼎沸。结果工程还未建成之时,一场暴雨淋垮了部分建筑,当场砸死了几名工人。王正铎只给死者家属每户赔了十五两银子了事。 “活生生的人命,十五两银子便这样打发了么?!” 群情激愤,工人们也纷纷罢事,但不知这王正铎是何来头,竟将此事强行压了过去。 这样的人渣败类按理说应当立即缉捕,打入大牢。 但是主管刑事的官员们却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有人说这王正铎是当朝首辅王锡爵的亲侄子! 大明自朱元璋起,便废除宰相一职,而首辅高居内阁,行宰相之实,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此即使王正铎无法无天至斯,大家也不敢乱动,万一得罪了当今首辅,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可是皇上那边又催得很紧,官员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如热锅上的蚂蚁。 谁也未曾料到,此时丰臣秀吉突然起兵进犯朝鲜,日军由釜山登陆,一路大败朝军,迅速攻占了朝鲜大片土地;朝鲜国王慌忙遣来使臣,向中国请求救援。 朝鲜使臣声泪俱下,感人非常。 万历听后也不多言,即令祖承训领兵四千人前往救援。结果军队还未抵达平壤城之时,便于半道上中了日军的埋伏,全军上下,除了统帅祖承训和十余名部将逃生之外,其余将领包括戴朝弁、史儒、王守官、张世忠、马世隆等人尽皆阵亡,几乎全军覆没。 战报传回大明,顿时在朝中激起了轩然大波,万历帝震怒至极,这下不论主和派还是主战派,纷纷上疏要求大军入朝抗倭。 一时间满朝上下无不激愤,注意力皆被抗日战事所转移,淮阳水灾事件竟然被遗忘至角落。 终于没人督促此案情况了,刑司官员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到了后来,有人斗胆向王锡爵问起此事;王锡爵却说他并无这样一个侄子,而且他听闻有人冒充自己的亲戚四处为祸,也是极为愤懑,表示一定支持刑部和大理寺的追查行动。 王阁老既然已表态,刑部便再也没有了顾忌,立即抓捕王正铎,关进大牢定了死罪,没几日就斩了。 “这日本起兵还真是时候,替我们解了围。” 黄大人谈起此事,不由眉目飞扬,怡然自得;其他官员也纷纷出声,附和起来。 瞧见他们这副嘴脸,俞修龙顿生厌恶,为了解一时之急,这些人竟然觉得日本出兵出得好。不知饱受战火荼毒的朝鲜军民会作何感想;若是壮烈捐躯的大明将士泉下有知,只怕难以瞑目。 “人人都道大明盛世,万国来朝……今日所听所闻,怎么如此荒唐?” 俞修龙心中腾起一股火,再也不想听这些披着官服的人讲话,杯子一捏,快步走回自己的席位,他将酒一口喝干,暗暗对自己告诫道:为了黎民苍生,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好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祸兮福之所倚(1) “你知道大熊住哪儿么?” “大熊说他是福建泉州人……好像是永春县的一个小村子里。” “那咱们快走吧。” 俞修龙与蛮牛两人商议妥当后,随意带了些盘缠,即便出发。 虽说已是将春时节,处处桃娇花红,和风怡人,正是一派旖旎好光景。但两人唯恐去迟了有什么差池,因此只顾着急急赶路,并无心思观赏美景。 两人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进入永春县境内,皆是风尘仆仆,心身俱疲。此时见天色已晚,俞修龙决定先找间客栈歇息,明日再去找寻大娘详细住处。 如今不比以往,两人身上不缺钱财,便寻了个十分豪华的客栈,名为“福客居”,俞修龙一踏进门,便觉此楼空间敞亮,修饰精雅,客人们也皆是锦衣彩服,气质非凡,看来这“福客居”着实名头不小。 “你们这客栈真豪华啊!”蛮牛第一次来这种客栈住宿,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二位爷这边请。”小二点头哈腰,在前带路,说道:“咱们客栈那可是在永春县大大的有名,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这不,您这间屋子之前住过咱们永春新到任的县官老爷……” 俞修龙感到奇怪,心想:“县官不都是有自己的府邸么,怎么还来住客栈?” 晚上闲着无事,俞修龙与蛮牛二人对坐,扯些闲淡,也好打发时间。 蛮牛边饮边讲,聊得兴起,畅谈今后为官为将如何报效国家,如何心系黎民百姓,如何施展壮志,戍边抗敌,保卫山河。 “我俞修龙定会尽好本分,守卫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 “我蛮牛也一定是一名大大的好官!” 杯子碰到一起,激荡着热血誓言。 “干杯!”“干杯!” 俞修龙自知酒量不佳,因而喝得少;蛮牛却十分贪饮,连着几杯酒下了肚,顿时变得有些亢奋起来。 他虽是粗人一个,此时讲起来却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只怕那些文人老爷们见了也要汗颜。 俞修龙见他言之忿忿,牢骚满腹,恐隔墙有耳,便连连挥手,欲止住他的话头,说道:“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吧。” 岂料话音未落,便听窗外一声窃笑。 俞修龙一惊,急拍了蛮牛一下;蛮牛也是立时清醒过来,大喝一声:“偷偷摸摸也算好汉?!” 说罢一跃而起,伸出黑黝大手,向窗边拿去。 “啪”的一声巨响,窗子上登时破了一个大洞,凉飕飕的晚风灌了进来。 屋内,俞修龙和蛮牛两人面面相觑。 这时只听一声轻响,房门纸窗角边有个黑影一闪而逝,仿佛飞燕掠过;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从房内冲了出去,可是见街道上黑漆漆一片,只有几盏昏灯,星点摇曳,安静无声,却又哪里有人?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俞修龙心里一咯噔,叫声“糟了”,飞速赶回房里,只见那窗子破口仍在倒灌冷风,轻轻作响。 俞修龙看见桌子上有几个泥印,心知必有人进来过,急忙跟上追赶,天色昏暗,他追进一条小巷,巡视一圈,也未瞧见半个人影,再看前方的一幢幢房屋,如同暗夜里蹲伏的巨兽,颇为骇人。 俞修龙暗叹对方轻功高绝,自己实在差得太远,只得悻悻转身,待他回到客栈附近,却看见蛮牛正被一队官差问话,心中不由大惊,急忙跑了过去。 那官差见他过来,便转头向他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个身材不高的黑衣窃贼?” 俞修龙低头细细一回想,正是刚才那个身影,佝偻着身子,行动起来却如疾风一般。 他点了点头,只听那官差领头恨恨说道:“这死燕子真是贼胆包天,连进贡的‘九龙玉璧’都敢偷!害得我们挨了一顿好骂,若他哪一天被我逮住,定要把他剁碎了喂猫!” 听了他的话,俞修龙心想:“这死燕子如此厉害的轻功,在梁上君中只怕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不过他胆儿也忒大了些,进贡御宝也敢乱偷,纵然艺高,可是一旦被逮住,只怕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时只听后面声响,众人齐齐望去,见一位留着八字胡的官员走了过来,神色颇为不快,阴沉着脸,好似刚和老婆吵了架。 “哟,王大人,惊动了您老人家,真是该死!”官差头领一改忿恨表情,变得低眉顺目,唯唯诺诺。 这位神气十足的王大人,乃是此地刚刚上任的县官,他素来骄奢惯了,嫌此地的官宅年久破落,便当即命人重新翻修。由于工程浩大,新府邸尚未完工,因此他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家客栈里。 初时他也嫌这间客栈不够气派,不愿屈尊就住,只是此时他的幕僚劝说道,初来乍到,不可太过奢侈高调,以免惹人非议;王大人想了又想,终于决心“清贫”一点,委屈尊驾,在这间客栈勉强住下了。 方才他正在不远处的“采凤楼”里喝花酒,听见官差们呼喝之声,便下来看看。 只见他双眼睥睨,鼻中轻哼一声,说道:“该死?是你们该死,还是我该死?!” 官差们一听,顿时吓得不轻,连连说道:“是小的们该死,小的们罪该万死!” “哼,御赐宝物遭人偷走,你们也知道这是何等大罪!若不能按时拿住窃贼,取回御宝,恐怕连我头上这完,两人将马头一扭,分道疾驰而去,“嘚嘞哒、嘚嘞哒”,只听马蹄声响彻在这片土地上。 俞修龙行了半晌,想到马上就要成为家乡的武官,守护一方百姓安危,职责之神圣,境界之崇高,顿时令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他卸了包袱,准备再看一眼委任文书,结果一打开,整个人却傻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祸兮福之所倚(2) 那兵部大堂官印和委任状竟然不翼而飞,俞修龙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只看见一块与官印大小相当的石头和一张白纸! “这下遭了,没了官印文书……我拿什么就任?!” 俞修龙又气又急,忽然心念一闪,想起了昨夜那个身手敏捷的窃贼,“死燕子,原来他引诱我们出去,是为了偷取官印文书而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都怪自己一时大意,酿成这般大祸,“可是他偷我官印干吗呢,拿来做什么……” 俞修龙万念俱灰,感觉自己实在太倒霉了。他不知该何去何从,只由着马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进,一阵风从头上吹过,他只觉全身冷飕飕的。 “你们干什么,让开!” 忽然,前方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将俞修龙从无边漫思中惊醒,他赶忙探过头去。只见前面数十米处,停着一辆奢豪马车,几个大汉围着两名女子,只见她们娇小的身子被挡住了大半。 “两位仙子妹妹……哥哥不说假话,你们就答应了吧!” 说话的这人身着淡红锦衣,分外华丽,似是个富家公子;他身旁立着一个黑衣中年汉子,精瘦练达,目光炯然有神,看上去像是练家高手;还有两名狗腿子模样的人,笑地极为淫亵,应是随从家丁。 俞修龙不禁气极,心里骂道:“我堂堂守备将军,难道看着这样的事情在我眼皮底下发生?!” 他一抖缰绳,急急驱马向前,坚决要阻止这些家伙的恶行。 “若妍姐姐,你站到我后面来。”其中粉衣姑娘将那白衣女子护在自己身后,回头对着那几人,翠黛上挑,面色甚是不耐,“再不让开,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好,好,好……千万别跟我客气,本少爷就喜欢性子烈的女人!” 那富家公子嘴脸丑恶,恁地令人生厌,一双蛤蟆眼在两女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她们看光一般。 只见粉衣姑娘娇俏秀丽,躯体玲珑,颈间一颗朱砂小痣甚是动人;再看那白衣女子,梨窝浅浅,容貌更是绝美出尘。 他瞧得双眼拔不出来,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哦哟哟”接连叫唤好几声。 那白衣女子站在后面,听见他口吐粗鄙之语,直皱眉头,不敢再看他。 “哈哈,少爷如此英俊威武,就这俩小妞子,当然是在床上*得毫不客气咯!”身后一个狗腿子淫笑道。 “嘿嘿……如此最好,两位天仙妹妹,若把本少爷服侍舒坦了,我包你们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那公子眼如饿狼一般,仿佛看到少女玉体横陈在自己眼前的场景,口水狂溢,已快收敛不住。 粉衣姑娘啐了一口,柳眉倒竖,对其怒骂道:“下流!无耻!” 那公子吃了个瘪,顿时面上一僵;一家丁见状忙道:“少爷,既然她们不肯从,咱把她们俩一捆,往麻袋内一塞,抢进府里。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教训,就怎么……哎哟!” 那公子在家丁头上重重一敲,顿时一声钝响。 公子将那两只小眼一瞪,怒道:“人家小妹妹如此娇柔的身子,你这狗奴才又不知轻重,万一弄伤了她们怎么办……嗯?!” 公子虽嘴上骂着人,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两位姑娘看,不曾偏离片刻,盯着她俩颈间裸露的雪白肌肤,心内早已是淫念汲汲,*中烧。 “是,是,小的一时糊涂。”家丁摸着头不住傻笑。 粉衣姑娘听他们说这等下流话语,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伸手打了那公子一个巴掌。 这姑娘看着柔弱,气力却不小;只听“啪”一声脆响,那公子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顿时站立不住,整个人如陀螺般旋了半圈,仰倒在地。他捂着脸颊,痛得叫出声来。 “少爷!”“少爷!” 两名家丁见自家少爷挨打,顿时急了,张开双手便向那姑娘扑了过去。 “啊呀!” 那白衣女子被他们虎狼般的模样吓了一跳,失声惊叫。 谁知那粉衣姑娘十分灵动,也不知怎么踏出一步,身子一矮,竟从两人之中闪出,好似灵狐一般,避过了他们的捉拿。 “躺着吧!” 待她转过身来,脚下一绊,双手一推,便让两个大汉跌得满嘴啃泥。 “哎哟!”“哎哟!” 两名家丁一个鼻子出血,一个口中流涎,狼狈至极。 “哈哈,平日里都是狗吃屎,今天三头色狼也吃起来了。”那粉衣姑娘见三人倒地的丑态,只觉出了一口恶气,拍掌大笑。 “小心,秋彩!” 她正在得意之时,只听白衣女子又一声惊呼,耳边疾风倏起。转头见那个黑衣汉子凌空跃起,举掌劈来,气势惊人,她心内一惊,抬手去挡,却不料那汉子忽然变招,左掌下斜,“啪”的一声,狠狠拍在自己肩头。 秋彩只觉一股炙热内力骤然入体,由肩向周身急剧扩散,立时筋酥骨麻,瘫软无力,向后连连退了几步。 身后的白衣女子赶紧伸手搂住她的身子,问道:“秋彩,你要不要紧?” 秋彩懊恼自己麻痹大意,吃了闷亏。她一手按着左肩,摇了摇头,眉头却一刻不曾松开,想是受掌击的部位十分疼痛,难以忍受。 “哎哎……”那公子见她受伤,急忙爬起来,上前问道:“我的小美人,可没伤着吧?”随即他瞪了那中年汉子一眼,似在怨他下手太重,弄伤娇花。 那汉子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公子一转头,便又露出淫亵本色来,笑眯眯道:“妹妹刚才那一下,可摸得哥哥更心痒啦,来来,咱们有来有往……哥哥也好好疼疼你吧。“ 不待说完,他便伸一双“狼爪”,往秋彩的脸蛋上轻薄施去。 “啊!”这时,只听公子猛地向后跌坐,眼睛瞪得吓人,捂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原来秋彩方才跌坐在地时,已悄悄拔出簪子藏于袖中,待那公子伸手,猛力一戳,将他手心捅了个对穿,登时鲜血如注,沿着簪子流下来。 那汉子先前被自家少爷一瞪,已放松戒备,此时听他的惨叫声,急忙低头一瞧,心下大惊,“糟糕,回山东如何向老爷交代?!” “广二,广二!”只听那公子怒吼道:“快……给我打死这小蹄子!“ 广二得了令,刷刷上前两步;秋彩举簪戳他,却被他劈手夺下,花容失色。只见广二左手五指一张,掌中灼风凝聚,端得吓人。 无奈秋彩浑身无力,避无可避,双眼一闭,银牙紧咬;这时白衣女子若妍一把抱住秋彩,直掉眼泪,身子颤颤,企图用自己娇弱的身躯保护她。 “看刀!” 这时,广二只听耳后传来一声大喝,如若炸雷,心里陡然一惊,转身望去,只见一把长刀直直飞来,又快又急。他慌忙起手,双指一弹,“铿”的声响,将刀拨向一边。 广二拿住架势,正要御敌,却又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嗯?!” 他回头看去,不禁面上筋肉直跳:原来这飞刀力道颇大,被拨歪后向右侧斜飞,竟在自家公子的腿上划了一条口子。“啊呀呀……”那公子遭逢此劫,顿时再爆一阵哀嚎,又是捂手,又是缩腿,两头难顾,疼得在地上连连打滚,眼泪横飞。 “少爷!” 两名家丁见少爷受了多处重伤,惊得魂飞胆丧,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广二见势不妙,奔上前去,并指在公子腿上连点数下,方才止血。 他松了口气,扭头见那大马上跃下一位年轻人,生得浓眉大眼,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不免有些吃惊。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你们该当何罪?!” 说话这人正是俞修龙,只见他一手叉腰,怒指这几人,大声斥道:“本将……本应将你们扭送告官,吃一顿好板子,再下大牢……可我这人生来宅心仁厚,你们若是给两位姑娘诚心道歉,再赔偿一笔医药费用,我便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你们几个还不快道歉赔钱?!” 他原本想自称“本将军”,但转念一想,大印文书皆已丢失,说出去恐惹不必要的麻烦,便添了一字,说成“本应将”,含糊了过去;对面几人一时也没听太清,并未起疑。 这时,那坐在地上的秋彩抬首望来,正与俞修龙双眼相接,两人均是目瞪口呆,如遭电击一般,浑身颤栗;一旁的白衣女子正在打量俞修龙,心绪复杂,忽然又发觉秋彩的异样,更感好奇。 俞修龙低呼一声,急奔数步,几乎是扑到了那粉衣姑娘的身前,膝盖竟在土地上划出两道深痕来。他双手抓住秋彩的胳膊,从头到脚,从上至下,来回打量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无比稀奇的宝贝。 “秋彩,秋彩……”俞修龙欣喜若狂,嘴里唤个不停。 秋彩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顿时小嘴一撇,泪珠簌簌滚落,一把扑进他怀里,放声哭道:“傻芋头……嘤嘤……” 俞修龙眼眶红红,不住叹气,双手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儿,一刻也不肯松手,生怕自己稍一放松,她便会消失不见似的。他从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碰见秋彩,更没想到相遇的如此之快。 白衣女子见这两人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呆立一旁不知所措。 “他们居然欺负你,敢欺负你……” 俞修龙猛地回头,但见他目眦欲裂,神情吓人,怒视着广二他们几个,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几个,给我跪下磕头!“ 那公子伤势刚有所好转,听见他说这话,登时气得直哆嗦。方才他吃尽苦头也没占带半点儿便宜,这小子一来就跟这姑娘又搂又抱的,相较之下岂非欺人太甚了么? 公子之前狎玩女子无数,被人捧着供着惯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叫一声爷;可今天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弄了一身的伤,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 公子肥腰一拧,大骂道:“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打听打听我董承治的名号,在这地界儿,何处不由我横行?敢搅老子的好事,活腻了吧你?!” “横着走路……我道是谁,原来你是属螃蟹的?”俞修龙见他这副贱兮兮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出言奚落道:“我呢……不算什么东西,只是个酒楼厨子,每天要做一百道拿手好菜,正是水煮肥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福兮祸之所伏(1) 此言一出,登时把董承治气得哇哇大叫,手脚乱扭,十足像个三岁大的小儿;那两个家丁护主心切,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狗仗人势!” 俞修龙腰腹运劲,一拳捣出,重重击在其中一人脸上。 他在军中历练甚是刻苦,又经了几番沙场实战,修了太元功法,力气之大,普通人如何经受的住? 只听“嘎嘣”声响,那倒霉的家伙登时倒退几步,眼前天旋地转,金星点点,“哇”地吐出一口血痰,竟连带两颗牙齿。 “哼,这两颗牙只能算利息!” 俞修龙要为秋彩讨回公道,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飞起一脚,蹬在另一家丁胸前;那人也嚎了一声,应声躺倒,跌得筋酥骨软。 俞修龙看着地上的两人,不禁讥讽道:“这点微末功夫,还出来调戏人家姑娘。”他边说边用眼睛斜着广二。 这时,广二脸上蓦然变色,举手一指,怒道:“微末功夫说谁?”也不待他回答,呼的一掌便拍了过来。 “微末功夫说你……” 俞修龙还未说完,忽觉灼风骤然袭来,势不可挡,这正是广二的拿手绝技“云火掌”。 见其威力甚强,俞修龙只好仓促后退几步,避过这一击,仍遭那热气扫中,顿时胸间好不难受。 他喝了一声,反过身向前送出一拳;广二叫了声“倒还可以!”起肘一到此节,董承治眼中顿露碧亮光芒,他舔了舔嘴唇,那只好手不住拍地,说道:“那两个小美人给我制住了,广二哥下手时小心点儿……扛进车里去;至于那小子,挖个坑埋了!” 广二沉声答了句“是”,说完拐着一条腿朝秋彩走去,面无表情,手指却已在暗暗蓄劲。 若妍站在他俩身边,急得眼泪直淌,可她身为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丝毫武功,全无办法;只见秋彩脸色苍白,泪痕满面,抱着俞修龙的身体不住地向后挪动,企图远离魔爪。 可这显然徒劳无功,广二两步并作一步,大手一伸,紧紧抓住秋彩的胳膊,如同铁钳,另一只手蓄足内力,往她腰间穴道上一戳;秋彩还未来得及叫喊,只觉一股热劲透体,瞬间袭遍全身,身子立时便酥软了下来,只能任由他摆布。 俞修龙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福兮祸之所伏(2) 广二一手拽着秋彩,向若妍逼近过去;若妍见状吓得连连后退,紧咬下唇,不住摇头。 “傻芋头……” 秋彩扭头望着地上的俞修龙,小嘴两抽,眼泪便像断线细珠,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放开我,放开……”若妍被广二一手握住手腕,根本挣脱不得,只能不住哀求,泪水汪汪。 此时广二拿住两女,向马车走去,在他强力的双手下,两女根本没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哈哈,一来福建就好事成双,今儿晚上可有福啦!” 擒住这两位美人,董承治不禁兴奋地拍掌大叫,即使手上伤口很是吓,但他此刻也似乎忘却了。他一会儿看看秋彩,一会儿盯着白衣女子若妍,口水流,“大美人、小美人都归我咯!” 就在此时,俞修龙渐渐恢复了些意识,见两女都被广二擒住,心中万分火急,一手伸向秋彩,在空中无力地挥着,嘴里含糊道:“秋彩,秋彩……”刚一张口,唇边又淌出鲜血,滴在落叶上,点点殷红。 秋彩正被广二提到马车前,此时听到身后俞修龙叫唤,更是泪如雨下,大放悲声。 眼看秋彩已落入自己手心,俞修龙也被打成重伤,倒地不起;那董承治此刻得势,便狐假虎威起来,见俞修龙那凄惨惨的模样,“喝”地吸了一口浓痰,朝他吐过去,“小王八蛋,不知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敢跟你爷爷耍横……我道如何厉害,哈哈,现在还不是死狗一条?!” 董承治心中得意洋洋,禁不住翘起脑袋晃悠起来。 哪料他还未晃几下,忽听到身后一声冷哼,疾风袭来,还未及吃惊,已被一只手揪住衣领向后一提,登时身子骤轻,被这股大力扯离了地面。 董承治如同一个被人提了耳朵的兔子,满脸惊恐,双腿在空中胡乱蹬着,狂呼救命。 广二听到少爷的呼救声,心里一惊,他立刻放开二女,转身就要奔上去救人。 “站住!” 谁知对面那人大喝一声,一手掐住董承治的喉脖子,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垂在他的太阳穴处,冷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这家伙小命难保。” “好好好,我不动就是,你别乱来!” 广二急忙停步,摆了摆手,他细细打量过去,只见那汉子形气粗犷,身量长大,心想道:以他这等体魄,只怕一下便能让少爷毙命。 “哥哥!” 若妍一见这人,立马哭哭啼啼朝他奔了过来;那汉子见了,将董承治按趴在地,一脚踏住,好似踩了一个大乌龟。 “呜呜……”若妍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汉子见妹妹哭的梨花带雨,怒火一盛,脚下发力,将董承治踩得呜哇怪叫。 广二见他这样子,立在原地不敢动,高声质问道:“阁下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那汉子轻蔑一笑,反讽道:“你们当面为难两位姑娘,也不是君子所为。” 广二遭这一反问,顿时羞愧难当,只能硬着头皮道:“阁下怎样才肯放了我家少爷?”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董承治抢道:“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有的是钱,我有的是钱!” 汉子嫌他聒噪,喝令闭嘴,转而向那白衣女子问道:“若妍,你说呢?” 若妍止住哭泣,却仍抽抽噎噎,说道:“叫他们,给秋彩妹妹好好赔罪……” 听到这话,广二一时也没主意,只好去瞧董承治的意思。 董承治此时趴在地上,四肢伏地,脸上铺了一层灰土,哪敢有半分不答应?顿时把头点得直如捣蒜。 广二伸出两指,给秋彩解了穴,而后躬身赔了个礼,老脸一红,闪到一旁;那两个狗腿子家丁也慌忙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秋彩琼鼻一抽,“哼”了一声,正要怒骂几句,但看到他们这副狼狈模样,却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如银铃般悦耳。 那汉子见秋彩走了过来,便将脚一抬,放开了董承治;董承治许是方才已被吓得腿软,竟真的如乌龟一般。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这下众人都憋不住了,轰然大笑,也许是这举动太过滑稽,连那位白衣女子都忍不住破涕为笑。 只听那董承治嘴里念道:“小生有眼无珠,冒犯了小美……姑娘,望姑娘宽恕则个。”说完,还掏出几张银票来,塞到秋彩手里。 秋彩见他一个纨绔公子,竟还拽这文诌诌的歉辞,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杏目圆瞪,将银票一抛,啐道:“呸,谁稀罕你的臭钱?!” “走吧,少爷。”广二心想再不速回,不知又要生什么祸患。 “慢,谁让你们走了?!方才你们只是给那位秋彩姑娘赔罪,忘了点事情吧?!” 汉子怒气满面,喝道:“你们这帮家伙竟敢对我妹子图谋不轨,我放开你……是让你给她磕头!” 说完,那汉子将身一纵,张开双臂来拿他。 董承治见他飞身过来,登时吓得趴倒在地,抱头发抖;广二也立时一跃,挡在少爷身前,举掌迎击;那汉子略一躬身,躲过他的掌击,“啪哒”一下,反手拿住广二的手腕;广二只觉一股阴柔劲力骤然涌来,绵密不绝,颇为凌厉。 “这、这是……”他心中大惊,急忙催动内力相抗,欲要逼开他的手,忽然只觉周身一冷,一股极细的寒气钻入心脉,顿时真气乱走起来,好不难受。 “啊?”广二又惊又怒,诧道,“瞧他五大三粗,竟会使这阴寒劲力……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汉子趁此契机,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广二手肘;广二刚要运劲,又感到一股炙热之气入体,手臂立时变得绵软无力。 那汉子双手一错,只听“咔嚓”一响,广二小臂登时应声脱臼,还未及叫痛,又感到腕上一麻,手肘剧痛,肩膀遭他两指一捏,整条胳膊顿时软耷下来,使不得力。 “妈的!” 广二毕竟是江湖老手,此时一着不慎,被卸了一只胳膊,吃了大亏。但他反应甚是迅速,马上拍出另一只手掌,又快又疾,热风又起;谁知那汉子冷哼一声,动作更快,双手闪电般拿住他的关节,故技重施,只听一声脆响,再卸广二另一条胳膊。 “呃……啊!” 广二受到两种内力侵袭,大为吃亏,此刻双手被废,任他功力如何精湛,“云火掌”变成了“哑火掌”,已是有心无力。 那汉子再发冷笑,指挟劲风,“噼啪”数声,连封了他身上几处要穴;广二哼了一声,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那两个狗腿子骇然至极,浑身抖如糠簌,连府内的高手广二都被制服了,他俩岂不是如同番茄鸟蛋,任人*吗? 那汉子几招制住广二,对着两个家丁说道:“你们两个,还想不想活命?!” 两个家丁跪下磕头,直叫饶命。 只见汉子笑了一声,指着董承治说道:“去,把那个禽兽败类掌嘴一百下,给我狠狠地打!” 两人一听,顿时叫苦不迭:打了自家这混世魔王,回去哪还能有好日子过?但若不从,只怕好汉发怒,立时便没了小命。 “快去!” 那汉子突然一声怒喝,浑似霹雳,登时将两人吓了一大跳。两人对视一眼,终究点了点头,相互扶着,颤巍巍站起来,朝董承治一步一步挪去。 董承治狠狠瞪着两人,指着他俩鼻子骂道:“他妈的赵九、刘三,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反了天了还?!” 刘三、赵九望了那汉子一眼,皆是苦着脸说道:“少爷,要我们打你……原是万万不敢,只是、只是这位好汉大爷的厉害你也见识过了,请你体谅体谅,不要怪我们。” 与此同时,两人没有停歇片刻,一步步靠了过来。 董承治瘫在地上,手脚发软,但见二人过来,用手撑着慢慢后移。 两人也渐渐往前逼近,只听那汉子又一声喝:“快打!” “一人按住,另一个打!” 两人遭这一喝,终于下决心动手,赵九当机立断,跨上去按住董承治的双肩;那刘三则伸出手来,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又摸一下,如同儿戏一般。 董承治被赵九按住,脱身不得,只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的人。 见刘三如此“拍打”,浑不使力,那汉子冷笑一声,说道:“不够响的……均不作数,待会差多少,都算到你二人头上!” 这话一出来不要紧,可把刘三吓了个魂飞胆破,立马使出吃奶的力来,“噼里啪啦”,手臂挥动间,耳光是一个赛一个的响,直把董承治打得哭爹爹告奶奶,口中乱骂。 又打了十几个巴掌,那董承治终于知晓厉害,凄声叫道:“我磕头,我磕头!” “现在才知道磕头,太晚了。”那汉子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说道:“有这好戏,我岂能错过?你,接着打!” 想是这两人平日里被董承治打骂惯了,心中积怨已久,此时易地而处,竟隐隐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刘三抡圆了胳膊,使劲掌嘴,竟连自己的手都拍得红肿;再瞧那倒霉的董承治,已是满嘴流血,两颊肿得老高,哭声也含糊不清。 打了一阵,赵九突然喊道:“三儿,换我,换我!” 刘三斜过眼去,看了眼那汉子;只见汉子拍掌大笑道:“换,换,都过过瘾!” 既然得了许可,两人随即易位,谁知这赵九竟比刘三还狠,噼噼啪啪,又快又疾,脆响不断,仿佛炸了一串鞭炮似的。看来这赵九对董承治积怨更甚,此时借得良机,便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 只见赵九脸上兴奋不已,越打越上头,差点叫出声来。 董承治仰头骂了句:“赵九,你狗日的……”便再也支撑不住,双目一翻,不省人事。 两人见他昏死过去,顿时慌了神,只听那汉子高喊道:“你们抬着这两人,滚!“ 赵九、刘三如得大赦,急忙一个背起少爷,一个扶着广二就上了马车。 这时,身后传来那汉子的怒吼声:“谁让你们坐马车了,给我滚下来!” 两人又急忙架着人下来,由于太过害怕,手脚不免有些发软,下车时竟险些摔倒。 “给我把地上这人抬上马车去!” 那汉子一声令下,刘三、赵九两人哪敢不从? 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吭吭嗤嗤,喘着粗气,将俞修龙抬到马车中安置妥了,急忙下车呆立;这时若妍也扶着秋彩,进马车里坐下。 秋彩进了马车一看,只觉其中不但装饰豪华,而且内里宽敞,显然价值不菲,即使是两女加上俞修龙三个人,也是毫不拥挤。 那汉子一跃坐上马车,一掸缰绳,口中长啸一声“驾”,两匹大马便举步向前,很快便远去,不见踪影。 刘三、赵九负着广二和董承治两人,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傻芋头,傻芋头你醒醒!” 秋彩见他一动不动,身子烫的吓人,心里悲怆,哭个不停。 若妍拿出手绢给俞修龙擦拭头上的血污,待她做完这些,又见秋彩哭得过于伤悲,心里一软,便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柔声安慰。 “呜呜,若妍姐姐,他不会死吧?”秋彩的眼泪啪嗒直落,抽抽噎噎。 “别说傻话,待会儿回了府里,咱们请城里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一定要最好最好的,第二好的都不行……” “好好好,你放心吧。”若妍抱着秋彩,不知怎地,听她这话竟有些想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往事悠悠如一梦(1) 清泉叮咚,空谷回响。 “我俞修龙发誓,一定要娶秋彩妹妹为妻!” “我秋彩……长大后一定要做傻芋头的新娘子。” 俞修龙转头看她,眼中尽是兴奋之色,“那我要身披将军甲,用十六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 纯真的誓言在花间绽放,那一年秋彩芳龄十三,年华豆蔻;而俞修龙刚刚年满十四岁。 山花烂漫,桂香袭人。 “芋头哥哥!”“秋彩妹妹!” 俞修龙与秋彩头上各戴一顶花环,嬉笑着在山间行走,处处鸟语花香,惠风和畅,两人欢快的身影荡漾在夕阳余晖之中,仿佛已经囊括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少年游,不知愁;粉衣女儿醉金秋。” 俞修龙捏了捏秋彩温软的小手,那指尖的美妙触感,使他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情愫,一股暖流从体内直窜到大脑里,继而扩散开来,震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他不禁侧过身来,呆呆地望着身旁的这个姑娘。 秋彩察觉异样,便也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笑盈盈地看他,一双瞳子又黑又亮,好像山间清澈的泉水,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爱情的种子,已在两人心里悄然破土,渴望着更多的阳光雨露。 俞修龙看着看着,不觉心中泛起无限感慨,如此可爱的姑娘,自己怎舍得放开她的手。 “若是为了她,要我做什么也心甘情愿。” 秋彩不知道他此时所想,只觉得心里喜悦,一直望着他笑。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愿意说话破坏这气氛,谁也不舍得将双眼移开片刻。 可惜人总觉欢愉日短,俞修龙回到家里,脑海中仍然满是秋彩那惹人怜爱的模样。他手指不自觉微微勾动,仿佛那只纤细温软的玉手还与自己紧紧扣着,不曾有一刻松开。 即使晚饭时分,他依然是心不在焉,只是草草扒了两口饭,便准备去村口挑水。谁知他提了扁担和桶,刚走到门口便被爹爹给叫住了。 “小龙,今儿先别去挑水了。”从里屋传出来爹爹的声音。 “哦。”俞修龙把桶和扁担一搁,便准备出门去,他要去捉萤火虫,做一件秘密的事情。 “小龙,到房里来,我有话与你说。” 爹爹的声音再度传来,俞修龙本已一只脚跨出了门槛,此时也只得收了回来。他一向勤快懂事,很少挨爹爹的骂,可这次爹爹似乎语气不太对劲,俞修龙不知何事,心里一阵忐忑,走进爹爹房内。 “爹。” 俞修龙轻轻叫了一声。 他一抬头,只见爹爹俞家轩坐在椅子上,眼中微微透出些厉色来,一如他做教书先生时候的威严。“小龙,我问你,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俞修龙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干完了活就找秋彩玩了。 俞修龙却不敢直说,略一思索,答道:“我……我下午,和别人出去玩……” 谁知爹爹不依不饶,紧跟着问道:“和谁?!”语气已变得更为严肃。 俞修龙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俞家轩叹了口气:“你和秋彩在一起,是也不是?” 俞修龙又想起秋彩那楚楚动人的脸庞,不禁露出一阵幸福的傻笑。 然而爹爹说的话瞬间让他跌入谷底。 “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去见她,听到没有?”只见俞家轩神情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俞修龙满脸惊愕,连连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呀?” 俞家轩说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说完,站起来就要出去。 俞修龙极不甘心,猛地跪下,抱着爹爹的腿不放,大声求道:“爹爹,从今往后,我干双倍的活……不,您让我做多少,我便做多少,决不含糊……只求您别让我和秋彩分开,爹爹!” “爹爹!”“爹爹!” 孩儿声声呼唤,叫得俞家轩心头不忍,他望着眼泪汪汪的俞修龙,叹了口气道:“爹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这份苦心,你要明白。” 俞修龙仍是摇着头,泪水横流。 俞家轩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这时,听见有脚步声,俞修龙回头一看,只见母亲曾淑瑶走了进来。 屋里这爷俩说的话,她也听到了些,此时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不禁眼眶一红,抚着俞修龙的头,柔声说道:“孩子,秋彩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顶好顶好的孩子。” 但是娘接下来这句话,让他心里一冷。 “可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俞修龙心中悲伤至极,连一向温婉慈爱的娘竟然也这样说。 “不,我不明白!” 俞家轩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只留下母子两人在房中。 曾淑瑶抱着哭泣的儿子,也是不住地流着眼泪。 俞修龙仍是不甘地问母亲道:“娘,为什么你也让我不要见秋彩?我喜欢她,今生今世我都只喜欢她一个!” 曾淑瑶定定地望着儿子,目光悲怆,良久才说道:“今天秋家有人来过了,嚷嚷着你又把秋彩拐跑了,给你爹一顿劈头盖脸的乱骂,你爹那死倔脾性你还不知道?你爹虽然当时唯唯诺诺,不住道歉;可他们哪里肯罢休?我同你爹还得给人家一个劲儿点头哈腰,保证今后你不会再去找秋彩,他们这才作罢。你爹拿出平日舍不得喝的茶,给人家泡上赔罪,谁知人家说不喝你们的茶,有一股子穷酸味儿……孩子,不是爹娘狠心,硬要拆散你们,实在是他们家大业大,咱们高攀不上啊!” 曾淑瑶眼中尽是悲色,“你若不肯悔改,只怕我和你爹要一直遭他们刁难了!” 俞修龙不由浑身一震,只觉得“穷酸味儿”、“家大业大”、”高攀不上”这几个词,仿佛变成了几把利剑,朝自己心窝猛地扎下来,剧痛无比,面目变得扭曲起来。 好像有无数个骂声,在自己耳边响起,有的粗鲁、有的尖利、有的沉闷,皆是讥讽意味,阴阳怪气。 “我不懂事,要累得爹娘也跟着遭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往事悠悠如一梦(2) 他嘴里不停地念着这句话,突而脑袋一垂,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曾淑瑶见他突然这幅模样,安静地吓人,顿时惊了一跳,急忙伸手拍拍儿子的脸,唤道:“小龙,小龙!” 俞修龙抬起头来,眼神空空如也,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只听他怔怔说道:“娘,我明白了。” 他把娘扶了起来,擦干眼泪,决绝地说道:“您放心,我不会再去找她了!” 曾淑瑶心里仍是十分不安,问道:“那要是她来找你呢,你怎么办?” 俞修龙出门前扔下一句话:“那我也不见她了!” 曾淑瑶看着儿子的背影,百感交集,不知到底该是喜还是悲。 “叔叔婶婶,小龙哥哥去了哪里?他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过我?他……是不是把我忘了?” 面对秋彩这一连串发问,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竟然哑口无言。 俞修龙在屋内一听到秋彩的声音,顿时眼眶酸胀,心如刀绞,只能把一双拳头紧紧握着,发出呜咽的声音。 “是不是你们不让他和我玩?”秋彩声音里渐渐带了些哭腔,只见她双目发红,嘴角颤颤。 俞家轩有些为难,轻声安慰道:“秋彩,不是我们不让他和你玩,而是,而是……唉!” 曾淑瑶赶忙接过丈夫的话:“小秋彩,你人品好相貌好,又是千金小姐,马上就到该许婆家的年龄了,可不能如此随意与男孩子玩闹。” “我不许婆家,我不许婆家……我只想和小龙哥哥在一起!”秋彩泪水汪汪,哭道:“你们行行好,让我见见他好么?” 夫妇二人皆是眉头紧锁,正要再劝,忽听一阵吵闹喧哗,却是秋家来了人。 俞家轩倒吸一口凉气,心知麻烦又来了,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好你个俞家轩,我可警告过你的,再让我看到小姐跟你们一家有任何瓜葛,绝不客气!” 秋府管家黄有顾一露面,便对夫妇二人兴师问罪,他扯住俞家轩的胳膊不放;俞家轩身体单薄,挣脱不得,被他推搡的几乎站立不住。 “黄管家,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 “好好说?我好好说的话你们听了吗?”黄有顾眯着眼睛,忽然一挥手,“弟兄们,给我砸!” 家丁们齐齐吼了声“是”,各个手持棍棒,冲进屋里开始打砸,与土匪强盗全无两样。一时间屋里罐破碗碎,院内鸡飞狗跳。 “住手,你们这群混账!” 俞家轩大骂不止,正要上前阻止他们施暴,却被黄有顾一掌拍翻,肩膀一抽,口吐鲜血,竟爬不起来;曾淑瑶哭喊着拦那些家丁,也遭他们推倒在地,放声大哭,好不可怜。 秋彩扯着黄有顾的袖子,不住摇道:“黄大叔,叫他们住手,快叫他们住手!” 黄有顾用手拢着秋彩,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小姐,他们穷的叮当响,至卑至贱,便想些歪招,唆使那小王八蛋打你的主意……你年纪小,可别被他们骗了!” 说罢,黄有顾一伸头,口中大喊道:“给我狠狠地砸,一个碗也不准留下!” 只见俞家轩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曾淑瑶也已哭成泪人,“求求你们别砸了……” 那黄有顾见他们这副惨样子,神情得意,嘴角一扬:“哼,刁民就是贱,还妄图染指我们家小姐!” 这时屋里猛地冲出一个人,正是俞修龙。只见他双眼喷火,拿着一根柴棒,狠狠地打在一名家丁背上,“啪”得巨响;那家丁立时惨叫一声,向前扑去。 俞修龙掣着柴棒,呼呼几下,又打退了一个人,这时家丁们被他的气势所吓,竟纷纷愣住了。 “打死你们……打死你们……”俞修龙双手紧捏着棒子,大口喘着粗气,“打死你们这群恶棍!” “小龙!” 曾淑瑶怕他吃亏,急忙出声唤道;俞修龙回头准备去扶娘起来。不料这时一名家丁突然冲上来一脚将他踢到,另几个家丁见状,纷纷过来围攻俞修龙;俞修龙被他们打倒在地,再也无力还手,霎时间口鼻皆流血不止。虽遭家丁们拳打脚踹,但他抱头强忍着剧痛,愣是一声不吭,眼中已充满了无穷恨意。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秋彩尖叫一声,挣脱了黄有顾的手,扑上来推开一名家丁,伏在俞修龙身上护着他,回头大喊:“你们要打就打我吧!” 家丁们见她过来,纷纷停手,这帮混蛋再不长眼,也不敢打自家小姐。 几名家丁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僵住。只听黄有顾一声令下,他们便又开始掀箱倒柜,打砸起来。 这时,俞修龙推开秋彩,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已满是血污,头发已被自己揪掉一缕。他看着遍地狼籍,看着那些正在行恶的坏人们,鼻子一抽,淌出一行鼻血;秋彩见他这样,心疼不已,拿出手绢便要为他擦去血迹,却被俞修龙伸手挡开。秋彩一愣,惊讶地望着他,只听他一字一句对自己说道:“叫他们住手吧……秋小姐。” 秋彩闻言僵住,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问道:“你、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 “请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俞修龙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吼道,“秋大小姐!” 还未说完,泪水便已将眼眶胀得酸痛不已,他闭上双眼,不敢再看眼前的人,这个他最喜欢的女孩子。 “不!” 秋彩双手紧紧抓着俞修龙的手,大哭道:“我才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咱们发过誓,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听到这话,俞修龙心内无异于万箭穿刺,痛苦极了,却仍是看也不敢看她。他猛一咬牙,决绝地将手抽了出来,背对着她大声道:“秋彩,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你走啊,走啊!” 他这一举动太过突然,秋彩一下子未能站稳,竟“扑通”坐倒在地;黄有顾见状骂了一句,急忙上前来将她扶起。只见她双眼定定地望着俞修龙的背影,一动也不动,如一尊雕塑。 她无法相信,平日里既乐观又勇敢的小龙哥哥,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黄有顾小心拉起秋彩,轻声劝道:“他们种的是咱家的田,明儿我就上报老爷给他都收了,饿死这一家子刁民,免得小姐一天到晚受他们惊扰!” 他一边将她牵往马车上去,一边哄道:“小姐,你这样尊贵的身份,起码也得找个知府老爷的公子才般配嘛!” 秋彩怔然痴呆,半句话都没听进去,仍是望着俞修龙的方向,紧咬嘴唇。 “走!”黄有顾一声喝令,家丁们纷纷撤去。 马车声渐行渐远了,只听见父亲的喘息声和母亲的啜泣声。 俞修龙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 暗月笼纱,夜猫子咕咕叫着,将夜啼得凄凉如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魂入陵渊化先严 “这是哪儿……?” 昏沉的夜幕像一张无边阔布,盖住了整个大地,无处不是阴森幽暗的景象。 俞修龙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了看四周,眼前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颇令人难受,他吞了口唾沫,身上不禁有些发寒,忽然觉得颈上仿佛套着一个大铁枷似的,好不自在,不觉气闷心慌,十分难受。 “咦?” 他只感到眼前猛地一亮,变得花彩斑斓起来,“什么东西?”往日的一幕幕情景,忽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爹爹!”一阵光华闪动,他竟看见了亡父,不由得大声唤道。 时隔已久,当他再次看见爹爹的病容时,仍旧是如此心痛。 自从俞家轩遭了那一次打击之后,身子伤得极重,加上急火攻心,当即便卧床不起。眼看着这伤情一天天重了起来,他已如深秋枯叶,摇摇欲坠。 曾淑瑶见丈夫这幅惨状,自是万分心痛,整日以泪洗面,脸肿得如同黄桃一般。 而俞修龙每日除了发狠干活,还要于病床前端汤喂药,服侍爹爹擦洗,辛苦的很。 “秋家的,我与你们誓不两立!”俞修龙看见爹爹的样子,便对秋家的人恨之入骨。 然而母亲却不断地告诫他,“小龙,万万不可一时冲动,去做那寻仇的傻事!”曾淑瑶明白,秋家财势之大,足以在这村子里只手遮天,“咱们家无财无势,怎么斗得过他们?你爹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也要这样吗?” “难道,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欺负?!”俞修龙咽不下这口气,咬牙道。 “你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是娘的心头肉,孩子,就当是为了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曾淑瑶抓着儿子的手,语声迫切。 俞修龙纠结一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唉,以往你舅舅在,咱们的日子还算好过一点……”一想到已遇难多年的哥哥,曾淑瑶不禁声泪俱下。 “是啊,以前舅舅时常会来看我,给我买糖人,给我讲故事,教我许多有趣的理儿,还带我去看社戏……”俞修龙想起舅舅,也不禁红了眼眶,十分伤感,叹道,“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开眼,让好人不长命?” 曾淑瑶揽过儿子的头,叹道,“这世道,谁活得不艰辛?” 这一日,俞修龙刚忙完农活,满身大汗,扛着锄头,正在下田归来的路上,远远地看见秋彩的身影,吓得他锄头都差点没拿稳。旁边不远正好有个草垛,他想也不想,立刻往里面一钻,双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忽然想起锄头还在外面,便又赶忙攥了进来。 刚刚藏好,便听见秋彩渐渐走进的脚步声,他从未觉得心跳得又如此剧烈过。不一会儿,脖子、胸膛、胳膊仿佛都在一齐跳动似的。 “是我瞧错了吗?”秋彩仿佛心有感应一般,张目四望,也许是那股气息她太熟悉了。 “小龙哥哥,你在哪里?”她不停地寻找,嘶声呼唤,“出来啊……你一定在的对不对?” “你,你真的不再见我了么……可我总是止不住地想你,止不住地想你呀。”秋彩气力用尽,瘫在地上痛哭,“无论如何,想止也止不住……” 她哭得如此悲伤,传到俞修龙耳朵里,亦化作泪水,从他指缝间悄然划过,轻轻滴在谷草堆里。俞修龙浑身战栗不已,却始终未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秋彩哭了一阵,失望而归。 听见秋彩远去的声响,俞修龙心头仿佛淌血似的疼,只恨不能冲上去紧紧抱住她,向她诉说这些天来的思念之苦。 无数次做梦与她在一起,和她手牵着手,在花丛中追逐蝴蝶,笑着、跑着,梦境中的日光是如此明媚,微风是如此宜人。 “虽然秋家的人作恶,可秋彩总是无辜的,她还是我最最喜爱的女孩子,这个……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至今,俞修龙的耳边仍不时回响起两人稚嫩而坚定的“海誓山盟”;还记得自己说过要给她捉小萤火虫做夜灯,秋彩高兴地直拍手,开颜欢笑。 “可是如今虫儿早已冻死了,小灯架也破了……” 过了好一会儿,俞修龙小心翼翼地探看了一番,确定秋彩已经完全离开,这才敢慢慢钻出草垛。他双脚踩在地面上,竟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在里面不止呆了一刻,而是已藏了好久好久,久到让人怀疑。 俞修龙抓了抓头,头发里插着的几根倔强的干草,他心中烦闷,一把揪下来咬在嘴里,发狠嚼着,拼命往家里跑去。 也许是跑的时候风太大了些,吹了沙子入眼,俞修龙只感到眼眶酸涩,难受极了。 “爹,我回来了。” 进屋之前,俞修龙本已将脸上的泪痕仔细擦干,可是一看到卧病在床的爹爹,顿时又一阵心梗,更觉得压抑沮丧。他立马转身出去,端来了娘已煎好的药,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喂爹爹喝完了药。 “咳咳,小龙,爹对……你不住哇!”俞家轩形容枯槁,连喘好几口气,竟虚弱得连说话都困难。 “没有的事,爹爹。”俞修龙听见平日里威严的爹爹竟给自己道歉,不由鼻子发酸。 “男子……汉大丈夫,咳咳,怎么动不动就要哭!”俞家轩见他眼眶红红,责备道:“你呀……爹爹替你、你想过了,待我闭眼之后,你最好的出路便是、便是去投军,杀敌建功,如若……天赐良机,或可升得一官半职……那时你、你、你……咳咳咳!” 这番话还未说完,俞家轩便猛地一阵咳嗽,脊背弓起,上下耸动,似乎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俞修龙赶忙帮爹爹抚背顺气,虽然爹爹的话没有说完,但他却已明白其中之意,“可是,若我走了,谁照顾家里呢?娘的身体也不好,我怕……” “你只管去,家中之事,你……不需你多劳。” 俞修龙听得心里犯难,说道:“爹爹,您怎么能这么说?还是我来做活照顾家里……” “混……混账,咳咳,男儿志在……四方,像你这样,窝在这里当一辈子农人,能有什么出息?!” 俞家轩说这句话用了极大气力,不由又感到一阵气虚,便闭上眼休息,胸口不停起伏,显然是极为难受。 俞修龙急忙给爹爹掖好被子,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恨不能亲身代替爹爹受苦。 “小龙。”身后传来曾淑瑶的唤声。 “诶,娘。” 俞修龙应了一声,回过身来,见娘憔悴的脸,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这段时间,曾淑瑶一直在照顾病重的俞家轩,几乎也未曾安生休息过;而俞修龙一做完农活,便立马回家顶替母亲,好让她能稍稍歇息片刻。 母子二人辛劳过度,早已是身心俱疲,这些天曾淑瑶眼角皱纹愈深,更添染了几缕鬓霜;而俞修龙这几日拼命地干活,累得眼窝深陷,脸色晦暗,身上、腿上布满了新伤旧痕。 曾淑瑶抓起儿子的手,抚着他手掌那层厚厚的茧,心疼地说道:“我的儿,这些日子可真苦了你了,唉……”言讫悲哽,无法再说下去。 俞修龙握住娘的手,宽慰道:“娘,你们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很是不易,如今我长大了,也该是报答你们的时候了……其实,我能够做活养家,心里很高兴、很踏实。” “如此孝顺懂事的孩子,本该配一个好姑娘,唉……”曾淑瑶想到这里,不禁泪水又涌上来。 俞修龙急忙伸手替母亲拭去眼泪,可他自己何尝不是无比酸楚:秋彩,虽然我仍是非常喜欢你,可我们之间已是千难万难了。 “孩子,这些天我和你爹合计过,你听话去参军吧。家里有我一人足够应付,待你退伍归来,娘也能享几天福。”这时,曾淑瑶也开始拿这话劝他。 俞修龙心念复杂,不知如何是好:眼下爹已是病入膏肓,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而娘也是劳累虚弱,身边如何离得开人? “以前舅舅来看我时,也常会给我讲一些‘岳飞抗金’、‘穆桂英挂帅’这样的征战故事。” 听了这些英雄事迹,他打小便对沙场驰骋充满了向往,其实参军报国一事,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可眼下确实感到犯难,“唉,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一会儿,准备对爹娘摇头说不。 “小龙,你,你若敢不听从,我便是死也不瞑目……”俞家轩见他的神情,顿时心知其意,竟费了好大的力气,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俞修龙被爹爹此话惊了大跳,急忙跪下哭道:“爹,爹,我听你的话,我去参军!” “咳咳……好,小龙,好啊……”俞家轩面露笑意,点了点头,仿佛了结一件大事似的,突然他大呼一声,倏地抓住儿子的手。 俞修龙微微惊愕,只感到爹爹手指不断用力,显然是想要握紧自己的手。他正要说话,哪知爹爹突然浑身一颤,手上一松,急急地躺了下去。 俞修龙惊然看去,见爹爹嘴仍微微张着,目中光彩却渐渐散去,他心头一紧,抓着俞家轩的手连唤数声,却没有了回音…… “爹爹!” “家轩!” 俞修龙哀嚎一声,向前扑倒在爹爹身上,大哭不止;一旁曾淑瑶也悲痛绝倒,泪成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唯愿长醉不复醒 几年前的痛苦回忆,又呈现在俞修龙脑海之中。他眼鼻皆酸,心里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堵得难受。 淅沥的雨,将寒意慢慢侵入他体内。 “呼,好冷!” 俞修龙走在冰凉的石板大道上,雨水很快将衣服浸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双手在胳膊上蹭了蹭,驱赶寒意。 忽然眼前又是一阵光影闪动,“这是,这是秋家的宅子……”他蓦然心惊,不由双眼张大。 俞修龙当然认得这个地方,眼前便是宅子大门,垂着两个又大又圆的金色门环,仿佛正静静地等待客人的来访。这朱色大门好似一张深渊大口,正对他吐露骇人煞气,俞修龙不禁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伸手去推门。 然而他的手尚未触及,那朱红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慢慢向两边展开去。 “傻芋头……” 不知何处的幽光照亮人影,俞修龙定睛一看,竟然是秋彩。 “秋彩,秋彩!” 这娇俏的粉色倩影,不知在俞修龙脑海里出现过多少回,反反复复,日日夜夜,无休无止。 他从军近两年,仍然没有半点忘却,对她的思念反而越发加深,时常在梦里呼喊秋彩的名字,弄得战友们都来笑话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辞而别,而且一走就是两年?!”秋彩面容憔悴,双目红肿,瞧上去端地让人心疼。 俞修龙瞧在眼里,痛在心里。 “我,我……”俞修龙支吾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他实在是有苦难言。 “啊,秋老爷……” 俞修龙身置田间,倏然见到了秋家老爷秋仲年,秋仲年身后跟着一众随从,招摇而来。俞修龙咽了口唾沫,急忙低下头去,想要快速走过,却被秋家的人伸手给拦住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秋仲年悠悠走了过来,一副鼻孔朝上,眼睛朝下的模样,向他问话道:“小龙啊,今年多大了?” “回、回秋老爷的话,我今年十四了。”俞修龙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顿时如履薄冰,额头、手心纷纷冒出汗来。 “哟,十四岁了,年龄虽小,可身板儿长得还挺结实嘛,正好我给你安排了一份差事,不知你可愿意啊?” 俞修龙听他这番话,顿时十分奇怪,搔了搔头,结巴道:“嗯,这……” 见他这支支吾吾、颇不痛快的模样,在一旁的黄有顾登时按捺不住,大声喝道:“你这小王八蛋,坏心眼子,还妄图染指我家小姐……咱家老爷宅心仁厚,不计前嫌就罢了,反而还大费周章给你谋差事,实在是伟大之至!怎么你小子还磕磕巴巴的,嫌不满意么?!” 平日在乡里,黄有顾便常常借秋家的势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大家对他是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都叫他“黄鼠狼”,可是谁也没那个胆子去触他的霉头。 俞修龙本就对这“黄鼠狼”极为怨恨,因为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此时一见到他,心中怒火“嘭”的一声,猛地燃了起来,俞修龙暗暗咬牙,恨不得立时操起一把刀来,当场捅死这混蛋。 “全凭老……老爷做主。”俞修龙明白自己实在惹不起他们,只得忍气吞声,任他们摆布。 秋老爷见他这副温驯的样子,脸上横肉抖了两抖,满意笑道:“那就好,我给你在募兵所登了名,是今年的役……虽然你年龄上差点儿,不过我给那当差的塞点儿银子,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按募兵计划,两个月后就该去报道了,你可听明白了么?” 俞修龙心头一沉,原来如此,这便是爹娘一味要自己参军的原因么?! 他感到后脊发寒,汗毛一根根地立起:秋老爷这笑容背后,分明暗藏着一把阴冷的刀子。 “你大可放心去,至于你娘,我已有安排,让她到邻村杨老爷家去做活,食宿不成问题,月钱还有结余。” 这时,黄有顾又跳出来叫唤道:“死小子,还不快谢过老爷恩典,就连你爹的后事费用,也是老爷拨的!” “谢……谢秋老爷大恩,俞修龙永生不忘。” 俞修龙“扑通“一声拜倒在地,给他们这群杀父凶手磕头致谢。 “好,好得很呐,你很懂事!” 秋仲年和黄有顾见他磕头,得意洋洋,不禁仰头大笑,一行人在笑声中扬长而去。这笑声里面充斥着奚落、鄙夷,俞修龙确当永生不忘。 “啊!” 俞修龙猛地回神,只觉身边景象又急速地旋转起来,自己不禁感到头晕目眩。 “小龙哥哥,你说过要娶我的,你骗我!” 俞修龙猝然一惊,只见秋彩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上前几步,急道:“秋彩,我……我是真心喜欢你!” 这一句真情肺腑,俞修龙却只敢在心里默念。他时常做这些梦,虽然梦境缥缈虚幻,却又是心底深处最真实的反映,在梦里,爱便是爱,恨便是恨,全没半点虚假。 “唉,若能在梦里长眠不醒就好了……” 俞修龙伸出手去,却愕然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这时秋彩的双眼中竟慢慢流出血泪来,面色狰狞至极,看上去十分可怕。 “秋彩!” 俞修龙吓得浑身一抖,但见秋彩的身影慢慢变淡变无,消失不见! 唯有那幽怨的眼神,仍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令他不寒而栗。 “秋彩!” 俞修龙猛地惊醒过来,满身大汗,将衣服都湿透了。 他转动眼睛,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心扑通扑通直跳,奇怪道:“我这是在哪儿?” 脖子微微一动,顿时剧痛钻心,他想起那日与那黑衣汉子广二搏斗,被他踢伤了颈骨。 “没办法,转不了脖子那就转腰吧。” 俞修龙直着脖子不动,将身子偏了一偏,亦感浑身疼痛,不过总算是能活动了。 他的眼睛扫视四周,只见那门框、窗柩上都雕着兰花蝶凤,俨然是一间华丽居室,四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染一尘。房内构置精当,器具典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应是出自名家手笔;还有一些红色的吉祥结,做工颇为灵巧,俞修龙不禁多看了几眼。 前面一张檀木方桌上,茶壶茶碗旁边还搁着一个小银炉,正徐徐吐雾,紫气袅袅。 吸了几口香气入体,俞修龙顿时觉得呼吸顺畅,肺热也似乎减轻了许多,看来此香竟有疗伤功效。 “呼……口好干,有没有水?” 他欲下床倒些水来喝,可是全然忘了自己身负重伤,刚一动身子便如散架也似,立刻便失去了平衡。“诶呀!”双手一时支撑不住,大头朝前急急栽倒,磕在那红木椅上。但听“咚”一声响,额上立时肿起一块。 “嗷哟哟……” 俞修龙旧创未愈,又添新伤,自然是大大的不爽了,疼得趴在地上“嘶嘶”直吸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正朝自己房间靠近,不由问了一声。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福建古家 香都之冠 这时,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外面进来了好几人,有男有女;俞修龙脖子发僵,艰难地扭头去看,却见一双绣彩鞋尖映入眼帘。 “公子,你没事吧?” 一听那柔软的声音,甚是悦耳,俞修龙抬头去看是谁,由于转得太急,只听脖子“咔”的一响,痛得他立时大叫。 那女子不觉吃惊,退开半步,捂嘴轻轻哼了一声。 她正是那名叫若妍的女子,此时已换了一身丁香色衣裙,重新妆扮了一番。 此前俞修龙与秋彩重逢之时,太过兴奋,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这会儿他刚瞧了一眼,便甚感惊愕:只见这位姑娘头上插着定髻凤钗,双耳带着亮丽明珠,仿佛一圈淡淡的柔光自她身上散发出来,周围的其他事物遭她一比,顿时颜色皆失,黯淡了不少。 “我好……你,你好。” 俞修龙原本想要说话,一瞧她圆润丰盈的脸,便被那双眼睛所吸引,见那双眸之中好似蕴着一汪清泉,他不免思绪混乱,语无伦次。 “呵呵,你好。”若妍抿嘴一笑,绵绵柔柔,让人舒服极了。 俞修龙虽是重伤在身,无处不痛,但此时惊于这女子的倾世美貌,一时间竟忘了疼痛。 站在旁边的汉子鼓了鼓眼睛,以手握拳,堵在嘴边咳了两声:“呃……嗯!” 听到这人的咳嗽声,俞修龙立时惊觉失态,垂下眼皮,面上微红。 那汉子与另一名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小心将俞修龙扶起,转头对那女子说道:“若妍,你还问他有没有事,这不明知故问吗,他昏了三天,身体还那么烫……你看看,这会儿他头上又蹭破皮了。来来江楚,咱们抬他上床歇着。” 一旁的江楚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同那汉子一道将俞修龙抬到床上。 安置好他后,江楚回身看了看两人,自觉道:“少爷、小姐,我去外面候着,有事唤我。”只瞧他眉目谦顺,语气甚是温润。 见两人均冲自己点头,江楚便快步走出,转身轻轻将门阖上。 俞修龙心知昨日绝境之下,必是这位仁兄救命,艰难起身道:“多谢救命大恩……我叫俞修龙,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俞兄弟你好,我叫古胜川……躺下躺下,大夫嘱咐过你不可乱动。”那汉子轻轻按住了他,指着那名少女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妹妹,古若妍。” 俞修龙转向古若妍,说道:“古小姐,谢谢你了。” 古若妍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若不是俞公子你,我和秋彩妹妹怎能……” “秋彩?!” 俞修龙猛地想起她来,心里激动,一把抓住古胜川的胳膊,伸长脖子问道:“秋彩她……现在在哪里?” “她怎么样了?” “她现在哪儿?!” “有没有受伤?!”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古胜川有点懵了,他回头望向了身后的古若妍;俞修龙也将目光急急转移到她的身上;古若妍遭两人一看,顿时脸有些红,答道:“秋彩妹妹也在府上歇息,安然无恙,请俞公子不必担心。” 看见古胜川也点了点头,俞修龙这才舒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安下心来。 “俞兄弟,听你的口音不属本地,有些像湖广人士?” “对,对,你听得出来?”俞修龙被人听出乡音,不免感到兴奋。 古胜川嘿嘿一笑,说道:“我四处行商,走遍大江南北,湖广境内也去过不少次,对那里也算比较熟悉了。” “噢,古兄不简单呐。” “而且我能听出你应该是江宜周边的人。” “对对对,古兄太不简单啦!”俞修龙很是惊讶,对他的听音本领赞不绝口。 两人交谈之下一见如故,天南海北聊了许多,竟而一发不可收拾。 经古胜川介绍,古府从香料生意开始发家,成为了永春制香的第一大户,被誉为“香都上的明珠”。 “制香?是拜佛的香吗?”俞修龙问道。 “不止,咱们古府制的香都是上等佳品,各式各类都有,比方说安神助眠的香,叫作‘拍不醒’。” “‘拍不醒’……哈哈?”俞修龙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古胜川点头道,“对啊,用了这香,保你睡得拍都拍不醒,许多达官贵人都爱买这个呢。” “而振奋醒脑的香有好几种,有‘金猿啼’、‘鹧鸪儿’、‘尖哨子’等等,这种香秀才们爱买,因为要熬夜苦读嘛……还有的香可顺气疗伤,比如现在炉子里燃的这种。” 他一指桌上冒气的小香炉,“这个叫‘紫祥云’,专解肺脏伤势。” 俞修龙深吸了几口,只觉身体更舒服了,不禁惊奇地连连点头。 “当然还有更多奇妙的香呢,不说也罢……” 见古胜川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俞修龙微微一愣。听他接着道,“后来我们又涉足田产、茶叶、布匹等多方商域。” “那古兄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 古胜川点点头,谈起自己出门行商遇上的经历。 俞修龙边听边感叹:这古府财力之雄,可谓少见,而且见古胜川、古若妍两人心性善良,待人真诚,又默默替他们高兴。 轮到俞修龙开讲,他从自己参军入伍的见闻说起,发挥了从舅舅那里学来的口舌本领。无论是随军剿匪,还是沙场鏖战,故事均是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尤其是当他讲到自己随军抗倭的险奇场面时,把古胜川听得是心驰神往,激动地连连拍手,大声称快,“我们全家都恨死那帮贼倭鸟,早该好好教训他们了,今天听兄弟这一讲……真是痛快极了!” “嘿嘿那时,咱们大明军队所到之处,简直就是一往无前,所向无敌呀!”俞修龙说得兴起,挥动手臂,神采飞扬。 两人交谈之时,古若妍未搭一句话,只是坐在旁边静静聆听,不知不觉,眼中神采渐渐全聚到俞修龙脸上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兄弟 俞修龙听他接着道,“后来我们又涉足田产、茶叶、布匹等多方商域。” “那古兄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 古胜川点点头,谈起自己出门行商遇上的经历。 俞修龙边听边感叹:这古府财力之雄,可真是少见;而且见古胜川、古若妍两人心性纯良,待人真诚,又默默替他们高兴。 “我参军快两年了……” 轮到俞修龙开讲,他从自己参军入伍的见闻说起,发挥了从舅舅那里学来的口舌本领。无论是随军剿匪,还是沙场鏖战,故事均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尤其是当他讲到自己随军抗倭的险奇场面时,把古胜川听得是心潮澎湃,激动地连连拍手,大声称快,“我们全家都恨死那帮贼倭鸟,早该好好教训他们了,听兄弟这一讲,真是痛快!” “嘿嘿,咱们大明军队所到之处,简直就是一往无前,所向无敌呀!”俞修龙说得兴起,挥动手臂,神采飞扬。 两人交谈之时,古若妍未搭一句话,只是坐在旁边静静聆听,不知不觉,眼中神采渐渐全聚到俞修龙脸上去了。 久居闺中,古若妍平日里除了府内的人,很少与外界男人见面。她读了许多名作戏剧,心底不免生出几分孤傲,认为世间配得上自己的男人寥寥可数。所以近年来纵使外人无数次提亲,但她都推给父亲回绝了。 古若妍以手托腮,嘴含浅笑,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瞧他的浓眉,形似双刀,斜飞入鬓;瞧他那双眼睛,神光炯然,灿若朗星;瞧他直挺的鼻梁,透出一股英气,委实不凡。 到底是军中历练出来的人,那份男子气概,禁不住令人心生仰慕,那宽宽的肩膀,不知道靠上去是怎样的温暖踏实…… “糟糕,我为什么会想这些东西?”古若妍脸上飞霞,不禁捂了捂脸,真是娇若春花,绝艳动人。 俞修龙无意瞥见她那忸怩姿态,顿时心神动乱,他不得不强令自己转过眼睛。 古胜川与他交谈一番,觉得分外投机,于是当即提议两人结为异性兄弟;俞修龙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古胜川已满二十,比俞修龙大了四岁,自然是兄长。 “咱们拜也不必拜了,喝了这杯茶就是兄弟!” “古大哥!” “好兄弟!” 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屋内三人听到吵闹,纷纷转头。古胜川站起身来问道:“江楚,怎么回事?” 江楚将门推开,众人一看,原来外面吵闹的人竟是秋彩。 她问过古家仆从,得知俞修龙在这间房里休息,便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不料却被江楚挡在门外。只因江楚未得到少主许可,不敢私自放她入内,怕她影响伤者休息,于是两人便在房门口争执了起来。 “傻芋头!” 秋彩一见屋里的俞修龙,便再也顾不得许多,身子不知怎么一扭,便从江楚的腋下钻了进来,这一下又快又灵,好似一只敏捷的小狐狸;江楚虽然张着双手,却还是拦不住,呆立在原地,瞠目结舌。 秋彩几步跨到俞修龙床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双眼一红,小嘴一撇,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俞修龙瞧得心疼,一把将秋彩揽入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好妹子,你别哭了,我没什么大碍,不信你看!” 秋彩只是一味的哭,双手紧紧箍着俞修龙的脖子不放。 “轻点,脖子受不了……”俞修龙痛得口鼻扭曲。 秋彩却不愿稍稍放松,眼泪都落在俞修龙的脖子上,打湿了他的衣襟。 古胜川退开几步,为两人腾出空来,转头见古若妍脸上神色尴尬,便对她做了个侧头的姿势,示意出去。 古若妍起身与古胜川走到门口,回望了俞修龙一眼,见二人仍然紧紧相拥,不肯分开片刻,便替他们关上了门。 “若妍,上午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你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去?” 古胜川忽然严肃地问道,“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走远,我只是离开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你怎么不听话?快把今天的事情经过都讲给我听!” “这个……”古若妍被哥哥训斥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那时正在街上买首饰,正看中一串珠宝手链,那珠子不知是由什么宝石打磨的,温润如玉,浑然天成。我十分中意,便向店家问价,谁知那店家说这颗珠子已有人抢先看中了,而且还付了定金,所以不能卖给我。” “我有些失望,正要离去,忽然只听店家说声买主来了。我一回头,便看见一位妹妹走了过来……她长得好生秀丽,让人一瞧便觉得舒服。店家给她说了这件事,她瞧了我几眼,微微一笑,说道:‘既然这位姐姐也喜欢,那么我便让给她好了!’我听了这话十分感激,于是便问她的姓名。她说她叫秋彩,是从湖广省来的。我接着问她,为什么要把那颗宝石让给我。她说,她说见我长得十分,呃,十分的美丽……” 说到这里,古若妍脸有些红。 “怎么,她说的一点儿没问题呀?”古胜川见她那模样,不禁打趣道,“秋彩姑娘虽然也很好看,但及不上你倒是真的。” “哪有……”古若妍听哥哥夸自己,轻笑了一声。 “她说一见我便心生好感,于是就把珠子让给了我。我与她交谈一阵,十分投缘,而且得知她比我略小,便叫她一声秋彩妹妹。后来我们二人分别,我正要去约好的地方等你,这时一个小孩儿过来扯我的袖子,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娘晕倒在路上,自己力气太小扶不动,需要人帮忙……” “唉,我一时也未起疑,只想着病人危急,便和他一起过去了。” “谁知他领我到了那里,没有看到他娘却只见到那几个坏人,其中一个给了那小孩一块糖,将他给打发走了,而后便向我走来,一边露出奇怪的笑。我心里十分害怕,正要逃跑,却发现被他们给围住了……天幸秋彩妹妹突然出现,她大叫一声,将敌人的注意力都引了开去,也她不知用什么法子,左闪右闪将我拉了出来。” 回想起来,古若妍仍心有余悸,“可惜、可惜敌人很是厉害,不但打伤了秋彩,连后来的俞公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哼,你呀你!我出来时不见你的人影,沿街找了半天,心里都快急死了!你叫江楚和婵娟去置办物资,身边一个人也不带,真是胡闹!万幸让我听到那个小娃子在自言自语,我问他在嘀咕什么,他说那个白衣姐姐长得那么漂亮,不会被他们欺负吧?我登时心头一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便速速寻了过去……若再晚片刻,只怕你们都已遭歹人毒手了!” 古胜川有些生气,倘若今天不是秋彩、俞修龙二人拖住了时间,一旦出了任何闪失,那真是不堪设想。 古若妍吐了吐舌头,拉着他的袖子道:“对不住啦哥哥,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唉,怕了你了!” 见她这副娇憨模样,古胜川顿时没了办法,转而指着屋里说道:“他们二人刚遭了大难,必然有许多感慨,咱们走吧,让这两人好好说说话!” 古若妍点点头,跟哥哥走了几步,见江楚还站在那里,转头唤道:“江楚哥,咱们都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缠绵 这时,屋里子只剩下俞修龙和秋彩,两人均是满腹话语要跟对方吐露,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屋内出奇的静,秋彩也止住抽泣,定定地望着俞修龙;俞修龙见她眼中泪光点点,手臂一动,指尖又触到了她那柔嫩的手背。 这种美妙的感觉又回来了,竟一隔两年之久,失而复得,让俞修龙感慨万千。 双手相握,传递着两人的体温,往日情景在两人心里如浪如潮,翻滚而来。 “秋彩。” 终究是俞修龙先开了口,打破了此时的安静。 秋彩听他唤自己,微微一惊,歪了歪头,“嗯?” “我好想你。” 这句话可憋的他好苦,虽然早已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但此时真人就在眼前,他又有些莫名的忐忑。 “我也想你。”秋彩笑着说道,只瞧她杏眼似水,粉唇泛彩,真是叫人心生波澜。 两人说完这一句,又都这样笑着,不再说话,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情至深处,任何话语都是赘述,只需一个眼神便已足以传达所有情意。 “对了,你为什么会跑到福建来?”俞修龙突然想起这事,不禁问道。 只听秋彩说:“那天我从爹的房门前经过,听到爹爹和黄大叔说话,便躲在门外偷听。原来他们又准备给我安排婚事,正在想如何推掉之时,忽然听我爹说,黄管家,多亏了你当初的计策,将那小子送去参军……” “当时我立马便想到了你,原来一切都是黄有顾那家伙捣的鬼。他威胁你爹爹妈妈,说非得让你去参军,不然就要一直与你们为难;叔叔婶婶怕你受他们迫害,被逼得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下来。这样即使你没有战死,也起码有好多年不会回来……哼,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忘了你……我一时气不过,就跟我爹大吵了一架,说我死也不会嫁给别人!然后我便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 秋彩接着说:“那时脑子一热,跑出来的时候很是仓促,只随意拿了些银钱细软便出门了……到真的走出来,我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寻你,没有方向,一路南下。又在路上听人说福建有一家‘凤羽坊’,卖很好看的布料,我一时心动,就想来看看,于是就跑到福建来了。” “那你买到布了吗?” “没有,我在半路上看到有漂亮的手链,也想买,就忘了买布的事儿了……” “哦,那手链呢?” “我让给若妍姐姐了。” “嗯,好吧……” 秋彩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颇有些累;俞修龙虽觉得滑稽,但若不是她误打误撞跑到福建来,两人又怎能得偿所愿,提前相遇呢? 俞修龙心里早已是感慨万千,舒臂将她抱在怀里。 捏着那香软的小手,他忽然喉咙发痒,嘴唇发干。再看她白玉般的脖子上缀着的那颗小痣,越看越挪不开眼,那红色小痣仿佛渐渐变化,变作一颗熟透了的樱桃,令人舌燥,他不禁吞了口唾沫;秋彩陡见那喉结上下一窜,颇觉有趣,十分好奇,便用手指轻轻按了上去,并在上面慢慢划着圈,仿佛在感受它的奇特构造。 此一下本不打紧,却让俞修龙浑身一震,打了个激灵,小腹处刷地升腾起一股热气,直冲上来,瞬间将他的脸烧得通红。 秋彩纯真烂漫,哪懂其中奥妙? “傻芋头,你的脸怎么红了?”秋彩将脸凑地更近了一些,只见她那眼睛忽扇忽扇,又晶又亮,连挺翘的睫毛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两人距离陡然拉近,几乎脸贴着脸,秋彩呼出的温热气息,不断地冲击着俞修龙的脸、耳朵、脖子等处。 “呼……”只怪这女儿柔香太过醉人,俞修龙觉得心底“嘭”的一声,燃起大火,烧的他全身燥热非常,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拼命要挣扎出来,胀得难受无比。本来身体伤痛,倍感无力,不料此刻反应居然如此剧烈,他咬紧牙关,企图强压那道心底之火。 汗水从额上冒出来,俞修龙甚至觉得,这比自己以往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辛苦许多。秋彩虽是自己的最爱的女孩子,可这两年来,她已悄然成长为一个娇俏迷人的女人。 两人仍然没有说话。 孤男寡女之间的静默并不会使他们冷却,反而只会令气氛急剧升温,情欲发酵,仿佛将酒窖藏多年,只为开封时浓烈气味的迸发。 俞修龙脑中已无他念,唯余迷迷糊糊一片空白,只觉得秋彩的粉唇晶莹,不禁想一亲芳泽。 于是,他鼓起胆子,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甚至想都未曾想过的举动。 他双手轻轻抬起秋彩的头,在她那小“樱桃”上亲了一下;秋彩反应过来,脸刷一下红了。 俞修龙还不满足,又去亲她的小嘴。 “你……”秋彩措手不及,眼睛陡然睁大,全身发僵。随即便被俞修龙散发出的男人气息冲击得遍体酥软,提不起一丝力气,仿佛骨头都被化的干干净净。 “怎会如此柔软,这种感觉比摸她的手还要美妙千倍万倍。” “她身上散发的香气……真叫人越尝越醉,无法自持。” 无数闪念从俞修龙的脑中穿过。 “我这是怎么了?!”俞修龙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融化掉似的,那些疼痛感也全然消失了,甚至身体的某些地方怒张立起。 比如汗毛。 秋彩感到俞修龙的手指向下慢慢游离,宛若蜻蜓点水,他指尖触碰之处,不禁令她一阵痉挛,后背前曲似弓,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冒起,仿佛一圈圈荡开的涟漪,这种感觉奇妙非常,然而嘴里却只能发出几声柔美的轻哼。 昵声燕语,情火燎原,俞修龙双臂紧紧搂住秋彩的腰,两具年轻而又纯洁的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 被他一拢,秋彩只觉得俞修龙身上滚烫无比,紧接着对方热度汹涌地传了过来,自身体内仿佛有一堆干枯的柴草,此时火星一溅,立马便被引燃起来,越烧越旺,渐渐将秋彩也吞噬。 她眼神迷离,慢慢闭上了眼睛,用身体去感受这一切。 俞修龙和秋彩均是闭眼陶醉,在这方寸天地间忘情燃烧着,他们的姓氏、名字、身份、经历仿佛都不复存在,只有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空气中弥漫着自盘古开天以来最妙不可言的气息。 纵使毫无经验可言,但在爱欲的本能催动下,他们依然能表达对爱人的绵绵深情。也不知多久,两人猛地分开,体内只剩巨浪狂潮之后的余波,将他们冲击得毫无气力。 俞修龙面皮火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当他抬头再看秋彩时,不觉惊呆了,只见她面若桃夭,柔媚不可方物,将自己的心完全勾走了。 秋彩衣衫微乱,亦是没有回过神来,心潮起伏不定。此时被他盯着看,脸上愈发滚烫,默默地低下头去,不胜娇羞。 俞修龙不禁轻轻伸出双手,又将她搂入怀中。 “秋彩,你是不是要怀上我的孩子了?”俞修龙不知道刚才做过些什么,更不知道做什么会怀上孩子。 “谁、谁知道……”秋彩的声音细如蚊呐。 “放心,我一定会娶你!” 秋彩将头紧贴在俞修龙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精神慢慢松弛下来,想来是刚刚紧张得太厉害,有些疲劳,不久一会竟睡了过去。 俞修龙也觉得有些累,咋一听见怀中人儿均匀的呼吸声,顿时动也不敢动,保持着这个架势,好让她得以安睡。此时他才觉得疼痛感又回来了,仿佛周身都上了几道枷锁似的,动也痛,不动也痛,反正难受的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俞修龙撑得手臂酸痛,腿股皆麻。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只觉得怀中娇躯不住颤抖,接着听见她喃喃呓道:“小龙哥哥,你不要在离开我了……” 几颗晶莹的眼泪,滴落到俞修龙手上,他不由心里一酸,继而感到她的手将自己抱得愈紧,“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今生今世,不,生生世世永远都要和你……在,在一起……在一起!”她虽在做梦,但口中却含含糊糊地念个不停。 再看俞修龙,早已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啪”的一声,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俞修龙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些什么孽。 秋彩突然浑身一震,惊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小龙哥哥好好的,正抱着自己,不禁破涕为笑,笑了一会儿却又嘤嘤哭了起来。 俞修龙见她又哭又笑,只怕不好,开口劝慰道:“我小时候听舅舅说,人做的梦都是反的,你怎么当真啦。” 秋彩抹着泪,一抽一抽地说:“我梦见你站在花丛中间,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向你跑了过去,却发现是白费力气,无论我怎么奔跑,你仍是远远地在那里,一点也没接近……我跑了半天,实在是跑不动了,坐在地上又哭又喊,心里极难受。哪知这时忽然炸了一个响雷,吓我一大跳,顿时就惊醒了……” “想必这道‘响雷’正是我自己打的吧……”俞修龙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脸颊。 “还是醒了的好,这些年来,一入夜我便要担心受怕,不是睡不着觉就是做噩梦……” 俞修龙听在耳里,疼在心里,叹道:“对不住,秋彩,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秋彩小嘴一撅,撒娇道:“那你以后要怎么补偿人家?”双眼向上一翻,却又稍稍斜着眼,偷看俞修龙的反应。 俞修龙被她这模样逗笑了,说道:“放心放心,以后我绝不离开你了!” “只是这样哪够?!”秋彩一叉腰,鼓眼道。 俞修龙连忙答道:“好好好,以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烧鱼,我绝不炖鸡……无论如何你最大,这总满意了吧?” 秋彩”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拍打俞修龙的肩膀,说道:“尽会说好听的话哄我!不过他们说‘夫为妻纲,以后的事情还是由你作主,但前提是请示我之后……” “那不还是你作主嘛?”俞修龙也“噗嗤”一笑,说道:“原来我这个‘夫纲’却是个傀儡皇帝,上头有人垂帘听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彩凤游龙生妍姿(1) “哈哈,我可不敢起心当太后,被人听见了要杀头的。” 俞修龙和秋彩笑着闹了一阵,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昏睡一天一夜,未曾进食,腹中空空已极。 “饿了吗?”“饿了……” 这时,只听见“笃笃”敲门声响,俞修龙愣了一愣,问道:“谁啊?” 门外一个女声答道:“俞公子、秋彩姑娘,晌午了,该用午饭了。” 秋彩也饿的不行,一听说“用饭”,立时从他怀里脱出来,刷刷几步,便跑到门口开了门。 外面是个年纪不大的丫鬟,手里提了一个食盒,待她揭开盖子,只见诸般美食,应有尽有,香气扑鼻而来。 一见美食,秋彩更觉饥饿,咕咚咕咚不停咽着唾沫,眼里直冒光,似一只馋嘴猫儿;俞修龙虽坐在床上,却也闻到了饭菜香味,不觉喉头大动,腹内阵阵泛酸,盯着那盘食盘,如一头饥肠饿虎。 那丫鬟走进门来,从篮子拿出各个碗碟,说道:“小姐吩咐过了,鱼肉荤食是专程做给秋彩姑娘的,至于俞公子……小姐特意叮嘱过我,说您伤重未愈,不宜沾油腥,因此让我煮了碗这碗桂花粥,给公子食用。” “请二位慢慢享用,婵娟先告退了。”说罢,婵娟放下食盘,低着头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来,这个给你!”秋彩从盘子里捏起一只鸭腿,朝俞修龙递过去;俞修龙早就等不及了,忙用嘴去叼,不料秋彩却忽然闪到一边去了。 “你干吗?” 俞修龙咬了个空,不解问道,只听秋彩说:“你没听人家古小姐发话了吗,只准你吃粥,不能沾这些荤腥的。” 俞修龙登时大急,喊道:“谁要吃那东西!快给我吃肉,我要吃肉!” “来了,瞧你急那样儿。”秋彩撕下一块肉,喂到俞修龙嘴里,那肉一入口,爽嫩滑腻,简直妙不可言,俞修龙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吃肉更幸福的事了。 除了和秋彩劫后重逢这件事。 可惜他还未高兴多久,突然感到胃内翻绞,一阵恶心感倏地袭来,他怕弄脏被子,急忙将身子探出床头,“哇”的一声呕了起来。 可惜他胃中空空,除了把刚吃的肉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余下便只是干呕。 俞修龙双手按在床沿上,肩背阵阵抽搐,好不难受。 秋彩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片刻之后,“咯咯”笑了起来。 “看来还是若妍姐姐有见识,你呀,确实只适合喝粥,唉……可惜了这么多好东西,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咯?” 俞修龙听她这么说,心知是故意逗自己,便从她手里接过那碗桂花粥,叹口气道:“唉,还是老话说的好:鱼生火,肉生痰,清粥一碗保平安……吃吃素食嘛,健康多了!” 秋彩叼着只酱肘子,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道:“那我还是情愿上火吧,还有,小龙哥哥,那个……你先把口水擦一擦。” 俞修龙这才发觉口水已悬在嘴边,摇摇欲坠,“啊”了一声,急忙擦去,怪不好意思的。 他嘴里虽然说着不要,奈何古家大师傅做菜手艺实在太高,那些鱼肉色香俱全,气味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正所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不知不觉间,口水便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与那些鲜腻油香比起来,这碗粥确实太素了些,不过俞修龙也是饿的极了,不再讲究许多,便开始喝起粥来。 哪知刚一入口,粥中的精华瞬间便吐露出来,俞修龙只觉满口生香,灵台清明,惊得说不出话来,只顾大口大口地吃着,边吃还一边“嗯嗯”有声,赞叹不绝。 这粥清和温泰,喝下后果然再无任何不适,反而精气陡增,遍体生劲,俞修龙不肯放过,伸出舌头将残液舔得一干二净,直到碗里光鉴照人,方才作罢。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将碗儿一放,伸展四肢,觉得身体仿佛已好了大半。 秋彩正在埋头大吃,满嘴、满手都是油腻腻的,好不滑稽;这时俞修龙已不那么饿了,再看她那个馋猫样儿,不禁笑道:“你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请稍稍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嘛。” 听到他这话,秋彩突然抬起头来,瞪着眼睛,鼓着腮帮。 俞修龙见她那副模样,微微一怔,不知她要干什么,岂料秋彩猛地一口汤过来,俞修龙虽然反应奇快,将碗遮在脸前,不过那汤汁却喷洒在衣服、被子上,落下点点油星。 “哎呀!”俞修龙故作嗔怒道:“好好吃你的饭,怎么如此淘气?”心里却感到很是有趣,和心上人打情骂俏的滋味儿,真是世间最甜的蜜呀。 咚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 一听到这声,俞修龙和秋彩眼神两相交汇,这次又是谁呢? “俞公子、秋姑娘,不知午膳用完没有?”原来是江楚。 “是江楚啊,进来吧,我们吃完了。” “吱呀”一声,江楚和另一位丫环走进门来,只见那丫环手中端着盆清水,让两人洗手。 江楚在一旁说道:“请俞公子梳洗更衣,我家老爷有请;还有秋姑娘,也请一同前去。”说完,他捧出一套崭新的衣服,放到俞修龙床边。 俞修龙自己的那身衣服,早在先前的打斗中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他拿起衣服,说道:“我马上换装,请二位稍等。” 自古“人靠衣装马靠鞍”,此话果然不假,俞修龙经这一番梳洗换装,顿时整个人改头换面,变得神采奕奕。 “你……” 秋彩在一旁瞧得呆了,许久没有与俞修龙见过面,殊不知男孩儿在这几年发育最为迅速,昔日的傻芋头已成长为一个强健的男子汉,秋彩心里既惊又喜,竟饱含热泪。 俞修龙转过身来,端得是潇洒非凡,英武过人,他挑了挑眉,说道:“我们走吧,秋彩。”不由分说,拉着秋彩便往门外踏去。 秋彩还痴痴呆呆,未回过神,便被这样傻傻地拉着走了。 “我家老爷避讳单名一个‘崇’字,咱们古家不止在永春,在福建周边一带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商。” 这古家果然奢豪非凡,长廊蜿蜒,盘环九曲,一路上只见假山嶙峋,碧树繁茂,园中还有多处喷泉奇观,俞修龙目不暇接,赞叹不已;即使秋彩也觉得自家远远不如,两人一时玩兴大起,时而嬉闹戏水,时而吹口哨逗弄鹦鹉,后又在大院里躲迷藏,几乎忘了古家老爷相邀之事。 江楚在两人旁边静立,默默不言,玉树临风。 过一会儿,他才出声提示道:“俞公子、秋姑娘,老爷还在等着二位呢。” 秋彩吐了吐舌头,急忙过去拉俞修龙的袖子;俞修龙记起正事,顿时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慌忙向江楚表示歉意。 江楚微微一笑,随即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古家着实很大,走了好一会儿,只见一座大厅出现在眼前,道,“这位是古大哥,我和他刚刚结拜不久。” 这时古胜川转过身来,对他问道,“秋彩姑娘也是湖广人?” “嗯,她和我一起的,是我的……呃,妹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彩凤游龙生妍姿(2) 古胜川开眉笑道,“既然是你妹子,那便也算我妹子了,受累叫我一声古大哥吧。” “古大哥!” 他刚说完,秋彩便欢笑着叫了他一声。 “哈哈,好啊,真好!” 三人离大门越来越近了,看着广阔的厅门,俞修龙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紧张,仿佛里面有股无形威势,如海如波,正朝自己涌了过来。 “古家老爷创下这么大份家业,必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有股常人不具备的气势,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俞修龙这样一想,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两人进门一看,只见正首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虽年龄颇大,但目光有神,不怒自威。 旁边是一位锦衣华服的老夫人,慈眉善目,笑容满面,让人觉得颇为亲切。 “这一定就是古家老爷和夫人了。”俞修龙不作迟疑,上前施礼道:“古老爷,夫人,你们好,在下俞修龙,给二位长辈问安。” 秋彩也施施然上前行礼,身姿袅娜,声色甜润;老夫人瞧得十分欢喜,牵了牵她的手,笑得更加开心了。 那老者盯着俞修龙打量了一阵,口中说道:“好,好,果然气度不凡……俞公子,你快请坐;秋彩姑娘,请坐。”说完一指客座,对二人示意。 “古,古小姐……”俞修龙一见古若妍,顿时有点口舌不伶俐。 “俞公子你好。”古若妍回礼道,嫣然一笑,明丽照人。 两人的座位正在古胜川和古若妍对面,但看还有一个年轻后生,不曾见过,只瞧他面白如玉,颇为俊秀,想必也是古家的少爷,只是他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秋彩身上转,顿时让俞修龙心里起了个老大的疙瘩,颇不舒服。 古胜川对父亲说道:“爹,这位俞兄弟,便是我跟您说的那个抗倭英杰。”见古老爷点头,他又一指那位年轻后生,对俞修龙、秋彩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家三弟,古念楠。” 俞、秋两人站起行礼,不料那后生只是捻着茶盖,向碗内吹着气,并不答礼,场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古崇见他如此无礼,瞪眼喝道:“念楠,瞧瞧你那副德行,怎么如此不懂礼数?” 古念楠听了此话,竟更加了不得,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在客人面前发生这样的事,古家四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但见古若妍翠黛微蹙,古胜川神色无奈,古崇则干笑着向两人说道:“是我家教不严,出了这等不肖子,二位切莫见怪。” 俞修龙连忙说道:“古老爷言重了,小少爷玩性未泯,不怪他的。” 古崇眉目间更是多了些欣赏意味,他朝古胜川看了一眼;古胜川即刻明白,对俞修龙二人说道:“父亲早年在沿海行商之时,曾与日本倭商打过交道,他们利益熏心,不守诚信,竟将我爹狠狠地坑了一道,致使家族生意元气大伤,好久才恢复过来。从此我们全家上下都对日本人十分反感。此次父亲听闻我们救了你这位抗倭英杰,他心里非常高兴,终于出了当年的一口恶气。” “哦,怪不得古老爷要见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俞修龙此间方才明白过来。 古崇接着古胜川的话头:“倭商奸狡无信,大违商道;他们的统治者也是穷兵黩武,极好侵略扩张,多亏了像俞贤侄这样的勇士,此番抗日援朝,狠狠打击了倭人的嚣张气焰……哼,教他们也知晓知晓我大明天威!” 古崇正在说话,这时见一名家丁跑进来,神情慌张,险些跌倒,顿时心中不快,喝斥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这家丁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对古胜川一阵耳语;古胜川听完一愣,似乎极为震惊,随后他强作镇定,上前轻声对古崇说了几句话。 古崇点头许可:“去吧,早去早回。” 古胜川即刻答是,又见俞、秋两人望着他,便对他们说道:“俞兄弟、秋姑娘,我有些事务要处理,先失陪一阵。” 俞修龙回道:“古兄但去无妨,不必多虑。” 秋彩也冲他微笑摆手,“古大哥还请当心些。” 见古胜川转身快步出门,恍惚之间,俞修龙看他眉头紧锁,看来事情颇为棘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让俞修龙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焦躁? 这时古崇拉着他聊着一些家常,气氛慢慢和睦起来;俞修龙如实相告,坦言家中父母均是平凡百姓,出身清贫。 “哎,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贤侄休要妄自菲薄。老夫平生阅人无数,于面相之术颇有所得。”古崇指着他道,“我观你气宇轩昂,神采不凡,来日必成大器。” 不管是真是假,俞修龙听得心里舒畅,急忙谢道:“多谢古老爷吉言。” 古崇摆手道:“什么古老爷,恁地生分,我都唤你贤侄了,你若不嫌弃,称我一声古伯伯吧!” 俞修龙哪有理由不答应,只是还未及他开口,便听到秋彩甜甜地喊了一声“古伯伯”;声发突然,众人均是一惊。 其实古崇从他两人进门到现在,一直都还未仔细瞧过秋彩,此时听她发声,细细一瞧,立时吃了一惊,“这位秋彩姑娘雪肤玉貌,娇俏可人,风采竟不在若妍之下。” 古若妍素来被他视为掌上明珠,有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女儿,一直是他十分得意的事情。 这几年女儿渐渐长大,各路媒人争相前来说亲,只差踏破了门槛。想到女儿要嫁人远去,他本来有些失落,但古若妍一直回绝此事,又稍稍好受了一些。 古崇双目微转,将两女对比看来:一个曼妙美艳,一个秀丽天真,堪称金鸾玉凤,高下难分。 若论才貌,古若妍已是无可挑剔,而且她体贴细心,常帮家里分担一些事情。但她天*静,显得有些沉郁。古崇平日里操持家业十分辛苦,心力交瘁,感到莫名烦闷,“若妍如有这位秋彩姑娘的活泼生气,想必自己也会轻松不少吧。” 想到这里,他与夫人对视一眼;老夫人也连连点头,表示非常欣赏这个姑娘,越看越觉欢喜。 古崇不由朗声大笑,拍腿说道:“好好,秋彩姑娘如此伶俐,与贤侄正是一双龙凤。”说完,又对古若妍说道,“这么多年,总算见到这么一位姑娘……若妍,将你比下去了!” 这话明贬暗褒,夸赞了别人,却又抬高了自家闺女,不愧是商贾老手,圆滑无比。 古若妍脸上微红,看了秋彩一眼,见她那双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芒,立时点头说道:“秋彩妹妹丽质天然,我自是比不上的。” 俞修龙也在偷瞧两人,暗作比较,“这位古家小姐确实貌美,可是光芒太盛,不及秋彩这般亲切近人。” 大家闲谈一会儿,古崇年纪大了,久坐不得,觉得有些累,对两人说道:“老夫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精力差了,若妍,由你带他们在府里走一走吧!” “您老慢些。” 俞修龙、秋彩连忙起身,以示恭送;古崇满意点点头,便起身开始往后厅走去。 这时,老夫人也笑着说了句,“到祈佛的时辰了……二位可在府中随意游玩,若有何要求只管差人去做,莫要客气,老身也少陪了。” 说完,老夫人便也由丫鬟搀着离去。 俞修龙见两人走远,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不少。 “古老爷虽然看着威严,其实还挺平易近人的;老夫人就更和蔼可亲了。”他觉得自己其实全无必要紧张。 俞修龙一抬眼,突然迎上古若妍那剪水双眸,柔情款款,正盯着自己;他心跳陡然变快,也说不出为什么,虽然与她是刚刚相识,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人走在齐胸深的水里,虽然完全没有性命之虞,但心里总会莫名有些起伏不定。 “俞公子,秋彩妹妹,请随我来吧。”古若妍回身斜斜望着俞修龙;秋彩在旁看见她目中神情似乎对俞修龙有些不一般,顿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但她仍然走过去牵着古若妍的手,笑道:“若妍姐姐,我们走吧。” 古若妍惊觉失态,微微一笑,但又看见她拉了拉俞修龙的胳膊,让三个人贴得近一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 古若妍走在两人身侧,缓移莲步,不时停下来,给他们讲着府内的景观事物。 “俞公子脚下慢些,小心台阶。”古若妍悉心提醒道。 秋彩忽然问道,“那我要不要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祸起萧墙 是失是得(1) 古若妍抿嘴一笑,去拉她的小手,“当然了,秋彩妹妹更要小心。” 两人随古若妍一路游览,参观着古府的各处亭台楼榭、雅致庭院,这些建筑设计华美、独具匠心,处处点缀着繁花名木,耳边更时不时传来鹤鸣鹿啼之声,静中寓动,妙趣横生。 园内走廊依着假山向四处延伸,曲如长龙,俞修龙和秋彩一边观赏,一边感叹古家之富奢;三人行至一处幽苑,俞修龙看见围栏中一只孔雀正在开屏,不由惊呼出声,大赞神。走了一段,又见小湖碧波荡漾,鱼儿不时跃起,溅点晶莹。 “哇,这儿好美啊!” 秋彩兴奋无比,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似的,一会儿在这里逗逗花孔雀,一会儿跑到那里喂喂金鱼,笑得十分灿烂。 古若妍虽然住在这里,但平日里走动并不多,很久没有接触过如秋彩这般活跃之人,不由得被她这喜悦气氛所感染,一同玩闹了起来。 两女仙容玉姿,相互衬托;再配上这院景,当真是妙不可言。 俞修龙在一旁看得呆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三人随意漫步,途中俞修龙向古若妍问起她那位脾气古怪的三弟。 只听古若妍叹了口气,说道:“俞公子你有所不知,三弟是我家孟姨娘的儿子……早年爹爹遭倭商欺骗,气得大病卧床,全亏了孟咦娘每日端茶喂药,她照料爹爹,可说是无微不至,历经数月爹爹才康复过来,可谁曾想爹爹身体好了,她却累倒了……不久孟姨娘病逝,爹爹对此极为痛惋,久久不能自拔,只因孟姨娘名讳中有一‘楠’字,所以他便给三弟取名‘念楠’,以示缅怀……三弟虽为庶出,爹爹却对他很是溺爱。” 她语气微转,说道:“大哥作为嫡出长子,却在这点上与三弟大不相同,爹爹对大哥的管教可就严苛多了……” 秋彩在一旁瞧着,看见古若妍同俞修龙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心里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再看她的脸,也不那么喜欢了,不觉间秋彩的眼神已变了几次。 而古若妍和俞修龙正说着话,眼里并无他物,浑然不知。情窦初开的少女,仿佛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一旦落在宽大的荷叶面上,便只能来回荡着,再也逃不出去了。 俞修龙发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从自己身旁直射古若妍,不用想也知道是秋彩那丫头。 他感到后背隐隐发毛,手足无措,眼瞧着秋彩不满的情绪愈发高涨,俞修龙额头渐渐冒汗,想脱身开去,却又怕古若妍难堪,因此只得硬着头皮听她说话。 就在这时,忽见古胜川低头走了过来。 “救星来也!” 俞修龙不禁在心底欢呼了一声,仿佛看到了黑幕中的曙光;而古胜川一见到他,本来揪着的眉毛也稍微舒展了些。 “古大哥!” 古若妍停止说话,转头望着哥哥;秋彩也将注意力转到了一旁:俞修龙当即走出去,向他问道:“古大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烦心?” 古胜川看了看远处的古若妍和秋彩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古家涉及生意面极广,最近与晋商贸易甚是频繁,取得了丰厚效益。但是山西边境有一个要塞,名为杀胡口(即杀虎口),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此处地势险峻,东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两山之间有一藏头河谷之地,自古便是南北互通要道……” “这个我知道。”俞修龙点头接口道,“两年前,我曾随军剿过此地的匪徒,这地方偏的出奇,所以悍匪容易聚集在这里。他们杀人抢劫,无恶不作,而且就连当地百姓也是入为民,出为寇,与土匪全无二异。因此听他们说是什么‘进了杀胡口,人间路难走’,经过此处的商队必是凶多吉少,这么险恶的地带,古兄为何还要去冒这个险呢?” 古胜川尴尬苦笑,说道:“兄弟有所不知,所谓商人,往往是富贵险中求,只要有哪怕一倍的利润,便有人甘愿冒着被打被杀的风险去做。因为风险越高,利润越高,要赚大钱,只有去犯别人不敢之险……不瞒你说,我们古家的第一笔生意就是这样拼出来的。” “这倒也是。”俞修龙记得舅舅曾说过:作为商人不但要有眼力和决断,更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一直记在心里,觉得商人很是不易。 “蒙古瓦剌、鞑靼等部时常兴兵进犯杀胡口,此处不但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更是连通关外和中原的咽喉要塞,所以那块地方也是商家眼热之地。我们古家自然不甘人后,便调了几拨商队,由杀胡口前往山西境内行商。一开始,生意进行的出奇顺利,我见利润丰厚异常,所以我便又组织了一支大型商贸队伍——比之前所有的商队总和加起来还要大,而且此次运送的是桐油、药材等重要战备物资……唉,本来曾有人提醒过我小心劫匪,可我经过那几次盈利,已经昏了头脑,不知所以,以为会同以前一样顺利。” “可哪里料到,在此次行商途中,突然杀出了一伙土匪,凶悍无比,不但将我们商队的人砍伤,而且也将货物洗劫一空!”古胜川又重重叹了一声,喃喃道,“这次损失极其惨重,过错全部在我,我真是太愚蠢了……” 古胜川转身看着天,眼中疲态尽显,惆怅不已。 俞修龙虽然对经商不甚了解,但他知道从古胜川的表情来看,此次损失恐怕真的是极大,大到让人惊骇。 俞修龙虽然同情,却丝毫帮不上忙,只能跟着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继而也随他一起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这时古若妍走了过来,柔声问道:“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你脸色这么差?” 古胜川转头淡淡一笑,对妹妹说:“哪有,没事,没事……” 古若妍冰雪聪明,哪里肯信,仍是定定地望着他,心知哥哥必有事情瞒着自己;古胜川被妹妹双目一盯,顿时词穷,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作答。 “刚才古兄和我打赌,他输了,所以不开心。”俞修龙突然出言解围,让古胜川一时愣住了。 古若妍觉得好生奇怪,不依不饶地:“打赌?打什么赌?” 她转头注视着俞修龙,双眸闪动,如一汪秋水。 “我和古大哥刚才看见一只鸟低飞下来,想要叼一条虫子,不料那虫子是黏在一张大蛛网上的,那鸟儿一落顿时也被网住,扑棱着翅膀叫唤。我便和古大哥打赌,就赌这鸟儿究竟能不能挣脱蛛网,我断言它可以,而古大哥就说不可能……哈哈,不过到头来,终究是我赢了。” 俞修龙以此喻事,让古胜川闻之一震,不禁又有了些精神。 古若妍翠黛微挑,问道:“哥哥,是这样么?哥哥,哥……” 古胜川忙道:“是,是的,他赢了。”说完向俞修龙投以感激的目光;俞修龙笑道,“其实我也只是瞎猜的。” 古若妍冲着俞修龙一笑,说道:“瞎猜也这么准,俞公子厉害。” 虽然她嘴上表示相信,但心里却明白此事绝不轻松,前不久偷听到哥哥运了一大批货前往晋西进行贸易,那里匪盗流窜,地势险恶,她已早有耳闻。此时见哥哥神情如此焦躁,恐怕商队已经遭劫。 自己身为女儿,即使看着家里出了事故,却也难有什么能为。想到这里,古若妍不禁有些怅惘,感到无力。 唯有秋彩对他们所说不明就里,她也懒得去想,只是越来越觉得古若妍看俞修龙的眼神有问题,醋海翻波,心里极不痛快,在一旁默默生着闷气。 “大少爷,小姐,俞公子,秋彩姑娘,该用晚饭了。”这时,婵娟和阿月一起走过来,知会众人。 古胜川舒一口气,拉着俞修龙便走;古若妍和秋彩对视一眼,在后面默默跟着。 大家各自揣着心事,皆是沉默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祸起萧墙 是失是得(2) 一行人进了饭厅,古胜川看了一看,问道:“娟儿,爹和娘呢?” 婵娟答道:“老爷今天又有些气闷,没有胃口,在房间里歇息呢;而夫人正在斋戒日,也早早吃了些斋食,就不与大家一起用饭了。” “爹爹老是这般胃口不佳,很伤身体的。”古若妍叹了口气,忧虑道。 其余众人在饭桌上落座,望着满桌佳肴玉酿,却都没有心思动筷子,只是默默地想着心事,也就古念楠一个人在那儿胡吃海塞,还一边哼哼唧唧的咂吧着嘴,极不雅观。 良久,古若妍皱着眉头向弟弟说道:“念楠,吃饭不要出声。” 只听那古念楠敷衍地“嗯”了一声,仍是自顾自吃个痛快,把她的话根本只当耳旁风。 见他这模样,古若妍眉头皱得更紧,却不再说话了。 这时,古胜川忽然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碗碟叮当起舞,将众人吓了一跳,“吃没吃相……叫你别出声没听见是不是?!”他心里有气,此时发泄在了弟弟身上,面色颇有几分厉害。 古念楠似是受了惊吓,将碗筷一放,撇着嘴道:“是……我吃没吃相,是我没用,你们一个是商贾英才,一个是名门闺秀,就我是个没什么用的烂材废物……”古念楠似乎牢骚满腹,神情甚是委屈,“从小大家就都只夸赞你们俩,说你们是人中龙凤,我呢,除了爹爹护着我,大家虽然表面恭维我,其实我知道,他们暗地里骂我是‘烂膏粱’,就连你们也从心底瞧不起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没娘疼的冷冻猫子……”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古念楠,居然边说边哭了起来,声音颇为凄切。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古胜川脸上赤红,虽鼓腮瞪眼,却不再说话了;而俞、秋二人身为外人,自然亦保持缄默,不便多嘴。 只有古若妍摇了摇弟弟的胳膊,对他说道:“念楠,当着外人,你怎么又说这种话……难道姐姐平日对你还不好么,嗯?”声音温柔细腻,颇为动人。 古念楠仍然伏桌嚎啕,大哭不止,叫人听了十分同情。 “难道他身在这么一个大家里,其实心里也很苦么?”俞修龙正这般想着,抬头却见古若妍从袖中拈出一张银票,放到了古念楠怀里,不禁十分惊讶。 俞修龙转眼看了眼秋彩,见她也是颇为愕然。这时两人只听古胜川叹了口气,竟悄然起身出去了。 古若妍看着俞修龙,摇了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刚刚还伤心哭泣的古念楠一接到银票,立时哈哈大笑起来,表情转变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他将银票放在嘴边“吧唧”亲了一口,迅速塞入怀里,对古若妍恭恭敬敬作了个揖,笑道:“多谢阿姐,还是你对我最好啦!” 说完,他瞧了秋彩一眼,便飞也似地冲出去了,想必是要呼朋唤友,又去哪里寻欢作乐了。 “原来古念楠有这么一记绝招,难怪古大哥和若妍无法管教他。”俞修龙正觉得好笑,但一遇上古若妍的目光,又觉得不太礼貌,立时忍住。 古若妍望着满桌狼藉,叫来婵娟,吩咐道:“娟儿,劳你收拾一下桌子,待会儿请师傅们再做一餐吧。”说完这些,她转头对俞修龙说,“抱歉了俞公子,等会儿我们再一起吃好么?” 俞修龙答道:“好,好,不打紧。” 他刚说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秋彩悄悄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力道不轻;古若妍见他这般异样,疑惑地“唔”了一声;俞修龙咬牙忍住,在古若妍面前假意微笑。 古若妍见他眼睛睁大,看着自己,不由双颊发烫,心中暗喜,低头窃笑,刚才那些忧心的事情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新鲜的饭菜端上来,秋彩吃罢,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秋彩,你去哪儿?”俞修龙在后面问道。 “等着吧。” 秋彩抛下这三个字,跨出厅门去,却转身踏进了厨房。 “哇,你会做这个啊?!” 等了好一会儿,俞修龙看见秋彩端了个盘子进屋,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古若妍美目睁圆,亦是十分意外。 此次秋彩大显身手,做了自己喜欢的红豆饼、银耳羹,给大家做饭后甜点,“婵娟姐姐,你方才说古伯伯没有胃口是么?” “是啊,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劳烦你把这个饼和这个汤给古伯伯送过去,说不定有效果呢!” “这……真的可以吗?”婵娟看着这小小的饼,迟疑道。 “这红豆饼啊,是家里的一个老师傅教我的,爹妈和我都很爱吃。它除了能促进食欲之外,还具有清热去湿、消肿解毒的功效。老人家吃了特别好,能够养心益气。” 秋彩见俞修龙正在吃自己做的饼,禁不住笑了一下,很是可爱,“所以我才让婵娟给二老送一些过去;而这银耳莲子羹更不用说啦,滋阴润肺,生津化痰,不但老人需要……就连女子长期食用,也能养颜美白呢!”秋彩看向古若妍,见她神情专注地听自己讲,眼中泛亮,心里有些得意。 “这话必定不假,嘿嘿,看你的肌肤就知道了!”俞修龙嘴里塞着半块饼,呜呜囔囔,在旁附和道。 “吃你的吧……多话。”秋彩虽然呛他,其实已忍不住扬起嘴角偷笑。 吃了几块饼又喝了一碗羹,俞修龙觉得胃里实在舒服极了,竖起大拇指,向秋彩说道:“好秋彩,真有你的!” 秋彩能在人前施展手艺,又听他夸赞,顿时更觉心花怒放,比吃甜点还甜。 “她居然还有这般手艺,真是难得!” 古若妍素来畏苦喜甜,如今吃了这么清甜可口的点心,对眼前这位姑娘又添了几分欣赏,只觉相形见绌。她听见俞修龙夸秋彩便也连声附和。 秋彩受到她的夸奖,更是有些飘飘然,将刚才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了。 “好啊,这红豆饼做的真是太好吃拉!” 近来由于天气枯燥,古崇时常莫名心烦,如受猫抓似的,也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方才婵娟送来这些糕点,他本不想吃,但见这饼做得品相极好,香味颇为诱人,禁不住拈起一个尝了尝,竟然胃口大开,连声赞妙。 “能将这平常的甜品做得如此美妙,真是不简单!”他对秋彩是越发喜爱了。 “爹,何事唤我过来?” 古胜川刚走进房内,便看见了桌上的饼和羹汤,顿时目光被吸引住了。 “你尝过这个没有?” “还没呢。”古胜川摇摇头,拿起一个,刚吃几口,双眼忽地一亮,连“唔”好几声,不住点头,“这豆饼,哎呀……又香又软,好吃!这是谁做的?” “你肯定猜不到……是秋彩姑娘做的。”古崇欣笑道,他年纪渐高,最难受的便是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这下子有了胃口,自然心情大好。 “哦?”古胜川奇道,“她还有这般巧手艺,真想不到。” “若妍怕是赶不上她了。”古崇仍是习惯说话带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刚才我吃了这饼,心里一高兴,气顺了许多呢。” “那可真好,真好!”见父亲高兴,古胜川亦跟着高兴,他对秋彩的好感又增加不少。 “川儿,我跟你说个事,那两个孩子,对,就是俞修龙和秋彩他们两个……我都挺喜欢,很对脾性,所以我想要是能收他们做干儿女……” 古崇唤他正为商量此事;古胜川听了也大为兴奋,拍拳道,“那可太好啦!” “等会儿,我没说完呢。”古崇叮嘱他道:“别老是这么着急得意,须知得意忘形啊?” 这“得意忘形”四个字说的颇有深意,古胜川一听,心里突跳,“您……都知道了?” “怎么,在你眼里,我已经老糊涂了么?” “孩儿不敢!” “算啦,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别有太大的包袱……贸易行商,谁能稳赚不赔?”古崇拍了拍儿子肩膀,笑道:“咱们挣得够多了,不需要这样卯着劲去拼。” “诶,孩儿谨记于心。” 其实古胜川最难过的关还在自己那里,他对自视甚严,无法容忍自己犯这么严重的失误。不过现在爹爹也劝他释然,古胜川虽说还有些疙瘩,但已开始渐渐消解。 “对了,刚才说的事儿不忙声张,我还要再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古胜川微微一愣,继而点头,“嗯,孩儿明白。”转身出门去了。 爹爹的意思便是考虑到古念楠,这小子爱乱来可不是一回两回,“俞兄弟和秋彩性子软,我可不能让他们挨了欺负。” “阿嚏!” 俞修龙猛的打了个喷嚏,他在院内坐下,今夜星光璀璨,本是赏景谈情的好时候,只是方才秋彩觉得有些累,便先回房歇息去了,余下他一人在院子里晃悠着,百无聊赖。 他仰起头数着星星,突然想起了亡父俞家轩,“爹爹此刻肯定也在天上看着我吧,他在这么高的地方呆着,不知冷是不冷?”俞修龙想起家乡的母亲,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怎样,妈妈可还好吗?她一个人……” “等伤完全好了,我就向古家告辞,和秋彩回去吧。”但他转念一想,“秋彩为我逃了出来,若自己未曾丢失官印文书,回乡就任,那倒是再好不过啦……可现在这幅样子回去,怎么办呢?” 他失了官印文书,心里自然一万个不甘心 。这些天来,他曾沿途回去找过几次,客栈、百客村、树林都找遍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再呆一个月吧……若是实在找不到,便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了,让妈妈一人守在家里,我真是不孝!”俞修龙觉得心内一乱,不由烦躁起来,不知道今后的路在哪儿。 正在迷惘之际,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他转头望去,看见有个人影走了过来,但见这人脚步碎乱,跌跌撞撞,显然一副喝了醉酒的样子。 俞修龙一想便知,“原来是古家小少爷回来了,人们常说的喝花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反正我是从没……咦,他不是住东厢么,去这边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祸起萧墙 是失是得(3) 他去往的路线正通向秋彩房间,俞修龙想起他白日里看秋彩的反应,心知必无好事。当下上前紧跟其后,瞧瞧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暗中戒备道,“若他敢冒犯秋彩,我可绝不客气。” “咚咚咚”,古念楠醉眼醺醺,一边扣门,身子斜倚在门上,另一只手胡乱挥着,嘴里嘟囔道:“好妹妹,开……开门呐!” 俞修龙一听,顿时怒火直窜头的武功便是自己的压身本领——“捕风拿云手”,送出如此重大的赔礼,他仍是弯着腰赔笑,心里把那混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转念一想不对:“我跟他同为一族,骂他祖宗,那岂不是在骂自己祖宗?” 他又急忙念道:“罪过罪过,老祖宗莫怪……都怪那个混小子,把我都气糊涂了!” 秋彩得了老大的便宜,虽然心里欢悦,但还是装出十分难受的样子。她抬起头来,平日里光彩俏丽的脸儿,此刻显得楚楚可怜,“古大哥,其实你不教我武功也没事的……不然大家还说我图你的武功呢。” “没有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古胜川见她终于好了,立时将手一按,说道:“别哭了,秋彩妹妹受了惊吓,早些休息吧。”说完,便放轻脚步,退出门去。 眼看着他走远了,秋彩忽然一变脸,大笑不止。 “你笑什么?” 俞修龙本还在生气,此时听她一笑,十分奇怪,她刚才明明还哭得止都止不住。 见俞修龙一脸迷惑的样子,秋彩便将刚才的事情解释明了。 “那个古念楠喝成那个醉样子,走都走不稳,怎么可能近得了我的身呢?”秋彩只不过是起心耍他一耍。后来她见俞修龙突然出现,想让他来安慰自己,便装出一副委屈模样罢了。 俞修龙听她说完,心里的石头落了下去,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莞尔道:“你这个鬼丫头啊,总是这么顽皮,害我担心。” 秋彩见他责备自己,双手勾着俞修龙的脖子,撅起唇道:“怎么,不喜欢啊?” “怎么会有这么惹人爱的姑娘呢,我又怎会不喜欢?!” 俞修龙心中暗想,见她神情动人,不由表露真情,“当然喜欢,如果哪天我不喜欢你了,那一定是我死了!” “不许瞎说!”秋彩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眼中却是蜜意浓浓,柔情无限。 两人缠绵一阵,俞修龙向秋彩道了晚安,便准备回房休息。 刚出了大门,却见古胜川一直站在院子那一头候着,俞修龙明明气已经消了,但还是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板着脸向他走过去。 两人一同向外走去,古胜川开始一直未敢做声,偷偷瞧他的反应,眼看要到了俞修龙的房间,他终于忍不住,“俞兄弟,那个,实在是对不住……” “古大哥,你别动。”俞修龙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古胜川手上的那枚扳指,称赞道:“这东西好漂亮啊!” 虽然他嘴上说着扳指,一双眼睛却斜睥着古胜川,末了又念一句:“真的好漂亮,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呢,唉,可惜不是我的……” 古胜川行商多年,与各式各类的人打交道,机锋来往,左右逢源,岂能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他咬咬牙,当即将扳指取下,说道:“谁说的?只要兄弟看得上,这东西就是兄弟你的!” 这扳指并非普通宝物,这是他带队前往安徽行商时一位大亨所赠的至宝,所用材质为极品翡翠,色泽清澈,温润如水。 据说这扳指原是皇室之物,不知何故流落民间,辗转到了那大亨手中,古胜川得到后也十分珍视,一直带在手上,不曾离身。 方才他受父亲传唤,听老人家吐露了对这二人的喜爱之意。古胜川对父亲十分恭顺,自然将古崇的嘱咐放在心上,况且他自己也与俞修龙意气相投,很是对味,“父亲时常犯气闷,若有他二人留在府上,想必爹爹的心情会好一些。” 因为这些原因,古胜川当然要好好招待他们两个,不能怠慢,“念楠这混小子真会找事……惹谁不好,偏偏惹了这秋彩姑娘,他们要是负气一走,叫我怎么同爹爹交差?” 此时听他说喜欢这扳指,即使这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世间难寻,古胜川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 “好啊,真好。” 俞修龙摸了一摸,举起来对着月光一看,只见那扳指上的花纹仿佛绿水清波一般,绕着圆环徐徐流动,荧光碧亮,他再不识货,也瞧出这东西委实不俗,赞道:“这宝物还真是奇妙!” 他本意并非索要宝物,只是为了试探古胜川罢了,他将这扳指摸来捏去,把玩了一番,便塞回古胜川手里。 古胜川微微一愣,疑道,“兄弟这是?” “这等宝物,古大哥你还是收好吧。”俞修龙走向房间,口中说道,“我出身寒门,可戴不惯这东西!古大哥,早点儿休息吧。” “兄弟,兄弟……” 古胜川握着扳指,见他喃喃自语,却听不清说什么。 可惜门已关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捕风拿云 “古大哥早!” “秋彩,昨晚的事实在抱歉……” “算了,我可没记在心上。” “那是最好不过了,咱们开始吧。” 古胜川说到做到,今日上午正好有空,便过来找秋彩,向她传授自己所学绝技——“捕风拿云手”。 他自小师承“天志派”掌门钱昭,学了很多年,根基扎实,功力深厚。这“捕风拿云手”是“天志派”的镇派之宝,由开山祖师何天志所创,乃是武林中的不可多得的绝学。 “所谓‘以柔克刚,以巧制拙’,是一切擒拿功夫的武学宗旨。” “但是‘捕风拿云手’的境界可不止于此:擒拿功不但要有足够的力量作支撑,更要注重真气修炼……”古胜川勤修多年,又经实战洗礼,一身功力自然不同凡响,内力也极为深厚。 “嗯嗯,知道啦。”秋彩听得连连点头,虽然她对练气几乎什么也不懂。 只见古胜川竖起三根手指来,给她讲解道:“普通的擒拿功夫只能发挥出‘分筋、错骨、冲穴’三类之中一种威力;而捕风拿云手却是一功三效,‘三’暗合天地人三元、三气之数,三三成九,威力奇绝,故而才有‘捕风拿云’之威名。” 他收起无名指,手势成了“二”,“此功有‘风’、‘云’双劲,一攻一守,一刚一柔,可谓是相得益彰……来,我先给你演示‘风劲’如何进攻,就像这样。”说着,他手指轻轻捏住秋彩的手腕,发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真气。 秋彩只觉一股气劲自臂上穴道透入,好似针头一般刺来,那真气沿着经络一走,令她的身子不住微抖,顷刻间整条手臂都已麻木。 “啊……麻了麻了。” “制敌之时,双手一拿住敌人关节,真气即刻灌入对方体内,冲击敌人穴位、经脉。”古胜川将她的手腕放开,说道:“风无实形,但却刚猛无俦,一旦功成,威力绝大。” 秋彩甩了甩手,脱口赞道:“哇,真的好厉害!” 商贸之场,利益至上,亦是充满了血腥与阴谋,正是因为古胜川有了这身手上的资本,才得以从数番暗斗之中存活下来,化险为夷。 “来,我来扮作坏人,秋彩你只管朝我进攻,我演示演示‘云劲’的威力!”古胜川说道。 秋彩双手一抬,说了声,“好,古大哥当心了!” 她足下轻轻一划,双掌随即推出,只见沙尘微扬,带起一阵轻风;古胜川瞧她如此来势,点头一笑,将双手背到身后,不疾不徐,竟然扭着身子避过,双脚却丝毫未动。 “嘿!” 秋彩击掌踢腿,一连攻了十多招,却仍未迫得古胜川挪动半步。 只见她双眼一转,忽然并指点向古胜川的腰间,十分突然,瞧古胜川似乎并未反应过来,秋彩心里一乐,指尖已戳在他的左腹处,可手触之处浑似软似无物,她暗觉不对劲。这时听见古胜川笑了一声,她心里颇惊刚想缩手,但觉对方腹部忽然一陷,生出一股强劲的吸力来。 她连抽数次,使上全力,可是双指始终被那股劲力牢牢吸住,怎么也抽不出手来。 “嗯?!” 秋彩心里一急,伸出另一只手来推他胸口,不料左手亦被吸住,顿时花容失色,问道:“古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秋彩双手受制,头颈全然暴露在古胜川眼下,若是真人实战,便已与待宰羔羊无异。 古胜川将劲力轻轻一收,放她开去,“‘云劲’绵密广博,这便是它的效力之一。若练到一定境界时,不但能化解外来真气,还可以陷住敌人的手掌,甚至牵引他的内力运转,借气反制……如此一来,敌人头、背门户大开,立时陷入被动局面,任你处置了。” 秋彩将双手收了回来,心里不住感叹这门武功的奇妙。 “秋彩,我瞧你有些武功底子,可是以前学过武么?”古胜川看她步伐颇为巧妙,开口问道。 “学过。”秋彩点头回道,“我爹曾教过我一些。” 秋家也有家传武学,其中最为精妙的便要属这“灵狐跃”身法,只不过除了这门身法外,秋家的拳脚功夫却稀松平常的紧,更遑论内功心法了。 “嗯,你现有些功夫底子,那是很好的……可你毕竟身为一个弱质女子,一般的毛贼尚可应付,一旦碰见厉害的敌人便要吃亏,有了擒拿功夫,便可以小制大,以巧制刚。有此技傍身,以后就安全多啦。” 古胜川开始演示基本手势与脚步,说来奇妙,这跨步抬手、牵引抓拿,看似平常的几招,遭他一使来立时变得虎虎生风,气势不凡。 秋彩也有样学样,跟着做了起来,只是这门功法对体质要求甚高,而且擒拿功夫适合手大之人。秋彩无一样符合要求,因此学起来不免有些吃力。 即使如此,古胜川教得倒仍是十分耐心,全无半点焦急,若碰见她有任何不规整的动作,便停下来仔细给她示范纠正。 “秋彩,初学武功之时,动作一定要规范到位,这样才能为日后进阶打下坚实的基础。否则错误的姿势不但难以进步,而且容易生出错力,阻碍真气畅通,有道是‘血气不通,必然生痛’,若是长此以往,甚至可能影响筋肉生长……不良的习惯必招致祸患,切记!” 古胜川知道这话早说早好,便一再强调。 “嗯,古大哥,我明白了。”秋彩一边细细体味他的话,一边点头。 表面道理容易懂,可擒拿功夫讲究大开大阖、利落豪迈,与秋彩自身的气质不太相符;她以往所学招式与“捕风拿云手”一比,立显小家子气,而且练过几年,已形成了习惯。所以现在突然要她改做这些动作,仍感到很是别扭。 “手指还要张开一些,劲贯指尖,捏穴要稳!” “别急别急……张开后手指无力纯属正常,咱们先把动作摆正,至于运气运力后面再练。” 古胜川审视着她的发力动作与方位,不断纠正,“哎,这样就对了,好的……别光顾着这只手,带上另外一只手,双手要相互配合,刚柔并济。” 这时,古胜川又起手示范,他摆开了架势,特意将这些动作拆分开来,放慢许多,好使她能看明白,“双手就像这样,一张一弛,蓄势待发,不动则已,出若惊龙!” 但看古胜川气沉丹田,轻嘿几声,大手突击,掌影纷飞,奔腾若电,果然是不同凡响;秋彩见他出手如此猛厉,心里还有些害怕,哪料到他的手落下时却十分轻柔,果真已到了收发随心、张弛有度的地步。 “嗯,知道啦,我再试一试。” 秋彩见他这等高卓的武艺,心里颇为感慨:这些动作虽然看着简单,但自己做起来却又十分不易,皆因动作不熟,筋肉无力所致,也不知古大哥练了多久才练成这般地步。 又练了一阵,古胜川笑道:“好了,累不累?今天第一天,咱们就到这里,不要心急,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 他还有些要务处理,所以不再耽搁,立时便离开了。 第三日下午,古胜川寻了个间隙,唤来秋彩:“今天咱们学基础的运气法门。” 这样又练招又练气,学了几天,秋彩练得手酸腿麻,浑身似乎散架一般,便向俞修龙抱怨学功太累。 俞修龙自然感到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目光中充满爱怜,劝道:“好妹子,你可不要轻易放弃。”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来陪你一起练,这样你进步得也会快一点。” “好吧好吧……”秋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说道:“我先来试试你的身手,嘿!” 她全然不露半点征兆,双手齐上,猛地向俞修龙双臂抓去。 “哦哟,你来真的?!” 俞修龙一时不察,竟被她反剪住手臂,身子向前躬成一团,他被秋彩制住感到有些丢脸,于是才这般问道。 秋彩笑了一声,却仍然不放,说道:“今天刚跟古大哥学了这招‘风云莫测’,专治大坏蛋!” “好啊,那大坏蛋就来使使坏……”俞修龙索性身子一仰,整个人往她怀里倒去。 秋彩遭他这一赖招,杏眼瞪圆,啐了一声:“坏人!”立时莲足一点,急急向后跳开去。 这轻轻巧巧一跃,已掠出数米之远,正是“灵狐抖尾”的招式。 俞修龙一击不成,转身见她身在丈余之外,顿时奇道:“你反应好快?!” 他哪里知道秋家“灵狐跃”的奥妙,这门身法仿效雪狐身形,机敏灵动,步伐奇特,往往声东击西、攻头打背,令人难以预料。 秋彩微晃脑袋,不置可否,一双凤目透出顽皮神色,像是在挑衅他似的;俞修龙哪里忍受得住,大喝一声,“嘿嘿,我来啦!” 说完便猛力一扑,好似虎狼下山,穷凶极恶。 秋彩却不惊不慌,瞧准时机,身子一矮,忽从俞修龙腋下溜底钻过;俞修龙满以为这下速度极快,势在必得,却哪里料到会双手抓空,一无所获,顿时瞪眼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喃道,“哎呀,真的这么厉害,我不信!” 俞修龙略一定神,再度跃上,但瞧秋彩不紧不慢,身子滴溜溜一转,贴着他的腰背闪开,既轻又巧,果如灵狐般优美。 她这巧妙一转,顿时让俞修龙又扑了个空,他心中好强之感越发强烈,鼓瞪双眼,张牙舞爪,憋着一口劲连连飞扑,非得抓住她不可。 “哈哈,抓不着,抓不着!” 秋彩嬉笑盈盈,来回窜跃,双足好似踩着鼓点,步伐灵动,节奏分明;俞修龙刚才下了一番苦功,早已是气喘吁吁,满身大汗,但他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喘道:“呼呼……待会儿抓着你,我一定要……” 他故意话说一半,忽然趁此机会猛地一纵,伸手抓向秋彩的肩膀。 “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灵狐身法 见他突然发难,秋彩轻轻“啊”了一声,脚下仿佛生起微风来。在这瞬息之间,身体已堪堪往旁错开了半米,“想偷袭我,看招!” 她娇喝一声,双手横推,脚下一勾,顿时绊得俞修龙整个人向前跌出,“扑通”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其实无怪他会败下阵来,只因“灵狐跃”与“捕风拿云手”这两种绝技实在是天生相益,“灵狐”之灵动配合上“捕风拿云”之凌厉,已是威力绝强。 “略略略……”秋彩伸舌做着鬼脸,嘲笑他道:“哈哈,傻芋头真傻!” 俞修龙自恃功夫不坏,不料面对秋彩这个小姑娘竟然几番不中,无计可施,觉得自尊受损,心里不大快意,木着脸坐在地上。 秋彩见他露出不高兴的样子,顿时吐了吐小舌,如同一只温驯的小猫,款款走到俞修龙身边,蹲下来用手推他胳膊,“好啦,人家开玩笑嘛,你可别往心里去。” 哪知俞修龙露出坏笑,忽然伸出双手一抓;秋彩猝不及防,整个人已被他死死箍住,难以动弹,立时失声惊叫。 “大坏蛋,快放开……”她想要挣扎,却莫名感到身体发软,浑不着力。 这世上男人大概天生都会这么一招“揽玉环香”,而且此招一出,任该女子武功再高,一旦被心爱的男人搂住,也立时筋酥骨软,气息紊乱,欲挣脱而不得。 “被你叫了这么多次大坏蛋,不做点坏事怎么可以呢?” 只见俞修龙眯着双眼,将脸慢慢靠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秋彩呼吸顿时变得急促,将头微微侧了一丁点儿,面上已止不住红了起来,只瞧她轻咬下唇,端得是娇俏可人,秀丽无比。 “坏人,你坏死了……” 秋彩娇嗔一声,便伸手去推他胸口,不料此时却是鬼使神差地手软,使不出力来,反倒变作手指轻弹,只在他胸襟前轻轻扒拉了几下,好似在挑逗一般;俞修龙可不管这么多,双手捧住她的后脑、脖子,坏笑着便欲“作恶”。 “俞公子,俞公子!” 就在这紧要关头,婵娟的呼声忽然远远传来,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却将俞、秋二人震了个哆嗦,立马便分离开来。俞修龙从地上一跃而起,用手拍打衣裤,只见灰土簌簌飘落;秋彩也急忙牵扯衣裙,飞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小脸已渐生潮红。 “俞公子,俞……哦,秋彩姑娘也在啊?” 不多时,婵娟和古若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古若妍见两人此时形状,感到有些奇怪,再看秋彩脸上红霞一片,分外动人,顿时心泛波澜,暗自感慨。 婵娟快步走近前来,对二人道:“俞公子、秋姑娘,过几日便是七月十五全城祭祖的日子,而且咱们也要在那天给难民发救济粮,届时两位要不要一起去呢?” 俞修龙转头看了一眼秋彩,见她点头,便答道:“好,咱们一起!” 在他们生长的镇上,也有祭祀先祖巴王的节日,所以两人并不感到奇怪。 他一转眼,瞧见古若妍露出欣笑,不觉心被触动,便跟着笑了起来;古若妍与他目光一碰,登时脸上一红,微微低头。 “那我就去准备啦。”婵娟应道。 俞修龙与秋彩龙对视一眼,嘻嘻怪笑。 古若妍见他们二人立在一起,一个英挺,一个俏美,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拉了拉婵娟袖子,“娟儿,咱们走吧,别打搅了他们。” 俞修龙见两人走后,便又想动手动脚,被秋彩拍了几下,不敢再造次。 “今天我又学了这些,咱们这就来试试吧。” 到了第二天,秋彩又将白天所学的招数,一一演练给俞修龙看;而俞修龙则扮作敌人,以自身功夫向她进攻。 俞修龙说道:“咱们先说好,这次你可不能四处乱跳了!” “好啊,就这个圈儿,我保证不出圈子就是。” 秋彩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俞修龙看了觉得还算满意,说道:“秋彩,上次是我身体还没好,让你讨了便宜,现在我已经痊愈了,今天一定要让你求饶才罢!”不待说完,俞修龙已是迫不及待,一跃而出,势如恶虎,如此猛力冲击,他甚至有点担心会将秋彩撞伤。 “哈哈,服了吗?” “当然不服!” “好,再来!” 说罢,秋彩放开俞修龙的胳膊,退后几步,抱着一双手臂瞧他。 俞修龙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方才他动作之快,力道之强,已是用尽全力;秋彩似乎全然来不及反应,愣在原地。他手一触碰那娇柔身躯,顿时暗喜道:可算被我逮着了! 俞修龙刚要使劲去按她纤腰,不料秋彩忽地戳起一指,点中了他肘部,角度刁钻至极,正点在麻关之上。“啊呀!”俞修龙胳膊酥软无力,使不出劲来,攻势自然消解了下去。 “瞧你没怎么用力,怎么这一指头如此厉害?”俞修龙揉着手肘问道。 “古大哥说过‘踢打不准如跳井’,我这一下戳的准呗!” 秋彩天资聪颖,如今步入正轨,学得极快,“擒拿功讲得就是快准狠,集全身之力于一点,攻敌要害,法到力到……”她忽然停顿,闷喝了一声,继而说道,“与敌交战,若是击打不准,动作再快也是枉然,反而容易使自己暴露破绽。” “不是吧,才学了几天就有这么大的变化?”俞修龙被惊得嘴巴、眼睛、鼻孔一齐张大。 “因为我聪明呀。”秋彩忍不住得意道,“其实只要有人教,窍门一通,立马就能见到不一样的效果。” “哎……怪不得,原来我没有攻到要害,使了一通蛮力,难怪总是输呢!”俞修龙若有所思,点头道:“好了,你先把我放开吧。” 秋彩将膝盖从他的背上挪开,放他起来。 俞修龙方才趁她说话,又想偷袭,但却依然被制住,动弹不得。此时只觉被击中的几处关节隐隐发酸,虽然秋彩并没有对他使多大劲儿,可这人身上穴道颇为脆弱,只稍轻轻一碰便不得了。 秋彩说道:“瞧你冲过来一惊一乍地挺吓人,可是没有章法,步子太乱,其实根本就是瞎抓。” “是是是,你说得很对,既然这样,那不如……把你那‘瞎猫蹦’教给我吧!” “可以,不……什么‘瞎猫蹦’,这叫‘灵狐跃’好么?”秋彩用手拍了他一下,忽然翘着眼望他,笑道:“你真想学啊?” “哎,你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贪图你家的武功啊,只是遇到危难时刻,敌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像我这么心慈手软。”俞修龙解释道。 “其实你不说我也会教你的,往后你在外面被人打了,至少还有一门功夫用来逃跑。” “这叫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逃跑算什么本事?”俞修龙出身行伍,当逃兵对他来讲是莫大的耻辱。 “那你只会挨打又算什么本事?” 那天俞修龙被广二打得满头是血,却死死咬住他不放。秋彩虽然十分感动,但此时却瞪起眼睛,点他脑门道,“以后你别像个傻子一样,打不过就给我跑,听到没有?” “那是因为,因为看到他们欺负你……”俞修龙想起那天的场景,握拳道,“我最忍不了你受欺负!” “嗯嗯,我知道。”一想起那天的场景,秋彩声音又柔软下来,问道:“脖子还疼吗?” 俞修龙点点头,说道:“本来好了,你一问就又开始疼了。” “你……”秋彩知他又不正经了,杏目一翻,朝他招了招手,“来吧,先教你‘灵狐跃’最基本的步子。” 秋彩缓缓举腿,踏出几步;俞修龙学着她的样子照做,喃道:“这样啊,也没什么难的嘛……” “那你看好咯。” 突然,秋彩双足一点,凌空跃起,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她提着似的。那粉色衣裙飘舞一圈,随着她轻轻巧巧落地。 “咦?!” 这一下可让俞修龙摸不着头脑了,他也学着横跳了一下,“嘭”的落地,尘土四起,却只跳了两米不到。 “瞧你没怎么使劲,怎么跳得这么远?” “我这每一步都不是白走的,而是在暗中蓄劲。就像极韧的竹子一样,压得越弯,反弹的力道就越大,只不过当你练熟练精了之后,筋肉强健,腿不弯也有极大劲力。”说完,秋彩快速踏出几步,连贯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你看!”但瞧她纤腰一拧,裙摆再度划出一圈圆弧,柔风轻响,仿佛在空中滑翔一般,妙不可言。 待她落地之时,仍是轻若鸿羽,近乎无声。 俞修龙试着又跳了一次,这次倒是跳得稍稍远了一些,不过落地仍是“嘭”的一声,震得沙土乱飞。 “你这哪是‘灵狐’,分明是‘笨狗’嘛!”秋彩拍了拍他的腰,说道:“这要用劲儿,把力道锁住,落下来越轻越好。你想想,高手从山顶上跳下来毫发无伤,而一般人便直接摔死了,是什么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凤飞龙腾 俞修龙脑袋不笨,恍然道:“我明白了,起要蓄力,落要卸力。” “嗯嗯,那你再试试呗。”秋彩眯眼笑道,如花儿般娇艳。 “哎呀,你怎么跳得还是跟我家阿黄一样?” “腿迈开点儿,别畏畏缩缩跟个耗子似的。” “撒开,你给我撒开……哎呀呀,真没眼睛看你。”秋彩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动作要灵巧大方,扭扭捏捏丑死了!”说完,便又给他做示范,动作既轻又美,仿佛仙女起舞,步步生莲。 俞修龙又试了好几次,动作终于像样了些。 “这下还有点儿意思!”秋彩点点头。 “呼……”俞修龙“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浑身大汗直冒,“跳得好累,腰都快甩断了。” 秋彩将他扶到走道上,指着石椅道:“你趴在上面。” “干嘛呀?” “别问那么多,叫你趴着就趴着。” 俞修龙应了一声,刚翻过身去趴好。正在奇怪她要做什么,忽然只觉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上,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待她开始慢慢揉捏,顿时明白过来。 “哦嚯嚯……” 秋彩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嗔道,“干嘛叫得这么恶心,要死啊……” “不好意思,实在太……舒……服……了。”俞修龙面目涨得通红,说道:“完全忍不住。”他眼中满是销魂神色,撮口*道,“啊啊……呜呼呼……秋彩你真好,不知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有这么好的福气。” 秋彩忍不住嘴角的得意,边按边说:“以前爹爹时常肩膀酸痛,我就学着给他老人家按肩,他还夸我手法好哩!” “你一个大小姐,怎么没事儿想起学这个?”俞修龙扭头问道。 “大小姐怎么啦,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行啊?” 秋彩生来较为随性,不然也不会与俞修龙结缘,此时手上猛一加力,捏得他连连怪叫。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秋彩,我说按个腰没必要用上那‘捕蜂拿蝇手’吧?”俞修龙身子一通乱扭,讨饶道,“古大哥要知道你用来干这个,准给气得哭笑不得!” “那好,我不给你按了,你自个儿酸去!” “别别,我就随口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呐,其实我是怕你按累了,不然我真想一直让你给我按下去,永远不要停。” “这不打紧,我把这套手法教给你,以后你给我按就是。”秋彩口中数道,“往后按肩、按背、按腰、捏腿……” 俞修龙一听,顿时头皮发麻,急忙打住道,“好了好了,按了这么久,咱们开始练功吧!”说完便爬起身来。 “真的好了?” 秋彩脸上有些疑惑,见他点头,便起身和他一同走回院内;俞修龙活动筋骨,摆了几个姿势,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爽,不禁感叹道:“这好武功就是不一样,按个腰都这么舒服!” 一连几天,两人都在不懈练功。 俞修龙身子精壮,气力强健,而且久战沙场,练得一身虎胆,虽是作为陪练,可身体条件实在太适合练功。他仅学了几天,便已将这些招式都练了个七七八八,像模像样。 “小龙哥,来来来,我今天非赢你不可。” “又来了你……” “怎么,你不敢?!” “谁说我不敢,谁怕了是小狗子!” 除了每日练功,俞修龙还常常与仆人们一起玩闹,要不就是下棋打弹子逗黄狗玩儿,要不就是给他们讲自己的打仗奇遇,将这些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纷纷赞他厉害。 而秋彩则时不时施展厨艺,做一些糕点、羹汤给大家享用,还将做法传给古府中人。而且她素来体恤家仆,全无什么大小姐架子,奴婢、丫鬟们亦都对她非常亲近。 两人住了这段时日,与古家上下越发融洽和睦,唯有一双眼睛看俞修龙不那么友善;还有一双眼睛面看他尚带微笑,心里却已很是厌恶。 这天刚吃过早饭,秋彩便来找古胜川。 “秋彩妹子,这些天来你把这门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他为指着藤椅道:“先坐吧,待会儿咱俩过过招,实战一番,看你学到了什么水准。” 两人坐下歇息,古胜川问起俞修龙的去向,秋彩耸耸肩膀,说道:“他现在到处瞎逛,和大家嬉闹,自在的很呢!” 听到这话,古胜川面露喜色:“到处走走对身体也很好,我看俞兄每日闷在屋子里也不大痛快,他的伤病多半快好了吧?这样我也才安心一些。” “嗯,差不多好啦。”秋彩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谢谢古大哥关心。我也望他好好的,别再出什么岔子。” 两人喝茶闲聊,歇了一阵,秋彩见坐的时候时候已不短了,起身道:“古大哥,咱们开始对招吧,劳你检验我的修炼成果。” 秋彩这些天练功很勤,只因跟俞修龙在一起时,她觉得连修炼时间都是如此短暂,总觉得意犹未尽。若不是俞修龙喊累,她恨不能一直练个不停。 从刚开始的畏难怕苦,变成了现在的乐在其中,秋彩进步之神速,连古胜川也不禁愕然。他暗暗赞叹,却不知这是俞修龙与她日日对练的成果。 “这招使得漂亮,‘风云突变’凭得就是这股子快劲!” 只听地上石子被踢得滚来滚去,秋彩起手迅敏,连连快攻,气势颇为不弱;古胜川却只如闲庭信步,丝毫不乱,起手挡开她一招又一招,开口道:“你这招‘风起云涌’本已做得很不错了,只是起脚稍低了点,若是再抬半分,便可直击敌方腰眼,效果更好。” “好嘞!” 秋彩贯足腿力,一脚点来,利落分明,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古胜川一见,目中泛喜,点头道,“好好,若点中敌方腰眼,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你原本没有什么内力基础,须得先把招式练准练精。”他嘴上一边讲解,身手却不稍歇,格挡拆招,每每比秋彩快上一步。 “噼里啪啦”,两人又接连走了七八招,刮风也似,愈打愈快,古胜川忍不住连连称赞。 “古大哥,再给你瞧瞧我这‘拨云见日’吧!”秋彩双足一蹬,纤细小手如若灵蛇出洞,吞吐不定,劲力绵藏,击向古胜川的腰肋。 “好,动作很到位……” 古胜川口中说了一声,并起二指,点向她手肘,本欲令她吃痛卸力,却忽听秋彩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狡黠意味。“这丫头……”他心里立时便明白了过来,不紧不慢,反手抓拿过去;这时秋彩使出一招“灵狐惊觉”,身子猛地一缩,避过了古胜川伸来的手臂,再看时,她已踏着灵狐步,瞬身窜至古胜川身后,双手举起,拍向他后脊。 “看好啦!”秋彩喝一声道。 古胜川见她躲的巧妙,来的灵动,不禁脱口道“好的很”,真气自动激发,涌遍周遭。只听浑身衣服“嘭嘭啪啪”急响,古胜川双腿一贯,凌空一个筋斗,反从秋彩头顶翻了过去,避过这一偷袭。 “啊?!” 秋彩本以为自己这套路数可算十分机巧,势在必得。此时见他突然后翻,反令自己后背暴露,立时大吃一惊。 古胜川还未落地,轻轻推出一掌,按向秋彩左肩。 “波”的一声轻响,秋彩受他一掌拂在肩头,一股内劲冲击过来,“肩井穴”遽然麻木,顿时脚下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 “嘿!” 她闷哼一声,忽而脚下步法急变,变作“灵狐抖尾”之式,蛮腰一拧,急急稳住了身形。此时一转身子,又是一招“借风使舵”,反而借着回旋之力,脚一下子勾住了古胜川的腿弯,小手往他胸上一推,想要将他向后推倒。 “嗯?!” 但瞧古胜川略一运气,双腿分立,稳稳扎定;秋彩虽双臂使劲,却只觉对方身体如山岳竦峙,哪里推得动半分? 只听“喝”的一声,古胜川腿弯一振,将她的脚尖荡开;秋彩受那股气劲所震,登时足尖酸麻,正想跳开,不料古胜川手使“风困云靡”之式,右手三指如电闪出,捏住秋彩皓腕。 “哎哟。”秋彩还欲挣脱,忽觉手腕处透入一股真气,直冲自己的薄弱穴位,身子立时绵软,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起!” 古胜川低喝一声,突然向后掠起,又快又疾;秋彩挣脱不得,整个人被他一牵,竟也跟着向后飞出,劲风刮面,须臾间已达三丈之远! 待到平平稳稳地将秋彩放下,古胜川才撤开手指,他一身内劲收放自如,拿捏精细;秋彩虽中了几招,却没有大碍,只是几处部位略感酸麻。 “很好很好,秋彩,你比我想象的要好上太多,五大要素已得其三。” “五大要素?” “对,比武有式、力、气、神、智五大要素……招式要精,力道要足;气为体之帅,神为气之帅,还需加上智谋决断、临场机变……方才咱俩比试过了,你虽气力薄弱,但是反应机敏,招式灵活,足以弥补你的短处。” “谢谢古大哥!” 秋彩听了,不禁乐了开花,心想:多亏了傻芋头每日陪我对练,才能学到如此地步呀。一想到与俞修龙过招的场景,秋彩心里不免有些甜蜜,低头抿嘴,暗暗傻笑。 古胜川见她偷乐的样子,只道她是为自己的进步感到欢喜,说道:“好了,今日咱们就练到这里,你去歇息吧。” “好,我走啦。”秋彩冲他挥挥手道,“古大哥再见。”她转身向俞修龙住处走去,蹦蹦跳跳,笑靥如花。 “这丫头真有趣,活宝儿似的,不怪爹娘都喜欢她。”古胜川看着她的身影,竟微微有些入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祭祖济贫 “秋彩,快好了没啊?” 俞修龙在院外高声喊道,今天便已是初五了,永春全城祭祖的大日子。他被婵娟盯着看,虽未见她说什么,心里却已很不好意思,只得去催秋彩。 “好了好了,别催……”秋彩在房里应了一声,仍旧在梳妆打扮。 他在外面踱来踱去,等得甚为焦躁,站一会儿蹲一会儿,捡片叶子也能看个半天。 又等了好一阵,方才看秋彩急忙忙跑出来。今天她穿着浅紫色衣裳,无什么花饰,颇有些素,不过仍是掩不住那甜美娇俏的气质。 俞修龙倏地站起,不料腿已蹲麻,一时没能站稳;幸得秋彩手快一把拉住他胳膊。他弹了弹腿,“怎么这么久,不是说早好了么?” 秋彩吐吐舌头不说话,她自己知道嘴上说的“好了”,其实只是刚起床而已,姑娘家梳洗打扮,怎么也要好一会儿。 “小姐,他们来了。” “好,走吧。” 秋彩闻到米饭的香气,掀开其中一个饭盒瞧了一眼,不由惊讶道:“阿月,为什么这饭是黑的?” “秋姑娘有所不知,咱们畲族的先祖叫做‘盘瓠王’,相传他喜食乌饭,所以每次祭祖咱们都会制作乌饭上供。”阿桂抢着答道。 “哦,这种黑色的……乌饭是怎么做出来的?” “山上种有乌棯树,要制乌饭就要先采它的树叶,置于石臼中捣烂,用布袋装好烂叶,入锅加水煎出紫黑色的汤汁,然后加到糯米里面蒸熟,就做成乌米饭啦。” 秋彩点头,“在我们那边,做金包银。” “那是什么?”古若妍在旁听到,不禁发问。 “就是将饭和上玉米面,然后再蒸……蒸出来的饭半金半白,就叫金包银!”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向祠堂进发。俞修龙发现街上已有不少迎祖队伍,队员皆是身着异服。有的提锣鼓,有的掣彩旗,还有的高举龙头,其后之人手持刀枪护卫。 只见一路上锣鼓开道,彩旗招展,高歌伴舞,鞭炮齐鸣。 “哈哈,有趣有趣!”秋彩在队伍旁边窜来窜去,伸手摸一摸鼓、弹一弹锣。人们见到如此可爱的姑娘,只是看着她笑,并不生气。 这时,她又跑到龙头队前逗弄龙头,当即被江楚制止道,“秋彩姑娘,这龙头是盘瓠王的象征,不可胡闹。” 秋彩哦了一声,低头回到众人身边;俞修龙笑道,“他不让你动,我让你动。” “你?”秋彩不明所以。 “我这颗脑袋也是‘龙’头啊……”俞修龙指着自己的头说道。 秋彩“噗呲”一声笑了,点他脑门道,“龙……龙你个头才对。” 若是高祖、成祖时期,他们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已足可问斩。所幸万历年间风气开化,没有人追究他们。 一行人来到祠堂外,古崇照例叮嘱一番,便由古胜川、江楚护送进祠堂里去了,众人纷纷肃立恭送;俞修龙和秋彩并非本族人,所以只能在外面看热闹。 这次古若妍却没有同往常一样进去,而是留在堂门外,“祭祖的正式环节要由男人来完成,女子只能陪看……那大巫师年纪大了,颂词宣讲通常一个多时辰还打不住。每每如此,我还真是有点厌了。” “这次我和大家一起做事,娟儿,阿月,阿桂。” 听她唤自己,婵娟应了一声,开始与阿月、阿桂一起张罗救济事宜,她们三人合称‘月桂婵娟’,是古府中最得力的丫鬟。 古家的救济传统早已在全城传开,所以每到祭祖之时,孤老、乞丐们便会聚集在此处,等待领取食物。 此时,他们已三三两两坐在一堆。百无聊赖之际,有的乞丐开始伸手在自己身上抓虱子,倘若自己身上没有,便在别人身上抓虱子,逮到一个便丢进嘴里,过一会儿又“呸呸”吐出来,大呼“恶心至极,臭不可闻”。 俞修龙举目一瞧,见他们几乎都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因他自己也是个苦出身。 “这些人真可怜,衣服已经破成这样了……这简直不能说是衣服,根本就只是在身上挂了几条碎布而已!现在天气暖和,还没什么大碍;若是到了严冬时节,饥寒交迫,真不知他们怎么捱得过去?” “咱家虽然也清贫,但至少有屋安居,每日得以温饱。”俞修龙不禁苦笑道:“同他们这些人一比,我似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我叫知福,大哥哥你在叫我吗?” 俞修龙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男娃儿望着自己,不禁好笑,便将这小娃儿抱了起来,扮怪相逗他乐。 也许他天生便对小孩子有一股亲和力,那小娃儿见他歪嘴斜眼,觉得好玩,被哄得笑眯了眼睛,小手在他脸上乱捏乱弹,显然非常开心。 那些人里亦有不少小乞丐,委实叫人可怜。 “唉,这些孩子们有什么罪过,生下来便要遭这样的苦难。” 秋彩给一个小女孩递了块米饼,又见她穿着破烂的衣服,脸和手都是脏兮兮的,便拿出手帕给她擦手;那小女孩甜甜一笑道:“漂亮的大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她那一双眼睛纯净透亮,毫无杂质,颇令人生怜。 秋彩瞧得心里发酸,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眼泪簌簌滚落,泣道:“傻芋头,我心里好难受!” 俞修龙听见秋彩的哭声,心里也很不好过,轻轻拍了拍秋彩的背,劝道:“好妹子,你别难过了,咱们今后看见穷人就去帮一帮他们,只消尽力就好!”他转头对那小孩说道:“你瞧这位姐姐哭得多伤心啊,咱们该怎么办?” 那小孩儿本在专心啃着馒头,听他这么一说,便扭头看了看秋彩,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甚是伤心,便立时大声叫道:“大姐姐你不要哭呀,我唱童谣给你听!” 俞修龙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连忙道:“你会唱童谣啊,那快唱给我们听一听吧。”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由于孩子奶声奶气的,而且又不懂韵律,所以唱出来颇为怪异,再加上他口中衔着馒头,小腮帮鼓囊囊的,边唱边拍手,看上去滑稽极了。 “哈哈,傻芋头,他唱得实在是……” “哈哈哈!” 这下不仅让秋彩破涕为笑,俞修龙也笑得肚子生痛。 小孩儿见这位大姐姐笑了,更是得意,口中越唱越是带劲;这时,秋彩怀里的小女孩儿叫了一声,“我也会唱!” 两个孩子一起唱了起来: “芦苇儿高,芦花好似雪花飘;芦苇儿长,芦杆最知雨儿狂。芦苇儿高,芦苇儿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哎哟,哎哟……” 秋彩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下来了,不得不将手扶在俞修龙肩上;俞修龙见秋彩如此欢乐的样子,心里也是十分快意,伸手轻轻担在她的腰后,以防她不慎摔倒。 他悄声在秋彩耳边说道:“以后咱们也会生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吧?” “切,谁跟你生孩子?!”秋彩翻他一眼,直起身来,口中嘀咕道:“再说了,一个哪儿够呀……” 俞修龙本以为她骂自己不正经,不料后面半句却如此转折,嗤嗤笑道:“你说要是以后咱们有了孩子,该叫个什么名儿好呢?” “你是当爹的,到时候你起呗!”秋彩抱着那小女孩儿,手里端过一碗白米粥,轻轻吹凉,正喂她喝粥。 俞修龙摇头道:“你比我有文化,还是你来吧。” “呃,让我想想,起什么好呢?”秋彩想了片刻,忽然目光一亮,说道:“就将咱们俩的姓给他做名字,就叫俞秋好了!” “俞秋,俞秋……好记而且念起来顺口,好啊!”俞修龙也觉得不错,点头道:“还是你有水平,这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能用,万一要是生了好几个,咱们就可以挨个儿叫他们俞春、俞夏……” “呸呸呸,你才愚蠢呢!”秋彩听到第一个名字,立时连连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孩子叫这名儿,长大了以后还不得怨死我俩啊?” “唉哟!”俞修龙一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抱歉,抱歉,我没想到。” 这两人尚未成婚,已然着手探讨孩儿名字。 “哎哟!” 俞修龙突然遭人一撞,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他转头一看,见一男一女站在身前,那男子致歉道,“这位兄台,冒犯了。” “不要紧的。”俞修龙摆手道。 这时那女子似乎很不耐烦,催促道:“快走吧!” 两人随即离去,不一会儿便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再也不见。 “没事吧?”秋彩有些担心,“那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急着干吗……” “没事没事,他不是道歉了么。” 这时,远处传来人们的欢笑声。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乞丐们吃饱了肚子,人人脸上挂着满足的神情,手拉手牵成一圈,大声唱着歌,渐渐绕着古若妍一齐跳舞。路人们也纷纷围了过来,场面之大,颇为壮观。 古若妍立在人群当中,舒颜微笑,她虽也身着一袭素裙,却仍不掩其殊容绝色,光艳照人。 看着他们欢歌纵舞,古若妍禁不住也在人群中翩然舞动起来;乞丐们有的敲碗碟儿,有的敲竹棍,给她打着节拍,有人甚至跪拜,心里却是无比受用,其实她方才那句话,早已体现出对俞修龙极深的爱意:在她的心中,古若妍这般绝世佳人,只有俞修龙能登对;而俞修龙这样的人,除了自己以外,也只有古若妍才堪配与。 秋彩看看俞修龙,见他眼中全是自己,不禁笑生双靥;俞修龙见她一笑,也跟着笑,两人相顾无言,却有妙趣。 秋彩手忽然痒痒,伸出去捏他脸。 “唉,要是她爹不反对我们就好了……”俞修龙面上虽笑,心里却想另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葱油小面 “怎么大半夜突然这么饿,真是奇怪。” 此时夜已较深了,俞修龙却被饿醒,本想忍一忍,可不一会儿,却感到胃里极不舒服,实在忍受不住。 他只得起床穿衣,想出门看看有没有宵夜可以吃。 往日,古家会安排厨师给大家备一些宵夜。可是今日是救济日,厨房师傅们头天夜里连夜赶制食物,颇为辛苦,于是提前给他们放了半天假。 俞修龙来古家虽有一段时日,但并不熟悉地方,因此就近找了一间厨屋。 或许是运气不太好,俞修龙找来找去,一连翻了几个食盒,却都是空空如也。“唉!”他不禁有些气馁,随意一瞥,顿时双目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 “还好还好,这里有些面条。” 俞修龙喜出望外,胃里一动,口中不禁直泛唾沫。他跑到水缸边舀了大半桶水,倒入锅里,而后拿起打火石,“咣咣”凿几下引燃干草,将灶烧了起来。 “咦,谁在外面?” 忽然,俞修龙听见外面有声音,出去一看,竟然是古若妍走了过来。此时她穿着一身淡黄色衣衫,娉娉袅袅,风姿绰约。 “古小姐,这么晚还没睡么?”俞修龙轻声问道。 古若妍微微一惊,转身见是他,也低声说道:“我,我有点睡不着……一路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原来你也没睡啊。” “嘿……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有些饿了,想做点儿东西吃。” 古若妍瞪大眼睛,问道:“你会做?”见俞修龙点头,便随他一起走进厨房,脸上有些羞涩,低声道,“其实,我也有些饿了……”声如蚊呐。 俞修龙仍是听见了,笑道:“正好,我正准备煮面呢!” 以前他在家时经常会做饭,所以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他,“不过要等会儿,水还没烧开。”俞修龙蹲下身来,又往灶里添了些柴。 古若妍见那火光映在他脸上,带来一丝莫名的暖意,轻轻透入心内,不觉间有些晃神。 柴烟飘了过来,俞修龙揉揉眼睛,指了指后面的桌椅,对她说道:“咳咳……古小姐,这儿很脏,你到那边坐吧!”他双眼盯着柴火,并未注意到她异样的神情。 “啊,哦……”古若妍听他这么说了,遂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手托香腮,定定瞧着他煮面的样子,眸中亮光闪烁,唇角渐渐露出一抹浅笑来。 这时,只见俞修龙又是切葱,又是拌油,片刻之后,他盛了两碗面,学着店小二的腔调,叫道:“面来咯!” 他将面往古若妍面前一推,说道:“小姐请慢用。” 古若妍见他学的惟妙惟肖,莞尔笑道:“你这个样子,还真像咱们厨房的师傅呢!” 俞修龙将炊壶搁在炉子上,转头给她递过一双筷子,而后自己“唰唰唰”飞速拌面,将面上的调料拌匀。他抬头冲古若妍一笑:“古小姐见怪了。” 而后他便大口大口吃起面来,嗤嗤溜溜,簌簌索索,不一会儿便吃下了半碗。 古若妍见他吃得如此带劲,一时也觉口酸,再看这碗青葱细面,热气腾腾,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她尝了一口,味道竟相当不错,不由对他连连赞叹。 “你煮的面很好吃。” 古若妍细细回想,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 “嘿嘿,吃的饱吗,再给你加一滴叮儿吧?” “一滴叮儿……是什么意思?” “哦,这是我们那里的土话,一滴叮儿就是一点儿的意思。” 只见古若妍莞尔一笑,凤目流彩,“那好,给我加两个滴叮儿行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见她会错了意,乱用方言词语,俞修龙不禁被逗笑了,之后又摇头道:“哈哈……随便你吧。” 他起身又给古若妍盛来一些。 “古小姐吃饱了吗?” 待两人饭毕,俞修龙提起冒汽的炊壶,兑上些凉水,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嗯!”古若妍接过杯子,喝水漱口,“谢谢俞师傅啦。” 俞修龙似乎还挺满意这个称呼,说声“那就好”,便开始收拾碗筷;古若妍见状说道:“留着明天给师傅们收吧。” “哎,那么多年早都顺手了,刚来你家时还很不习惯,每次吃完饭呐,那手就不自觉想去收捡碗筷……” “哈哈哈,你可真有趣!”古若妍又笑了一通,望着那忙碌的背影,只觉得他真的如一团火一样,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温暖的气质。看着看着,她眼中已有了别样的神色,像是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今天很开心。” “是么?”俞修龙忙完洗了洗手,转头问她:“以前不开心吗?” “唔,不是不开心,但……不是这种开心。” “这个难道也分不同种类吗?” “不知道,反正不太一样。”古若妍捏着裙子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我要去休息了,谢谢你煮的面。”说完便向外走去。 “古小姐,咱们一块儿走吧,夜深了,你一个人不太安全。”俞修龙刚说完这句话,便觉得不太合适:这是她自己的家,我会不会有点喧宾夺主了? 不料古若妍停下脚步等他,点头道:“好啊。” 她同俞修龙走出厨屋,此时弯月高悬,朦朦胧胧,好似披着一层轻纱,散发着冷清清的气。古若妍用手紧了紧衣衫,两人慢慢走着,经过一个小池塘,皆闻到一阵扑鼻芳香。 “今天看见你跳舞了。” 俞修龙看见池中开着的几朵莲花,洁白婀娜,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古若妍回想起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的场景,顿时脸上微红,娇羞道,“一时情难自禁,献丑啦。” “没有没有,美得很呢!” “真的?”古若妍扭头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分明已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还是说……这只是一句恭维我的话?” 俞修龙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便说道:“以前听过仙女的故事,幻想过她们的样子,我想,我大概看到了……就是今天这样。”有些话仿佛是生来就会说的,他不知道从何处学来,也不知何时它们自己便会冒出来。 况且古若妍今天的舞姿实在太美,称为仙女一点不过分。 只听“噗嗤”一声,俞修龙转过头去,见古若妍掩着嘴偷笑。此时朦胧夜色之下,她的眉眼之间更添动人风情,俞修龙只瞧了一眼,顿时不敢再看,将头扭向一边,不觉呼吸已有些乱了。 两人又默默走着,路过一处较为僻静的院子,没有其他声响,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 “今天我看见你抱了一个小孩子,挺有意思的。”这时,古若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对,他还给我们唱童谣呢!” “他唱的什么?”古若妍一脸好奇道。 “有趣,很有趣。” 俞修龙学着小孩儿的口气,一边拍手,一边轻哼起童谣来,但见他眉飞色舞,刻意做出尖细的嗓音。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唔唔……” 古若妍被他逗乐了,但此时夜深不敢大声,憋得十分辛苦,身子直颤,“你学的真是太,太……哈哈!”终于还是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有这么好笑吗?” 俞修龙突然又学了一下,“杨柳儿活……”,想自己体味体味,不料这一下又引动了古若妍的“笑穴”。 “我觉得……真是、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古若妍已是花枝乱颤,抚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这哪儿好笑?” 可俞修龙见她笑得这么开怀,一时受她感染,跟着也笑了起来,“噗哈哈哈……真不好笑,哈哈哈!”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笑,好不容易这个止住了那个忽然又笑起来,他们也说不清到底在笑什么,只需其中一人笑了,另一个必然也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俞修龙蹲在地上笑。 “哈哈哈……”古若妍身子后仰,手扶栏杆,揉着眼儿笑。 头顶高悬着一轮弯月,仿佛它也正咧嘴欢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赠君明珠 “将军!” 江楚纤长两指按下棋子,随即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见俞修龙皱着眉头的样子,微微一笑。 也只有他,能在说如此充满杀气的话语时,还能保持翩翩风度。 “呼……”俞修龙额上汗涔涔,大为泄气,刚才他与江楚接连下了三盘,都败得毫无悬念。只感慨江楚棋艺太高,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又将死了,没棋咯!” “哎呀,小龙哥你怎么又输啦?” “江楚哥好棒!” 家丁们见俞修龙败得毫无悬念,顿时拍手乱叫,哄闹作一团。 这些天来,俞修龙没事就找他们下棋,轮番下了个遍,均是任他大杀四方,毫无敌手。 不过,这都是江楚还未出马之前的事了。俞修龙自以为有些水准,但却料不到是自己还未碰上狠角儿,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楚看起来文质彬彬,下棋却如此犀利。 “看来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俞修龙说道,“江楚哥,你棋艺高,我是输得心服口服啦,不如……你指点指点我吧” “俞公子过奖。”江楚放下茶碗,眼中透出温煦明亮的光芒,说道:“指点谈不上,不过我有一言,可讲与你听。” “请,请。”俞修龙生性好问,此时有一个象棋高手在面前,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江楚作为对弈敌手,所知的问题肯定比自己更加明了。 “那么我便斗胆开讲了。”江楚伸出纤长的手指,抚着一枚棋子,徐徐说道:“俞公子似乎特别热衷于用‘炮’和‘马’,却对‘车’不太喜欢。” “唔……还真是!”俞修龙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从一开始下棋就最喜欢用‘马’,马罩八面,还能结成连环,多威风啊!后来又开始加上‘炮’,取胜于千里之外;只是这‘车’……横冲直撞,我用不好。” “俞公子,在这象棋盘上,威力第一的非‘车’莫属,一个‘车’可牵制棋盘上十七个点,因而有‘一车动而十子寒’的说法。也可说若是不善用车,那下棋已然输了一半。”江楚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跳动,“方才几盘对弈,俞公子动车太慢,而且运之不力,未能发挥其应有效用。” 他嘴上一边说,手里飞快地摆起棋阵:“俞公子,此乃‘双车胁士’之局,且看它的奥秘。” 俞修龙低头俯看,只见棋盘一方以双车强势侵入对方九宫两肋,利用车强杀敌士构成杀局,这便是被称为“双车胁士”的技法。 江楚双手分别拈起棋子,重新又摆了一个阵,解释道:“这杀局称作‘立马行车’,破掉敌方的相之后,驭车抢中,守住士位,然后上马挂角,构成厉害杀招。” “此局唤作‘大胆穿心’,也称‘大刀剜心’,我方车在其他棋子的协助下,一举杀掉对方中心士,再合力杀死对方主帅的杀法。这种杀法速战速决,是弃子攻杀的典范。” 俞修龙叹为观止,连声叫绝,江楚懂这么多用车的法门,难怪他这手车使得出神入化! 只见他双手翻飞,口若悬河。 “这是‘车马围关’,马罩车杀,威力绝伦。” “这是‘车兵相胜’,兵做车用,大杀四方。” “这是‘借车使炮’,车炮抽杀,敌谓奈何!” 俞修龙今日大开眼界,不由得拍手;众仆人也是哄然叫好,大赞不已。 “其实并非只限于这方寸棋盘上,世间许多道理亦是如此,若不懂得扬长避短,怕是要吃亏。” 江楚这番话颇有哲理,令俞修龙低下头去,似有所思。 “俞公子!” 俞修龙听到有人呼唤,转头一看,原来是古若妍立在门口,姿仪袅娜,正冲他微笑着。 若是教她早出世两千多年,被那些远古人们目睹风采,必定要留下更多诸如“有女纯且美,绰约而多姿”的诗句。 “我见这儿很热闹,特地过来瞧瞧。”古若妍本在闺房中看书,可是今天心里还是静不下来,所以便出来走走。路过此间时,听到众人吵闹,向来喜静的她竟朝屋里看了看,这一下看见俞修龙,便步入了房门。 仆人们见她进来,霎时间安静下来,好似水斑鸠被捏住了嘴一般;见大家纷纷向自己行礼,古若妍一一微笑回应。她今天穿着一身大水红衣裙,走起路来仿佛九天圣女下界,遍体柔光,叫人不敢久视。 江楚突然见到自家小姐,慌忙起身,口中结结巴巴道:“小姐……”,还未说完,脸便已红了起来。 “你也在啊,坐吧。”古若妍对他点头一笑,便来到桌前坐下,同俞修龙说道:“看样子你和他们蛮合得来呢。” 俞修龙挑眉笑道:“你们府上的人都很好,哪像秋家一个个凶神恶煞……” “秋家?”古若妍眼皮一垂一张,张口问道:“莫不是说秋彩妹妹家里?” 俞修龙想起自己父母,心里有些不舒服,尴尬笑了一笑,并未作答。 “对了,说起秋彩妹妹,怎么不见她人影?”古若妍见他露出不快神情,顿时会意过来,急忙转了一个话题。 “她应该是在和古大哥学武功吧。” “哦,她一个女孩儿,学武功傍身也好,免得遭人欺负。” 俞修龙问道:“你不也是女孩子吗,为何不学武功?” 古若妍轻轻摆手道,“还是不要了,我吃不了那个苦……再说了,哥哥和江楚哥都会武功,想必他们不会让我有事。”她转过头去,望着江楚道,“是不是啊,江楚哥?” 一旁的江楚,刚恢复了正常脸色,默默地站在古若妍身边,双眼低垂,似一个温驯绵羊。此时被她发问,忙不迭点头道:“当然,当然,小姐安危比我的命还重要!” “瞧你说的……咱俩的命一样重要,谁也不比谁金贵。”古若妍说道,“所以你得先把自己照顾好了呀!” “是是,江楚明白了。” 这时,其他仆人慢慢退出门去,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俞修龙、古若妍、江楚三人。俞修龙和古若妍谈天,有说有笑,而方才滔滔不绝的江楚,却变得静默不语。 这一动一静,气氛颇显微妙。 “江楚哥!”古若妍忽而唤道。 江楚恍如隔世,猛然惊醒,“在,小姐有何吩咐?” “劳你给俞公子换碗茶来吧,都凉了。”古若妍对谁也都是如此客客气气,同秋彩一样,从不把他们当下人使唤。 江楚立马回了声“是”,他看了俞修龙一眼,“俞公子还请稍候。” 他端着茶碗出去了。 俞修龙瞧着他的背影,说道:“江楚哥脾气好,又会办事,真是个蛮不错的人。” “是啊,他能成为哥哥最信赖的人,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他做事稳妥……想当年他被府上的老嬷嬷从街上捡回来,如今已经成为古家不可缺少的人了,” “啊,他也是个苦命的人……”俞修龙有些吃惊,他的气质是如此儒雅安适,与自己完全不同,“刚才他一看到你,便显得慌张无措,好像很心虚的样子,该不会是因为……你知道他的什么秘密吧?不妨说来听听。”俞修龙想不出别的理由,胡乱猜测,开着玩笑。 古若妍娇笑一声:“哪有,江楚哥人很好,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看待。”其实比起江楚的秘密,她倒是更愿意知晓对面这个人心底藏了些什么。 她在俞修龙身上看了两眼,问道,“我送你的珠子呢?” 俞修龙摇头道,“我一直不习惯戴东西,不如,不如……还给你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古若妍自然不接受。 “这,我真的……” “我吃了你做的面觉得好觉得开心,所以送这颗石珠子给你,聊表谢意。”古若妍低头道,“是我唐突了……也难怪,这个东西是不怎么值钱。”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俞修龙见她如此误会自己,急忙解释道。 昨天她把珠子往自己手里一塞便走,俞修龙怕东西摔坏了,便只得先接着。此时见她脸色渐变,若是再拒绝的话指不定又有其他想法了,俞修龙只得闭口不再推辞。 这颗珠子虽说是石头质地,但却光滑温润,胜过真玉,而且仔细看时,隐约有海水流动的波纹,实实在在是个宝物。“若是被秋彩看见,必然又要问个明白了,到时怎么同她解释?”俞修龙不禁犯难。 “这个东西是哥哥做生意时对方附赠之物,他觉得挺喜欢,便拿来送府上的人了。” 俞修龙点头,放下心来,“哦,原来大家都有是吗?” 古若妍说:“哥哥、爹娘、我、念楠都有……娘说带着睡觉很安神。”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古若妍和俞修龙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以为是江楚端茶来了,但那个人却是秋彩。 古若妍心里突然一颤,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她未露声色,冲秋彩笑道,“是秋彩妹妹来了?” “是啊,原来姐姐也在。”秋彩走进屋来,她一手卷着自己垂下来的小辫儿,对俞修龙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俞修龙急忙起身走向她,面上嬉笑道:“你去练功,我闲着没事就来和江楚他们下下棋,碰巧古小姐从此路过,就进来坐坐。” “哦……那江楚哥他们呢,我怎么只看见你们两个人在这儿?”秋彩四处看了看,似乎有些不信。 “这……他们刚好都出去了”俞修龙搔了搔头,回头望望古若妍;古若妍也有些无奈,面色尴尬。 “秋彩姑娘,你好。” 幸得江楚及时出现,打破了僵局,他端着茶和点心,温声问候道。 秋彩回头见果然是他,开颜笑道:“原来真的是江楚哥啊。” 江楚微微点头,笑容和煦,将手中茶盘轻轻搁在桌上,向秋彩解释道:“方才俞公子和我们下了许久的象棋,大家玩得尽兴,大吵大叫;小姐见我们闹得欢腾,便过来瞧瞧,我去端茶,她还特意嘱咐这点心呀,一定要按秋姑娘教的方法来做呢!” 他这一席话说得秋彩心花怒放,只见她面上微红,害羞道,“我做的点心真那么好吃吗?” 这时三人异口同声答道:“绝对的好吃!” 俞修龙还不忘补上一句:“好吃到吃八十年都不会腻,若是我将来牙掉了,就打成糊糊喝下去!” 古若妍面色微变,将双眼望向棋盘掩饰。 “哪里学得这些鬼话,尽会哄人。”秋彩依旧嘴上呛他,心里却百般受用,来自心上人的情语,胜过这世上最甜的蜜糖。 江楚微笑颔首,心想:凭他俞修龙这张嘴,也无怪乎小姐会对他如此青睐,再想想自己,除了对她说‘好’和‘是’,还会说什么?刚才还大言炎炎地与他论道理,说什么“扬长避短”,此刻想来,只觉得自己脸皮发烫。 也不知怎地,自己一见到小姐,便如含了满嘴浆糊,舌齿胶黏,怎么也说不转话来。 “唉……”他微微耸了耸肩,在心里暗叹,不觉七想八想,思绪飘飞。 “我可要抽你的马了!” 江楚听到棋子落定声响,身子微震。他见古若妍手里捏着一个棋子,脸上略带得意之笑,原来她已同俞修龙对弈起来了。 “小姐可是我的得意弟子,有时就连我自己都未必能赢,以他俞修龙的棋艺,只怕是难以抵挡。”江楚扫了一眼局势,胸中了然,嘴角不禁勾起弯弧。 可当他看见古若妍的仪态时,只觉心里拥堵,颇有些难受。古若妍一颦一笑间,看俞修龙的眼神不一般。 “我的马,我的马……”俞修龙哀叫道。 只听古若妍抿嘴一笑:“这些都是江楚哥平日教我的,我只学得他一半功夫。” 江楚听了,心里立时又温暖起来:小姐心里还是记得我的。这时他意气盎然,抬头挺胸,眼中神采复生。 “看得出来你是他的徒弟,车用的好厉害。”俞修龙又被吃了个车,没好气道。 古若妍笑道:“当然啦,车来去自如,无可限制;马与炮虽说威力不俗,但比起车来还是略逊一筹……不过倒也无妨,因为对你来说‘丢车不算输’,哈哈!”她说完抿嘴窃笑。 “丢车不算输……什么丢车不算输?”俞修龙不明其意,回头看了秋彩一眼。 “说你傻呗!”秋彩手指点点他脑门。 俞修龙“哦”一声,转头对古若妍笑了一下,这笑有几分尴尬。 “对不住……俞公子我胡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见秋彩语气不善,古若妍知她识破自己哑谜,慌得连连道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幽愁暗恨 其实,无怪秋彩心里泛酸:所谓“丢车不算输”正是他这个“俞”字,古若妍拿他如此打趣,颇有些暧昧之嫌,她自然感到不快意。 秋彩见她立马道歉,卖乖道:“只瞧古姐姐是个文静的人,没想到下棋也这么厉害呀,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虽然不会下棋,但瞧俞修龙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歪蔫蔫儿的。心里有些想笑却又强行忍住,拍了拍俞修龙后背,鼓舞他振奋起来。 俞修龙哪里能不郁闷呢,自己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同敌人拼杀过的热血男儿。下象棋居然被一个姑娘家杀得丢盔弃甲,这要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都怪若妍,一个姑娘家没事学什么象棋啊……还有江楚,没事教别人下什么象棋啊?” 当然,俞修龙只是在心里稍微发一点儿小牢骚罢了,“舅舅也只领我进门而已,全赖我自己学艺不精。技艺这个东西可不分男女老少,出手一亮相,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俞修龙心里想着这些,脸上不自觉露出古怪的表情,挤眉弄眼,鼓腮嘟嘴,颇为有趣;古若妍被他的表情逗乐,但此时在众人面前又不好笑出声来,只能强行忍住,好不难受。 接下来这一盘,古若妍由于心神分散,数次走出昏招,终被俞修龙惊险逆转;俞修龙勉强得胜,顿时眉开眼笑道:“若妍小姐,承让了,承让了!” 见他如此开怀地冲自己笑,仿佛一股春风吹过来,把古若妍心尖的花儿都拂开了。 秋彩一见她这眼神,眼中登时射出锐芒,直刺过去。 俞修龙夹在两女复杂的目光当中,只觉芒刺在背,浑身都不对劲。他忙低下头假装研究起棋局,不时拍腿点头,作出恍然的样子。 这时候的三个人,倾慕,嫉妒,逃避,又是一幅耐人寻味的画面。唯有江楚一身淡蓝色衣衫立于画境之外,陌上人如玉,风雅世无双。 “小姐,俞公子,秋姑娘,该吃晚饭了。”这时,婵娟走进来提醒众人道。 俞修龙顿觉一阵轻松,说声“我饿了,走吧走吧”,逃也似地跑出门去。 秋彩大喊一声:“小龙哥,等等我呀。”慌忙也跟着跑了出去。 顷刻间屋内便只剩下古若妍与江楚二人,她怔了一怔,然后对江楚说道:“我们也走吧。” “是,小姐。”还是万古不变的这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进古府这么多年来,一共说了八万九千四百七十一句。 究竟是说不出其他话来,还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让他说别的话的机会? 江楚默默跟在古若妍身后。 “等等我啊傻芋头,你跑那么快干嘛,又不是不给你饭吃?!” 俞修龙停了下来,等秋彩近身,说道,“其实,我跑快点儿,只是想单独和你待在一起。” “骗人,我瞧你和她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哪有的事,和她在一起我总觉得不自在……” “那是当然,谁跟她这样的大美人在一起都会不自在。”秋彩低着头,垂着双眼,依旧玩弄着自己的辫子。 俞修龙回道:“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开心也最自在。” “嗯,其实我知道。”秋彩听他这么说,不禁开颜笑道。 “那你还乱说我和她……” 秋彩忽然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就是想听你说那些话嘛。” 说完,秋彩便跑了出去,像是害羞;俞修龙此时方醒悟过来,“啊,好你个鬼丫头,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路数?” 见秋彩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俞修龙几步赶上,揪了一下她的小辫儿,秋彩回身还击,两人遂在路上疯闹起来,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你干嘛?” “别动,我给你头上也编个辫儿!” “哎,不要啦。” “你给我站好!” 俞修龙觉得在古府日子太安逸了,像是做梦一般,眨眼便已过去大半个月。 从前他每天在田里干活,夏天热得受不了,冬天又冻得受不了,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回到家里还不能歇着,挑完水要劈柴、劈了柴还要喂鸡喂猪。等做完这些睡到床上的时候,全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 “哪像现在这么舒坦?要是一直都能这么舒坦该有多好?” 吃罢了晚饭,古胜川便拉着俞修龙,与他在院内坐下说话,此时已经快入夏了,刮来的风也有了些暖意。 “兄弟,我跟你说啊,秋彩妹子现在可是不简单,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把我教的功夫学得像模像样了,啧啧……巾帼不让须眉呀!”古胜川对秋彩如此赞许,却也有些得意,更像是在夸耀自己教得好似的。 俞修龙听了心里暗暗骄傲,“看来每日陪秋彩练习,果然大有成效,不但自己得了厉害功夫,而且秋彩也学得扎实了许多,今后大有裨益。” “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家业兴盛,何苦每日这样操心劳碌,是不是也该娶妻生子,享受享受齐人之乐?”俞修龙突然想到古胜川好像孑然一人,便话锋一转,提到这个话题。 他本是善意无心之言,不曾想却令古胜川脸色丕变,似忆起什么往事来。 俞修龙见古胜川怔了许久,便小声喊道:“古兄,古兄。” 古胜川猝然惊醒,脸上尴尬一阵,反问道:“别说我了,不提也罢,你呢?” 这话却又让俞修龙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浴血杀敌,用性命博来的官印文书却遭盗窃一事,心绪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古胜川见他的神态,知有隐情,便等他开口说话。 良久,俞修龙才缓缓说道:“我心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只可惜她是富家千金,而我只是一个穷小子……虽然日日与她相见,却不知道今后会如何。”说完便叹了口气。 岂料古胜川一听,竟是大喜过望。 原来,他以为俞修龙所说的心上人,是暗指自己的妹妹古若妍。这些天来,他也已看出了妹妹的变化,所以一时欢喜之下竟疏漏了秋彩的存在。 他连连摆手,宽慰俞修龙道:“兄弟,休要妄自菲薄,凭你这这表人才,又是抗倭英杰,配哪位姑娘会不如呢?大哥我有一言,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在意那些浮华事物?你只管大胆追求,我相信定会成功!” “真的?有古大哥这番勉励,我便自信多了。” 俞修龙心里鼓起了些勇气,心忖道:官印失窃既然已成事实,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便只能顺其自然。“现在我和秋彩两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两情相悦,家境的差距也并非不可逾越吧?” 古胜川见他的样子,心中暗喜,“之前我一直还怕若妍心气高,难以找到如意郎君……真是没想到啊,现在有这么一位大家都满意的人送上门来了,我得马上跟父亲谈一谈这事儿,问问他的意见。” 对古若妍的婚事,两老一直放心不下,古胜川也时常被叫去问话,他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若是娶了若妍,与自己亲上加亲,可不是大美事一件?爹娘对他这么喜欢,我看这件事十拿九稳……只是这终身大事,也不要操之过急,稳妥一些更好。” 古胜川拍他肩膀,笑的很开心;俞修龙受他感染,也笑了起来。 两人各怀心事,却又隐忍不说,以为对方全然都懂,其实相去甚远。 夜渐渐深了,几颗星挂在天上,遥相辉映,点亮人们的梦景。 俞修龙梦见自己终于和秋彩如愿成婚,看见心爱的她身着凤冠霞帔,美丽至极,不禁高兴地直蹦。 忽然,他听见一阵哭声,转头望去,竟是妈妈曾淑瑶。 “妈妈,今儿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哭了?” “小龙啊……妈这是看着你成婚,心里头高兴呐!” “以后咱们一家人就要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也不离开您了!” “那就好,真好!” 俞修龙做了如此美梦,手舞足蹈,竟已掀起棉被,整个人反倒压在被子上面,那颗石一样的珠子滚落在他脑袋边。 只听他口里念道,“妈妈,秋彩,我、我好幸福,我感觉好像在做梦,在做梦……” 这边厢的秋彩却做了个怪梦,她看见俞修龙正朝自己走来,突然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她心里大惊,回头一看,只见他和一个女子拥在一起,看不清是谁。 只见他俩游园赏景,看花戏蝶,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傻芋头……小龙哥哥,小龙哥哥!” 无论她如何焦急地呼唤,却仿佛传不出任何声音似的,那两人丝毫没有回应,依旧双栖双宿,爱意绵绵。 “呜呜……傻芋头你不要我了么。” 秋彩坐地哭泣,悲伤得不能自已。 “唉!” 古若妍叹了口气,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因心里满是那个英朗挺拔的身影,一想到他,便心跳加快,陡生欢喜;可是当她想到秋彩时,又觉得很是遗憾与愧疚。 “唉,明明是他们更般配吧……”她心烦意乱的,索性起床穿衣,想写写字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长夜漫漫,不知不觉都化作笔尖下的三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贵客(1) “快点,阿月,阿月!” “来了来了,等等我……宝儿妈。” “唉,你真是……阿桂呢,小娟儿呢?!”只听一个尖利的嗓子突然高叫起来,横穿二里多地,惊得整条街的狗都跟着吠叫,“江楚,你买的东西呐,放哪儿去啦?!” 今天一大早,俞修龙便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他打着哈欠起床洗漱。 “奇怪,今日他们忙个不停,好像来了什么贵客似的?” 他看见婵娟慌慌忙忙的奔走,便上去叫住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劳得古府如此兴师动众?” 婵娟手里拿着不少东西,有些着急:“俞公子有所不知,咱们古家的二老爷回乡探亲来了!我们哪里还敢怠慢,提前几个多月前就开始购置物资,筹备宴席了。” 俞修龙此时明白了:这古家二老爷说不定在哪个地方做大官,如今回乡探亲,不光古家劳众,只怕整个永春县都要喜迎。 古家到处都是忙忙碌碌,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一样,俞修龙心想:“倘若我的官印不失,做几年守郡将军,出行时也该有这么热闹吧?都怪那个该死的窃贼,如不是他作孽,想必我已经同秋彩成亲,过上美满日子了……唉!” “他们古家的人难得团圆,要说体己话,我这个外人还是少走动为好,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头吧。”他停止漫步,回到屋里歇着了。 古若妍正坐在花园里看书,今天日光正好,清风徐徐,叫人舒爽。她看了会儿书,读到主角在花园中的情节,不禁抬头看了看鲜丽的花儿,嗅着花香,心里亦感到惬意。 忽然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古若妍暗惊一声,急忙将书掩在袖子里。 “猜猜我是谁?” 这声音又粗又厚,像个醉酒老头儿,古若妍脑中飞快转念:府中身份高的人不会如此轻佻;而其他人又没大可能接近自己。所以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敢和自己这般瞎闹。 她心知这是故意作出来的嗓子,不禁笑着拍他的手:“除了你这个顽皮的,还能有谁?” “真没劲!” 古念楠将手松开,恢复了本来嗓音。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你居然好好待在家里?”古若妍如释重负,将书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古念楠笑了一声,“许久不见阿姐,弟弟特地前来问安。”说罢,他还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 古若妍捏着手绢儿笑道,“乖,姐姐是不是该给你奖点什么呢?” 古念楠眉目一喜,立马接道:“好啊。” 古若妍心如明镜,岂能不晓其意,他准是又没钱了,想来自己这里讨一些去用。 “唉……念楠,别怪姐姐多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学点东西吧!”古若妍正色道。 这弟弟每日游手好闲,喜欢惹事,实在不像样子,即使之前已劝过数次,但她仍旧未气馁。 对于这样的话,古念楠不知从亲人们那里听过多少遍,他早已练就了“双耳神通”,那劝告的话自左耳朵一进,立马便从右耳朵挤出去了,“姐,你别提这事儿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书啊经啊有多可恶,硬板板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我一见便头疼脑胀,直犯恶心……现在想起来还想吐呢。”古念楠扶着额头,说道,“其实,你不也爱读那什么《东厢记》啊、《望红亭》的么……” “是《西厢记》和《望江亭》。”古若妍觉得好笑,将手里的书一合:“你可别到处乱讲啊,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定要挨说的!” “放心吧,你都看了这么多,有其他人知道么?阿姐,我还是那句话,你爱看什么就看什么……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俩谁也不碍着谁!”古念楠抱起手来,摇头晃脑,“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痛饮狂歌,得意尽欢吧。” 古若妍听他随口化用诗句,哪里是学不了,分明只是不想学而已。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有好多事只敢跟这个弟弟讲。 古若妍叹了气道,“其实也不一定要看那些硬板头书,看这个也没什么不好。你呀,就是玩魔怔了,根本收不下心!” “说我魔怔,有些人还不是一样?”古念楠忽然一笑,眼神颇有些戏谑。 “你说我?我怎么了?”古若妍凤眼一瞪,只觉莫名其妙。 “还不承认是吧,你瞧这是什么?” 古念楠拿出一张揉烂了的纸来,一经展开,只见上面写满了“俞修龙”三个字。 “你……从哪里捡到的?” 那正是古若妍晚上练字的废纸团,不知怎么会被他捡到。她伸手要去夺,却被古念楠躲开了,只听他眯着眼睛说道,“阿姐,我就不明白了,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 古若妍的脸立时绯红一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练一练。” 俞修龙吃了些丫鬟送来的早饭,觉得无聊,便开始练起功夫来,手如风举,步踏斜月,一会儿便将整个招式走了个遍。他觉得还没过瘾,便想又练一遍。 如今天气渐热,他头上已开始微微冒汗。 “这么用功啊,也不叫上我?” 只见秋彩推开门来,她方才在屋外便已听到俞修龙练功的声响,哼哼嘿嘿,好不带劲。 “来来,秋彩,我与你再将这‘捕疯子手’练一遍,看看效果如何!”俞修龙看见秋彩,登时眉开眼笑道。 “是‘捕风拿云手’,你能不能不要乱起诨名儿?”秋彩翻了他一眼,见他着急忙慌地走出屋子,遂笑道:“那你可要当心,古大哥说我已经练得很好了!” 俞修龙跳到院子里,拿了个军拳把式,脑袋一扬,挑衅道:“好还是赖,咱们一试便知!” “试试就试试,谁怕啦?”秋彩走到对角,亦摆好应战姿势。 “我可来咯!” 只听“嗖”的一声,俞修龙出手抢上,一记“伏虎拳”向秋彩攻去。这招是军中常用的招数,朴实无华,讲究以力降敌。 “又来这招?”秋彩轻轻矮身,抬手要去拿俞修龙的手腕。 “咦?” 谁知这竟是俞修龙的虚招,颇能唬人。只见他身形忽变,手向后急缩,躲过了秋彩的捏拿,继而出手一抓,电光火石之间,竟反握住了秋彩的手腕。 纤白玉腕,入手绵柔,俞修龙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因而手上动作弱了些许。秋彩见机审度,立马挣脱开来,但听她轻嘿一声,着手一捏俞修龙外肘“天井穴”。 “啊……” 俞修龙遭她这一下,胳膊倏地发麻,往前一挣,想要甩开她的手。不料秋彩亦跟着一跃,双手始终捏在他的麻穴上,叫他手臂使不上劲。这时,俞修龙提起左脚,想点她膝弯;秋彩却仿佛早已预料似的,立马松开他一只手,轻绕半圈,便已转到了俞修龙身后。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力道尚缺,还未压臂按定,反而给了俞修龙可乘之机。 秋彩未料到俞修龙这次比她更快,只瞧他跟着转了过来,忽地一蹲身,已抱住了她的腰。 “哎!”秋彩一声惊呼,整个人被他拦腰举了起来。 秋彩脑袋朝下,心里暗惊道:看来古大哥说的不错,力为武之雄。自己虽然把招式练得精熟了,但力气太弱难以制敌,若与人实战想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服了吗?”俞修龙方才运用“灵狐跃”的诡异身法,反制秋彩,心里有些得意,将她放下,“我现在也会你们家那‘耗子跳’,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你才耗子跳……你还蛐蛐跳,蚂蚱跳!”秋彩听他随口瞎咧,调侃家学,心里有些气。“呼”一步窜上来,伸手要捏他的嘴。 俞修龙见状一笑,双手大张,架势如同老鹰,欲将秋彩箍在怀里。 可他绝未料到秋彩突然踩他脚尖,又快又刁钻。 “嗷!” 俞修龙脚趾吃痛,顿时心神涣散。 秋彩得了空子,咯咯一笑,一手拧住他的胳膊,身子半蹲,起掌拍在他腰眼上。 男人如钢,腰却甚是娇弱。饶是她这样一个姑娘家,运力一掌打在俞修龙腰上,也令他难以忍受。俞修龙又“嗷哟”一声,接连退了好几步。 “不得了啊,再这么下去我可要认真了!”俞修龙见自己又吃了亏,不敢再大意。 两人都严肃起来,掌来腿往,身影飘忽交错,又带起得阵阵风起。 “你老拍我的头干嘛,这可不好玩了。” “谁跟你玩,给我好好练!” 两人一边斗嘴,身子却越动越快,真如两只“灵狐”在院内急窜,风也随之愈劲,将周边的落叶“呼呼啦啦”扫荡开去。 “又想抱我?!” 见秋彩一记虚晃,躲开自己的抓拿,俞修龙不依不饶,紧逼上前,却未料她突然径直靠入自己怀中,臻首一顶。俞修龙只觉下巴“磕”一声响,登时痛得不轻;秋彩一计得逞,抓起他的手,抬脚一勾,便是一记“负云倒风”。 只听“啪”一声闷响,俞修龙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 秋彩毕竟刻苦用功,技巧学得到位,所以招式一经施展,非同小可,寻常的门外汉子,已难近身。 “怎么样,服不服气。” “服了,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贵客(2) 秋彩虽然有些得意,但瞧俞修龙摔得不轻,不由心疼,蹲下身,轻轻替他揉着后背,“不要紧吧?” 俞修龙经她这一记过肩摔,后背和屁股是生生着地,“啪嗒”作响。本来正在叫痛,可他一见秋彩在替自己揉背,又闻到她身上阵阵幽香,顿时心醉不已,脱口道:“要紧,要紧,如若能永远这样被你抱着,就算摔得筋骨尽碎……也值了!”说完,他将脑袋一低,靠入秋彩怀里,享受柔情,如沐春风。 “啊呀,你要死了……”秋彩俏脸一红,将俞修龙的脑袋轻轻推开,佯装生气,说道:“没个正经,摔死活该!” 俞修龙不知羞地又将脸凑过来,贱兮兮地说道:“若摔死了,你岂不是要守活寡?!” 秋彩用手捏他的脸,一字一字顿道:“谁要嫁给你了?!” “哎哎,轻点轻点儿……我脸都被你捏大了一圈。”俞修龙揉着脸颊道。 “就是要捏,显得你脸大,就衬得我脸小。” 其实凭秋彩那张小巧精致的脸蛋,哪里需要他人陪衬? “那好啊,你脸还不够小,我再来替你拢一拢。”说完,俞修龙双手便要捧她的脸。 就在这时,有一个不知事的丫环快步跑了过来,大声唤道:“俞公子,秋姑娘,老爷有请!” 由于她喊得心切,还未进门便闻其声,俞修龙叹了口气,“唉,怎么老是有人打扰,他们还真会挑时候!” 那丫环跨过门槛,原来是阿月,但见她气喘吁吁,向两人说道:“老爷请二位上厅一叙,要我速速来报……” 由于两人方才练功,身上又是汗又是灰,她见两人这样子,不免有些好奇。 俞修龙答道:“有劳你了,我们换身衣服,马上就去。”说完,对秋彩使了个眼神;秋彩将他扶起来,也速速去整理更衣了。 受到古家老爷的邀请,俞修龙感到有些奇怪:本是二老爷回来探亲,喊我们二人去做什么? 不宜耽搁,两人迅速换好干净衣服,跟着那个丫环姐姐向正厅行去。 “兄弟你可来了,我家二叔听说府上住着你这位抗倭英雄,也是迫不及待地要见见你呢!” 古胜川说话底气十足,隔老远便听得到。 俞修龙本也想见识见识,这位排场如此盛大的古家二老爷是何方神圣。他一跨进大门,眼睛看向古崇旁边坐的那个人,两人均是一声暗呼。 “原来古二老爷,便是那日同李将军说话的古大人,难怪如此排场。我看李将军那么高的身份,也对他很是敬重……” 古允见到此人,心中也暗暗吃惊:原来他们说的那个抗倭英杰,便是那日李如松指给自己看的那个年轻人。咦,他不是被任命为湖广守备吗,怎么到了我古府里来了? 古允多年为官,一直是心快口慢,细思慎言,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诧表情,仔细地又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便是俞修龙么?” 俞修龙见他晓得自己的名字,好生激动,赶忙答道:“回古大人的话,正是晚辈。” 这时,古胜川呵呵笑着抢话道:“二叔,我一早说了,我这位俞贤弟是个年少俊杰,现在真人站到面前了,没有诓您吧?” 古允舒眉一笑,说道:“是啊,自古英雄出少年,往后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啦。”他转头对古崇说道:“大哥,我们都老了,是不是?” 古崇点了点头:“我这些天还老梦见咱们年轻的时候,岁月不待人呐……就跟昨天似的。” 此时传来秋彩的声音,但见她说道:“古伯伯哪里老了!我瞧您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分明是正当壮年呢!” 她声音甜甜,引起了古允的注意。 古允略带着疑惑神情,望向古崇,问道:“这位姑娘……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古崇说道:“胜川,你来介绍一下吧。” “二叔,这位秋彩姑娘是俞贤弟的妹子,自然也是我妹子。”古胜墨恭敬答道,其实他对秋彩挺有好感,心想父亲本来也准备认她做干女儿,成为妹妹是迟早的事情。 古允哦了一声,笑道:“秋彩姑娘,我瞧你天生丽质,不输若妍,想必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吧?” 古若妍听了这话,面上虽笑,心里有些膈应,不懂别人为什么老拿自己和秋彩做比较? 秋彩被古允的威严气势所震,诺诺说道:“古大人……” 古允一挥手,说道:“既然你是胜川的妹妹,那么我们也是一家人了,不用称什么大人,叫我一声二叔就好。” “是,二叔。” 古允向他们二人问起来历,俞、秋两人便将如何遇到古家两兄妹的经过大致讲了出来。 “好,好啊!我生平最痛恨那些纨绔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恨不能将他们全部发配充军!胜川有一腔正气,打击奸邪,好样的!二叔我真是欣慰的很呐!”古允不禁拍掌击节,大声夸他道。 古胜川立在一旁笑,显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古念楠从姐姐那里‘借’了钱,已出去花天酒地了,若是他听到这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古崇此时笑得有些尴尬,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神情:自己对幺儿过于溺爱,致使其顽劣成性,好惹是非,心里亦感到十分着急,不过现在打骂都已迟了,反而可能让他做出更加叛逆的事来,便只能由着他去。 “咱们若妍丫头越长越俊啦,今年多大了?”古允看见立在一边的古若妍,问道。 “回二叔,我今年近十五了。”古若妍侧过身子应道。 古允听了微微点头,“你看看,若妍转眼都快十五了,真快呀……”他把头转向古崇,“大哥,若妍也该许个人家!” “是倒是,不过……”古崇面有难色,他不是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打算,而是女儿心气太高,那些粗俗男子通通不入她的眼。 听他提起这事,古若妍心里暗觉不好:二叔威高言重,说的话大家都如旨照办,万一他再指定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自己也不敢忤逆。 想到此节,她抬起眼来,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俞修龙。 正当她暗自神伤时,忽然又听到古允说:“罢了,胜川还未娶妻……大哥,咱们还是先操心咱家长子的婚事吧!” 这句话一出口,古胜川便立时陷入难堪的处境,见大家把目光都向自己聚拢过来,全身立时变得很不自在。 “呼……” 古若妍暗舒口气,她又看向俞修龙那边,却见他和秋彩正在对视偷笑,心里又颤了一下,嘴唇轻撇,急忙将头扭到一边不看他们。 虽说这只是一瞬的事情,可是刚才大家都没有注意其中奥秘,却偏偏被古允尽收眼底。古允何等精明,这点儿女心思他岂能不懂? 正因为他看到了古若妍忧虑的眼神,心知不一般,所以当即改口,把难处推到古胜川那里。 “这丫头……”古允心里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斗酒(1) 到了晚上,古家点亮了灯,更显的热闹非凡。 听说古允时隔六年归来探亲,许多亲戚皆前来古府团聚,坐了满满几大桌。古崇却又觉心闷不适,只与大家齐喝一杯酒便歇息去了。 秋彩见状,便亲手去做羹汤,预备给二老送过去。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要拘礼,只管放开些。” 古允携大家一起坐定,丝毫没有大官架子,同众人猜拳饮酒,欢笑戏谑,一时间桌上好不热闹。 席间甚至还行起酒令来,“咱们由一个人起头,点到谁就是谁,用诗词短句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但谁若是被点到后说不出来……便要罚酒三杯,不许抵赖。” “谁先来?” 这席间无论按照辈分、地位,都理应由古允先起。他此次回到福建家乡与亲人聚首畅谈,见哥嫂安好,晚辈们个个成材,心情自然十分喜悦。 “好好,我先来。” 只瞧他不假思索,脱口吟道:“晴空一鹤,江陵千里”。 古允在朝中这些年来,清正廉明,刚直不阿,本是难得的好官。但在官场之上这种性子极易得罪人,所谓“君子好惹,小人难防”,所以他不得不时刻警惕。这些年实在太累了,只有回到这故乡之地,他才能这般坦然地卸下心防,与亲人谈话家常,稍稍减轻这些年来心中的苦闷。 所以,此时的他自然有如“晴空一鹤排云上”般的自在,又如“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轻舟一般畅快,不必再端着架子了。 “好!” 待他说完之后,众人略略一静,随即拍手叫妙,交口赞颂;见大家情绪如此高涨,古允面带笑容,嘴里谦虚道:“才疏学浅,让大家见笑了,权当是抛砖引玉吧。”不过他听了夸赞的话,心里仍是舒服的很。 古允捏着酒杯,笑望着坐在身旁的古胜川。 古胜川心知他这是在点名自己了,立刻回应道,“二叔,各位亲朋好友,那我就献丑了。” 他对自家二叔一直崇敬有加,比对爹爹更甚。只因古允不但有真才实干,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身居高位却始终恪守本心,不与那些腐败官僚们同流合污,这点便让古胜川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作为晚辈,自然须注重礼数,便持杯站起身来,面色肃然,诵道:“天山巍巍,景行行止!”。 这两句简短有力,声音极是铿锵,古胜墨将古允比作巍峨雄伟的天山,后一句取自《诗经·小雅·车辖》,赞叹其高洁正直的品行,令人仰视,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崇敬之情。 古允当然明白其意,颇感欣慰,拍了拍自己这位好侄儿的肩膀,“来,胜川,咱们叔侄俩得喝一个!” “吭”的一声,酒水激荡,古允与古胜川两人均是一饮而尽,酣然淋漓;众人被这份豪爽所感染,立马大声叫好。 “若妍,你接着来怎么样?”古胜川向妹妹问道。 “好啊。” 古若妍坐在另一个桌上,已与客人们喝了几杯,略有微醺。她听哥哥点到自己,也不推脱,当下娉娉起身,手端杯子,目中柔情无限,颇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再也不曾挪开。 她双眼环视了一圈,慢慢定格到一人身上;大家又顺着她目光所视之处瞧了过去,见那是一个年轻小伙,顿时只觉耐人寻味。 “若妍献丑了。” 古若妍檀口微张,吟道:“岂无饮酒?不如叔也……吾今望耳,但见狡童!”她刚念完,神情忽然起了变化,原本笑的脸有些不自然。 只见秋彩此时正好进屋,走到俞修龙身边坐下。 她方才制作羹汤忙了好一会儿,刚刚走进厅内,好巧不巧,正好听到她念这两句,再一看古若妍的神色,立时杏眼一翻,醋意上涌。 这上句取自《诗经·郑风·叔于田》,古若妍故意只说前面两句,隐去了后面的一句“洵美且好”;而最后一句则是来自《诗经·郑风·山有扶苏》,却又是故意隐去了前面的一句“不见子充”。 她暗中赞叹俞修龙的英武迷人:今日望来,没有见到良人,只见到眼前有个专偷女儿心的大坏蛋! 这两句如此嫁接,颇为晦涩,众人虽不太懂其中深意。只听她音色柔美,好似醇酒一般,便不由又哄闹起来。 “若妍,咱们这一圈儿这么多叔叔,你指的是不如哪一个啊?”一个表亲打趣道。 “是你!” “是你!” “瞎说,我看是你才对!” 大家互相瞎指,嘻嘻笑乐,席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时,又有一人指着古若妍笑道:“若妍丫头还没成婚呐,这么急着‘旺儿’,还是先旺夫吧!” “就是就是呀,哈哈哈……” “这个铰纱、铰纸我知道,‘铰铜’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众人都拿她取笑,闹个不停,古若妍不禁烧红了脸,更显动人媚态。 古允见这情景,更加肯定之前的判断,心思这丫头情窦初开,居然变得如此大胆奔放,跟之前恬静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他不由惊诧道,“难道儿女之情真有这么大的魔力?” 一直在旁侍立的江楚,心头却好似忽然被狠击了一下。他浑身微颤,面色颇如土,只是大家正玩的起劲,谁也没有空去关注他。 “若妍,你说完了,下一个该谁啊?” 只见她望着俞修龙不说话,但分明已点了他的名。 此时,大家都望向了俞修龙;俞修龙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紧张得小腿肚发颤。他从小就只会干活,家务农事倒是一把好手。虽然父亲也教他认了一些字,可他哪里会说这些文雅诗词?而且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更是令他如坐针毡,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俞修龙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喝了三杯酒。 “哦……” 众人觉得有些扫兴,便都在旁起着哄。只见他一口气喝完,脸上立见红晕,神情有些恍惚。 俞修龙喝了急酒,此时已有些迷迷糊糊,加上又不谙这些古诗词,难明其意,见古若妍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他也只能傻傻笑对。 古若妍脸色尴尬,悄悄坐下了;这时众人默默相觑,谁也不作声,都望着古若妍、俞修龙两人,看他们的反应,场面顷刻间便冷了下来。 古允见古若妍眼神黯淡,心头不忍,便开口解围道:“岂曰无酒?二叔还有!”说罢端了一杯酒,笑道:“来,二叔同你喝一杯!” 众人一听他的话,顿时又哄然发笑,大家叽叽喳喳地说道:“除了二叔,我这儿也有!” “若妍,我这儿也多呢!” 经古允一调动,场面复又鲜活了起来。古若妍本有些难堪,此时被大家这么一闹,微微一怔,见二叔目光深邃,似乎在像自己传达着什么。 她知道二叔是特意替自己解围,况且长辈向自己敬酒,顿觉得有些不合礼数,便忙不迭地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与二叔喝了这一杯。她虽说是个娇柔女儿,但酒量却颇为不弱,叫人称奇。 俞修龙痴痴傻傻地望着古若妍,眼神飘忽,又冲她笑了笑;古若妍迎上这目光,不觉怦然心动,本来雪白的脸刹那间染上了红晕,恰似一朵艳丽粉桃,在这席间盛开。 众人都被这绝美惊到窒息,加上酒劲上涌,纷纷感到口干舌燥。 “现在轮到谁了?”古允出声提醒道。 到了俞修龙这里行令已断,大家纷纷张望,不知道下一个人是谁;而俞修龙则低头讪笑,样子颇为尴尬。 “我来吧!” 这时,秋彩从俞修龙的身边站了起来,见他如此难堪,便挺身解围。她看着古若妍,眼中带着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今夕复何夕,斗酒醉佳人;皑皑山头雪,皎皎云中月。” 古若妍也笑着听她念,过一会儿,面色渐渐僵了下来,她显然知道其中含义不简单。 在座的许多人却不明就里,听这两句,似都在赞颂古若妍的美,均鼓起掌来。有人附和着夸古若妍生得好看,有人更夸秋彩俊俏又有文才,两拨人竟为了她们两个谁更好而争执不下。 “这两个丫头……” 古允不由皱起眉头,他知道这后一句是化自《白头吟》里的句子,紧接着的一句便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当年司马相如违背盟誓,爱上了别的女子,而忘却身边有个曾抛下一切随他私奔的卓文君。卓文君一时愤慨写下这首诗,虽说词句优美,表面上似在大度地祝福他,但细读便知,字字都透着哀怨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斗酒(2) 秋彩身为女子,对古若妍说出这样的令句,已是另赋深意,明褒暗贬:希望她好自为之,不要有非分之念。 “好句,好句。” 古若妍一张圆脸微微泛红,拍手笑道。她见秋彩端着杯子,不知怎地一时头脑发胀,也端起杯来与她喝酒。 “一口喝完,谁不喝完是小狗!”秋彩抢先饮尽,将酒杯一翻朝向她,杯口圆圆,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 此时,大家分明感受到一股*味儿弥漫开来,便有不少人都掉转身子看着她们俩。古若妍和秋彩两女隔桌相对,这时周围人弹舌咂嘴,渐渐起哄,两人注视对方的眼神变得愈发微妙。 方才古若妍心里本已颇不舒服,此时被秋彩一激,更是不顾淑女气质,当即用袖子在嘴前一掩,也是一口喝干。待她喝完,轻咳了一声,显然喝得有些急了。 “好!” “女中豪杰,女中英雄!” “巾帼不让须眉,要得就是这般气势!” 众人本就爱凑热闹,爱看好戏。这时见她们俩喝得豪爽,果然变成了一场“斗酒宴”,待会儿只怕更有两个“醉佳人”,那场面……岂不是美得闭不上眼? “噢!”“噢!”“噢!” 一时大家伙儿皆感兴奋,拍桌起哄,高声呼闹。 两女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只顾较劲,你一杯,我一杯,喝完再斟,举杯便饮,任是谁也不肯先停下来,输却这阵。 眼见场面已有愈演愈烈之势,古允心知再不遏止只怕要遭。他双目一斜,以眼神示意古胜川,“若妍太失仪了……这帮家伙看戏不怕台高,你快出面叫停。” 其实不须二叔吩咐,古胜川也早有此意,立马起身向妹妹走去;古若妍身边那侍女正在给她斟酒,遭古胜川一瞪,顿时吓得双手一哆嗦,将酒撒到了古若妍袖子上。 古若妍盯着秋彩,浑然不觉。 “诶,秋彩,你别喝了吧,喝太多了!”俞修龙见势不妙,伸手去夺她的杯子,却遭她猛推一把。 只听秋彩吼道,“你给我让开!” 俞修龙被她那眼神吓到,竟呆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也纷纷惊得看向他们二人。 “若妍……” 大桌这头,古若妍拿着杯子要往嘴里倒,却被古胜川捏住手腕再也举不起来。只听古胜川轻轻在她耳边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古若妍唇角抽了抽,忽地手指一放,任杯子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成碎片。大家不由变了脸色,忽见她掩面啜泣,径直跑出厅外。 她这一番举动,众人皆惊,场面立时安静无比,别说掉根针了,就连掉根头发都听得见。 “快去照看小姐!”古胜川对两位婢女喝道。 这时,秋彩也将杯儿往桌上一丢,快步跑出了门,隐隐带着哭腔;俞修龙唤她数声不应,急忙跟了过去,终于追上了她,连问:“你怎么了?” 两人走到院外,渐渐远离了喧嚣。秋彩突然转过身子,扑进他怀里哭;俞修龙展开双臂将她环住,感到她的眼泪滴在自己身上,温温热热,说不出的心疼。 “我怎么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傻!”秋彩小拳捶他胸口。 俞修龙轻抚着她的头,将脸紧贴她香腮道:“都怪我,是我不好。” “你不好……你不好人家怎么会喜欢你?” “谁?” “她!” “没这事儿吧。”俞修龙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半天才说:“别人兴许,只是对客人热情一些……啊哟!” 原来秋彩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一抽一噎道:“我是女孩儿……女孩儿的心思我难、难道不懂吗,她看你的眼神不、不会错的……她只管自己舒服,我却不舒服!” 俞修龙见她如此一讲,顿时无可辩驳了,干脆说道,“不管她怎么样,我是不会和她有什么的,你放心,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 他这么明明白白表真心,秋彩立时欢欣起来,破涕为笑,脱开身来与他对视,眼里泛着晶亮亮的光;俞修龙瞧得心动,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嘻嘻……” 秋彩咬着唇儿偷笑,心里的烦恼如被风卷走,不复存在了。 “对不住了大家,她们今天这闹的……” 古胜川招呼众人,摆起一副笑脸来:“咱们二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俩丫头就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如此忘形失仪,大家请别在意,咱们啊,继续喝!” 这时,只听古允轻拍了下桌子,“这么说倒是我的问题了?那这次我干脆就不走了吧。” 古胜川立马回道,“好啊,我马上安排他们,晚上拼八张床给您睡!” 他们俩一唱一和,大家顿时又放松下来了,有人说道:“咱们就是想留你,皇上那儿也不答应啊!” “您是为国为民……咱们呐,六年沾这一回光也就够了。” 古允一端杯子,叫道:“好,咱们大伙今天就放开了喝,来!” 这个夜晚,众人开怀畅饮,古允醉了,彻底醉了。 古胜川命人送客,自己则扶着二叔,将他送至房中歇息;只见古允意识含糊,摊在八张床拼成的“大床”上。 “唉,二叔怕是难得醉这么一回,好好睡一觉吧。”古胜川替他除去鞋袜,掖好锦被,转身出门,只听二叔嘴里喃喃些什么,听不真切。 他自己亦是一身酒气,熏死个人,正沿廊往自己房内走,却听见俞修龙和秋彩在院里说话,两人说的好玩,他忍不住笑了两声。 “古大哥!” 俞修龙和秋彩都从石椅站了起来,对视一眼,嘴角一咧,脸作尬色,不知说的悄悄话被他听到没有。 “秋彩,你没事吧?”古胜川举步下阶,走近两人跟前来。借着光看清秋彩的样子,方才她喝过许多酒,双腮红红,眼儿也哭得有些肿,古胜川不禁有点儿想笑。 “没、没事。” 秋彩心底有些难为情,毕竟这是在古府里,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古家小姐发生冲突,已很是失礼了。她捏着衣角,眼向下斜,嗫嚅道:“古大哥,刚才真是抱歉……” 古胜川摆了摆手,笑道:“没有的事,我还要替若妍向你道歉呢!” 他想起方才两人针锋相对的场景,只觉恍如幻觉,好不真实。若妍从小到大多么文静的姑娘,怎么竟有今日这种时候? “坐,坐!” 前些天,俞修龙已经和念楠发生不快,今儿晚上秋彩又和若妍来了这么一出。他怕两人在府上待着尴尬,便提前说道,“秋彩,我可有言在先啊,今天的事……咱们都只当是闹一闹好玩儿,谁也不准放在心上,听到没有?” 秋彩抬起头来,见他笑的诚恳,点点臻首,“嗯,古大哥,我明白。” 古胜川笑得更放心了,这两个大活宝府里几乎都喜欢,尤其是爹娘,可不能让他们受气走了,不然没法向爹娘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匆匆 “古大……二、二叔!” 这天,俞修龙早起,在古府内胡乱转悠着,不想遇到了同样早起的古允, 古允微笑颔首,轻揽他的肩膀说道:“小龙,一起走走,我有话同你说。” 俞修龙应了一声,两人便沿着长廊漫步起来。 此时晨曦从天边洒下,园子里的花草也都纷纷醒了过来,肆意吐露着芬芳气息,伴着清越的鸟鸣声,令人不由得神醉。 “听李将军说,你已被授予湖广省守备一职,为何不去就任呐?”古允早就感到疑惑了,此时终于可以问清原因。 俞修龙思忖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再隐瞒,将官印失窃一事说了出来。 “什么?!” 古允大惊失色,立马停下脚步,瞪视着俞修龙,只见俞修龙低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按《大明律》,丢失官印文书,若不能按期找回,那可是欺君不敬的重罪,有人甚至因此掉了脑袋!” 他眉毛陡扬,声色俱厉,斥责道:“你……你怎能如此大意,简直胡闹!” 古允袖子一拂,转过身去,他认为俞修龙乃是可造之材,因此抱有许多希望。可现在他居然把官印给弄丢了,古允自然感到无比气愤。 俞修龙对古允本就有些敬畏之意,此时见他发怒,神色又如此严厉,更是感到忐忑不安。 “伤好后我曾去找过几次,可惜都未找到,没有什么办法……加上古兄屡次挽留,只好先在古府呆着。”俞修龙又将古胜川的事情和盘托出。 古允眉头紧锁,面色极为凝重。 俞修龙大气也不敢出,只站在那里老实受训。 古允站了一会儿,稍稍平复了些,心想道:大概你们是要遭些磨难才能成器吧?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么多了,咱们先去用早饭。”古允步伐徐缓,在前走着。 俞修龙慢慢跟在其后,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这时,进来了一人,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蓝白衣衫。 俞修龙瞧了一瞧,他在古府里住了这些日子,人都认识的差不多了,而这人却没见过,好奇道,“这人看着不像府内的人。” 只见他走到古允身边,不待说话,先看了俞修龙一眼;古允半转过身子,对俞修龙挥手道,“小龙,你去告诉他们,我有点事,待会儿再来。” “知道了。”俞修龙心里一松,赶紧往外走。 “大人,这几天姓梅的老家伙……” 俞修龙耳朵不禁一动,可他也仅仅听到这几个字。 “来了,快坐下吃早饭吧。” 俞修龙一进门,便看见古胜川对他招手,心里更轻松了许多,笑道,“大家早啊……” 他发现古若妍和秋彩此时都不在,想起昨夜秋彩已说过要一早出去逛集市,便问道,“古小姐没来吗?” 这时,只听古念楠说道,“问什么问,她来不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遭他一呛,俞修龙登时心里不快意,沉默着不说话;这时古胜川面上也觉挂不住,对弟弟喝斥道,“吃你的饭,给我安静点儿!” “好好……我安静。” 他一口喝完了碗里的汤,将碗倒扣在桌上,起身道:“我走了最安静,失陪了各位。” 古胜川瞪着弟弟,直到他走出房门才转向俞修龙,变了笑脸,“你刚才不是和二叔一起的吗?” 俞修龙不料他突然问这个,“你看见了?” “对啊,他怎么没来?” “有个人给他说事情,就叫我先过来了。” “说的什么事?” 俞修龙嘴里咬着糖包,含糊不清道,“我怎么知道……只听到‘姓梅的老东西’这几个字。” 这话一出来,古胜川差点噎着,鼓着眼说,“梅朗天!” 俞修龙见他表情有点不对劲,“怎么……那个梅朗天是干嘛的?” 古胜川没有直接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成元齐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先生齐天嘛。” 古胜川对他的淡然不免有点吃惊,“成老先生在武林有多大威望,梅朗天在朝中就有多大威望……数年前,‘国本之争’罢了无数高官,唯有梅朗天始终稳居内阁一席,暗中壮大势力,堪比当年的严嵩。” “国本之争?”俞修龙一脸茫然。 古胜川见他不解,释疑道,“就是皇上立嗣之争,有人将太子比作天下之根本,所以说叫做‘争国本’。” “哦,太子就是皇位的继承人,皇上有那么多的儿子,当然个个都争着想当皇帝。” “这次却不一样……历朝历代是皇子之间互争夺嫡,可这回却是皇上和大臣们争!” “啊,为什么?”俞修龙惊讶道,“皇帝不是至高无上的吗?他说的话都是圣旨,干嘛还要争呢?” 古胜川一笑,摇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当今皇后无嗣,而有一位王恭妃率先为皇室生了一子常洛,是为皇长子;而另一位郑贵妃在其后又生一子常洵。皇帝宠爱这位姓郑的妃子,进其为皇贵妃;而对王恭妃则不加封,且屡屡迁延,不立其长子常洛为太子。于是朝中纷纷传言说皇上要废长立幼……可是自古便有‘立长立嫡’的铁律,大臣们担心皇上做出违背祖宗礼法的事来,便有人上御疏,主张‘册立元嗣为东宫,以定天下之本’。” “然后呢?”俞修龙急切追问。 “然后此人立刻便遭到了贬职。” 俞修龙撇嘴道,“看来皇帝是真想这么做,有人阻拦便发怒了。” 古胜川一听也是,觉得他怎么将事情看得如此简单,“是啊,皇上已经明显表态意向,可是大臣们谁也没有屈服,反而一个赛一个的踊跃,甚至联名上疏……无数人被贬被斥,却不断有人候补上来,继续与皇帝硬磕。” “他们真有勇气……”俞修龙不禁从心底赞叹道,“戏文里说皇帝可是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 “砍头的倒没有……不过这些年争来争去,被罢官人倒是数不胜数,连首辅、次辅都有好几个。就在去年,首辅大人王家屏为此事封还御批,请皇上采纳诸臣立储之请,也被免了职,他才刚刚上任六个月。”古胜川摇头道,“要爬到那么高的位置得多不容易,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实在要不划算。” 古胜川突然将话头一转,说起古允来,“二叔也曾直言进谏,被贬过数次……他后来看穿了,作为臣子最要紧的是实心用事,一味的国本之争只会越争越歪,徒耗精力。于是他从一个兵部小主事重新做起,踏踏实实又干出许多成绩,才到了现在的位置。” “唔,二叔不愧是有大抱负之人。”俞修龙点头,又问道:“那其他人呢?” 古胜川摇头道,“仍然纠结此事,与皇上相抗。” “也许他们并不看重官位。” “连着几任首辅都为此事辞了官,可那个梅朗天却贼得很,宁愿背骂名也死活不触这个霉头,趁机把住权位……这不太妙!” “怎么不妙了?” “二叔和梅朗天素来政见不合,屡屡对垒……” 古胜川正在说话,这时古若妍进来了,“哥哥,二叔说他要走。” 两人皆是一惊,古若妍看见俞修龙在这里,目光顿时有些不自然,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三人赶到正厅,一见到古允,古胜川便有些着急道,“二叔,不是说好的多住几天吗?!” 古允手抚其背,轻笑道:“好啦,事务繁重,也由不得我。” 众人沉默,屋内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好了,大家请留步吧。”古允止住相送的众人,对古崇说道,“大哥、大嫂千万保重身子,我心里惦念着呢。” 老夫人眼里泛着些泪光;古崇回道,“别说我……你呢,头发也白啦。”他知道古允在朝中很艰辛,心里颇为不忍。 “不服老不行,干不了几年了。”古允笑了一声,转头望向古胜川等后辈,“我走了,孩子们。” 古胜川躬身恭送;俞修龙一见他深邃的目光,想起早上说的事情,心里顿时又不安起来。 随从掀开深红色的帘子,古允上了马车,他从窗里探出头来,向众人挥手。 离别之时,气氛总是显得如此沉郁,大家都向他也挥手,古允微微点头,将帘子放下了。 只听得车夫挥鞭声响,马车启动,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古允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他身当壮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只是我……不知还撑得到几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追逐 古崇生性乐观,还从未有过如此悲切的情绪,此时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岁月逝去的可怕,“咱们都回吧。” 他挥了挥手,众人便渐渐都回了。 秋彩走了上来,她见俞修龙眉头索然,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便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腰,动作颇有些轻佻,也不顾此时众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俞修龙身体轻颤,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反倒把秋彩也吓了一跳。 她走近俞修龙身边,问道:“怎么了,你干什么闷闷不乐的?” 官印文书失窃究竟该如何找回,此事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俞修龙心头,令他快要喘不气来。 “没有,没事。” 虽然俞修龙有烦恼,但也不想在她面前表露,立即摇了摇头,强颜欢笑。 “喏,这个送给你!”秋彩将右手摊开,是个小巧的簪子,闪闪发亮。 俞修龙拿起看了看,说道:“这小簪子挺好玩的……” 他在军中生活几年,为了便捷耐用,习惯了以发带束发,还从未用过簪子。 这簪子虽小却十分精美,镶着几粒小珍珠,巧妙地围成一圈,显得饱满圆润,色泽亮丽。 “这是一对,另一个在我这里。”秋彩将另一个簪子拿出来,摆在一起,只见上面一龙一凤,十分美妙,“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俞修龙将簪子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嘻嘻笑道,“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当宝贝。” “你喜欢就好。”秋彩听他这么说,心里不禁美滋滋的。 今天早上她连饭也没顾上吃,便出去逛早市。在几个首饰铺子里挑来挑去,眼睛都看得冒花了才为他选出这么一个礼物。倘若他不喜欢,岂不枉费她下的这番苦功?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只有远处几个绰绰人影晃动着。 俞修龙将簪子收在衣袋里,摸了摸秋彩的头,顿时感到心安了些,那件事情所带来的焦躁也有所缓和。 “秋彩,我也给你一个好东西!” “哦?是什么?”秋彩两眼放光,一脸期待的神情。 “你先把手伸出来。”俞修龙捏着拳头,神神秘秘的。 秋彩摊平了手掌,五指微微张开。 只见俞修龙拳头缓慢松开,向下按在她的小手上,手指扣住她的指缝,“那就是……我的手啊!” “啊呀!” 俞修龙一声怪叫,将腰向一边挪去,原来秋彩悄悄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又疼又痒。 秋彩以前就喜欢这样掐他,不仅是腰,俞修龙的胳膊、肋上时常有些浅色的印,如同花瓣儿,那便是出自她的“手笔”。每次只需她伸手一掐,俞修龙便立马缴械投降,屡试不爽。 “戏弄我……掐死你掐死你。”秋彩手上加劲,捏着他的肉一拧,猛向右旋。 “哟哟……疼,疼,疼!”俞修龙口、鼻、眼都皱作一团,实在是痛得不行了,嘶声求饶,最后连连说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好秋彩,你饶了我好不好?” “哼,叫你耍我,给你长点记性!”秋彩这才满意地抽回了手。 见秋彩在前面蹦蹦跳跳走着,兔儿一样,俞修龙一面揉着自己身上可怜的肉,一面心想:“可是对我来说最好的东西……就是你的手啊。” 他大步追上她,附耳道:“以后能不能下手轻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未来的……。” “切,谁是我未来的丈夫了,想得美!”秋彩小嘴一撅,翘的几乎都能挂油壶了。 “‘丈夫’二字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俞修龙一脸坏笑道,“我想的当然美啦,反正早晚我们都要……嘿嘿!” 秋彩见他那副贱兮兮的样子,既又好气又好笑,便又伸出手去,要再给他添个“粉朵儿印”;可是俞修龙这下却学精了,早已灵敏地闪到一边,得意地冲她做了个鬼脸。 “咦,没掐到?”俞修龙做鬼脸逗她。 “哎哟,你还敢躲!”秋彩叉着腰说道:“你真是不得了了。” 说完,她便张牙舞爪地扑将过去;俞修龙身子一窜,再度避开。两人在这偌大无人的街道上,使着“灵狐跃”身法,你追我赶,仿佛又回到了童真无邪的岁月。 “哈哈,快来快来,哟……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我!” 每次眼见秋彩就要得手之际,俞修龙便倏然闪避开来,末了还要回头嘲讽一声。 “好你个俞修龙,若被我逮到,定叫你尝尝本小姐的厉害!” 秋彩在后紧追不舍,嘴上自然也不甘示弱。 “喵……”屋顶上趴了一只肥猫,正懒洋洋地睡着,此时被二人嬉闹声惊醒,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人,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另一座小院儿跃去。 而后响起了两只猫的叫声,一来一回,此消彼长,颇有些意思。 “不玩了……你,你欺负人!” 只见秋彩气呼呼的,也不管衣服会不会弄脏,就地一坐,撒起娇来。 虽说他俩同样练了这灵狐身法,可秋彩毕竟是个女儿家,在脚力方面远远不及俞修龙,每次明明只差寸许,可俞修龙陡然加力,瞬间又将距离拉开来。 两人疯了好一阵,秋彩发觉俞修龙完全是在逗弄自己。 见秋彩赖地不起,俞修龙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难道她真生气了?” “管她是真是假,我且老老实实过去,就算她耍赖皮,也不会真的把我怎样。” 俞修龙嬉皮笑脸地过去蹲在她身边。 “走开走开,讨厌!” 只见秋彩香腮鼓鼓,双眼望地,他一过来便立马背过身去,还伸出一只手来推他。 俞修龙心想:这我怎么能走?走了是二傻子! 他当即也拿出厚脸皮的本领来,对方越推自己便越往跟前凑,任她推了半天,身体像个不倒翁歪来倒去,整个人的位置却是不动分毫。 “好啦,我认输了!”俞修龙将脸伸过去,对秋彩说道:“喏……我把脸伸过来了,让你打可好?!” “走开,谁要打你这厚脸皮……” 话音未落,秋彩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下去。 “啊!” 这一下可委实不轻,疼得俞修龙失声惨呼,而后面目狰狞,脖子间青筋凸显,扣着牙齿“嘶嘶”吸气。 “你……你到底属兔还是属狗,竟然咬人?!”俞修龙不住揉着自己的肩膀,那里已被秋彩咬出了一圈红牙印。 秋彩神情颇为得意,说道:“你管我属什么……呸,你一身臭汗,肉都是咸的!” 她方才下嘴时甚是快意,这时却连连啐口,将方才舔到的汗全都吐了出来,秋彩抬起头来朝俞修龙吐了吐舌头,满脸嫌弃的神情。 俞修龙见她这副可爱模样,不禁大笑道:“哈哈,让你学小狗乱咬人……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属虎的啊,老虎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秋彩刚要回嘴反嗔,突然俞修龙双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秋彩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而后又掐他几下,已解方才斗嘴失败的怨气。 这次无论秋彩如何动手,俞修龙皆是咬牙一声不吭,只是往前走着;秋彩见他不出声,初时还与他较劲,手上暗暗加力,可是慢慢她将手举起来,勾着俞修龙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前。 “扑通、扑通”,俞修龙的心跳强健有力,她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秋彩瞧着她刚才咬过的地方,红红的一团,轻声问他:“疼吗?” “不,一点都不疼。”俞修龙摇摇头,满眼温情地说:“我很喜欢。” 秋彩的心一阵颤抖,她将头轻轻靠近他的脖子,喃道,“我也好喜欢,好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意乱情迷 春风一醉(1) 这日正午格外炎热,丫环们端着盘子正往各个房间送去,盘里放的是解暑茶水和凉糕。 这糕是江浙一代特有的地栗糕,古胜川特地托人从外地买回来的。 婵娟先在厨房里偷了个嘴,甚是满足,端着茶糕给俞修龙送去。 她一路走得很急,没留神脚下,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顿时她“哎哟”一声惊叫,身子往前急倒,眼看手中茶水、糕点就要泼洒一地。 “小心!” 这时一双手奇迹般出现,一手接稳她手里的盘子,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婵娟的腰,使她免于跌倒。 婵娟惊魂未定,抬头一看,原来是江楚。 “江楚哥,多……多谢你。”婵娟急忙从江楚怀中挣脱出来,脸上烧霞,她用手拢了拢有些乱的发髻,颇显难为情。 江楚微微一笑,充满暖意,叮嘱道:“你小心一些,跌倒摔伤可就不好了。” 他如此温煦的关怀,竟令婵娟心跳加快,仿佛揣了头小鹿似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她低头“嗯”了一声,从江楚手里接过茶盘。 匆忙之间,手不经意地触碰到江楚的手指。 感知他手指掠过自己的肌肤,便仿佛被戳到了要害一般,婵娟登时头道:“我来送,你回去吧!” “这……是,小姐。”婵娟见古若妍坚持要替自己去送,便不再多说,低头退走。 古若妍端着食盘,走向俞修龙的房间,“那天在酒宴上实在是太失礼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意。”这几日她一直关在房里不出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俩道个歉。 古若妍走到俞修龙的房前轻轻叩门。 咚咚咚。 俞修龙打开门一见是她,起先一愣,而后急忙接过她手中的茶盘,说道:“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让他们送一下便好。” “反正我也闲着无事,屋里太闷,便出来走走,顺道过来……有些话同你说。”说到后面,古若妍已是十分难为情,声如蚊呐,“那天晚上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我太失礼了。” “没事没事,我们根本没往心里去,你别多想……来,进来坐吧。”俞修龙侧过身子,让她进屋。 古若妍走进屋里坐下,一眼就看见那烟雾缭绕的小香炉,只觉香味特异,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拿出手绢擦了擦汗,柔香四溢,与那熏香一混合,更加美妙。 俞修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了,才觉得不那么燥热,又给古若妍倒一杯递了过去,之后又拿起盘子,递上一块凉糕。 “谢谢。”古若妍忽而问道:“秋彩妹妹呢?”她本想先给秋彩道歉,可是过去敲门敲了半天,屋里却没有人回应。 俞修龙答道:“她出去逛集市去了,本来我俩是一起的,但我想起房门好像没关,便先回了……今日集市格外热闹,她还在那儿挑选东西呢!” “哦,原来真的是出门去了……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你也放心?”古若妍释然了些,她原本以为秋彩还在负气不想理自己呢。 “没事,她现在厉害的很,不必我担心。”俞修龙耸了耸肩,笑着说道,“我说回来果然没错,原来走的时候太粗心,门居然还敞开着,虽说你们古府里安全得很,锁不锁门都是一样……” 古若妍正用帕子擦汗,赶忙说道:“还是小心些好,就算没有外人,也不要让别人轻易进自己的房间。以前我房内老是有人乱收拾,害得我时常找不到东西,后来我跟她们说了,没有我的允许,所有人一律不准进来,方才好了些。” “人我倒不怕,但是这时节怕有什么蜘蛛啊蛇之类的,爬进屋里来就不大好了。” “你们男人也怕这些东西?”古若妍不禁笑他道。 “怕,不过也要看在什么时候。” 古若妍说道:“哦,那你倒说说看?” “一个人的时候我当然会怕,因为我曾掉进一个沟里,那是很小大概才七八岁的样子……我觉得耳边有沙沙声响,扭头一看,当时就把我吓坏了,那里面好多虫子,红的绿的,生着花斑硬壳,尖尖的触须,长长的脚,密密麻麻……” 听到这里,古若妍微皱眉头,身子靠后了一点。 “当我爬起来的时候,被咬的满身红疙瘩,痒得不行,皮都挠破了……现在想起来还心慌呢!”俞修龙还只是嘴上一说,背上已隐隐发毛了。 古若妍捂唇嗔道:“你说得我也好不舒服!” “不过要是在女孩子面前嘛,我就不怕了……”俞修龙强行将眼睛从她脸上挪回,不再看她,可是片刻之后,眼珠又不自觉滑了过去,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在牵引着,他很想抗拒,却发现自己越是用力,就越是难以避开。 “为什么?”古若妍忍不住问道。 “我娘说过,女孩子都跟花儿一样,连风吹也禁不住。若这个时候我还畏畏缩缩的话,那怎么行呢?” 古若妍听他这么说,轻轻笑了起来,贝齿微露;俞修龙将她的笑映入眼里,忽然有些神魂荡漾,说不出的奇妙。 烟气袅袅,化作淡淡的粉雾。 俞修龙听她笑声,只觉有一种极尽柔媚之感,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越发的美艳动人。“呲啦”一声,自己体内仿佛窜起一股火苗,遽然升温,比先前那回更为炙烈,灼得他浑身发燥。 “奇怪,今天一回到屋里,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喝了凉茶还是这般燥热,真是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意乱情迷 春风一醉(2) 他心中一阵慌乱,耳听古若妍那似有似无的呼吸声,更是如同火上浇油,愈燃愈旺,俞修龙的心“扑通扑通”跳动着,震得胸膛隐隐生痛,他燥热难耐,咽了口唾沫,伸手将衣领稍稍解了一点,全然忘了古若妍还在这里。 古若妍略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平常,不知怎地,她也觉得有些莫名燥热,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她又抿了一口凉茶,不但没有消热,反而愈来愈躁动不安。 “今天这香可真好闻!”古若妍轻轻嗅着,只觉如春风般温柔,如花蜜般醉人。 她知道“紫祥云”具有宁神静气的功效,可是今天这香味却变得不大一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撩人心弦,扰乱神智。 两人都觉得气氛有异,看对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同。 “那个,听古大哥最近做了一场好生意,卖好布大赚一笔呢……真替他高兴!”俞修龙转到别的话题,想将自己的注意力引开,口齿含糊道,“他说已经派人赶工,用这种布给我们每个人定制几套新衣裳……” “你看,我穿的这一身就是。”古若妍抬起手臂,将这种好布料制成的衣裳展示给他看。 “好看,真好看……你的肌肤比缎子还妙!”俞修龙话刚出口还不觉得,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荤话,心里一咯噔,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不清醒,脑中充满了疑惑,再一转头,看着她的粉脸玉颈,眼睛一下子便陷过去了。他猛吸了一口气,香雾气味沁入自己胸中,眼前已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再看古若妍,只见她樱口微张,美目流波,秀发正散发着柔香,幽媚绝艳,不可抵挡。 这一切,都将藏在俞修龙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一点一点地勾出来。 “呼……今天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古若妍好生奇怪,自己如此心神迷乱,完全不受控制一般,恍惚间她只瞧见眼前这个男人,目含朗星,英气逼人,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块冰,被他这似火的眼睛一望,便飞速融化起来。 男女之间一陷入沉默,立时便要不妙,或说大大的美妙。 俞修龙咳了咳嗓,忽而端起茶壶道,“你还……喝茶吗?” “嗯,谢谢……啊!” 古若妍一声惊呼,原来俞修龙竟一把攥住了自己的手,她不由得心揣小鹿,越发悸动起来。 俞修龙眼中满是炽热,情难自控,手掌处传来的柔嫩触感,仿佛一道天雷,让他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 天雷一勾,随即地火相迎。 两人也不知如何,便紧紧拥在了一起,厚重、娇柔两种喘息声遽尔混合一体,浑然天成,正要吹响这天地间最壮烈的号角。 好似原野荒兽在林间咆哮,震得山岩颤抖,泉水四溅;雪山上的白狐也在不停奔窜,留下一道道细密印记。 古若妍觉得全身绵软,再看其衣衫,已被粗鲁地揭起。 俞修龙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不受控制,正不安分地游动着,在这具柔美娇躯上徜徉来回,感受奥妙,丈量经纬。 俞修龙从军数年,掌心长着几个粗厚老茧,但此时非但没有刺痛古若妍柔嫩的肌肤,反而带来莫名奇妙的触感,这是她生来从未有过的体验,酥麻酸胀,奇痒难耐,却叫人不想停下来。 她不禁仰起头来,绛唇启阖,这快意的感觉一波一波涌遍全身,已是神情迷离,飘忽所以了。 此刻无言,却胜绝响。 两个少不更事的年轻男女,遭到强烈的情欲支配,已经沉沦在这极乐之中,越坠越深。 “唔,嗯……” 好似银狐在月下奔窜,跃过草丛,留下点点痕迹,妙趣不尽。 仿佛渔夫误入桃源,踏着缤纷落英前行,忽见一线天光射入眼帘,大感畅愉。 又像文人骚客趁兴游山,透过那碧谷林荫,传来潺潺清泉声响,珠圆玉润,叮咚不停。 那峰完这个“好”字,秋彩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她抽泣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哎,秋彩!” 古若妍唤了她一声,却没法去追,因为俞修龙已变得有些昏迷不清,身体渐渐发重,她只得大声唤道,“婵娟,阿月!” “小姐……啊,俞公子怎么了?” “别问了,快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芦苇如丝 磐石转移 “嘶……” 俞修龙*一声,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胸口却仍然沉闷,感到透不出气。 这时古若妍推门进屋,见他已醒,顿时开颜笑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她走到桌边,“你要喝水是吧?”说完,也不待他回答,便拿杯子倒了起来。 “来,喝水吧。” 当她一走近,身上的香气顿时漫溢开来,柔柔绵绵,俞修龙心里十分愧悔,不敢抬眼看她,嘴里嚅道,“若妍,我对不住你,我……” “喝水吧。” 古若妍似没听见,举着杯子送到他嘴边。 俞修龙愣了会儿,刚想抬头说话,却见古若妍定定望着自己,脸上已挂着两行清泪,登时心头一乱,慌忙道,“你别哭……我、我会对你负责的!”说完,他握住了古若妍持杯的那只手。 虽说两人已有过十分亲热的举动,可此时却不一样,握她的手与秋彩感觉全然不同,叫俞修龙心头更乱了。 “秋彩妹妹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她……”古若妍突然靠入他怀中,放声哭道,“可我……总是抑制不住地想你、念你……” 俞修龙一时无措,任她靠着自己,“可我没什么好的,哪儿值得你喜欢?” “这种事情……哪需要值不值得,你一笑……我便乱了……” 她兀自哭个不休,俞修龙暗恨道:“我怎么做了如此龌蹉之事,和禽兽有什么两样?”他心里一阵阵发紧,身上竟又开始冒汗。 “哈哈哈,好啊,真好!” 房间内传出古崇的笑声,他听古胜川说了这事之后,登时大喜过望。照他之前所想,要认俞修龙为干儿,只因不知道他对若妍有情;可现在这小子居然主动提出要娶若妍,真是令他感到意外。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节呢?!” 古崇开怀不已,如此一来,不但让俞修龙名正言顺地入了古府,更连自家闺女的终生大事也一并解决了,可谓是一举两得。 “爹,咱们要准备了吧。” “胜川,我早说过,只要他这个人好,至于其他繁文缛节不必过多追究……咱们商人嘛,注重实惠,择婿这件事当以人为先。” “是,明白。”古胜川自然得意,他以为自己先前那番激励起了作用。 “爹,虽然说咱们不注重繁文缛节,但基本礼仪还得走一走过场。”其实并不用古崇操心,古胜川已然将诸事考虑妥当: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过了,由于俞修龙的父母不在此处,所以便让自己这个结义大哥来替他父母的角色,“爹爹,到时候咱们再请几个媒婆来替他说媒,您假意推脱一番,差不多也就得了……” “臭小子,还是你最精怪,哈哈!”古崇听了不禁直乐。 古胜川又去给老夫人禀报此事,老夫人正在虔心念佛,得知此事后,也是喜上眉梢,“如此甚好,我瞧那小伙子不错,人又老实,正好配我们若妍丫头……之前我还一直担心,外面那些富贵公子哥呀……大多靠不住。” “真是天赐良缘,菩萨保佑!”她双手合十不住感念,手里的念珠显得那么温润莹亮。 “婵娟!” 婵娟正在路上走着,忽而听见有人唤她,她转身一看,只见俞修龙神情焦急地跑过来,“婵娟,你可看见秋彩了吗?!” “秋彩姑娘?”婵娟好生奇怪,心想这个你竟来问我了。 她摇头道:“没有,不曾见到……怎么了?” 看婵娟也不知情,俞修龙叹了口气,已经在府内找了好几遍,可秋彩却失了踪影,他挥了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婵娟走在路上,心想:他难道不是和秋彩姑娘一对么,怎么现在又要同小姐成亲,朝秦暮楚……哼,我真是天真,还以为他是什么好男子,结果还不是贪慕咱们古家的财势,这男人呐……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起初他给自己留下的好印象已是大打折扣,婵娟正在鄙夷摆头,忽然“啊”一声痛呼,捂着额再能忍耐的人也抵挡不住。到时候他一动兽行,咱们便给他来个当场捉奸,你瞧他还待不待的下去?” “嘿嘿嘿,这个好,咱们就这么办……”古念南那双眼珠子连转了几转,不由阴冷怪笑。 此次计策本是要牺牲掉婵娟,但不知道为何,最后竟变成了古若妍。 江楚关上房门狠狠抽自己耳光,咬牙痛哭,恨自己没用,恨自己糊涂,竟做出如此怨毒的事情来。 当他走出房门,将俞修龙求亲的事情告诉古胜川的那一刻,分明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只有这样才能让俞修龙无法反悔,起码小姐还能得到她所爱之人。” “若是能和小姐成婚,就算下辈子当牛做马又怎样?” 江楚看着俞修龙,目中寒光乍现:这家伙有如此福运,已是多少人艳羡不来的事情,可他偏还在这里借酒消愁,大呼悲惨。 “你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许多人都不及你万一,许多人……”想起古若妍的笑靥,江楚心中剧痛,忽然也流出泪来。 他望着眼前这个醉汉,想恨却恨不起来,更恨的是自己,是上天。 江楚满腹不甘,自己明明也是人中才俊,气度潇洒,可同他俞修龙一比,却有如此云泥之别,仿佛饥寒交迫的乞儿似的。 “也许这就是命吧,我是从大街上捡来的弃孤,本就不该作这份妄想。” 江楚心中暗叹,深深看了俞修龙一眼,起身离去,只听拂袖声响,在夜色中划开一道惊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无边暗月 这几日天朗气清,惠风煦日,永春县城人都在议论着一件事。 转眼便是俞修龙与古若妍成婚的日子,古府上下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由于早已发了请柬,宾客们如约齐至,人人都是一副喜气模样。 “王员外,好好……好久不见,您可是风采依旧啊……” “哎哟,李大人和刘大人一起来的?有劳了,快请快请。” 古崇红光满面,与前来贺喜的客人们一一问候,笑得合不拢嘴;古胜川更是忙得前后团团转,亲妹妹出嫁,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由得他不操心。 虽说是自家闺女出嫁,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但由于古崇对女儿宠爱至深,便早已嘱咐了古胜川,该做的那些都须到位:如之前所说,让他出面替俞修龙恭请婚使,行奠雁之礼,经一番规规矩矩的求亲礼节之后,才有了今日的婚典现场。 此时此刻,古若妍尚被安置在城内的另一处宅子里,精心妆扮,等候迎亲队伍。 有几个贪玩的孩子跑来跑去,只见中堂照壁上粉饰的一片喜红,门窗上都贴着各式剪彩,殿内正中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金字红底,十分夺目。 这时已将近酉时,天色慢慢昏暗下来。 “噼啪啪啪……” 众宾客忽听一阵鞭炮声响起,心知迎亲时分已经临近,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外面也渐渐响起吹打之声,迎亲队伍一回来,新娘子马上就要进门了! “哇……大家快来看新娘子啦!” “来咯,来咯!” 古崇在院内走来走去,陡然听见门口的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顿时按捺不住心内的激动,急忙回身看去,但见俞修龙好了要与秋彩相守,如今却负了她,我可真不是东西。”俞修龙虽然心中愧悔万分,奈何大错已铸,无法回头,“既然我冒犯了若妍的清白,便应该对她负责吧……” 犯下了过错,只能由自己弥补偿还。 大家都渐渐安静下来,此时喜堂内鸦雀无声。赞礼倌见他发愣,便悄悄上前用手碰了俞修龙一下,示意他速速对拜。 俞修龙暗叹一口气,正欲躬身,完成这拜堂中最后一拜。 “啊!” 忽然,外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俞修龙不由身子一震,扭头看了过去。 在场众人的注意力也全被那叫声吸引,纷纷转头去看;古崇见堂内有些骚乱,顿时眉头一皱,开口道:“川儿,出去看看。” “是!” 古胜川应了一声,快步走出门去,众人见他过来,便分开让路。 这时又传来江楚的呼喝声,古胜川猛跨几步,瞬息间便到了院门口处,只见江楚和家丁们正围着一个黑衣女人,想要赶她出去。哪知众人刚一靠近,只瞧她双手一挥,“呼”得闷响。江楚等人顿时个个如同被巨锤砸中,四下横飞开去,将花盆、柱匾撞得东倒西歪。 “好厉害的手段!” 古胜川不禁心头一凛,他心知江楚身手不弱,凭这女人随手一下,便已在自己之上。 那女人相貌平常,约莫四十岁左右。他虽不认识此人,但瞧她武功之高必定大有来头,当下拱手道,“这位大姐可是来喝喜酒的么?下人们不懂礼数,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古胜川心中暗想:她一进来便出手伤人,那样子却哪里像是来贺喜,分明是砸场子的。 “你是哪个,叫古胜川那王八蛋出来见我!” 这黑衣女人阴沉着脸,开口便大声喝骂,引得宾客们踮脚侧目,不多一会儿,众人便都从堂内都涌到院中来了,刚才他们也见到了黑衣女人的本事,便想看看古胜川如何收拾这局面,有人恨不得抓几把瓜子零嘴,边吃边看,瞧这不要钱的好戏。 “不知什么地方惹到她了?”古胜川心里有些不快,但今天是妹妹大喜之日,不便与来客起争执,他压制怒火,指了指自己,说道:“在下便是,不知有何赐教?” “好啊,原来就是你小子!” 黑衣女人毫无征兆,突然出手,直击古胜川胸口。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竟出现了好几个黑色身影,一道紧随一道,快如惊电,凌厉非常,不由得齐声哗然起来。 “暗月神功!” 古胜川虽大感吃惊,但也亦非等闲,此时敌人来袭,身体自生反应,不待她期近,“登登登”连退三步,接连躲开前三道突袭,见那虚影连绵迭至,颇为难缠,他清喝一声,使出“捕风拿云手”来,大掌拍抓,“啪呲”几声破开数道虚影。 即号“捕风拿云”,自然也不惧虚影纠缠。 “倒还有点本事。”这黑衣女人冷笑道,身形如鬼如魅,百变莫测。在众人眼里,仿佛看到古胜川一人对抗数人,左挡右格,上窜下伏,端的十分辛苦。 “咄!” 古胜川肩上挨了一掌,立时双眼鼓起,饶是他这样的硬汉,也感到酸麻难耐。 没走几招,又被那女人一脚点在后背,古胜川踉跄数步,险些跪倒,脸色已变得很是难看;众人只瞧她轻轻巧巧一下,却不知古胜川已是痛入骨髓,腿脚发软。 两人来去如电,瞬息之间又过了数招,只见拳掌飞速相交,真气迫人,一个如黑羽天鸢,一个如啸山猛虎,斗得十分激烈。 “呔”的一声,古胜川看准时机伸手去拍,不料却被对方轻巧躲开,反身又是无数虚影袭来。他腾挪数步,脚勾腿划,不断将其破去。只是那些虚影无穷无尽,层层压迫,来了一拨,紧接着又是一拨,仿佛狂潮巨浪,奔腾不止,令他喘不过气来。 “唉!” 古胜川自认内功精深,身高体壮,往年走南闯北之时,罕逢敌手,可今天陡遇到天下闻名的四大高手之一,已是惊慌交错,心生技穷之感。 此时黑影漫天,罡风鼓荡,古胜川身在其中,情形是颇为凶险,竟觉得天色都暗了下来,周围朦朦胧胧,仿佛陷入了一个暗淡的笼子里,越陷越深,无法摆脱。 “这是……’密影天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泣血黄昏 他心头一颤,大为露怯,不明白怎么惹了这个厉害人物。 不过人家既已打上门来,古胜川只得全神贯注,奋力想要闯出困境,不料这黑圈子仿佛精钢所铸一般,牢不可破,几次未能突围,感到心力大衰。 在场的宾客中不乏见多识广之人,此时惊然出声,引得周遭议论纷纷。 “这、这、这是‘暗月无间’啊……” “封一羽,她怎么来了?” “她与古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俞修龙见古胜川受困而不得出,登时大喝一声,“古大哥,我来助你!” 他疾步上前,沉肩侧身,想要撞开那片黑影。不料刚一接触那“黑笼”,便似撞在铁壁之上,忽遭一股极强的韧劲反击而来。 俞修龙低声闷吼了一声,随即飞出老远。 “啊!” 一声娇呼,古若妍用手扒开众人,朝俞修龙奔了过去,那大红婚服上下飘动,直如火焰般夺目。 黑影劲力蔓延开来,周围花盆、石砖经不住纷纷开裂成碎块,泥土飞溅四射,就连喜堂挂的红带、灯笼也仿佛被人撕扯开来,落得满地碎屑。众宾客被这骇人的气势所惊吓,不由大呼小叫,乱成一团,远远躲开了。 “你怎么样?”古若妍头发被狂风吹得乱作一团,见俞修龙嘴角止不住地溢血,泪水夺眶而出。 “没,没事……咳!”俞修龙受那巨力冲击,本是浑身剧痛。此时见她流泪,将妆晕开,再看那红唇烈焰,已是凄美之至。 “她在为我流泪……她在为我流泪……”他强撑起来,将古若妍拉着退后,体内气血不住翻涌,好不难受。 老夫人也从内堂蹒跚走出,被众人扶住,颤声喊道:“川儿,别打啦,别打啦!” “哼!” 封一羽忽然唇角上扬,拍出一掌,暗风急涌,只听一声闷哼,古胜川登时在空中跌出一个跟头,而后“扑通”一声,重重摔落下来。 “噗!”古胜川面色紫红,胸前急急起伏,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哥哥!”古若妍又唤一声,向古胜川奔去。 “哎……” 俞修龙一时瞧得分神,竟没将她拉住,不由心急,立时也跟着跑了过来。他蹲下身子,挺直胸背,将二人都护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 他见封一羽面露诡笑,十分可厌,心头气不过质问道:“古大哥和你有什么仇怨,干什么胡乱伤人?” “好家伙,你叫什么名字?”瞧他这一身新郎官打扮,浩然正气的模样,封一羽不禁问道。 “我叫俞修龙!” “古家新招的上门女婿么?”封一羽又打量他一番,说道:“人模狗样,还算不赖。” “别废话,我问你为什么打人?!”俞修龙轻喝道。 “呵,想知道原因是么?” 封一羽拿出一块米白绢布,纤指一震,那块布便“嗖”一下子飞落到到三人面前,她冷哼一声,“问问他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凤羽坊?”俞修龙上前拾起一看,不由想起秋彩来,心底倏地一震。他将这布递到古胜川眼前,古胜川看了一眼,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前几日我不是跟你说过……咳,有笔生意大赚了么,就是因为我们卖的布好,轻盈色亮,又极为耐用,价格还便宜,可说是难得的好货。” “可是咱们卖的布好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俞修龙不解道。 “海岛上的人们织艺不精,都是向外地买布,时间一长,便会逐渐选定一家优质又实惠的布商来买。一直以来,那家‘凤羽坊’的布制品都是卖的最好的,周边大部分海岛的人们都买他们家的东西……” “凤羽坊……老招牌了啊?”这时客人中有人突然发声了,“他们老板居然是封一羽?” “那家的货确实不赖,我身上穿的就是!”有个客人用手指捏住袖口,伸直双臂,向身边的人展示所穿衣物。 “啧啧,这做工真不错,花式也好看。” “你还别说,我以前也买过好几件呢。” 听到众人的称赞,封一羽将双手抱在胸前,唇角掩饰不住得意之色,哼了一声。 “三个月前,咱们的布横空出世,无论原料、手艺、价钱,可说是全面超过了‘凤羽坊’的货,虽说它这么多年的金字招牌,可是自古便有‘货比三家不吃亏’的道理啊!两家货拿来一比,优劣立显,人们都不傻,只过了一个多月,便全都来买咱们的好布料……他们自然就没有生意做了。” 提起这事儿,封一羽恨得牙齿痒痒。 她虽说是“凤羽坊”的老板,但不管具体商务,只管资金出入,这次她特意又投注大量资本,想要再赚一笔,不料半路杀出个古家商队来,将自己的生意搅得一团糟,存货大量堆积,根本没了销路。“凤羽坊”遭逢此劫,元气大伤,封一羽当场把几个管事大骂一顿,还觉不解气。当看见囤在仓里落灰的布料时,生来视财如命的她不啻心头滴血,发誓一定要给古家一个教训。 俞修龙思忖道:原来是这样,舅舅曾说过,‘商贸往来,胜败常有’;而且古兄之前不也是吃过大亏么。 “商贸之事,怎么以武力来解决?”他浓眉一扬,向封一羽问道,“你这人讲不讲一点道理?” “好啊,你小子倒会说道!” 封一羽身随声动,伸指向他抓来,只闻劲风一鼓,飒然前进,果真如同轻羽,快得不可思议。 陡遭那冷风刮面,俞修龙竟被迫得无法呼吸,他瞧那五指来得奇快,心惊之下举手去挡,不料触到的又是虚影,还未来得及收手,忽而只觉左臂一紧,已被封一羽扣住手腕,绞在背后,动弹不得。 他还想使灵狐步挣扎,却听一声脆响,手腕立时袭来一阵剧痛。 “啊!” 俞修龙失声惨叫,面上大汗直冒;这时封一羽忽得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十分清脆,“你不是很会讲道理吗,嗯?现在还讲不讲得通?” “啪”又一声,俞修龙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 他脸色煞白,咬紧牙关不说话,鼻翼上也密密冒出一层汗;古若妍见他被封一羽如此羞辱,分外心疼,起身便要来拉她。 古胜川心里一惊,正要大呼不可;封一羽却是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古若妍身子立时如被风卷起,向后掠去,火红的喜袍在空中飘扬,绚丽非常,众人不禁哄了一声。 “若妍!” 好在古胜川拼力接住,才让她免于坠地,还未站稳,只觉喉间又涌上一口腥气来,极为难受;古若妍转头见哥哥脸色紫红,面相痛苦,登时吓得不轻,知道方才他为了接住自己,势必又牵动了自身创伤。 “小子,嘴上会讲道理有什么用?”封一羽将手掌一扬,虚扇两下,“真正的道理在这儿呢。” 在许多习武之人眼中,最好的道理往往是这双拳掌,也正因为如此,在这福建人人都敬畏古家,唯独封一羽不怕。 俞修龙虽然被制,但嘴上却仍不服输,“做生意不讲规则,做人不讲道理,只会仗着武功欺负人,你就算天下第一又怎样?!”说完,他横眉冷对,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小子别嘴硬,若你有了我这样的武功,指不定怎么祸害人呢。”封一羽笑道。 “反正我绝不会害人!”俞修龙立时反唇道。 封一羽瞧他那倔强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不想再理他,转头对古胜川说道,“我既然已经打了你一顿,就当利息已付清了,那么咱们算算我损失的本金吧。今天是古家大喜的日子,我这个武林前辈还是讲点儿仁义,不伤你们古家其他人……”刚才她与古胜川那番打斗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戏弄他,叫他出丑,不然以两人实力之悬殊,料想古胜川是走不过三招的。 古胜川唇角沁血,手指着俞修龙,边咳边道:“那你放了他,他……他也是我古家的人。” “是啊,他就是你们古府新晋的姑爷吧?” 封一羽忽然身影一闪,伸手扣住那赞礼倌的肩膀,问道:“他们俩到哪一步了?” “到、到夫妻对、对拜……”赞礼倌命悬一线,冷汗直冒,颤着嗓子答道。 “哦,还没拜完堂,那看来这姑爷前面还得加上个一个‘准’字。”封一羽此时脑中有了个想法,“现在我就抓走这小子,让他俩成不了婚,这样他便也不算古家的人了。” 她觉得此计甚妙,不由斜眼笑起来,心想:我不动干戈,一样让你们古家脸都丢尽!” 大家听到这话,立时惊合不上嘴;古家上下虽然惊骇,却眼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放开我!” 俞修龙听她说要抓走自己,双眼一瞪,还欲挣扎,忽然背生刺痛,只觉一股凶猛的真气钻入自己体内,沿着经脉散开,如敌军破城,大肆杀掠。顿时他血气受抑,浑身无力,整个人松耷耷软了下来。 “哈哈哈!” 封一羽放声大笑,只见她一手抓着俞修龙,身子冲天而起,“嗖”的一声,飞过屋顶,消失在众人眼中。 场内的人见此情景,纷纷发出嘘叹。 “不!” 古若妍一手向天虚抓着,泪水立时决了堤,她哭喊数声,忽然身子一软,眼看便要倒地。 古胜川不禁惊呼一声:“若妍!”大步跨上,将妹妹搂住,眼尖的阿月立时搬了把椅子过来。 古胜川将她安置在椅上,见妹妹泪痕满面,气若游丝,心痛极了。 “若妍,若妍!” 古胜川抓着古若妍的手,呼唤几声,不禁滚下泪来,他绝未料到,自己在生意场上的作为竟会让古家遭逢如此灾祸,令妹妹受这样的痛苦。 再看古家众人,个个面如死灰,垂头丧气。 这时,人群分开一条道,只见古崇走了出来。 “爹爹……”古若妍声音虚弱,显然已是伤心过度。 古崇看着她苍白的脸,十分不是滋味:女儿一直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今却遭到这等无妄之灾,怎能不令他心痛万分? “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哟!”一旁的老夫人已是泣不成声。 可惜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突然,古胜川也剧烈咳嗽起来,方才他强行运气,经脉已受损伤,接连呕出好几口血来。江楚和婵娟急忙上前搀扶,今天古家已是遭逢大祸,若是他这个大少爷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真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了。 众宾客本是高高兴兴来贺喜,却不料目睹如此变故,见他们这副凄惨情景,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纷纷散去了。 古若妍长叹一声,旋即双目闭上,不省人事。 “小姐……” “若妍!” 丫环急忙将古若妍扶入房内。 这时,许久不见人影的古念楠,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朝下人们咆哮道:“你们这群饭桶,怎么能让那个混蛋跑了?!快,给老子追回来!” 古胜川顾不上自己的伤,冲进古若妍的屋里,这时大夫已替她诊过脉,正在开药方。 “大夫,她没事吧?” “气郁之症,要看调养了,应该问题不重。” 古胜川稍稍宽心,那封一羽还算有点人性,没有伤害若妍。忽然他感到喉咙一紧,又想咳嗽,可此时又怕惊扰到古若妍,只得强行忍住,喉管里不住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古少爷……”大夫瞧那气色,已知他伤势不轻。 古胜川摇摇头,又憋了一会儿,实在痒得受不住,只得急急跨出屋门,走远了一些,这才放开喉咙大咳起来。 “阿姐,阿姐。”古念楠一边叫唤,闯了过来。 “声音小点儿!” 古胜川抬头呵斥他一句,随即又咳了起来。 “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那个女人也打不过?”古念楠哪知道对方是何等人物,只恼大哥没有保护好二姐。 “是,我无能,咳咳!” “哼!” 他瞪了大哥一眼,转过身去,却是放轻了手脚走进房内,在古若妍床边蹲下来,此时难得真情流露,眼中尽是忧色。 “大家等会儿都要来,你醒醒吧。” “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古念楠竟然眼眶发红,凑近她耳边极小声道,“姐姐,若再不醒,我可要把你看闲书的事儿抖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囚徒(1) “啪!” 俞修龙正迷迷糊糊,忽然脸上挨了一巴掌,猛地睁开眼来,见封一羽瞪着自己,那神情仿佛老虎在注视猎物一般,目光如刀,直透肌骨。 俞修龙被这犀利眼神所慑,只觉不寒而栗。 他将头低下,却发现自己被换了身棉布衣服,比昨天的新郎喜服要素了许多。 “这是……哪儿?” 房间虽小,但却被收拾的很干净,纤尘不染,叫人瞧着舒心。 俞修龙四面环视,一眼瞥见墙挂的小弯弓,“古大哥曾说福建人家喜好在墙上挂弓,有镇秽辟邪之意。” 福建人家,家世越是显赫,所挂的弓就越是精良。那日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耀得弓身漆亮,他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封一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眉毛一高一低。 俞修龙想从床上站起来,却发现身体依然绵软无力,只有脑袋能动,憋屈的难受,“姓封的,你快放了我。” “我又没捆着你,有本事自己解穴走人。” 俞修龙接连鼓劲运气数次,累得满头大汗,却始终冲不破穴位禁制,只因这“暗月神功”太过玄妙,以他的能力着实无法抗衡。 “哼!” 他心知封一羽故意刁难自己,便不再白费气力,闭目养神。 “哟,昨儿在古府不是挺威风的吗?”封一羽见他无奈的样子,不禁讥讽道,“乘龙快婿,意气风发呀。” 俞修龙嘴角一颤,忍住不吭声。 “你这小子……武功虽烂,骨头倒还挺硬,竟敢和我这些有什么用,人你也打了,婚你也毁了。”俞修龙说这句的时候语气显得出奇平静。 封一羽瞧他的样子并不怎么痛心疾首,仿佛与此事无关似的,不由又虚起眼看他。 “你又看、看什么?”俞修龙被她盯地心里发毛。 “你不该是这模样……难道你对古家的财产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又怎样?”俞修龙回了一句。 “古家是永春县第一大富户,钱多的用不完,难道你会不想?!”封一羽顿时瞪圆了眼,难以置信道。 “不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得到金山银山有什么用。” “哦?”封一羽更显惊异,微微点头,“不得了,原来还喜欢别人……那你娶姓古的丫头做什么?” 俞修龙这一问戳中软肋,无言以对,只得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还说不是贪慕富贵?”封一羽看了他一会儿,嘬嘴摇头,“年纪轻轻就有了男人的臭毛病……昨天我怎么没看出来,以为你一身正气呢!” 她如此嘲讽,俞修龙依然闷着不吭气,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忽然挑了挑眉毛,吐出一口长气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俞修龙将头向后靠在墙上。 封一羽并未看他,而是盯着地上的一只蚂蚁看,“不怎么样,留你在这儿住几天。” “为了侮辱古家,让大家都看笑话?” “说的是,你真聪明。”封一羽转头冲他笑道。 “这不就是把我当囚犯?”俞修龙血气上涌,怒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住……” “由得你么?!” 封一羽喝了一声,见他被自己喝止住气势,放缓声音道:“等事情办完了,我心情一好,自然就放了你。” 俞修龙有些好奇,问道:“你办什么事?” 封一羽却不准备答他,向门外唤道:“老伍!”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交叠错落,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拐着腿走了过来。他朝封一羽略略躬身道:“封爷有何吩咐?” 封一羽性子强势,比男人更厉,所以手下的人都习惯称她为爷。 她抬手一指俞修龙,“他就在这里,每天给他供几顿饭。” “是,封爷。”老伍诺了一声,看向俞修龙,昨晚自己替他换了身衣服,瞧这小伙子身材精健,是一副好坯子。 封一羽起身欲出门,忽而又停下说道,“小子,在这里可给我老实点,我没叫你走,你可别出这个院子。不然我就上古家找你去,你也知道他们家东西堆的多,我一不小心碰摔几个杯子,踩塌几把椅子也说不定。” 俞修龙立时脸色一变。 封一羽的厉害昨天他已见识到了,她要是发起疯来,古家上下绝没人挡得住。 封一羽走出门外,对跟着出来的老伍说:“把他看好,这可是你未来的孙女婿。” 老伍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好好,封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他。” 封一羽点了下头,向院门走去,其实她根本不担心俞修龙会逃走,因为昨天挟他过来时,便已在他体内种下了“暗月渺渺”。 这是封一羽的独门绝技之一,内力较弱的人要是中了此招,体内气力便会不断受到“暗月劲力”的侵蚀。想要解决,便只能依靠自身内力或者借助外人之力强行驱除“暗月渺渺”;如若不能,则要忍受长达数月的折磨,在此时期内每日血气虚脱,浑身乏力,与废人无异,数月之后才会慢慢恢复。 受过这种折磨的人若是心志不强,则极易留下阴影,造成更为可怕的心疾。 “封爷慢走,慢走……” 老伍显然还未从喜悦中平复过来,眉眼堆笑,双手直哆嗦。 虽说封一羽他们出了房门,俞修龙却呆坐在床上,丝毫没有想跑的心:这疯女人竟拿古家安危来要挟自己,到底是要干什么? 此时周围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时间也仿佛凝固了似的,走的极慢,也许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失去自由是如此的煎熬,一分一刻如同三秋,孤凄寂寥之感倏然袭上心头,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秋彩,秋彩!” 俞修龙想起秋彩,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泪水扑簌簌落下来。 “天顶哪哩落雨仔呀,弹呀雷啰公伊呀,溪仔底哪哩无水仔呀,鱼啰这个乱呀撞啰啊……” 窗外日头终于渐渐小了些,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歌声,俞修龙立时一怔。 这歌声柔美甜润,有着不受尘世污染的纯洁,宛如天然骊珠,晶莹剔透,极是动人。 俞修龙不由听得痴了,心底的寂寥之感竟被治愈许多。 “爱着哪哩阿郎仔呀,不呀敢啰讲咿呀,找仔无哪哩媒人仔呀,斗啰这哩牵呀空啰啊……” “这……该不是那疯婆娘唱的吧?!”待这歌声渐淡渐无,四周归于宁静,他才堪堪回过神来,觉得那声音幼嫩,不像封一羽的嗓子,而是个小姑娘。 “爱着哪哩阿郎仔呀,不呀敢啰讲咿呀……” 这时又响起了歌声,越来越近,朝俞修龙所在的房间过来了。 他好奇地转过头,想瞧瞧有着如此美妙歌喉的人长什么样儿。 “啊!” “啊!” 这时门一开,两人对视,均是大叫一声。 那小姑娘见屋里有一个陌生男子,吓得不轻,急唤一声“爷爷”,转身跑了出去。 俞修龙也被吓了一大跳,叫的声音比那小姑娘还尖利。 “我的妈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囚徒(2) 那姑娘的声音虽说美若百灵,无可挑剔,但模样却着实吓人:自脖颈处起,布满烧伤疤痕,一直延伸了大半个左脸,乍看之下如同厉妖恶鬼一般,十分恐怖。 他喘了口气,略略定神,“唉,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心头不由浮现古若妍的脸孔来,只觉得白壁无疵,天仙不及;又想起秋彩那俏丽无端的笑脸,更觉这位姑娘凄惨苦命,令人哀叹。 这时老伍进来了,身后跟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毛毛别怕,他是封爷带来的,不是坏人。” 毛毛将头慢慢从爷爷的身后探出来,远远地望俞修龙;见他们二人在看自己,俞修龙佯咳一声,将身子直了起来。 老伍走进屋来,说道:“俞小哥,这是我的孙女毛毛,你不要见怪。” 俞修龙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饿了吧,这就给你做饭去。” “多谢老丈。” 俞修龙心想:都是封一羽那疯女人要折磨自己,与这爷孙二人无关。 而且看他们性子温厚,只是普通之人,他心底反倒生了些亲近感。 “咕、咕……” 俞修龙的肚子刚一鸣叫,便见那个叫毛毛的小姑娘端着盘子过来了。 毛毛这时戴个面罩遮住了脸上的疤痕,只露出一双眼睛,颇为晶亮。俞修龙想起刚才自己那一叫可能吓到了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毛毛姑娘,你把面罩摘下来吧,不碍事的。” 毛毛却直摇头,说道:“毛毛知道,毛毛的样子吓人……毛毛不摘。” 俞修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自己的肚子又长鸣了一声,脸立时红了。 毛毛噗嗤一笑,声若银铃,“大哥哥饿了,大哥哥快吃饭吧。” 俞修龙伸手去拿筷子,可是手臂、手指却不停颤抖,肌肉无力,根本就捏不住。他一连试了几次也没拿起来,不由心里一急,竟差点把盘子掀了。 “大哥哥别急,毛毛喂你吃饭。” 毛毛端着碗喂他,虽说只是几样普通小菜,相较古家的膳食差了许多,但俞修龙此时也是饿得极了,大口大口咽着饭菜。 “大哥哥吃饭的样子真好玩儿!”毛毛一笑,眼睛顿时眯成了两条缝。 受她感染,俞修龙也笑了起来,嘴里还含着没咽下的饭菜,险些呛进气管。 这时只听一声轻咳,伍伯也进了屋里,“毛毛,你出去自己玩,爷爷要和大哥哥说会儿话。” 毛毛应了一声,将碗筷收拾完后便往门外走去。 “谢谢毛毛!” 这时只听俞修龙大声在后面道谢,毛毛嘻嘻一笑,跨出门去了。一会儿外面又响起了哗哗水声和她的歌声,原来毛毛在一边刷碗一边唱歌。 “老人家坐。”俞修龙垂了下头,以示礼貌。 “哎哎,小哥这饭菜还合胃口吧?”伍伯从桌下摸了个椅子坐着。 “很好吃,不知是毛毛做的还是您?” “以前都是我做,现在都是毛毛那孩子抢着做的!”伍伯听他说满意,不禁笑了一声,露出欢欣的神情。 这时,俞修龙听见毛毛快乐的歌声,忽然心里一动,问道:“冒昧问一句,毛毛的脸……是怎么回事?” 伍伯立时脸色沉了,顿了一刻,叹道:“唉,毛毛这孩子命忒苦了。”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在十年前的一个夜里,那时毛毛才不到三岁,咱们家忽然遭了一场大火,火势太过突然,孩子的父母被活活烧死。孩子也被烟火熏得大哭不止,我惦记着孩子的安危,心急如焚。刚找到了她的位置,不料这时倒下一根柱子压住了我一条腿,孩子虽然近在眼前,可我、可我竟动弹不得。” “孩子被烟火包围着……听见毛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像一把刀子,我那心里真跟淌血似的……” 说着说着,伍伯的眼里涌出几滴浊泪来,一时激动,不得不拍胸顺气;俞修龙想见那凄惨的画面,立时头皮发麻,鼻子发酸,不胜唏嘘。 “若不是封爷出手相救,我们爷孙俩早就没了……”伍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封爷出资安葬了孩子的父母,还将我们俩安顿在这宅子里;我时常对毛毛说封爷就是你的再生爹娘,你对她一定要像对亲娘一样孝敬。这些年毛毛接触人少心智长不大,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不过倒还是十分懂事,手脚勤快,还时常唱歌儿给我解闷,本是个顶好顶好的孩子。她喜欢猫儿,可是养了好几只猫了,她的模样连猫都怕……唉!”伍伯想起这些年来孩子所遭的罪,哽咽着说不出话。 俞修龙亦是眼眶红红,心叹道:“秋彩和若妍比她大不了多少,这个时期的姑娘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他想起刚才毛毛给自己喂饭时的眼神,是多么清澈纯净,可她却偏偏遭了这般厄运,不能不让人心痛。 “没想到,封一羽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他想起那个武功极高、性子蛮横的女人,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小哥,说起来……你怎么这么不走运,竟得罪了封爷?”伍伯话锋一转,问起他的情况。 俞修龙一张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把前因后果都给讲了出来。 “封爷这个人就这样,她说江湖险恶,活得太累……其实还是因为她性子霸道惯了,到处得罪人,所以才找这么个僻静地方。一来安顿我们两个,二来也是作为她养心安神之所,远离纷争喧嚣。十年了,她大概每三四个月才会来一次,所以平日这里只有我们爷孙俩住。” “那她抓我来这干什么?”俞修龙想起自己的“囚徒”身份,不禁又气不打一处来。 伍伯忽然露出怪笑,“毛毛这个样子,小哥你说……谁家儿子敢上门来?” “那倒也是。”俞修龙忽然脑中一咯噔,瞪大眼睛道,“哦,这就是她把我困在这儿的原因?!”他情绪激动,引动肺气,竟突然咳了起来。 伍伯按住了他的肩膀,忙道:“小哥别着急,虽然我是个粗野老头儿,但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毛毛这孩子虽然命苦,可也不能强求别人来娶她不是?”他见俞修龙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笑道:“放心吧,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就送你出去。” “那,封一羽那边……?”俞修龙想起那人,仍不免有些担忧。 “到时候我跟她说吧,你别管了。”其实伍伯心里也没底,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忤逆过封一羽的意愿。 见这老人如此明理,俞修龙顿时心受触动,眼眶又湿润起来,“我可以,呃……叫您一声爷爷吗?” 伍伯喜得白须几抖,连声笑道:“好好,当然好了。” “爷爷!” 这叫声清脆甜润,两人均是一怔,原来是毛毛推门进来了。 “爷爷,热水已经烧好了。”毛毛忽然变得有些娇羞,双腿膝盖朝内,两只鞋尖儿相对,捏着衣角略低头道:“你不是说要给……大哥哥洗澡的吗?” 伍伯说道:“对啊,这就帮大哥哥洗澡咯!” 待给俞修龙倒好了水,置好沐浴用具,毛毛便出去了。 由伍伯这个老人来给自己擦洗身子,俞修龙感到很是难为情,只是碍于现状又不得不如此。 待给他洗完了澡,换上了衣物,两人将俞修龙搀进房里躺下。这时天已晚了,俞修龙躺在床上,觉得身体舒适清爽,“其实这‘凤羽坊’的衣裳穿着也挺舒服,比古大哥他们的差不了多少。” 他虽被软禁在这里,可幸运的是碰上了伍伯和毛毛这两个好人,不由十分感慨。 月亮的位置低了些,暗夜所笼罩之处静谧无声,俞修龙已然睡熟了。 “妈妈、秋彩……我好想你们……”他梦呓道,嘴边挂着一丝淌涎的痕迹。 “咳……咳!” 一连串咳嗽,古若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一睁眼便看见床前挤满了人,父母、哥哥还有弟弟都在床前焦急地候着,人头攒动,她觉得有些气闷。 “阿姐你醒啦!” “感谢苍天,若妍醒过来了。” “你感觉怎么样?” 众人见她转醒,纷纷面露喜色。而古念楠出于兴奋,竟禁不住高“嚯”了一声;古胜川急忙伸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 “爹爹妈妈……大哥,念楠。”古若妍虽然已醒了过来,但却是花容枯槁,面无血色,眼中哪还有往日那般动人的神采? 家人瞧见她这副样子,俱是心疼不已。 “既然若妍没有大碍,就让她好好静养吧,咱们也别围在这儿,都去了吧。”古崇发话,众人点点头,各自离开了;古念楠附在古若妍的耳边轻轻说道,“阿姐,我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把你看闲书的事儿说出来。” 听古若妍突然一笑,大家都问古念楠说了什么,他却不告给大家一个字,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一天待在家可把他憋坏了。 “若妍,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一定要同爹爹讲,千万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那样不好的,知道么?”古崇仍然担心女儿心思郁结,难以自拔。 古若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好好休息,只管调养身子,等你好了……别的事咱们慢慢商量。”古崇嘱咐了这番,便起身出去,将门阖上。 屋里立时变得安静下来,古若妍望着绣帐顶面发呆,眼眶干涩涩的,很不舒服,“当初我要是学武功就好了,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晴空叠云(1) 婵娟提着一个装清粥的食篮,走到小姐闺房前唤道,“小姐,该用饭了,我进来啦……” “不用了,我不想吃。”屋里传来古若妍虚弱无力的声音。 “小姐?”婵娟有些迟疑。 “你走吧。” 婵娟不敢违逆,只得回去禀告老爷、夫人。 古崇听婵娟汇报后没有说话,可眼中分明有责备的意味,忽然又问药煎好了没有。 “回老爷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一定得督促她把药喝了。” “是,婵娟明白。”婵娟福礼告退,出了门便快步走向煎药房替小姐端药。 药汤倒进碗里,升起缕缕白气,婵娟闻到那极酸涩的药味,胃里顿时一阵难受,不禁叹了口气:“小姐还真是个苦命的人。” 先前她认为俞修龙败絮其中,并非小姐的良人;可那日他在婚礼上却又淋漓地展现出一股男儿气概,不禁又颠覆了对他的认识。 “小姐,药熬好了,吃药吧。” “我不吃药,端走。” 老爷既然已经发话,婵娟这下可不能由着她了,推门进去柔声道:“这药是杨大夫开的方子,专门疏肝理气。”她一步步走近古若妍的绣牀,“小姐,你吃了药身子才会好的。” 古若妍从小就怕苦的东西,此时身虚心躁,闻到那药味更觉厌恶至极,将头朝内壁偏了过去,说道:“我真的不要,你把它拿开。” “小姐……” “拿开!” 古若妍从未如此大声说过话,婵娟不禁被吓得退了一步。她呆呆站了一会儿,端着药向门外走去,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又要挨老爷骂了。” 婵娟刚跨出门槛,只听后面传来小姐的声音。 “娟儿,你拿来吧,我喝……” 见小姐忽然同意喝药,婵娟不禁大喜,如释重负,急忙上去伸臂垫住她的后背,将小姐扶着坐了起来。 喝药时,小姐整个人都倚在自己身上,婵娟只瞧她脸色苍白,身子软似无骨,愈发感到心痛。 “唔……咳咳……”这药又苦又涩,实在难喝极了,古若妍却强令自己咽下去,眼泪不住地从腮边滑落。 “那毛毛真的摘了?” “嗯!” 虽说俞修龙心里早有准备,可随着那面罩一揭,心里还是狠狠地抖了一下。毛毛的右脸尚还好些,可左脸却几乎被毁了个干净,上面生着许多溃疱和褐色的焦痂,勾连起来仿佛盘着数条弯弯曲曲的蜈蚣,令人惊惧。 尽管他之前已见过一次,可这时近距离一看,却仍是如此触目惊心。 “呃,毛毛……”俞修龙忍着未显露任何异样,盯着她那双闪亮的眼儿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毛毛今年几岁?”毛毛掰手指算自己的年龄,鼓着眼嘟着嘴,算了好一会儿,高兴地答道:“今年我八岁……不,九岁了!” “哦,毛毛真聪明,一算就算对了!”俞修龙虽然从伍伯处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并不止九岁,可这时却是故意逗她一逗罢了。 “嘻嘻,毛毛最聪明了!” 伍伯在外面听见两人说笑的声音,心里颇感宽慰。毛毛这孩子屡屡受人歧视,碰见一个不嫌弃她样貌的同龄人实属难得,尤其是俞修龙这样的一个小伙子。 “毛毛现在这年纪正是对异性好奇的时候,嘿嘿,有他陪毛毛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毛毛自知样子可怕,所以几乎从不出门,俞修龙便给她讲外面发生的事,还把自己从军的经历又搬了出来,只不过添油加醋地将自己美化了不少。 “哥哥我当时一不小心掉了队,一看坏了,被八十个敌人围着……八十个!”俞修龙想将大拇指和食指直起来做个“八”的手势,但手指却弯弯耷耷,很是吃力。 毛毛偏着小脑袋,学他的动作,嘴里重复道:“八十个!” “对啦,毛毛乖。”俞修龙不忘赞她一句,接着说:“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拿着刀枪逼了过来,那刃上青幽幽直泛光,晃得我根本睁不开眼……你猜怎么着?!” “毛毛猜不着。”毛毛摆摆头,忽而撇嘴道:“毛毛笨。” “毛毛不笨,那时就连哥哥也没想到,想不到我就只能跑啊,我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跑,看见前面一片树林,当时什么也不想一头就扎进去了,你猜怎么着?!”俞修龙常听舅舅讲故事,这一套说辞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颇有说书人神韵。 “毛毛猜不着。” “哥哥也没想到,我进了树林立马一通乱窜,只听后面树叶哗啦哗啦直响,兵器磕得叮叮当当,敌人们都想活捉了我,于是在后穷追不舍。我想若是被他们捉住那可惨啦!我更加没命地跑,忽然后面传来一阵阵惨叫声,我听得心里一惊,想难道是援军来了?我就这么回头一看,你猜……算了你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俞修龙用嘴努了努桌上的水。 毛毛喂俞修龙喝了口水,只听他继续说道:“原来这个林子里布满了捕兽夹子,每隔不远就有一个,个个都有这么大!” 说着,俞修龙又勉力比了一个南瓜那么大的手势给她看,双臂颤个不停。 “这么大?!”毛毛亦学他手势比划。 “还有一次,哥哥的队伍正在行军的路上,忽然又和敌人狭路相逢了……” 突然毛毛插嘴道,“有八十个吗?” “当然有啦,八百个都不止,足足有两千多人呢!” “八百、两千?”毛毛向下一瞧,发觉自己的手指头明显不够用了。 “毛毛别掰手啦,加脚趾头都不够用的……咱们双方打了一阵,结果他们的枪实在太厉害,‘砰砰砰砰’一通射击,我大明军队损失惨重打不过了。” 毛毛又插嘴道,“然后哥哥们就拼了命地跑。” 俞修龙不禁“噗呲”一声,险些笑岔了气,“跑?往哪儿跑?” “往树林里跑。” “那儿没有树林。” “嗯……这么大的夹子也没有吗?”毛毛比了个小南瓜大的手势。 “那儿大夹子、小夹子都没有……哥哥一看不行啊,这么打下去非得搁人在这儿不可。” “搁人?”毛毛不解其意,眨眼问道。 “就是闭眼咽气了,你想啊人都搁那儿了能不死吗,哎呀你别乱打岔……这时候也算是急中生智,哥哥和哥哥的几个兄弟趁乱抄近敌人的军旗队伍,砍倒了他们的旗杆,这时敌人想反击都来不及啦……”俞修龙想挥手作砍的姿势,刚到一半就举不起来了,只得作罢。 “然后我们一个接一个专盯着敌人的旗子砍。只听旗子呼呼倒下,前方的敌人回头一见顿时觉得完了,军旗都倒了我们还打什么呀,快撤退逃命去吧!他们军心涣散,队伍乱成了一团散沙;咱们的队伍士气大振,一阵大冲锋,很快就消灭了敌人!” “然后敌人就都搁人了!”毛毛立即活学活用道。 俞修龙点头笑道,“毛毛真聪明!”他讲得兴奋至极,竟然汗如雨下。 毛毛拿毛巾给他擦汗,眯眼笑道:“最近好久没下过雨了,天气是有一些些热,毛毛给小龙哥哥煮凉茶喝。”毛毛走出几步,转身强调说:“用甜井水煮的,可好喝啦!” “毛毛,小心点儿别烫着!” 俞修龙在她身后叫道。 毛毛提了个桶,撸起袖子,正在后院儿的缸里舀水,手臂上亦是大片疮疤。忽然她瞥见墙头上有个人盯着自己,不由轻轻叫了一声,手里的瓢子“啪嗒”掉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晴空叠云(2) “小姑娘别怕,叔叔不会伤害你的。”那人一身粗布衣服,带着干净的斗笠,是个农夫打扮。他从墙头一跃下来,堆笑道:“叔叔是附近的农民,做了半天活儿有些口渴了,想来讨碗水喝。” 当他走近几步看见毛毛那满是伤痕的脸时,顿时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 “你是种田的叔叔吗……怎么爬咱们家的墙?爷爷说好人是不爬墙的,只有小偷和坏人爬墙。”毛毛虽说心智不熟,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况且平日里伍伯时常训诫她注意生人,防止危害。 “谁说只有小偷爬墙,猫不是也爬墙吗?”那汉子说道,一双眼睛盯着这院儿内四处打量。 毛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你是猫吗?” “是啊,叔叔是一只大花猫!”那汉子见她神情喜悦,从怀里掏出一个猫脸面具戴着,蹲在地上喵了几声,一边瞧她的反应,一边做出舔爪、行猫步等各种动作,堪称惟妙惟肖。 “哈哈,叔叔是大花猫!”毛毛拍手雀跃道,“毛毛最喜欢猫了。” 那汉子嘴里虽然“喵”个不停,眼睛却从未停止扫视,问道:“毛毛,既然你这么喜欢猫,那叔叔以后经常来陪你玩吧?” 毛毛有点儿迟疑。 那汉子盯着她的眼睛,等她发话。 过了一会儿,毛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喵喵喵,叔叔还有活儿没干完,以后再来陪你玩儿!”那汉子心里一喜,转身便跃上墙头,回头对毛毛道:“叔叔是花猫的事情你可不能跟别人讲,不然叔叔就不陪你玩了。” “嗯,毛毛记住了……叔叔是大花猫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毛毛舀起了一瓢水。 “毛毛乖,叔叔以后天天陪你玩。”汉子这时水也不喝了,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叔叔不喝水了么……哎呀,还要给小龙哥哥煮茶呢!”毛毛此时才想起这件事,拍着脑袋道。 当毛毛端着煮好的凉茶进屋时,俞修龙已经等了好一会儿,问道:“毛毛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事吧?” “没事……没事。”毛毛的脸上显然藏不住事情。 “肯定有事。”俞修龙在秋彩和古若妍两人中间“历练”过,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傻小子了,岂能看不出来她的异样? “毛毛在和大花猫一起玩。”毛毛低着头,像个犯了错挨批的孩子似的。 俞修龙想起伍伯所说的话,心内不禁直泛酸:毛毛的样子连小猫都怕,唉,这真叫人怎么说呢……现在有只猫陪她玩,她肯定很开心吧。 “没事,毛毛喜欢和大花猫玩就玩吧,你觉得开心就了!” “真的?”毛毛眼里闪亮,笑道:“哈哈,毛毛开心!” 晚上毛毛给他唱歌听,唱得是福建当地的民歌。她那嗓子一开,便如黄莺出谷,鸾转凤鸣,把俞修龙听得是如痴如醉,心想击节奈何无力为之。 咚咚咚。 “谁呀?” “是我,阿姐。”古念楠的声音很是急促。 “哦?来了。” 古若妍吃了几天的药身体逐渐好起来,现在已可下床活动了。她开门见念楠手里拿着一个棉布包裹,四方棱正,便好奇道:“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礼物!”古念楠嘿嘿一笑,将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示意她自己打开来看。 “牡丹……前缘?”古若妍拿起这本书,刚翻了两页立时便被迷住了,再也不想放下。 万历二十六年,《牡丹亭》惊艳出世,于全国各地引发巨大轰动,家传户诵,几令《西厢》折价。可是很少有人知晓的是,作者在此之前还写了一部《牡丹前缘》。 “喜欢吗,阿姐?”古念楠见她痴迷的样儿,知道自己送对了礼物,心底颇为得意。 “嗯……喜欢。”古若妍读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地回道。 古念楠此番还是下了功夫,他见姐姐每日都关在屋里比从前更不爱出来,便知她身体虽好转,可心创却难愈,所以也很是阿姐着急。恰巧他的那帮酒肉哥们儿不知从哪儿弄来这本书,他素知姐姐爱看戏剧,一时念起,便托人特意手抄此书送给她,好让姐姐有所依托,早日从阴霾中走出来。 “念楠,你有心了……谢谢。”看了好一会儿,古若妍忽然抬头说道。 “姐,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别出什么事儿。”古念楠难得如此正经说话。在这个家里,他只在面对姐姐的时候讲一点儿温情。 见姐姐递过来一张银票,古念楠迟疑一阵,还是接了。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古若妍已有一段时间没出房门了,此时她竟又坐在花园里看书,手中捧得正是那本《牡丹前缘》。不知不觉她便融入了其中,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美好而纯洁的丽娘,随着故事绵迭起落,时而振作,时而伤怀,时而欣喜,时而激愤。 “你在干什么?” 毛毛正烧水准备煮茶,此时回头一看,笑道:“大花猫叔叔又来了。” 那汉子摘下猫脸面具,轻轻一落地,说道:“是啊,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毛毛应道:“还有毛毛的爷爷,还有一个……” 汉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其实叔叔都知道,故意逗你呐。”说完,他又带上面具,扮着猫的动作,口中猫叫,与毛毛玩耍一阵便去了。 “毛毛,又和花猫玩去了吗?”俞修龙一边喝茶解暑,一边问道。 “嗯,它可好玩了,有这么大。”毛毛眼里满是激动地神色,小手胡乱比划着。 俞修龙见之一笑,“哪儿有那么大的猫,我教了你一个动作你也不能每次都用啊。” “真的,真的有这么大!” “好好,毛毛说有多大就有多大。” 伍伯在院儿内纳凉,喝着凉茶,心里很闲适,这时又听见屋里传来毛毛的歌声,心中感叹,“男娃子就是不一样,毛毛的声音都比以前更甜了。唉,这俞小哥要是真能留下该有多好,就算不娶毛毛……可惜了呀。” 这时在另一间农屋内,三个人在议事。 “老唐,都瞧清楚了么?”此人身材高大,穿着暗紫宽袖袍,鹰鼻豺目,面相阴森。 “差不多了,这几天我陪那个傻姑娘玩,套了不少话出来。屋里总共就三个人,应该就是他们爷孙俩加上封一羽;而前几天我便已经看见封一羽出门去了,现在屋里就他们一老一少两人。” “嗯老宋,你说封一羽在燕环岛办事对吗?”他转头向另一个人问去。 “是,堂主,帮里的弟兄在那边亲眼所见,不会错的。”老宋与魁梧的堂主相比,显得骨瘦如柴,仿佛干尸一般。 “好,她出了海,没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老唐你把情况说一说。” “回堂主,我在这地方乔居一年半,已弄清了封一羽的行踪规律:大概每隔三四个月她便会来这里休养几天,由一老一少两个仆人服侍她。那个老头儿腿有点不利索,负责每日出门置办东西;而那个小姑娘脸上有大片烧伤,所以不怎么出门,在家里做饭洗衣等等。” 堂主唔了一声,追问道:“那两个人有武功吗?” 老唐摇了摇头,“我观察过,他们气息浅薄、腿脚松慢,就是平常的老头小丫头罢了。” 堂主松了口气,点头道:“好,咱们三个人就够了。” 他转过脸来对着烛火,面上显出极厉的神情,“去年年初咱们帮为了水路运货的事与凤羽坊起了冲突,本来还有回转的余地,可那疯婆娘实在欺人太甚,竟打伤了本帮三十几个兄弟!” 老宋见机接道,“我们忠德帮好歹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帮,倒让她弄得颜面何在?这口气咱们‘仁义堂’怎么也得出了。” 老唐说道,“封一羽横行霸道,四处欺负人,要不大家怎么称她‘暗月无贱’呢?” 这个“无贱”倒不是不贱,而是“无比的贱”之意。 堂主说道:“以前还忌于她武功太高,咱们不能硬来。所以特意派老唐乔装成附近的农夫,暗察她的行踪,现在总算有了突破口……老唐,在这荒村僻壤待了一年多,还真是辛苦你了。” 老唐一脸憨笑未说话。 “好了老宋,该说说你的想法了。” 那老宋立马答道,“咱们冲进去拿住里面二人,逼他们给封一羽的饭菜里下毒……” “炼毒是你拿手的,是‘雨如酥’吗?” “非也,‘雨如酥’起效太慢,而且药性不烈,对封一羽这种高手起不了什么作用……给二仆用倒合适,令他们不敢不听从。” “那他们若是执意不肯就范呢?” 老宋目中闪出厉色,“那就直接杀了他们,不留后患。” “就算他们肯下毒,可封一羽何等精明的人,会察觉不出来么?”堂主有些担心。 “放心吧堂主,我真正要用的是这东西。” 堂主一见那青色瓷瓶,双眼微虚。 “‘彼岸香’毒性之强不必多说了吧,那一年曾给宁永疆使过……” 堂主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心头猛一颤,面色显得不太自然,“是啊,连他都抵挡不住的毒药,封一羽自然不在话下。” “除了给菜里增色添香,‘彼岸香’全无其他任何怪味……嘿嘿,就算她比宁永疆精明也肯定想不到。” “好啊老宋,你真不愧是用毒的行家。” “先许诺他们得手之后给解药。一旦事成便立即杀他们灭口……”老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堂主眉目阴鸷,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1) 这天傍晚,日头渐西,田野里暗了下来,燕雀归巢,地里忙碌了一天的农人也纷纷还家。 “我的手能动了……我的手能动了!”俞修龙显得极为兴奋,双眼紧盯着手掌,不断伸指、握拳,感受手上失而复得的力量。 这些天来,他吃饭穿衣、出恭洗澡全靠祖孙两人照料,实在憋屈的很。人的生活一旦无法自理,那恨不能一头撞死了的好。 “好啊,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康复了。”伍伯在旁说道,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愿意,因为俞修龙身体一好,便意味着要离开这里。 “对啊,大哥哥今天是自己吃的饭,嘻嘻……”毛毛靠站在俞修龙床边,咬着手指笑。 伍伯见孙女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禁心内一酸,装作揩汗,举袖把眼眶擦了擦,转而说道:“毛毛,你看你大哥哥身上又流了一身大汗,咱们去给他准备洗澡的热水吧。” “好呀,倒水洗澡洗香香咯……”毛毛听说要给大哥哥洗澡,一会儿也不耽搁,立马就往门外跑去,像只灵巧的燕儿。 俞修龙见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顿时莞尔。 伍伯亦跟在后面笑道:“男孩子要什么香香,那是女孩儿用的。” 见两人走出了门,俞修龙心中不禁感慨道:我虽命中多磨,可承蒙上天眷顾,总能碰见对我好的人。 这时,三个黑影趁夜幕悄悄靠近了这间宅子。 “就是这里吗?”问话的正是那仁义堂堂主。 “是的,堂主。”老唐沉着嗓子回道。 老宋的声音响了起来,“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手吧!” “等会儿,老宋。” 老唐与毛毛在一起相处了好几些天,见她心地纯善,年纪也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已有了不舍之情,便问道:“堂主,待会咱们能不能不伤他们的性命……” 老宋却瞪他一眼道,“想什么呢,你这一年半在这儿白待了?无论成功与否,这两人都留不得……我说老唐,咱们如此耗费心机,不就是为了给兄弟们讨回公道?” 老唐想起那些被封一羽打成重伤的帮众兄弟,顿时默然无语。 三人跃入墙内,见毛毛和伍伯正背着身子忙活着,观察片刻,那老宋突然出手,噼啪两指分别制住了二人。 堂主和老宋看见毛毛的脸时惊了一瞬,不过即刻便回神。堂主见这两人果然没有武功,直夸老唐道:“不错,你的情报果然准确。” 而老唐见毛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眼神既惊恐又哀怨,心内惭愧,别过脸去不敢与她对视。 “毛毛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又是大花猫来了?”不知怎的,俞修龙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难受之感,仿佛被猫爪挠在心尖儿上,额间隐隐冒汗。 他并不知道,此时仁义堂主等人已捆住毛毛和伍伯的手脚,令二人跪在厨房内。 “不会,就算她再怎么贪玩……爷爷也应该回来了。”俞修龙愈发不安起来,便想起身去看,他的手虽然已有所好转,可是腰腿却仍然无力,一不小心,登时朝前摔了个“大啪嚓”,竟与古家那次如出一辙。 “哎哟……咦,那边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了?”俞修龙叫了会儿痛,忽然发现不对劲,凝神又听了听,还是安静的古怪,只觉更为可疑。他便用手向前爬,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到门口。所幸伍伯出去只将门轻轻带上,不然以他现在的状况恐怕开不了门。 当他一点点爬近后院听到人的说话声时,不禁怔在原地。 “封爷待我恩重如山,你们叫我下药害她?嘿嘿……老头子我虽说是个下人,但也明白感恩报德,仁义廉耻。” 伍伯此时已被强行喂下毒丸,性命悬于一线之间,但却丝毫没有屈服于他们的意思。 “你在我面前讲仁义?!” 身为仁义堂堂主,他自然感到十分不屑,拂袖重重哼了一声,又转头问毛毛道:“小丫头,你爷爷又老又糊涂,不晓得好歹,你帮忙劝劝他吧。” 毛毛方才也被老宋喂下了“雨如酥”,心内惊惧交加,只感到肚子开始疼痛。可她这时亦道,“封爷对我很好,就像我的亲娘一样……我、我不能害她。” “混账!”老宋不耐起来,冲两人吼道,“我再问你们一遍,肯是不肯?!” 伍伯仍是面无惧色,岿然不动;而毛毛则瘪着嘴摇头,将两条小辫儿甩的飞起。 见他俩不肯松口答应,老宋手掣剑柄,“噌”一声把剑抽了出来,亮晃晃横在两人面前,“难道你们就不怕死么?”他声音冷得可怕,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这位爷……”伍伯笑了一声,脸上的皱纹仿若深沟,“我这把老骨头,半只脚已踏在棺材里面,您说我怕是不怕?” 不料这人虽然老弱,但却如此刚烈,老宋气得一阵冷笑,又虎着脸吓唬毛毛,“小丫头,你年纪轻轻,怕不怕死?” “怕,怕……”毛毛浑身颤抖,眼中充满惶恐。 伍伯眼神微变,“封爷打伤了你们的人着实不对,你们别伤她……若要出气,干脆拿我这条命去吧。” 老宋啐道:“你这老不死的贱命也配,不是已经快进棺材了吗?” 俞修龙此刻已爬到了后院门口,里面的人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听见歹人在威胁毛毛和伍伯,顿时急得不得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足贯力。 “嘿……呃……” 可那“暗月劲力”仿佛感知到他在运气,忽然间又增大了许多,绵绵压来,仿佛许多双手同时使劲将他按住似的。 “呼……呼!”俞修龙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重仿佛被压了座小山一般,虽累得满头大汗,却始终动不了分毫。 “为什么!”急迫交加之下,他心头已是怒火中烧。 “怕就对了,照我说的去做!” 老宋见毛毛直喊害怕,心里登时松了口气,他从衣服里掏出那个青色的小瓷瓶,递到毛毛眼前,“小丫头,你把这个东西……” “不能!”毛毛又拼命摇头,“毛毛不能这么做。” “不做就杀了你!”这时那堂主上前一步威逼道,他当然不想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帮里的人都憋着劲儿想要对付封一羽,如若成功那在帮内可是大大扬威。 “不,毛毛不想死。”毛毛眼泪如雨,身子向后缩成一团,显然是害怕极了。 可是一见那小小的药瓶,毛毛却又摇头,“毛毛不能害封爷,毛毛不能害她。” 仁义堂主觉得她在戏弄自己似的,顿时怒不可遏,从老宋手里那里一把夺过利剑,手上灌满了劲力。 这时,老唐伸出手来,轻轻搭住堂主的胳膊,颤着嗓子道:“堂主留情,她、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俞修龙隐约听见有人在为他们求情,不觉心里稍宽。他又奋力挣扎一通,可仍然一动也不能动,就那样趴在原地浑身直打颤,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了。 伍伯见毛毛这孩子始终不存害人之心,纯良温善,感到极其欣慰,冲她咧嘴笑道:“好毛毛,好孩子!” 毛毛也转头望着爷爷笑,“毛毛不害人,毛毛是好……” “啊!” 一道青光闪过,毛毛的喉管遽然开一条寸许长口,立时血如喷泉,扑啦啦洒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2) “呃呃……” 毛毛的双眼陡然间睁得巨大,似要爆裂开来,想叫一声爷爷,可惜叫不出来,昔日美妙无比的嗓子此时只能发出微弱气声。 “毛毛!” 伍伯惊声痛呼,老泪纵横。 “啊……”方才老唐被堂主一把掀开撞在墙上,回头一见那惨状,立时动心怵目,面如土色,只得低头不忍再看。 “砰”的一声,毛毛向前扑倒在血泊之中,再也不动了。 “毛毛,我的毛毛!” 伍伯膝盖的,小姐你这是心燥之症!”婵娟将药递到她面前,“还要不要我喂你喝?” 古若妍佯嗔道,“你这丫头,竟拿我打趣!” 婵娟嬉笑了一声,忽觉她握住了自己的双手,顿时一愣:“小姐……” “娟儿,这几日我脾气不太好,你多担待些,别往心里去。” 婵娟见她目光真挚,笑颜动人,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小姐……别这么说,伺候你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嗯,感谢的话我不说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喝药就行。”古若妍此时书瘾已犯,只是不想让人再打搅自己的清静罢了。 她就着这本书喝药,痴迷之至,竟已不觉得药难喝。 外面风渐渐变大,刮得树枝乱颤。婵娟走在路上,仍想着小姐刚才的笑容,一面惊讶于她的完美,一面感叹俞修龙之福薄。 忽然,大雨倾盆而下,“稀里哗啦”不断敲着屋檐砖地。婵娟事前毫无准备,衣服、头发顷刻间便已湿透。 “哎哟妈呀,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叫人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婵娟无奈盘子顶在头上挡雨,快步向走廊内跑去,转念想道,“不过也好,热了这么多天也是该下雨消消暑了。” 外面骤雨大作,急风呼啸,而古若妍在房内看书看得十分入迷竟然没有听见,她一颗心早遁入了书中世界,愉悦徜徉,不知所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再陷囹圄 “喂,起来……吃饭了!” 俞修龙迷迷糊糊被这声音唤醒,他猛地睁开眼,感到四肢皆凉,低头只瞧手上、脚上都带着漆黑的镣铐,不由得发出“咦”的一声。 再看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两面皆围着胳膊粗的木柱,俨然是一座监牢。 “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猛地扑到柱前,大力拍打,甩得铁链哗啦哗啦响。 “这里是忠德帮。” 说话的人是老唐,昨天他等俞修龙走后悄悄回身,想看看堂主和老宋的伤势如何,却发现他们已气绝身亡。老唐忧心忡忡,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只能带他们尸身回去让帮主定夺了。 他刚将堂主和老宋的尸首搬上驴车,忽然听见雨滴啪哒拍地之声。 “嗯,下雨了?!”他探头向外一看,只见雨幕连天,下得很大。 原来好多天未曾下雨,雨云累积,加上此处热气蒸腾之下,竟然下了这一场极暴烈的雨,浇灭了大火。 老唐看见倒在地上的俞修龙,心想:是这小子杀的帮主和老宋,得把他也带回去。 于是他便将带回自己帮来,将俞修龙锁进监牢里,以候帮主处置。 “嗑噔”,老唐将一碗饭菜放下,准备出门去。 “站住!” 俞修龙从木桩间隙中伸出手来,朝他连连挥抓,怒道:“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放我出去!”他接连遭人囚禁,实是愤懑难耐,苦不堪言。 “你杀了老宋,还杀了我们堂主,我带你回来等帮主发落。”说完,老唐便走了出去,“咣当”一声响,将铁门关上了。 “混蛋!”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俞修龙口中怒骂,将柱子捶得直震。 “放我出去……” 四周空空荡荡,地上零零散落着一些干枯的稻草;墙壁细缝里透进来几丝极微的光,灰尘在其间缓缓起降,腐朽的气味弥漫开来。 “砰砰砰”,这木柱十分坚固,俞修龙边敲边骂。 “你们这帮王八蛋,放我出去呀……” “去呀……” “呀……” 这里除了回音,再无其他任何声响。不一会儿,他便累得再也拍不动、骂不动了。 咚的一声,俞修龙向后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两只手腕均已被磨穿了皮,鲜血涌出,将冰冷的镣铐浸湿。 这里充满了腐气,令人反胃。此刻十分安静,他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他忽觉脖子上的某个部位也在跳,一下、两下,继而小腿肚也在跳……全身上下仿佛都在齐跳一般,可想见这是怎样的静。 “吱吱!” 也不知躺了多久,忽然传来老鼠的叫声,他感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着的耳朵。俞修龙伸手一抓,只觉它在自己手里拼命挣扎,唧吱乱叫,果然是只小老鼠。 俞修龙刚想捏死了它,但却又停了下来。 “算了,这里也只有你陪我了……”听听其他的声音,不至于被这鬼地方给逼疯。 俞修龙刚松开手,那小老鼠“噌”的一下便窜进暗洞里,牢内顷刻又变得死寂起来。 想是天外日头西沉,那几缕微光慢慢转淡转无,牢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俞修龙四处摸索,都是冰冰凉凉的墙壁,发力捶墙,“簌簌”落下一些土砂。他捶了一阵,又累得不行,大字般躺在地上,觉得自己仿佛被装进了一个大棺材里,被无边黑暗笼罩着,他不由感到一阵阵窒闷。 “怎么还不送饭来”过了多时,俞修龙肚子已经开始造反了。 可是等了又等,始终不见老唐的身影,仿佛已将他遗忘在这儿了。那扇铁门悄然无言,尽忠职守,将声、光和温度死死地挡在门外。 “好饿……” 这几日来,俞修龙开始还捶墙企图逃出去,可后来饿得连举手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就这样昏了醒,醒了睡。一会儿迷迷糊糊,一会儿又被饥饿折磨得清醒过来。 他梦见秋彩给自己做了红豆饼、莲子羹,那红豆颗颗饱满,却总是吃不到嘴里,急死个人;又梦见那晚和古若妍一起吃的葱油小面,黄亮亮的面条,热腾腾的鲜汤…… “秋彩、秋彩……”他的眼泪和口水一发涌了出来。 “好香,是烧鸡吗……”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肉香味,外焦里嫩,好像还洒了新鲜的辣椒面儿,好闻极了。肚子登时发出一道长鸣,咕咕嘎嘎甚是响亮,俞修龙摆头道,“完了,我这是要死了……竟然闻到烧鸡的味道……”他被自己的处境气得发笑,“真想不到,我、我俞修龙居然会被活活饿死,真是窝囊!” 这时,只听铁门忽然打开了,外界的光猛地涌了进来,四处播撒。俞修龙的身子本就虚弱,此时突然被那强光一照,即使闭着眼也觉刺痛。 有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俞修龙却没力气去看他。 “啊……”他忽然颤巍巍爬了起来,向这边一望,干枯的嘴唇抖道,“是……啊!真的有烧鸡……” “兄弟久等了,在下忠德帮方凌程,我是专门来谢你的。” 只见此人穿着淡蓝长衫,仪表不凡。他伸直一条腿艰难蹲了下来,左手拎着一只烧鸡和一个油纸包,右手则握着一壶酒。 “快,快给我!”俞修龙闻见肉食的香味,哪里还听得进去别的,一手夺过烧鸡便啃。他连着两天没吃东西,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吃鸡竟连骨头也不吐,嚼得咯嘣直响。 方凌程笑望着他,又解开油纸包托在手上,递了过去,只见里面都是些切好的熟牛肉;俞修龙满嘴冒油,将这包牛肉一手抓过来,眼中泛光,可惜嘴里塞满鸡肉、鸡架,腾不开空间,只恨嘴生得太小了。 待他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鸡肉,立时将脸埋进牛肉纸包里,大吃起来,一时牢内只听到仲仲咂咂之声。 “兄弟吃好几顿,做个饱死鬼,也好安心上路吧。”方凌程冷不丁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俞修龙吃了东西,气力渐渐回复了些,此时听清了他这句话,猛地抬头瞪道,“你、你说什么咳咳……”他激动之下呛到气管,大声咳嗽起来。 “自古杀人者偿命。”方凌程看着他道,“何况你杀了我们仁义堂主和未来的副堂主……活着出去,已是无路。” 一提起这两个人,俞修龙登时双目冒火,暴怒不已,油腻腻的双手抓着木柱,大声道:“这两个败类早就该死了,留他们在世上,只会害人!”想起无辜惨死的毛毛和老伍,他不禁眼眶发热,气喘如吼。 方凌程抚着下巴,点头道:“这两个蠢货,我也早容不得他们了。可国有国法,帮有帮规,帮主治下极严,谁也无可动摇。凡本帮之人,只能由帮内自己料理,轮不到别人来插手……否则不是打咱们忠德帮的脸么?”他放慢语速,说道:“咱们帮好歹是天下闻名的大帮派。” “既然你们帮以忠德为名,怎么竟出了这样的恶人,还是什么仁义堂主”俞修龙只觉这是莫大讽刺,不由冷笑。 “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方凌程摇头道,“不过,凭你一腔赤血,除了这两个恶棍,我方凌程便敬佩你!晚上我再去买些酒食来……使劲吃吧。” “帮规是你们的帮规,我只是除恶安良,杀了两个坏蛋,凭什么处决我”俞修龙感到极不甘心,热气上涌。 “兄弟若有本事,不妨打破牢门闯出来,试一试本帮深浅。”方凌程一手平摊,回应道:“咱们帮主的武功且不提了,几位长老便已是天底间一流好手。” “呵呵!”俞修龙不由苦笑,自己浑身虚弱,别说与人交手,就连打破这几根木桩的力气也没有。 “若不是你今日送食,只怕我已饿死,被老鼠给啃了……”他既知求生无望,心如死灰,沉默了半晌,抬眼问道:“老唐在哪儿” “老唐挨了顿板子,在床上趴着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辞其咎。” “那……你能帮我一件事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福耶祸耶 “说吧,我尽力帮办。”方凌程点头,答应得很是爽快。 “帮我把毛毛和伍老的尸骨埋了吧……”俞修龙一想到这两人惨遭火焚,暴尸荒野,嗓子蓦然变得很是干涩。 “这两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算是爷爷和妹妹吧。”俞修龙把封一羽抓走自己至今的过程讲了一遍。 “唔,难得你有这份心,不容易。”方凌程听完扶着木柱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等我忙完了事情,便立马帮你去办。” 方凌程转身向外走,忽的一声细响,但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俞修龙也未察觉,只听他向方凌程唤道,“哎,你知道怎么去吗?” “放心,我问过老唐。”他去看望老唐时,已将情况问了个七七八八。 “多谢方兄,有劳了!”俞修龙心内十分感激,竟朝他磕了个头。 “不必不必,快起来。”方凌程腿脚不便只用双手虚抬,见俞修龙起身,他便转头铁门拉得大开,待出去时,又细细将门锁好。 屋内重归阴暗,俞修龙长吐一口气,眼望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亮起一道蓝色幽光,”这是什么?”俞修龙定睛一看,发现是颗珠子。 他从木桩缝隙里伸出手去,触到那光滑玉润的表面,拿起来一瞧,“这不是若妍送我的那颗珠子吗?”他瞥见自己衣服里也透着幽光,伸手在怀中又掏出一颗珠子来,“哦,原来两颗一样。” 黑暗中,两颗珠子亮光交互,竟泛起海水般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开去。过了一会儿,又同时归于黯淡。 “什么玩意儿这是……” 他刚将两颗珠子揣入怀中,忽又听到“吱吱”声,俞修龙双目一亮,喜道,“小家伙你又来啦” 那老鼠吱了一声,似乎在回应他。 “来,这儿还有些肉。” 他将油布包摊开放在地上;那小老鼠四处嗅嗅,叼了一块儿肉便进洞去了。 连续几日,方凌程如约送来食物;俞修龙自己吃完,还不忘留了点儿给小老鼠。一来二去,那小鼠渐渐也不怕他了,吃饱了吱吱绕着他转几圈才进洞里去。 “吃吧吃吧,等我走了再想吃肉可就难咯。” 他摸着微腆的肚子,这几日吃得太油腻,已有些吃不消了,又定定地望着古有文天祥向南拜慷慨赴死……如今有我俞修龙塞耳朵从容就义!好叫那帮人不敢小瞧了我。” 渐渐的,耳中仿佛有海水流动,深邃幽远,颇为奇特,“这声可比老鼠磨牙舒服多了。”在这声音下,他感到困意渐浓,又睡了过去。 咕噜咕噜。 俞修龙梦见自己在深海中遨游,好似变做了一尾鱼,在幽暗的海底穿行着,那种感觉很是奇妙。 “堂主,前面到了。” “嗯。” 原来这几日“辛苦”竞选,方凌程已如愿当上了仁义堂堂主。 他为了争夺仁义堂副堂主之位,给长老送礼,请弟兄们吃饭,投了许多钱财。还和老宋的人干过仗,腿也被打伤了,下的“本”不可谓不大。 然而堂主却十分看好老宋,这对方凌程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阻力。正在苦恼之际,他听说堂主和老宋都死了,登时大喜过望。 突然跳出俞修龙这么一个人,不但杀了老宋,还一并把堂主也解决了。真是好人做到底,无形中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因为这下他不但能由此上位,而且连堂主也有的做,实在美不可言。 “去找找里面还有没有人的尸骨。”他拄着拐杖一挥手,属下便立马行动起来,令行禁止,掌握了权势,他心里感到十分受用,只觉先前所受的苦通通都值得了。 “禀堂主,有一大一小两具焦尸……还有泉州织染局的牌子。” “整理整理抬出来,牌子给我看看!”方凌程一接过那牌子,立时便闻到焦糊味,捂了捂鼻子。 在宅子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人正在挖地。方凌程在一旁看着他们,此时风和日丽,觉得当堂主的感觉实在是太妙了。 忽然一阵厉风吹来,他踉跄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这时,只听惨叫声接连响起,几位属下仿佛被人抽走了脊梁般,瞬间倒成一片;方凌程大惊失色,瞧几道黑影倏尔合一,正是封一羽。 “你……你是封、封……”他吓得坐倒在地,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一来就碰上了这个煞神。 封一羽沉着脸向他逼近,目中冷光电射,足以杀人。 “不关我事……你、你看看,我只是不忍他们暴尸荒野,想让他们入、入土为安。” 封一羽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那几十个帮众还没好呢。他心想再不解释清楚,自己立马也是死尸一具。 封一羽将信将疑去掀那裹尸布,她面目凝重,手竟有些发抖。待她看了看两具遗骨,果然是毛毛和老伍不假。 “嘶……”她闭眼长吸一口气,竟缓缓滚下一滴眼泪。 “是谁?” 她转头问了一声,声音并不大,但却吓得方凌程浑身抖战,“是、是……”他见对方眼神越来越厉,愈发心焦:总不能说这事儿是老宋他们干的吧,那我们帮可都要遭殃了…… 反正俞修龙是个将死之人,不如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去。他情急之下脱口叫道,“啊,是俞修龙那个小子干的!” 话音刚落,他只觉暗风鼓动,冷气扑面,“哎!”自己竟让封一羽一手提了起来。 “俞修龙!”封一羽寒声道。 “对对,就是他……他和泉州织染局的人勾结,杀了这爷孙俩,还放火烧了宅子!” 他被封一羽像提鸡仔一样提着,十分狼狈,将手举起,“你看这牌子!”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封一羽看着这被烧得黑漆漆的铁牌,一把握在手中。 “我当时路过此地,见这帮人正在行伤天害理之事,便上前制止……”他叹了口气,滑下眼泪,“唉,可我实在武功低微,被他们打倒在地,腿也打折了……” “我虽然无法救人,但想着将他们葬下,入土为安,也算尽一点绵薄之力。” 见他眼泪滚滚而下,神情逼真,不由得封一羽不信。 她将方凌程放下来,“他们去了哪里”声音已放软许多。 “这我不知道。”方凌程见封一羽已不再怀疑自己,心里稍安:反正俞修龙过几天便要被本帮秘密处决,你再找他也是死无对证,到时候就由你和织染局的人互斗去,咱们忠德帮坐收渔利! 封一羽亲自拿铲子埋了毛毛和老伍;方凌程在一旁帮手,虽然跛着腿,但表现地异常卖力。 待爷孙俩入土后,封一羽将铲子一扔,转身对方凌程一招手:“你跟我来。” 方凌程哪敢说半个不字,紧跟着她身后走。 “我传你一套内功,好好练。” 原来,封一羽见他如此正直善良,便将“暗月神功”的基础心法传给了他。 “练上两天,你的腿便可痊愈。从今往后,你也算我的弟子,可别折损了‘暗月无间’的名声。” “是是,弟子定当勤练不辍,不辱师门。”方凌程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封一羽点点头,回身走向自己往日的宅子,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她看着乌黑的残垣,满地的瓦砾,将牙齿咬得紧紧的,目中尽是凶厉,“俞修龙……” 又看见那被烧了半截的弓,封一羽冷笑道:“辟邪,呵呵,辟邪。”抬脚一踏,“咔嚓”直响,残弓顿时成了粉末,四处飞溅。 忽然她身子冲天而起,凌空踏了几步,黑影渐淡,顿时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逃出生天(1) 方凌程万万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然习得了“暗月神功”这可是天下武者梦寐以求的神通,登时大喜不已,举手向天欢呼,一连转了好几圈,“哈哈,我发达了,我发达了!我是封一羽的徒弟……我是‘暗月无间’的传人!” “哈哈哈!” 方凌程仰天大笑,疯子似的宣泄了一通,终于镇定下来。他瞥向地上躺着的几人,连唤几声也没有任何反应,想必这几个手下都已断气了。 他沉眼冷哼,“你们这些废物,平日里懒手懒脚,干不了什么好事。不过今天倒给爷做了点贡献,也算死得其所。” 虽说这次折损了几名属下,不过他却是极为畅快,心想:我有了如此神功,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就伟业,彪炳千秋,死几个手下怕什么呢?再说了,这区区仁义堂主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时他身份已是四大高手之一的传人,便是忠德帮帮主之位,也对他构不成诱惑了。 方凌程仍是一瘸一拐地下山,动作却比先前利索了不少,一袭白色长衫消失在山间。 “咔咔”,墙根不断传来土砂掉落之声,一道细微亮光忽然射进牢房里来。 “诶?!” 俞修龙正抓着身上的虱子,百无聊赖之际,见状喜道,“小家伙,你这牙齿可真锋利!” 那小鼠得了他的赞扬,“吱吱”几声,仍在奋力打洞,勤耕不辍,啃得墙皮不住剥落。 牢内有了光亮,便有了暖意。他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透过小洞向外探去,一不注意,眼睛被强光刺得酸胀。 “呜哇!” 可他还是开心极了,外面花草艳丽,风和日暖,俞修龙不觉被撩拨得心痒,就像一只久居笼中的鸟儿,饱尝困顿滋味,恨不得立马撞破这可恶的牢笼飞出去。 “我可不能死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此刻他求生欲念大起,伸手去捶那土墙,沙土应声剥离墙壁,铺散开来,呛得他一阵咳嗽。 俞修龙又抬脚去蹬,脚铐哗哗直响。那墙壁虽略有凹陷,可是仍然无法打穿,加上他带着镣铐,不一会儿便又累得气喘吁吁,出了满头的汗,对小鼠摇头道:“小家伙,这洞你能过,我可过不去……” 忽然,铁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他心头一惊,随手捡起稻草,将小孔塞满,堵住亮光,又立马躺在地上装睡。 “哎哎,那个谁那个谁……起来吃饭了。”来人是仁义堂的帮众。 俞修龙接过碗来一看,只见都是糙米野菜,一看便叫人没有胃口,顿时嘀咕道,“怎么没肉……”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这挑那,当这儿是饭庄呢?”那人听得好笑,挖苦他一句,旋即起身走出门外关门,“咔啷”一声上了锁,干脆利落。 俞修龙肚子已饿,也不管饭菜是好是歹,埋头扒了大半碗饭,而后便将碗放到暗洞前。 听见小老鼠又在打洞,俞修龙笑道,“我先睡会儿。”他又塞上珠子隔音,倒头便睡。 咕隆隆……咕隆隆…… 大大小小的气泡结成串向上升去,他又来到了梦中的海域,海水虽在身边环绕,却好似绸缎一样托着他,全无阻碍。如此自由的徜徉,微光点点,幽静无比,却让他有些不安,生怕惊动了冥冥中的什么。这时俞修龙瞥见一个飞速向前的身影,惊奇道:“啊,那是……” 前面有个东西在游动,影影绰绰,既像人又像鱼,他思忖道:“难道是海底的怪物?” 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许多异色丝带,将自己的手脚尽皆缠住,绵绵柔柔,暗藏劲力。俞修龙拼命甩手蹬腿,居然挣脱不开。那些飘带慢慢裹住了他全身,勒住了他的脖颈,仿佛一柄冰冰凉凉的软剑,正要割开他的咽喉…… “救命……啊,救命!” 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只觉身上湿乎乎都是汗,低头一瞧脖子,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手铐上的铁链,身上缠着数根稻草。 俞修龙扔开稻草,喘气道,“真稀奇了,怎么老是梦到海底?还有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 那个神秘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这时,“嚓”一声响,又一道微光照了进来,俞修龙扭头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好啊,你又打通了一个!” 他俯身趴在地上,只见这个洞比上次那个相差不多,一样很小。 “噗!”俞修龙吹开地上的灰土,将脸贴着洞口,拼命朝外面张望。尽管这姿势很累,可当他看见蓝天上挂着丝绒般的白云,心里却是感到极大的喜悦。 阳光照亮的大地,两旁是随风摇晃的绿草,婀娜多姿,好似舞动一般;小鸟雀一蹦一跳地走了几步,一会儿又扑棱翅膀飞上枝头,叽叽喳喳的欢叫着。 外界的景象如此美好,令他心痒得更厉害了。 “要出去,出去!” 他沉肩撞了一通,撞落不少土块,又用脚死命蹬了一阵,墙壁凹进去几个印。他累得心脏急跳,喘道:“一、一定会……会出去的!” 这几天仍由帮众过来送饭,虽说是残羹冷炙,可俞修龙已有了精神支撑,不觉得难吃了。他吃大半碗补充体力,仍将剩下的小半碗送到暗洞口。 每当小老鼠打通一个小洞,他便用稻草堵起来。这天他吃过饭,又休息了一阵,觉得气力尚可,便将几个洞里的稻草都取了出来,几道光同时透入牢里,整间牢屋亮堂了许多。 “这一次,是时候了。” 他后退几步,鼓足了气力,心里怦怦直跳,期待着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我要出去了,我要自由了!” “嘿!” 他猛地撞到墙壁上,一声闷响,整个墙面剧震。 “咳咳……”俞修龙直直摔落在地,可是土墙并未裂开。 这几天他用身子撞、用脚蹬甚至用手去抠,身上已到处是伤痕,手腕、脚腕不知磨破了多少次。可还是破不了这堵并不算结实的墙。他失望地闭上眼睛,欲哭无泪,他可不想死在这个破地方。 过了一会儿,“窣窣”之声忽然响起,细砂一阵阵落下,俞修龙瞪大了眼睛瞧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逃出生天(2) 俞修龙惊喜地发现,那土墙上竟慢慢出现了几道裂痕,沙沙轻响,随着细砂剥落,裂痕逐渐向外延伸开去。“哈哈,有门儿!”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沉肩猛地撞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墙壁登时被撞出了个豁口,阳光透入,将这地牢照亮许多。 这个洞有一尺来宽,足以让他爬出去。 清风吹进来,将牢内腐气冲散了些。俞修龙不觉湿了眼眶,他得以重见天日,仿佛垂死之人获得了新生一般,此时所感所想真是难以言表。 “谁?”只听有人在外面喝了一声,脚步声急急,显然是快速朝这边跑了过来。 俞修龙听见不由慌了神,看了一圈四周也没什么遮掩物,情急之下竟又钻回了洞里,屏住呼吸。 那看守人正是给俞修龙送饭的帮众,此时他见牢墙破了个洞,顿时大惊,心想跑了犯人罪过可不小。 俞修龙听他靠近过来,紧贴着一侧的墙壁,两眼死死盯住洞口,目透锐芒。 这时,那帮众的脑袋从洞口慢慢伸了进来,想看牢里的人;俞修龙见机不可失,立马将铁链一绞,“哐当”锁住了他的脖子。 “啊呀!”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刚想缩头,只觉脖子被铁链死死扯住,勒得喉咙生疼,登时喘不过气来,双手在外墙上不住扒拉,脚蹬得灰尘乱扬。 “老实点儿,不然勒死你!”俞修龙将他往里扯了一些,骑在他的颈上,恶狠狠道,“把钥匙拿来!” “嗯,嗯……” 见那人憋得面色紫红,俞修龙怕弄死了他,便稍稍松了一些。 其实铁链已绞住他的脖子,只要自己叠着双手便可。但俞修龙仍不放心,改用双手揪住他的头发,顺势在手掌上缠了几圈,料想这下他可是怎么也动不了了。 这洞刚够一人钻过,此时那人半截身子在牢里,半截身子在屋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哪里有反抗的能力?他讨饶道:“好汉饶、饶命,钥匙在这儿……”伸手解下腰间的一串钥匙,放到俞修龙面前,“房门是第三把,镣铐是前两把。” 俞修龙一手拿了钥匙,先解去脚上的镣铐,只觉整条腿立时轻了不少。他伸脚舒活舒活脚踝,喀喀直响,“啊哟……”虽然痛,却也痛得舒服,痛得销魂。 想到他们囚禁了自己这么多天,俞修龙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握拳喝道,“好了,你给我歇着去吧!” “好汉饶命、饶命……” 俞修龙双拳猛地击在那人头此地荒僻吗,不是说此处可安心养神吗……怎么比外面还要险恶?!” 毛毛和老伍如家人般待自己,俞修龙虽说被困在宅子里,与他们爷孙二人相处时日不长,但却感受到难得的温馨,情谊已颇为深厚。 淅沥沥的雨,敲在石头上,打在树枝上,落在地面上,发出各式各样的声响。 “大只哪哩水牛仔呀,细呀条啰索咿呀;大仔汉哪哩阿郎仔呀,细啰这个汉呀哥啰啊;阿郎仔呀不呀识啰女儿咿呀……” 他耳边忽然又响起毛毛的歌声,是那么宛转悠扬,甜美动人。 “大哥哥洗澡,毛毛不看咯……” “大哥哥,毛毛喂你吃饭,张嘴,来,啊……” 俞修龙只觉脑袋一嗡,心倏地收紧,仿佛整个人陷到深渊里那般难受。 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涌出来,刚一流下便被雨水给冲刷掉,雨不住地下,泪不住地流。 这是他第一次为秋彩以外的女孩儿流泪。 “毛毛,毛毛……” 这世上,再也没有如此纯净动听的歌声了。 “啊!” “啊!” 俞修龙悲怆难解,“扑通”跪在地上,握紧双拳仰天长啸,任雨水肆意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困龙游珠(1) 俞修龙不明方向,胡乱行了几十里路,渐渐有了人气,原来他乱打乱撞又进了一座城。只见这城中街市繁华,人流如川,一派热闹景象。 “买馒头咯,刚蒸好又香又甜的大馒头……” 俞修龙一见那蒸屉里热气腾腾的馒头,胃里一阵发潮,馋得直流口水,跑过去道,“老板,我能不能用这个宝石换馒头吃?”他摊开手掌,正是那两颗圆珠子。 “宝石,货真价实的宝石。”俞修龙一边贪婪嗅着白面馒头的香气,一边介绍道,“老板,你拿到暗处看看,可以发光的。” 老板拿起一颗珠子,双眼虚眯着看了看。虽说它珠圆似玉,可看样子也不过是比较光滑的石头而已,根本不值钱。 “发什么光,我家里有蜡烛!”他将珠子丟回俞修龙手里,连连摆驱赶道,“快走快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说完,老板将整个蒸笼往里拉了拉,生怕俞修龙弄脏了他这白如雪的馒头。 “老板……你行行好吧。” “叫你走听见没有?” “老板……”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打人了。”那老板不想跟他白白浪费功夫,走出来高举手掌,唬他道:“我跟着钱大师学过武的!钱大师你知不知道,‘捕风拿云手’!” 这话却是不假,自从老板学了这手上功夫,活起面来那叫一个带劲,馒头越做越精美可口,还自行领悟出“云成团”、“风膨面”等妙招。 俞修龙见老板真的动怒,心想我和他也算是同门交情,伤了和气不太好,无奈看了看那圆润雪白的馒头,又狠命嗅了几下,恋恋不舍转头。 “以前怎么没觉着馒头也这么香?”他咽了口口水,肚里又一阵“咕咕”怪叫。 他跨出一步,没留神身旁正走过一位少女,碰掉了她手里的糖葫芦。 “啊呀!” “对……对不起、对不起。”他将糖葫芦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灰,见那鲜红的山楂果和晶莹的糖稀,不由得又咽了口口水。 他将糖葫芦递到那位姑娘面前,连连道歉。 只见这位少女身着杏红衣裙,容颜秀丽,瞧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此时她神情颇为不快,又瞧见糖葫芦上的灰土,不禁抱着双臂,拧眉斥道:“脏死了,谁要?!” 她说话时,露出一颗小巧的虎牙来。 “那……那怎么办?”俞修龙遭她一瞪,心里发虚不知所措。 “怎么办?”姑娘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给我赔!” “我没钱呐……”俞修龙摆了摆头,心想:有那钱我早买馒头吃了。 “哼,闪一边儿去,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计较!”姑娘见俞修龙不修边幅的破落样儿,心生厌恶,将他往旁边一推,举步便走。 这一下看似随意,可俞修龙却生生退开了两步,心内大为惊骇,“真看不出来,她好大的力气!” 俞修龙盯着她背影愣了好一会儿,待那抹杏红之色消失在人群中,方才回过神来。 不料,这时又听到忠德帮众的声音,他不禁暗暗叫苦,背上发汗,“这帮家伙真是阴魂不散!”俞修龙来不及多想,撒开丫子便往后跑。 后面来人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俞修龙的身影,指着他逃窜的方向,大声呼喊同伴追人,“快看,贼小子在那儿呢!” 刚才帮众们在小巷里一通跌跤,几乎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衣服脏污,有的人甚至裤子上满是泥水印,窘迫不已。这时他们终于追见了俞修龙,自是满腔怒气,恨不得把他吊起来先狠狠打一顿再说。 “滚开滚开!”帮众嫌路人、摊贩挡路,便掀摊推人,极为蛮横。 霎时间街上鸡飞狗跳,过往行人见是忠德帮的人,均是避之不及,唯恐惹到这个行事霸道的帮派。 俞修龙虽在前面跑,可他却是小心翼翼,避让人群,自然慢了许多;而忠德帮的人则是横冲直撞,如霸王阔步,状若无人,无形中当然要比他快上几分。追了大半条街,眼看双方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糟糕,让他们抓到就完了!” 蹲监牢的滋味儿他可不想再尝一次,只得加快脚步,呼呼生风:一会儿“灵狐抖尾”避开乱跑的小孩子;一会儿又使“灵狐三窜”从货摊、桌椅间寻隙钻过,顺手还扶一扶倒下的晾衣长竿。 这时前方有几个果子滚了过来,俞修龙看见那圆圆的果子,嘴里又一阵泛酸。但看一位老婆婆满脸愁容站在胡梯旁,想弯腰去捡地上的果子。可她年老体衰,腰和膝盖都已显得很是僵硬,颤颤巍巍,动作迟缓,一时如何捡得干净? “嘿嘿,有果子吃咯……” 街边不少人捡了果子并不归还,而是笼入袖中,据为己有;可俞修龙却是想也不想,飞快将自己脚边的果子捡了起来,一股脑儿塞还到她手上。 “谢谢你,好孩子……”老婆婆见他帮自己捡果子,欣慰一笑,露出仅有的两颗牙来。 俞修龙可没有心思听她答谢,一想到追兵在后,心急火燎,他“噌”地一下便往外冲去,好似离弦之箭。 “哎哟!” 只听“扑通”一声,俞修龙忽然朝后弹去,结结实实跌了个跟头。 方才他起身太急没来得及看路,更没注意后面走上来一个姑娘家。当闻到她身上那股温香气息时,俞修龙立觉不妙,想要止住身子,已经迟了。 那姑娘反应却极快,右臂一格,抵在俞修龙腰上,同时左手按在了他的肩头,双臂一齐用力。 “哎哎……”俞修龙遭她这一推猛地向后倒去,脚步蹒跚错乱,手不自觉地两挥。只听“啪嗒”一声,将她手里的东西拍落,竟然黏在了地上。 俞修龙抬眼一看,只见一袭杏红衣裙微微飘摆,实在巧不过了,居然又是先前那位姑娘。他一见那两只圆瞪的杏眼,心里便又虚了。 糖葫芦被俞修龙弄脏了之后,她便又在街头“糖人王”那里买了根精致的糖人,继续闲逛。这时她心里刚刚舒怀了些,谁曾想糖人还没拿热乎,便又被这个冒失小子给弄掉在地上。 “你这‘害宁头’,故意的是吧?!”她双手叉腰,鼻孔微张,怒瞪着俞修龙,心头可说是十分恼火:这家伙怎么如此讨厌,撞了自己一次不说竟……还撞第二次! “不不,姑娘,我不是有意的……”俞修龙急忙摆手,大叫冤屈。刚才自己撞她身上,竟然被她推倒在地,心里更是惊诧。 “贼小子往哪儿跑!” 这时忠德帮众也赶到了,一左一右,扑上来两个汉子拿他。俞修龙虽说又累又饿,气力亏虚。但此时情急之下,他索性双腿就地一蹬,猝然使出“灵狐戏虎”的招式来,竟从一人腿下溜底钻过,避过双人合击。 “咦,这小伙子身法不赖。” 一旁茶楼的露天楼台上,两个人正在品茶。此时听见楼下呼喝吵闹之声,其中一位浓眉男子探头瞧了一瞧,正好看见俞修龙使灵狐身法的样子,见他如此巧妙地躲开敌人捉拿,不禁心中赞叹。 “灵是灵巧,不过跟路大人的‘追星步’一比,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对面这人面白无须,声音又尖又细,举止甚是阴柔,竟似个太监。 “李公公又拿我取笑了……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拿得上台面呢?”浓眉男子摆手自谦道。 “哈哈,如果路大人的功夫也是三脚猫的话,那这世上可没几个好猫咯!” 路大人笑了一声,继续观察着楼下的局势。见俞修龙脚踏灵狐步,以“捕风拿云手”和众人周旋,不落下风,说道,“这小子竟是钱昭的徒弟……不过步伐怎么学得是其他路子?” “哦?”李公公也微微侧身,瞧了一阵,摇头道:“这些花招把式,也就洗衣捏面还不赖,亏他钱昭厚着个老脸教人。” 说话之间,见俞修龙被人踢了一脚,摇摇晃晃直欲扑地,继而又挨了一拳。他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野路子终是野路子,怎么比得上正统出身。”他显然并不知道,这是由于俞修龙饥累交加之故。 朝廷之人,对江湖武者带着一种难以消除的偏见。即使他们武功再高,在官员眼中也只是卖弄拳脚的乡巴佬。 李权扬心想:那个成元齐号称“齐天先生”,武林至尊,结果怎么样?进朝内也只是个小小的兵部主事,跟自己一比简直就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儿。 笃笃笃。 这时,楼台上快步走进来一人,对两人低首说道,“李公公、路大人,有逆教余孽的动静了。” 两人目光一对视,齐齐放下了茶碗。 “路大人,这次由你亲自出马,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路萧自当竭尽全力,肃清余孽。” “我放心得很,路大人年轻有为,一定不会让人失望。”李公公一笑,红唇妖至极点。 “哼,这讨厌鬼居然是石伯伯的徒弟?”少女这一声哼得娇俏,她心恼俞修龙,本想看他被人教训一番顺顺气。谁知众人竟如此不济,这么几大壮汉也摆不平他一个毛头小子。 俞修龙与众人打斗,篮子、簸箕四处滚动,菜叶满地都是。只见他脸上已肿了一块,嘴角也挂着血迹。忠德帮几个人也并不轻松,各自身上都挂了彩。周围其他人纷纷避让,生怕惹祸上身;唯独杏衣少女立在原地观战,不避分毫。 “去你的吧!” 只见俞修龙反绞住敌人的手腕,大喝一声,双臂运劲向后推去;那人吃痛惨呼,双脚错步,肥硕的身子向后急退,眼看便要撞上那位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困龙游珠(2) “死肥猪,真没用!” 眼见他那壮如小山的身躯朝自己撞来,至少有好几百斤力道,可少女却半步也不退,举起白嫩小手,“呼”的一掌拍去。 那肥汉子哪里料到身后有人突袭,只觉腰上猛受一掌,身上肥肉如滚波浪似的一阵颤动,“嗷”又一声惨叫,竟如同皮球一样滚了出去。可怜路边摊上的数条长凳木桌皆被他撞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杯子叮当落地,圆圆的碗儿兀自在地上滴溜溜转个不停。 “这是……怎么大白天出来了星、星星?”他只感到眼前发黑,体内血气逆涌,居然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哗,这‘小妞子’好厉害……”“老虎般大一个壮汉,就跟拍苍蝇似的!” 路人见她功夫如此凌厉,不由大为惊叹,众口哗然。 “看不出来啊,什么掌法这是?” “就知道你看不出来!” “难道你看得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这是‘碧波神女掌’!很厉害的……”一人本是附近酒馆的说书人,此时见得如此精彩打斗,立刻拿出了说书人的架势来,眉飞色舞,夸夸其谈,向众人介绍这套掌法的精妙之处,仿佛比那少女本人更精通一些似的。 “啪”一声脆响,他忽然遭人重重打了一个嘴巴,腮唇剧痛,眼冒金花,正是忠德帮的人所赐。 不仅路人惊呆了,俞修龙和少女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我让你‘碧波’!” “我让你‘神女’!” 忠德帮众当然无法容忍他赞扬敌人,紧紧揪他衣领喝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这是什么掌法?!” “呜呜……饶命,饶命……”那说书人捂着被扇得高高鼓起的脸颊,唇角冒血,腮帮已微微肿了起来。此时他迫于这些恶汉的淫威,不得不立马改口道:“这是、这是‘阴沟女丐掌’!” “哈哈哈!”周围人听到这里纷纷哄笑起来,不知是在笑这武功名,还是在笑他的窘迫;俞修龙也捂嘴偷乐,又去看那姑娘的反应,只见她气得瞪眼鼓腮,倒煞是可爱。 俞修龙笑了两声,随即向忠德帮众人喊道,“喂,你们要对付的是我,放开不相干的人!” “这还差不多!”帮众们这才满意,没好气地瞥了俞修龙一眼。此时只听昏迷的胖汉喉咙里“吭吭”了几声,终于顺过了气,扶额醒来,一脸茫然道:“这是哪儿?我刚才怎么了?” “彪哥!”“彪哥!” 帮众赶忙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说他刚才被那少女给……打昏了。 “胡说,胡说!”彪哥刚被众人扶起,一听这还了得,一下子挣开他们的手,脸红辩道:“怎么可能,咱们忠德帮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帮!” “忠德帮?” 茶楼上李公公抿了口茶,冷笑道,“怪不得忠德帮现在越来越不得力,原来都是这么些废物!” “当年除逆教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路萧亦瞧得直摇头,“人越养越多,内部臃肿……弊病累积加上管制失当,那自然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杏衣少女忽然走近忠德帮众人,对那彪哥说:“怎么不可能,既然你记不得了,那么我再让你好好看清楚……” “你就是这样飞出去的!”话音未落,只闻她掌随声动,“啪”的一下重重拍在彪哥胸口。 “啊啊啊……” 彪哥声线直颤,眨眼已跌出几米开外,口水都被拍了出来,沿途飞洒。 “哎哟、哎哟,疼死我啦……”彪哥瘫如烂泥,只是捂着胸口叫痛。 见他又被这小姑娘一掌拍飞,忠德帮众人皆是又惊又臊:咱忠德帮可是福州一霸,竟然被一个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丫头给扫了威风,传出去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上,教训教训这小妞子!” 众人一拥而上向她围攻,势要当众制服了她,为本帮找回点面子。 “哎,你们怎么打她呀?!”方才与这些家伙大斗一场,俞修龙早已累得腰腿酸软,浑身发颤。可他还是担心这么多人,那小姑娘会吃亏,“你们有本事打我,别伤着她!” “伤我?怕他们没这个本事!” 那姑娘听见俞修龙喊的话,心里稍稍舒服了些。只见敌人来势汹汹,几双黝黑大手朝自己抓来。她双足疾动,好似在冰上滑动一般,身子骤然便后掠了几步,快得异乎寻常。 众人顿时扑了个空,急忙收势以免误伤自己人。这时其中一人扶着路边的桌子,咧嘴叫道,“不好,我闪了腰啦!”显然是方才收势太急所致。 “呵,那就打你们的腰好了!” 那杏衣姑娘盈盈一笑,但见她身姿极灵巧,左一闪,右一闪,双掌如风,专攻敌人要害之处,一拍一个准,当真是灵慧无比;忠德帮众虽咋咋呼呼声势骇人,却只能吓唬不懂武功的外行,在这姑娘面前却不太奏效。遭她一掌一个,“噼里啪啦”,一会儿便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痛吟。 姑娘俏立在人群之中,仿佛鲜花中的花蕊,甚是惹眼;在场路人被她的高绝武艺所震惊,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茶楼上的两人正要下楼,路萧忽然瞥了一眼,脱口说道:“这是慧心掌。” 听他如此说,李公公亦是耳根一动,并未言语。 “逍遥浩气定八荒,馥兰玉指慧心掌……这丫头使得慧心掌,必是成先生的小女儿成秀珠了。素闻成家‘金、银、玉、珠’四子女加上义子杨云亮,个个都是俊秀人杰,今日一见果然非虚。”路萧见她生得娇俏伶俐,武功不俗,不禁脱口赞道。 李公公似乎对此很不以为然,冷哼一声,“呵,‘太元真气’很了不得吗?”说完,“笃笃笃”下了木梯去,脚步很重;路萧方知自己失言,面露尬色,赶忙跟着下了楼,“公公,公公……” “你们几个还不快滚!” 俞修龙斥退忠德帮众人,见麻烦已被解决,转身欲走。忽闻身后一道香风袭来,心里陡惊,被那姑娘拦住了去路,问道:“你干什么?” “你弄掉我的糖葫芦、糖人,就想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成秀珠可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 俞修龙低头道:“那你说怎么办,我又没钱。” 成秀珠斜眼向上望,手指轻轻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忽然她眼神一亮,手指伸直,点他道,“这样吧,你就当几天跟班……陪我在这城里玩几天。” “什么?!”俞修龙抬起头来,瞪大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秀珠戏龙 “走,咱们再进这家店看看!” 那少女兴致勃勃在前面走,一会儿在摊上看看这个,一会儿进店里瞧瞧那个。她双肩上围了一条刚买的珠绣披肩,经日光一照,显得闪耀熠熠,华美动人。 “珠珠,不……姑奶奶哟,逛了这么半天,你就、你就一点儿不累吗……”俞修龙浑身酸痛,苦不堪言。 这时他亦换上了一身新衣,宽袍箭袖,摇身一变,变得富贵起来。只不过他手上提了大一包小一包的东西,全是珠珠买的好玩意儿。 也不知为何,这些衣物首饰看着轻巧,带在身上逛街却如此累人。 “珠珠,咱们先歇一……” 没等他说完,珠珠用竹签插起一个芋香粉丸子,塞住了他的嘴。 “还逛逛。” 这时,珠珠停下脚步,目光被一家小首饰店吸引。 “珠珠,你进去看吧,我在门口等你便是。” 俞修龙一手扶着门框,只觉得腰酸背痛,腿脚酥麻,他轻轻扭着发酸的脚踝,长舒一口气。忽听珠珠在里面唤道:“阿龙哥,这个手链好不好看?”只见她雪白的手腕上围了一串贝壳手链,正在冲他抖手。 这手链五彩缤纷,模样很是精巧。俞修龙一见便点头:“嗯,好!” “老板,这手链多少钱?”珠珠本也中意,又得到他的认同,便准备掏钱买了。 “姑娘好眼力呀!”老板见她是个嫩生生的小姑娘,抚须微微一笑,目光颇有深意:“这串贝壳全部采自南边七星海……本来是准备留给我女儿的。但是看你如此喜欢,老夫只好热痛割爱了。姑娘,咱们也算投缘,这样吧,干脆收你五两银子好了。” 珠珠将手伸进钱袋准备付钱,眯眼笑道:“嗯,你等会儿。” 哪知这时俞修龙猛地冲了进来,按住她双手,急道:“你才等会儿!”他转头对那老板说:“一串贝壳?五两银子?你没弄错?” 要知道,五两银子都可以买十石大米了。 “这可都是上等螺贝,绝对物有所值,童叟无欺!”老板见他有搅黄生意之嫌,立马端正脸色,郑重申明道。 “不行不行,这也太贵了!”俞修龙摇头,拉着珠珠就要走。之前他没有细听货品买价,此时方才知道原来这些东西如此昂贵。 这下珠珠可不高兴了,挣开他的手说道:“五两银子怎么了……再说了,到底是你买还是我买?” “是你买……可五两银子买一串贝壳还不贵吗?”俞修龙仍想提醒她不要如此奢侈。 珠珠白他一眼,撅嘴将银子“啪”一声按在桌上,“就这个,我买了!” “好叻,姑娘慢走,欢迎再来!”老板见她出手如此阔绰,登时笑眯了眼。 两人走在路上,珠珠见俞修龙闷着不说话,便逗他道:“怎么,生气啦?” “你用你的钱,我凭什么生气,我没生气。”俞修龙木着脸说得很快,明显心里不畅。 “还说你没生气,什么语气这是……”珠珠见他这样子不觉烦闷,反而挺好玩的,伸手挑他额前的头发,问道:“诶,为什么你会觉得五两银子很贵呢?”在她往日的生活中,似乎从来不会有缺银子的忧虑,所以自然也不会去盘算物品贵贱,只觉得喜欢就好。 “这个东西很贵就是很贵嘛……你要我怎么说,我说不出来。”俞修龙转而问道,“难道你平时穿戴的都是这样的东西吗?” “对啊。” 珠珠撩开两侧秀发,展示她那对珍珠耳环,莹润喜人,好看极了,“喏,这个是碰上你之前买的,十五两银子呢!” “我的个乖乖十五两……咳咳咳!”俞修龙一时激动,不禁被自己口水给呛到。此前他虽然得过御赐钱财,但也从没有像这般慷慨地花过,便问她道,“珠珠你家里是干嘛的?” 俞修龙见她出手如此阔绰,不禁好奇她家是不是同古家一样,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我爹爹叫成元齐,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俞修龙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惊道:“啊!原来你姓成,是成家的人呐?!” “嗯,忘了告诉你了,我本来就叫成秀珠嘛。” 昨天俞修龙问她姓名,听她说你叫我珠珠好了。 可他万没想到的是,这姑娘竟然是成元齐的女儿,不觉感到有些别扭,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却不知道。 “你们成家是有那个什么……‘太元真气’是么?”他明白这女孩儿为什么小小年纪武功却如此之强了:成元齐是四大高手之首,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当然也没犬女了。他那么厉害的人物,自己女儿还能差吗? “嗯!”成秀珠点头,忽然正色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既然会‘太元真气’,怎么却练成这个样子?” 俞修龙摇头奇怪道,“怎么会,我用得是‘捕风拿云手’啊?!”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气法门是“太元真气”。 “笨蛋,我说的是行气法!” 成秀珠又显出疑惑地神情,奇怪道:“你的‘太元真气’有些怪异,极阳无阴……这却违背初衷了。”幻化阴阳双元是“太元真气”的基础,在天元成家,几岁的小孩子都会。“天志派祖师和我祖上是好朋友,钱伯伯和我爹也是好朋友。爹爹说过,‘捕风拿云手’和‘太元真气’是一对兄弟,行气法门一样。只不过一个注重招式,一个讲究练气……或者可以说‘捕风拿云手’是从‘太元真气’上衍生出来的功夫。” 成秀珠说道:“等会儿吃完了饭,我们就去找你师父吧。听说天志派驻在于山之上,那儿风景很不错,你带我去玩玩!” “我师父……谁?”俞修龙转头问道。 “钱伯伯不是你师父吗?”成秀珠又觉奇怪,瞪眼道:“难不成你这‘捕风拿云手’跟鬼学的啊?” “当然不是,若真要算起来,我师父应当是……”他将“秋彩”二字咽了回去,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凿了一下,猛地发颤,突然间不想说话。 成秀珠见他这副模样,正欲开口,忽然闻到一阵饭菜香味。原来两人正行到一家名为“福抓手”的饭庄前,“你是不是饿了,咱们进去吃点东西吧。”说完,她不由分说拉着俞修龙进了堂内。 “两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跑堂小二见两人衣饰不俗,心知必有来头,满脸谄笑,态度殷勤极了。 “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成秀珠挑了个靠近窗边的敞亮位子坐下。 一听她的外地口音,小二顿时暗喜,原来他们是外地来的,那可好办了。“咱们店名为‘福抓手’,招牌菜就是福州猪蹄儿!还有其他的我慢慢说给您听……” 在他的介绍下,成秀珠很快便点好了菜,不多时便上齐了,摆了满满一大桌子。二人如此排场,店内食客纷纷侧头盯着他们看。 “咱们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俞修龙虽然确实饿了,但觉得点两三个菜吃点米饭就好,眼前这么大一桌菜实属浪费啊。 “吃不完就吃不完,每道菜尝一尝就行了……先尝尝这道‘福抓手’!”她用筷子戳起这红红的猪蹄,咬了一口,叫道:“好吃诶!” 俞修龙则直接用手抓了一个吃,“唔唔嗯嗯”,鼻尖上都沾了油。 “有菜无酒多没趣。”成秀珠放下只尝了两口的猪蹄,抬头叫道,“小二,有什么好酒没有?” 小二可不敢怠慢这位贵客,急急忙忙跑来,答道:“回小姐的话,咱们这儿好酒可多啦,首先就有上等女儿红……” 成秀珠心想:我自小在绍兴长大,有什么女儿红比得过绍兴女儿红?立时摇了摇头。 小二见她摇了摇头,便又说了一样:“还有杏花汾酒,这可是正宗的山西汾酒哦。” 哪知她还是摇头,店小二接连又报了几种酒,均被她拒绝了,不禁暗叹:这小丫头喝过的酒不少啊。 “还有……”他一拍脑袋,恍然道:“对了,本店刚刚引进了一种好酒,淮南最新酿制的双沟大曲!” “双沟大曲?”成秀珠不只没喝过,连听也没听说过这种酒,不禁来了兴趣,拍手道:“好,就这个了!” 小二长叫一声,将酒呈了上来。她迫不及待地揭开酒壶闻了一闻,顿时神情一振,喜道:“果然不错!”她拿过酒杯来满上了一杯,只见这酒色清透亮,又香又醇,顿时咧嘴欢笑,露出那颗洁白似玉的小虎牙来。 她又倒了一杯,推到俞修龙面前。 谁知俞修龙反手推开酒碗,摇头道:“我不喝酒。”他口里塞着肉,说话含糊不清。 “你是不是男人,在我们绍兴,女人都是用碗喝酒的!”说完,成秀珠又把杯子给俞修龙推了回去,示意他喝掉。 “你们怎么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绍兴人。”俞修龙还是摆手,满手油腻腻的。 “不行,不喝酒不准吃饭!”成秀珠见他屡次拒绝,如此不给面子,登时脾气上来了。 “不吃就不吃。”俞修龙见她瞪着自己,愣了一阵,将猪手往碗里一放,气鼓鼓地坐到另一张空桌上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酒引灵木 成秀珠鼻子一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做出极美味的样子来诱惑俞修龙。 “好了,我来尝尝这道‘佛跳墙’!”她特意朝着俞修龙所在的方向说。 成秀珠揭开菜罐上那瓷碗盖,顿时鲜香扑鼻,这香味极是浓郁,竟连周围的人也都闻见。“不错不错,这菜有些意思!”她将筷子上的油细细擦干净,去夹罐里的菜。只见这菜既有鲍鱼、海参,又有鸡丁、干贝和鲜菇,可谓是集诸般美味之长。 “咕噜、咕噜……”俞修龙闻着这诱人香味,默默咽口水,将头扭到一边。 “嗯……这荔枝肉晶亮亮的,味道肯定不坏。”成秀珠故意将肉片夹得很高,然后慢慢送进嘴里,闭眼品味,享受口中蔓延开来的荔枝香气。 这下更糟,俞修龙曾在古家吃过荔枝肉,知道其间美妙风味。这时忍不住看了一眼,不禁垂涎丈余,立马低头不敢再看。 成秀珠只吃一片,便又转攻另一道菜,她故作惊讶道,“啊,这就是福州传说中的‘醉排骨’?!” 这道桔红色的醉排骨,酸甜微辣,外脆里嫩,在福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爱。俞修龙听她报菜名似的尝,心里十分痛苦,右臂环住耳朵周围,将头藏在臂弯里。 “用咱们绍兴酒腌过的‘鸡茸鱼唇’,咂咂咂……除了酒不怎么样,鸡肉还是挺香的,鱼唇也够软糯。” “三鲜丝,唔……笋丝好嫩,香菇好滑!” 这时,俞修龙一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大叫一声,“我忍不了啦!”他再也抵御不住美食的诱惑,几步跨回桌前,拿起一条鸭腿便啃。 “这就对了嘛!”成秀珠见他妥协,嘻嘻一笑,将酒杯推到他面前。不料见他还是摇头,蹙眉道:“你……” 俞修龙咀嚼鸭肉,抬手制住她的话,“你只说了不准吃饭,没说不准吃菜。” “哼!” 成秀珠想起自己说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只得端起酒碗,“不喝就不喝,我自己喝!” “入口绵甜尾劲悠,人间玉酿在双沟!” 这时,从旁边桌上走过来一人,向她说道:“姑娘一个人喝酒未免太过凄凉,我来与你对饮如何?” 成秀珠扭头看去,见他穿着麻布衣服,相貌普通,原本没有什么好感。但此时听他来喝酒,顿时心中欢喜:“坐,这位大哥贵姓?” “免贵姓柳,在下柳万是也。姑娘小小年纪却有这般豪情,真是难得呀!”他给自己杯里斟了一杯酒,双手举起,“来,我敬你!” “来,柳万哥。”成秀珠瞬间将一杯喝干,面不改色。 “好,好啊!”柳万见她如此豪迈,也仰头饮尽,将杯底对着她。 眨眼间几杯酒便下了肚,两人皆起了兴致。 “我叫成秀珠,从绍兴来……今天能碰见柳万哥这样的酒友真是太痛快了!”成秀珠笑道。 听她自报姓名,柳万杯子举到嘴边稍稍迟疑了一下,挑眉道:“绍兴?天元成家?” “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柳万似如梦初醒,笑道,“秀珠,别的不管了,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俞修龙冷眼看着这两人,实在不知饮酒有何乐趣,他默默嗦了一口笋丝,由于嗦的太快,被汁水溅了眼睛,只得放下食物,伸手去揉眼睛。可他忘了刚刚吃猪手沾了满手的红油,只觉越揉越痛,不一会儿眼睛便红肿了起来。 “啊哟……嘶……” 成秀珠扭头看他,见他眼睛肿了起来,不觉发笑,“怎么搞成这样?” 柳万见状,亦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两片嫩绿叶子,示意他擦眼睛;成秀珠将信将疑地接过叶子替他擦眼。 俞修龙有些难堪,闭眼不说话。说来奇妙,这叶子在他眼圈边轻轻一擦,顿时如同水洗过似的,清清凉凉,舒服极了。 “多谢柳万哥,多谢。”俞修龙这下可算舒坦了,欢笑道。 成秀珠也用惊讶的目光盯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雕虫小技罢了。” 柳万又给两个酒杯满上,转而说道:“那日在双沟镇喝过这酒之后,我便再也忘不了了。走遍东南,都没有能喝上这双沟大曲,谁知今日不但有幸如愿,而且还结识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酒友。”柳万又喝一杯,叹道:“唉,实在是妙不可言!” 其实因他囊中羞涩,为了填肚子只能吃些米饭,暂压酒瘾。 “柳大哥很爽快,对我的性子。来,我成秀珠敬你一杯!” 两人竟似喝白水一般,一杯接着一杯,没有一点儿停下的意思;俞修龙见柳万脸色无异,而成秀珠双颊泛红,不免有些担心,悄悄从桌下伸手摇她的袖子,暗示她缓着点。可成秀珠却丝毫不以为意,仍然和柳万痛饮畅谈。 “秀珠,你别光看这双沟好喝,背后可有故事呢!”酒过三巡,柳万已是兴头大起,扬手道:“说起来隔得也不远,就在万历二十年间。那双沟镇上有一何氏酒坊,取东沟泉酿酒,名为‘东沟大曲’。” “东沟大曲?”成秀珠一双瞳子里闪着晶亮的光。 “是,这酒坊除了姓何的师傅,还有他的独生女儿芬妹和伙计旭哥。芬妹生得貌美伶俐,而焜哥为人忠厚,做事刻苦。时间一久,两人互生爱慕之心,便私定终身,起誓永远相爱。” 此时有故事可听,俞修龙也不禁竖起耳朵来。 “何师傅知道后,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这伙计怎配我如花似玉的闺女?坚决不肯应允这门亲事,还借故将旭哥赶出了酒坊。” “那旭哥离开酒坊,生活顿时没了着落,只得靠挖野菜、红薯度日。” 俞修龙一听,这家伙遭人棒打鸳鸯,不正和我一样么?顿时只如自己被人驱赶,一阵酸楚之感涌上胸口,气不过道:“门当户对就这么重要?门不当户不对就一定活得不开心?” 他声音颇有些大,引得周围人又转头看着这边;柳万未料到他如此激动,顿时面色尴尬。 而成秀珠则独自喝了一杯酒,默不作声。 “只是个民间故事,当不得真。” 柳万解释道,“这个……农历四月初八这天,双沟西山举行一场庙会,旭哥就去附近的寺庙求签祈福。当他路过西沟崖边时,正好碰见一个老婆婆跌进深沟。他当时想也不想便跳进沟底,把老婆婆给救了上来。见老人性命危急,便将老人背到自己茅棚中,像服侍亲娘一样照顾她。” “他倒是个好心肠。”俞修龙放下了手里的食物赞道。 “在旭哥细心照料下,老婆婆身体很快便好了。临走前,对旭哥说:‘你的救命之恩我实在无以回报。这样吧,我发髻上别有一根金簪,是我当年的陪嫁之物。可我现在找不到了,可能是跌下西沟时失落在那儿了。你年纪轻体力好,去寻找回来变卖了糊口,也算是我对你的酬谢吧。’说罢,她就离开了茅屋。” “旭哥心想,这东西既然是老婆婆的陪嫁之物,自是意义非凡,变卖当然不妥,我还是挖起来还给她更好。第二天一早,他便带上工具来到了西沟底,也就是老婆婆上次跌倒的地方,仔细挖了起来。可是旭哥挖来挖去折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簪子,反倒是挖到一块青石板。他好奇地掀起一看,登时喜出望外。” 俞修龙问道,“怎么的,上面写着什么?” “原来,这儿有一汪泉水,那泉壁上还有三个大字,叫做‘西沟泉’。旭哥见泉水如此清澈晶莹,不禁用手捧起一口泉水尝了尝,觉得甜丝丝、凉爽爽的,沁人心肺。” “咳,泉水而已……我还以为有什么宝贝。”俞修龙听故事听得投入,已将自己化作焜哥,当然希望他挖出宝贝来,翻了这穷苦之身。 柳万笑嘻嘻咂了一杯酒说:“自打旭哥被赶出酒坊后,芬妹便整日在家啼哭,以泪洗面……” 俞修龙想起秋彩,不禁眉目纠结,心头生痛。 “恰巧就在旭哥发现西沟泉这天,她乘父亲不备偷偷溜出了酒坊,前去寻旭哥。也许天意弄巧,她在西沟泉旁找到了旭哥。二人一见面,顿时悲喜交集,紧紧拥在了一起。这时只昕“扑通”一声,芬妹随身带来的一瓶“东沟大曲”掉入了西沟泉中,酒与泉水混合在一起,顿时泉中酒香袭人。旭哥舀起来喝了一口,只觉得比东沟大曲味道美上十倍。这时这两人顿悟了,我们何不另起炉灶,引这西沟泉水烧酒,与东沟大曲一比高低呢?” “这主意一拿定说干就干,芬妹取出私房钱来,又变卖了首饰,给旭哥凑足本钱干事。不多久,便建起了一个西沟酒坊,酿出的美酒以泉命名,叫作“西沟大曲”。由于西沟酒坊的酒好,旭哥人也厚道,生意渐渐在当地红火起来。未及半载,名声便超过了开张多年的东沟酒坊。此时旭哥已今非昔比,当上了西沟酒坊的大老板。而何老板年事已高,生意渐渐也不行了。经人一番劝说,终于愿意把女儿嫁给旭哥。这旭哥倒也不计前嫌,决定将两间酒坊合而为一。酿出的酒自然更为完美,因此便定名为‘双沟大曲’!” “好好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俞修龙听到完美结局,心头十分满意,立时便拍手叫好了。 成秀珠本一直呆在旁边,这时像回了魂似的,又默默喝了一杯酒,竟觉有些苦涩,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秀珠?” “珠珠?” 柳万和俞修龙都被她这突然一哭搞懵了脑袋,面面相觑。柳万望着俞修龙寻求解释;俞修龙却也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俞修龙将手擦干净,坐到她身边轻声哄她。哪知成秀珠突然转头,趴到他肩上哭了起来,温香之中带着丝丝酒气,煞是醉人。俞修龙和这女孩如此亲密还是头一次,不禁瞪大了眼睛,“这?” 他看了看一桌子的菜碗和酒壶、酒杯,顿悟道:“哦,桌上堆的太满了,没地儿给你趴着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分金·灵木·苦水 他刚感叹完这句,便听成秀珠“噗呲”一声笑了,身子直颤,拍他的肩道:“讨厌,哭都不让人家好好哭!” “别哭了珠珠。”俞修龙笑道,“上午刚买的胭脂,哭花了可不太好看。” 成秀珠觉得有道理,便急忙抬起头来问他:“快看看花了没有?” 俞修龙捂着嘴摇头。 “怎么了?”她见俞修龙不说话,转头又望向柳万。 只见成秀珠脸上的妆已被晕开,有了几块浅红的小“泪斑”。这下子不止俞修龙憋着笑,连柳万也低头偷乐。 “柳师弟,怎么见了我们就低头,怕什么呢?” 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俞修龙看见柳万双目一寒,似乎来者不善的样子,奇怪道:“谁啊?” 他一转头,见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子个子瘦高,约莫三十多岁,一身淡黄长衫颇为清奇;女子穿着绿色长裙,将手笼在袖子里。 成秀珠也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柳万将眼皮耷拉下来,叹了口气道:“周师兄、姚师妹,你们一路追来此地,辛苦了。” “那帮狗崽子们追得很紧,一茬一茬地扑上来咬。”姚师妹柳眉一挑,说道。 姓周的男子走到他们面前,长衫微摆,“柳师弟若是体谅我们的话,不妨爽快点把‘蛇木令’交出来……听说小师弟也在福建,咱们还要去找他呢。” 他看了成秀珠和俞修龙两人一眼,转头对柳万笑道:“师弟你放心,只要你交出来,大家好聚好散,我和秋语师妹绝不再纠缠你。” “交不了。”柳万摇头道,“师父说过五诀不得相合。” “柳师兄,你这话可不对。”这时站在一边的姚秋语开腔了,“我和周焜师兄的咒诀已经相合了,没什么问题。” “既然已经相合,为什么还来找我要‘蛇木令’?”柳万端起一杯酒,悬在嘴边。 “柳万!”只听周焜低声喝道,“那帮恶狗已经跟到了福建,咱们没时间扯皮了……快把‘蛇木令’交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柳万,只瞧他一手拿筷,一手持杯轻轻啜干了那杯酒,神态悠然,仿佛是个无关之人。 见他这副不急不慢的样子,周焜双眼瞪圆,恨不得活吞了他。 “咄”的一声,柳万忽将手中筷子射向周、姚二人,好似两道袖箭。由于他手上功夫实在高明,两只筷子几乎同时袭向二人。 周焜和姚秋语齐齐后掠,举袖一挥,只见那木筷飞至邹阳面前数寸时,忽然从中裂成两半,像是被利刃给从中劈开似的,啪嗒落地;而另一只射向姚秋语的筷子则不知为何,竟慢慢腐烂,生出许多孔洞,落地之时竟还不住抖动,仿佛垂死的小蛇一般。 “他跑了!”两人目光一对视,只见桌子边三人都已不见踪影。 “走!” 风呼呼吹来,柳万一手抓着俞修龙,一手抓着成秀珠,狂奔了好长一段才放开他们的手。三人皆运起各自身法,向前急行。 “柳万哥,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抢你的‘蛇木令’?”俞修龙不禁问道。 柳万答道,“他们要给师父报仇。” “哦,给师父报仇……可是给师报仇为什么要来逼你?” “因为……他们要练‘浑天功’,而五诀缺其一便练不了‘浑天功’……修不成‘乱象之力’。” “浑天功?乱象之力?” 成秀珠和俞修龙皆是感到新奇,这时忽听身后射来几道暗器,柳万大叫一声小心,将两人猛力一拉;俞修龙的衣服被那暗器沾了点边,竟然像被火烧一样,向外拉紧,慢慢破开一个洞。 “什么玩意儿这是?”看着新衣服被弄穿了个洞,俞修龙不由大为烦躁。 “这是姚秋语的‘苦水毒’,连钢铁也可腐穿,千万小心了!” 俞修龙看向周围的树,已腐出许多孔洞。 “柳师弟,一定要逼我们强夺是吗?”周焜的声音远远传来。 “谁在逼谁?”俞修龙叫道,“我只看到你们逼他!” 他话音未落,只听“呲”一声轻响,鬓边微凉,一缕头发飘落了下来。成秀珠看见此景,顿时花容失色,“阿、阿龙哥……若是再偏一点,你的耳朵可就要不了了。” “这又是什么?”俞修龙捂着半边脸,心里十分后怕。 柳万却没直接答他,而是高声叫道:“师兄,咱们之间的恩怨可不要波及他人!” “哼,我要想伤他的话,刚才那记‘分金剑’刺他的脖颈就是了。”周焜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而姚秋语也同时赶到。两人分开而立,拦住他们的去路。 “放他们两个走,我们再谈!”柳万说道。 “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拿来!”周焜和姚秋语步步紧逼过来,威胁道:“咱们好歹同门一场,我不想弄得动刀见血,你死我活。” “你还记得我们同门一场?”柳万朗声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师父当年说过什么?” “五诀合一,遗祸无穷。”周焜回答得很干脆。 “我以为你忘了。”柳万抱着双臂,风从四面涌来,将衣角吹得飘摆个不停。 “师父是我这一生最尊敬的人,他说过的话,我怎么敢忘?”周焜脸色沉沉,咬牙道:“可我更不敢忘师父被人迫害,最终惨死在荒野大漠,死无葬身之地!柳万,我看你才忘了师恩!” “我们五个人有谁敢忘?” “那你怎么不想着为师父报仇?!”姚秋语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声斥道:“枉师父生前对你最为器重!” 柳万忽然落泪,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我做梦都想替他报仇!可是练浑天功就是不行!”他将眼泪一抹,“师父曾对我说过,浑天功没人能驾驭的了,一旦失控将会带来无尽灾劫。连他老人家都无能为力,难道你们比师父还高明吗?”他质问道:“是你周焜,还是你姚秋语?!” 周焜和姚秋语对师父都是无比崇敬,他们虽性子高傲,可这句话却是万万不敢托大。 俞修龙和成秀珠站在柳万身后,看着他们三人陷入沉默。 “那怎么办?不练浑天功怎么斗得过他们?!”周焜暴跳如雷,“凭咱们几个现在的本事,能找谁报仇?李权扬,钱昭还是成元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乱斗 这“成元齐”三字一出来,俞修龙立马转头去看成秀珠,只见她面色大变,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成秀珠果然按捺不住,向周、姚二人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干嘛要对付我爹?!” “秀珠!”柳万不禁蹙眉,他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哦,你是成元齐的女儿?” 周焜眯着眼看她,毫无征兆地起手一挥,顿时一道无形锐气直刺成秀珠的手臂;说时迟,那时快,柳万从袖中抖出一根奇怪的鞭子,噼啪作响,竟是木头制成。这木鞭既软又韧,好似灵蛇一般,随他这一抖倏然间长大数尺,向成秀珠护去。 木鞭与那气剑相碰,顿时“嚓”一声,前端被那锐气削断,当啷落地。 成秀珠亦挥掌护身,虽说锐气已被木棒消去大半,可仍然非她所能抵挡,她身子一斜,让开锐气。这时只觉手腕一轻,那串足足花了五两银子的贝壳手链被击成碎片,散落一地。她怒瞪周焜,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珠珠!” 刚才三人动作实在太快,待俞修龙反应过来刚想拉她时,却见姚秋语一跃而来,明显不善,不得已动起手来。 两人身影交纵,所过之处带起无数落叶飘絮。那枯叶一沾上苦水,顿时“呲呲”直响,被灼出孔洞。只瞧俞修龙双手大开,如鸢般扑下,可惜这一招“风潇云扬”却落了空。 “捕风拿云手……原来你是钱昭的徒弟,那真是齐活了!”但瞧姚秋语舞动双手,纤指如风,水滴“波波”之声不断弹响,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绿色水痕。 “苦水毒!” 俞修龙也见识过她这招的厉害,使出灵狐身法不住窜跃,左纵右伏,闪避毒水。饶是如此,衣服又被腐穿了几个洞,坑坑洼洼很是难看。 成秀珠握着自己的手腕,惊魂未定。 周焜不住发射气剑,“呲呲”之声连成一片,破空而来。“柳万,你竟然保护大仇人的女儿,这么做对得起师父吗?” “要报仇找成元齐去,跟这丫头可没关系!”柳万将木鞭甩得“噼啪”直响,牢牢挡在成秀珠身前。木鞭和气剑不住撞击,只见木屑横飞,经劲风一卷,在空中四处飘扬。 “柳万!”周焜冷冷的声音传来,“就算她无辜……可你好好想想,咱们到时候要对付成元齐,她会袖手旁观吗?” 柳万心里一震:是啊,我们做弟子的一心为师父报仇,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要维护父亲安危。到时候……到时候,还是少不了要兵戎相见!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他脑中忽然越来越乱,急得面目扭曲。 周焜冷眼看着他的脸色,心知自己的话已起到了作用,只要他此时肯向这女孩动手,那么以后必然无法再抽身事外,到时候交出“蛇木令”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柳万忽然大喝一声,向成秀珠一掌挥去。 “快走!” 成秀珠无防备遭他这一掌,心中大惊,却是毫发无伤,只是须臾退出了丈余开外。她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见他在此时此刻仍然选择保全自己,心中分外感动,流泪唤道:“柳万哥……”泪水从她的小脸上滑落,又晕开几点“泪斑”。 周焜见状怒骂道:“冥顽不灵的东西!”他双手一合,只听罡风聚散,啪啦作响。“嘿”一声喝,发出一道极强的“分金剑气”! 既然名为“分金剑”,木鞭显然抵挡不住,竟断成了两截。柳万高高跃起,飞身拿住断鞭,灌入了“蛇木咒诀”,立时将这截断鞭也变作了“蛇木鞭”。双鞭在手,舞得水泄不通。 “啪”一声,其中一条蛇木鞭又被削掉一截,周焜不禁嘴角一扬,“我这大师兄可不是白当的。” 这时忽见成秀珠一掌拍来,香风鼓动,“慧心掌……好,我倒要看看‘太元真气’有多厉害!”他二话不说便是一道气剑射去。 “啊!”成秀珠一声尖叫,耳垂上的珍珠坠饰崩裂开来,左耳已被割破,血肉模糊。 “秀珠!” 俞修龙见此情景也被吓得神飞胆丧,若不是柳万使鞭缠住她的腰肢拉了一把,只怕成秀珠的脸都要被戳个窟窿。 “啊哟……”他一分神,遭“苦水毒”沾到身上,顿时灼伤皮肤,疼痛难忍。再看他身上,已是处处破洞,连腿、腰上的皮肤都露了出来。他看着只穿了半天的新衣裳,心里怒骂道:“可恶!” 姚秋语见他衣衫破烂,甚是得意,“杀不了钱昭,杀他的门人也是一样。”不住弹射苦水,“波波”连响。 俞修龙的衣服越来越烂,裸露的地方越来越多,被苦水灼得连连怪叫。就在这时他又听到成秀珠的呼声,抬眼一看,只见她披肩上的珍珠已被染得血迹斑斑,让人触目惊心;而柳万对敌周焜之时还要照顾成秀珠,大为吃力。 这番危急情势之下,俞修龙的双眼已渐渐红了。 此时刚阳一怒,气力陡增。 “死女人!” 见“苦水之箭”密密射来,他猛跃一步,身子强行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从中穿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原来脚踝忍受不住这劲力骨折了。 他鼻子一皱,强行忍住脚腕上传来的疼痛,双手猛地撑地,向姚秋语扑去。 “急了变野狗么?”姚秋语当然不能让他得逞,身子向后平移了数尺,瞬间又拉开两人差距。 这时俞修龙使出“灵狐三窜”,往前再进,忽然将上身衣服猛地拉开,胸膛、腹部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姚秋语眼前。 “你这小泼皮!”姚秋语被他忽如其来的这一无赖招数吓到,立马将头偏向一边,同时运指弹出一线苦水。 “嘿嘿!”俞修龙立马一招“灵狐抖尾”,苦水箭擦身而过,也是火辣辣的疼。他顺势向前,如鹰展翅,将衣服罩在姚秋语头上,猛地用头顶向她的鼻子。 “咚”的一声,兴许是估量稍偏,俞修龙没撞到她的鼻子,却撞到了她的额头。不过这一下也够姚秋语受的了,她额头受到撞击,登时有些意识模糊,一掌拍在俞修龙身上,“臭小狗去死!” 俞修龙生生受了这一掌,一股劲力在自己体内窜动,浊气上涌,嘴角直往外涌血。 他强忍剧痛,趁姚秋语摘去头上的衣服时,绕到她的身后;姚秋语只觉腰上一紧,已被俞修龙牢牢抱住了腰肢,刚要举掌,只听俞修龙附耳喝道:“别动,不然让你露光屁股!” 俞修龙的双手按在那碧绿腰带上,只需轻轻一拉便可将其解开;姚秋语毕竟是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当然不想在众人面前光屁股,顿时将掌收了,对他说道:“放开我,我不动就是……”她被俞修龙抱住,而且这个男孩儿还是*着上身紧贴自己后背。想到这样的场景,姚秋语一张脸直红到耳根。 “秋语!”周焜见势不妙,立马弃了柳万和成秀珠,向姚秋语飞来。 俞修龙大喝一声,“站住!” 周焜还想前进,这时俞修龙已拉动了姚秋语的腰带;姚秋语猝然感知,顿时也大喊一声,“师兄你别过来!” “秋语……”周焜这时方才看清俞修龙双手的动作,不禁气得火冒三丈,停在原地戟指道:“小王八蛋,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全是你们逼的,我本不想这样!”俞修龙毫不怕他,一声怒吼将他的气势压了回去。 “柳万哥,你怎么样?”成秀珠扶住几欲跌倒的柳万,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 柳万看着她的脸,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强颜笑道:“我没事,秀珠。” 柳万走向姚秋语,“嗖嗖”数声,只见几条木鞭如蛇出洞,分别缠住了姚秋语的手脚;姚秋语遭到束缚,心里又惊又怒,正想骂人,随即发现自己被封住了穴道。 “柳万!”周焜见他行此招,不禁喝道。 柳万却不作理会,摆手示意俞修龙将她押到一边。 俞修龙松开双手,将内衣和那破烂外衣穿在身上,扣子也不系,便用一只手将她押回成秀珠身边。成秀珠看了看,只见衣服上到处是洞根本遮不住他的身体。本有些羞涩,但看到他胸前有个红红的五指印,腰腹上还有些许血红斑块,不免又眼眶一热,心疼起来,“阿龙哥……” 俞修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示意自己没事,忽然“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阿龙哥……你还说没事,原来伤势这么重。”成秀珠急得只掉眼泪。 “邹师兄,姚师妹的安危对你来说挺重要吧!” “哼!”周焜袖子一挥,昂首道:“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柳万衣袖一甩,又窜出几条木鞭,将周焜重重围在中间。 此时姚秋语落到他们手里,周焜不敢乱动,任由木鞭将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不过他深知柳万的为人,应该只是想脱身而已,并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噼啪”几声,柳万也点了他的穴道。 “柳万,你来真的?!”周焜穴位被制,皱眉怒道。 谁知柳万还没说话,便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真的好,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黄雀在后 只见一人大步走过来,浓眉斜飞,意气凛凛;在他身后跟着几个黑衣汉子,皆是虎背宽肩,蜂腰螳腿,瞧着甚是雄壮。 “柳师弟,我跟你怎么说来着?”周焜见到这些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瞪着柳万,满脸埋怨。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来了……不愧是‘飞星矢’!”柳万见这些人突然出现,仿佛早有预谋,自己偏就着了他们的道,他面色灰暗,垂首低叹。 尽管这些人穿着便服,但周焜、柳万和姚秋语却是熟悉得很,日夜不忘;俞修龙虽不认识这些人,但看柳万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可见不是什么善茬,暗暗戒备。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他悄悄问成秀珠道。 成秀珠将身子微微靠向他,用手挡在嘴前轻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锦衣卫。” 俞修龙瞪大了眼,心中惊诧。锦衣卫在全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这时,柳万双手分拍在周焜和姚秋语两人身上,那“灵蛇鞭”如同活蛇,“嗖嗖”几声便收回到他袖子里。 锦衣卫众人面露讶色;唯有领头那人神色淡定,笑着瞧他。 紧接着“噼啪”两响,周焜和姚秋语穴位也被他解开,柳万转头对那些人说道:“还是麻烦麻烦各位吧,反正你们也追风似的辛苦这么多天了。” 众锦衣卫皆咬牙切齿,他这话岂不是骂自己是狗么? “辛苦倒罢了,逆教余孽一日不除,叫我们这些当差的怎么安生?”领头人正是锦衣卫副使路萧。 周焜揉着手腕,眼中燃起火来,“当年迫害我们教……就有你们锦衣卫的份儿,这仇也该清算清算了。”他转头道,“柳师弟,现在你怎么说?” 柳万应道,“早来迟来都要来,只是他们两个小友不该卷进这事儿里……姚师妹,不如你带他们两个离开吧。” 周焜露出赞同的神情,连连点头:“正合我意,秋语,你带着他们俩走。” “师兄,如今大敌当前,你叫我一个人逃命?”姚秋语自然不肯撇下他离开,反而走近一步与他靠在一起。 “你们还逃得掉吗,真是可笑!”一名锦衣卫上前斥道。 “笑你这皇家狗!” 周焜一声冷哼,手掌一挥,“分金剑”疾驰而出,朝那锦衣卫射去;几乎同时,柳万双袖鼓动,刹那间两条“蛇木鞭”猛地朝前突刺。 只听风声呲响,那锦衣卫见此来势,心里不由一慌,急退了两步,举刀欲挡。 “哗哗……”此时无风,却忽然升起许多落叶,飞快聚集在一起,仿佛一个徐徐转动的大盾牌,不但挡住了“分金剑”,也挡住了“蛇木鞭”。 “蛇木鞭”如同撞上墙壁,无功而返;这“分金剑”虽然锐不可当,但击在这落叶之盾上,却好像铁棍击在棉花上一样无从借力,被一层层树叶消磨劲力,化为无形。 “‘落木萧萧’……”姚秋语眉目一凛,低声惊呼道。 路萧以这一招同时抵挡两人的攻击,已可说是高下立判。 周焜、柳万对视一眼,双双跃起,施展各自功法。时隔多年,“分金剑”、“蛇木鞭”再度联手,只瞧气剑破空、长蛇出洞,呼啸着向锦衣卫众人袭去。 “噌”、“噌”、“噌”! 众锦衣卫纷纷拔刀,日头一映,登时亮晃晃一片,直耀花人的眼。 他们正欲扑上,只见路萧奋力一跃,双手挥舞带起漫天落叶,又结成巨大盾牌挡在众人面前。他居高临下,对一众手下发令道:“这两个由我对付,兄弟们抓住那个女人!” 他虽在说话,可双眼却始终未离开周、柳二人。 “是!” 众锦衣卫齐吼一声,转而向姚秋语等人冲去。 “珠珠小心!” “阿龙哥小心!” 俞修龙和成秀珠异口同声提醒对方,不待稍作喘息,便已与众人交起手来。 锦衣卫个个皆使一柄短刀,只瞧他们阔步如虎,大开大阖,武艺不俗。但见刀光闪耀之中,*着上身的俞修龙格外打眼。 他步伐稍稍慢了一点,立觉小臂生凉,继而鲜血急涌出来。 “糟糕糟糕,这‘灵狐戏虎’也有被虎抓伤的时候……”他捂着手臂后退,痛得面目扭曲。 方才与姚秋语打斗本就伤的不轻,这时又来激战,显然难以招架。 他忽然想姚秋语在干什么,怎么没动静呢,难道一个人偷偷跑了? “哎哟!”正在走神,忽遭人一脚踹在胸前,他身子猛地一震,待回神时已飞出几尺之外。 “以后打架一定要专心,绝不能走神……唔哇!” 他还未站稳,忽然腥气上涌,嘴里噙了一大口血。此时恰见成秀珠被人围攻,他来不及多想,“噗”地朝其中一人喷去。 危急时分,这招“含血喷人”可谓是神来之笔。那名锦衣卫本是步步紧逼,气势夺人。眼看着便要伤到成秀珠,可哪里料到忽然被人使了这么一记怪招。他双眼被腥血溅入,顿时看不清事物,心里大为慌乱,急忙举袖去擦。 成秀珠得此间隙,算是堪堪脱险。她双足一点,使出“两仪纵”来,但瞧那杏红衣裙一荡,轻飘飘跃到空地处。当她回头再看俞修龙的境地,顿时惊呆了。 “阿龙哥哥!”她紧张不已,唤了一声。 俞修龙怪招立功,还未得意,便见旁边两名锦衣卫立马挥刀劈来。刀光若练,破风而至,谁也不敢硬挡其锋芒,俞修龙伏地一滚,正滚到那被自己喷了血的锦衣卫身边;那人刚擦干血迹,见他竟敢送到眼前,弓步一扎,刷地一刀斩下。 俞修龙四肢着地,实在无路可避,索性一头钻向他的胯下;那人双目一张,急忙收刀,又听左右传来刀刃劈风之声,又忙不迭挥刀格挡。两声“吭当”几乎同时响起,那人冷汗都吓出来了:若不是这一下反应得快,便要被自己人误伤了要害! 他怒骂二人道:“老三老四,你们想让二哥升官吗?!” 万历时期,为防锦衣卫权利过大,加强了对其管控,致使地位大大下降,远低于东厂。即便是总指挥使骆思恭见了东厂督主,也得乖乖问安,小心陪是。因此锦衣卫常以做太监来自嘲“升官”。 老三、老四刚才收刀不及差点伤了老二,亦是后怕不已。 “嘿嘿!” 俞修龙心中暗笑,刚刚他慌不择路,竟使出这招失传已久的“淮阴封侯”。虽然不甚光彩,但却又有奇效,一下子令他避开了三人的攻击。他谙熟灵狐身法,善于钻来扭去,所以动作极为灵活。 俞修龙刚从那人胯下钻过,不待起身便向后一倒,使出全力撞向那老二的后背,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老二后脊骨遭此撞击,猛地朝前扑去;所幸老三、老四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才使得他免于摔倒。 “师弟,你怎么样?”周焜见柳万渐渐萎顿,蛇木鞭已没了什么威力,不禁出声叫道。 柳万身上血斑点点,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摇头。 路萧一声轻笑,方才他见那蛇木鞭“啪”的一声,从上中下三路抽了过来,好似巨型乌贼的触手,一般人见此阵势早要吓得胆战心惊。可路萧却不急不慢将掌一拨,落叶急速旋转起来,如同被飓风卷动,朝那蛇木鞭飞去。 “千叶飞梭!” 路萧号称“飞星矢”,对暗器自然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 柳万只觉袖中忽紧忽轻,自己的蛇木鞭正不断被那落叶梭割断,在空中胡乱扭动,仿佛真如被切成一段段的蛇体。 “嘿!”他连连挥臂,运鞭抽打在正往下掉落的断木上。 断木遭蛇木鞭一抽,顿时急旋着飞向路萧,如离弦之箭;路萧刚挡下一道“分金剑”,此时听见呼呼风响,头也不回,凌空踏出几步。 也不知他如何运的劲,断木从四面八方飞来好似下了一阵木雨,可就是击他不中,十分怪哉。 “咣当”、“咣当”,断木纷纷落空,砸在地上。 “呲、呲、呲……”周焜连发数道强劲的“分金剑”,均是被“落木萧萧”所阻隔,继而消磨殆尽。 周焜亦感到气竭,由于气剑是他自身真气所凝,接连发射消耗极大。 此地树多叶茂,正是路萧得天独厚的场所。这番拼斗,他只是紧守慢攻,以逸待劳,凭借外界条件不断引诱二人消耗真力,可谓狡诈极了。 “姚师妹,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情势显然不妙,柳万回头催促道,“走,不然我和师兄就白费这番气力了……” “蛇木鞭”靠他内力驱使,此时连番鏖战,实在是太过费劲。若非方才姚秋语在后突发冷箭,令路萧稍微分心,他已险些被“落叶梭”割中要害。 “柳师兄……”姚秋语泪眼汪汪,又瞧向正与路萧苦战的周焜,忽听到他在远处呼道:“秋语,活下去,为师父报仇……”她的眼泪立时滚滚落下,止也止不住,心中终于下了决定。 此时,路萧心知他们已接近极限,浓眉一扬,转守为攻。“落叶梭”立时飞旋而起,“嗖嗖”向二人刺去,密密麻麻,漫如飞蝗。 “咱们走!” 姚秋语脸上泪痕未干,拉着俞修龙和成秀珠急掠而出,风一发鼓起来,三人如踏风而行,一跃数丈。 “追!” 众锦衣卫见他们三个已逃了,起势要追。哪知刚刚跃出几步,忽然前方飞来许多水滴,噼噼啪啪打在树叶上,冒着青烟。他们心知这女人会使“苦水毒”,一沾上便如火灼烧,纷纷避之不及,不敢再追。 “他们终于逃掉了……”周焜倒在地上,喘着气道。 此时柳万嘴角冒血,亦是浑身乏力。 “都怪你,现在连我也要完了。”周焜虚脱至极,说话已变得有气无力。 柳万笑了一声,心中痛苦无比,真想把“蛇木令”交给他们去练浑天功。可师父的话却时时在他耳边回响,“凭你们各自的武功已可在江湖上立足……但要切记,五诀万万不得相合,否则必将生出大乱,遗祸无穷。” “为什么?”问这话的是俞修龙。 此时三人逃到一个荒村里,俞修龙见四下里没有其他人,正要松劲。“小心点儿,那‘飞星矢’可不简单,皇家的狗鼻子灵着呢。”姚秋语冷声道。 俞修龙和成秀珠又小心探看了一番,见锦衣卫确实不曾追来,总算松了口气。 “到底为什么呀?”俞修龙方才未曾得到回答解释这时便又问道。 “因为浑天乱象,乾坤倒悬。”姚秋语淡淡说道。 “切,说得这么玄乎,难道比我家‘太元真气’还厉害?”成秀珠心里颇不服气,“我爹也只是号称‘齐天’而已。” “你提醒的好,当年你爹确实打败了我师父。”姚秋语目透寒光,咬牙道:“可那是在师父中了毒的情况下……”她忽然出手,将成秀珠点住。“扑通”一声,成秀珠直挺挺躺倒在地。 “你干什么?”俞修龙赶忙扶起了她,转头怒喝道。 “这丫头是我教大仇人的女儿,你说我会怎样?”姚秋语眼中闪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 “你别乱来!” “我倒忘了,你是仇人的弟子,也别想好!” 姚秋语忽然起手点向俞修龙心口,袖口猛地一荡,迅疾无比。 俞修龙本想闪开,奈何脚踝骨折,此时一动只觉钻心剧痛。 “你真卑鄙!无耻!” 俞修龙被她一指戳中,向后跌坐在地,摔得屁股生疼,龇牙骂道。 姚秋语眉目蕴怒,说时迟那时快,挥手“啪”扇了他一嘴巴,“臭小子,你再骂一个试试?!” “呸,坏女人!” 俞修龙倔驴一样的脾气,嘴硬的很,“啪啪”脸上又连挨了两记耳光,腮帮立时红肿了起来,猪头也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荒村遇险 俞修龙仍然怒骂不止,将胸中激愤都宣泄出来。那日在古家,他连封一羽也不怕,遑论姚秋语? “好,你小子有种!” 姚秋语一把捏住成秀珠的脸,将那小嘴都挤了出来。只见她手指上泛着碧色水珠,放在成秀珠的腮边,阴笑道:“你不怕变猪头,那这丫头肯定也不怕了?” 她这“苦水毒”若是戳下去,只怕成秀珠立刻便要毁容了;成秀珠心里惊惧她那“苦水毒”的厉害,气得直掉眼泪。 “别,别……我错了我错了!”俞修龙眼见珠珠就要惨遭“毒”手,心头大为惊骇,立马改口向姚秋语道歉。 “哼,你这小子,毛还没长几根,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再过几年岂不是老天也不放在眼里?” 姚秋语此番突袭得手制住二人,心中得意的很。 俞修龙低着头不瞧她,也不说话。 哪知姚秋语忽然将他衣服扒拉开,一手按在他的胸前,用指尖轻轻划来划去。成秀珠见俞修龙的脸一下子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顿时只觉十分奇怪,问姚秋语道:“你、你干什么?!” “没事,让他舒服舒服!”姚秋语手上动作不停,此时已滑到他的肚脐寸余处,来回画着圆圈。 “嗯呃……” 俞修龙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着上身,腰肢挺直,筋肉暴起,成秀珠在旁边一览无余,“咦,阿龙哥哥你没事吧。” 只听“呲呲”细响,传来一股皮肉焦臭味,成秀珠听见俞修龙痛得直叫,不禁大为着急。 姚秋语见他这副样子,阴冷一笑,心道这小子之前扣住自己的腰带,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可恶极了。 她心里盘算着如何出这口恶气,忽然计上心头,将两人从地上提起来。 “你干什么?” 成秀珠见她撕扯自己的衣服,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刚叫了一声,忽觉哑穴被制,口舌无力,再也发不出声来;俞修龙吃过这女人一番苦头,此时虽怒可也不敢再作声,以免惹恼了她做出更加暴戾的事来。 “走!” 两人被姚秋语提着向前疾行,她轻功高卓,不一会儿便看见有人居住的小村落。 “小子,待会可有你受的了。” 姚秋语将成秀珠放到一张大石桌上,然后张开俞修龙的双手令他趴在成秀珠的身上;成、俞两人陡然身体紧贴,顿时脸皮发烫,大气也不敢出。 “救命啊,着火啦!” 姚秋语高叫了几声,想要将人给引过来。俞修龙和成秀珠顿时明白她的险恶用意,均是惊得直冒冷汗。待姚秋语听见有人赶了过来,一跃躲在柴草后面,偷看他们二人。 “吱呀”“吱呀”同时有好几扇门打开了,人们此时正在屋中小憩,不料听到有人呼叫救火,便立马冲了出来。 “珠珠……”俞修龙浑身僵直,挣扎了半天也未能动一下;成秀珠躺在他身下,紧闭着双眼,忽然感到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有热热的液滴进入了自己体内。 她啊呀一声,“讨厌,你的汗流到我眼睛里了!” “抱歉抱歉……”俞修龙奋力想挣扎,可是越动便越是大汗直冒。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羞人姿势,紧密贴合,身体逐渐发生奇怪的变化。 “喂,你们在干什么?!”有人发现他们,立刻高声叫道。 一看他们此时非常的姿势与凌乱的衣衫,傻子也知道在干什么。 “好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苟且之事,快给我起来!”一农人汉子手提锄头,指着俞修龙骂道。 “起来!” “快起来!” 这时围观村民越来越多,纷纷齐声呵斥,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不一会儿,俞修龙便被众人合力“制服”。 “哈哈!”姚秋语在柴草堆后偷笑,“一个仇人的女儿,一个仇人的弟子,这回看你们怎么死?!”她见毒计已成,大仇得报,立时双足一点,悄然远去。 “你说有个女人跑了?” 路萧低头,惶恐道:“属下无能,请李公公责罚!” 李公公笑了一声,摆手道:“哎,路大人言重了。”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周焜和柳万,“一个‘分金剑’,一个‘蛇木鞭’……据我所知,逆教余孽中数这两人最厉害,路大人毫不费力便生擒了他们,已可见高明。” “李公公过奖了。”路萧心里明白得很,在此之前他们俩已经互斗消耗了一番,而且自己又占尽地利,可谓胜之不武。 “我先带这两人回去,请公公和大人们定夺。路大人,劳你继续留在这里吧。” 路萧答了声是,退到一边,李公公的本事丝毫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不必有任何顾虑。 “咱们村儿历来是民风淳朴,尚德守礼……不想今日竟发生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村长站在人群前,满脸义愤之色,“这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苟合,按咱们村的规矩应当怎么办?” “男的火刑,女的绞死!”他话音未落,旁边身长五尺的里正立马回道。 “对,男的火刑,女的绞死!”人们对俞修龙和成秀珠的行径愤慨至极,齐声呼道。 “阿龙哥哥……”成秀珠望向俞修龙,在心里哭道。她想起了远在绍兴的家人们,想起那片旖旎水乡,哪里知道今天会死在这个破落地方,悲痛万分。 俞修龙看着成秀珠红肿的双眼,心里一阵痛,“这帮混蛋……”他咬牙又挣扎一通,可是此时被人五花大绑,真气也无法冲破禁制,连羊羔也不如,又怎么挣脱的开? 村长将双手往下一按,众人立时安静下来,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心里畅快,很享受这种掌控的感觉。 “可是,这两个人是外乡人,不适用本村之法。况且自我上任以来一直有心改制,所以他们应当换一种处罚。” “咦?” “换一种处罚?”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新任村长想干什么。 “火刑把人烧成灰,不得超生,着实不太人道;而绞死之人模样太恐怖,万一吓坏了咱们村的小孩子就不好了。” 村长说出了自己看法,顿时人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村长大人真是宅心仁厚,道德楷模呀!”旁边的里正竖起大拇指笑道。 俞修龙听见事情还有转机,不禁喜道:“听到了么珠珠,我们不用死……”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村长说道:“所以我决定,将这对狗男女沉湖溺死!” “哇!” 成秀珠竟然哭出声来,声音悲戚至极。哭着哭着她才发觉自己竟能发出声音了,稍稍止啼。可是除了哑穴解禁,她那身体却仍然无法动弹。 “啊?!” 俞修龙听见自己还是要死,只觉又掉下万丈深渊,扎进千尺寒潭之中,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沉入湖底 “好!” “溺死好,不像火刑那样烧的漫天飞灰,污浊空气;也不像绞死得给她找地埋了,白占土地。” “就是啊,还能喂鱼呢……” 众人纷纷鼓掌,交口称赞。 里正听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拇指直挺挺竖起,“这制改的妙极、妙极!村长大人英明睿智,真不愧是商鞅转世,太岳重生啊!” “来人,行刑!” 俞修龙和成秀珠各自被绑了一块大石,这时村长一挥手,只听“扑通”、“扑通”两声,几乎同时响起,湖面水花四溅,如同碎玉。 “咕咕咕”一阵水泡过后,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走吧。”村长首次改制便取得空前成功,踌躇满志,领人散去了。 湖水“咕咣咕咣”疯狂灌入俞修龙口鼻中,他肺里呛水,难受的恨不能死了。许多鱼从他身边来回擦过,滑不溜秋,似对这陌生来客感到疑惑。 他一想到自己即将被水溺死,胀成个大胖子,然后再被湖里的鱼啃成一副白森森的骨架。俞修龙不禁气郁道:“我居然死得这么屈辱……死得这么屈辱!” 俞修龙历经数番劫难,出生入死,没想到在这儿竟然蒙受不白之冤,实在心有不甘。 “秋彩,原来我们还是没有缘分……” 俞修龙已喝了半肚子水,只觉身子越来越胀,越来越沉,渐渐失去了气力,闭着眼向下沉去。 “云亮哥……下辈子我一定不要做你的妹子,我要做你的妻子!”成秀珠的眼泪融进水里,飘点小气泡。 她本是生在水乡,水性颇佳。可是在此时这种情况下,任水性再好的人也绝无可能生还。眼看她被湖水憋得面容扭曲,意识模糊起来。 “咕咚”、“咕咚”。 一阵幽蓝的光照来,俞修龙眼前迷迷糊糊,突然又出现那个似人似鱼的怪物身影,在前面悠然遨游。他加快速度跟上去,想看清它的真实面目;那个怪物仿佛发现有人在跟踪它似的,停下来回望。 不知怎地,俞修龙却感到害怕了,他心内一慌,四处寻找藏身之地。可是这水域之中毫无半点遮掩之处,眼看那怪物转身朝自己飞快地游来,似乎很不善的样儿,俞修龙不禁有些发怵。这也怪不得他,陆人对深海水域天生便有畏惧感。 “啊!” 他猛地惊醒,忽见湖水尽皆被排开,仿佛自己被一个无形大球托在水中,自由无碍。他连喘好几口气,方才算清醒过来。 “珠珠!” 他心忧成秀珠的安危,顿时再也来不及多想,立马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 “珠珠!” 俞修龙终于找到了成秀珠,一把扯开绳子,抱紧她奋力向上游去。这湖水并不算深,两人在这“大球”里很是安全,他游了一阵,但觉身子越来越轻松,上浮越来越快,“哗啦”一声,两人已冲出了水面。 “珠珠你可撑住……” 他奋力将成秀珠拖上了岸,一时只感到筋疲力竭,气虚头昏。可他见珠珠满脸都是水珠,一动也不动,心里顿时“咯噔”一响。“珠珠,醒醒!” 俞修龙来不及稍歇片刻,伸手去拍她小脸,又瞧了一会儿,她仍然没有反应。 “珠珠,你醒醒啊……”俞修龙见久唤不醒,只道她已溺水身亡,不由鼻子一酸,眼泪滚落下来,“珠珠!”扑倒她身上大哭起来。 这时,成秀珠猛地吐出一大口水,喷在俞修龙头上、背上,冰冰凉凉,而后嘬着嘴连咳了几声;俞修龙倏然感知,立刻开颜笑道:“太好了,原来珠珠没死!” 刚才俞修龙扑得那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按出了积压在她体内的水,令她清醒过来。只听她叫了一声“云亮哥”,声音极微弱。 “云亮哥?谁啊?”俞修龙不禁奇怪道。 不明所以,他学着刚才的样子按了几下,只见成秀珠又吐出几口水,连咳不止。 这时,成秀珠慢慢张开双眼,日头照耀,她觉得有些刺眼。待她看清了俞修龙的面貌,虚弱地问道:“阿龙哥哥,我们这是死了吗?” 俞修龙听见她这话,一时竟热泪盈眶,抱住她道:“不,珠珠我们没有死……我们没有死!”两人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情谊深种,俞修龙抱着她的头不愿放开。 成秀珠侧头看了看,见周围景物确实像人间的样子,又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顿时也欢喜不已,喃喃道:“我们还活着,还活着……”她心里激动,竟然在俞修龙脖子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不但惊呆了俞修龙,连她自己也懵了。 “珠珠?” 俞修龙瞪大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窜个不停:我亲过秋彩,秋彩只怕要怀上我的孩子;我亲过若妍,若妍只怕也怀上我的孩子;现在珠珠亲了我,那我岂不是…… “阿龙哥哥,你别多心,我把你当我的亲哥了。”成秀珠小声解释,可看她的情形也甚是窘迫,从额头直红到脖子根,惹人怜爱。 俞修龙惊魂未定,忽然想起刚才她叫得那声“云亮哥”,不禁问道:“你刚才喊得好像是什么‘云亮哥’,那是谁啊?是你的亲哥哥成云亮吗?” 谁知成秀珠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双眼发红,琼鼻缩张两下,竟又哭了起来。 “喂喂,你哭什么啊!”俞修龙见她又哭得莫名其妙,一时只觉六神无主,慌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置了。 “其实,我是从家里面……偷跑出来的。”成秀珠抽抽噎噎地说:“我爹他想把我嫁给别人……我才、我才不嫁,除了云亮哥我谁也不嫁!可是、可是我喜欢他,他却不喜欢我……”她声音哽咽,抹着鼻子道,“他、他说当我是亲妹妹……但我不想他只把我当妹妹!” “他把你当亲妹妹?你难道不是他亲妹妹么?”俞修龙问道。 “我姓成,他姓杨,我怎么会是他亲妹妹?!”成秀珠白他一眼,嗔道,“他、他是我爹的义子。” “哦,是杨云亮,这名字倒还顺耳一些。”俞修龙这阵算是明白过来,不禁想起一个人,心中叹道:“原来又是情伤,珠珠也真可怜。不过这事儿别人着急也帮不上忙,一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终究勉强不来。” 这时,成秀珠对他说:“阿龙哥哥,你转过去。” 俞修龙“哦”了一声,乖乖转过去背对着她,怪道,“干什么?” 这时只觉她的拳头轻轻捶在自己背上、肩上,又听她骂道:“叫你不喜欢我,叫你不喜欢我……打死你,打死你!” “若打我能出气也算好吧。”见珠珠受情殇煎熬,俞修龙与她同病相怜,心里亦跟着难过。 “唉,珠珠你这么好的女孩……就是,嗯就是……”他忍住了后半句“脾气不好”这四个字。 “就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快说呀!”成秀珠握住他的两只胳膊,从后面探过头来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太元奥秘(1) “阿龙哥哥咱们走吧,这地方太荒,我不喜欢。”也不知过了多久,成秀珠从他怀里起身,理了理稍乱的发鬓。 这时,两人身上的水已经快被晒干了,成秀珠刚想站起来,忽然身子一软,向前倒去,所幸俞修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珠珠,你怎么了?”俞修龙一手扶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拦在她腰前,以防再次跌倒。 “我的腿……我的腿使不上一点劲儿。”成秀珠弯下腰按住自己膝盖,轻轻用手揉捏。 “那……我背你走。” 俞修龙自己也有内伤,但他却转过身去,半蹲下来,说了声:“来,珠珠,上来吧。” 成秀珠看他蹲下愣了一会,随即便张开双臂搂住他脖子,身子向他扑过去。可她双腿颤颤,酸软无力,整个人直朝下坠,极不舒服。 成秀珠正焦躁之际,只觉他双臂穿过自己小腿向上一拢,膝弯顿时被俞修龙臂弯牢牢勾紧,整个人立时便稳固了许多。 女娲娘娘造人之际,或曾考量到此种状况,因此特意为陆人创造一上一下这两道弯。 “走咯!” 俞修龙调好姿势,背着她稳稳前进,成秀珠身子颇为轻巧,他背得并不算吃力。两人在这荒山里穿行,只见此地树繁叶茂,野花盛开,不时传来几声莺鸣,划破幽谧。待他仰头一看,不由心里一喜。 “珠珠你看……天好蓝啊。” 艳阳高照,天如蓝幕,飘着几缕丝棉般的白云,绰绰约约,形似幼兔,甚是可爱;河水从路旁淌过,清澈剔透,叮叮咚咚冲刷着石块。 “想不到,这儿景色真不错。” 成秀珠趴在他背上,心里感到踏实而又温暖。再看俞修龙那宽宽的肩、直挺的脖颈,与一个人极为相似。 俞修龙正背着她淌过一条小溪,溪水轻跃,将鞋子都浸湿了,汗珠也悄声滴落下来。这时忽然听见珠珠小声啜泣,他急忙问道,“珠珠,你怎么又哭了?” “我想我二哥了,小时候他经常背着我去玩……我这时看你觉得……觉得你背影和他很像。” “你二哥是谁?”俞修龙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自然对大家族的子女生活感到好奇。 “我二哥叫成银笙,爹爹最喜欢他了。不过自从他进了军营,已是好久没回过家,大家都念他呢。” “原来他是军人,怪……怪不得。”俞修龙喘气道,“我、我也是行伍出身,还和倭军打过仗呢!” “真的吗,不过我二哥武功可比你厉害多了,叫做‘龙虎浩气诀’。” “龙虎浩气诀?”俞修龙心想这名儿倒挺唬人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个厉害法,“你们兄妹几个武功都这么厉害吗?” “呃……反正五个人里面我最弱就是啦,嘻嘻!”成秀珠笑道。 这笑声直如清泉回响,俞修龙只觉心底柔软:我若有个妹妹,想必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过哥哥姐姐们都让着我,爹爹说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以‘太元真气’作基,但性情不同、想法各异,便会练就不同的武功。比方我大哥他喜欢游山玩水,寻幽探险,所以武功就叫做‘山水逍遥’。” 成秀珠提起自己的大哥成金竹来,似乎颇有些不满:“大哥老是自己跑出门玩,却从来不带我去,还说什么女孩子在外面瞎跑不太好。我看他就是嫌人家麻烦,哼,不提他也罢。” “哦?山水逍遥,山水逍遥……”俞修龙默念着这四个字,想象那是怎样奇特的功夫。 “二哥比大哥好多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想着我。他生来勇武过人,喜好舞枪弄棒,所以练成了一门‘龙虎浩气诀’。这门功夫以刚猛见长,阳盛阴薄,这点儿也与你很像。” “如此说来,我还真想会有一会你二哥呢。”俞修龙听她这么说,越发觉得起了兴致。 “二哥在辽东,你无缘见他。”成秀珠转而说道,“三姐的武功是‘馥兰玉指’,出招时如幽兰飞花,带有阵阵香气,挺好玩的;而我的武功你也看到啦,慧心掌嘛……嘿!” 成秀珠忽然伸掌拍他肩头一下,意在玩闹,并未用力;俞修龙装作被打得很痛的样子,“哎哟”一声,蹙眉咧嘴,作苦脸状;搂着她膝弯的双臂一松一紧,吓唬秀珠。 “哈哈哈!”成秀珠见他吓唬自己,伸手拍他后背。 两人一路走一路笑,不知不觉间又行了好几里。 “呼……” 俞修龙长吐一口气,汗水从额上滑下,一阵乏力。虽说成秀珠身躯娇小,可俞修龙背着她走了这么久,加上有伤在身,不免感到有些累。 他咬牙坚持,仍不停迈步向前。此时日落西山,白云归岫,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糟糕,这地方太荒僻,我们肯定在不停地兜圈子。”俞修龙见转来转去走不出深山,反而路越来越难走,脚前遍地是奇石怪木,荆棘丛生。他扭头对成秀珠问道:“我认不出路来,你知道怎么走吗?” 成秀珠当然也不知道,摇头说不知。 “那怎么办?”俞修龙见前路昏暗,比之前更加难辨方向,心疑该不该继续前行。 “算了,天色这么晚,咱们先就地歇息,明天天亮了再走吧。”成秀珠向四处看了一阵,提议道。 俞修龙点点头,此时夜幕降临,虫鸣渐响,就地歇息应该是上策。他将成秀珠放在一块光洁的大石头上,又扯了些枯草垫在她身下,以免硌得肉疼。 待安置了她,俞修龙转头四处寻捡枯枝,与干草堆在一起钻木生火。他辛苦了好一阵,随着青烟冒起,终于有了些火光,将四面景象照亮,夜幕中树石都是红彤彤一片。 俞修龙看着逐渐烧旺的火堆,觉得心安了不少,此时才觉得真是累极了。他拍拍手掌上的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嘶……怎么会?” 这时,成秀珠忽觉小腿肚发酸,便伸手去揉,可刚一抬臂亦感到酸痛难耐,不由哼了一声。 “嗯?”俞修龙睁开眼,见她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以为是夜里受凉,遂拨了拨火堆,又添了些柴枝,想将火生得旺一点。 “我好难受,好难受……”成秀珠手臂耷拉拉垂着,软若无骨,提不起一丝力气。酸痛之感如同烟尘扩散开来,渗入四肢经脉,令她痛苦极了。 俞修龙用手背贴了贴她指尖,只觉她的手很冷,止不住地发颤,心中怪道:“这怎么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浑身无力!”成秀珠瘫软在石上,秀眉紧蹙,贝齿紧咬,神色极为痛苦。 她只觉自己手臂上、腰背上、腿脚上的气力正被慢慢抽干,愈发酸痛,直入骨髓;俞修龙瞧她已说不出话,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忽然惊道:“难道是她搞得鬼?”他跳了起来,双手握拳环顾四周,神色颇为紧张。 俞修龙小心探看了一番,并未发现姚秋语的踪影,稍稍松了口气,但珠珠这个样子有点严重,“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他猜得不错,“苦水之毒酸入骨”,姚秋语这古怪内力折磨起人来,比那“暗月渺渺”也毫不逊色。受了此害之人是动也不舒服,不动也不舒服。如走了好几百里路而不得歇,心内躁意大生,恨不能以头抢地、撞死自己才好。 俞修龙见成秀珠情况全无好转,怕她出个什么好歹来,心里瞧得着急,便用手掌包住成秀珠的双手,为她取暖;成秀珠只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从他掌心传来,一流到自己身上,顿时如同三九天里遇上了暖阳,全身舒活了许多。 “这是‘太元真气’的感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太元奥秘(2) 不一会儿,成秀珠觉得已恢复不少,不再那么酸痛了,“爹爹说‘太元真气’有一大特点就是可以互相感应,联弱为强,强者更强。” 俞修龙没有多想,伸手与她的十指相扣,问道:“就像这样?”他抬头一看,见成秀珠突然面上绯红,不禁一愣。这时只觉她玉指粉嫩,软腻温香,真令人有些不想放开。 “哎……”他反应过来,立时耸肩吐舌,将成秀珠的手放松了些。 “其实,其实不用这样也可以,只要心意相通,‘太元真气’就可以互生感应了。” “嘿嘿,是嘛……这‘太元真气’还真是奇妙。”俞修龙尴尬笑了两声,放开她的手。 “扬彼之长,补己之短……阴阳交互,冲虚盈满。” 两人面对面端坐,由成秀珠念着“太元真气”的口诀,他二人同时运功感应对方。 不一会儿,双方体内的真气漫溢而出,在空中相遇。两股真气来回圈绕,好似两条细龙。 其中一条充斥着斑驳杂色,但方位固定,稳稳环绕,显然源于成秀珠对真气精熟的控制力;而另一条虽气色纯正,但却形体浅薄,胡乱窜动,一会儿忽高一会儿忽低,浑然不受控制。 两条“气龙”似尚未信任对方,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来回绕走数圈,就是对接不上。 数番不成,只瞧俞修龙额上汗珠直冒,眼皮不住抽动,神色疲惫,可见驭气互相感应是一件颇为辛苦的事情。 成秀珠从小开始练气,根基扎实,不像俞修龙这样半路出家,自是比他从容许多。她见俞修龙毛毛糙糙,屡次功败垂成,心里也替他着急,“阿龙哥哥,你要放松一些,太心急反而会令真气不稳。” 俞修龙又深吸一口气,将头、颈、肩、臂都放松了一些。“把注意力集中到输气之上,不要想其他的事,不要急于对接。”他照此行气,摒除杂念,专守一心,果然立马见效。只见属于他的那条“气龙”渐渐凝实了一些,不再乱窜。 “好,保持住这种感觉,切勿急躁。”成秀珠见他已稳住真气,心里一喜。 两条“气龙”又绕了数圈,终于开始结合。 “心神固守,去粕存精。” 只见两股真气慢慢融为一体,绿气开始褪去,显出精纯的质地来。片刻之后,“啵”一声清响,两股真气完全合体,绕着两人迅速盘桓。 俞修龙感到自己飘飘悠悠,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地,不觉舒爽怡人,精神重振起来。 此时阴阳和睦,龙凤交谐,他的气息中似带有温煦之气,如同清水冲洗一般,每绕一圈,成秀珠体内的酸痛感便疏解一分,气色纯正一分。 不多时,成秀珠便已感到气力逐渐回复到身体中来,四肢舒泰。忽然,只听俞修龙发出阵阵呐喊,吓了她一大跳。 “啊啊啊啊……” 俞修龙恍惚之间,只感到身子飘飘忽忽,慢慢升到了半山之高。山间松柏嶙峋,崖壁巍峨,有一股壮不可撼的气势。 风声愈响,他升得越来越高,呼吸渐窒,不多时便已越过了山顶。 他从未有过如此奇妙之感,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忐忑。 此山高拔万仞,半峰插云,山风徐徐,令人心旷无比。他看着脚下的苍茫大地,见那河流如带,绿野如茵,万物正在蓬勃生发,欣欣向荣。 “啊啊……” 他一时豪气满怀,直冲颅顶,禁不住大声呼啸,尽情宣泄起来。 疾风愈甚,俞修龙只觉身子骤然急升,好似一下子冲到了云天之上,高不可高,再能飞的鹰也比他矮一大截。如此高度,令他感到心中惊惧,喘不过气来。 “哎哟……” 俞修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踏七彩祥瑞,向前急行起来。 如此极速,俞修龙不免有些惊怕,只待他抬眼一瞧,只见云海广袤无边,日霞光耀万丈,壮丽绝伦,美不胜收。 映着金光的云好似彩织,圣洁灿烂,隔绝凡俗。他乘着祥云在其间自如来去,毫无阻碍,只要心之所想,须臾便至。 此时一条金光大道展现在他面前,似在迎接他的到来。俞修龙瞧那大道两旁立满了“人”,正微笑注视着他。但见所过之处天花金莲,绵迭涌现;周天之内环绕着仙乐神章,欢谐齐奏。 “这、这是哪儿……这些家伙看着不像是凡人!” 俞修龙忽逢如此盛大恢宏的场面,不免心生畏惧,慌忙看向自己的衣服,害怕穷酸丢人。可不知何时,自己竟换上了一身华美锦袍,不知何种布料织成,点缀着金丝,精光熠熠,雍容尽显。 “咦?” 他心中奇怪,拉开袖子朝里瞧了瞧;一会儿又提起衣边,发现脚上穿着一双流云仙履,熠熠辉灿,更是大感惊诧。 道旁神仙一般的人们正候着他,只见仙子托盘,玉带招摇;风君鼓瑟,气势磅礴。此时此景,场面极为宏大。 俞修龙扭扭捏捏走过去,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一会儿觉得顶门发烫,一会儿感到后背生痒,总之浑身都不自在。 神仙纷纷向他致礼,仿佛他是极尊贵的人似的;俞修龙走在当中,见他们饱含敬意对自己礼拜,感到极为享受,仿佛自己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此间国度的君王,禁不住飘飘然起来,忘乎所以。 这时有几名仙子施施然而来,婀娜款款,奉上琼浆美酒。 俞修龙见她们水眸汪汪,风姿动人,实在不忍拒绝,端起来喝了一杯,只觉一股清流涌遍全身,将毛孔激得都张开了,舒爽无比。这一杯喝了便再难停下,他从仙子的手中接过酒杯来,一杯一杯地豪饮,痛快酣畅。 “嚯……好酒,好酒!” 很快他便双颊发红,神色微醺,禁不住随着鼓声手舞足蹈起来。 身旁的仙子亦随他起舞,但瞧她们肚脐外露,莲足*,躯体曼妙,更是令人心醉了。她们围簇着俞修龙转圈,眼波似水温柔,红唇娇嫩欲滴;随着鼓点瑟声的节拍,只见那玉臂兰指,整齐如一,好像一朵以他为芯的大花,时而舒开,时而收拢,有种惊心摄魄的美。 周围众仙也欢笑鼓掌,一派升平景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怪梦 “哈哈……” 他被这群仙女围在内里,只觉馨香扑鼻,胸腹腾起一股燥热之感,又见她们曼妙的舞姿,与琴瑟鼓点配合的浑然天成。 在这莺声燕语,软玉温香之中,俞修龙目中渐生痴意,心智迷失,更加狂歌乱舞,如疯如癫。 ,俞修龙感到浑身着了火似的,无处不烫,灼热难耐,突如其来一阵难受。可他心里虽想要停下,手脚却仿佛不由自己所控,而是别人用丝线操纵这自己的躯体,乱舞乱划,古里古怪,毫无章法可言。 “糟糕,我这是怎么了?!”俞修龙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慢向远处飘去。他醉目陡张,清醒过来,心里一急,拼命地夺回了身体控制之权,想要往外冲去。 可这时周围人却齐齐上前,拉住他不让他走;俞修龙起脚只顾乱踢,大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方才的仙子忽而变作凄凄厉鬼,双目猩赤,血口大张,嘴里发出刺耳笑声,极为可怕;俞修龙陡然一见,大为惊骇,越发奋力摆脱,拉着自己的那几双手也不再丰润柔嫩,而已是黑肌瘦骨,指甲奇长,更加骇人。 “鬼,鬼呀!” 俞修龙一抬头,见她身影已越飘越远,几乎就要消失,心中急躁无比,奋力一挣,居然挣脱开来,机不可失,他飞一般朝她追了过去。 “啊……” 俞修龙大步流星,如光似电,哪知刚要追上了她,此时脚下遽然一空,身子急速下坠,四肢朝天,耳边呼呼刮风,他禁不住失声叫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落地,摔得浑身酸痛,噗噗咳气。 “这又是哪儿……哎,这是什么桥?!” 俞修龙起身,见自己正站在一座石桥上,桥下哗哗淌着黑水,散发出冰冷寒气,暗涌不止。 方才富丽的景象突生剧变,他惊惶四顾,道旁开满鲜红花朵,只见那花瓣上仿佛要沁出血来,颇显诡异;花丛连成两条长线,伸向远处似无尽头。 此处怪岩嶙峋,阴风飒飒,漂浮着森森鬼气,他不禁拢了拢胳膊。 俞修龙不敢乱走,只在跟前探看了一番,这桥古朴破旧,青苔丛生,围栏上零零散散雕着奇怪的花纹,待走到桥头,立有一石碑,上面写着“奈何”二字。 “奈何……奈何桥?”俞修龙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不、不是阴间的桥吗……舅舅说人死了便要过这个桥、喝孟婆汤,忘记之前的一切。” 他急忙摸自己的下巴,堪堪放下心来,“还是热的,我应该没有死。可为什么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一切景象变幻实在太过离奇:飞升、盛会、癫狂、追人、跌坠、落地……还有这阴间的奈何桥。 “阿龙哥哥,阿龙哥哥!” 听到呼唤声,俞修龙身子一震,猛然醒来,他喘了口气,“还好是做梦,梦都是反的……不过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成秀珠说道:“阿龙哥哥,练功先要练心。武功招式和真气法门各不相同,效力也千差万别,可唯有心志是不变的。对那些魔障幻象须得加强定力,否则就容易生出恶念,那可就不妙了。” 俞修龙忆起方才的幻境,不觉心有余悸。忽然听见成秀珠“咯咯”笑,不觉奇怪道:“怎么了?” “秋彩是谁?” 他昨晚迷糊之中喊了许多话,到后来慢慢都变成了两个字。 只见成秀珠双眸莹亮,笑嘻嘻道,“你先别说,我猜……她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姐姐是吗?刚才你一直叫她的名字,叫得好大声呢。” 俞修龙点头,眼中泪光闪闪,说道:“不止讨人喜欢……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儿,她的名字我怎么叫也叫不够的。” 成秀珠冷不防他说出如此煽情的话来,心有所触,竟有些想落泪。 此时气氛微妙,两人默然无话,呆坐了一阵。 已近黎明,火堆早熄灭了,天色似亮不亮,唯有一颗闪亮的星星分外惹眼。俞修龙盯着那颗亮星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高兴叫道:“太白星……是太白星,有方向啦!” 太白星在晨为启明,将夜则为长庚。此时黎明时分,启明星位于东方,俞修龙曾听舅舅说起过,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呼……终于走出来啦!” 两人行了好一阵,渐渐走出荒野来到了大道上,待看见人马行踪,俞修龙急忙上前打听,才知两人已踏上了福清官道,前面不远便是县城。 “福清县!”成秀珠拍手欢跃,很是高兴的样子,“听说福清县有一座石竹山,冬暖夏凉,景色极美,咱们去玩吧?” “石竹山,干什么取这名儿?是竹子一样的石头……还是石头一样的竹子?” “都不是,石竹山上石与竹皆为奇绝之景,有‘雅胜鼓山’之誉。还有一句诗云,‘石上映月灿若珠,竹欲摩空尽作龙’……” “你懂得好多,又是什么珠又是什么龙的。”俞修龙嘿嘿笑道,“我不会说这些……记不住。” “这好办……你听着,珠就是说的我,我是秀珠嘛……龙就是你,这下记住了?” 俞修龙忽然一脸坏笑,抿嘴点头道:“嗯嗯,你是珠我是龙……噗哈哈哈!” 成秀珠起初还未发觉,忽见他坏笑,这才回味过来,举手打他道:“真讨厌,你才是猪!” 两人一路追打,一个“灵狐跃”,一个“两仪纵”,虽说只是欢腾打闹,但其中却都暗含着高明身法。 闹了一会儿,俞修龙抱头蹲下道,“我求饶啦,我求饶啦!” 成秀珠不依不饶,伸手掰他中指,痛得俞修龙连连怪叫。 “哼,看你还敢不敢使坏骂我……” “是你自己说……”俞修龙撇着嘴,颇感委屈。 “我没说!”成秀珠抱臂呛道,“我就是没说,谁听见啦?!” “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俞修龙揉着红肿的中指,已是叫痛不迭,此时见她如此蛮横,只能软声道歉。 忽然,成秀珠的手又向自己伸了过来,俞修龙身子一缩,却被她拉住,“哎哎,怎么又来啦?” “别动,别动,我帮你……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终须一别 原来成秀珠从他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俞修龙认定这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暗示,“一定要找到秋彩……好好和她在一起,绝不再伤她的心。” 想到这里,他不禁浑身热气冲涌,握了握拳,快步走向成秀珠;成秀珠正看那红蜻蜓飞走,慢慢在空中变远消失,侧头浅笑,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珠珠,我要去找秋彩……你怎么办?” “你说什么?”成秀珠听说他要走,不知怎的竟觉一阵莫名失落,收敛起笑意来,哦了一声,“你要走了?” “是!”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俞修龙摇头,“不知道……但总会找得到。”他说这话时咬了咬腮帮,实则并没多少信心。 成秀珠看他这幅笃定的样子,被他眼神所触动,心里一酸,想道:“我跑出来这些天,不知云亮哥有没有找过我?” “他会不会急得抛下一切不管,任府中事务乱成一锅粥……府里的人去找云亮哥,他就抱着头走来走去,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珠珠不知去向,你让我怎么安心做事?’” “也许此刻他正在大街上发了狂一样地逮着人就问:‘老兄,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位姑娘?’倘若别人问他是怎样的一位姑娘,他便回答说是一位长得十分好看、又穿着漂亮衣服的姑娘……” “他会不会……”成秀珠思绪飘飞,直飞到九霄天外,不觉间幻想了很多,很多。 “珠珠,珠珠!” 见成秀珠站在那儿发呆,俞修龙连唤几声没有反应,便伸手在她眼皮子前猛晃了两晃,将她惊醒。 “啊?”成秀珠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天空,先前的白云已被风给吹散,仅剩几缕若有若无的云丝,七零八落,心里微酸,“好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也是该告别了……” 连着几日的相处,这个像极了二哥的人已给她留下极深印象,此时言及别离,成秀珠心里自然有了些不舍之意。 “那我就……” 俞修龙刚要告辞,却听她问道,“阿龙哥哥你身上还有钱吗?你就这样……去见她吗?”她的目光在俞修龙身上来回打量几遭,微微摇头,示意不好。 两人在荒村被投湖之前,已被村民们把身上钱财都收刮一空,而且身上衣物皆是又脏又破,实在有些不像样子。 “哎,你说的是。”可俞修龙摸遍全身,接连寻了两遍,衣服里除了两颗圆滚滚的石珠子没被拿走,剩下便是一个又一个破洞了。他面露尴尬,只能苦笑。 “你先别忙走吧,我给你换点钱来。” “换钱?” 说着,俞修龙被成秀珠拉着进了城。 待两人从当铺里出来,成秀珠先是与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而后又拿出十两银子放到他手中,说道:“拿着用吧,人在外边没有点盘缠怎么行?” 先前周焜击毁了她的耳饰,而后又被那些村民、村妇把身上银两首饰给扒了个干净,这一番历险下来成秀珠已不知损失了多少钱。 所幸她头发里还缠有三条金丝,上缀细粒宝石,极为珍贵,少说也得六七百两纹银。 方才在当铺,二十几两银子她便当了。 可对俞修龙来说,这十两银子已算数额不菲,他怎好意思拿呢,连连推脱,不肯接受。 “拿着吧阿龙哥哥,若是你不小心碰掉了别人的糖葫芦,岂不是又要给人当跟班?” 俞修龙想起两人相遇的点点滴滴,不由眼眶一阵湿润,涩声道,“珠珠……谢谢,谢谢你。”他摸摸索索,从身上掏出一颗石珠子来,对她说道:“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成秀珠抚着这珠子,只觉温润如水,很是奇妙。 俞修龙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留着作个纪念吧。”他心里激动,握了握成秀珠的手,浑然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的手是不可乱摸的。 “珠珠,路上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俞修龙暗叹了一声,他不知道这声保重过后,再会将是何年何期? 成秀珠抬眼看他,眸中也泛点泪光,声线颤颤,“阿龙哥哥你也要多保重,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小姐姐……” 忽然有几个灰衣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浑身是汗,齐声叫道:“小姐!” 俞修龙见此状愣了一愣,心想:叫她小姐……这些人是成家来的吗? 成秀珠一见他们,顿时脸色变得冷淡,“你们怎么来了?” “云亮少爷叫我们来的,咱们赶了好多天的路,总算把您给找着了。” “找着我又怎样?现在我还不想回……” “珠珠!” 这时又传来一声呼唤,声线低沉,俞修龙四处寻找是谁在叫;成秀珠正待说话,一听这唤声立时张大眼睛,随即满脸欢笑奔了过去,“云亮哥!” 俞修龙看见一个身形魁伟的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就是杨云亮……珠珠心仪的男人?” 俞修龙禁不住对他细细打量,见此人穿着湖蓝色大襟袍衫,银丝飞线,腾云点缀,腰系碧缎带,显出非凡的身份。 这时,杨云亮亦朝他望了一眼;俞修龙与之对视,只觉他双目炯炯,美髯黑亮,天然一股英武气概。 即使是沙场上历练过的俞修龙,同他一比,无形中也显得弱了。 如此不俗的形貌与气度,令街边过往的路人纷纷侧目偷瞧他,女子尤甚,有的火辣辣直盯着他看,有的遮着扇儿、帕子看。 “你这耳朵怎么回事?”杨云亮神色紧张,伸出手来想碰,却又在离她耳垂极近的地方停下,语气略含责备之意,“你看看出门多危险?” “唔……我知道呀,不过这几天有他在!”见他如此紧张自己,成秀珠心里一阵发甜。 “谁?”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成秀珠拉着杨云亮的手,将他带到俞修龙身前,“他叫俞修龙,是我这几天认识的朋友,人可好啦……对了,他还是钱伯伯的徒弟呢!” 看她笑靥如花,那尖尖的小虎牙显露出来,可想而知有多开心了。此时听她说自己是钱昭的徒弟,俞修龙也不否认,只是点头微笑,对杨云亮抱拳说道:“云亮哥,幸会幸会!” 杨云亮见他模样正气,不似坏人,当即也抱拳给他还礼,“小兄弟,这几日多承你照顾秀珠了。” “哪里哪里。”俞修龙实在汗颜得很,这一路来凶险无比、窘迫不断,好几次都差点没命,如何谈得上照顾二字? 杨云亮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对成秀珠说:“珠珠,咱们回家吧。” “不,我不想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落魄弟子(1) 杨云亮微微皱眉,说道:“那怎么行?”他此行千里迢迢赶过来,便是一定要带秀珠回去,不然如何向家里人交差。 成秀珠撇嘴不答,盯着他看,还在任性置气。 杨云亮也不逼她,只与她对视,目含柔情,等她回转心意。 成秀珠瞧着面前堪称完美的面容,哪里还能闹得起来,一会儿气已消了,再看他面上显出疲惫神态,心更软了,问道:“这几天,你是不是一直打听我的下落,都没有睡好觉?” “当然,你这丫头一声不响地跑出家门,岂止是我,大家都担心坏了。” 杨云亮屈着右手食指,轻轻刮她鼻尖:“你不比金竹,他可以四处游历,而你不行,外面实在太危险了……起初我派人找你几日,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真是急得我寝食难安。后来你去‘金福钱庄’兑银子,那家掌柜曾经到咱们府上做过客,所以一下子便把你认出来了,就是他给府里写信说你现在福州……也多亏他了,不然找你还须得费大劲呢。” “哼!”成秀珠翻了个白眼:“谁叫爹爹胡乱安排婚事……” “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不过爹有他自己的想法,总归是为你好。”杨云亮轻拍她胳膊,再次劝道:“回家吧,大家都等你呢。” “唔……好吧好吧,看在你亲自来接我的份上。”成秀珠终于松口了。 杨云亮神色轻松了许多,舒了口气,手指马车道:“好好,那咱们走吧。” 可是成秀珠却没急着动步,扯着他的袖子问道:“云亮哥,你身上带的钱多不多?” “带了一些,怎么?” “给我,给我。”成秀珠摇他袖子。 杨云亮二话不说,立马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到她手上,熏香扑鼻。 成秀珠冲他一笑,转头将钱袋递给了俞修龙,“阿龙哥哥,你拿着吧。”她一把塞进他怀里,也不管他要是不要,回头说道:“咱们走吧!” 俞修龙有点懵,待醒神时,珠珠已与杨云亮上了马车,只见她从窗里伸出头来朝自己挥手,作别道:“我走啦,阿龙哥哥后会有期!”他也呆呆地挥手,口中喃道:“珠珠,保重了……” 几番险奇遭遇,这少女已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成秀珠仰躺在马车里,伸了个懒腰,对身旁的杨云亮解释:“他有重要事情去办,只可惜身上没什么钱,所以……” “嗯。”杨云亮听了只是点头,未露任何异议,转而说道:“秀珠,这些天累不累,要不睡一会儿吧。” 其实,这些天他马不停蹄地赶来,一路风尘,已觉得有些吃不消。可是无法,他心知以珠珠的性子,若是只派下人过来,很可能收拾不了。 “嗯嗯,你要困觉就困吧……”成秀珠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觉得自己受到重视,心里既开心又不好受,矛盾极了,暗暗责备自己任性,以后绝不再这样了。 马车“噔噔啷啷”地前行,让人听得心里安逸。成秀珠看着他睡觉,不知不觉自己眼皮也有些沉了,便抱着杨云亮胳膊把头枕在他肩上,也闭上眼睛。 杨云亮眉毛动也没动一下,两人依得很紧。 “那个杨云亮真是好气度,难怪珠珠喜爱他。” 俞修龙回想起来,不自觉把他同古胜川对比,心思道,“古大哥虽也豪气,但多少粗犷了些,不及杨云亮这般英俊。” 他想起秋彩来,“他们走了,我也该去找她了。” 俞修龙四处看了看,只见店旗飘飘,人头攒动,根本不知该往何方,“福建如此之大,该怎么找呢?钱庄掌柜们又不认得我,即使见到了秋彩也不会给我写信……再说了,若是她已离开福建,那可就更难找了。” 他不知不觉在城里转了好大一圈,这福清县城正值闹市,街上颇有些拥挤,车马人声,十分嘈杂。 街道两边的店铺双扉敞开,正待客来;货摊小贩将手拢在嘴前,掐着嗓子吆喝;小孩子拿着风车在跑,眼儿细眯,欢笑不断。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陌生,人们行色匆匆,各有各的要紧事要做,谁也没有看他一眼,谁也不关心这个年轻人是谁,将要去向何方。 俞修龙此时立在闹市之中,人群在身边川流,摩肩接踵,他竟感到无比孤独。 更可气的是,此城四通八达如同迷宫,他绕来绕去走了一番,居然找不到出城的路了。 正气馁之时,俞修龙忽然闻到一股清香之气,原来路边有人卖莲子羹,他顿觉口中发干生涩。如今他荷包充实,自然变得豪气十足,便走过去道:“莲子羹,两碗!”他决定喝一碗,然后拿另一碗漱口。 满口香甜,可俞修龙没想到喝饱之后便是肚饿,于是便又寻了一家干净饭馆,如虎下山般阔步入内,依旧豪气万丈道:“小二,我要吃牛肉炒饭!”冲他举起两根手指,“两盘!” 此店行事颇为厚道,他“吭吭嗤嗤”吃完一盘牛肉炒饭,已然胸饱胃胀,实在吃不下另一盘了。可见里面还有许多牛肉碎丁,很是舍不得,于是他便用筷子夹了喂到嘴里。 “走走走,死叫花子!” 他刚夹两次,忽听见小二的呵斥声,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浑身邋遢的汉子正被小二往外赶。 “哎哎,小二哥,哥……别,你行行好给口饭吃吧!”那汉子显然已饿了好久,虽说块头很大,但身子虚软,说话也无力。 “谁给你这烂赌鬼饭吃,快滚!” 小二似乎对他很无好感,只是将他向门外推。这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店小二一转头,正是俞修龙。 “小二哥,把这盘饭端给他吧。”俞修龙指了指自己桌上的这盘牛肉炒饭。 那汉子见有人帮助,顿时喜得连连作揖道:“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说完便挣开小二的手,将那盘炒饭端在手中,往地上一顿便抓着吃。许是饿得极了,头发塞进嘴里也浑然不顾。 “客官你有所不知,这家伙是个烂赌鬼,没钱吃饭就在街上四处讨……” 俞修龙一笑,“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他对那汉子说:“坐着吃。” 那汉子嘴里满是油腻的米饭,笑道:“不坐了,身上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落魄弟子(2) 俞修龙听得一笑,也就由他去了,“你叫什么名字?” “于中流。” “俞?一人月刀的俞?”俞修龙来了兴致,以为在这儿遇上与自己同姓之人。 “不不不,不是这个俞……于是的于,‘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于。”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指在空中比划,两横一竖勾。 “我瞧你年纪不大、身子也挺壮实,帮人扛米装货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为什么要在街上乞讨?” 于中流吃完了炒饭,正在舔盘里的油汁,此时听他问起,叹了口气道:“唉,我本是个泥水匠,起初这里的人们都喜欢叫我去做活,只因我砌的墙结实牢固,还不渗水。渐渐地倒攒了些钱。”说着说着,他眼神愈发黯然下来,“可是后来,我千不该万不该……染上了赌瘾。这玩意儿一沾上便如恶鬼附身,只能变本加厉越赌越厉害,我把身上能押的东西都输了个精光,活儿也没心思干了。” 俞修龙听罢,想起舅舅曾说过“赌”是无底洞,一旦跌下去便再难爬上来。虽有些怒其不争,可这事儿自己也帮不了忙,若是给他钱,只怕管不了一时三刻便又进了赌坊庄家的口袋。 此时他见于中流也吃饱了饭,自己已算仁义,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哎,恩公恩公,请留步!”于中流从后面赶来,挟带一股许久未沐浴更衣的腥臊之气。方才在饭馆里有酒菜气味掩盖,此时一闻,熏得俞修龙不禁皱眉。 “敢问恩公高姓大名?”于中流搔着后背道。 “叫我俞修龙就好了……这位老兄,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恩公对我有施饭之恩,我自然要报答你了。”于中流摸到一只虱子,狠狠一掐,发出“噼啪”的一声轻响,看那手法似乎颇为凌厉,功力不俗。 “你?”俞修龙满眼不相信,这腌臜汉子能拿什么回报自己,遂摆手道:“不必了,就一盘炒饭报答什么?” “诶,那不成,有恩必报是我于中流的处世准则……” 俞修龙正要摆手,忽听他说道:“这样吧,待会儿随着你走,帮你完成一个心愿再离开,你看这样行不行?” 俞修龙欲道不必了,但转念一想:这汉子知恩图报,还算有良心。待会儿我叫他随便做一件小事就好了,他受了我的帮助,回报我一下也好心安。 他双眼一亮,问道:“对了,你知道怎么、怎么……出城吗?”面上显得有些难为情,低声补了句,“我绕不出去了。” 于中流一笑,“当然啦,来来,我带你走。” 两人边走边说话,只听于中流问道,“恩公,我听你口音不像是福建人士?” 俞修龙点点头:“是,我来自湖广江宜。”他将自己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于中流听他曾入朝抗倭,不由更加敬佩,拍手赞道:“了不得,了不得,原来你还是抗倭英雄!” “这没什么吧……”俞修龙正是要引得他尊崇自己,虽心里受用,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淡定模样来。 “当然有,倭寇常年侵扰东南边境,屡剿不绝,真是像苍蝇一样可恶!朝鲜素为我大明藩属,俗话说‘打狗还须看主人’,这次入侵朝鲜已将日倭的野心彰显无遗。他们此举绝不只是为了攻占朝鲜,而是为图谋咱们大明国土作跳板。” “啊?!”这倒是俞修龙从未想到的,不由庆幸道:“原来是这样……还好我们打败了日贼军。” “其实这也是朝鲜作茧自缚,朝鲜王朝本由前朝将军李成桂政变而来。他害怕自己也受到同样的下场,于是极力愚民弱兵,以防下面的人谋反……此举真是愚蠢到了家,他这么做虽防得了邦内,但防得了邦外么?!” 于中流讲起来不免口水忿忿,四处飞溅,他举起手指在空中点道:“那丰臣秀吉对朝鲜觊觎已久,正好借此出兵。只不过他的算盘也打错了,我大明国力之强,岂是这弹丸小国能敌对的?” 俞修龙听他说完,摇头道:“这也不对,倭人军队还真不可小视。他们的火枪队十分厉害,擅长游战;而且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法子运了十多万兵过来……说起来咱们明军也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咱们对军备和火器制造给予足够重视,便是他们再来一次也不怕。”于中流说起来,仿佛整个人神气了许多。 “诶……看不出来,你懂得挺多啊?”俞修龙发觉这人颇不简单,一个泥水匠怎么懂得这么多? 这时,于中流的瞳子里忽然燃起一丝光彩,但转瞬即灭,说道,“师父曾经对我说,人要学会开眼看天下,决不可局限于方圆之内……”说完这句,他苦笑了一声,摇头道:“可是有什么用呢?师父他老人家见识之广,武功之高,可说是绝世绝代……但仍落了个众叛亲离,死无全尸的下场。” “你师父?!”俞修龙的好奇心顿时被吊了起来,停步问道:“谁啊?” 于中流捂住了嘴,沉默不答。 “算了,你不方便说就不说好了。” “呃,这个……”于中流似暗悔自己说漏了嘴,迟疑一阵,说道:“恩公宅心仁厚,给我饭吃,又是抗倭英杰,乃是大大的好人……所以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了。” 他将自己的经历说给俞修龙听;俞修龙不禁打趣道:“难怪这么会糊墙,原来你学得就是这门功夫,也算学以致用了吧……等会儿,你说你师兄姓什么?” “一个姓周、一个姓柳。” “周……柳?”俞修龙忽然想起两个名字,不由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臂颤颤,“周焜?!柳万?!” “恩公认识他们俩?”于中流比他更吃惊。 自教派散了之后,他们同门五人已在江湖上隐没多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认得他们。他更没想到的是俞修龙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有见识。 “听我说老兄,出大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八字真言 见俞修龙神色急切,于中流便引他走向路边的小巷,“什么事儿慢慢说,咱不着急。” 俞修龙与他边走边说,这小道极窄,刚刚能容两人通过。阳光被两侧高墙挡住,照不进来,墙壁、石板上处阴日久,都生着深绿青苔,潮湿阴暗,与方才热闹明亮的街道截然不同。 俞修龙一没留神,脚踩到路边水坑,溅起一圈儿水线来。 “咱们同锦衣卫一番恶斗,最后他们三个人里……只有姚秋语逃了出来。” “你说什么,锦衣卫?!还有……路萧这家伙居然成了锦衣卫?!” 于中流当然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飞星矢”,急得直拍拳道:“这下可糟了,锦衣卫那帮家伙个个跟疯狗似的,残暴得很,师兄他们……肯定落不到好!” 这些年来,于中流一直藏匿在这福清城内,默默无闻,最是隐蔽。周焜与姚秋语路过此地数次,都未能发现他的踪迹,甚是奇怪,哪里知道他做了个小小的泥水匠,又好赌成性,住在个破烂棚里。 “可是我不明白,你们教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朝廷要如此赶尽杀绝?”俞修龙一直对此感到好奇,不禁问道。 于中流目中涌现出恨意,咬牙切齿道:“不知道为何,朝廷那帮狗家伙硬说我教勾结官商,贩卖私盐……” “贩卖私盐?”俞修龙心里一震,眉头紧锁:“那可不得了,在我们那儿的镇上,就有好几个因贩卖私盐掉脑袋的。” 于中流双眼望天,露出苦笑道:“盐税是大明的政计命脉,占国家税收一半以上,所以自高祖皇帝以来便对此事管制极严、刑罚极重,胆敢私贩者立斩不赦……我们教虽说壮大,但也知道这个霉头触碰不得。师父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干这种傻事?” 想起师父的音容笑貌,他不禁又激动起来,眼眶中泪光点点。 “说了半天,你师父到底是谁啊?”俞修龙见他的样子又不痛快起来,催促道:“我最烦人话说一半,快说快说!” “师父他、他老人家姓宁……避讳上永下疆!” “宁永疆,宁永疆……”俞修龙瞳孔向旁一斜,微微出神,将这名字连着念了好几遍。“你们的武功都是由他所教吗?柳万、周焜他们尚且如此厉害,那你师父他……又是何等境界?” “我师父,丝毫不夸张的说……当年可谓是一下一上!” 俞修龙不明所以,“什么一下一上?” “嘿嘿,那就是‘天下第一、世上无敌’!” “啊?!”俞修龙当然不信:师父天下无敌,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是这幅落魄样子? “师父武功虽高,可他老人家德行更高,讲究施善好生,修心养性,多年都未曾与人动手,更不曾犯过杀戒。”于中流提起师父来,眼中充满难以抑制的情怀,“当年师父在时,四大高手尚不得出头……他还曾评过四人,说‘先生不得志,罗刹疯婆子;神燕无人继,暗月为财死’!” 当时四大高手中,俞修龙只见过暗月封一羽,因此听了这最后这一句话,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暗月为财死’?” 于中流说道,“这‘暗月无间’视财如命,而且性子霸蛮,常为了钱财与人斗。” “嗯,这倒不错。”俞修龙想起封一羽的所作所为来,倒是应证了宁永疆那番评语。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些什么,向于中流问道:“我听柳万他们说‘浑天功’、‘乱象之力’、‘祸患无穷’,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这个……‘浑天功’是师父拿手绝技,本派的镇派之宝。而我们五名入室弟子的武功皆是由它而来,然后再由我们去传授其他门人。” 俞修龙听他一讲,原来这武功又是演化繁衍,不是与“太元真气”有点相似么?遂脱口问道:“为什么高明武功都是这样来学的?” “那说来可话长啦……”于中流踢开路边的一颗小石子,那石子向前飞去,撞到墙上弹了回来,在原地滴溜溜打转。 他眼珠向右上一转,分明在摸索记忆,“咱们华夏的武学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素为异邦所推崇。可是自宋朝以后,统治者重文抑武,导致整个华夏武林衰败式微。结果怎么样,两宋积弱,屡遭屈辱……人们被逼得没有办法,都想重振中华武学,可是哪有那么简单?” “但就在三百年前,出现了这么一位空空禅师,他本是一个小寺庙的住持,平时也就研究研究佛理,写写诗词什么的。可在一次极盛的武林大会上,他却展现出一身惊世神通,力挫各路群雄,潇洒而去。” “接着讲!”俞修龙听得如此故事,自然心折。 “各大派的高手心中不服,发狠修炼武功,但是却总感到瓶颈桎梏,难以再进。没想到才过几年这位空空禅师便坐化了,有人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忘忧辞》,内容是他生前所作的一些诗词。” “不会是些‘灿若珠啊尽作龙’什么的吧?”看来确实有效用,经成秀珠那么一说,他竟然记住了这句,颇不容易。 “差不多吧……他的弟子在遗物中寻了个遍,但未发现有任何武学典籍,不禁对禅师心生埋怨。因而对这本书也全不在意,甚至有时还拿来垫支桌椅。可就在数月后的某一天,几个小沙弥胡乱玩耍时,将这本书抛来抛去。忽然有一张小纸片从中掉落出来,新任主持捡起一看,顿时面色惊变!” 这轻盈的一张小纸片,却震撼了整个江湖武林。 只因上面写了这样一段话:“移山填海,呼风啸雷,天地诸般奥妙已尽在吾掌中耳;凭此玄通化御六气,笑傲十方,世间再无匹敌者。不信? “特书真言于此,供诸君细细参详。” 有人照着念来:“大盈若冲,满而如空……” “当时大家都呆住了,后来才知道这句话点明了新一代武学至高境界!” “至高境界?!” 俞修龙感到不可理解,“干什么‘蝇’啊‘虫’的打这些哑谜,直接说不好吗?” “当时有人也像你这么问了,可惜没人知道……空空禅师明知此页总有一天会被有缘人发现,可他还是要弄此玄机,不免叫人费解。这小纸片引得众派疯抢,一时间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天下各大宗师、高人皆对此句进行研讨参悟。” “研出什么来没啊?” 于中流重重点头,“当然,历经数十年,集结群智,华夏武林终于破晓见光,构建了全新的武学体统。” 俞修龙万没想到武学发展还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听得瞠目结舌,久未回神。 “可以说空空禅师是新一代武学的开山鼻祖,只因这短小的八字真言,为后世武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影响至大。时历三百年,令华夏武学再度兴盛,甚至比以前还要厉害,许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也能做了。” 于中流补充道:“这话是师父说的,他还说空空禅师是个真正的大智者,身为禅门中人却能不畏人言,推崇武道……师父常教导我们说,一味地重文抑武并不意味着和平。因为你弱别人就强了,保不准别人就要来欺凌你,到那时候再有理也是说不清的,只有被劫掠的份儿;相反知武懂武、善用武术才能带来真正的和平。” “唔……你师父说的没错。” 俞修龙亦感到赞同,他出身行伍,随军多年,自然明白武力对于保家卫国的重要意义,“如果我们也像朝鲜那样弱小,恐怕不止一个日本要打我们主意了。就连国内宁夏、辽东这些地方,若不是李将军带兵镇守,怕是早就乱翻了天。” “李如松将军?”于中流对此人显赫战绩已有耳闻,素感钦佩:“是啊是啊,别的不说,东北那个努尔哈赤的部族已越来越强盛,我看还得李将军出马,不然等老虎养壮了就不好收拾了。” “李将军打完日本就回辽东,已经够辛苦了……”他忽然想起珠珠说她的二哥成银笙也在辽东。对这个与自己相似的人,他不禁想见上一见,瞧瞧是眉眼像还是鼻子像,抑或是手脚架子骨像? 路在嘴上嫌短,不知不觉,两人已穿出那条小道,不料柳暗花明,居然离城门不远了。“这是我摸索出来的一条近道。”于中流说道。 俞修龙见到那高大的城门,心中不由一喜,可不一会儿又沉了下来,出了这门就能找到她吗? 外面的天地,比这儿要宽阔的多了。 “恩公,恩公!” 俞修龙猝然回神,说道:“有劳了老兄,你回去吧……可得小心那些人,他们很厉害。” “是祸躲不过,藏得再好架不住狗鼻子灵。”于中流揉揉眼睛,“该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就那么回事儿……” 俞修龙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想起柳万和周焜二人的遭遇,暗叹了一声,“保重!” “其实若不是恩公急着赶路,我可以领你去平潭岛看看,那可是全福建有名的海滩,外省人一辈子也很难见到。” “哈哈,你的好意我领了,咱们后会有期!”俞修龙冲他一抱拳。 于中流亦抱拳道,“祝恩公一路顺风!”他那肮脏的袖口上本来停了一只苍蝇,随着他的动作飞起来,施施然盘桓一圈,继而又落在他头顶,悠哉悠哉的搓腿,似享尽欢愉。 俞修龙转身大步离去,阳光明媚,给他的衣服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擒龙入海(1) “我再问一遍,五绝令呢?!” 阴冷的房间,微光从窗外透入,将无数灰尘照得翩翩飞舞。 “我再回一遍……五绝令没有,命有两条。” 柳万与周焜被几道铁链锁住,好似捆粽子一般。两人皆是伤痕累累,脸上、手上、腿上都结着血痂,显然已遭了极残酷的毒打。 路萧深吸了一口气,点头笑道:“骨头挺硬……这种人诏狱里见得多了。” 他侧身看着灰色墙壁,其上隐隐有些抓痕,似有人无法忍受牢狱折磨而垂死挣扎的景象,颇叫人触目惊心。 “看见了吗?” 路萧对两人说道:“那是你们之前的人留下的,以前这里只关押官员,现在官员少了这牢里有点儿冷清……所以连你们这些逆贼也抓进来,添添人气。” 周焜嗤笑一声,充满不屑,“反正我二人已是板上鱼肉,逆不逆贼由你们说了算。” “聚众不轨、大逆不道是要被凌迟处死的……凌迟的场面你们应该听说过,一刀,一刀,一直割满三千六百刀……”路萧眼神犀利,直如尖刀,仿佛已在他们身上来回割了起来,“如果你们识相交出五绝令,我可以发发善心,让你们死得舒服一点儿。” “呵,别拿这个来唬我。”柳万嘴角一展一收,显然不以为意,“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律法严明,凡处决死刑犯,需刑部审定、大理寺复核、皇上勾朱……三复五审,你一个锦衣卫副使敢私自处决刑犯?” 啪啪啪。 路萧不禁拍掌,笑着说:“到底是老江湖了,见识不赖。”瞧他浓眉一扬,如同两把短剑,凌厉非常,接柳万的话道:“凡死罪囚犯,未经复准而处决者,杖八十。” 柳万和周焜皆是冷眼看着他。 路萧笑道:“这《大明刑律》上写得倒是很清楚,不过区区八十杖,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你没入过朝堂,这写得清楚未必做得清楚……我也算是替梅阁老尽力,有他一句话,我挨个三五下板子、然后顺便领个几千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 “唉……”柳万禁不住低头苦笑,“有你们这些混账家伙,我大明何愁不衰不败?” “死到临头了还忧国忧民呢,谁是官,谁是贼,我看你糊涂了吧?!”路萧板起脸来重申道,“怎么样,只要你们交出五绝令……” 两人垂头闭目,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 “好好,不愧是宁永疆的弟子。”见他二人如此冥顽模样,路萧反而又笑了起来,他心知再怎么逼问也是白费力气,不再耽搁,转身跨出门去。 那年随锦衣卫征剿逆教之时,路萧刚满十八岁,他亲眼目睹了一场风云惊变的大战。尤记得那“浑天功”一施展开来,登时山摇地动,风啸云卷,恍如滔天巨震势不可挡,在场之人无不心惊。 那分明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可那场景依然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反复交织,绝难忘怀。 “师父……师父……” 柳万和周焜听他说起师尊的名字,眼前立时浮现出那个清瘦矍铄的面孔,衣带当风,遗世独立,仿佛他还活在世间,从未离开过,两人不觉纷纷堕泪,周焜泣道:“徒儿不孝,不能为师父报仇雪恨……” “这位大婶儿,不知您见过这样一位姑娘没有?”俞修龙满头大汗,双手比划,向一村妇描绘秋彩的穿着打扮。 由于福建当地的语言晦涩难懂,所以他与这里的人们交流起来很是吃力,往往说了半天,对方仍是不解其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方才还碰见耳背老者,更是听得离题万里,答非所问,真叫急死个人了。 那妇人连连摇头,伸手将挎在臂弯的篮子往上搂了搂。 “好吧,打搅您了。”俞修龙无奈谢过,茫然地向前走着,好似一具四肢僵硬的木偶,瞳中空洞无光,毫无生气。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找到她?” 俞修龙仰头看着万里碧空,好似一面广袤无垠的明镜,照在自己头顶,一股悲廖之感猛地涌上心头,眼鼻皆酸,愈发觉得自己渺小无比,蝼蚁不如。 他只顾发狠赶路,没有方向,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风夹杂着浓烈腥味直扑人面,令人呼吸一窒;远空传来阵阵海鸟叫声,悠远而又凄厉,在天边不绝回响。 俞修龙脚步本是愈来愈沉重,疲惫垂首,如深秋的稻子,恍惚间他听到海浪的声音,顿时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只瞧得眼前碧潮接天,无比开阔。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传说中的大海边上……” 日头正劲,海面上跳跃着粼粼波光。俞修龙踩在沙子上,感到脚底下软绵绵的,热气立时传胃上来。周围遍布着大小不一的海螺、小贝壳,若是常人,见到这番美好景象,必定是欣喜连连,如遇至宝。 “你,究竟在哪里……” 俞修龙一心只惦念着秋彩的下落,此时即使面前是从未见过的大海,也丝毫提不起兴致来。 远远望去,海鸟成双飞旋,宛若比翼;被海浪冲上岸的螃蟹,两两成对横行;就连乌龟,竟也是缩成两个壳,正在黄灿灿的沙滩上慵懒向阳。 “好啊,你们这些东西也是来取笑我的么?!” 俞修龙触景生情,心中突然烦闷无比,竟一下子坐在沙滩上,大声咒骂起来。 “为何要如此对我?!” “为何如此?!” “如此捉弄我,便满意了吗?!” 他要把这些年来心中所有的闷气,尽皆释放在这无垠海天里,仿佛说不完、道不绝,足足骂了几个时辰,仍意犹未尽,不知疲惫。 周围渐渐昏暗了下来,海鸟纷纷飞还,沙滩上的小生灵们也次第隐去了形影。 此时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海面上风平浪静,仿佛在这片广阔天地中,唯余俞修龙这孤零零一人似的。 俞修龙刚歇了口气,便觉周围凄凉寥落,他双手环臂,手指穿过破了洞的衣服,戳到身上刮擦的伤痕,目中悲凉。一到夜晚,身下沙石也立时变得冷冰冰;腥咸海风,不住拂弄他的发梢。 “我和秋彩本是真心相爱,可如今……哪里还有机会?!” 他心头郁气难解,再也抑制不住,狂喊宣泄起来,斥天骂地,叫喊声在这空旷天际回响,颇为凄厉。 这时只听骤然巨响,海水突然翻搅起来,变成一个极大的漩涡,疾猛异常,声势滔天。 海水激荡,“轰”的一声四面分开去。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令俞修龙吓得目瞪口呆,身子往后猛地一倒,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何人胆敢在此叫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擒龙入海(2) 此声雄浑至极,如若天雷,响彻四方。 高高的浪尖上托起几个庞大身躯,怪兽也似;俞修龙被他们吓得全身抖了一个激灵,两股战战,哪里敢出声?! 他借着月光,偷偷打量那几个突然冒出的海中怪物,只见领头那个浑身斑斓,身材高壮,面相颇为凶恶,如一条巨大的海鱼;后面的几个家伙皆是四肢遒健,手持巨大的铁戟,满脸戾气,吓煞常人。 “乎拉尔,你可知死吗?!” 领头海怪立在喷起的水柱上,居高临下,巨大的身形挡住月光,在海滩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俞修龙被罩在其阴影之中,还未及做出反应。忽见那几个海怪跃下浪头,在沙滩上飞速向自己“滑”过来,如同几轮梭镖;“啊呀!”俞修龙见势不妙,慌忙从地上弹起,转身欲逃。不想他刚跑出几步,便被一把巨戟重重击在背上,钝响一声,登时俞修龙只觉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在面前的沙地洒出星星点点的红斑,触目惊心。 他朝前跌倒在地,下巴重重磕在沙滩上,双眼发昏,后背上已皮开肉绽,不一会儿鲜血便将衣服浸湿了。 “呃呃……”俞修龙只觉剧痛彻骨,已无力叫唤,在沙地上胡乱扭动,一会儿绷直身子一会儿蜷缩如虾,颤个不停。 他脑子迷迷糊糊,只感到几条粗壮手臂钳住自己的手腕、脚腕,将自己提了起来,如同被大人捉住的顽童一般。 “放,放开……”俞修龙无力地挣扎,可那几个海怪力气太大,手脚仿佛被铁链牢牢锁定,动不能动,丝毫没有挣脱的可能。 “报告卫长,抓住了这个乎拉尔!” 四个海怪齐声喊道,他们“咻”地站正,尾巴在沙地上扫出几个浅坑。 “奇、奇怪,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么……怎么会说人话。”俞修龙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受制于人,还是受制于什么东西,“嗯,难道我时常做的那个梦……” 这个名为“赞摩”的领头怪晃动尾鳍,如蛇一样前行,待滑到俞修龙跟前,大嘴一嘿,发出古怪的笑声,“嚯嚯嚯……我正愁没地方出气,结果你就冒出来了!” 他伸出只有三根指头的手掌,在俞修龙的脸上拍了两拍。 那湿漉漉、黏腻腻的手掌一碰到自己的脸颊,俞修龙顿时闻到一股极刺鼻的腥味,被熏得恶心欲呕,有气无力呼道:“快……快拿开……你的臭手,我……要吐了!” “唔……你说什么,在哀求我吗?!”赞摩猛地扼住俞修龙的脖子,将他下巴抬了起来。这怪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脸,那神情如同一只骄傲的猫,正在戏弄股掌之中的猎物。 “卫……卫长,这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一个海怪举着那颗石珠子,慌然惊叫道。 “这是……这是海津石!”赞摩一瞧那珠子,立时双眼暴瞪,神色大变,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还给我,还给我!” 俞修龙忽然脖子一伸,嘶声低吼道:“这是我的东西,混蛋……快还我!” 海怪们对他这异常而强烈的反应,显然有些吃惊,稍稍松懈了一瞬,不过立马便用力钳紧。“什么?你的东西?”那头领露出凶恶的神色,冲他一呲牙,“你再说一遍?!” “还我,快还我!”俞修龙越发情绪激动,不断挣扎着,脖子上青筋暴起,嘴边淌涎。 “你会死得很惨……你会死得很惨……”那赞摩目光一寒,猛力出手。 “啊!” 只听俞修龙一声惨嚎,划破了寂静夜空,而后再没了声响。 “哗哗哗”,海水急旋开来,向内凹陷下去,那大漩涡再度启现。众海怪纷纷跃上水柱,只听他们念了几句古怪咒语,那水柱便似活物一般缓缓降了下去,渐渐地只剩下几点水花,海面复又归于平静。 天海两茫茫,相对无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嘭……嘭……” 周遭一片死寂,俞修龙竟被自己的心跳声惊醒,睁开沉沉的眼皮,立时感到一股无形压力自四面八方袭来,挤迫全身,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心肺好不难受。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水流声,仿佛身在深海之中。如此诡异境地,他隐隐感到心里惊恐,头皮发麻。 “这是哪儿?哎呀,嘶……”他四肢刚刚一动弹,便觉手腕、脚腕各处传来钻心剧痛,好像被紧咬在野兽口中似的。 他疼得连连吸气不敢再乱动,心里奇怪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黑咕隆咚无法视物,更不知自己手脚究竟被什么东西所钳制。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仍是异常静谧,仿佛只有他自己是唯一的活物。 扑通,扑通,扑通。 在如此黑暗之处,双眼失去效用,耳朵便格外灵光了起来,俞修龙此时越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越跳越响,越跳越快。 正在俞修龙惴惴不安之际,一道突如其来的光将他的双眼刺得生痛,他急忙耷下眼皮,只听到“咔咔”作响,似乎是面前的门被人打开了。 “不会吓死了吧,乎拉尔?!” 这个雄浑而低沉的声音,他已听得出来,正是那个海怪头领赞摩。 俞修龙低垂着头哼了一声,嘴唇苍白,“托您的福……还、还有口气儿在。” “桀桀……”赞摩阴森森一笑,声音荡开如同水波;俞修龙觉得周围的景物忽然明亮了起来,原来是他身后的海怪点上了灯。 俞修龙转动双眼,逐渐适应了光亮,开始打量四周,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身在一个封闭的石室里。 只见此处由各种珊瑚礁所堆砌而成。墙壁上挂着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饰物。他目光所至,看见屋内两边的对角上各有一尾鱼,甚是奇特,只瞧它们头上生着触须,触须上有一亮包,正发出柔和的光来,照亮了整个室内。 他再一转头,发现面前的门居然是两扇硕大的蚌壳,紧紧咬合,天衣无缝,真如一张犀利的大口。 “如此构建,还真有趣。”俞修龙被这奇特的地方所惊诧,不由得张了张嘴,待他一低头,发现自己一双手脚竟也被墙上的大蚌壳钳住。 见他神色悠哉,赞摩不禁感到惊讶,“你居然还乐得出来?我有点儿敬佩你了,乎拉尔!” 俞修龙呛他道:“你这丑八怪,喊了好几遍我都未理会,什么乎拉尔、拉二胡的……大丈夫行不跟名、坐不改姓,我大名俞修龙!” “还什么大丈夫……啧啧!”赞摩听了这话,不由面露讥色道:“大丈夫光明坦荡、顶天立地,岂有你这么自怨自艾的种儿?!” “那是因为……因为……”俞修龙遭他如此反呛,登时无言以对,一张面皮涨得通红无比,死活接不出下句来。 “哼,你这废物,可惹上大麻烦了……”只见赞摩靠近过来,三根手指捏着那颗石珠,喝道;“你怎么得到这种东西的,说!” 不知为何,这珠子此时通体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温润喜人。 “这是我的东西,怎么来的干你何事?”这石珠陪他渡过了一劫又一劫,已可说不是平常之物,而是他俞修龙的贴身命宝。 “干我何事,干我何事……”赞摩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近乎吼道:“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我不知道,劳烦你把话说清楚。”俞修龙对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极为不解,心想不就一颗珠子吗,犯得着又吼又跳跟死了爹似的? “这东西叫‘海津石’,是我们鲛人族的镇海之宝,现在它被毁了,十二像也失去了灵气,我族要倒大霉了!”赞摩怒不可遏,突然狠狠一拳凿在墙壁上,“轰”一声,那片珊瑚礁登时凹进去一个砂钵大小的洞。 外部一阵“哗啦啦”巨响,整个屋子也跟着晃动。 赞摩瞪着圆溜溜的两只眼睛,大如驼铃,深绿色瞳仁煞是吓人。“信不信我把你扒皮挫骨,吃了你的心肝!”他那一排排尖牙毕现,看上去仿佛真要把他的脑袋整个吞下去。 他那大嘴遽然凑近,俞修龙闻到那恶心的腥味,又被他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只觉厌恶至极,根本不想答话,只是把头转到一边去不再看他。 “哼嚯……” 赞摩被他这副样子顶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发出怪笑。 他想起这段时日以来,因为海津石被破坏一事,王屡动雷霆之怒,群臣见状皆是惶惶不得安宁;而且大祭司占测紫微斗数,先后出现了“明珠出海之格”、“七杀夺宫之格”、“烈焰无穷之格”几大奇象。即便智慧如她,也感到疑惑不解,难明其咎。 “说,你从哪儿得来的?!”赞摩那粗壮大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使劲想将他的脑袋拧过来。 俞修龙虽然想抵抗,可无奈头发吃痛实在忍受不住,不得已将头转了过去,狠狠瞪着赞摩。 赞摩与他一对视,见那大刀一般的眉毛、利剑一样的目光,心里竟然微微发怵。 “好……非常好,在我所见过的乎拉尔中,你算是最硬气的一个!不过……猎物越是反抗,就越令猎人感到兴奋。”赞摩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笑容,“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我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真的那么硬,希望你不要轻易垮掉,那可就太令我失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故亲重逢(1) “呃呃……啊!” 那几个大蚌壳越咬越紧,死死钳住俞修龙的胳膊,他挣脱不开,被赞摩一拳轰到胃上,痛到肝儿打颤,直翻白眼。 “嚯嚯嚯!” 赞摩咧嘴笑了几声,他这笑声异乎寻常的粗厚,恍如地狱之魔,令人胜畏,“这就对了,你们这些乎拉尔,就应该像小羊羔一样……发抖求饶。” “我求你媽!” 俞修龙倔劲上涌,怒骂一句,此时剧痛袭心,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滴落,脸上肌肉止不住地抽搐,但他竟然凭着惊人的意志,未发出声来。 赞摩性子火爆,时常拿旁人出气,因此在这海域中人缘极差,鲛人们大多避而远之,时而有人告他一状。为此王曾训斥过他几次,勒令改正。于是他规矩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再欺负鲛人,而是趁夜晚寻陆地上的人类出气。 赞摩力量强大,陆人往往被他打得痛哭流涕、不住求饶,更是激发他的野兽本性。 虽说他喜欢打人,但只要陆人求饶,他过气后便将人放回陆地,并不伤他们性命。 自捉陆人来撒气已有了数年,可还从未见过俞修龙这么坚韧的人,赞摩不禁感到了挑战,心中一发狠,“嘭嘭”又是几记重拳猛击在俞修龙腹部。 “求饶啊乎拉尔!”赞摩嘴脸凶恶,暴喝道,“求饶我就放了你!”他一定要俞修龙求饶才肯罢休,拳不稍停,不断击在俞修龙胸腹,发出一声声闷响。 拳拳到肉,力道极强,俞修龙只是怒视着这个施暴怪兽,眼中冒火,每挨一拳,身子便猛颤一下,他紧咬牙关并不吭声。 “卫长暂且停手!” 突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制止了赞摩。 “嗯?”赞摩停止施暴,循声回头,一见大蚌门口站的那个人,他立马便换了副笑脸。即使那笑脸看起来愈发丑陋,比恶相更为渗人。 “卫长如此好手段,万一他忍受不住……咬舌自尽了怎么办?陛下还要见他呢!”来人缓步向他们二个走了过来,声音越来越近。 俞修龙只觉得那声音简直有如,胜过这世上任何美妙声乐,身体差点发出欢呼。 “东君大人教训的是,赞摩知错了。” 刚刚恶如狼虎的赞摩,此时态度竟然变得如此恭敬,不知来的这家伙究竟是何等身份,叫人费解。 “嘶……” 俞修龙刚想抬头看他,不料周身剧痛,骨酥筋软,可说是生不如死。不一会儿,细密的汗珠便又爬满了他整个额头,双唇苍白,整个面目都无几分血色。 俞修龙终于抬起头,见那里站了一人,他虚脱之至,看不清那人面目,只能看一个大概轮廓,竟也是双手双脚,和自己身量形体差不多的人! “难道……在这深海里也有人类存在么?”他心中一惊,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可眼前总昏昏糊糊,看不真切。 那位名为“东君”的人挥了挥手,对赞摩说道:“赞摩卫长,这儿太挤,叫人透不过气来,你还是先带他们出去吧。” 赞摩点头称是,立马转身呼喝,带着那帮子手下们退了出去。 待他们都出去之后,那人便朝俞修龙走过来。俞修龙终于得以看清,只见此人面皮白中透蓝,一双丹凤,几缕细须,气度颇为温和。 而且更奇特的是,他的衣着也与常人无异,不似那些鲛人们覆着鳞片、身系鲛带。 那“东君大人”拈着胡须,对俞修龙说道:“你闯下大祸,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看在大家都是陆人的份上,若你还有什么遗愿,不妨说给我听,或许我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儿?”声气虚薄,俞修龙说每个字都十分吃力,口齿不清。 “罢了,我便告诉你,也叫你明白上路……原本我同你一样也是个陆上的人类,鲛人通常将我们唤作‘乎拉尔’,这在鲛人语中意为“弱小、无能”。后来因为种种机缘而入了这深海界域,让我成为这鲛人族中的一员。” 俞修龙心想,自己在这么个鬼地方竟还能遇见陆人,到底是我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我在陆地为人时,名字叫曾清玟,但现在大家都唤我‘东君’,大概相当于陆人官员中的侍郎官……” “什么?!”俞修龙一声惊呼。 曾清玟被他这一下弄得甚是奇怪,顿时丹凤圆睁,盯着他看。“舅舅……舅舅,是你吗?”俞修龙打小就知道,舅舅和妈妈的名字一样,都是以“三点水”和“王”字做部首。 妈妈名讳曾淑瑶,而舅舅正是曾清玟! “你是……你是小龙?!”若是他不说,自己本已认不出他了。曾清玟细细打量这年轻人一通,脸上由惊讶慢慢变成惊喜,双手猛地拍在俞修龙肩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心中急切。 “我是小龙,俞修龙啊!”他还未说完,眼泪便不由自主下来了。 还记得那时候,舅舅常带一些麦糖、甜饼让自己解馋,只不过自己刚拿到手便会去找秋彩,和她一起吃才有滋味;舅舅隔三差五带自己去村头看戏,骑在他的脖子上,高人一头,顿时视野一览无余,看着在下面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自己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舅舅,你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俞修龙特喜欢缠着舅舅,听他给自己讲故事;而舅舅脑中故事装得极多,讲起来也是曲折离奇,妙趣横生。他小小年纪,便从舅舅那里听过了许多故事,时常为故事主人公的快意恩仇所动容、替他们的悲欢离合而叹惋。 只可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舅舅突然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来看他这个外甥。 爹妈不说,他也一直没问起过。 直到有一次,俞修龙实在忍不住向妈妈问起;妈妈定定看着他,眼中尽是悲色,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小龙,你舅舅他、他遭遇海难,已不在人世了……” “啊?!妈妈……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俞修龙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可是眼泪分明已相信,刷刷直流。 待沉郁了好几日后,俞修龙在山坡上给舅舅立了个小坟包,像模像样摆上馒头,点上几支香;每逢十五前去祭拜,也算是尽到了他做外甥的本分。 “舅舅,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会……”俞修龙难以置信。 今日与失踪多年的舅舅相遇,此情此景,比以往听过的任何故事都要离奇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故亲重逢(2) 曾清玟震惊万分,心潮狂涌,久久难以平复,他将手快速往那几个蚌壳上点了一点,便听得“咔咔”声响,那几个蚌壳竟然缓缓打开了。 枷锁陡卸,俞修龙“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神色痛苦;“小龙……”曾清玟急忙将他扶起,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俞修龙疼得一个哆嗦,身子猛颤,唇色苍白;曾清玟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他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一直以来,都将这个外甥视若己出。 常言道:外甥多似舅,见舅如见娘。人类自古以来,舅甥之间的关联便是出奇紧密。 曾清玟目光在他的眉眼、口鼻上来回看着,记忆中的面容愈发清晰,仿佛看到好多年前那个乖巧的小外甥。不觉他眼中泪光闪闪,拉着俞修龙的手,喃喃道:“是小龙……真的是小龙,你可想死我了!” 他将俞修龙轻轻拥在怀里,多少年没有哭过的人,今日已是泪水横流;俞修龙亦跟着落泪。 “小龙,好多年不见,你居然都长这么大了。”曾清玟放开双臂,手轻轻摩着外甥的脸,眼中充满了慈爱,感叹道,“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对了,你妈妈她……还好吗?” 俞修龙一想孤苦无依的母亲,心中更加酸楚,哽咽道:“妈妈她……她时常挂念着您呢……舅舅,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活在世上。” “是啊,当初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活下来。”这么多年来,曾清玟在深海中生活日久,许多习性几已与鲛人们同化。他一个异族进入这片海域,自然历经了数不清的辛酸苦楚。 “您为什么会留在海里?” 曾清玟回忆往事,叹口气道,“这故事很长,还要从我出海那一天说起。” 那日,曾清玟屯了一批商货,想要乘船渡海,到一个偏远的小岛上去贩卖。可谁曾想途中天象骤变,风雨大作,那船本也不大,做工又不甚牢固,如何禁得住这怒涛骇浪? “漏水……船在漏水!” 不知何时,众人只觉船身巨震,人都险些没站稳,纷纷好奇是怎么回事。有人眼尖,登时大声高叫,原来船底被暗礁撞破了一个大洞,海水立时漫灌进来;一船乘客惊慌失措,又有几人胡乱说话,渐渐引得船上之人无不是哭天喊地,面无血色。 有人甚至开始祈祷上苍救命;彼时曾清玟本是满怀希望,哪知遇上这等险情,他抱着货担看着自己的货物,瑟瑟发抖,心底泛起从未有过的恐惧。 “娘……娘,我、我害怕!” “孩子别怕,到娘怀里来。” “要死啦要死啦,我不想死啊……救命,救命!” 呼救声与孩子不安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刺痛每一个人脆弱的心神。 “快来人把洞堵上,舀水……快,大家都来舀水!”一老汉的声音在风浪声中显得如此渺小,他挥臂疾呼,号召船上的青壮后生帮忙,抢着把水排出船外。 兴许是受到气氛感染,求生的欲望大增,曾清玟突然像还了魂儿似的冲上去堵洞。可那海水力量之大已非人力可抵挡,他被冲击得双腿直颤,几乎站立不住;衣裤已全然被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好不难受。 天公无情,风残浪恶,船在海中飘来荡去,如雨中的一叶浮萍,无力自主;看着水位越来越高,曾清玟的心冰凉至极点,他自知凶多吉少,反而渐渐淡定下来,默默闭目等待。 飓风不作稍歇,舞得狂潮一叠高过一叠,好似一只巨手无情地拍打着船身;遭这大浪几掀,船已是摇摇晃晃,倾覆在即。 “唉!”此时曾清玟脑中只余一片空白,并不奢求此次劫难可以化险为夷,只是觉得心有不甘:自己好歹堂堂七尺男儿,生意刚有所望……可是还未成事便糊里糊涂的遭了海难,白白葬身鱼腹,连尸骨也不得留全,真是可悲可叹! 可曾清玟万万不曾想到的是,这次海难却是他人生当中一个神奇的转折。 “啪!” 船头桅杆断折,巨大的青色帆布立时盖了下来,经受数次冲击之后大船终于支撑不住,猛地翻倒了过来,乘客们纷纷落水,一时间海中惨嚎连片,尖叫不绝。 “儿啊,我的儿……咕噜咕……” “啊啊啊,咕噜……救救……咕咕……唔……” 几个铺天大浪接连打来,无情至极,将这些声音一一淹没。 “完了!”曾清玟瞧见那巨浪,泰山倾顶一般,一颗心陡然提到嗓子眼儿,窒息压迫之感骤然袭来。 咕咕咕! 海水疯狂地向他鼻孔、耳朵、嘴巴里灌了进来。 生的欲望无比强烈,他心有不甘,奋力挣扎,想要求得一线生机。可是由于生性不善凫水,他这一挣扎只能越沉越快,不断喝水,呛得十分难受,肺部只觉要爆炸。曾清玟体力消耗太甚,很快便偃旗息鼓,在海水中昏迷了过去。 海水中幽光闪烁,只见他紧闭双眼,手脚垂下,如同一块人形石雕,缓缓沉入海里。 “乎拉尔,乎拉尔!” “乎拉尔!” 曾清玟被这一阵怪叫吵醒,耳膜生痛,他无力地睁开眼睛,却立马惊叫一声,吓得魂不守舍:眼前围着几个半人半鱼的怪物,全身五彩斑斓,露着尖利牙齿,面相凶恶,*上肢,瞧上去十分骇人。 “啊呀!” 曾清玟心中害怕,连连向后退缩,虽然是手脚并用,可他哪里比得上这些强健的怪兽快;怪物们见他要逃,猛地扑过来按住他四肢,不让他乱动,他们口中哇哇怪叫,将一股股腥气喷到曾清玟脸上。 “救命……”曾清玟惊恐无端,手脚胡乱挣扎,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是这些怪物的对手;况且在此时此刻,有谁听得懂人话前来救他呢? 在这深不见底的海域里,徒劳挣扎,呼救无应,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难道自己一个大活人,今日竟要变成这些怪物的口中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故亲重逢(3) 突然,曾清玟觉得全身压力陡卸,手脚都被他们放开了。他环顾四面,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见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怪物,此时正惶恐俯首,如同蝼蚁。 他抬头一望,顿时被一片光芒四射的飘带晃花了眼,只瞧前方涌过一大群半人半鱼的怪物,他们有人持杖,有人举叉,有人扛戟,护卫在中间那人周围。 而被簇拥在正中的那个海怪,生着一张男子脸孔,气质冷冽,极为俊美。 “这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曾清玟一见到那人顿时惊异万分,那金灿灿的飘带四下飞扬,显出无上的尊贵来。 那几个怪物突然“吼啦啦”发出一阵乱叫,接着匍匐在地,极为恭顺。 由于声发突然,曾清玟被吓了一跳。但他瞬间明白,前面那个人必定是他们的达官贵族,所以这帮怪物才如此服帖。 “何不趁此机会,悄悄溜走?”曾清玟心念一闪,起身便跑。 不曾想,经过刚才那魂惊胆丧的一阵,他的腿脚早已瘫软使不出半分力气。曾清玟始料未及,跌了个满嘴啃泥,正要叫唤,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非常处境,立马捂住了嘴巴,以免自己发出声响,惊动那帮凶恶的怪物。 “既然腿脚无力,那么便用双手爬走好了。”曾清玟蹑手蹑脚,如同一个横行的螃蟹。 刚爬出了几步,他惊觉前方有人的气息,抬头一看,只见海草丛中簌簌摇动,竟然从里面钻出了一个小姑娘。 她却也是半人半鱼,不过样子倒是十分甜美可爱。 曾清玟连连示意,让她不要声张,而后继续往远处爬去。 “哩!” 这时。只听身后的小姑娘一声尖叫,惊动全场;曾清玟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顿时猛地向远处跑去。 “吼啦啦……吼啦啦!” 声声怪叫,破水而来。无数个鱼人怪物从四面窜出,如同群狼齐动,又快又疾,很快便将曾清玟团团围住。 只见他们虎视眈眈,鼻中喷着粗气,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曾清玟生平哪里见过如此吓人的场景,腿一下子便软了。 “完了完了,我命休矣!”眼见逃生无望,他只得无奈地放弃抵抗,随意往石堆上一趴,听之任之。耳边传来那些怪物山呼海啸般的叫声,他毕竟是陆上的凡人,立马吓得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呤呤呤……”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脆如银铃的笑声,顿时那些怪声都止歇了下来,顷刻间只剩那笑声。曾清玟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那个小姑娘飘在他的面前,笑盈盈看着他。 一只柔嫩的小手伸了过来,在他的额头轻轻触碰几下。不知怎地,曾清玟本来一直紧张不安,此时心防陡然间土崩瓦解了。 粉中带金的飘带缓缓张开,如一个娇嫩花朵,小姑娘娇俏可爱的笑颜在花中盛放。 曾清玟那一刻脑中空空如也,只是痴痴呆呆,盯着她出了神。 “舅舅,舅舅!” 曾清玟猝然清醒,想起当初的场景不禁感慨万分:真是天意弄巧,自己在这深海里生活了这么久,几与鲛人们同化,从未想过会再度遇到陆地上的亲人,一时又激起了他对人世间的无限眷恋。 “舅舅,我们这是在大海里头么?”俞修龙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惧怕之感,对未知事物总是存有些许恐惧,此乃人之天性. 广阔幽暗的大海,正是陆人不曾涉足的禁地之一。 “是的,鲛人族有一种叫做‘趋水咒’秘法,能让陆人在海中自如活动,他们定也是对你施了这种法术。不论如何,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可是他还未来得及高兴,突然被一个激灵所震醒,急声问道:“小龙,为什么你手上有海津石?” 俞修龙将前前后后的缘由讲了一遍,“舅舅,这是别人相赠,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出自海底。” “据你所说,海津石碎块大概都已散落到陆地上去了。”曾清玟作为王的得力助手,见识匪浅,“这海津石是深海之脉,鲛人族的至宝,事关全族的存亡大计。” “深海之脉?” “对,咱们陆人极讲究风水,认为藏风聚气会给子孙后代带来荣华富贵,比如皇帝总会寻找龙脉建陵……”曾清玟眉头深锁,忧心忡忡,“海津石浑然天成,润泽海水,便是鲛人族的‘龙脉’……如今海脉被毁,别的不说,现在全族人心惶惶,只怕必有灾劫。” 俞修龙想起自己和成秀珠被投入河中之时,那个突然出现的怪异“气球”,恍然大悟道:“难道那个东西,就是‘海津石’的作用?” 曾清玟却直叹道:“唉……这却该如何是好?”他知道俞修龙一旦落到陛下手里,很可能万劫不复。 “小龙,这可难办了……”曾清玟低头苦苦纠结了一阵,忽然抬头注视着俞修龙的双眼。 俞修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舅舅,怎……怎么了?!” 曾清玟神色决绝,说道:“也只能这样了……速随我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说完,曾清玟将珠子往俞修龙手里一塞,搀着他就要动身。 这时,俞修龙心思一动,猜到舅舅的意图,问道:“不对,舅舅,你这莫不是要把我悄悄放走……使不得!万一到时候那个什么鲛人王怪罪下来,你岂不是要代我受罚?!” “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快走就是!”曾清玟心中急切,只顾扯着他的手臂,加紧往外走。“我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舅舅你的事情,我可不干!”俞修龙那股子犟脾气上来,硬在那儿不走。 曾清玟拉他不动,心急如焚,忽然重重打了他一巴掌,大骂道:“你赶紧给我走!莫非你想让淑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妈妈……”俞修龙想起家中孤苦一人的母亲,顿时眼眶发红,口中泛苦。 “舅舅活了几十个年头了,差不多也够了……而小龙你不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眼见舅舅也流下了眼泪,俞修龙抱住他的胳膊大声嚎哭起来;曾清玟知道此刻不是流泪泣别的时候,抓紧一时,外甥逃脱的胜算便多了一分。 他提起袖子,猛擦几下眼泪,将俞修龙一把推开。 “卡呜啦嘟!” 曾清玟一声高喝,门外立时爬进来一个怪物,背上覆盖坚壳,说似个大乌龟,却又生着七手八脚,十分奇怪。 只听它发出“卡呜啦嘟嘟嘟嘟”一阵怪叫,又粗又长的触手向俞修龙缠去;俞修龙虽然反应迅速,无奈稍稍一动,便牵动了身上的创口,剧痛无比,不由得腿脚发软,动作凝滞,登时被那怪物触手捆了个严实。 那怪物原是曾清玟在海中的坐骑,名叫“卡呜啦嘟”,是巨龙龟和乌贼王的杂交种。 这东西平日里性情温顺,除了载着主人游走,便是窝成一团沉睡,或者四下闲逛,以捕捉小鱼虾米为食;若是主人一旦有令,它便会以触手作武器,向敌人进攻,毫不手软。 俞修龙手脚被牢牢缚住,无法动弹,只能着急唤道:“舅舅,舅舅……” 曾清玟却不加理会,对着“卡呜啦嘟”挥手发令道:“速速上岸,快!越快越好!”。 “卡呜啦嘟”生性通灵,一得号令,迅速迈开八条腿来,分水而行,带着背上的俞修龙朝门外游去。 曾清玟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留下两行泪来,心中念道:“小龙,这是舅舅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他此时心意已决,待到“卡呜啦嘟”帮外甥逃脱后,便会向陛下讲明整个经过,无论陛下怎么处罚自己,那也不管了。 “东君大人,您这是?”门口突然闪现出赞摩队长的身影,以及他那几个强健的侍卫。 曾清玟吓得浑身一抖,险些站立不稳,只见“卡呜啦嘟”连同它背上的俞修龙,统统被赞摩等人逮了回来。他颤颤巍巍,大汗涔涔,不知对眼前的事作何解释。 正在他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却听见俞修龙在后面大喊道:“老子想跑,不过被他手下这大王八给逮住了!” “哦?”赞摩疑惑地望向曾清玟,轻声问道:“是这样吗,东君大人?!” 曾清玟看到俞修龙对他连使眼色,心中虽然痛苦,但是一想若不能助他逃生,自己白白送死有何意义呢?于是只得点头默认。 赞摩顿时脸上充满了歉意,赔着笑说道:“是我糊涂了,还以为东君大人要放走这个罪犯呢?”他搓了搓手,对两边的侍卫喝道:“快把这该死的乎拉尔带走,陛下要亲自审讯他!” “波”一声,赞摩猛地一拳砸在他头上;俞修龙本就虚弱至极,忽遭这么一下,竟昏死过去。 侍卫们将俞修龙架起来往外拖,赞摩也转身跟上;曾清玟大吃一惊,在后伸手想要呼喊,却已经是制止不及,徒瞪双眼。 “不行,必须要想个法子,赶在俞修龙被押送至王殿之前,将赞摩他们统统处理掉……”曾清玟慢慢跟在后面,苦思着对策:“赞摩武力高强,而我却一窍不通,又如何解决这一队兵?!” 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方法,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人?!” 赞摩停下脚步,厉声叫道;侍卫们顿时也警惕起来,站定阵势瞪眼看着前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鲛人公主 (1) 众人只听一声轻笑,纷纷变了脸色;曾清玟心内稍安,眉目神色放松了些。 从那大片五彩斑斓的珊瑚礁背后,水声轻响,哗哗啦啦,游出一个女鲛人来,但看她容貌姣好,神态娇憨,浑身带着雍容贵气。同赞摩他们这帮面目可憎的家伙一比,不知好看了几千几百倍。 在这深海异域之中,除了极少数血统高贵的男性鲛人面容俊美,其余则多是膘肥体壮、相貌凶恶;而女鲛人恰恰相反,通常都生得娇媚可爱,玲珑有致。这种族男女如此差异,不知是何缘故。 “赞摩卫长好大的官威……可把我吓得不轻!”她向众人悠然游近,笑吟吟道。 暗香浮动,这女鲛人身遭的粉金色飘带尽皆大张,将那娇小玲珑的身子托住,令她如同生着翅膀一般,在海水中滑翔。 “原来是公主殿下……赞摩该、该死,惊了公主圣驾!”只见赞摩惶然俯首,急声道歉。 几名侍卫见状也跟着伏地,大气也不敢出。 原来她竟是鲛人族的公主,难怪气质绝俗,而且与赞摩海蓝色的侍卫飘带不同,此色飘带乃王室专款,象征着尊荣华贵,地位崇高。 那鲛人公主双眼视线越过赞摩,看了看曾清玟,眼神相交,轻轻一笑,似乎在向他传达什么;而后又打量起被侍卫押解的俞修龙来。此时陡然见到一个年轻陆人,这位鲛人公主脸上充满了好奇神情,张口道:“这是谁?” 赞摩抬起头来,走近了两步,对着公主低声耳语道:“此人破坏海脉,十恶不赦,现陛下命我速速将他押至‘天心殿’,要审讯他呢!” 那公主听了这话后,秀眉紧蹙,忽而说道:“好吧,我随你们一起去……也好监督押送,以防不测。” “如此甚好,这乎拉尔忒不老实,幸亏我机警发现,不然就被他逃脱了!”赞摩游在前面带路,一边厚颜吹嘘起来。 曾清玟见公主现身,心里踏实了许多,情知事有转机,便唤“卡呜啦嘟”上前供她骑乘。他趁此对公主低声道:“公主殿下,这人是我外甥……” 谁知他一句还未说完,公主便快速点了点头,示意不用再说了。 鲛人公主在中间骑行,赞摩和几个侍卫分列两边,他们也没有发觉曾清玟已拉开了距离,只是围着公主不停说话讨好。 这海底的风景可比陆上更为奇特,无处不是美轮美奂的珊瑚礁群,海鱼在其间游窜,虾来蟹往,还有大大小小的海蛎、海星。 忽然,只听前面一声闷哼,曾清玟惊觉赞摩和他那几个侍卫都软软瘫倒下去;而公主却将一把抓住俞修龙,向曾清玟游来。 这时,曾清玟见状急忙上抱住俞修龙的身子,只听公主说道:“你速速带着他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那,公主你……准备如何收拾?”他指着躺倒的赞摩一众人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跟我来吧,我知道一条隐蔽近道……别担心,赞摩他们中了我的迷香,至少三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知觉,快走!” 公主这番话,更让曾清玟惊喜交加。 他知道这迷液名为“怒海平”,是公主的贴身法宝,藏在一个精巧异常的蚌壳中,待到危难时刻,便可将其作为暗器发射,威力奇大,例无虚发。 赞摩他们肯定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可是公主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自己的外甥呢? 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公主解释道:“那个密室里放有‘珊瑚耳’,你同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个陆人是无辜的。” “可是海脉被毁,陛下震怒,我怕……”想到这里,曾清玟浑身抖了个激灵,寒意顿生。 “也许……破坏海津石的人我曾见过。” “什么?!”曾清玟此时听公主说出隐情,神色一惊,说不出话来。 “那日,我无意间来到‘天宝殿’附近,见有个人影急匆匆从里面出来……他披裹着大斗篷,溜得很快,样子叫人看不真切。” “我当时就想,天宝殿不是不准随意出入吗?当我走近天宝殿时,发现守卫们都醉倒在桌上,我便上前唤醒了他们。哼,这帮家伙守岗之时竟还酗酒,真是失职莫大,因此一见我来,立马变得神色慌张。我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去过?他们一个个都说没有,大家就放松了那么一小会儿,还拍着胸膛请我放心。” 公主面带忧色,叹了口气道:“当时我觉得很生气,说要告诉父王,可是他们都向我求饶,我便狠不下心来处罚他们……” “恕我直言,公主您就是心眼太善了。”曾清玟微微摇头道。 “唉……后来我就听说出了大事,心里后悔死了。若是那次早点告知父王,兴许还有转机。此次海脉被毁,我负有不小的责任……”公主眼眶红红,叫人见之生怜。 “既然已经发生,公主就不要过多自责了,何况……大祭司连测异象,怪之又怪,我看此事定不简单。” 曾清玟走到俞修龙身边,看着他的脸庞,“依我外甥所说,海津石已经变成石珠流落到陆地上去了……那么三大卦象之中的‘明珠出海之格’看来已经应验,真想不到……可余下的‘七杀夺宫’和‘烈焰无穷’又是什么意思呢?”曾清玟越猜越担忧,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先别猜了!”公主拍他的手臂,飘带一鼓,急道:“快走吧你们。” “公主!” 曾清玟心中对公主无比感激,“可是我们这一走,那公主你……又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你们别管我了,我自有安排。”公主抿了抿嘴,此时她也是心如乱麻,可仍强作镇定道:“我一时大意,后果因由我自己来承担。不论如何,东君大人的外甥……呃,这个陆人总是无辜的。” 曾清玟心中涌出无限的暖意,对鲛人公主躬身拜道:“多谢公主今日之恩!至于陛下责罚……也罢,我这条命都是公主你给的,等我送他上岸,便回来和你一同领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鲛人公主(2) 鲛人公主闻言一惊,抬头看他,正迎上曾清玟那坚毅目光,立时也是泪光闪动,感慨万分。 碧波滚滚,卷起似水流年。两人这一对视,瞬间便穿梭了数千个难忘时日。 海底岁月,眨眼间便已过去了十多年,可那日初遇公主的情形,还在曾清玟脑海中历历可见。 “呜哇、呜哇……” “乎拉尔!” “长着丑陋双腿的乎拉尔……” 海怪们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他,发出阵阵怪叫。可怜曾清玟一介凡夫,被吓得魂飞胆丧。他身为陆人,号称万灵之长,然而此时置身绝境,四面群魔乱舞,曾清玟感到自己仿佛蜉蝣蝼蚁,十分弱小。 他双手捂脸,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涌出来。此时此刻这种恐惧乃是源自心底深处,已非意念可控。 耳边传来悠长的鲸鸣之声,海马叫声,以及鱼群川流,摆尾游水的声音。 “咦,为什么突然如此安静?!” 此时,无声的环境更让人心中悚然,突然他身子一颤,只感到一双纤细胳膊轻轻抱住了自己脑袋。 “谁?” 曾清玟睁开眼,发现眼前群怪都安静了下来,盯着自己,盯着那个小姑娘。 他抬头一看,只见小姑娘笑靥灿烂,望着自己。自那一刻起,这朵花便一直在他心头开得绚丽无比,永盛不衰。 后来曾清玟才知道,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便是诗文中描绘的南海鲛人,据传他们“泣泪成珠、不废织绩”,他们真正存在而且缔造了辉煌文明,制度森严,与人世无异。 不知怎的,在那种绝境下,他也被小公主的笑容所感染,竟也呵呵笑了起来。 “嗯?” 这时,曾清玟忽觉一股冷冽气息向自己侵袭过来,压迫重重,如山如岳,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原来那个金带男子竟来到了自己身边,目光在自己双腿上扫了一眼,眉头微锁,面目如冰,不知是喜是怒。 曾清玟被他强大气场所震慑,心里“砰砰”直似要蹦出嗓子眼儿来,屏息不敢出声。 金带男子与小公主对视良久,终于轻呼一声,转身离开,似表明妥协之意。那金灿灿的飘带舒张开来,托着他向远处游去,一众怪物呜哩哇啦在后随行。 小公主笑靥如花,露出胜利般的喜悦,腰上粉金飘带轻轻缠上曾清玟的胳膊和腰肢,带着他在这深海中遨游起来。 耳听水声哗哗,曾清玟只觉既惊又喜,此时如同变成了一尾海鱼,穿梭其中,来去无碍,尽情领略这海中天地的奥妙。 眼前游过数不清的海鱼,成群如山,黑压压迎面而来;他心里惊怕,刚想出声叫唤,却发现那海鱼群忽然分出一道宽口,避让二人,让他们通过。 “啊,这些鱼也识得小姑娘?” 曾清玟从海鱼群中穿过,尚在惊奇,忽又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大虫子”,通体透明,竟清晰透出里面的内胆脏器。 “咦……那个东西体内鹅黄色的一颗,是心脏么?” 小公主带他在海中越游越快,与大鲨、大鲸擦身而过,掠过一片又一片蓬簇的珊瑚礁。 “海底也有猪?”曾清玟又扫见一个脑袋大大、形如猪头的海族生物,短小耳朵飞速扇动着,仿佛那不是耳朵,而是一双翅膀,他不禁被那滑稽的样子逗笑,看了又看。 前方光彩夺目,只见石洞上停着一团不知何物,居然全身赤红。“哟呵!这个大蘑菇周身发出红光,好像一个灯笼!” “这蛙儿一双黑亮的大眼真是奇特,只可惜嘴巴错落、又尖又长,显得丑陋。” “奇怪,这条蓝莹莹的铰链怎么还会动……” 曾清玟大开眼界,见识了如此多的海洋生灵,奇哉怪哉,没有最奇,只有更异,不禁心生感叹:“这深海底下的生灵怎么都长得如此奇怪……难道因为海中杀机四伏,所以才生出这些怪相来唬住敌人么?!” 可是,又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小姑娘……还有那个俊美非凡的鲛人之王? 海底世界晦暗幽静,与陆地景象千差万别。既有美轮美奂的宫殿屋宇、石柱雕像,亦有奇形怪状的大石砂砾和已沉于海底不知多少年的破烂船体,还有腐烂不堪的动物遗骸。 这时,曾清玟和公主身边飘过几只水母,体内透出盈盈微光,身子一鼓一收,如几朵盛开在海底的蓝色妖花。 “咱们走吧,东君大人。” 曾清玟扶着俞修龙,由公主带领,往一条十分隐蔽的道路上行去。 “公主、东君,你们要上哪儿去?” 突然,一阵笑声传来,妖媚而诡异,曾清玟和公主都惊了一跳,他们慌忙停下步伐,紧张地望着四周。 两人只见眼前幽影一闪,水波涤荡,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姿婀娜的女鲛人。 “你们,要把……这个陆人带到哪里去?”见他俩不答,来人不依不饶,又质问道。 待她稍稍游近了些,曾清玟方才看清眼前这个女鲛人,瞧她脸上围着紫金纱罩,看不清本来面目,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从她的气质和对公主说话的语气来看……一定不是普通鲛人,是谁呢?”曾清玟来此居住了这些年,海域周边哪里没去过,实在已见得太多了。 可他对眼前这鲛人竟没有一点印象,实在是感到费解。 曾清玟陡见她那飘摇招展得五彩鲛带,隐隐显出的曼妙身段,感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妖媚之气,充满侵略意味,这令他感到颇为不适。 “我、我……”公主一见此人面目,顿时如同老鼠见了大猫,变得声音颤颤,结结巴巴道:“大、大、大祭司,我们只是想……” 一听她说出口,曾清玟顿时大惊失色,“眼前这个女鲛人……竟是地位不亚于王的大祭司,难怪自己未曾见过!” 数千年来,鲛人族大祭司的地位极其尊崇,不但需要高贵纯正的血统,更是需要极高天赋才能,经历重重考验,方可得到王与长老们的许可,登上大祭司之位。 曾清玟忆起有一次王与大祭司商谈事务之时,自己也在当场。 不过,王和大祭司在殿内坐谈,而他只能则在外室静候。他曾闹不住好奇的性子,探头探脑悄悄向里面窥去,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视线被一层珠帘所阻,瞪着眼睛努力看了半天,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大祭司背向他而坐,一动不动,极为高冷。 不过,曾清玟从那抹窈窕倩影看出,大祭司竟然是个女人。他过后方才知道,鲛人族大祭司一直都由女鲛人担任。 只是他从未料到今日能与大祭司正面相逢,而且是现在这般面对面相隔,这是普通鲛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怎么,我的小公主,你怕什么呢?”大祭司轻笑道,忽然她向两人游动过来,速度之快,迅如闪电,“把这个陆人交给我。” 见她来势汹汹,公主和曾清玟一齐向后退;可大祭司实在来得快极了,只瞧她伸出五指在公主眼前一晃;公主霎时间变得神情恍惚,如痴如幻,仿佛被人施了迷魂法术,无力再作反抗。 “公主!” 曾清玟立马发觉不对劲,暗叫一声“不好”,急忙伸手想去拉自己的外甥,突然间感到耳边异响,一股柔风夹杂着沁人香味飘了过来。他虽有警惕,但已觉眼皮沉沉,手脚也无力垂了下去,“小……小龙!” 他在昏迷之前,隐隐看见大祭司望着自己的外甥,双眸之中光芒闪动。 十多年前,陛下也是用这种眼神注视自己,双目中带着对异族的警戒,绝非什么好事。 大祭司瞬间便制住两人,两片薄唇轻轻向上一扬,发出一丝冷哼,五彩飘带围在她身边抖个不停,好似灵蛇起舞一般。 “海脉被毁,占星异象……这陆人可放不得!”她盯着俞修龙看了一阵,纤指微微一动,十数根五彩鲛带便如同活物瞬间伸长数丈,“呲呲”声响,捆住他的手腕、脚腕,继而腰、颈、股上也左一道右一道缠了数匝。 此时俞修龙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里面,密如虫茧。大祭司摆动尾鳍向前游去,飞速消失在幽暗的海流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安吉怜梦(1) “咦……我在哪儿……” 俞修龙将醒未醒之际,听见耳边传来哗哗水流声,他眼珠急转几圈,忽然“啊”一下子惊醒。眼前一片黑暗,自己仿佛又被困在监牢之中,压抑至极,心生焦躁,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一挣扎,此时方才察觉自己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又密又紧,根本无法动弹,“卡呜啦嘟呢,舅舅呢?” 俞修龙挣扎一阵,非但没有挣脱,反而被捆得越来越紧,几乎已勒进肉里,他怕再紧下去自己就被勒死了,便不敢再动。耳边忽地传来各种嘈杂声响,好像来到了一个极宽极广的地方,许多人正围在一起说话。 他双耳里鼓起了一个包,说不出的难受。 “哎哟!” 他正在疑惑之时,哪里料到忽然被丢了出去,如沙包一样猛地摔在地上,疼得直鼓起腮帮,嘴巴憋不住气,“噗噗……” 亮光突如其来,让他一时无法适应,只得慢慢睁开迷糊的眼,打量四周景象。 他抬眼向上一望,只见夜空穹咱们陆人的话吗?奇怪……”俞修龙抬眼与之对视,待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由微微呆住,嘴唇一张,“你就是鲛人族的王吗?” “大胆,陛下在问你……” 光泫又要斥责他,却被王挥手止住。 王定定望着俞修龙,眼神既高贵又孤冷,既迷人又拒人千里。 俞修龙甩了甩头,再看王座之下的那些鲛人大臣们,只见他们狮鼻阔口、眼如死鱼,不由啧嘴皱眉,“看来这鲛人之王在海域中不但权势第一,论起相貌来更是无双……不过在陆地上可就难说了,杨云亮、古念楠、江楚这些人都不比他差。” 王忽然手臂一振,那金色鲛带立时如同花瓣一样纷纷绽开,将他从高高的玉阶之上托了下来,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显得如此耀眼夺目。 众臣子纷纷俯首,以示崇敬。 俞修龙见那鲛人王来得极快,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缩着身子往后挪。 “你手上怎么会有‘海津石’?” 此时王停在自己尺余之外,听那清越的声音传入耳内,俞修龙想也不想便答他:“我不知道。” “嗯?!”王眉目一拧,冷声逼问道:“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这时一个比光泫更老的鲛人上前指着俞修龙的鼻子,厉声喝道:“说!不说扒了你的皮点灯!” “点什么灯?”俞修龙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反问道。 那老鲛人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面相阴邪,吓唬他道,“嘿嘿,就是加点儿海油膏,把你做成一个人皮灯笼!” 一说人皮灯笼,俞修龙脑中立时显现出自己被剐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场景来:他那一张皮遭人扒下来,这帮家伙丧尽天良,居然洗都不洗,任那蜡黄底子上染着斑驳血迹。而后再填上不知从什么东西上提炼出来的油膏,油腻腻脏兮兮,一经点上,腥臭逼人…… “不是吧?!”那场面惨绝人寰,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儿人性?” 老鲛人怪笑一声,“知道怕了,那你还不快说?不然我马上就派人去取刀和油膏来,让你在海里燃上三天三夜,烧成细灰,然后被那些鱼虾吞进肚子里,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安吉怜梦(2) 他声音很响以至惊动了王;王唔了一声,转头望向他,眼神有些不满。 “陛下,赫哲多嘴……”老鲛人惊觉失态,急忙向王躬身认错。 “我真不知道……”俞修龙欲哭无泪,心里一急,反问道:“那东西是不是你们海里的宝贝?我就问是不是?!既是宝贝,你们怎么不应严加看管……怎么没的都不知道,现在反倒来问我?” 这话说得无懈可击,赫哲在一旁沉默无语;而光泫则气结道,“你、你……”咿咿呀呀急了半天,却始终对不出下句话来。 王阴沉着脸,似乎也无言以对,反而瞪了光泫一眼;光泫立马闭嘴安静下来。 良久,王转头面对俞修龙,问道:“海津石已经流落到陆地上了?” “差不多吧。”俞修龙想了想,点头道:“你们海里的宝贝在陆地上并无多大用处,大家都没当回事儿……就连这珠子也是别人送给我的。”那次欲买馒头而不得令他怨念很大,一直耿耿于怀。 不对,他这时转念一想:若是当时买了馒头,也许自己和成秀珠就做了溺死鬼了,天幸若妍送这颗珠子给我,她居然成了我和珠珠的救命恩人…… 或许他这句话太伤海族颜面,王低头默然半天,突然冲赫哲挥了挥手,便转身又飘上了玉阶,瘫坐在椅上。 俞修龙看不清他是喜是怒,心中只觉莫名其妙。 这时,只听赫哲那老家伙高声喝道:“来人,带下去!” “吼!” 只听鲛人卫兵齐声响应,威势颇壮。 俞修龙见他们朝自己走来,不由心里打鼓,“哎哎,干什么,莫不是真要杀了我?原来那老头儿不是说着玩玩……说说而已,还真剥皮点灯啊?!” 两个强壮的鲛人卫士将俞修龙手脚一抬,不由分说将其往外拖去,如同拖生猪一般。 俞修龙瞪大眼睛,叹道:“这下可完了……算命的说我命犯离火,怎么死在海里?一点儿也不准,一点儿也不准呐!” 一路被拖着,俞修龙思绪混乱,疑心他们待会儿是不是真不洗皮?填的油膏到底够不够烧满三天的? 想到自己在海底烧三天,烧成灰烬,他恍然道:“娘的,还真命犯离火啊!那老先生算的真准!” 他见鲛人卫士们抬得辛苦,便开口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这是要把我抬到哪儿去烧?”见他们不答,俞修龙不依不饶追问,“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不是?!” “你这乎拉尔哪儿那么多废话,真该把你处死,让耳根清静清静!”前头一个鲛人卫士没好气地说道。 俞修龙心想:你们这不正要抬我去正法吗?反正我也要死了,不妨豪迈一些,不能叫他们看扁了我。 他一路上指指点点,无论看到什么新奇事物都要向他们询问一番,也不管这俩鲛人卫兵是否回答。仿佛他此时不是被人绑着拖走,而是坐在轿上,由人抬着,尽赏这海中奇景。 “爷爷死前享受一会双人大轿,也算不亏了……” 行至半程,俞修龙看见远处极光闪烁,红蓝变幻,煞是好看,顿时好奇心上来,急忙问道:“鲛人大哥,那是什么地方,红红火火的挺漂亮。” 后面那鲛人卫兵的脾气倒是温和许多,答道:“我告诉你,那儿可不好玩,是咱们用来处决罪大恶极之人的!” “哦?怎么一回事,快说快说!”俞修龙来了兴致。 “以前曾有不少人误入其内,最后都成了骨架。”鲛人卫兵继续说道,“这里面有一种海鱼,名为‘红魔齿’,全身火红如焰,比我们鲛人的年代还久远。据说它如同烈焰一样,可以吞噬万物。它长着满口尖牙,锋利无比,轻轻在你的身上、脸上咬开一道半寸小口,然后钻进去,啃咬你的五脏六腑,脾胃肝肠,甚至眼珠、脑子。无数条小鱼撕开你的皮肤,随着海水流动,皮肤裂开之处纷纷扬起,从外面看起来,你的身体仿佛霎时间长出了千万鳞片一般,凄美非凡。而后无数道血柱一发涌出来,直到流干为止……” “唉唉……大哥,求你别说了,如此瘆人,听得我头皮都麻了。”俞修龙略略一想那画面,只觉比点灯更凄惨,顿时喉咙里干呕几声。 “听得头皮发麻算什么,我亲眼目睹过,那些鱼儿啃起皮肉来飞快。强光刺眼,当场我便吓得昏过去了,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之后两个月都只吃海藻,看见鱼肉就反胃……”温和鲛人至今想起来还摇头。 “行了,别跟他废话,前面不远就是‘海域之门’了。”前面的鲛人卫士出声提醒,“叫他早滚,咱们好去喝酒赌钱。” “小子,下次可长点儿心,不然没这么好运了!”温和鲛人说道。 “啊,好运?!”俞修龙满腹狐疑,问道:“不是要拖我去剥皮点灯吗?” 那坏脾气的鲛人吼道:“点你个头啊,叫你滚就滚,再啰嗦一刀捅死你了!” “来吧,在那个圈里站好,我们给你解除‘趋水咒’,之后你便可回到陆地,像以前一样生活了……只是我们海族内部之事,最好不要跟陆人提起,切记!”那好心的鲛人一面给他解绑,一面叮嘱道。 “嗯,我明白。” 虽然喜获新生,可俞修龙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他一想到要与舅舅分别,便又感伤起来,心想:“舅舅,不知我能否与你再见?” 这时两个鲛人忽然警惕起来。 “谁?!” “谁?!” “放肆!”只见五彩带飘飘悠悠,那大祭司突然出现,圆瞪一双杏眼,不怒自威。 这两位鲛人虽然不识得她的面貌,可一听这声音,立时便吓得不轻,“扑通”一下子匍匐在地,齐声叫道,“祭司大人!” 大祭司点了点头,她见俞修龙正要被解除“趋水咒”,须臾之后便可返还陆地,顿时秀黛一扬:“把他交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安吉怜梦(3) 大祭司这语气无比强硬,根本不容人置疑。 “这、这……王吩咐要把他……”鲛人卫士显然感到为难,身躯颤抖,连说话也底气不足。 “给我!” 大祭司对他们可没有什么耐性,声音越发透出一股寒意。 “是,是。” 两位鲛人卫士吓得魂不守舍,哪敢再多半句嘴,立马拉住俞修龙,将他推到大祭司身前。 “你们干什么?!” 俞修龙见势不妙,自然而然使出“捕风拿云手”来,反抓他们二人手腕;两个鲛人哪里敌得过他,遭他手指一捏,登时腕部无力,松开手来。 “有两下子?”大祭司眼中精光一闪,笑了一声,身上那五彩鲛带猛地怒张,如同数十根巨大触手,恁地吓人;俞修龙察觉飘带朝自己袭来,明白厉害,刚想逃跑,却被缠住右脚脚踝,遭一股大力猛拉,“哎呀”一声,整个人竟倒悬了过来,脑袋朝下。 他伸手去抓那飘带,又是“咝咝”声响,手腕、腰、肩膀、脖子都被飘带勒住,动弹不得。他想起之前被带往大殿之时的情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母夜叉?” “掌嘴!” 大祭司听见他骂自己,桃眼一瞪,挥手拍了他一巴掌,分外清脆;俞修龙怒目而视,刚想再骂,却被飘带紧紧缠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大为抑郁。 大祭司冷笑着转身游走,身后拖着俞修龙,像拖一个巨蛋似的。剩下两个目瞪口呆的鲛人卫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还喝酒耍钱不?” “耍啊,今儿我们竟碰见大祭司真人,运气冒天了都,必须赌几把去,上回那几个混蛋把我的钱都赢光了。” “走,赶本儿去!” 俞修龙被缠的如同一个虫蛹,只觉得外面海流之声迅疾无比,可想而知大祭司游起来有多迅捷。 “刚才是她抓我……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女鲛人,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俞修龙已经历过一次,心里不像方才那么慌乱,“鲛人王都说放了我,应该不会再点灯了吧?” 正想着呐,“咚”的一声,俞修龙又被狠狠丢到地上,摔得龇牙咧嘴,“我是人,不是粽子……让你们捆来捆去,更不是沙包,给你们丢来丢去……” 原来,他又被带回了刚才那个天心大殿里,殿内还是那些人,方才都已打过照面。 “安……陛下,我刚刚已抓到了他,你为何还要将他放走?”大祭司显然有些不满,语气颇硬。 “梦……祭司大人,我想症结不在他身上,海脉之事应该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而且我审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留着也没用。”王不愧是全族领袖,此时受她当面质问,依然没有乱了气度。 “不论怎么说,海津石已流落到陆地上,他们陆人别想脱开干系。”大祭司遭飘带裹着,飘上了白玉阶,到王跟前说道,“紫微异象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据这个陆人所说,海津石流落陆地之间,那么‘明珠出海之格’已然应验,后面几象看来也为时不远。” “祭司大人有什么高见?” “自从那一战之后,我族安安定定过了这么多年,大都只记得享乐而忘了忧患。依我之见,这次必是大凶之祸,祸及全族。” 只瞧她与王两相对视,眼中精光迸现,“陛下,事关我族兴衰大计,我认为你应当立马派人夺回海津石,不论用什么法子,即便与陆人们开战……”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争议纷纷。 “疯了吗,与陆人开战?” “开战……还做不做生意了?!” “怎么可能,我们鲛人族离了水可不成!” “祭司大……不,怜梦,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王突然叫出了大祭司的名字,令众鲛人惊奇不已。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大祭司的名字了,所以也几乎没有人记得起来。 大祭司也稍显诧异,但是脸色很快恢复了过来,“安吉,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既然错了,便只能一错到底,无法回头了。”这么多年来,更是没有人胆敢直呼王的名字,此乃大不敬之罪。 也许,只有身为大祭司的怜梦敢如此大胆。 “错……唉,错!”安吉叹了口气,锁眉沉默很久,如凝结了千年的玄冰,散发着绝冷的气息。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有人敢出声打扰他。 就连大祭司怜梦,也只是静静望着他,双眸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呼!” 安吉长出一口气,突然身子一软,向后瘫倒在王位上。阶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他伸出一手往外挥了挥,“由天意决定吧。” 怜梦露出一丝浅笑,傲如斗胜的雄鸡,安吉如此说已无异于妥协了,她拍了拍手,唤道:“来人,速速去取‘合天万象仪’!” “合天万象仪”便是用来占星祭月的圣器,由历代大祭司所掌管,意义非凡。 即是大祭司有令,何人敢怠慢分毫?很快这神秘至极的“合天万象仪”便被抬进殿来,放置在星空穹顶之下。 “这又是什么玩意,好几个环……”自这东西一搬进来,俞修龙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底如铜鼎般的事物来。 只见其上部乃是数层可独立运转的金环,各层分别刻着看不懂的字,排列凌乱。而其周身皆是金光灿灿,夺人眼球,四臂分别是不同的怪物雕像,如此古怪,叫俞修龙感到不解。 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此物未受任何人驱动,那几圈金圆环却忽快忽慢,运转自如,仿佛活物一般。 这时,殿内安静无比,众人纷纷开立一旁,唯有大祭司一人站在“合天万象仪”的跟前,与俞修龙相对。 她双手相扣,口中发出古怪声响,忽快忽慢,忽高忽低,似乎在念动着晦涩的咒语。说来奇妙,经她一念咒语,那“合天万象仪”仿佛生出感应,金环运转也开始起了变化。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变得喧闹震天,惊动了殿内众人;安吉本坐在王座上看着怜梦,神色颇为紧张,此时忽受到惊扰,眉头紧蹙,不快地问道:“发生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七杀夺宫(1) 见王已发问,赫哲立马对一个鲛人卫士挥手命令道:“你,出去看看!” “是,大人!”那名鲛人卫士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往外游去。 哪知他还未到门口,便与进门来的鲛人狠狠撞在一起,由于事发突然,两人皆是措不及防,登时“哎哟”、“哎哟”,双双跌倒于地。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进门的鲛人身上;俞修龙就在他身边不远,心想:看这家伙火急火燎的样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陛下……”原来进门那鲛人是个传信兵,他爬起来,气喘吁吁道:“报,报陛下,不好啦……海妖族突、突然大举进攻,犯我海域,现、现在弧月之门已经守不住啦!” “什么?” 安吉从座椅上腾地起立,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海妖族?”只瞧他那金带倏地一扬,飞快飘下玉阶,来到那传信兵面前盯着他,目光如刀。 “陛、陛下……”那传信兵被安吉盯得浑身发抖,汗出如浆,颤巍巍道:“确实是海妖族,他们、他们无耻偷袭……弧月关的守军一时没有防备,吃了大亏呀!” 他们的对话,句句皆被俞修龙听在耳朵里,“还有这等情况……原来不止我们陆人争战打仗,海底也是一样?”他小时候便曾听舅舅讲过七雄争霸、三国鼎立的故事,此时见到这幕情景,心中不由十分感慨。 距天心殿数千海里的弧月关,已涌进越来越多的海妖军队;鲛人守军兵力薄弱,根本抵抗不住,节节败退,一直退到数十海里之外的幽月关。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将军!” “要走你走,守不了弧月关,我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一位鲛人将领不顾属下劝阻,将刀一横,冲向敌阵,在人群之中奋力劈砍,勇猛无比,令士气为之一振。奈何敌军实在过于强大,鲛人族的士兵接连倒下,他很快便成了一个孤杆司令,浑身是伤,被敌人团团围住。 这时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血线飙射,他的头颅滚了下来,双眼依然大张着,望向弧月关口的地方,死不瞑目。 “可恶!”怜梦听得心头冒火,杏目圆瞪,怒道,“海妖他们居然敢……不顾协议?!” 鲛人族与海妖族历来争战不断,抢夺海域居权,死伤无算。终于有一天,在各族人的请愿声中,双方首领共同定下了休战协议,从此划界而居,互不相扰。 安吉、怜梦二人这一冷一怒,皆释放着骇人的杀气,殿内众人不免感到有些后脊发凉。 “马上加派守军,一定给我守住!”安吉扬眉挥袖,当场下了军令。 “兄弟们,咱们已经攻下了弧月关,接下来还要攻占幽月关、离月关、银月关……”海妖首领渚寒率军亲征,便是吃准了两族实力与心机上的悬殊差距,此番是势在必得。 “天谕关!” “天极关!” “天央关!” 他每念一个关名,海妖大军便要发出一阵呼喊,震耳欲聋,刀叉扣击,挥杆摇旗,气势极为豪壮。 “咱们一路杀穿七道关,一直杀到‘沐天宫’活捉安吉、怜梦,还有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哈哈哈!” “活捉安吉!” “活捉怜梦!” “活捉公主!” “吼嘿!”“吼嘿!” 海妖大军一路向前推进,刀枪齐飞,杀声震天,两族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尸首堆积如山,鲜血横流,染浑了海水。其惨烈之状,与陆地上的战争一般无二。 “陛下,这是幽月关鼋考将军传来的战报,他们已经被敌军围困好几天了……”赫哲走入“天慈偏殿”,向安吉呈递前方战报,汇报战况。 “坐吧。”安吉接过信函急急翻开来看,眉头一直锁得很紧,越翻脸色越沉。待他看完过之后,不禁心蕴怒气,问道:“援军为何还没抵达,飞沙到底在干什么?”虽身为鲛人之王,可是他自登基以来未闻战事,因此许多事务都依靠赫哲去施行,安吉只是执着过问审批之权。 “目前尚不知道,不过老臣斗胆猜测,这飞沙将军曾与鼋考将军有隙,两人屡屡争功,互不相让,该不会是……” 赫哲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去瞧安吉的脸色。 “唔,你说得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安吉颇为不快:“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计较这些个人私怨?” 赫哲赶忙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息怒,这只是老臣胡乱猜测,当不得真。” 安吉扶案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走个不停,一停下来便觉心里堵的慌,就像压了一座大山,沉重无比。 鲛人与海妖两族已经休战百年,父辈们曾安稳度过了一朝,经过休养生息,鲛人族慢慢发展壮大,兴盛繁荣起来。可没想到这战事居然让自己给碰上了,一旦开战,给两族子民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灾劫。 赫哲静静看他,如一株百年老松,不发出一点声响。 “那个陆人现在在哪儿?”安吉突然回过头来问道。 “回陛下,他现在东云宫。那日东君大人说这人交由他来看管,所以……” “哦。”安吉返回座椅上,向后瘫坐,这几天日夜未眠,他已感到极为疲倦,难以支撑。此时他半闭着眼睛,似寐未寐,一点动静也没有;赫哲也看不出来他是否已经睡着。 “为什么……海津石会流落到陆地上?这到底是谁干的?”安吉虽闭着眼,脑子却一点儿没歇着,环绕着无数困顿疑问,“此次突然入侵,海妖定是预谋已久,会不会……是我们内部有人勾结?” 这些疑问在他的脑袋里左右夹攻,来回冲撞,就像一张大网牢牢缚住了他,令他心力交瘁,透不过气来。 “陛下。” “嗯?”安吉睁开眼睛,满是倦惫之色。 “海脉被毁一事,老臣怀疑是咱们有人与海妖勾结。” 安吉立马坐起了身,这话正说到他心坎上,瞳中倏然一亮:“你觉得是谁?” “谁负责和陆人贸易?”赫哲胡须轻飘,反问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七杀夺宫(2) “你说是他?”安吉深吸了一口气,双目精光愈盛,继而却又摇了摇头,“不会,他应该不会背叛我……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么?” “陛下,老臣听说陆人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若要世人人心足,除非南柯一梦西。’陛下对他当然好,不但救他性命而且还给他封官进爵,赐他荣华富贵。可是一旦落了好便想要更好,私欲膨胀如滚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高,永无止境。” “可鲛人族近些年来的发展有他一份功劳,他办事尽心心力,应是对鲛人族有很深的感情啊,有什么理由要去勾结海妖?”安吉还是不肯相信,“自从他主持海陆之间的贸易,大加改良后,贡献是全族人有目共睹的,而且就连赫哲你也是受益者之一,我看你还是不要乱猜。” 赫哲走上前一步,继续躬身答道:“我不否认他确实有些能耐,可是老臣敢问陛下,海津石流落到陆地之上,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眼下又来了个小陆人,和他关系不清不楚,手里居然有海津石碎片……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安吉木着脸不说话,双眼紧盯案桌上的信,慢慢透出一抹厉色来。 “有道是‘非我族类,必有异心’,陆人穷奢极欲,谁能保证他们不把算盘打到海里来?” 见安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赫哲闭上了嘴,屋里顿时显出可怕的沉静,仿佛时光凝滞不动。 安吉一双眼珠在眶里来回转了几转,终于打破了沉默,对赫哲挥了挥手:“嗯,你先下去吧。” “陛下,老臣告退。” 临走之前,赫哲看了安吉一眼,颇有深意。 待他走后,安吉抚着腰间挂的一块金玉牌出神,这块牌子上雕刻飞龙鸾凤,华彩非凡,是用海里的珍珠和绡缎从陆人手里换来的。 “难道你真的会背叛我?” 天慈偏殿里传来一声长叹,久久不散。 “兄弟们,杀光鲛人!”渚寒手举长钩,身先士卒,在乱军丛中七进七出,厉声呼喝,身上染满了鲛人将士的鲜血。他这番举动无疑激励了自家士兵们,海妖一族士气激昂,越战越勇。 海妖族此举如同日倭入侵,气势汹汹;而鲛人武备松散,战力积弱。几番交战下来,鲛人各部连吃败仗,所派援军也屡遭伏击,损失惨重。 自弧月关陷落以来,幽月、银月、离月三关尽皆失守,海妖大军正向天谕关进发。 “陛下,天谕关告急!” “陛下,天极关告急!” 听到前线传来的急报,安吉只觉头疼欲裂,心乱如麻。他清楚地知道“七杀夺宫之格”已然降临了,恨不能亲自率兵对敌,这个想法吓得一众臣子急忙劝阻。 “舅舅,这几日你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俞修龙在东云宫住了几日,感到颇有些无聊,此时好不容易见到舅舅的身影,急切地拉着他询问。只见曾清玟一脸沉重,说道:“鲛人族曾与海妖族订下契约,互不相犯……可是谁知道海妖族突然大军进攻,侵犯鲛人疆域,眼下已经快攻到天央关了。”他仰头望着宫是分外危急。 突然,俞修龙心底一阵阵发虚,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急忙上前抓着曾清玟袖子,问道:“舅舅,万一鲛人族败了,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曾清玟看了他好一阵,苦笑道:“我既身为陛下之臣,食君之禄,自当与鲛人族同在,这还用问吗?” “那我也与您同在!”俞修龙听他这么说,立马也出声表态,抓着他的手臂摇道。 不料曾清玟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厉声斥道:“胡说什么,你是陆人,鲛人族败与不败和你有什么相干?!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把你送走,给我滚回陆地上去!”他猛地转身,张口便要召唤“卡呜啦嘟”。 俞修龙当然不肯离去,朗声驳道:“那朝鲜国是别国,与我大明有何相干,我明军不一样舍生忘死地守卫朝鲜?” 曾清玟愣了一愣,无言以对,半晌才嗫嚅道:“朝鲜素为大明附庸之国,打狗还需看主人,当然不能任由日倭入侵坐视不管。” “是啊,国家有国家的附庸,人也有人的血脉亲缘!我作为您唯一的外甥,此次既然下海与您重逢,我想这定是冥冥天意!难道我能看您随着鲛人族遇难,自己却一走了之吗?”俞修龙越说越激动,“如此胆小忘义,那我和当逃兵有什么区别?!” 作为一名士兵,最耻辱的便是临阵脱逃,不战而败,俞修龙生性刚阳,自然不能容忍自己当一名可耻的逃兵,受良知谴责,他握着拳头道,“侵略无义,他们和贼倭军一样,该打!” 俞修龙热血沸腾,浑身散发出刚阳气概;曾清玟瞧着他,不觉心里一热,眼眶酸胀,泪水立时涌了上来,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猛地抱住了俞修龙。 他被自己外甥这番激昂的话语给深深打动,“好,好……小龙不愧是一名好兵,更是一个真正的热血儿郎!” “东君大人,陛下宣您进殿。”仆人进来禀报,原来是赫哲带人上门来请。 曾清玟擦干泪痕,待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方才前去会客厅与赫哲见面;赫哲一见到他,便立刻说道:“东君大人,陛下吩咐过我,说连这个陆人一起过去。” “这……”曾清玟略有迟疑,转头看了看俞修龙,回头对赫哲道:“好吧,容我准备一会儿,马上就动身!” 天心殿内,安吉召集了群臣,商议此次御敌之事。 “陛下。”曾清玟入得殿内,即向安吉行礼,口道“天安万福”,他转眼见怜梦也在,便也向这位大祭司行礼。 怜梦端坐不动,只露一双含水美眸在外面,微微点头。 “嗯,坐吧。”安吉伸手指了指席位,这几天他面容愈发憔悴了,眼窝深陷,双瞳也失去往日的神采,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曾清玟看在眼里,不由心内叹道:唉,鲛人被海妖攻打得不断败退,陛下身为全族之王如何能安心寝食?都是我们做臣子的没有尽力…… 曾清玟入座,俞修龙正要跟着落座,只听一旁的赫哲厉声斥道:“大胆陆人,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入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七杀夺宫(3) 他这冷不丁一声呵斥,俞修龙顿时一怔,待回过神来正要应他,却听舅舅朗声答道:“赫哲大人,他是我的外甥!不知道他这个身份……是否有资格呢?” 此时曾清玟表露与俞修龙的亲缘关系,叫在场之人吃惊不小。 “这个陆人是他的外甥,难怪难怪……” “啊,他们果然有关系!” 不止赫哲瞪大了眼,就连安吉也盯着他们俩看,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东君,你说他是你的外甥,这怎么回事?”那日他知晓此事,特命曾清玟去料理,可当时他审讯俞修龙无果后,心想杀他也无作用,便想放人。虽说后来怜梦又抓了这陆人回来,却又发生了海妖族大举入侵的事情,一时顾不得,竟忘了询问曾清玟。 “陛下稍安,待臣细细说来。”曾清玟从席位上起身,把事情经由说了一遍,“……原本我听说赞摩卫长抓了个陆人,情况特殊,连陛下也知道了,特派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可一见才知他竟然是我在陆上的亲人,巧之又巧,想来是天意如此。”此时说起来,他仍觉得造化神奇,感慨万分。 “唔,入坐吧。”安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谢陛下。”说完,曾清玟携外甥入座。 “可在他身上……为什么有海津石碎片?”这时,赫哲突然横插了一句话。 “我早说过这是别人送我的,要我说几遍啊?”俞修龙白他一眼,语气强硬。这老家伙动不动大呼小叫,在众人面前喝斥自己,心想我不要脸面的啊?对他极是厌烦。 但赫哲却哼了一声,将身子侧向曾清玟,转问道:“那么……海津石为什么会流落于陆上呢,东君大人?!”他此问不善,明显将矛头直指曾清玟。 曾清玟身为东君,官阶如同陆人中的户部侍郎,主管海陆贸易,发生了海津石流落陆地之事,他确实嫌疑重大。此刻在赫哲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他却未露怯色,即刻反问道,“赫哲大人这是在怀疑我吗?” “哼,除了你东君大人,谁还有能耐做这么大的事情?”赫哲目光变得极为凌厉,仿佛利剑一般,朝曾清玟直刺过去,令人无法躲闪,“你刚才说什么天意……那倒未必吧,我看是人为!” 他那神情似乎已抓到了曾清玟破坏海脉的实证,叫人辩无可辩。 这次安吉却没制止他,而是静静看着堂中,一言不发,因为他也想听听曾清玟作何解释。 “呵,曾清玟本是必死之人,若非公主救命,我早已葬身鱼腹……自入海以来,陛下和公主均对我关怀备至、恩重如山,我这辈子也报答不完。”他说这话时直视赫哲双眼,一字一字说道:“若我毁坏海脉,还有一点儿良心可言吗?” “人心隔肚皮,谁知是良是歹。”赫哲冷哼一声,扭过头避开他的双眼,抚须道,“据我所知,陆人里潜入敌军内部卧底的事可不少,也是装的忠心赤胆,不然怎么让人信任。” “曾某的忠心,全族实所共鉴。自我起心改制以来,对鲛人族到底是好是歹……赫哲大人莫非看不出来?”曾清玟并不怕他这虚与委蛇之语,问道:“就连赫哲大人的儿子,前几天也来求我办事呢!” “你……”赫哲这下被将得没办法了,谁知道那鱼崽子求他办什么好事,若是再纠缠下去,难不成把自己儿子给搭进去? “好了!” 这时,安吉本也不愿怀疑他,此时再见曾清玟言辞笃定、面不改色的模样,更加信任。他见两人冲突渐锐,立马喝止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了商量大事,不是来吵架的……如今大敌当前,先想办法退敌最要紧!” “陛下,臣等唐突,望陛下恕罪。”曾清玟见陛下言辞带着责备之意,立即躬身道。 “陛下恕罪。”赫哲亦俯首认错,偷偷瞟了曾清玟一眼,目光阴毒。 “罢了,罢了……咱们说说正题吧。” 安吉以手抚桌,神色淡然,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渚寒私毁协议,竟亲自率兵前来攻打我族……这几日真叫人难以安眠,思来想去,我决定御驾亲征,去会会那海妖大军。” “啊,陛下使不得!”赫哲急忙抬起上身,面色惶恐地说:“望陛下三思,眼前敌军如此气盛,您这一去,恐怕有什么闪失……” “对对,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陛下不可!” 几个在座的鲛人大臣亦纷纷跟着附和,劝阻安吉。 “前线凶险万分,万望陛下熟思!”连曾清玟也起身劝道,“鉴于我族损失惨重,士气低迷……若实在要去,还是由臣代替陛下前去吧!” 安吉举目看他,眼中透出欣慰之意,心想:这样的人难道会背叛我吗?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他又转头面向怜梦,想看大祭司的意见;怜梦却没有表示任何反对之意,点了点头:“我也和陛下一同去。” 安吉看见怜梦赞同,顿时更加坚定,对堂内众臣挥手道,“就这么定了,谁也休得阻拦!” “如此,老臣也与陛下一道前往。” “臣等都愿意跟随陛下左右。” 见群臣纷纷请愿,安吉很是感动,连说了三声好,“众位爱卿都是精忠之臣,我很欣慰。那么……明日咱们就启程,去阻敌军!”说罢,他起身回往寝宫。 “陛下和大祭司同去前线,万一有什么闪失……那我们鲛人族不就完了?”一个鲛人大臣说道。 “唉,如今危急存亡之际,陛下此举也是被逼无奈,也许大家看到陛下亲临,士气振奋也说不定。”另一个大臣说道。 赫哲冷冷看着曾清玟,正欲说话,但听曾清玟抢先说道:“赫哲大人,我知道你恨我疑我。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咱们阵前再见!” 他最先表露随君共死的决心,已把在场其他人压了一头,此时这句话更是令赫哲无言以对,心头气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海王争霸(1) “兄弟们,咱们离鲛人老窝只剩一步之遥啦!”渚寒满脸狂喜之色,他手执着那柄三尺弯钩,精光闪耀,高举过头顶呼道:“海妖族是最强的!” “海妖最强!”海妖大军围在他周围,齐声山呼,脸上皆是狂热神态。 “我们要把鲛人踩在脚底下!”渚寒又喊道。 “把鲛人踩在脚下!” “杀杀杀!” “杀!”“杀!”“杀!” 海妖大军浩浩荡荡向天央关进发,如席卷整片海域的飓风,势不可挡;沿途海星、海虾、海蟹皆是闻风丧胆,纷纷躲进洞穴之内不敢冒头,稍有迟钝便被他们抓去做了行军粮,做了五脏庙的祭品。 这日,鲛人与海妖两队大军,终于在天央关口相遇了。 周围石柱丛生,嶙峋至极;海流汹涌,涛声不断,一派肃杀之意。 “这就是海妖……”俞修龙藏在鲛人军中,下身裹着剪裁成鱼尾的厚布,腰上还缠着十几根灰色带子,乔装成鲛人。他悄悄打量对方,暗思道:“海里的军队可比陆上少多了,我看他们海妖最多不超过八百个……鲛人就更少了,有没有两百人都难说。” “安吉老弟,咱们可是好些日子不见了,你想我不想?”两个海怪并肩走出阵来,其中一个正是海妖首领渚寒。 两族虽说定下互不侵犯的协议,但两族首领却时不时碰面。登基之初,安吉曾与渚寒见过几次,弹指挥间,如今已过了十七年。 一见他们两个,安吉与怜梦同时变了脸色;群臣亦发出惊骇之声,纷纷倒吸凉气。 俞修龙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这海怪样貌猥琐,他那身形与鲛人略有些相似,但亦有多处不同:鲛人身量苗条,曲线优美,下身尾鳍十分修长,再配饰着华彩鲛带,确实算得上高贵雍雅;而相比之下海妖则显得形体臃肿,下身粗短,尾鳍更是小的几乎看不见,且身上未着饰物,透着一股丑陋猥琐的气质。 “我还道这些男鲛人面相丑陋,不想什么海妖更是丑到极点,他们一出现,顿时衬得这些鲛人美丽高贵,看来这世间美丑本无绝对,而是同谁相比的问题。”俞修龙本在胡思乱想,转念却道,“可惜现在再美也没用啦,鲛人族今日一战只怕是凶多吉少……”他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不由吞了口口水。 “渚寒,没想到你居然私毁协定。”安吉面若寒霜,双目如电般激射,周身金色飘带抖个不停,似已蠢蠢欲动。 渚寒闻言嘿笑,透着一股子邪气,“所谓协议,不过是祖上的缓兵之计罢了,这你也信?这一百年鲛人族确实生养的不错,而且心灵手巧,竟把宫殿造得都这么漂亮;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会建宫,看了心痒,也想来住上一住。” 安吉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渚寒转头向身旁那海怪说道:“厉辛,还不向咱们的鲛人之王问安?” 只瞧那个名为“厉辛”的怪物全身覆着绿色长毛,遮住了面目,只露出两根巨大獠牙在外面,样子甚为恐怖。 俞修龙见了他那怪样,不由在心底暗叫一声“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他要不说是个动物,我还以为是团海藻呢!” 厉辛看着安吉和怜梦等人,似乎颇为得意,那獠牙两抖,发出一阵“桀桀”声响,似哭似笑,非哭非笑,尖利非常,令人难受不已,仿佛无数根铁锥强行往人耳朵里钻来。 “海鬼族!” 鲛人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怜梦望向安吉,眼中透着哀怨的意味。 只瞧安吉面色变得更加难看,目光扫视着渚寒、厉辛二人,声气极厉:“渚寒啊渚寒,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自甘堕落,与海鬼为伍!” 在海域之中,海鬼族数量极少,属于偏族,他们行事诡秘,剑走偏锋,一直被海族所不齿。未料他们居然与海妖结盟,共同前来进犯鲛人海地。 “是是是,你高贵,我堕落。”渚寒禁不住发出冷笑,“安吉啊安吉,到现在你还是这副自命不凡的模样……是谁被打得丢盔弃甲,朝不保夕?就是你们高贵的鲛人族呀!你好好睁开眼看看,我海妖大军何其雄哉?只用了十三天,便从弧月关一直攻到天央关,横扫七关!” 他环视全场,踌躇满志,“这片海域,还有谁……可……挡……我?!” 俞修龙扫视全场,只见海妖、海鬼个个雄健,骑着海马海鲨,目中透着嗜血的光芒。 “安吉,自古成王败寇,如你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饶你不死,还让你当我手下大臣,怎么样?”还未开战,渚寒便亮出恩威,企图让他不战而屈。 安吉听他这话突然笑了,眉目间流露出蔑视神情,“大战临前,我既身为鲛人之王,岂有投降之理?!” “好得很,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了?”渚寒指着安吉的鼻子道:“老子就试试你的‘海神炁’练得到底如何!”他转头对大军下令道,“我跟他一对一,谁也不准动他,违令者斩!” “是!” 海妖、海鬼众兵将纷纷哄叫起来,敲鼓擂锣,声势颇为磅礴。 如此壮烈的声威之下,渚寒甚是得意,朝安吉勾手指挑衅,极尽嘲讽。 “放肆!” 怜梦柳眉倒竖,不由分说,纵身朝渚寒扑去,五彩飘带陡然怒张,布满了杀气。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皆是高声厉呼,“吭吭当当”缠斗在一起! 渚寒嘿笑一声,并不迎敌,只是往后连退了几步,笑的令人厌恶;怜梦穷追不舍,口中连声呼喝,身上飘带如迅猛长蛇般向渚寒脖颈缠去,誓要一举擒住他。 这时,怜梦忽感耳边疾风袭来,一个骷髅头大棒向自己猛然劈落,她身子一转,急向后闪开。不料对方不依不饶,骷髅大棒浑如鬼魅,招招凶狠无比,直逼要害;怜梦胸中气恼,念动咒语,五彩飘带如同花瓣展开,光华四溢,与大棒交斗在一起,竟“当当啷啷”迸发出金石之声,火花溅射。 “哇,原以为大祭司那花花绿绿的彩带只是饰物,没想到竟然坚如精钢,果真厉害!” 俞修龙见怜梦此等本领,不禁在心底大声叫好,想这大祭司不愧是大祭司,倒有两把刷子,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我不打女人,厉辛,代我好好招待这位迷人的大祭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海王争霸(2) 带说完这句,渚寒将头转向安吉,将手上长钩提起,寒光闪闪,“安吉,咱们也该见个高低了!” “乐意奉陪!” 安吉毫无惧色,腰间灿金飘带徐徐张起,如围身的数十柄利剑,已做好迎敌架势。 “今日我只活捉了你,把你身上那破带子扯下来,擦我‘弑神钩’上的血!” 渚寒手中长钩高高扬起,只听锐风一响,寒光破空而来! 只听周围众将皆惊呼“陛下小心”;安吉神色如常,身形倏闪,叫人看不真切,但在瞬息之间已避开长钩锋芒;只见那钩猛击在石柱之上吭隆作响,砸出一个深坑,不一会儿,那石柱竟崩裂成碎块,纷纷四散开来,只留下光秃秃一截底座。 “杀,杀!”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啊呀!” “海妖最强!” 双方士兵怒骂不止,好一番激斗,一时间四面布满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俞修龙身在乱军丛中,与舅舅分散开来,心里着急,被那刀光划在身上,衣服破开好几条大口。 他下身裹着厚布,双脚着实不太痛快,真想一把扯开了去。 好在“灵狐”身法起了大用,他左右窜跃,身形灵动,砍翻一个又一个敌军士兵。忽然不知一线鲜血从何处而来,直直洒在自己脸上。“啊?”他惊魂未定,嘴刚一张,顿时几滴血倒流进口中,又咸又腥,“呕……噗噗噗!”他只觉一阵反胃,干呕几声。 他将脸上鲜血一擦,正要去解了腿上的裹布,这时忽听耳边一声怪叫,一个海妖士兵举着大锤,不由分说冲了过来! “来的真是时候!”俞修龙见他越来越近,万分火急之下只得以双手作脚,飞快地在地上爬着,此时他两手一“脚”,直如一个“三脚猫”般急窜。 “吼诶诶!” 身后那个海妖速度极快,不消几步,顷刻间便追上俞修龙,一记猛锤砸了下来;俞修龙忽而听到脑后响动,顿时心知不好,当下也不迟疑,急急向旁边一滚。只听“砰”的一声爆响,那海妖士兵一锤重重砸落,将海底坚实的地面上砸出数道裂痕,如被震裂的豆腐块,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颇为惊人。 “好险好险,这巨力一锤,只怕要将我的脑袋砸成豆腐花儿……”俞修龙吓得瞠目结舌,忽而瞥见身边石柱上雕有怪兽,利爪突出。他心急生智,双手在地上一撑,拧腰架起双腿,划出一道弧线,往那爪尖上一带。只听“呲啦”一声,割出了数道破痕,他一声大喝,猛然发力将剩下的裹布尽皆挣裂开来。 此刻四肢终于得以舒展,这种感觉实在美妙不过。 然而不待他细细感受,那海妖士兵怪叫连连,跳来又是猛力一锤;俞修龙却使出“灵狐”身法轻巧跃过,窜到他背后,沉肩发力,往他背心一顶。 那海怪猝不及防,被他一下顶在后背,顿时猛地向那利爪撞了过去。 “吼啊啊!” 只听一声惨嚎,那海怪的右眼竟被爪尖一举洞穿,登时血肉模糊,不住惨叫。 俞修龙正待歇一口气,这时又听身后一声怪吼。他转身后退,见一个浑身绿毛的海鬼手持骨头大棒劈将过来,呼呼风动。 “都来找我,当陆人好欺负么?!”俞修龙被他们穷追猛打,一时心头怒起,为了陆人尊严而战。那大棒势沉力猛,咄咄逼人,直向自己脖颈砸来,俞修龙俯首一蹬,使出那招“灵狐戏虎”来,贴身绕过骨棒。他猛喝一声,直如霹雳惊雷,旋即一拳击出,又疾又劲,打在那海鬼腋下。 “啊哟!” “啊!” 两人同时疼得大叫,原来那海鬼身上所生绿毛皆是又长又硬,比松刺还要尖利的多,俞修龙用力一拳下去,虽说打中海鬼腋下要害,可自己手背也被刺出点点血孔,鲜血直流。 那海鬼缓过劲儿来,见俞修龙正在瞧自己受伤的手背,居然发出“喀喀”笑声,大嘴开合,两根獠牙上下抖个不停,似是充满了嘲讽之意。 “好家伙……你倒得意,待会定让你尝尝俞大爷的厉害!” 他身形急闪,伸手向前攻去,待那海鬼举棒反击时忽地步伐一变,时而左纵时而右窜,真是灵巧莫辨;那海鬼生在海中,只见过游来游去的海族,何以看到过如此诡异的身法?顿时瞪大眼睛,四处乱找,手中骨棒一通瞎打,“呼呼哎嗨”怪叫,却根本沾不着他的边儿。 “砰”的一声,骨棒击在石雕上,震得那海鬼手臂一麻,他怪叫两声,伸手抱住手肘。 俞修龙哪里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伺机纵身一跃,双手紧紧拿住他胳膊,使出“捕风拿云手”来,猛力一错,卸了对方关节。 “啊吼吼!”海鬼陡然受到剧痛,不禁怒嚎。他垂着一手,另一只手拿棒横扫过来,“呼”一声击向俞修龙头部。 “还来?!” 俞修龙腰往后一仰,见那大棒贴着自己鼻子尖儿扫过,他一把架住那海鬼持棒的手,见其腋下破绽又露,便欲故技重施。 只是这次他已知道那坚硬绿毛的厉害,不再徒手去打,便双手紧握海鬼手臂,起脚点向他腋窝。 海鬼只觉既酥又麻,可是手臂遭俞修龙牢牢钳住,这时被踢在腋下,浑身乏力,却又无计可施;俞修龙一招得效,连连起脚,一脚快过一脚,一脚猛过一脚,将那海怪踢得怪叫连连,獠牙猛颤。 “还笑不笑?!还得不得意?!” 这海鬼痛不欲生,哪里说得出话? 俞修龙口中嘲讽,此时见那海鬼完全受制于己,失了耐心,双手拿住他持棒的手臂,向他额头猛力一杵。顿时只听“咚”的一声脆响,那海鬼再也支撑不住,软绵绵倒了下去,瘫成墨绿的一团,稀泥也似。 “恶心的家伙,离我远点!” 俞修龙一脚将那海鬼踢开数米,突然感到伤口被剧烈扯动,疼得龇牙咧嘴。方才情形紧急,他忙于奔逃搏命,竟也不觉得身上创痛,此时已然制服敌人,精神一松,便立时感到背上、手腕、脚腕、腹部各处创伤都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安吉,早说了你是斗不过我的!” 远处渚寒的话语,俞修龙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他大吃一惊,难道安吉他们已被击败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海王争霸(3) 俞修龙循声望去,看见安吉、怜梦两人面色凝重,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显然已是受了重伤。 “嘿嘿!” 渚寒满脸狞笑,长钩在手指舞了一圈,透出森寒之气;厉辛则默然不语,只立在一旁注视这两人,若非两只眼睛时不时动一下,还真像是堆簇的一大团海藻。 “安吉啊安吉,你果然是天性风流,怜香惜玉的很呐!要不是这个宝贝大祭司,想打倒你还真有些麻烦。” 方才渚寒与安吉对阵,一上来便猛攻,钩尖锋芒如星般闪耀;安吉在如此对攻之下,却仿若在游山历水、闲庭信步,颇为写意。 渚寒见状愈发猛催劲力,眼珠暴瞪,口中哟嗬不断,将“弑神钩”舞得白练也似,企图罩住安吉身遭,将他逼上绝境。 海流奔腾,闷声如雷。但见安吉身法灵变,在这片寒光之中飘来忽去,矫若惊龙;渚寒吃力不讨好,越发跟不上他的速度,往左打时发现安吉在右,往上劈时安吉在下,好不容易见准方位一钩疾扫而去,却发现乃是虚影。 渚寒很早便有所耳闻:历代鲛人王皆精修“海神炁”,巧运海水劲力御敌,如飞龙倚天,威力绝强。 今日一经交战果然不假,安吉浑身上下如同海神护体,自己无论使多大劲力,皆被对方“海神炁甲”反震开来,化解消散;可他若是反手回击,“海神炁掌”一经使出,登时直如汪洋肆意,浩力奔腾,自己勉力抵挡之下,那“弑神钩”竟弯曲数分,险些折断。 可怜“弑神钩”这把海中神兵,此时却全然捉不准敌人方位,接连击空,倒是砍翻无数石柱、珊瑚,黑的、红的、黄的各色碎块夹杂一起,狼藉遍地。 渚寒这一番猛攻均是无功而返,反倒累得力不从心,心内有些急躁起来。 “可恶……” 渚寒怒骂一声,“海妖最强……怎能输给鲛人?”他见安吉面容淡然,挥袖间劲风不止,超逸若仙,好似在戏弄自己一般。那灿金飘带飞扬护身,流光溢彩,分外晃眼,令自己看不清楚。 “妈的,‘海神炁’真这么厉害吗?!” 眼见对方强势至斯,渚寒心生毒计,突然瞅得一个间隙,猛然向怜梦后背袭去。 “梦!”安吉俊眉一紧,不禁失声唤道。 厉辛身为海鬼首领,本领自然不弱;怜梦与之苦斗半晌,本就没讨到什么便宜,此时渚寒从背后突袭,她虽有感应,但要闪避却已是来不及了。 “啪”一声,渚寒这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她后心;怜梦口中娇哼,面上涌起一丝血色,摇晃着向前颠了好几步,眼见便要扑倒在地。 “啵咕!” 这时厉辛怪叫一声,手中“九渊杖”高高举起,如一柄烧旺的火炬,径直朝她脑袋竖劈下来。 眼见这势大力沉的一棒就要当头打下,怜梦美黛拧紧,可惜体内气血翻涌,猝然间使不出一丝真力来,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金光忽闪,她感到周身好似被暖流包裹了起来,一阵温煦。 “梦……” 原来是安吉飞身抢来,左手一道“海神炁掌”逼退渚寒,右臂轻舒,将怜梦揽在怀中。只瞧他挺直后背,生生受了厉辛这霸道的一击。 “唔……” 怜梦忽感安吉身躯剧震,见他眉间一缩,口齿紧咬,面上涌起痛苦神情。见他强行忍住的样子,怜梦瞧在眼里,心疼不已,眼泪夺眶而出,竟然是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宝珠上跃动着光华,却是一闪而逝。 安吉倏然神情一振,反过身去“嘭”一掌拍在厉辛胸前。厉辛本以为这一棒能将他打倒在地,不料这反击来得如此迅猛,登时自己只觉怒海入体,汹涌异常,身子打着转儿疾飞出老远,重重撞在石柱上。 “噗”的一声,厉辛大口大口呕血,将两颗獠牙全都染成暗红色,瞧着更是可怖。 渚寒一见得手,怎肯懈怠半分? 那“弑神钩”在他手心呼呼一转,寒芒四射,渚寒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朝安吉冲去,长钩划破海水,如一道白色电光。 “小心。” “小心。” 两人同时开口提醒对方。 安吉轻轻一笑,右手仍紧紧护住怀中人儿,掠出尺余开外,一手将那利锋捏住,与渚寒较量着真力。虽说此时渚寒双手对上安吉一只手,已是大占便宜,却仍是感到“海神炁”巨力无穷,难以抗衡。 他鼻子抽搐,脸上已是筋肉暴起,汗如走珠,显得十分辛苦,忽然猛地一声高叫,“厉辛,你他娘的还要看戏到何时?!” 安吉还未及惊愕,立即感到一股劲风袭向自己后颈,快的惊人。他来不及多作反应,大喝一声,将手一绕,顺势捉住那“弑神钩”的刃身,抱着怜梦急急转了半圈。只听“吭吭”铮响,安吉以渚寒的武器挡住厉辛偷袭,顿时三人手臂皆感震痛,险些一起松手。 安吉以体内“海神炁”对抗两大强敌的合击,显然十分不易,况且一手还拥着怜梦,饶是他功力高过二人,此时也已渐感气力不济,血潮翻腾。 “去死吧!” 只听渚寒一声利叫,他和厉辛几乎同时起脚,重重踢在安吉胸前! “安吉……” 他二人如同断线纸鸢飘飞出去。这一次,怜梦甚至听到他肋骨断裂的声响,心头大骇,但她发现自己毫发无伤,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安吉将“海炁”之力全用来保护自己。 怜梦被他拥在怀中,感到一阵飘忽,头脑微微发晕,继而却又发觉两人轻盈落地,只见安吉身体猛地急抖,嘴里止不住地喷血,殷红一片。 “安吉……是我拖累你了。”怜梦轻抚着他的脸,伤心呢喃道。 她纤白手指划过安吉的鼻梁、唇角,霎时间怜梦心又醉了。正如那一座“望月桥”上,已经身为大祭司的怜梦,邂逅了尚未登基的安吉。 自那惊鸿一瞥,从此便再也无法割舍,情丝萦绕在两人心间,日夜交织,终于渐渐落定,开出凄美的花儿来。 “安吉,你的那些事,要不要请我来讲给大家听听?”渚寒见安吉被自己打成重伤,已无再战之力,心中得意极了。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就说了吧,反正大家应该都爱听故事……尤其是风流韵事。”他环顾四周,声音回荡开来:“你们高贵的王和大祭司有一腿……令她失了贞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存亡绝续 (1) 渚寒此言一出,鲛人们纷纷惊得呆立当场。 只因鲛人族大祭司历代都是从血统纯正的“泣珠鲛人”中选拔。“泣珠鲛人”皆为女性,她们之前须先通过层层考验,后由王和诸位长老一致决议,方能当选。 待上任数年之后,观其实效,数番考察之后,她才会得到上代大祭司亲传绝技——“合天万象功”。 这门功法需精研“合天万象仪”上的法诀,一旦练成,威力奇绝,上承先祖元力,可将海中灵气化为己有。有了这等神功护体,因此大祭司才得以如此尊崇,受人敬仰。 “修炼这门神功,必须是贞女才能保持它的威力!” 说这话的却不是渚寒,而是赫哲,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渚寒等人身边,抚须含笑;众鲛人又是一惊,纷纷将目光全投向了他,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多亏赫老头儿向我提供许多重要情报,不然我这一路怎会如此顺利呢?”渚寒伸出来,拍了拍赫哲的背,得意至极,仰头大笑;赫哲迎着众鲛人的目光,却是丝毫不怯。 渚寒边笑边道:“你们这些蠢货,被耍的团团转还蒙在鼓里……偷毁海脉、把你们那什么破石头流于陆地之上,全有他的功劳!” 赫哲派手下与守卫士兵混在一起,每日喝酒赌钱,疏离职守,见时机成熟便灌醉那些守卫士兵。如此一来,他们不但破坏了海脉,而且将海津石打磨成一颗颗细小圆珠,与贸易宝珠装在一起送给陆人海商。这样一来可让海津石快速散尽,无处可寻;二来便让鲛人族失去了精神根基,人心动乱,不可谓不毒辣。 不仅如此,他还私通军机密报,致使鲛人援军屡被伏击,伤亡惨痛,根本就支撑不到前线去。 “赫哲,你这叛徒!” “渚寒,你好卑鄙……” 众鲛人怒不可遏,纷纷指着他鼻子骂道。 “安吉……” 怜梦轻声唤他,双眼迷离,眸似凝水。 “我在。”安吉的声音依旧如此温润,仿佛此时并非战危之际,而是与她在幽处私会。 真相披露,两人却置若罔闻,眼中均是柔情脉脉,仿佛只感到对方的存在一般。 心中一旦有了彼此挂怀,情欲萌芽,急速生长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须臾间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硕果累累,枝桠垂垂。怜梦和安吉年轻气盛,按捺不住便偷尝了禁果。 虽然后来安吉成为鲛人之王,两人的身份更加不允许他们相爱,可是情到深处,哪里又顾得上那么多呢?! “唉,今日我们只怕是在劫难逃了……”安吉长叹一声,抬眼环视全场,只见鲛人族将兵伤亡惨重,不禁摇头道:难道祖上基业……今日真的要败于我手啦。 他苦笑一声,眼角划下一滴清泪,融入海水里消失不见。 “乒乒乓乓”。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兵刃交接之声,安吉闻声惊,看见赞摩手持铁戟,领着一队士兵从外冲杀进来,意欲勤王。赞摩仅是一名侍卫之长,品级低下,但武力却甚是高强,刚猛无俦;其手下的卫兵们也不遑多让,人人皆是咬牙瞪眼,厉声嘶啸,竟一时与敌人杀得战无旋踵,难解难分。 “好个赞摩……我本命他守卫宫殿,保护恋儿,他、他怎么来了?” 安吉不料那个平日里喜好惹是生非的侍卫队长,此刻竟如此猛毅,不负有拔山盖世之勇,暗自赞叹道。 “父王!” 安吉听到这熟悉的叫声,浑身不由一颤,只见女儿娇声呼唤,跌跌撞撞向自己奔来,身边刀光剑影,十分危险。 “恋儿!” 此间险象环生,安吉极担心她的安危,想要起身却觉浑身无力,站立不稳,“啪哒”一声坐倒在原地,眉间皱紧,面色更加苍白了。 “父王……”所幸有赞摩等人庇护,恋儿公主得以安稳地跑了过来,她跪在安吉面前,抱着父王的身子大哭不止。 圆润玉珠,叮叮咚咚落下,飘向安吉身体,只听“啵儿、啵儿”清响,顷刻间又化为无形。 安吉抬起头来,伤势似有所恢复,渐渐有了些血色。绕是如此,他仍感头晕目眩,胸口起伏,颤颤说道:“恋儿……父王无能……”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鲛人之王,此时却是大败亏输,尽显狼狈。 “舅舅!”俞修龙见到自己的舅舅骑着“卡乌啦嘟”,也在与敌拼杀。因怕他被敌人所伤,俞修龙奋力跃去,怒喝一声“滚开”,声若炸雷霹雳! 他一脚踢开曾清玟身边的敌兵,待落定时,伸开双臂将舅舅护在身后。 “小龙……”曾清玟亦是一直惦念着自己外甥,此时扫遍他全身,见他并无大碍,可算放心了些。 “拉嘟、拉嘟嘟嘟……”那“卡乌啦嘟”抽动长长的触手,如钢鞭般犀利,打翻一个又一个来犯的海鬼、海妖;俞修龙见它本领不坏,瞧得甚是惊奇,转头冲舅舅一笑,赞道:“这家伙挺厉害!” 厉辛见此怪颇有些本事,只一会功夫便已将自己手下打倒了好几个,顿时心中生恨,疾冲而来。但听他怪喝一声,高举大棒向它劈落,那“九渊杖”上猩红灼灼,极为妖异。 “拉嘟、拉嘟嘟嘟嘟!” 它见敌人来势汹汹,发出极为尖利的叫声,八道长手一摆,意欲打飞厉辛手中武器,不料刚一触碰到那骨棒顶端,便发出“呲呲”的声响,好似被火炭灼烧。 “卡乌啦嘟”被烫得连连惨叫,陡生惧意,缩回了长手,开始向后退却。 厉辛发出“咯咯”怪笑,獠牙大张,自己这骨棒上镶有“血魂魔石”,比烈火还要炙热,谁碰见了也得怵上三分。他见“卡乌拉嘟”露怯,立时追击上去。但见他高擎骨棒,突然向“卡乌啦嘟”背上的曾清玟袭去! “哎呀……” 那骨棒去势太急,只怕不下有千钧之力。曾清玟身体文弱,并无什么高明武功,虽然看见敌人攻来,但一时间却根本来不及躲闪,惊呼一声,眼看便要一击毙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存亡绝续(2) 好在俞修龙提前留了个心眼,早作戒备,此时见厉辛突然来袭,登时伸出手来,一把将舅舅向后拉开,躲过大棒捶击。 但听咚一声脆响,“九渊杖”敲在“卡乌啦嘟”背壳之上,砸出一个洞,它不由尖声惨叫起来。 “嘿!” 俞修龙使出“捕风拿云手”中的“风来云散”之式,双手画圈运劲,一推一送,恰好将曾清玟送至安吉身旁。他见舅舅已稍稍安全,转头笑道:“死绿毛,大爷来陪你玩……” 厉辛一声怪啸,不待他说罢,两人已“噼里啪啦”交起手来。 由于深海效力之故,陆人的力量在水中被削弱许多,手足皆重了一倍不止;而厉辛身为海鬼,自然如鱼得水,蛟龙乘势,手中那一根“九渊杖”劈来扫去,划出道道火红亮线,威势极盛。 “这怪物好生厉害,呼……若在岸上或与他能拼上一拼……”俞修龙虽有一些武技与实战历练,但无奈内力薄弱,加上厉辛毛粗皮厚,打在他身上只如隔靴搔痒,难以伤其要害,反而将自己手脚震得生痛。 所幸“卡乌啦嘟”总能在危急关头突施冷箭,给厉辛制造些许麻烦,才让俞修龙能够堪堪抵抗。 见他们一人一怪勉力与厉辛战成平手,安吉众人皆是瞧得眉头紧皱,为他们担心。 “陛下,陛下……”曾清玟见自己的恩主身负重伤,不觉一阵酸楚,刚唤了两下,已是声气哽咽,说不出话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安吉见他奋不顾身上阵,此时依然守在自己身边,心底大感欣慰。此时他拥爱人在怀,女儿也偎在身边,安吉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抚了抚恋儿的秀发,“只是恋儿……父王对不起你啊。” “父王,别这么说……海妖心肠都坏,这是我们命里灾劫,并非你一人之错。”恋儿公主急忙道。 曾清玟想起以往点点滴滴,心头一时百感交集,朗声道:“我就算拼了命也会保护陛下、祭司……还有公主。” 他虽身为文臣,但却是大义凛然,胸中无畏,“咱们陆人中有文天祥、于谦这些铁骨文人,我虽不及他们远甚,但这份铮铮硬气却可仿效一二。” 当年那个小姑娘便是恋儿公主,正由于她极力相护,才让身为陆人的曾清玟活命。 即使活在公主光辉之下,曾清玟依然过得艰难无比。众鲛人对他的态度仍旧恶劣,他们固执冥顽,认为自己的尾鳍最为优美,而生着双腿的陆人则是肮脏不堪,只会玷污这片圣洁海域。 因此鲛人们一有机会便对他无理欺凌,非打即骂。 所有的苦,只有曾清玟自己能够体会,但他却不甘心,每日老老实实打杂做事,而且刻苦学习鲛人族之语。 别人打他骂他,他也不恼,只是憨憨一笑,便过去了。 鲛人虽然不待见陆人,但也存在必要的商货贸易,只因陆人的金玉铁器是他们无法制造的。鲛人素善于织缎,经他们手中出来的缎子入水不浸,遇火不化,而且避暑御寒,样式精美,颇受陆人喜爱。 所以一直以来,鲛人都用海底特有的缎子和宝珠来做交易筹码。 可近些年来,随着双方的各自发展,原有的普通贸易已然无法满足他们极速膨胀的需求,更多商货、事项被列入策划之中。可是鲛人与陆人语言有别,急需一个能与陆人良好沟通的使者来处理此事。 曾清玟在陆上之时,本就从事商贩生意多年,不但头脑灵光,而且颇具口才。此时良机一现,当然要积极把握,因此他斗胆进入天心殿向安吉自荐;安吉考量过后觉得不错,因此也未多言,当即许可。 曾清玟历时多日终得重返陆地,恍若隔世,竟对陆上气候稍稍感到有些不适,与人类交流也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好在他适应能力极强,只是微作调整,很快便恢复如常,按照计划行事,贸易施行颇为顺畅,很快便达成了双方满意共赢的局面。 此事一成,安吉顿时大悦,立马将曾清玟提为官员,摆脱了过去奴役打杂的生活;众鲛人尤其权贵们也从此次商贸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因此对他态度改观,变得客气起来。 曾清玟一举翻身,却并未得意洋洋,仍旧保持谦恭温和之态。他苦心思虑,觉得鲛人与陆人应当友好相处,互助共赢。可很多时候由于成见颇深,沟通不足,因此远未达到理想之境,潜力巨大,所以他料定当务之急便是要让双方良好沟通起来。 鲛人语晦涩艰深,而且发声颇为凶恶,让人生惧,所以曾清玟运用自己的语言功力,将鲛人语言做了极大的改良,颇近人语,变得温和亲切起来,可以同人类更好的交流。 此举极为奏效,成绩显著,安吉再次嘉赏了他,并擢升为“东君”,专管海族教化、商贸事宜;鲛人们开始亲切地呼曾清玟为“比斯坎”,意为“重要的朋友”。此次地位大大提升,可说他在鲛人族中已有了较高威望。 “陛下,我的命是你和公主所赐……若此节贪生怕死,那还算是人吗?” 听了曾清玟坚毅的话语,安吉不由斜睨背叛的赫哲,苦笑道:“想不到一直极为器重的大臣,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陆人忠心!” 赫哲气节亏失,此时听到这话不由得变了脸色,“安吉,我辅佐过先帝,两朝元老,可以说鲛人族的今天有我一半功劳。”他指着曾清玟,怒道,“可是自从这个家伙入海以后,你就心眼儿偏了。” 安吉对曾清玟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他不能容忍陆人那丑陋的双腿骑在自己头上。 “哈哈……”安吉仰天大笑,“海神炁”朝四周发散,令所有人深受震撼。 “安吉!” “父王!” “陛下!” 怜梦、恋儿与曾清玟几声惊呼交错在一起。 渚寒见安吉这副模样,心知他大限将至,提钩跨步上前,欲要取他性命。 “受死吧,安吉!” 海妖、海鬼站定胜势,纷纷呜哩哇啦怪叫;而鲛人士兵越拼越少,士气消弭,而赞摩已是浑身血污,骂道:“妈/的,老-子扛不住了……老-子要死了!” 而厉辛则同部下海鬼高举双手,又叫又跳,踏着凌乱而怪异的步子,状若疯魔,一时间四面氛围诡谲,叫人胆寒;渚寒见状不由叉腰大笑,对安吉说道:“这海鬼族的‘血魂落落’,一直用于祭祀死者,今日正好用来送你上路!” “你‘海神炁’厉害又怎样,我这‘弑神钩’专斩杀一切海神,哈哈哈哈……” 渚寒面相扭曲,狂笑不止,浑似魔兽妖王;只见那“弑神钩”刃尖上的寒芒,吐出十分骇人的杀意。 “别动!” 渚寒只觉肩背猛地一紧,咽喉处发凉,竟被人从后面给制住了,“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烈焰无穷(1) “所有人都给我停手!” 只见俞修龙手持利器制住渚寒,向四方大喝一声;这一喝何其雄哉,双方士兵纷纷停下手来,齐刷刷看向了他。 “小龙?” 曾清玟见他满脸是血,披头散发,此时却突然挟持住渚寒,扭转战局,不由大感惊讶,站起身向他走了几步又停住,“怎么会,他这是怎么来的……” 方才俞修龙和“卡乌啦嘟”一人一兽联手,与厉辛激斗一阵,见招拆招,攻得少守得多,被动得很,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可一想到如此危急关头,他只能咬牙苦苦支撑;厉辛观其面色异状,又听见他喘息地十分急促,心知其已是强弩之末,肯定撑不了多久,愈发使出全力来,将“九渊杖”舞得赤影重重,开山裂海。 “咕啵!” 厉辛瞅准时机,故意使了个花招,引得俞修龙露出破绽,冷笑一声,忽一棒敲在他右肩;俞修龙一招不慎,好似被一个烧红的铁棍劈中,痛彻入骨,灼得皮肉暗黑,散发焦臭之气来,只是自己还未叫出声,又遭厉辛一棒重重击在后脑。 “呃……” “咚”的一声,这滋味可忒不好受,俞修龙只觉脑子里装了一碗稀粥正在来回急荡,登时神识模糊,向前扑去。但瞧他头发突然散开,一根断簪掉落下来,断口分外锋利。 这正是送别古允那日,秋彩送给他的定情之物,他一直带在头上,尽管还不那么习惯,却每日坚持。 “我的簪子,我的簪子!”他迷糊不清,口中却呼个不停,伸手将断簪捉在手中,紧紧不放。 这时厉辛再起一脚,正中俞修龙腰腹;俞修龙忍不住闷哼,身子在水中翻了几翻,横飞出丈外之远,头发被鲜血已糊在满脸,连眼睛都遮得看不见。 “嘭”! 俞修龙摔落在地,浑身剧痛,百骸似散。可他一想到心爱的簪子被厉辛打断,登时怒气喷涌,直冲颅顶,牙关紧咬道:“可恶,敢打坏我的簪子……” 刚阳一怒,浩力顿生,激发出他超越平常的力量。 俞修龙将唇角血迹一擦,撩开额前散发,瞧见前方不远处便是渚寒,正背向自己对安吉、怜梦等人大加嘲讽,却不知自己就在他身后。 “擒贼不如擒王……”俞修龙屏住呼吸,佯作已死之人,慢慢在朝前挪动,手中紧握着那半截断簪。 周边士兵扔在激斗,不时有人踩到他的手,他立时伏地强忍,一点儿声音也不发出来;又有人口喷鲜血倒下,压在他身上,俞修龙悄悄伸手推开,继续向前。 距离一点点缩近,渚寒此时得意忘形,只觉自己宇内无敌,即将一统整片海域,哪里料到背后有个敌人正在悄悄靠近? 俞修龙屏息凝神,不急不慌地向前挪动,如同蜗牛一般,就连安吉、怜梦、曾清玟等一干人也未发觉。 待自己逼近渚寒半丈之内,眼瞧他将钩一提,俞修龙心知是时候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猛然窜起,左胳膊紧紧箍住渚寒的肩头,右手将那半截断簪抵在渚寒的喉咙上。 “别动!” 俞修龙一说话,牵动内创,血立时从嘴里冒了出来,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来。 渚寒不可一世惯了,哪里能受这样的气,刚要挣扎,只听俞修龙在耳边低喝一声:“老实点,看是你钩子快还是我这簪子快!” 渚寒朝下一看,见腰被他双腿紧紧箍住,发觉俞修龙竟是个陆人,不由大为震惊,呆了片刻后道:“安吉,你他妈舔着脸说我……你、你竟然连陆人都网罗,真给海族丢脸,我呸!” 他此时一阵喝骂,安吉、怜梦皆是横眉冷对,不屑一顾。 “陆人怎么了,陆人有腿你有吗?!”俞修龙一声闷喝,双腿将他腰肢夹的更紧了;渚寒被他扼颈箍腰,连气也喘不过来,窒息之下只差翻白眼了。 海族大多没有下肢,便是有下肢也是极为短弱,皆因他们以长尾为美,所以对陆人双腿嗤之以鼻。然而此时此刻,俞修龙凭这招古往今来海中第一奇特的“背后夹人”,将身为陆人的优势淋漓尽致体现了出来。 “拿来吧!”他一把夺过渚寒手上的钩子,丢给安吉;安吉伸手接住,横在眼前,见那锐利锋芒,映的脸上出现一道白光,不由心中感慨万分。 “我不动……”渚寒遭他制住根本动弹不得,只得乖乖听话,“我不动……你、你也别动。” “我不动?你这是在命令我了?!” 俞修龙“咣咣”几拳捣在他眼窝上,痛得渚寒大叫,“不是不是……” “那好啊,不是这儿是吧……我猜是这儿。” 俞修龙那“捕风拿云手”果真没有白练,此时正好派上了大用场。他双腿仍然紧夹渚寒腰上,手却猛地抓在渚寒腕、肘之上。 他发力一错,只听“咔嚓”两声,分别卸掉了渚寒左、右手臂,笑嘻嘻道:“你叫我不打脸,我卸你一双手总行了吧。” “啊,你……混蛋!”渚寒手臂被废,痛得撕心裂肺,眼泪横流,朝自己的军队叫喊道:“妈的,别管我……快上来杀了这陆人!” 一听他下令,海妖、海鬼士兵立时涌了上来,想要抓住俞修龙。 俞修龙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松开双腿,一把扯住渚寒的头发向外狂奔;渚寒垂着双手,头皮却又传来一阵剧痛,只得任他拉扯着向前不停游,连连痛呼道:“哎哟……慢点,爷、爷、爷……慢点!” 此时只见两人在前,一大队士兵呼呼啦啦在后,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安吉、怜梦等人也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想看看俞修龙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穿过一片又一片珊瑚,俞修龙脸上的血已和头发结痂在一起,彼此分离不开。他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前越来越昏暗,感到支撑不住了,咬紧牙关道:“快点,再快点……就要、就要到了……” 怜梦受伤较轻,她看见俞修龙跑的方向,看了一阵,顿时恍然大惊,对安吉等人说道:“前面是‘海神禁地’!” 海神禁地之中,藏着一群地狱烈焰般的怪鱼,可吞噬一切,就是之前那个鲛人士兵所说的“红魔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烈焰无穷(2) “海神禁地?!” 曾清玟听怜梦一说,顿时如同遭了一记闷棍,脑中剧震,不由急得大呼,“小龙,小龙快停下,快停下!” 他加快脚步往前跑,速度之快连衣带都散开了,可是他身体较弱,怎么追得上前面那些人? 安吉已经明白了俞修龙的意图,不禁闭目长叹一声:“唉……” 越来越近了,前方闪烁着红蓝极光,好似无数把彩色光剑正飞速圈转,变幻莫测,可许多人都知晓那是海中的地狱。 俞修龙脚步不停,虽然大腿股、小腿肚都酸痛不已,颤颤巍巍,脚尖却仍戳着向前。那入口已近在丈许之内,光芒四射,他咽了一口唾沫,猛地将渚寒抓牢,低喝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你说什么。”渚寒不明所以,惊愕抬头,却被那亮光刺得睁不开眼,他不知自己将被带入什么地方,只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 海妖、海鬼居住地离这里极远,当然未听闻过“海神禁地”,因而亦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种命运。只不过他们能如此强悍,攻伐略地,正是因为全军一心,唯渚寒马首是瞻,不令而行。 “该死的陆人,你跑不了!”大军在后紧紧追赶,一步也不曾松懈,誓要解救首领,他们高声疾呼道,“该死的陆人,放开我们老大……” “该死……咱们大家都喂了鱼吧!”俞修龙目光一寒,抱着渚寒往“海神禁地”里猛冲了进去,光影明灭,两人随即被亮光吞噬。 “小龙……啊啊!”曾清玟见到这一幕,脚下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膝盖正磕在一个尖锐的螺贝上,鲜血汨汨涌出。 “追!” “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刺得老-子眼睛好痛!” “快去救老大……海鬼都进来,我们老大也是你们老大!” 大军呼啦啦全往里面冲去,一时竟堵住了入口光芒,四周暗了下来。 他们刚一入内,只觉四面陡然开朗,好似一个圆形大厅,极光愈亮,险些被晃花了眼睛。忽听周围水流之声大起,无数火红色的小鱼包围了过来,势如无边烈焰,正是令鲛人胆丧的“红魔齿”! “啊啊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呀?!” “嗷嗷啊,我的屁股还有……被咬啦!” 前面的海妖、海鬼士兵受到“红魔齿”袭击,浑身剧痛,血肉开裂,立马反身往后退却,可是这个入口极为狭窄,后面人源源不断地涌入,向前推挤,前面的人根本想出也出不去。几百人乱成一团,随即皆被“红魔齿”所包围,立时惨呼之声交错响起,令人听之胆寒。 他们被逼得无法,手持刀矛一阵乱砍,即便砍到自己人身上也顾不得了,“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火红鱼儿好似无穷无尽,不断进攻入侵者。 “天杀的鲛人……养了些……什么鬼、鬼东西啊?!”有人看着自己被咬断的刀,怒骂不止。 “妈的,它钻到老子肚子里去啦……我完、完了,啊啊啊好痛……它在咬我的心……咬我的胃……咬我的肝胆肺!”部分士兵已被它钻肠噬骨,咬得浑身血洞,惨烈无比。 “啊呀呀……” 海妖、海鬼两族士兵一入这方天地,先前的威风登时荡然无存,许多人已变成了一具具被“烈焰”所包围的尸体;而未死之人,火红的鱼从他们的眼窝、肚皮、腋下钻进钻出,比死还惨。 俞修龙将渚寒反绞着双手,以背靠背,自己朝下扑倒。如此一来,即便被“红魔齿”攻击,也是先咬渚寒才能咬得到他;渚寒遭群鱼撕扯,很快便露出了白骨,口中发出嘶嘶的怪声。 “海神禁地”自被鲛人族划界立标以来,还从未有过这么多人一起进入,更加没有今日这等盛宴。 数百人的海妖、海鬼大军,顷刻之间已经所剩无多,化为白森森的骨架,堆成一片。 “小龙,小龙!” 曾清玟泪水横流,他忍着剧痛往前跑,跑不到几步,便要停下来按一按肿胀的膝盖,口中嘶声叫道:“孩子……孩子!” 恋儿公主亦在一旁流泪,颗颗晶莹的珠子散落下来。 “东君,别太难过,我有办法救他。”安吉不知何时上来,拍他肩膀说道。 “啊……陛下,陛下,你有什么妙法快、快、快救他……快救他!”曾清玟扑到安吉面前,求他快救自己的外甥。 “别急……梦,咱们一起进去吧!” 怜梦盯着他,随即点了点头,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 “父王!” 恋儿公主抓住了父王的胳膊,她也知道“海神禁地”凶险万分,一旦进入必是有去无回;安吉轻笑一声,将她的手拉开,转头对身后的众鲛人说道:“大家都在这儿守护公主,哪儿也不许去!” 待交代了这些,他转头对怜梦说道:“走吧,梦!” 话音刚落,怜梦便游过来牵住他的手,两人一道游进了“海神禁地”。 “父王!” 恋儿公主大哭不止,向前跑去;曾清玟死死抓住她的手,劝慰道:“相信陛下,他一定有办法好好的出来!”其实他心里根本没底,只不过方才陛下的眼神让他莫名感到信任。 “你骗人……你骗人,呜呜呜!”恋儿公主的眼泪纷纷洒洒,四处滚落。 “啵儿、啵儿”几声,泪珠汝体,赞摩只觉自己伤势缓和,比之前好了一些。他也上来来劝道,“公主,相信陛下,他那么厉害……一定能安全脱身的!” 经这一场战争,剩下的鲛人已经不多了,此时一发都聚到公主他们几人身边来,只觉她那泪珠一碰即融,立时身体的痛楚便少了一分,伤口也开始愈合,不由大感奇特。 “那是……大家快看!” 他们只瞧见“海神禁地”里渐渐冒起了金光和五彩炫光,相互交织,互增互补,渐渐盈涨。这两种光芒与那红色极光好似在拼斗一般,各不相让,光芒耀眼,仿佛你来我往的许多把飞剑,四散开来,好不夺目。 曾清玟心明了,金光是陛下,五彩是祭司,两种光芒好似两位高人联手,齐心协力,威力越来越大,终于压倒了红色极光。 “哦?” “陛下到底在做什么?” 众鲛人见那边光影变化,不知发生了何事,真想进去一探究竟,可是王已下了命令,他们只能在原地探头张望。 “父王!” 恋儿公主本在抽泣,忽然见父王和祭司拖着俞修龙出来,顿时破涕为笑,迎了上去,“父王,我就知道……” 曾清玟和赞摩对视一眼:刚才那个哭天抢地的丫头哪儿去了? 原来,这“红魔齿”虽然厉害,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害怕盛光。只要发出比红色极光更为强烈的光芒,便可驱散他们,也正因为如此,鲛人王和大祭司才佩着高亮鲛带。 安吉曾听父辈中的一位长老提到过,当时无人在意,可是今日危难关头他突然想起,冒着拼一拼的信念,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破解了“红魔齿”围攻! 只见俞修龙脸上斜挂着一大条血迹,还在腾腾冒着热气。无数道骇然可怖的伤口从俞修龙肩头一直延伸到下腹,血如奔泉,飞速向外涌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危机解除 “小龙!” 曾清玟疾步上前,双手接过他来,急切呼唤,当看见外甥身上的伤痕时,不由浑身发颤,眼泪刷刷直流,心痛无比,“孩子,孩子……” “梦,也许我们真的错了,当年种下孽因,所以累得你功力衰弱……我们这算是自尝苦果了吧。”安吉脸色苍白,显然方才驾驭飘带进行拼斗,消耗气力过大,伤势又已加重了几分。 怜梦望着安吉俊美的脸,禁不住伸手与他的手轻轻相握;众人见他俩真情流露,眼神亦是分外复杂。 只听怜梦说道:“其实,与你……我从未后悔,只是这次祸及族人,而我还妄想把一切罪过推到陆人身上,真是愚蠢至极……”全族遭灾,她见今日各种惨象,一时难以再忍,泪水簌簌而落,仿佛大珠小珠,嘈嘈杂杂,落入俞修龙体内。 曾清玟听身后也传来啼哭声,接着几颗剔透晶莹的珠子滚落下来,亦融进了俞修龙残破的身体内。 “这……”若非今日大战,曾清玟还从未见公主哭过,她的眼泪居然没是宝珠,顿时十分惊讶。 恋儿公主正是安吉与怜梦所生的孩子,拥有“泣珠鲛人”的血脉,生来便得月神祝福,所谓“鲛人泣泪,月华天宝”,她们流下的泪珠拥有治疗伤病之功效, 只不过普通人仅能吸收极少部分,疗效便大打折扣; 而俞修龙身为“刚阳之体”,天生对阴灵之物有吸引作用。 此时他体内仿佛有个无穷深洞,将怜梦、恋儿两人的泪珠一发全吸了个干净,一颗不剩。他伤得极重,虽说不能立时痊愈,但血流已渐渐变慢,伤情缓和了很多,脱离性命之虞。 “哪里跑!” 赫哲和厉辛二人见情况急转直下,正准备逃跑;赞摩等人如何能放过他们,很快便将这二人制服;两人失去大军依靠,抖如簌糠,跪伏在众人脚下。 “杀了这两个混蛋!”赞摩提起锐利巨戟,欲将厉辛和赫哲当场正法。 “叛徒当诛!”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群情激愤,都驭欲杀之而后快。 “慢,先留他们这两条命!” 安吉此时举手喝止,倒令众鲛人吃了一惊;赞摩虽不明白陛下要干什么,可还是收起巨戟,狠狠将厉辛踩在脚下;厉辛毛发蓬乱,口中连连低吟,哆哆嗦嗦,如同一个笨拙的老龟,狼狈至极。 “啊,小龙,小龙,你醒了……” 曾清玟感到怀里的俞修龙有了些动静,欣喜至极,竟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不住呼唤外甥的名字。 众人想起重伤的俞修龙,顿时纷纷围过来,目光复杂:有人赞叹、有人欣慰、亦有人愧悔。 安吉看着这个拯救了自己全族的陆人,心头不禁五味陈杂,感叹道:“他如此勇敢机智,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我们那时还差点儿……” 怜梦满脸愧色,低头不语。 俞修龙仍是十分虚弱,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众人注视的目光,顿时有些不适,将头稍稍往舅舅怀里靠了靠,小声问道:“舅、舅舅……‘钩子怪’和‘死绿毛’呢?” 虽是半昏半醒之中,俞修龙起诨名的能力却是丝毫不减。 “小龙,多亏了你,敌人都已被我们制服了……”曾清玟见他安然转醒,自是喜不自胜,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连连赞道:“好孩子,你真是舅舅的骄傲!” “东君,让我们来吧。” 这时,安吉与怜梦有心要补偿罪过,提出要为俞修龙疗伤,待曾清玟闻言退到一边,安吉与怜梦便一人握住他一只手,开始运功。 两股神功真气一入体内,俞修龙顿时低-吟一声,周身微震;曾清玟见他那脸色,看不出是好是歹,不免有些担心,“陛下……” 安吉与怜梦神情惊讶,互相对视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异样。 俞修龙身处三人中心,自然感受最深,两股功力在体内游走来去,如龙凤和谐,竟渐渐融合一体,好似清凉凉的水流过,所过之处通泰舒畅,伤处纷纷结痂,就连胸口的窒闷感也减轻了许多,仰头哼道,“啊呀,好舒服……” “你是我们族的大英雄……大英雄!” 恋儿公主在一旁笑道,她见俞修龙气色恢复,竟禁不住伸手轻轻握了握俞修龙的小指,不过随即俏脸一红,立马便松开了手。 “啊,什么大……大银虫……”她声音较小,俞修龙一时未能听清,还不知她在说谁。 这时又听安吉说道,“你同东君一样,是我族的‘比斯坎’!” 安吉嗓音是如此温润,目中闪跃着清光,若不是俞修龙,他和怜梦也不会发现了这个惊人的秘密——“海神炁”与“合天万象功”若一同发动,珠联璧合,便可形成效用更甚的神通。 “没想到这两种武功竟然有此种关联,看来今后要好好研究研究了。”安吉执着怜梦的手,“全族要发展生息,我们两人任重道远。” 等俞修龙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了。他摸了摸身下,竟是一张华美的珊瑚床。 “咦?” 俞修龙一跃而起,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创口也淡了许多,不由得蹦了两蹦,挥拳踢腿,忽感一阵气虚,不敢再乱动。 “太好了小龙,你果然没事!”这时,曾清玟恰从屋外进来,见他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自然高兴极了。 怜梦、恋儿两人的泪珠融合,发挥出惊人魔力,使得俞修龙的伤几乎痊愈。 “舅舅!” “来,咱们边走边说。” 舅甥俩携手出了屋外,在这奇妙的海中天地,走走看看,尽览奇景,放怀畅谈。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一座宫殿门前。 “这里是天机殿,要看看吗?”曾清玟说:“陛下嘱咐过,你是鲛人族的英雄上宾,有权入内。” “天机殿?啊舅舅,那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进入殿内,这里陈列着许多巨型雕像,俞修龙瞧得甚是好奇。那雕像个个古怪,有举钳扬刺的蝎子,有憨态可掬的绵羊,有半人半马的怪物,有冰清玉洁的少女,总之是人虫怪兽,千姿百态。 俞修龙左瞧右看,甚至还伸手摸摸,只觉入手冰凉,“这个到底是鱼还是羊?这条鱼怎么有两个尾巴?” 曾清玟抚须道,“这是天星十二像。” 俞修龙回头看着舅舅,等他继续讲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陆人驸马(1) “鲛人族历来有观星祭月的传统,认为天象即预示着命运。经过数百年光景,大祭司凭观星所得渐渐制成了这些雕塑,对应上天十二种星象。它们就像陆人的神明一样,用来景仰供奉。” “可是,这些雕像有什么用?” “和海津石一样,是鲛人族的信仰。” “信仰是干什么的?” “信仰就是信仰,它只需要在那里便好,无需其他。”曾清玟望着他的双眼,目中闪着捉摸不定的光。 俞修龙也不知听没听懂,若有所思。 “自从海津石被破坏之后,这些雕像也真如活物一般显出颓态……所以鲛人族才心神慌乱,已知大祸临头了。赞摩那时确是着急,所以才毒打你,逼问海津石的下落。不过你放心,我已将此事禀报陛下,从重处罚了他。” 赞摩勤王有功,本应大加封赏,可毒打俞修龙的事又让他自食苦果。 “那家伙确实太坏了,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俞修龙听说他已得到处罚,心里的气消了大半,他转头看那些雕像神态饱满,生气昂扬,“可是……它们现在看起来很好啊?” “那是因为祸患已经解除了,而且鲛人族已明白了长治久安的真正奥秘。” “是什么?” “三两句话说不出来,或许你以后会明白的。” 曾清玟话锋一转,“小龙,我已与鲛人无异,无法再回陆地生活,所以……只能在这海域里扎根了。”他言辞虽淡,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忧伤。 “我明白……”俞修龙也忽觉鼻子一酸,忙低下头去。 曾清玟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感到是那样宽厚坚实。从那天起,他便觉得小龙真的长大了,成了吧,有什么事儿?” 赞摩陪笑说道,“陛下召二位进殿呢,专程叫我来请二位过去。”他挥挥手,身后游来两条金尾大鱼,灿灿熠熠,华彩非常。 “小龙,看来陛下对你果真器重,竟连它们都叫过来了。”这种大鱼极其稀有,只有鲛人王和大祭司能坐,没想到安吉竟然派来接他们两人。 俞修龙坐在大金鱼上,颇有些得意,“这当陛下的感觉还真不坏。” 赞摩等人跟在后面游着,仿佛此时变成了他们的护卫随从。 但他转脸去看舅舅,见他却似乎不怎么高兴,“舅舅,你怎么了?”曾清玟陷入沉思,并未听见。俞修龙只觉好生奇怪,“舅舅是不是想起了‘卡呜啦嘟’,唉……” 天央关一战,“卡呜啦嘟”拼死帮俞修龙挡下厉辛的攻击,结果自己丧命于“九渊杖”下。如此算来,它也是鲛人族的英雄之一。 进了天心殿内,俞修龙发现众鲛人早已齐聚一堂,设下盛宴,静候自己二人到来。相比此前,这一番争战下来,鲛人已剩得不多了。 俞修龙正在感叹,只听舅舅对自己说:“若不是多亏了你……只怕鲛人族已经灭亡。” 此时,安吉、怜梦和恋儿正立在玉阶之上,已化身为鲛人王后的怜梦向众人道:“我以赫哲和厉辛之血重启了祭天,卦象显示我族将会千秋万代,永远昌盛!” 听她公布这个喜讯,殿内众鲛人登时大声欢呼。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一恍惚间,俞修龙觉得鲛人同陆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日贼军撤退那会儿,弟兄们也是像这般狂欢,扔帽子的扔帽子、挥旗子的挥旗子……捶打胸口、仰天长啸……” 安吉也面带欢笑,指着俞修龙两人,说道:“大家快看,英雄来了!” 众鲛人纷纷回头,看见外侧站立的俞修龙和曾清玟,便高叫着围过去,将他们抱起,不断向空中抛着,尽情狂欢;安吉他们三人也在玉阶上笑看这一切。 俞修龙被他们甩的头晕,实在支撑不住,叫道:“不行啦不行啦,再甩我就要吐了,快放我下来!” 众人哄笑声中将他放下,大家显得十分高兴,菜肴丰盛,大吃大嚼,还喝着海族特有的“海胆酒”,划拳猜掌,气氛热烈。 俞修龙本来酒量较差,此酒性子又烈,他只是沾了一点,立时呸道,“好辣好辣!” “兄弟,之前是我混蛋打了你,你不要放在心上。王已经打了我一百棍……你要还不解气,就打我一顿出出气。”赞摩敞开双臂向他走来。 “好啊!” 想到赞摩曾那样折磨自己,总是要出一口气的,俞修龙握拳蓄力,照赞摩胸口重重捶了三拳;赞摩“哎哟”一声,跌坐在地,皱眉揉胸道:“好拳,好拳!”疼得他直呲尖牙,倒吸凉气。 “来……你们几、几个也给‘比斯坎’道、道歉!” 那几名鲛人卫士倒立过来,用尾鳍朝他摆动,这是鲛人族的赔罪方式。 俞修龙上前一脚,踹倒其中一个;那鲛人哎哟一声,撞到身边的同伴,那同伴倒下时亦撞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哎哟、哎哟”倒成一片。 “哈哈!”周围鲛人见状,皆是大笑。 俞修龙也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陆人驸马(2) “来来来,兄弟们一块儿喝酒。”赞摩见他发笑,心知他已不恼了,便立马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上来要同他喝酒。 “哎哎哎,别,别……酒就免了。”俞修龙知道这酒的厉害,如何肯喝,登时连连摆手不接招。 赞摩见了他这样子,不禁笑道:“你们陆人是不是都这样喝不得酒?!”此话一出,其他鲛人顿时哄得一笑,纷纷也跟着瞎哄闹,颇含轻蔑之意。 “谁说的?当然不是了,我们陆人也有许多酒量极好的。”事关陆人尊严,俞修龙立即反驳道,“有那个什么‘野竹林七贤’,他们每日都要痛饮……还有那个写草书的张旭也是,他都是喝醉了再写字,喝得越多写得越好。还有……还有一位叫做‘诗仙太白’的,那可是海量惊人,千杯不醉,喝在兴头上连皇上唤他也不理呢!” 虽说他记得不清,说得不大准,可这帮鲛人一直居住在海底,又怎知这些陆人事迹是真是假? 赞摩一听,立马嚷了起来:“我不信我不信,你把他叫来,来海底同我对饮三百杯,看谁先趴下!” 赞摩一把抓住俞修龙的手,看那神情已是较了真,他是海族出了名的酒中霸王,况且性子又急,哪里甘于人后? 俞修龙不禁汗颜,心想:这……这我可请不动,就算我天大的面子,诗仙已逝去近千年了啊,上哪里给你请去?! “他到海底是来不成的,你倒是可以去地底下找他……”俞修龙有心揶揄他道。 “你既然叫不来他,那多半是瞎编的。”赞摩端起一杯酒,递到他鼻子跟前,“你这会子代表陆人的脸面,不喝可不行!” 其他鲛人又是一阵哄闹,拍着桌子要他喝。 浓烈酒气冲入鼻内,俞修龙只觉一阵反胃,他撇嘴仰头,极力向后躲开。 “好啊赞摩,你又在捉弄人了!” 此时,恋儿公主正好走了过来,鼓着脸儿嗔怪道。只见她身披淡金纱衣,露出洁白粉颈,腰间彩带如同裙边流苏,随她走时轻轻跃动, “哟……公主殿下,您这冤枉我了。这可是咱们族的大英雄,我怎么敢捉弄他呀?这不是看大家高兴,闹闹气氛嘛!”赞摩见是公主过来,急忙端着酒杯站起,还挥动手臂,示意手下们一起。 恋儿在他脑袋上一拍,笑道:“谁经得住你们几个闹,没边没度的。” 赞摩嘿嘿一笑,众人亦笑,豪爽饮尽。 “小龙,来,咱俩干一杯!”这时曾清玟端着酒杯朝俞修龙走过来,满面红光,兴致盎然。 这酒虽然颇烈,可舅舅来敬怎么也不能推脱的,俞修龙憋了口气一口喝干,顿时好似吞了一团火焰,从喉咙沿着喉管往下烧,直至胃里,他咬牙强忍,炙热之气遍布全身。 “哈哈!” 曾清玟见他这副样子,大笑着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竟笑出了眼泪。 见他举袖拭泪,引得赞摩等人又是一阵笑。 “大英雄,我也敬你一杯。”恋儿举杯过来,笑生双靥,脸若粉桃,可说是美丽极了。 赞摩他们的面子可以不顾,可面对这娇滴滴的公主却不忍拒绝,俞修龙只得同她喝了,这第二杯下肚更是厉害,辣得他嘴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用手不住扇舌头。 大家看他这样都笑个不停;恋儿公主眼儿笑成了两弯月亮。 “这么热闹,看来我们来晚了。”安吉同怜梦也过来了,众人见状纷纷见礼,而后退至一边。只见他俩十指相扣,爱意浓浓,仿佛新婚恋人一样甜蜜。 “比斯坎,你愿意留下来吗?” 安吉一来便提出这种请求,真是叫人吃惊。 一听这话,曾清玟脸色立马大变;赞摩等人倒是觉得好玩,仍嘻嘻哈哈喝酒。“他……也留下来?”恋儿公主看了看父母,又看向俞修龙,见他面皮通红好似火烧一般,“这酒量实在太差了……以后可有他受得。” 鲛人族大都喜爱饮酒,而且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无酒不欢,若是俞修龙留在这海底,那非得醉的天昏地暗不可。 “啊?”俞修龙喝了烈酒,尚还在愣神之中,只听舅舅说道:“陛下,这件事我已跟您表态过了,他不能……” 安吉笑着摆手,制止他道:“东君,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有些事情应该自己做主,不是吗?”说完,转向俞修龙,盯着他的眼睛,目光诚恳:“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做我鲛人族的驸马。” “什么,驸马?!” “嘿,这可是个好事儿,一举两得呀……王就是王,实在是高!” “陆人驸马,哈哈哈,第一次听说呢,到时候生个宝宝,到底是鲛人还是陆人呐?” 赞摩那一众人生来爱满嘴乱跑,此时哄哄嚷嚷,为孩子起什么么名儿吵闹个不停。 俞修龙看了看舅舅,见他的脸色,顿时明白他刚才并不是为“卡乌啦嘟”伤心,而是在这件事上犯了难,一边是陛下,一边是自己的外甥。 他这时处在这么多人的中心,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看,一时大汗直冒,不觉酒已醒了几分。 “父王,您怎么……” 恋儿听到父亲的决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已悄悄红了脸,垂下头去;见她这幅难为情的模样,怜梦不禁大笑,将女儿搂进怀里。 “恭喜恭喜!” “好事成双!” 赞摩那几个家伙又冒上来使劲拍手,一通怪闹。 除了舅舅,俞修龙身边的鲛人都在鼓掌欢笑,好似这一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从此他就是鲛人族中的一员了。 “怎么样?”安吉曾向曾清玟询问过情况,听说俞修龙家中很是清贫。他心想自己开出的条件已很优待,海中的荣华富贵还有这宝贝女儿……难道他还会有什么不满意么?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留下来。”只见俞修龙摇摇头,目光坚定。 见他拒绝,安吉、怜梦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众鲛人也不知所措,面露尴尬,有的手还停在空中,不知该拍还是该放下来。本来热热闹闹的酒席,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几只用来活跃气氛的海马也被捏住了嘴。 此时场面骤冷,俞修龙颇有些难为情,补上一句道,“真对不住,老娘在家等我……而且我已有心上人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老是交这些“好运”,旁人看来兴许都羡慕得要发疯,定会骂自己不识好歹。可是只要阻隔自己与秋彩的事,便通通都成了噩运。 沉默一阵,安吉笑着点头,总算死心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再勉强你。” 这下曾清玟可算松了口气,不禁喜道:“谢陛下圣恩!” 安吉和怜梦一人端起一只酒杯,“来,我们一起敬你一杯酒,你的大恩大德,我族上下永世不忘。” “不敢当。”这一杯下去,俞修龙只觉口中直泛酸水,好不难受。 他脑中渐渐发糊,那日古家成亲的场景忽然闪现在脑海里,如同一根无形尖刺,扎得他心脏猛然一缩。 古若妍、古胜川、江楚,封一羽……这些人的面孔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酒劲陡然冲上头顶,俞修龙只觉眼前都是花糊糊一片,身子两晃,竟扑到在桌子上,就此昏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上岸 “秋彩,秋彩!” 俞修龙醒了过来,只见舅舅正坐在屋里照看自己。 “小龙,你昏睡中一直念着‘秋彩’,想必是一位姑娘吧?”曾清玟见他醒来,遂坐到床边。 俞修龙点点头,想起秋彩下落不明,登时情绪低落。 “我跟陛下、祭司谈过了,他们同意放你走。”曾清玟禁不住抚他的脑袋,满眼难舍,“小龙啊,这次你是真的该走啦……” 只见他拿出一个锦袋,里面装着许多圆珠,色泽莹润,宝光夺目;俞修龙禁不住“哇了一声。 “孩子,这是陛下所赐,是海中上等的宝珠,拿着吧。这些珠子可以磨成粉敷面,亮色驻颜,祭司和公主都这么用……还有这个,交给你娘。”曾清玟又拿出一片极薄的金箔来,不知用什么方法,刻了许多字上去。 “舅舅,我们……我们何时才能再见?!”俞修龙双手接过,已然是眼眶温热,声音颤抖。 曾清玟低头沉默,由于在海中生活太久,他已无法适应陆上环境,若是离开海域时日过长,便会浑身枯涸而死。 “一定有机会的,你可以来看我。” 两人出了门,见到几位鲛人卫兵,曾清玟握着俞修龙的手,紧了两紧,“去吧,让他们给你解除趋水咒,即刻返回陆地,给你母亲好好尽孝;还有,去找你的那位姑娘……” “舅舅!” 俞修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舅舅拜了三拜。 “走吧,走吧!” 曾清玟将他扶起,挥了挥手,示意告别。 俞修龙跟着那几个鲛人向前走去,却是难舍难分,一步三回头。这舅甥俩之间情深至极,此刻分别,再见又是何年何月? 曾清玟看着外甥的背影,久久没有转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也没有挪动半步。 “妹妹,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哇,这么漂亮的红珠子,哥哥给我看看吧。” “你就玩一会儿哦!” “嗯……” “你都玩了那么久了,给我玩玩吧。”年方十岁的曾清玟看着妹妹,说道,“妹妹赖皮,不是说好了一人玩一会儿吗?” 那时的曾淑瑶仅有六岁,她盯着手里的那颗火红的珠子看得入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不给我,我就要抢了。”曾清玟伸手去夺那颗珠子。 “啊,唔……咕。” 见妹妹居然把这颗珠子给吞了下去,曾清玟顿时傻了眼,“你怎么把它吃了,快吐出来。”他怕妹妹出事,不停地拍着她的背。 “没想到……如今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曾清玟想起往昔的场景,泪水再也按捺不住,从脸上滑落下来。 恋儿公主也在一个角落里注视俞修龙的身影,心里的情绪很是复杂。这个陆人拒绝了父王,等同于拒绝了自己,虽说对他只是有些崇敬还未到喜爱的地步,但听他摇头说不时,心里竟有一点儿莫名失落。 “嚯哈嘿哈……呜吭呜吭哒叽叽!” 鲛人们围着俞修龙站定,齐齐念动法诀,着手解除他身上的“趋水咒”。 这番呜哩哇啦的咒语甚是聒噪,俞修龙有些遭受不住,正在心烦之时,忽然感到海水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疯狂地冲击着自己全身。这时自下方生出一股巨大浮力,海水将他整个身子托住,骤然急升。 他陡然一惊,海水已“咕咕咙咙”灌进口鼻之中,又凉又腥 “哗啦哗啦”,俞修龙只觉耳边剧烈水响,所望之处皆是深海暗潮,黑蓝一片,只有远方飘着点点荧光,身边的景物正在飞速变化着。 “我要回陆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啪啦”一声,俞修龙终于跃出海面,大吸了一口气,却不料摔落在金黄的沙滩上。 “哎哟!” 他接连滚了数圈才停下,此时日头正亮,阳光倾洒在他那湿漉漉的头发上,恰似镀上了一层金辉。 俞修龙双眼被那日光刺的颇有些痛,他急忙蒙住双眼,向一旁的山林中跑去,由于失去眼睛的辅正,不免磕磕绊绊,险些跌倒。 他踩着软软的沙子,却仿佛仍旧踩在水里一样,晃来荡去。空气之中残存着腥咸气息,他的四肢,还能感受到那玄妙的深海效力。 “在海底呆的久,竟不适应陆地了。” 他在阴暗处呆了许久,待适应这光亮之后,才慢慢站起身来,踢了踢腿,觉得地上砂砾有些硌人;再抬眼看看远处的树林,也觉得翠意过甚;俞修龙再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头仰视那阔别已久的蓝天,觉得天边披挂着的那层云仿佛也白的太过扎眼。 也许是在海中呆了一段时日,此刻重回这久违的陆地,俞修龙竟觉得缥缈而不可及,有些不真实感。 “我真的在海底呆了那么久吗?” 他回头望望那蔚蓝的海,有些难以置信,海中发生的一幕幕情景,仿佛真实而又缥缈的梦。 “我回来啦!” “我回来啦!” 他高呼数声,沿着海岸线狂奔起来,像个仅有几岁的小孩;而远处天际,可见一只海鸥也正在张翅盘旋,倦鸟知还。 俞修龙跑了半天终于跑累了,他停下脚步,呆呆望着天边,但见远空万里,白云苍狗。 “回家,回家!” 他开始动身,踏上了返乡的路途。 原本俞修龙身上尚有些盘缠,是成秀珠所赠,而且临行前舅舅又给他装了一些珠宝。所以这一路来,关于钱的问题宽之又宽,并不使他发愁。俞修龙先来到马市,挑了一匹模样顺眼的骏马,又置备了些干粮,已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风自南海边刮来,要将他吹到湖广家乡,刮回母亲身边去。 连续好几天,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俞修龙的返乡之路虽然充满辛苦,但却同样充满期盼,又给了他无穷劲力。 这天已日薄西山,将入夜时,俞修龙行至一处荒野之地。眼见天色晚了,恐怕有甚闪失,便将马儿缰绳往树上一捆,任它自己吃草,而自己则从包袱里掏出两个馒头,卸下腰间的水壶,就着白天灌好的溪水吃了起来。 连着吃了几天的糙面馒头,俞修龙已是有些经受不住,难以下咽。他强忍着吞下最后一口,盘算着大概还要几日才能到家。 “入江西好些时日了,现今我应是到了……瑞昌县境内,再抓紧赶路,行些时日,已是不远啦。”俞修龙此时忽然想到,“妈妈一人在家里这么久,肯定辛苦吧?” “不知道妈妈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俞修龙不由得乱想起来,思乡思亲之心愈来愈强烈,眼中隐隐有些泪光。 此时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他向前眺望,看见不远处有一面小旗迎风招展,正是一家路边饭馆。 “老板,我买些吃的。”俞修龙将马交给伙计去喂料,自己进店内坐下,一手张开食指与拇指,一手则竖食指,向老板说道:“八个馒头、一斤牛肉。” “小哥这是往哪里去?”老板年纪颇大,须发半白。他本在柜台拨算盘对账,此时见俞修龙进店,便亲自走出柜台迎客。 “往那边去,我回湖广……江宜。”俞修龙指了一个方向。 谁知那老头立马说道,“那边需绕路走。” “绕路?干什么要绕路,我看路好好的。”俞修龙又看了看道路确实无异,颇感不解。 老头遮着嘴,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吧,从那边往前走二十里路有个野林子,里面闹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女鬼(1) “什么?!”俞修龙听说前方闹鬼,手中馒头一没拿稳,掉落在地,他弯腰捡起来,将灰拍了一拍继续吃,“我没听错吧,真的闹鬼呀?” “咳,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心思捉弄小哥儿你吗?” 那老头眼中已露出害怕的神色,手颤抖着拍他的肘,“看你一表人才,我劝你还是换条路走吧,保命要紧。见过的人跟我说呀,那女鬼可邪乎着呐!”老头用手给他比划女鬼形貌,“她披头散发,穿着惨白惨白的衣裳,上面挂着好多血印;两只眼睛灯笼一般大,血红血红的不知道多吓人……满脸长着水疱、疹子,跟癞蛤蟆一样,吃起人来啊连骨头也不吐……” “老板,过来!” 还未说完,他忽然被客人叫去结账,这老头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叫道,“小哥,要听老人言,坑不了你的!” 俞修龙包好馒头和肉,在店内坐了一阵,又找店小二灌了一壶井水,牵马离开。 那老头的话让他犯起了嘀咕,“世上哪儿有女鬼啊,都是人吓人罢了……不对,既然有鲛人、海妖、海鬼,那有女鬼也不算稀奇了。” “怕什么,我俞修龙在陆上、海底都打过大仗,什么没见过,她一个女鬼还能比那死绿毛还恐怖?” 想起厉辛,他怕的不是那副模样,而是那个散发着热力的古怪大棒,“也不知那是根什么棒子,像烧火棍似的烫死人。” 想了一会儿,他已经走到那路口上了,朝前看了一番,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遂继续迈步向前。 此间时节昼短夜长,俞修龙走了十多里地,四周慢慢昏暗下来,除了他自己,荒野里竟一个路人也不见,唯有晚霞在天边静静烧着,红彤彤一片。 “店家没吓唬我,前面果然有个林子。”俞修龙擦擦额头上的汗,“他们说的‘女鬼’会不会是黑熊、野猪、虎之类的?”野兽对自己倒还是有些威胁,可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哪有转身回去之理? “难道让他们看笑话么……走吧,是熊也打了,是虎也揍了!”经深海大战,他对自己武功有了种不知何处而来的自信。 他牵着马一步步走进,说来也怪,先前俞修龙一直感到有些闷热,可进了这林子便觉极为阴凉,颇不正常。 走了一会儿,草树越发茂密起来,枝枝蔓蔓,俞修龙踩着断枝“啪哒”直响。 忽然,身后的马发出一阵嘶鸣,他不由大惊,急忙转身环顾四周,只见林间阴风骤起,枝叶摇晃不止,刮来阵阵凉意,他身上自然而然发起热来,驱赶寒意。 “呜……呜……” 这时,俞修龙仿佛听到轻微怪声,若有若无,怪异悠远,不觉心中悚然,脊背似乎被一股阴寒挑逗,身上立时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难道真有鬼不成?”他后退几步,开始后悔走这条路了。俞修龙将背紧贴着大马,感受到马身上传来温热,心中略略安定了一些。 俞修龙扬起手来,暗暗蓄着劲力,双目扫视树林四周,眼中闪烁不定,却只见到昏暗夜色,枝叶上下起伏摇摆,晃得暗影纷乱,好似一条条瘦骨嶙峋的臂膀,要将人拉扯过去。 他张大耳朵警戒一阵,却只听到风声凄凄,身后的马时不时打着响鼻。 天越发黑了,虫儿渐渐鸣叫起来,吱吱叽叽,竟似围在耳边旋转,更让他辨不清方向。 呜……呜。 “不对,真的有一阵极轻怪声,好似……一个女子在哭泣。” 俞修龙向前跨了几步,张耳搜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不是这边!” 他又往右边慢步挪去,仍然不在这边。于是俞修龙又调转了个方向,极力搜索,黑暗之中双眼难以发挥效力,因此人的辩位能力大减,只能依靠双耳听觉。 可是耳朵哪里比的上眼睛灵敏呢? “嗯?”他朝一个方向走了几步,果然那“怪声”稍稍响亮了一些,喃道:“哭声从这边传来的……” 俞修龙试了几个方位,终于明确下来,顿时忍不住想去瞧瞧。虽说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这哭声甚为诡异,令人胆寒,可俞修龙仍然按捺不住心内的好奇,牵马慢慢向哭声传来之处前行。 阴风肆意吹刮,令人脑后生寒。他不时踢到地上的石块、树木,或是马身撞断枯枝,兀得“噼啦”作响,在这黑夜中听来难免叫人惊乍;往前越行越偏僻,更有甚者,地上各种枯藤盘错纠结,挂到腿时直如鬼手使绊。 俞修龙三步一惊,五步一颤,觉得害怕但又隐隐有些刺激。 “呜呜呜……” 那哭声愈来愈近,真如女鬼泣涕一般。“咕噜……”俞修龙心中陡然生悸,喉头一升一沉,吞了口唾沫。 “怕什么!” 俞修龙猛地将胸捶了一拳,给自己鼓气道。 “我什么没见过,便真是那女鬼来了,她又能拿我怎么样?!”俞修龙脚步复健,坚定向前走去。“何须惧怕,我又未曾做过亏心之事……” 说到“亏心之事”四个字,俞修龙突然心内一震,感到极为惭愧,那两位姑娘,自己对得起哪一个? 他低着头再走几步,突然只觉眼前出现了一座孤坟,那坟前燃着香烛,几点火红在夜中甚是诡异。 “啊?!”俞修龙陡然一见这等场景,先是倒退了半步,手中猛地拉紧缰绳,准备将身子藏在马后。 “别怕别怕,上过战场的人,怎能怕鬼魅之物……我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作怪?” 他刚阳一振,浩气顿生,循着哭声走去,发现声音自坟的另一头传来,便绕过去看。 奇怪的是,这时哭声仿佛听见了有人来寻似的,遽然而止。 他心中更是好奇,想要弄清到底是何情况,脚下越走越快。倏忽间不曾留意脚边有一堆事物,猛地向前跌倒,好在他身手敏捷,双手往地上一撑翻了一个筋斗,安然站定。 “啊!” 还未等他抬眼,只听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俞修龙本已鼓起勇气向前,哪料那怪声止住之后突然再次发难,登时勇气大泄,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他连连往后退步,直撞到一棵大树上,树叶枝干被撞得“嚓啷啷”作响。 “你是谁?!”俞修龙问道。 “我是鬼!” “你……你真的是鬼?” “我是鬼,我是恶鬼!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那“女鬼”果真身着白衣,披头散发,一脸恶狠狠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女鬼(2) 这女鬼形状凶恶,张牙舞爪,冲他“嗷嗷”直叫;俞修龙却只盯着她不说话。 四野寂静无声,风从林间拂过,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枝桠轻摆,光影幢幢,映着那暗红色蜡烛,更显诡异。双方僵持一阵,那女鬼终于按捺不住了,问他道:“喂,你不怕我吗?” 只听俞修龙开口说道,“刚开始怕了一下,可我后来一想……你若是杀了我,那我也变成了鬼。我是男鬼而你是女鬼,当然是我更厉害,找你报仇你怕不怕呢?” 这个问题问得刁钻至极,显然已把这女鬼绕了进去,顿时她一脸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这个……可是我、我饿了怎么办?”那女鬼支着下巴问,“饿了总得吃东西吧?” “哦哟,原来你是只饿鬼。”俞修龙松开手脚从一棵极高的树上跳下来,“嘭”一声落地,只瞧他快步向马走去,踩得枯叶哗哗响,“那好办,我这儿有东西吃。” 俞修龙卸下自己的包裹,拿出馒头和牛肉,又走到那燃着蜡烛的坟前,道声“莫怪”,将坟前火烛借一根过来照亮。 “给你……”他好奇道,“不过,鬼吃得惯这些东西么?” 那女鬼显然饿急了,抓过馒头便往嘴里塞,吃得“嗯嗯”有声,全然没时间答他。只因这馒头又大又圆,她吃得又很快,刚吃一半便噎着了,面色痛苦,“咳咳,水、水……呃咳……有没有水?!” 俞修龙将水壶拧开塞子递过去,见她被噎得如此狼狈,不忍道:“慢点儿吃,没人抢。” 女鬼“咕咕”灌了几大口水,此时烛光摇曳,只见一道水线从她脖子上滑下来,流进衣服里,可她毫不在意,又开始吃。 “看你吃我都饿了。”俞修龙拿起一个馒头,夹着牛肉吃了起来,“嘿,这家店牛肉还真挺香的。” 他又拿过水壶喝了一口,喉头跳了一跳,竟甚是清甜,“这店里的水也好喝,我怎么没早些遇到?”这一路归来,他买的馒头大多又干又硬,着实难以下咽;而且打的水也总是有一股子怪味,喝得令他直反胃,苦不堪言。 “水!” 女鬼吃了一阵,又从他手里夺过水壶喝起来,“咕噜、咕噜、咕噜”灌下了大半壶,待她喝完,长舒一口气,颇为惬意。 “呃……” “吃饱了?”俞修龙一看,女鬼已吃了五个半馒头,牛肉也没剩下多少了。 “好家伙,多少天没吃了这是?”俞修龙细细打量她,这哪里是什么女鬼呀,分明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女。只是她五官尚算清秀,但头发却乱蓬蓬的,而且衣服又破又脏,仿佛已很久没换洗过。 那少女本来坐在地上,此时一见到俞修龙盯着自己看,本能地向后退缩,显然此时真相败露,心中已有些胆怯。 俞修龙见对方是个活人而不是女鬼,又见她如此可怜的模样,不禁问道:“为什么你在这儿装鬼,怎么不回家去,家里人不着急么?” 不问还好,待他此话一出来,那女子起先愣了一愣,忽然小嘴一撇,竟抱膝埋头嚎啕起来,全无任何征兆。 “呜哇!”那哭声尖利而悲怆,在这片荒凉坟地上显得格外凄厉,竟连马都受了惊吓,连连撅蹄,蹬得沙土乱扬。 俞修龙见她如此反应,也惊了一下,闹不懂是怎么回事,颇感无奈。看了一阵,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只能摇头起身,先将受惊的马安抚了一阵;那马相伴几日已颇有感情,此时挺给面子,只一会儿便安分下来,不再惊慌,眼睛一眨一眨,黑亮黑亮的。 可如何让女人止哭,乃是千百年来男人的一大难题。 “别哭了姑娘……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俞修龙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只希望对方能够卸下心防,坦诚相告。 可是,那位女子仍是啼哭不止,不肯稍作停歇;俞修龙安慰了许久都未奏效,顿时大感头疼,欲起身离去却又不忍心,将这位柔弱的姑娘独自扔在荒野,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 此时寒风飒飒,将姑娘头发吹得乱飞,她似乎冷得发颤,将身子环抱得更紧,完全缩成了一团可后背却暴露在寒风之中,没有任何遮掩;俞修龙见她如此怕冷,一时心中不忍,起了怜香之心、惜玉之情。他站起来将自己所穿外衣除下,轻轻往那少女肩上一披。 “嗯?”那少女感到衣服上传来温热,起先肩头一耸,随后抬起头来,一双带泪眸子盯着俞修龙,那哀怨的眼神叫他倏然一痛。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装鬼吓唬人?” 俞修龙见她不说话,便静静地等。 “我、我被……被他们关起来,被他们毒打……”少女终于开口了。她抚着自己的手臂,俞修龙借火烛微光一看,上面到处是伤,一条一条好似蚯蚓。 “谁?谁干的,是谁打你?”俞修龙性子刚阳,此时一听,不由怒气一下子直冲顶门,只怕一掌便可劈倒一棵树。 “是恶魔,他们是恶魔!”少女变得激动起来,“我从那里跑出来,躲在这荒山坟场里。每日偷吃供品,饱一顿饿一顿……我怕的要命,可是我不敢出去。因为、因为……那里比坟场还要可怕,是、是、是地狱!”她浑身哆嗦,似乎一想到那个地方便惊惧万分。 “那里是哪里?” “地狱!” 俞修龙看着她又问一遍,“地狱?!” 少女点头,眼中惊云不散,“地狱,地狱,那里有很多很多恶魔……啊!”她像是受了刺激,抱着脑袋乱叫,双腿乱踢。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俞修龙被她弄得心里发毛,忽然脑中一闪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那些家伙一直虐待她,她逃了出来,躲在此处装鬼,为得就是不让那些人发现自己……” 他又想起毛毛来,“怎么世间总是有这么歹毒的人,对她们都下的去手,还算是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阿婷 俞修龙虽然不知她所指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到底是何人曾虐待她,可见她这副伤痕累累的样子,已受了极大苦楚,心里亦感到难过。 “姑娘,你的家在哪儿?”俞修龙挠挠头,指着大马说道:“我有好马,你看见了吗……可以送你回去。” “没有家。”哪知那少女摇了摇头,鼻子抽抽搭搭,“我……离开他、他以后,就没有家了……” 俞修龙不知她所指的究竟是谁,凑近了些,问道,“他是谁?” “阿成,他叫阿成!”谁知那少女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双眼圆瞪,手指紧紧抓住俞修龙的胳膊猛烈摇晃,长长的指甲掐进他肉里,连声问道:“你认识阿成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他在哪儿,告诉我,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俞修龙被这一连串举动搞得颇为头痛,心知其中必有蹊跷,双臂一伸,微微使劲将她按定,气沉丹田,将音量抬高,压住她的话,“你先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似被他眼神震慑住,瞬间安静下来,呆呆道,“我叫阿婷。” “哦,阿婷?”俞修龙见她镇静,稍稍舒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做什么的?” “他……他说他跟帮里做海上生意。” “什么帮?”俞修龙再问。 阿婷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帮。” 他又问了一些话,这少女有点神志不清,说着说着便颠三倒四,不着边际。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男人。”俞修龙又感到有些气馁,“可天下之大,叫阿成的人何其多也,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叫我去哪里找呢?” 他本一心想去寻秋彩,可这便已是遥遥无期之念了。 “还真是难办。”俞修龙感到没有办法,耸了耸肩:“可你老待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万一有野兽,也挺危险……” 俞修龙站起身来探视四周,除了这片儿蜡烛照亮的地方以外,便皆是黑漆漆一片,隐约能见到一点儿树木轮廓。他想这林子里即便没有猛兽,也只怕有蛇虫鼠蚁,一个弱姑娘家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少女眼见俞修龙走开,怪叫一声,猛地扑上来抓住他手臂,浑身颤抖,嘤嘤哭泣了起来。 “喂喂喂……怎么好好的又哭起来了?” “你是好人,你别走……你别走。”想是阿婷之前饱受欺辱,不是被人当畜生就是被人当女鬼,反正没有当过人。今日俞修龙又给吃又喝,对她已是颇算仁义,令她感到一丝难得的人情温暖,阿婷怎么舍得放他走呢? 俞修龙被她紧紧拽着袖子,一时难以甩脱,心里不免焦躁起来,口中啧道:“你别拉着我,我不是……” “你别走,你别走!” 阿婷口中只顾喃着这三个字,像个耍性闹无赖的孩子,任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想是她之前过得日子实在太苦,被逼至无奈境地,以人意志之韧本可十分顽强,苦苦支撑。但若是一旦感受到温暖安逸,便再也不愿重返困境。 “我不是要走,你……好吧好吧,我坐下行了吧?”俞修龙无奈又陪阿婷坐下,方才令她松手,只感到手腕一阵刺痛,就着火光一看,发现自己腕子上已被她的指甲刮了好几道血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阿婷姑娘在地上蜷成一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时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俞修龙自己也觉困意上涌,两只手垂放在膝盖上,慢慢闭了眼睛,心神放松。 火烛在两人正中燃烧,微微摇曳,他耳边只剩下虫鸣声,“吱、吱、吱……吱,吱——吱——吱。”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轻,仿佛在绕着耳朵转圈,转一圈便远离一分。 “妈妈……儿子不孝!” 恍惚之间,他看见眼前朦胧一片,好似迷雾笼罩。俞修龙挥手乱扒,扒开雾气,陡然看见娘的身影,心中登时激动不已。只见她穿着旧衣坐在院内守望,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一下。 “妈妈一直在等我回家……” 看见妈妈佝偻的腰和鬓间花白的头发,俞修龙觉得喉咙好似卡了什么东西,哽得再说不出话来,鼻子酸楚难耐,泪水齐齐往眼眶边挤。 他奔上去大声叫妈妈,可是妈妈却好像既未听见有没看见似的,仍一动不动看着前方——俞修龙当时离开故乡时走的那条小路。 “妈妈,妈妈,是我啊……小龙啊!”俞修龙跪伏在地,去握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浑若虚幻之物,竟直直穿过了妈妈的身体,惊得他猛地缩手,身子弹了起来,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妈妈边喊边挥手,心急如焚。 这时,曾淑瑶突然回过头来与他相望,眼、口、鼻慢慢发生变化,俞修龙又吓了一大跳。 渐渐的,她的脸变成了阿婷的脸,嘻嘻一笑。 “啊呀!” 俞修龙感到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来,原来阿婷已经醒了,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 “睡好了?”俞修龙双手在脸上揉捏几下,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好累,俞修龙觉得自己怎么老是做梦,而且不是梦到母亲就是梦到秋彩,每次都是怪态百出,惊悚吓人,令自己像个疯子般狼狈。 “嗯,我睡好了。”阿婷点点头,此时天已蒙蒙亮了,树木、岩石都笼罩在一片微蓝色的光里,让人感到清凉。 俞修龙起身舒活筋骨,浑身关节啪啪直响,一阵下来说不出的痛快,转头看着阿婷,“你准备怎么办,嗯?” 阿婷抿着嘴不吭声,只是盯着他双眼不放,眸中泪光莹莹,分明是在等他说话;俞修龙一见她那神情,感觉被刺中心窝,说不出决绝的话来。 这个眼神令他想起了毛毛。 那个在地底不知已烂成什么样的小女孩儿。 “爱着哪哩阿郎仔呀,不呀敢啰讲咿呀,找仔无哪哩媒人仔呀,斗啰这哩牵呀空啰啊……” 这歌声又在耳边响起来了,飘飘渺渺,字字如针,刺向俞修龙的心窝,他垂下头去,不禁咬紧了嘴唇。 如果说秋彩是让他感到快乐,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愿再想的人;那么毛毛带给他的则是无比心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归途(1) 俞修龙低头闷了好一阵,才算是慢慢恢复过来。 “唉……现在怎么办……”俞修龙心里异常纠结,不知如何是好:“我回家见老娘,可是带这一个姑娘算怎么回事儿?!” 他抬起头来,看见阿婷正用手去抚马的发鬃,一会儿对着它脑门上那一点白斑吹气,一会儿又伸指挠它脖子。“嘻嘻……”她瞧着这乖巧的大马,心里喜欢,和它脸贴着脸,颇为亲密。 马眨着一对黑亮亮的大眼,任她抚摸自己,并未乱动。 日头渐渐从东方出来了,天色越来越亮,俞修龙心知应该上路了,可看她这幅样子,实在不忍心放任不管。 “好吧……” 俞修龙向她走去,“阿婷姑娘,如果要你跟我回家去,愿不愿意?” 阿婷转头看了他,大眼忽闪,睫毛细长,捣蒜似地点头,“嗯……嗯!” 俞修龙将马绳一牵,说道:“那咱们走吧。”他示意阿婷上马去,可是见她一脸困惑,似乎不知道怎么上去。 他指着马蹬子,对阿婷说道:“来,踩这儿!” “嚯……呀!”阿婷一只脚刚踩上去,遭俞修龙在后面扶腰往上一抽,身子一下冲上老高,不由失声惊呼,吓得急忙趴在马背上,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稳便栽到地上来。 “坐好了吗?” 见她点头,俞修龙将马绳一拉,即便启程了。 尽管马行走的很缓,可阿婷还是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腿和腰禁不住直颤,不一会儿便开始发酸,似乎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颠下去。 两人一马慢慢向前,由于此时天已大亮,他们很快便出了树林,走到了一条宽阔的大道上,顿时心也舒坦了些。 “好……好人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俞修龙。” “阿龙哥哥,我们这是到哪儿去?” 俞修龙摇摇头,这姑娘还真是好一阵坏一阵,“不是说了吗,回家去呀。” “回家,回谁的家?”阿婷表情疑惑,好像刚才说的话都已忘得一干二净。 俞修龙耐着性子又说一遍,“回我的家,听明白了吗……回我的家。” “你的家在哪儿呀?” “不远了,再走个几百里就差不多了……湖广省你知不知道吗?”俞修龙这时转头问她。 “不知道。”阿婷想了一会儿,终究没记起什么来,又加了句:“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经过一个小镇,俞修龙带她进客栈洗了个澡,又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和鞋,登时阿婷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多了。 阿婷很是高兴,笑着不停地转圈,瞧自己的衣裳。她翘起脚来打量自己的新鞋子,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俞修龙专门挑了个深色披肩,以便掩饰她颈间的伤痕。阿婷围了披肩,咯咯直笑;而他却直直盯着披肩上的花纹发呆。 “珠珠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那个把自己当哥哥的刁蛮少女,忽然又跳上俞修龙的心头。 “不知道那个杨云亮和她怎样了?”俞修龙出神一阵,忽而想到,“自己的事情还没着落呢,老操心人家干什么。” 他冲阿婷说道,“走,咱们去吃东西。” 阿婷点头“嗯”了一声,乖乖跟在他后面,两人走进饭馆,随意点了几个菜。 “多吃一点,待会儿还要赶路呢。”俞修龙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还有大概一百多里就到家了。” 阿婷正夹了一筷子菜喂到嘴里,含糊不清道,“一百多里是多远?” “不远不远,来,吃块肉吧……”俞修龙知道回答也是无用,只是不住给她夹菜,生怕她吃不好,俨然已把自己当作她的家人了,显然多一个妹妹不是坏事。 “阿龙哥哥,我们这是回家去吗。” “是的,回家。” “家在哪儿?” “……” 一路上俞修龙四处问路,摸索方向。阿婷则不断问他重复的问题,俞修龙也总是耐心回答她,“回家,回湖广江宜,等我去问问那位老伯……不远了,不到一百里了。” “家,湖广江宜,八十里。” “我问过了,还有六十里……” “五十里……嘿,亭子!”俞修龙对她说道,“走,咱们过去歇会儿。” “不是婷子,是阿婷!”阿婷以为他叫自己,纠正道。 “不是,我说前面那个歇脚的亭子。”俞修龙指着前面道。 “为什么是歇脚的亭子,手和身子歇不得吗?” 俞修龙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知道没有必要回答,不然又要解释半天,纯粹浪费口舌。他将包袱一卸拿出干粮,“糕还是饼?” “都要。” 见到食物,阿婷眼里开始焕发光彩,巴巴望着他的手。 “拿好。”俞修龙将饼和糕各自给她撕了几块递过去,“慢点吃,这糕很腻。” “咂咂咂咂……” 俞修龙背靠栏杆,闭眼歇息,只觉得四肢酸软,浑身无力,“一路紧赶慢赶……真是累啊。” 阿婷擦了擦手,见他这幅样子,竟然主动帮他按腿;吓得俞修龙一个激灵,只差蹦起来,“你干什么?” “给阿龙哥哥按一按,就不累了。” 见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儿,俞修龙心头百感交集:在古家时,秋彩曾给自己按腰,那种滋味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好我不给你按了,你自个儿酸去!” “这好办,我把这套手法教给你,以后你给我按就是。” “往后按肩、按背、按腰、捏腿……” 眼前又起雾了,俞修龙揉了揉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阿婷,你去和马玩玩,让我静一会儿。” 阿婷起身出去了,留他一个人望着亭子顶阁发呆。 马正低头啃路边的草,阿婷走过去轻轻拍它的肚子,念道:“马儿长得壮,爱吃路边秧;吃了快快跑,驮个老和尚。” 马被她拍着似乎还挺惬意,尾鬃随她轻轻甩了起来。 “阿婷,咱们走吧。” 俞修龙从亭子里出来了,这时阿婷忽然“啊”一声怪叫,直冲自己奔来。 “怎么了?” 阿婷缩在他身后,瑟瑟发抖道:“有蝎子!” 俞修龙定睛一看,地上果然有只大蝎子,外壳漆黑,双钳高举,样子颇为狰狞。只因他小时候曾遭过毒虫之害,也怕这类毒物,“别怕……别、别怕,有我、我呢……” 阿婷奇怪地看着他,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说话结巴了?” “哪有,没有!” 那蝎子好死不死偏生就在马蹄旁边,若要去解系在树上的缰绳就得走到它近前。俞修龙心里有魔障,不敢靠得太近,便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去戳它,期望把它戳走,自己好去解绳赶路。 不曾想那蝎子气势颇足,愣是霸定一方不让,反而把树枝夹出道道缺口来,显然功力匪浅。 “哥哥,你在干嘛,逗它玩吗?” 俞修龙强作欢笑,“对啊对啊,你看好玩吗?” 话音未落,大马不知为何突然一脚向那蝎子踩落,只听“喀嘞”一声,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蝎子被踩得支离破碎,死于无妄。 “呼……你看我刚才故意吸引它的注意,然后令马突袭,轻轻松松便弄死了这只大蝎。”俞修龙见大敌已除,得意洋洋地向阿婷吹嘘道。 阿婷也开怀大笑,“哥哥好棒!” 俞修龙牵马前行,对阿婷说道:“那是自然,我跟你说啊,以前我可是打过无数胜仗的人。冲锋的时候,前面都是这么大的弹子、这么粗的炮……”他天花乱坠一通吹,两人赶路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眼见越靠近家乡,俞修龙就越感到心急,恨不得插一对翅膀直飞到家门口;阿婷则时常趴在马背上打瞌睡,身子随马一颠一颠,似乎只要俞修龙带着自己走,无论多久也全无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家人(1) “小龙哥哥,怎么不走了,咱们又要吃饭了吗?” 阿婷迷迷糊糊,感到马停步不动,她从马背上直起身子,向外看去,只见自己身在一条乡间小道上,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青一块黄一块,被各类庄稼分割开来;远处一头老牛正在反刍,尾巴来回扇动驱赶虻虫,不时“哞”一声,拉出长长的尾音,似在迎接这一对新来的宾客。 “快看快看,是牛诶!”阿婷并非在对俞修龙说话,而是俯下身对着马耳道,“见到伙伴你不开心吗?” 那大马不知作何感想,依旧眨眨眼睛,尾鬃上下扫了两下,不置可否。 周边三三两两的农舍,彼此错落,如庄稼汉一般淳朴;烟囱里升起几线炊烟,袅袅散开,笼罩在这个祥和宁静的小村庄上方。 “终于回家了,妈妈……” 村子里的田野、农舍、庄稼这些景物好似忽如浪潮,一发挤到俞修龙眼眶里来,他只觉酸胀难忍,已是眼泪充盈,百感交集。 “阿婷!”他颤着声音说道,“咱们回家吃饭。”这次,俞修龙知道离自己的家已只有半里路了。 两人一马又往前走了一阵,到了俞修龙家门前,院内坐着一个农妇,正在往簸箕里摘菜。她头发花白,又加上一身蓝灰色的衣服,看起来是那样质朴,身形如此消瘦。那一刻他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冲那妇人大喊一声:“妈妈!” 那妇人浑身抖了一下,手里那一捆菜“嘭”掉到簸箕里,只瞧她颤巍巍侧身,忽然眉头一紧,扶了扶腰,似乎这一下转得太急,竟引发腰痛。 “妈妈!” 俞修龙不待她转过来,便已扑了上去,跪倒在她面前磕头,泣涕横流,“儿子不孝,让您孤苦伶仃一个人……诶?” “嗯?” 那妇人也满脸错愕地看着俞修龙,但瞧她脸庞瘦削,颧骨高凸,显然并不是曾淑瑶。 “对不起,对不起,把您认成我娘了……”俞修龙面皮通红,从地上起身。只见阿婷跑了过来,也学着他对这妇人下拜。俞修龙眼疾手快,一把提住她胳膊,急忙道:“等会等会儿,错了。” “哦……你是小龙对吧,曾大姐的儿子?”那妇人笑了起来,拉他的手,转头冲屋里高叫道,“曾大姐,你家喜事来了!” “什么?”屋里有人应了一声,听到这声音,俞修龙立时激动无比,热泪满眶。 “你妈妈她好有福啊,我是没那个福气啦……有这么好的一双儿子媳妇。”妇人对照自身不由叹了口气,低头道:“前几年我儿子参军打仗,结果……结果留在那儿了。”刚说了这一句,她眼中立时涌出一大颗眼泪,这妇人骂自己道:“在别人家门口哭什么?!”她强掩悲痛,急忙伸出手来抹泪。 俞修龙看着她那粗厚的手,上面有许多疤痕,不知是受了多少苦。他心里不禁感慨:自己几经沙场还能活着回来,是多么不易。 他突然给妇人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这时阿婷也跟着磕头,这下俞修龙没拦她。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那农妇感动地一塌糊涂,急忙伸手扶他们起来,口中连道:“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 “到底什么喜……” 曾淑瑶本在屋里收拾整理,听到她的唤声便走了出来,走到门边刚想开口,可一看见她身旁那小伙子,立马便呆住了,声音也变了调儿。 “你?” 她见这人鼻子、双眼、嘴巴都是那么熟悉,只是身板结实了许多,眉宇间呈现出一股年轻人独有的英气。曾淑瑶揉了揉眼再看,终于确认,不由颤声道:“你、你是小龙吗?” 俞修龙咬着唇狠狠点头,他将包袱往地上一丢,大步跑向她:“妈妈,妈妈!” “诶!” 曾淑瑶重重应了一声,伸出双手迎他,不留神脚下一个趔趄,向前倒来。 “您小心……”俞修龙忙不迭地接住她,待将她扶稳,“扑通”一声跪下,涕泪齐流,“妈妈,孩儿不孝!” 曾淑瑶双手紧紧抱住儿子的头,泪水纵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别多年,无数个思念的漫漫长夜,除了梦里,她已好久没有这样抱过自己的儿子了。曾淑瑶感到儿子的身体是如此温暖、踏实,泣道:“小龙,你长大了……” “曾大姐,你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快别哭了!”那妇人虽在说她,自己却也悄悄抹着泪。 “对,对!”曾淑瑶拉起儿子,“快进屋坐!” 她对那妇人道:“大姐,就在我家吃饭。” 妇人已将摘好的菜都归整到簸箕里,端了过来,“不了,我还要回家喂鸡呢,走啦!”她看着这对母子,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那妇人走后,母子俩携手进了屋,曾淑瑶转头见阿婷跟了进来,立时眉开眼笑,“小龙,这是?” 俞修龙拉着妈妈的手,给她介绍道:“这是阿婷,说来话长啊……”他先将遇见舅舅的经过讲了出来,“妈您知道吗,舅舅他还活着!您看,这是他让我转交给您的。”他拿出包袱里的那些珠宝和金箔来,“这上面写的有字,还有……舅舅说这珠子可以磨成粉敷面,有养颜之用。” “杀了我吧,这么好的珠子拿来敷脸?”曾淑瑶连连摇头,拿过那金箔看了起来,未读几句,不一会儿已是泪流满面。 她怎么也料不到哥哥竟能够死里逃生,而且还活得好好的,在深海底下封官晋爵。曾淑瑶心中感念,不由不由双手合十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俞修龙扶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两人的手握着不曾放开。 他问妈妈道,“这些年您一个人怎么过的呀?” 曾淑瑶脱出一手来点他鼻子:“唉,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别人都说去打仗的人容易回不来……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我这个娘。” 俞修龙将妈妈的手又握紧了些,笑道:“哈哈,您说的对极了,我走了一些地方,可是哪儿也没有家里安适,我一回来就觉得……整个人真是轻了不少,只差要飞起来了。” 曾淑瑶摸到他手掌上的厚茧,知道打仗定是极苦,心疼极了,可一想儿子活着回来就比什么都好,顿时又欢喜起来。 她说:“也算我交了好运,杨老爷他们待下人不薄,生活挺不错。我就是要好好活着,提防着哪天你回来了,还能做好吃的给你……” “是啊,我回来见您气色不错,心里可踏实多了。”俞修龙想起阿婷,见她怯生生站在一边,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看看鞋,很不自在。他朝阿婷招手,唤道:“阿婷,快过来呀。” 阿婷听话地朝二人走过来,一见曾淑瑶便要跪下;曾淑瑶赶忙抬她肩膀,轻声细语道:“丫头你坐,我好好看看。”她见阿婷模样周正,性子温和,原本很欢喜,可是又看了几眼脸色忽然一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家人(2) “阿婷,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哎呀呀,你手怎么也弄成这个样子?”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阿婷到处是伤,倏然瞪大了眼睛,关切道:“谁打你了?” 俞修龙怕阿婷一惊一乍吓着妈妈,便抢先对她说:“这丫头命苦,遭人虐待毒打……” 他将当时碰见阿婷的场景略略说了一遍。,“就是这样,所以她才跟我回来。” “这这这……谁这么缺德,不怕遭报应吗?!”曾淑瑶再看阿婷的伤,颇感心疼,禁不住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她的背。 阿婷感到很温暖,乖乖在她怀里不动,两只眼在房内四处转着看,一会儿看看墙壁,一会儿看看桌椅,一会儿又冲俞修龙窃笑。 “咕咕”,这时俞修龙肚子里叫了起来。 “哟,晌午啦……你回来那会儿我正想着做饭呢,差点儿忘了这茬,你看看我这脑子。”曾淑瑶一拍脑袋,松开了阿婷,站起身来往灶边走去。 “正好,咱们一起。” 俞修龙提溜着斧子去院里劈柴,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又回到了几年之前的光景,只不过这次多了个阿婷。她见母子俩开始忙碌,便也在跟着帮忙洗菜。 “诶诶,人家第一次进门来,你怎么让她做呀?”曾淑瑶右手拿刀正切萝卜,“笃笃笃”一阵细响。 “没事,她做就做呗,反正往后跟咱们是一家人了。”俞修龙不抬头也知道妈妈惊讶地盯着自己,依旧蹲着往灶下添柴,一边用嘴呼呼的吹,柴火发轻微的出“噼啪”声,很快便烧了起来。 他点燃了灶,起身去舀水,“阿婷她没地方去,脑子又不怎么清醒,我想过了……不妨就先留在家里,跟您作个伴,也挺好的。” 曾淑瑶看阿婷做事像模像样,高兴道:“真的吗?” “那还有假?”俞修龙一边将萝卜下锅,说道:“阿婷,叫妈妈。” “哦!”只见阿婷抬起头来,冲曾淑瑶叫了一声“妈妈”。 曾淑瑶被这一声叫得眉开眼笑,侧过身拍儿子肩膀道,“要得要得,我认这个媳妇儿!就算脑子不好,别的还行,你可要好好……” “嗯?”俞修龙转过头来连连摆手,“您先打住,这可不是媳妇,妹妹还差不多!” “诶,怎么能是妹妹?”曾淑瑶笑容微敛,纠正他的话:“媳妇儿多好!” 俞修龙正拿干巾擦手,口中啧了一声:“本来就是……我从那边一路回来,跟她才认识几天呐?” “这有什么要紧,都住咱们家了还怕认识不了?往后多的是时间认识……好好认识。”曾淑瑶心里一盘算,儿子这下回来可谓双喜临门,往后三个人过日子,再添一个大胖小子,和和美美的岂不是很好? “您那饭蒸好了没有。”俞修龙不接她的话,将菜先端上桌。 “好了,快吃快吃。”曾淑瑶给他俩端来米饭,“这是杨老爷家的米,香着呐!” 俞修龙看那米颗颗饱满,又圆又白,珍珠也似,拿筷扒了一口下肚,顿时只觉胃里一阵舒暖,脱口赞道:“香,真香……人还是要吃饭啊,吃饱了才踏实。”俞修龙连扒几口热饭,吃得很惬意,这段时日天天啃馒头、喝凉水,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 “别光吃饭呀,来,尝尝这鱼。”曾淑瑶自己还没吃,先给儿子夹了几块到碗里,“这些年在外面吃不好吧,我呀就怕你挨饿受冻……快吃快吃。” “谢谢妈!”俞修龙冲妈妈一笑,夹起鱼来尝了一口,故意将嘴咂得很响,唔唔有声:“好吃好吃,外面哪里能吃到这么鲜的鱼咧。” “阿婷,你也吃。”曾淑瑶又忙着招呼阿婷,“来来来……你是客人,可不能怠慢了你呀。” 阿婷尝过了鱼,拍手笑道:“好鱼,好鱼!” 她这话懵懵痴痴的,哪里是鱼好,分明是妈妈烹调手艺高。俞修龙听得忍俊不禁,冲曾淑瑶笑道:“妈妈,看来我是沾了阿婷的光啦。” 曾淑瑶给两人夹菜,一会儿也不停,“什么话!只要妈妈有,还能不做给你吃啊?” “行了妈,您就自个儿吃吧,我又不是外人。” 曾淑瑶运筷如风,一会儿俞修龙碗里堆得像个小山包似的,哪里还装得下。待妈妈筷子又来,他立马将碗举到老远处,连连摇头,“你吃吧……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曾淑瑶一筷子菜没送出去,又往阿婷碗里送去,;哪知阿婷学得很快,也把碗端起来。可她毕竟功力不够,由于动作过急,一块肉从碗里颠了出来,弄脏了她的新裙子,又沿着裙子掉到新买的鞋上,留下一条粗细蜿蜒的油线。 “啊呀!”她俯身去捡那肉块,可端碗的手跟着身子一歪,整个碗立时倒扣在她脖子上,烫得她大声尖叫。 “哎!” “阿婷……” 眼看她立时要从椅子上摔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俞修龙一手接碗,一手搂住了她的胳膊。 “丫头,你这怎么搞的?”曾淑瑶将她身上的饭菜都扒了下来,心想这姑娘还真是有点儿迷糊,跟个小娃子似的。 “呜唔……”阿婷的衣裳弄得都是汤汁油水,好不狼狈,她撇了撇嘴,眼眶红了大半,眼看便要哭出来。 “乖乖,别哭。”曾淑瑶拍拍她的头,柔声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 俞修龙重新给她盛来一碗饭,忍笑告诫道:“以后吃饭别乱动,知道了吗。” 曾淑瑶见他想笑的样子,瞪了儿子一眼。 “嗯嗯……知道了。”阿婷接过饭碗,猛地点头,在椅子上坐得十分笔直,一点儿也不敢乱动,吃饭也是小口小口地嚼,生怕动作过大,再次翻倒。 俞修龙看她认真的样儿,终于忍不住笑意,别过脸去,喷了一地的饭,险些岔过气去。 “你这孩子,有什么好笑的?”曾淑瑶暗怪他浪费粮食,打了他肩膀一下,“别笑了……还笑!好好吃饭。” 俞修龙好不容易才收敛住,将头转到一边吃饭,生怕再看阿婷那模样一眼便会笑的喷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家人(3) “丫头,你先将就着穿我这衣裳吧。”曾淑瑶拿出一套土黄土黄的衣服,一看就知是洗了好多年,颜色褪得很厉害。 俞修龙生火烧了一大锅热水,给阿婷洗澡。 阿婷忽然眼眶红红,伸手抹起了眼泪;母子俩都看得一愣,曾淑瑶问道,“丫头,是不是这衣服不好看,你不喜欢?” 俞修龙见她本来好好的,也很是奇怪,立马到她身边站着,“阿婷,先将就穿一穿,等明天我再带你去市集买新衣裳,好不好?” 阿婷猛地摇头,“不是、不是这个原因……是你们对我太好了,就像我的亲娘和亲哥哥,阿婷觉得好感动,好想哭……” 曾淑瑶双臂一伸,将她搂在怀中轻拍道,“傻丫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闺女,他的亲……”说到这里,她不禁转头望向俞修龙。 俞修龙见妈妈说话突然打住,立马反应过来:她还在对上午说的话耿耿于怀呢。 他再次申明道,“阿婷,我就是你的亲哥,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放一百个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阿婷抬头看了他一眼,叫了声:“哥哥!” “诶!” 她又对曾淑瑶叫道,“妈妈!” 曾淑瑶虽然心里有个小小的疙瘩,但总归还是高兴的,大声应了她,“阿婷乖……咱们不哭了,洗澡去。” 阿婷点点头,跟妈妈往里屋走。 俞修龙见她们俩个进去,便拿了自己的衣服、干巾,冲里屋说了声:“妈妈,我出去洗了。” “小心点儿,外面黑。”曾淑瑶这时正给阿婷洗头发,听他一说,立马出声叮嘱道。 俞修龙来到家附近的一条小河边,衣服一脱,“噗通”跃进河里,先游了一阵。清清凉凉的水包裹着全身肌肤,他感到无处不舒爽。 这小村庄的夜晚很宁静,星辰点缀在黑幕之中,散放着微光,像一颗颗细小的金珠儿。耳边传来蛐蛐叫声,一声赛过一声,好似在互相较劲。俞修龙闭上双目,感受这份久违的惬意,心里早已柔软了下来。 一瞬间时光仿佛倒回从前,那时他和秋彩都还小,少不更事的年纪。 “傻芋头,你怎么还站在上面,下来啊!” “我……我不会水。” “哈哈,原来你是旱鸭子啊!不要怕嘛,来来来,我带你玩……” “你干什么,别过来……我不下水,我不下水……别,啊啊啊救命、救命!” “嗵”,两个人入水的声音明显要大得多。 “傻芋头,叫什么救命,有我在还能淹死你不成?” 两具年轻的身体触碰到一起,在水中也能燃起火苗,烧得人心痒痒。 “秋彩……你、你游得真好看,像小仙女一样。” “呵呵,我本来就是。” “我、我想……偷你衣服。”这只是俞修龙当时的非分之想,并未明说出来。 舅舅曾给他讲过《牛郎织女》的故事,说“天河之东有织女,年年劳于机杼之间,妙手织就云锦天衣。一日她思情下凡,正在河中洗沐之际,忽遭牛郎窃去衣物,遂下嫁与他为妻。” 虽然这故事编得稀里糊涂,没什么道理可言,但也算是一大民间传说。再说了,编故事的人自己痛快即可,要礼义廉耻何用? “呼……”俞修龙从过往场景中清醒过来,见夜越发深了,心知到了回家的时分,便湿漉漉爬上岸,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匆匆忙忙向家里跑去。 “泡着泡着竟忘记了时辰,一会儿妈妈该担心了。” 随着他的离去,月色更加清冷,暗夜也越是孤凉。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外面公鸡拔着嗓子打鸣,屋里已被照得大亮。 自己这几年不在家,可妈妈一直照常打理房间,床被都是好好的。虽说是粗布所织,俞修龙却觉得比古家那些床都要舒服多了。 “小龙,起来没有?” “起了起了。”俞修龙听见妈妈在门外唤自己,“腾”一下从床上弹起,匆匆忙忙地穿衣服,“这衣服在回来路上刚买的,怎么突然就小了呢?” 俞修龙心里奇怪,他出门去洗漱了一番,回头见阿婷和妈妈已蒸好了馒头,正在煮菜汤,锅里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气。 他深深嗅了一大口,心旷神怡,这香气唯独自家才有,别的金殿银宫也比不上。 “哥哥吃馒头。”阿婷似乎心情很是不错,笑嘻嘻的,忽然盯着俞修龙的上衣,眨巴眼睛说道:“哥哥,你扣错扣呃……” “啊?你看我这……”俞修龙往下一看,原来刚才急忙忙穿衣服,屋内光线又暗,竟将上衣扣子系歪了,怪不得自己感觉肩上发紧呢,急忙背过身去换了过来。 俞修龙坐下吃早饭,拿起馒头来咬了一大口,问阿婷道:“昨天睡得好吗?” “嗯!”阿婷一边点头,一边给妈妈递碗。 曾淑瑶煮好了汤,盛到碗里,“丫头昨天和我一起睡,挺乖的。” 俞修龙听了,只觉心间柔软,这种家的温馨,令他感到口中的馒头越发香甜,“真好……这样真好。” 好虽好,阿婷终归不是秋彩。 “好是好,可惜阿婷只是你妹子。”妈妈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她还对此事念念不忘。 “娘!”一提再提,俞修龙语气有些不快了。 “好吧。”曾淑瑶摇了摇头,低头喝汤。 “哎哟哟……” 只听碗“噔啷”一声掉在桌上,汤洒了大半出来,曾淑瑶吓了一跳,只见俞修龙正伸出舌头不停吹气呢,她心知这肯定是被热汤烫了舌头,嗔道:“你这孩子……不会慢点儿喝,着什么急呢?” 俞修龙伸长了舌头,“呵呵哈哈”跟狗喘气似的散热,含糊不清道:“我哪知道这么烫……” 阿婷端来一碗凉水,递到他嘴边,神色甚是关切:“哥哥,快含口凉水!” 俞修龙伸颈去喝,在嘴里“咕噜咕噜”一阵吐了出来;阿婷就这样喂他喝完了一碗。 他们俩举止之亲密,多像两口子啊!看到这温情一幕,曾淑瑶不禁感叹道:“唉,这傻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高徒(1) 今天一早,曾淑瑶带着儿子去杨老爷家。 “娘,那杨老爷长什么样儿?”俞修龙在路上问道。 “个子不高不矮,胖乎乎的,一脸福相。” “他眼睛怎么看人,会不会是像……”他想起秋彩她爹秋仲年来,那个老爷始终是眼睛朝下、鼻孔朝上,一贯拿鼻孔看人,让人心中生厌。 曾淑瑶被他问了一路,答也答够了,抚抚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人很好……再说了,你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刀光血影也闯出来了,就算他再凶还能凶得过敌人不成?” 对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俞修龙还是觉得心中忐忑,打仗是打仗,拿命去拼就行,可有时候要去与人打交道,总是令他感到别扭。 两人进了杨家大门,一路穿过庭院长廊,来到了大厅外。 “咱们进去吧。” 俞修龙跟娘一起进入厅堂,那杨老爷正坐在椅上,只见他宽袍大袖,身胖脸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很和蔼。俞修龙本觉有些拘束,此刻一见,顿时放松了下来。 杨老爷有几房姨太太,生了几个乖巧女儿,但却一直没有儿子,心中有憾。所以他见俞修龙那英气十足的模样,顿时分外热情,眯眼直笑:“来来来……曾大姐,这就是儿子吧?” “是呀老爷。”曾淑瑶转头对俞修龙说道:“小龙,你出门那段时日,我一个人怎么过呀……多承杨老爷照顾我呢!” 俞修龙从娘的气色也看出她养得不赖,因此对杨老爷十分感激,跪下磕头谢恩:“多谢杨老爷的大恩!” “诶,快起来快起来……你娘不容易啊,现在你这么大了,好好孝敬她便是。”杨老爷双眼里透着欢喜,看他就如同看自己儿子一般。 “今天本是放假,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那就多谢老爷了。” “多谢杨老爷!” 母子俩一再道谢,从杨府出来,二人皆是愉悦不已,手拉着手,几十里山路似乎经不起他们脚板一颠,不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村里。 “我跟老爷说了,以后你和阿婷也来杨老爷家干活,到哪儿咱们都在一起。” 此时听母亲提议,俞修龙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平淡是福,他已不愿再去计较做官的事。 不远处自家房的地址一路来到那大夫的小木屋前,可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答,“难道又出去采药了?”俞修龙搔了搔头,“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俞修龙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等他,百无聊赖,嘴里衔了根狗尾巴草,唇撅一下,草便翘一下。 “闲着没事,练练功吧。” 他一跃而起,将“捕风拿云手”和“灵狐跃”交融在一起练,这两种武功本来就有许多相通之处,几遍下来,越发娴熟。 “我看动作改成这样好,腿向这边弯,手朝另一边摆,腰上岂不更有劲儿?这招人稍半蹲……发起力来倒更流畅。”学武本就因人而异,适合自己方为最宜。俞修龙按自己的想法改造武功,竟颇见成效,不但招式愈加畅达,而且也更省心力,可谓一石二鸟。 他在木屋外风风火火地练武,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 “哎!” “你是谁?在我屋外想干什么?”那年轻人质问道。 “大夫你别误会,我是来找你看病的。”俞修龙见他竟然在家,急忙收住把式,举手去擦额上的汗。 “我瞧你好得很呐!”王广和面上仍是戒备之色。 “不是我,是我家妹子。” 王广和点了点头,面色缓和下来,“你在门外等了很久了吗?” 俞修龙略略估计了一下,“差不多有一个时辰。” 王广和面容尴尬,笑道:“我这人睡觉很死,难为你等了……我去拿药箱,咱们马上就走。” 俞修龙心想:我在外面弄这么大动静你都不醒,你这可不是一般的死啊,简直跟死猪一样!我喂猪时只要敲一敲围栏,那些瘫着的猪通通一弹便起,毫不拖泥带水……可你这样子,就算放火烧了屋子我看你也醒不过来。 “我收拾好了,咱们走吧。”王广和出门时手中多了个暗红色的小木箱。 俞修龙引他来到了自己家门前,叫道:“妈妈,大夫来啦。” “哟,快坐快坐。”曾淑瑶给他端茶倒水,甚是热情,“小王大夫,你那手法真灵!我现在腰一点儿也不疼了,整个人不知道有多轻松。” “那很好,平时您自个儿也要多注意些,别下蛮力。” “说的是,说的是。”曾淑瑶满脸堆笑。 俞修龙让阿婷坐好,转头问他:“王大夫,您看可以开始了吗?” “嗯。”王广和在阿婷面前对坐,瞧其气色,切其脉象,心中已了然几分,待他看到阿婷身上的伤时,不由一怔。 母子俩看他的眉毛紧皱,不由担心,问道:“大夫……她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高徒(2) 见两人都不理解,王广和不由一愣,解释道:“替她治病啊!” 曾淑瑶也在一旁说:“小龙,我腰痛就是小王大夫用针扎好的,你别多问了。” “哦……大夫,我按住她了,你扎吧。”见阿婷还是很怕,身子抖个不停,不住想逃开;俞修龙双手轻轻按在她肩上,替她安抚情绪,“别怕,大夫是来治你病的。” 阿婷嘴唇都在颤,“哥哥,哥哥……” “罢了,患者心神不定,气血不平,纵然施针,徒劳无益。”王广和观察了一阵,将针放下,挥手叫他放开阿婷。 “姑娘,别怕。”他教阿婷做吐呐放松之法。 “像这样深吸……憋住气,听我数一、二、三……七,好了,吐气,一、二、三……” 这方法果真独特,几番呼吸吐纳过后,阿婷果然平静了许多。 “姑娘别怕,扎针不痛,反而很舒服。” 王广和温声细语给她讲道理;阿婷终于点头答应了。 只瞧他手指轻捻,细针平稳没入阿婷的头皮之中,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曾淑瑶自然是见过,可俞修龙却瞧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见阿婷脑袋像是个插线包,突然有些想笑,但怕打扰大夫治疗,只得猛掐大腿,强忍住笑意。 此时王广和专心一意,手似握虎,一刻也不敢怠慢;母子俩也放轻了呼吸,不敢胡乱说话,生怕会影响到他。 这几针下来阿婷果然很安稳,没有丝毫痛苦之色,面相显得很是轻松,望着母子二人微笑。 俞修龙更为惊讶,没想到小小几根针竟如此神奇,看来中华医术果然是博大精深。 捣鼓了好一阵,他终于长出一口气,收起针来,细细擦拭,然后放入那暗红小箱子内。 “你别看这几根针,它们不但可扶阳助气、通达经脉,而且还有复苏脑户、旁振四肢之妙用。”王广和边整理医箱边说道,“依行针法则,此时阿婷姑娘神定气和,故受针不惊,信医不疑,施针必取宏效,事半功倍。” “就是就是,小王大夫真了不起。”曾淑瑶愈发信赖他的本事。 王广和转身对母子二人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过两日我再来。” 谁知曾淑瑶赶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小王大夫辛苦了,吃顿便饭再走吧!” “就是就是。”俞修龙也拉住他,附和道:“大夫吃了饭再走吧。” 这时,阿婷扶着脑袋起来,左摇右晃,只听“喀喀”脆响,口中嘤咛一声,“呃……啊……” 三人转过来,只见她正舒展四肢,笑靥生花,“真的好舒服诶……” 三人相视而笑,母女俩相扶去准备饭菜;俞修龙则倒了碗茶,请王广和坐下说话。 “王大夫治好我妈妈,又给阿婷看病,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俞修龙掏出一个银锭,“我这有点儿小意思……” “这太多了。”王广和摆摆手欲推辞。 俞修龙摇头道,“不多不多,妈妈和阿婷身子安康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拿着吧。” 王广和看着他,有些吃惊,不明白他一个乡野之人为何会有这么多钱,为何会有如此超然的见地。 “俞兄,我在这儿快半年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不瞒你说,我是从朝鲜回来的……” 俞修龙又开始讲自己的光辉事迹。 “哎呀抗倭英雄,失礼失礼!”王广和听他说完,不由肃然起敬,“你们在朝鲜痛击倭贼,这是很好的。倭人可恶至极,沿海为寇,害我大明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是啊,我听人说倭贼野心不小,总是想图谋我大明国土。” “哈哈,所幸华夏九州英雄辈出,戚将军、俞将军已经作古,现在正是李如松出头的时候了。” 他口中的“戚将军、俞将军”正是戚继光和俞大猷。此二人皆为不世出的大将良材,并称“俞龙戚虎”,所过之处倭寇无不闻风丧胆,足见威名之盛。 “阿婷,叫他们吃饭。” “开饭啦!”阿婷娇唤一声。 在桌上,曾淑瑶一如既往给王大夫夹菜,堆得与宝塔一般无二;王广和见实在太多,推脱道:“够了够了。” 见到这幕场景,俞修龙不禁打趣道,“王大夫,你别见怪,我娘上辈子是搭房子的。” “哈哈,俞兄真会说笑……诶!”王广和一笑一分神,碗里登时又多了几块肉,真是防不胜防,急忙又将碗拿开。 阿婷正在乖乖吃饭,一点儿不乱动;俞修龙瞧她一番,见果然好了许多,不禁转头问道,“王大夫,我瞧你和我差不多年纪,怎么治病这么厉害,不知从何处学得?” 王广和喂了一口饭进嘴里,“惭愧惭愧,我师父号称‘大明医圣’,妙手仁心,当年曾给嘉靖皇帝看过病。王广和三生有幸,能拜他为师,实在是忝列门墙了。” “了不得,给皇上看过病……那是太医啊!”俞修龙听了不禁咋舌,转向母女二人道,“妈妈、阿婷,你们好有福气,能碰见神医传人,这可是天大的运气……我都想得病让他治上一治了。” 这几句虽说是玩笑话,但恭维的高明,说得王广和心里一阵舒畅,边吃边笑。 吃完了饭,阿婷给王广和倒来一杯茶,“谢谢大夫给我治病。” 王广和点头微笑,可一看她身上伤痕累累又感到心酸,正所谓“医者父母心”,他对母子二人说道,“我这有几副膏药,可助脱痂去疤,先给阿婷贴了吧。” “好,好。”曾淑瑶忙不迭地接过了。 王广和喝了口水,起身告辞道:“大婶,那我先回了。” 曾淑瑶立马起身对儿子说道:“小龙,你去送送王大夫。” “好,我这就去。” 俞修龙与王广和一路往木屋前行,两人开始谈天,“广和兄,你既是神医弟子,为何不进宫当太医,却要来到我们这小山沟里呢?” 王广和将往下滑的医箱拢了拢,笑道:“师父在世时就不喜欢呆在宫里,他说学医者要行遍八方,广见博识,方能成为真正的大夫。我记着他老人家的教诲,所以这些年一直四处游历,增长见闻。” 日头已暮,天色昏暗,两人已到了木屋前,俞修龙拱手道别:“广和兄,今日辛苦你啦。” “哪里的话!身为大夫,就是给人看病治病。”王广和说道,“俞兄,不进来坐坐吗?” “不了,你辛苦了老半天,也该早点歇息,我就不打搅你了。” 王广和在后叮嘱道,“路上不好走,可慢些。” 俞修龙与他告别,往回疾走。这条路走了少说十几年了,十几年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没怎么变,哪里不好走,闭着眼也能走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先生出马 大夫上门 大明兵部尚书石星,正一脸阴沉地穿衣。 “老爷,人选定了吗?”夫人见他整日愁云不散,忍不住问道。 原来日本那边传了信过来,表露与大明国和谈之意;而大明这边本也是入不敷出,财政吃紧,石星历来是主和一派,眼下正好借机和解。 可他却为派谁去日本发愁,一连好几天了还没有定下人来,眼下日期将近,宫里时时来催,令他不胜烦恼。 石星直摇头,长叹一口气:“咱们大明是天朝上国,对日倭不可派正式使节,否则有损国家尊荣,惹得陛下不高兴;可是我看过候选的那些人,几乎全是歪瓜裂枣,不像个东西……唉!” “是有些难办。”夫人听了亦说道:“派出的人毕竟代表大明颜面,怎么也得有几分天朝气质。”她抚了抚石星的手,安慰道:“老爷,你也别着急了,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合适的人选很快就会出现。” 石星听夫人安慰的话语,心内稍宽,回拍她的手:“但愿吧……”转身出府去了。 当天,石星刚回府上,夫人便迎了出来:“老爷,我瞧您如此高兴,是不是人选之事已经办妥了?” 石星眉开眼笑,拉着夫人的手,说道:“是极是极,夫人真乃神机妙算也……” 今天一早,石星前脚刚进兵部大堂坐下,便听有人禀报求见,不禁奇怪道:“谁啊?” “该不会又是那些主战派的人来胡扯……”他不由一阵头大,挥挥手道:“不见不见,给我打发走!” “是,大人。”随从转身出去了。 “大人,他……他。” 石星很不耐烦,吹胡子瞪眼睛,“又怎么了,不是说了让你打发他走吗?!” “他说,有紧要事跟大人说。” “啰嗦,什么事这么紧要,我怎么不知道?”石星将笔一拍,“啪”一声响。 这声将随从吓了一跳,只看他双手紧握着衣角,撇撇嘴道:“他说、说……此次专程前来解大人之急……您、您听了绝对很、很高兴……” 石星盯着他看了一阵儿,忽然点头,“让他进来!” “哎!”随从急急应了一声,立马转身跑出去,好似罪犯突然得了赦令一般。 片刻之后,随从领进来一人,只听那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对石星微微躬身道,“属下成元齐,参见尚书大人。” 石星从文案堆里抬起头来,一见此人,立时眼前一亮,腾地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他,见这人身材魁伟,气度超逸,正是再理想不过的人选。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石星右拳一捶左手心,喜道:“哎呀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可愿意……” “大人,我正为此事而来。” 成元齐走上几步,长须飘飘,宛若仙人,“属下愿为临时使臣,前往朝、日谈判。” “天元成家”地处绍兴最繁华的区域,经济发达,文教昌盛。成元齐早年与各国商人有过往来,他天资极高,也曾习得不少外邦之语,其中以倭语最为精通。 “臣粗通倭人之语,与他们交流辩论倒是无碍。” “嗯……兹事体大,你可得做好准备。”虽说这人选上佳,但石星还是禁不住提醒道。 成元齐神色从容,挺直身子道:“那是自然,大人只管放心。” 石星说完早上的事情,仍止不住地笑;夫人听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我听说这个成元齐是很有能耐的人。” “再有能耐,进了朝堂也得夹着尾巴不是?他在江湖中号称‘先生齐天’,听听这多大口气啊,幸得陛下宽容不计较这些,否则在前朝凭这名号也能要他脑袋了。” “是有些犯忌不假。”夫人给他端来一小碗茶,热气腾腾,“那么……他作为使臣是几品呢?” “他本是六品主事,官阶太低……我合计过了,明日先请示陛下,给他授一个神机营游击将军的虚职,正三品。” 石星心里畅快,轻咂了口茶,眼中倏亮,问夫人道:“什么茶这是,还挺好喝的。” “用龙眼冰糖熬的,龙眼是广东高州县的龙眼,冰糖是广西郁林州的冰糖……安神助眠,老爷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啦。” “小小一碗茶,居然要到两广取材,夫人实在太有心了。” “哥哥,累不累呀……” 天未消暑,夕阳西下。俞修龙刚刚下田坐在路边歇息,浑身是汗,只见阿婷端了碗水朝自己走过来,她慢慢地走,生怕水洒出一滴半点儿。 “不累不累。”俞修龙干了一天农活,说不累是唬人的。可一见到她顿时心里舒畅,不觉得有多累了。 阿婷到他跟前,却没有把水递给他,而是把两小片绿叶子送到他嘴边。“哥哥你尝这个,可甜呢!”小叶子上沾着晶莹水珠,是阿婷在水里洗了净的。 “嗯?”俞修龙不假思索地张嘴,嚼了几嚼,忽觉不对劲,张嘴欲吐,“哇,这个哪里甜了,好苦啊!” 阿婷见他要吐出来,急忙伸小手按在他下巴上,阻止道:“哥哥别吐,继续嚼……待会你就知道甜不甜了。” 俞修龙又嚼了一阵,终于苦味变淡,他将碎渣吐了出来,长吸一口气,忽然惊讶道:“诶,怎么吸气凉丝丝儿的?”再吸一口气,顿时一股清甜之感在口中弥漫开来,莹润舌齿,感到分外奇妙,“真甜,阿婷真的甜!” 阿婷眯着眼笑,皓齿外露,“来,哥哥喝水!” 俞修龙接过水来喝了一口,更觉甘爽舒泰,甜到心里,待一碗喝完已是浑身鼓劲、疲乏全消,他不禁感慨有个乖巧的妹妹真是好啊! “回家吧,妈妈等着我们呢。” 俞修龙收捡起农具,与阿婷一道往回走,“阿婷,在这里感觉怎样?” “大家都好,老爷也对我笑眯眯的,说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这里。”阿婷蹦蹦跳跳像个快活的兔儿,很是可爱。这几日她随俞修龙母子二人一起进入杨府,做些杂活琐事。 “很好很好,以后这里就跟咱们家一样。”俞修龙很高兴,转而说道:“阿婷,今天小王大夫要来给你治病了,还记得吗?” “嗯嗯,记得。” 两人同妈妈一起回到家里,俞修龙正要去请王广和,没走多远便在半路上看见了他,挥手招呼道:“王兄!” 王广和亦见到了他,擦了擦汗,加快脚步向他走来,肩上挎着那小医箱:“有几日没上门了,大婶可好?” “好好,你几天没来,妈妈念你呢。” 两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只听俞修龙朝屋里一声喊,“妈妈,王大夫来了!” 便见曾淑瑶围着围裙走出来,招呼道:“小王大夫快坐,饭一会儿就好。” “大婶气色不错啊!”王广和一见到她便笑道:“不急不急,我先给阿婷扎针,完了再吃饭不迟。” 俞修龙给他端来水盆,让他洗脸净手,又递上干巾擦干。 “小王哥哥!”阿婷甜甜叫道。 俞修龙心里微酸,“才几天呐,比叫我还亲热。” “诶……阿婷,最近感觉怎么样?”王广和挺喜欢这个可爱的姑娘,心里已将阿婷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所以为她治病时可谓是尽心劳力,毫无保留。 “好很多了。” 自从小王大夫给自己施过几次针后,阿婷觉得整个人舒服了许多,不但身上的疮疤渐渐淡去,意识也逐渐清醒。只不过王广和叮嘱过不要回忆往事,以免引动恶气,旧疾复发。 “咱们现在要开始了。”待阿婷端坐好,王广和便开始为她施针通穴,心无旁骛。 而俞修龙则出去给母亲打下手,加火烧水,“妈妈,您说这王大夫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曾淑瑶将菜下锅,笑道,“他是厉害,你也不赖啊,田里的事没有你不会的。” “嘿嘿。”俞修龙心里得意。 母子俩正在热火朝天地做菜,忽听屋内传来阿婷的叫声,尖利非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八方为志 “阿婷!” 俞修龙身子一震,丢下柴刀便往屋里冲去;曾淑瑶给锅里加了半瓢水才匆匆忙忙跟过去。 俞修龙进了屋里,只见阿婷整个人缩在椅子上,跟个小兔儿似的,双手抱膝,将脸紧紧埋在膝盖之中,身子不停地颤抖;而王广和则眉头紧锁,持针站在一旁,此时见到母子俩进屋,面上微红,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阿婷!”俞修龙用手包住她的手,满脸急切,“阿婷,你怎么了……说话,你怎么了?”听见阿婷低声抽泣,他心中一惊,又转头去看王广和,“王兄,这怎么回事?” 王广和已将针擦净放回医箱内,对他解释道:“之前还好好的,全无异样,可就在扎最后一针时,我想……也许是我手上不稳,用力失当,令她受了刺激突然想起往事,所以才这般惊怕。” “阿成……阿成,阿成!” “咦?”俞修龙听到她在低声嘀咕,遂俯身凑近,听阿婷口中不断念着这个名字,手轻晃她膝盖道:“阿婷,你都想起什么了?” 王广和惊而色变,正要阻止他这样直接发问,以免对阿婷造成心神上的伤害。可是却见阿婷抬起头来,眼泪涟涟,颇为可怜,一时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那日阿成请了个客人到家里,与他对饮畅谈,直至夜深。 她一走进厅堂,便见客人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身子,来来回回打量,片刻也不曾离开。她被那眼神瞧得颇不自在,于是便急忙走回里屋去了。 后来,那客人又登门来拜访,只瞧他生着一脸虬须,笑起来横肉颤颤,眼中神情仿佛狼看羊羔一样,阿婷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便躲到阿成背后,想避开他那瘆人的目光。 “别怕……出来,出来。”哪知阿成却将自己牵出来,说这位客人愿意出资帮自己渡过难关,是咱们俩的贵人。 急缺资金一直是阿成所恼之事,现在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她自然也很高兴,强压心内不适,给这位客人敬酒;那客人却借此用手指轻勾自己的手心,举止不轨,猥琐至极。阿婷不觉对他更加厌恶,可是见阿成毫不在意仿佛没看见一样,仍笑得开怀。她心里很是不快,却又不好明说出来,只得先自忍了。 “客人频频向我敬酒,我偷瞧阿成,他那眼神分明示意我不可拒绝。所以……所以我便多喝了几杯,谁曾想那酒劲儿好生厉害,渐渐的我开始神志不清,昏睡过去……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他们……” “哇!”她琼鼻一抽,嚎啕大哭,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显然那个炼狱般的地方给她带来了无尽苦楚;听完她的话,俞修龙与王广和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将她的头拥在怀里,劝慰道,“阿婷,过去了……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俞修龙生性刚阳,周身温煦,阿婷在他怀中有着莫名的安全感,因此一会儿便平复下来,不再哭泣,“嗯,我不想了,我再也不想了!” 曾淑瑶听了她的遭遇也已红了眼眶,此时将泪擦了一擦,拉着她小手柔声细语道:“来阿婷,妈妈把饭做好了,咱们吃饭吧。” “嗯!”阿婷重重点头,破涕为笑。 吃完了饭,俞修龙仍送王广和回家。 他想起阿婷那时所说的话,不禁怀疑道:“王兄,刚才听了阿婷所说的经过……我想那个阿成很有问题,会不会是……” 王广和亦点头赞同,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以我的推测,应该是阿成与那个客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客人出资帮他成事,而他用来交易的筹码……则是阿婷!” “这个混蛋!” 俞修龙不禁火冒三丈,大为愤怒,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为了达成目的,竟连自己的爱人都出卖,他还算是人吗?!” “师父曾告诫过我,他说‘世间万物,人心最毒,在外务必要小心防范’。我也走了一些地方,真的有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那时我在一个北方小村子居住过,只住了月余,那地方便发生了一件极骇人听闻的惨案:因几句口角之争,一家七口被人屠尽,其中包括两位老人、三个孩子,最后凶手还纵火烧尸……” 哪知他“纵火烧尸”这几个字刚说出口,却见俞修龙身子剧颤,脸色陡然间变得煞白,“哇”一声将所吃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 “呕……呃,呕……” 王广和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先是惊了一跳,随即帮他抚背顺气,问道:“你怎么了?” 俞修龙瘫坐在地上,面色痛苦,双眼不住淌泪。 “王兄……我、我就亲身经历过,他们那些家伙简直毫无人性!杀害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小姑娘,还、还放火烧宅毁尸……”俞修龙想起那惊骇无比的一幕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涌,一边干呕一边流泪,涕涎俱下。 “呕呕呕……咳咳!” 王广和仍帮他顺气,待俞修龙终于止住,便扶他道,“起来起来,地上凉。” 俞修龙身子壮实,并不算轻,王广和好不容易才将他从地上弄了起来,替他拍掉身上的灰,“俞兄……唉,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现在你一定要好好的,这样才能照顾婶婶和阿婷。” “你说得对,多谢王兄……” 这两人对俞修龙而言实在太重要,他在心内暗暗告诫自己:我已经失去了秋彩,今后决不能再失去她们了。 待走到小木屋前,王广和侧过身来对他说:“俞兄,明天我就要走了。” “啊?”俞修龙却是始料未及,惊诧道:“去哪儿?” “天南地北,四海八方,走到哪儿是哪儿。” 原来王广和这些天已经将行李都整理妥当,说走便走。俞修龙见他将一本书收进包袱里,便问道:“这是医书吗?” “是,但也不全是,里面记录我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并不止有草药医术。” “王兄胸怀大志,又有这么高明的医术,定能造福世人。”俞修龙低头,瞥见那书皮上写着“广和手记”四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人生大事 日子过得飞快,这天俞修龙下了工回家,刚吃过晚饭不多时,便准备出门洗澡去。 “哥哥你可小心点,别摔着了。”阿婷将换洗衣服递给俞修龙,她见屋外天色已昏黑下来,遂叮嘱道。 俞修龙接了过来,见衣服被阿婷浆洗地干干净净,不由感慨,“有个妹子真好……” 经过王广和的静心医治,阿婷病情已经稳定下来,脑子也渐渐清醒,与常人无异;而且贴过膏药之后,她身上那些疤痕也逐步淡去,只留一点儿白印,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俞修龙伸手摸摸她的辫儿,替她高兴道:“阿婷,你现在真的好很多了。” 阿婷嘻嘻一笑,推他手臂道:“哥哥快去快回,待会儿天更黑了。” 俞修龙正要出门,忽然听见屋内传来娘的声音。 “小龙你过来,娘有事和你说。” 俞修龙应了一声,收回已跨出门外的左脚,将衣服干巾往椅上一放,去掀门帘,却见其上已打了好几个补丁,心想:明天得去买一块新帘子换上,如今生活好了,何必节俭到这个地步? 他一进屋,只见妈妈坐在床边补着衣服,说道:“你过来坐……小龙,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啦。” 这句话一出来,俞修龙立马便明白接下来她要说什么,心头顿生抵触之感,只差捂耳朵了,“这个嘛……” “跟你说正事呢,你先别给我这个那个的……昨天我去何屠夫那里割肉,他给我说了这件事情,叫我回来好好合计合计。”曾淑瑶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看着俞修龙,脸上露出笑意,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何大叔?”俞修龙心里一惊,双眼陡然瞪大,好似铜铃,声音也倏地拔高道:“您说他们家的?!” 曾淑瑶被他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嗔怪道:“是啊,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但见俞修龙身子一抖,口角哆嗦道:“你是说我跟那个……何,何小娥?”瞧他这副样子,满脸惊恐,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物一般。 曾淑瑶脸上有些不悦,说道:“嗯,就是他那闺女,我觉着挺好啊,怎么?” “是,是挺好的……”俞修龙艰难咽了口唾沫,点头道。 曾淑瑶继续手上的活儿,一边说着:“你应该知道,你何大叔他们家底儿殷实,吃肉不愁,咱们能搭这门亲也算是交了好运;再说了,何小娥那个丫头随她老爹,个子高高的……” “是啊,比我还高呢!”俞修龙靠在床边,双眼一翻,露出一脸怪相。 曾淑瑶倒没看见他这幅鬼脸,低头继续道,“她身子骨也壮实……” “嗯,是比我壮。” 俞修龙自小干农活,生得身材修长、筋骨匀称,而且参军以来体格更是日益强健,超乎常人。只不过他在这何小娥面前,却依然是土包遇高丘,小巫见大巫。 “身子壮才好生养呢,你娶了她,将来娃儿也健康些……”曾淑瑶年岁已老,眼下最期盼的,便是早些抱孙子享清福。 俞修龙一想到何小娥那铁塔般的身躯,走起路来霸王阔步的架势,不禁咂舌道:“乖乖,这是要我娶一座小山呀……” 他本是小声嘀咕几句,却正好被曾淑瑶听到。她拍了拍儿子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小龙,娘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一时不好接受,这些我都能理解。其实像你这般样貌人材,就应该配个比较小,可人家鼻子大呀……嘴巴长得很阔气,笑起来牙齿稍稍豁点风,不过讲话不碍事的;除了脸上还有几颗小麻子印,剩下的……都挺好!” 俞修龙听她这阵念叨,不禁戏谑道,“娘,瞧您数得这也没剩下啥了吧,而且您那一点儿都不知道点哪儿去了。” “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尽会贫嘴,娘跟你说正经的呢!”曾淑瑶用手拍了拍他的头,眼白一翻:“娘能理解你,但也希望你能理解理解我这个做娘的……你在咱们村里看看,长到你这么大的小伙子,哪个没娶媳妇儿……像阿婷那样的,也几乎个个嫁人生孩子了。咱远的不说,就说跟你一般大的那个李柱子,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这人呐,到了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饭一口口的吃,事儿一件件的办,当前最要紧的也就是你讨老婆的事儿,大家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俞修龙点点头,乖乖听着妈妈的教诲。 曾淑瑶接着说道:“再说了,什么外貌、身段等等……这些都不重要,居家过日子又不靠脸蛋儿,你说是不是?只要人踏实就好,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 母亲的话虽说在理,可俞修龙仍然难以接受,依然摆手道:“娘,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她那身板儿铁塔似的,我怕我遭不住!” “噢,原来你喜欢娇小的?”曾淑瑶似乎明白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谁能做主 曾淑瑶见他那副模样,顿时恍然大悟道:“得亏你娘我当初留了个心眼儿,还顺带着去看了看那个谁,就是那个……哦,你那个郭伯伯家的三闺女,你们打小就认识。那姑娘模样周正,个头正好,虽说皮肤黑了点儿,腿脚稍微有点不利索……” 可俞修龙尚未开口,立马便被她自己给否决了,“哎呦不行……就怕将来孙子也得了遗传,生下来便瘸腿,那可算糟了!” 郭家丫头身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行动很不方便;所以俞修龙以往还时常帮她们家挑水,情谊颇为不错。可要说与她结成连理一事,却是从未想过。 两人静了半晌,俞修龙根本没心思再说下去,便站直了腿道,“妈妈,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先……” 曾淑瑶打断了他,“我想起来了,还有村北王二狗家的那个丫头,她身子娇小,长得也不坏,挺讨人喜欢的,可惜就是家里不好……唉,这女娃子忒命苦了些,老娘早逝,老爹又卧病需要人服侍;还摊上两个不成器的哥哥,整日只知道喝酒赌钱,到处惹祸……” 俞修龙这时大声道:“您别说,那天她二哥偷刘大爷家的鸡,得亏被我看见才追了回来,不然又要害得老人家破财伤心呢……还有她那个大哥,无耻下流、调戏良家妇女,什么东西?!”俞修龙一提起他们干的这些破烂事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修理修理这两个泼皮无赖。 曾淑瑶听后亦是皱眉,叹气道:“唉,她那两个哥哥灌了酒就寻衅闹事,没钱了就逼着她要……王丫头虽然看着小巧,却是真坚强,一般人要是活得像她那般痛苦,早就经受不住了。” 就在前几日,俞修龙还看见她在地里干活,跟个男人没什么两样,面朝黄土,背灼天光,风里来雨里去,不曾消停半日。她那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早已布满了沧桑痕迹,叫人恁的心疼。 人生而多艰,各有各的不幸,说不完也道不尽。 曾淑瑶在盘算哪家的姑娘适合自己儿子,俞修龙却在一旁发呆。两人虽在一处,却是各自想着不同的心思。 “唉……” 与秋彩分离日久,他便愈发担心她的安危: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行走,虽说会些武功,可这江湖人心险恶,危机四伏,以她那单纯心性如何防范得住? “我去参军,她就敢离家去找我;而我现在却没这个胆子出门……”他身为这个家的顶梁柱,肩负着保护妈妈和阿婷这两个女人的重担,如何能走得出去? “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麻烦!”曾淑瑶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人选来,“小龙,我明天再出去一趟,一定找个妥帖的。” “您别去了吧,这辈子我不娶妻了。” “你说什么?” “妈妈,有我跟阿婷在,给您养老,这不就够了吗?”俞修龙满脸堆笑道:“既然如此,娶不娶妻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你你……混账东西!”曾淑瑶双眼一瞪,禁不住打了他一巴掌,“啪”的脆响。虽说这下并不重,但却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俞修龙,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嘴唇哆嗦起来,“你、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妈妈……”俞修龙捂着脸颊,一时也不敢相信妈妈居然打自己,从自己记事起便没有过,不想今天竟挨了一巴掌。 曾淑瑶这次是真心生气,浑身微微发抖,骂他道:“你说你这死孩子,放着阿婷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偏要当什么兄妹,既然当了兄妹还能有后吗?好好,你说你把她当妹妹我依了你,现在你又跟我说你不娶妻……那咱老俞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 她怒气愈大,脸已涨红起来“祖上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对不对得起我?对不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俞修龙见母亲如此动怒,吓得不轻,“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孩儿不孝,可是……” 这时,他只听一声闷响,心头急跳,抬头一瞧,只见妈妈忽然软软倒在了床上,捂着心口,面色痛苦,想必是方才情绪过于激动,胸中憋闷,一口气上不来,以致晕厥。 “妈妈!”俞修龙吓坏了,他急忙帮妈妈抚按心口,为她顺气,颤着声音道:“妈妈,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 阿婷听到他的惊叫,立马也跑进来了,见妈妈这样子顿时吓了一大跳,捂着嘴不知所措。 待歇了好一阵,曾淑瑶才稍稍缓过劲来,重重喘气,眶中涌出几滴泪水,“小龙,不是妈妈硬要逼你……这是为你好,你要懂妈妈这份心。”说完,她看了阿婷一眼,并未多言。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您说的都对……”俞修龙哪敢再忤逆,顿时忙不迭点头,捣蒜也似。 “你这孩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我知道你还是忘不掉秋彩,还是想和她好……唉,其实那么好的丫头,我又何尝不想让她做咱俞家的媳妇儿?”曾淑瑶靠在他怀里,声音越发虚弱,尽是糊糊气声:“唉,可这都是命啊……祖宗老话儿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里属于你的东西,别人再怎么……怎么夺也夺不走,天定的缘分拿刀也砍不断;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再怎么勉强……也是没有用的,听明白了吗……我的儿?”她用手紧握着儿子的手,只觉其上都是厚茧、伤疤,不由心酸。 阿婷亦坐在床边,扶着她后背。 俞修龙咬着槽牙,点了点头,眼眶却早已红了大半。 “听话啊孩子,一定要听话。”曾淑瑶握住了儿子的手,“千万不要自找罪受……” 听到这句话,俞修龙的泪一下子绝了堤,抱住妈妈泣道:“妈妈……妈妈!”声色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 艰辛苦楚,屡逢大难,难道这些年自己受的罪还不够多吗? 曾淑瑶抱着儿子的头,见他哭泣,眼泪也刷刷流下来,口中喃道:“我的儿,我的儿……”阿婷在旁边也跟着流泪。 哪个做父母的不是从孩子生成长成,那些烦恼困惑也都曾经历过,她又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事,只是人虽有志,终究难违天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有我在(1) 过后几天,曾淑瑶一直在忙着为俞修龙看姑娘,时不时问他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看不看得上眼,有没有好感之类的;俞修龙虽心中抵触,但不敢直接忤逆,只是嘴上一直说着好好好,敷衍妈妈。 “阿婷,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我看你精神不怎么好。” 这天,俞修龙下了田坐在路边等阿婷,可今天她却比以往晚到那么一会儿,而且神情恍惚,脸色较差。 “哥哥喝水吧……”阿婷将碗了递过来。 俞修龙看了看她,见她目光闪躲,不敢与自己对视,心里奇怪,接过她手里的水“咕隆隆”几口便喝完了,在下巴上抹了一把,“怎么,最近又做噩梦了?” “不做了……已经好了。”阿婷低着头,声音有些哽涩。 “嗯,你到底怎么啦?”俞修龙听出异样,又见她眼儿开始发红,立马急道,“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只见阿婷小嘴一撇,眼泪便刷刷流了下来;俞修龙抓着她的肩膀摇道,“你先别哭,跟哥说呀!” 阿婷抽噎道,“妈妈她、她方才跟我说……杨老爷看上了我,他和夫人没有孩子,说他想、想让我做他的小妾生孩子……” “啊?!”俞修龙瞪着眼,半天没说话,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 他又问了几句详情,看着阿婷哭泣的脸庞,心绪复杂,着实为难:杨老爷为人和善,对自家又恩重如山,他就是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说二话……可是杨老爷毕竟又老又胖,须发花白,而且除了大夫人外已有了好几房姨太太,阿婷嫁过去能不受委屈吗? 日头渐薄,起了一丝风,悄悄从两人发间抚过,只听得叶子哗哗轻响。 “那……你不愿意是不是?”沉默了好一阵,俞修龙突然问她道。 阿婷看着他不说话,只是流泪。这世间女子谁不想嫁一位如意郎君,谁又甘愿当一个偏房小妾? 俞修龙看着地里的庄稼,自己每天耕耘,如今已是绿油油一片,长势大好,这都是杨老爷他们家的。 “唉……”他不禁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既然你心里不乐意……我便去跟他们说清楚,叫杨老爷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真的么?”阿婷抬眼望向哥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旋即又担心道,“可你要怎么说呢?” “无论怎么说,你是我的妹子,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让你受委屈!”在俞修龙眼里,阿婷已经和妈妈、秋彩一般,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为了她自己可以做任何事。 阿婷听他这话,又瞧见他那坚定的眼神,顿时心里暖流涌动,好受了许多。 虽是如此,但她还是心有忧虑:“可是,如果妈妈也这样想……” 阿婷自知受他们母子俩天大的恩德,加上昨天妈妈过来同她说起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她实在不知如何拒绝。 “他对咱们家有天大的恩,一辈子也报答不完,现在难得有个报恩的机会,就摆在咱们眼前……” “阿婷啊,杨老爷虽然看着老了点儿,但为人很好,这个你也感受得到是不是?姑娘家长到这么大,是时候嫁人生孩子了……可千万别学你哥哥,跟头牛一样发起倔来拉都拉不住。” “你是个好姑娘,身子娇贵,就应该嫁一个大户老爷,享受荣华富贵,妈妈也跟着你沾光呢!” 阿婷原本只想独自难受就罢了,可当她一见到哥哥时,便觉得心里的委屈如大江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眼泪也立马急涌出来,根本控制不住。 “这……这,妈妈真这么说?” 俞修龙陷入了沉默,嘴角紧咬,眉头也揪着不放。 阿婷见他这为难的表情,心中已有几分明白。这些天与他们在一起生活,妈妈慈爱温和,阿龙哥哥正直勤恳,这个家纵然不怎么富裕但贵在温馨,令自己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唉,他们对我恩重如山,也是时候报答他们了吧……”她心里暗想,阿龙哥哥如此孝顺,定然是不会忤逆妈妈意愿的,换了副笑脸道,“哥哥,不说这事儿了,咱们回家。” 这时,俞修龙却拉住她的手,目光对上她双眼,下颚微错,摇头道:“不行,妈妈说了也不行。” 阿婷有些惊讶,正在发愣,只见俞修龙又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仿佛一米阳光,照在自己脸上,感到从未有过的怡人,“哥哥,你说什么?” “阿婷,这件事其他人谁说了也不算,杨老爷说了不算,妈妈说了不算,我说了更不算。唯有阿婷你……你自己说了才能做数。你什么时候想嫁就什么时候嫁,你喜欢谁就嫁给谁,全凭你自己的意愿,谁也不能勉强你。” “哥哥,我……”阿婷感动极了,不禁又开始涌泪,就算他违背不了母亲的意思,但至少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成婚都是听任父母的安排,阿婷还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话,也从未想过婚姻之事能由自己掌控。 俞修龙见阿婷泪眼婆娑的样子,“怎么又哭了?”笑了一笑,伸手去拭她眶边的泪珠,“放心吧,有我呢!” 阿婷感动至极,扑在俞修龙怀里大哭起来。 俞修龙想起自己的遭遇,不胜唏嘘,更下了决心一定要保护阿婷,决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可是决心好下,一会儿他又不安起来,“这事儿是不是直接去找妈妈去说……我看恐怕不行,上次她都那么气了,这次万一恼我坏事,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可是不跟妈妈说,那就只能去找杨老爷了,难道真的直接去找他么,恐怕更不好收拾啊……哎呀呀,这乱,乱,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俞修龙双臂揽着阿婷,任她流泪,心里却在苦思对策。 风渐渐息了,一望无际的农田上站着两个渺小的人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有我在(2) 突然除了这么档子事儿,搅得俞修龙是心烦意乱,心里跟猫爪挠了似的。这时他不经意瞥见远处田垄上趴着的一只猫。 “喵……”只见那猫双爪扑地,眯着眼看他,瞳孔逐渐缩成一线。“喵!”它咧嘴又叫了一声,声音渐厉,脊背也拱了起来,露出尖尖的牙,胡须向两边张开。 俞修龙与它对望,却听见又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不由转眼去看,竟是旁边小土沟里爬出一只小猫来。 “原来还有一只小家伙在这儿,阿婷你快看。”俞修龙想逗她乐,于是指着那一大一小两只猫给她看。 那只小猫对他们毫无戒心,歪歪倒倒向这边走过来,时不时“喵”一声,奶声奶气。 “哇啊,好可爱的猫儿啊。”阿婷见它那样子,不禁破涕为笑,走近它们,想去摸一摸猫颈上的皮毛,因为那里最软最顺溜,“唉,猫儿别跑啊……” 原来这大猫十分警戒,不待她靠近便叼着小猫跑开了,钻入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轻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见阿婷呆在那里,显然有些失望,俞修龙上前安慰她道:“小猫本不害怕,可大猫却怕你弄伤了它,所以就跑走了。” “嗯,我知道……”阿婷点了点头,鼻子微微抽了一下,张口说道,“其实……大猫咪也懂得爱护自己的孩子。” “咱们回去吧,阿婷!”俞修龙三下五除二收好了农具。 两人一同往回走,俞修龙却还在想怎么去帮她解决这件事情,一路低头苦思,暗恼自己是个笨人。 刚回到村头,天色已昏暗下来,四下里好像都笼在深蓝色的布里。这时阿婷突然停下脚步,“哥哥你看。”她抬起一臂,指着前方不远处,那是黄寡妇家的屋子,从里面微微透出一线黄光。 俞修龙仔细一看,见有个人正“吭哧吭哧”搬砖,在他面前的空地上已摞了几叠断砖,形成一段小台阶。待他摆好后,见垒得颇为稳固,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来。 俞修龙见他神色猥琐,着实难以言表,不禁奇怪道:“这不是王家丫头的大哥么?他要干什么?”这家伙既有色心也有色胆,屡次猥亵村中妇女,人送外号“女见愁”。 当然,秋彩大小姐他是不敢惹的。有次他跟一帮泼皮无赖吹牛皮,豪言自己敢去调戏秋彩,嗅她身上的香气。结果还没成行便被自己人告发,秋家人立时前来拿他,好家伙气势汹汹,不由分说便是好打一顿,拳脚生风,“噼里啪啦”肉响,直打得他哭爹喊娘保证再也不敢了才罢。 从那以后,王家老大见着秋彩便撒丫子跑开,就跟兔子碰到老虎一样,可不想再瘫床上一两个月;秋彩还为此事郁闷了一阵,她曾问俞修龙,“为什么这人一见自己便跑,难道我有这么可怕么?” 俞修龙指着她无名指上戴的狗尾巴草“戒指”说:“大概是因为我编的戒指有魔力,坏人一看到就害怕,于是就吓跑啦。” 秋彩举起手指伸到他脸上,笑道:“那你怎么不跑呢?” “我跑什么?” “你最坏了……” 那时,俞修龙已听人说了其中来由,觉得秋家人可算做了件人事,那些乌七八糟的家伙都离秋彩远远儿的最好。 “哼,这家伙鬼鬼祟祟,想必不是什么好事。”俞修龙看王大此时形状,心里腾起一股厌恶之气。 也许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王大心里一慌,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想正坐在那堆砖块上,咯得“哎哟”直叫痛;阿婷刚想过去,却被俞修龙拉住了胳膊,“你别过去,我先看看。” 说完,他便自己走了过去,抬眼看了看黄寡妇屋前的土墙,朗声问道:“你在这干什么?”语气极硬,仿佛牢头在审讯犯人。 王家老大一见是他,顿时露出不快之色,就如好事被搅黄了一样,口中“嘁”了一声,抚着屁股颠颠儿的走了。 “哥哥,怎么了?”阿婷见那人已走,便过来问道。 “没什么,咱们回家吧。”俞修龙将那些断砖都扔到了一边,双手两拍,灰尘簌簌而落。 晚上洗完了澡,俞修龙在床上翻来翻去,一直在想杨老爷想纳阿婷为妾的事。他心里很乱,床板被压得“吱呀吱呀”的响,抬眼望着帐顶:“妈妈生我养我,上次我把她老人家气成那样,已算不孝了。可这种事情怎么能勉强呢,她既然说‘命里无时莫强求’,可是叫我娶不喜欢的姑娘为妻,不也是在强求我……这次叫阿婷嫁给杨老爷,不也是在强求她么?” “难道父母强求孩子做事便不算强求?” “喵……” 一声猫叫传来,令他忽然想起田野里一大一小那两只猫,忽生慨叹,“小猫不怕我们,未必不喜欢我们摸一摸它,和它玩玩;可大猫却总是怕人的……唉,就连猫也给自己孩子做决定。” 他胡思乱想,越想越清醒,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起因都是杨老爷没有儿子,所以要娶阿婷做小老婆给他生儿子……等会儿,杨老爷娶阿婷是为了要儿子?!”俞修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床板又“嘎”一声响。他只觉莫名激动,忽然又露出疑惑神态,“如果他只是觉得阿婷好看怎么办?” “阿婷好看……娶阿婷……生儿子……” “为了儿子娶阿婷……” “娶阿婷……生儿子……”他口中一直来回念叨这几个词,老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俞修龙思来想去,脑中仿佛生了千万根丝线,紧紧纠缠在一起,结成疙瘩,怎么理也理不清。 夜很深了,窗外虫儿吱吱叫唤个不停,此时又开始拉长了,他心绪渐渐不由自主,飞向九天云外,不知什么时候困意已涌了过来,悄无声息,他脑子里迷迷糊糊,嘴里却还在念叨这几句话。 “阿婷……儿子……” “想要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有我在(3) 天刚亮曾淑瑶便起床了,她隔着门轻唤道,“小龙,起了没呀。” “呃,起起……嗯?!”俞修龙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双大口呼气,“哎呀,我怎么稀里糊涂睡着了?”他坐在床上直拍脑袋,昨天的事那么重要,可自己还没想到如何应对。 杨府今天来了好些贵客,众人都忙个不停,脚不沾地,走路挟风。 “小龙,你在这儿猫着干嘛呢?”曾淑瑶见儿子今天没去干活,反而在杨府内来来回回地走,上前逮着他问道。 俞修龙一见是妈妈来了,顿时嘿嘿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妈妈你去忙吧,我只是有点累了,在这儿歇会就好。” 曾淑瑶被他推着将信将疑地走了,仍不忘嘱咐道:“好好干活别偷懒啊!” “您就放心吧。”他自然满口答应,给妈妈挥手。 待她老人家一走,俞修龙立马便去找阿婷,来回找了几圈,只见她正在给老太太煮茶。“阿婷!”他脚步加快,上去对她说道:“阿婷,我想到办法啦……待会儿你只要在外面候着,乖乖的不要动,等我来叫你就好。” “真的吗真的吗?”阿婷双眼陡亮,展颜微笑,露出洁白细密的两排牙儿来,她一把抓住哥哥的手臂,连声道:“你想了什么办法,我要听。” “待会儿你就会明白,现在不说了,时间太紧。”俞修龙抚她脑袋,“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 阿婷此时站起身来,对他说道:“好好好,我先给老太太送茶去,马上就好。” “你看着路慢点走,可别跌跤了。”俞修龙站在原地等她;阿婷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冲他一笑,双眸里满是愉悦的意味,惹人生怜。 方才在府内走动,俞修龙已暗中观察了一阵,杨老爷此时正在厅里与客人谈话。为了阿婷后半生的幸福,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不一会儿阿婷便回来了,想是心里愉悦,脚步颇为轻快,俞修龙拉她手快步向外走去。 “阿婷,你在这儿等,我先进去一会儿就来叫你,跟着我做就成了。”俞修龙带阿婷来到厅外的一间小屋旁,对她叮嘱道。 “嗯!”看哥哥一脸认真的模样,阿婷重重点头,乖乖站那儿候着他。 “乖。”俞修龙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快步向大厅走去。 “老爷!” 隔着厅门还有数米远,他叫了一声。 这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老爷和客人们都愣住了,纷纷朝外张望;这时管家过来拉他,“老爷在里面谈事情,你瞎嚷嚷什么,有事等会儿再说!” “等不得啦!”俞修龙一把脱开他的手,跑到门口又叫一声“老爷”,声音更大了,屋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哦,是小龙啊。”杨老爷得知是他,顿时脸露欢欣之色,“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他朝各位客人陪笑道:“各位稍慢,这是我府上佣人的儿子,这小伙子很能干。” “哦?”“那是谁?” 众宾客听他这么一夸,顿时愈感好奇。 “是,老爷。” 俞修龙在外应了一声,进门先是低头四下扫了一圈,只见屋内环坐着几位客人,皆是宽袍大袖,身份不俗;大夫人也在内陪同宾客,此时她见俞修龙突然闯入,眼中亦满是讶异。 “各位老爷们好,大夫人好……老爷……”俞修龙看向杨老爷,碎步走过去以示恭敬。 这时不止杨老爷奇怪,就连客人们也一并盯着他,不知这年轻小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杨老爷端起茶碗,刚想问他什么事,忽见俞修龙扑倒在自己腿边,吓得将脚一缩,紧贴座椅,连茶也差点撒了出来,他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来,将茶碗端稳。 “老爷!老爷待我们母子恩重如山,俞修龙无以为报……只求能当牛做马,报效老爷的大恩大德!” 这下杨老爷微张的嘴慢慢阖上了,他将茶碗放稳,“嗨,你说这些干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家出了什么事儿呢!快起来,孩子。” 哪知俞修龙抱着杨老爷的腿,仍旧不放,口中道:“我们能在杨府做活儿,实在是天大的福气。我爹走得早,我又入伍打仗,这些年多亏老爷宅心仁厚照顾我娘,这已是大大的恩情……而且现在,老爷对我就像对自己儿子一般,关怀备至,小龙想,呃……想……” 见他后半句支支吾吾说得不利索,杨老爷不禁偏头问道,“你想什么,说啊?” 只瞧俞修龙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结巴道:“我想……想斗胆叫老爷一声干爹!” “哈哈!” 杨老爷还未作出回应,只听其中一位客人先笑了起来,胡须上下乱颤,“我说杨员外,你这……算不算老来得子啊?” 他这句话多半是揶揄,要知道干爹可不是随便能认的,按礼须择取吉日、开宴摆席方可,哪能如这般随意? “哈哈哈!”屋内的客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连夫人也不禁捂嘴,微微摇头。 俞修龙偷瞧杨老爷的反应,见他也咧嘴笑,不禁松了口气,心道:看来此事果然有门儿…… “唔……”杨老爷其实早就中意这个年轻小伙了,今日俞修龙主动提起此事,岂有不答应之理?杨老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鼓舞道:“好啊,你人孝顺,干活又卖力,是个好孩子!” 俞修龙大喜过望,开眉笑道:“这么说您老这是同意了?” “傻小子,还不快叫干爹?”方才那位客人生*开玩笑,此时见他这样子更是趁热打铁,催促他叫人。 “哈哈,大家快看老杨这欢喜劲儿。” 客人们素知杨老爷没有儿子,只有几个女儿,一直对无人传宗感到遗憾。而且事不如人愿,连娶三房姨太太也没有怀上,虽然大家嘴上没说,其实心里已有了共识。 “太好了!干爹在上,受儿子一拜……” 俞修龙给新任干爹磕头,眉目大喜;杨老爷也呵呵直笑,伸手去拉他,谁知他身子油滑无比,好似一尾鲶鱼,不知怎么一动竟又扑向大夫人,伏地给她磕头,口中直呼“干娘”。 “诶诶,起来吧孩子!” 嫁入杨府多年未能生育,大夫人何曾不想有个儿子?此时见俞修龙给自己磕头,她亦是笑眯了眼,眼角凸显出好几道细纹来,抚他头道:“天可怜见,竟给我送来一个儿子。” “谢谢干娘……谢谢干爹!” 俞修龙朝两人拜完,便“噌”地站起身来向屋外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有我在(4) “咦?” 见俞修龙忽然跑了出去,众人登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搞什么鬼这小子?” “不知道……难道给大家传播喜讯去了?” “现在这年轻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冒冒失失,一点儿规矩也不懂。” 大家正七嘴八舌说着,不一会儿却见俞修龙又快步进了屋,身后还拉了一个小姑娘。大家目光一亮,纷纷向她身上看去,只见这姑娘一袭艳粉衣裙,好似中期的芙蓉花色;发髻精致,一看便让人觉得清清爽爽。 “各位老爷少怪。”只见他将阿婷先推到大夫人面前,“妹妹,快跪下……拜干娘!” 阿婷遭他在背心轻轻一按,顺势便跪下了,给大夫人磕头道:“干娘!” 大夫人一愣,而后便笑了起来:小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急忙拉着阿婷的手道:“好好好,丫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干女儿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爷,颇有意味。 老爷想纳阿婷为妾的事她亦知晓,本来大夫人已年老色衰,风华不再,已只有名分上的权利。倘若阿婷真的进门,那她自己岂不更受冷落?因此大夫人也为此事暗暗介怀。今天俞修龙用了这么个法子,显然是他们二人也不情愿,她自然也顺水推舟,既帮了他们,更是帮了自己。 客人们仍在打量阿婷,瞧她的身段面貌;而杨老爷则被他们弄得满脸惊讶,嘴巴微张,眼睛也忘记了眨。 只见俞修龙又拉着阿婷给杨老爷下拜,“阿婷,这是我们干爹,快拜!” “干爹!”阿婷磕头道。 “哎哎哎,你别……”杨老爷见她居然以干女儿的身份拜自己,顿时急了,伸手去扶她的肩膀,不让她拜。 见杨老爷急着要扶阿婷,俞修龙抬住他胳膊的说:“别别别,干爹……您是我干爹,阿婷是我妹子,如此算来您便也是她干爹。闺女拜干爹礼数还是要的……磕几个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不由分说架住杨老爷双臂,待阿婷磕完了头,便转头对她道:“起来吧,干爹可心疼你呐。” 阿婷袅袅站起,口中说声,“谢谢干爹!” “你们,你们……” 杨老爷急得一时舌头打结,却又被俞修龙按回椅子上,鼻子前出现了一碗茶。 “您坐好咯,来,喝茶……您放心,我们一定把您和夫人当亲爹亲妈一样孝敬!” 眼见杨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夫人对他说道:“老爷,这样的喜事,您应该高兴才是啊……别绷着脸,客人们可都看着呢。” 杨老爷有苦说不出来:是啊,今天来的都是贵客,往后仰仗他们呢,此时再怎么生气,这张老脸还是要的。方才他自己答应了俞修龙,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此时两人口也改了,头也磕了,自己想反悔也不成了。 杨老爷到底有大户风范,见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立时强挤出一丝微笑,捏了捏俞修龙的脸颊道:“有你们两个,可算解了我的苦恼啦。” 客人们也都是人精,眼里看得见事儿,立马纷纷拍掌哄笑,厅内气氛愉悦,一片欢乐。 “恭喜恭喜,杨员外今日好事成双啊,收获一对干女干儿,真是羡煞我们了!” “好福气呀,好福气!” “我怎么说来着,老杨平日里宅心仁厚,行善积德……这是他应有的福报。” 俞修龙瞧着杨老爷的古怪脸色,不由在心底暗笑,可又怕崩不住笑出声来,只好垂下右手狠掐大腿根。 晚上吃饭时,曾淑瑶突然说道:“这杨老爷真是奇怪,怎么又突然给我说取消那件事,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俞修龙明知故问,作出惊讶神情,“啊,怎么回事,您说杨老爷怎么了?” “杨老爷要娶阿婷啊……杨府家业不小,本来是多好的事儿,若是成了,咱们一家以后就等着享福了。” 见妈妈很是叹惋可惜的神色,俞修龙感到心里有些不快,看了阿婷一眼,见她埋头吃饭不吭声,转头问妈妈道,“这事儿……您问过阿婷没有?” “问过的。”话音未落,曾淑瑶给他夹了块肉。 见妈妈筷子一举,俞修龙自然而然生出反应,托碗一挪,灵敏闪过,这一下可谓尽得“捕风拿云手”中“风如箭、云如磐”的精髓,又快又稳,碗里的汤半滴也不见洒出来,生生平移了尺余,正好在妈妈筷子所及范围之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妙入毫巅;曾淑瑶见一击落败,立马筷子头一转,那肉块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落入了阿婷碗中;阿婷毕竟功力浅薄,根本没有躲闪之力,只得默默受着。 母子两人方才如同高手过招,谈笑间走了一个回合,点到即止,令人目不暇接,可说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她说了‘好’么?”俞修龙问道。 “这个嘛……”曾淑瑶一回忆好像没有,只是知会了阿婷此事,并未征求她本人意愿,说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怎么能由姑娘自己来说?那可是人不成人,鬼不像鬼了!” “好吧好吧,那您觉得杨老爷人怎么样?”祖宗礼法在前,如山岳般巍峨难撼,俞修龙只得转开话题问道。 曾淑瑶当然点头:“杨老爷人没得说,对咱们都好。” “这个好是好,咱们努力做活报答他就是了。可杨老爷又胖又老,身体已大大的不行了,您有没有想过阿婷嫁给一个糟老头……她能过得快乐吗?” “这……”曾淑瑶看了阿婷一眼,见她在一旁默默吃饭好似没有听到两人说话,转头对儿子说道:“快乐?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快乐?” “我知道‘快乐’就是没有任何的烦恼,活得轻松自在……跟有钱没钱无关。” “胡说,没钱没地位就是最大的烦恼,怎么能说与快乐无关?” “钱真的那么重要吗?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都快乐。”俞修龙想起与秋彩的点点滴滴,心神不禁微微荡漾起来。 “俞修龙!” 曾淑瑶很少叫儿子全名,这代表她真的生气了;俞修龙心里一凛,吓了一跳。 只见她双眼圆瞪,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斥道,“我知道你现在能耐,翅膀硬了……很喜欢教训你老娘了是吧?!” “你老娘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在外面别的没学会,忤逆不孝倒是学得快……” 俞修龙老老实实任她数落,只低头喝汤,时而点点头,说声“您说的对”,他知道自己倘若敢顶一句,今儿晚上是不用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祸患突降 “妈妈,别……”阿婷见她如此生气,急忙放下碗筷劝她,拉着妈妈的手摇了摇。 俞修龙被老娘好一通数落,心里不快意,左手抓着右手,右手抓着桌子,跟个葫芦似的闷在那里,一声不吭。 “没有钱、没有地位,人家就瞧不起你!被人瞧不起你还能快乐起来?”曾淑瑶真是气上心头了,脱开阿婷的手,指着他鼻子道,“我那天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然而,俞修龙心里还是有想法,轻声嘀咕道,“别人瞧得起我、瞧不起我有什么相干……他过他的,我过我的。” “你!”曾淑瑶见他顶嘴,一时气结,指着他手指直颤,喘气道:“好啊,很好……死孩子,你、你想什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你了!”她一扭身,扒开帘子进了屋,簇新的门帘重重落下来,鼓了一阵风。 阿婷见状劝他道,“哥哥,你快去给妈妈道歉吧。”她抓着哥哥的胳膊说道。 俞修龙迟疑一会儿,正要起身,只听屋内传来妈妈一句话,“道什么歉,他现在能着呢!” 他一听这话便又坐下了;阿婷则摇了摇头,满脸为难,进屋去劝慰妈妈了。 “啪嗒啪嗒”,晶莹的水从俞修龙脸上弹开,浇的跟前湿漉漉一片。 心情奇差,他便又来到小河边,拼命用水冲洗着脸。 “我的想法错了吗?” “难道真的不娶妻、不生子,就这样过一辈子……” 他质问自己,无言可答。 “咕噜、咕噜”,俞修龙甚至将整个脑袋埋进了水中,全不顾打湿所穿衣服,只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 水从四面涌来,好似几只手轻轻托着他的头,俞修龙感到脑子慢慢放空了些。 “你……在干什么?” 曾淑瑶正路过黄寡妇家,看见有人扒在墙上偷看,立时出声叫道。 那人浑身一哆嗦,“嗖”得从墙上跳下来,正是王家老大。 “啊,是你!” 曾淑瑶知道此人是个流氓混混,时常喝酒赌钱,还喜欢调戏村里的小寡妇、大姑娘,大家对他可谓是又恨又怕。 她心里有些害怕,可还是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怎么扒人墙上偷、偷看……” 王家老大阴着脸不说话,快步向她走来。 “你要干、干什么……” 曾淑瑶闻到他满身酒气,吓得连连后退,可怎么敌得过男人;王家老大方才见她叫喊,只恐招来更多的人,丑行败露,便伸手猛推了她一把。 “哎!”曾淑瑶重重跌坐在地,只觉尾椎剧痛,好像摔断了一般,张口呼道:“来人呐,救命……唔,唔……” 只见那王大面皮火红,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十分骇人。他捂住曾淑瑶的口鼻往地上按,此时被她看见自己偷窥,已是恶向胆边生,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唔唔……”曾淑瑶被他按住挣脱不得,双脚在地上乱蹬,一颗小圆石子被她踢向远处,撞上石块,滴溜溜飞转。 王家老大眼中凶光毕露,槽牙紧咬,如一只发了狂的恶狼;只见曾淑瑶挣扎一通,身上已渐渐无力。 “啊呀,妈妈!” 阿婷这一声尖叫,顿时惊了王家老大一跳,只见她哭着朝这边奔来,眼泪刷刷直流,口中呼道,“你放开我妈妈,你放开我妈妈……啊!” 这时,王家老大将曾淑瑶狠狠往地上一掼,朝阿婷猛扑了过去,势如疯虎;阿婷一声惊呼,已被他恶狠狠抓住了双臂,挣脱不得。 “嘿嘿,这小妞儿……”见她长得不坏,王大一时酒劲上涌,浊精入脑,心内起了歹念,狞笑几声,将她往一旁小树林里拖。 “阿婷,阿婷!”曾淑瑶方才那一下摔得可着实不轻,此时一动更是痛彻入骨,她见阿婷遭遇不测,口中连声呼唤,懊恼不已。 昨日她与俞修龙吵了架,心里余怒还未消解,所以今天便抢自在前面回家了;阿婷还想劝慰妈妈几句,让两人和解,便跟她追了过来。可谁曾想竟遇上这等事,若此刻俞修龙也在,自己和阿婷又怎么会受这人欺辱?! “小龙……小龙。”曾淑瑶念了几声,泪水自眼角滑落下来。 “妈妈!” 俞修龙终于来了,他远远看见倒在地上的妈妈,立时飞奔过来,正要开口,却被妈妈推开了手,“快,快去救阿婷,她被人……在……那边!” “什么?!” 俞修龙脑子“嗡”地一响,双目圆睁,他待安置好妈妈,便立马朝她所指的方向狂奔而去,步如流星,一路踏石石裂,踢沙沙扬,竟连衣服带子也跑得散开了。 “放开我……放开我!” 阿婷一直被他拖进小树林深处,昨天刚下过雨,泥土松软,地上满是枯黄落叶,十分冰凉,一道长长的拖痕很是打眼。 王家老大神色如狼似虎,邪笑不止,“这下可有得爽啦!” “你这坏蛋,放开我……”此时她被王家老大按在身下,虽尽力挣扎,可她身娇体弱,又怎么是这醉汉的对手? “呲啦”、“呲啦”,梦魇般的一幕又向她袭来,如无数柄利剑,在阿婷脑海中残忍切割。 “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也没人让你来救、救、救你!”王家老大一把撕开她下身绿裙,只见一双白生生的腿露将出来,又细又滑。碎布条被他随手一扔,挂在树枝上,像树挂着眼泪。 “哈哈!”他双眼愈热,大声淫笑,将一张满是酒气的嘴往她颈间拱去。 阿婷秀发飞散,心底噩梦被彻底唤醒,眼泪直流,别过脸去双手推他下巴;这番无力的抵抗反而更激发了王家老大体内*,他将酒气都喷到阿婷脸上,伸舌头去舔她耳垂。 “不要……呜呜,求你……” 恶心的口水沾上自己耳朵,阿婷直欲呕吐,背上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既厌又怕,泪流满面。 “呲啦”又一声,王家老大撕开她的上衣,露出白嫩雪肤来。 经王广和细心调理,阿婷身上的疤痕已全都消除了,恢复白皙娇嫩的肌肤。 “嚯!”王大双眼立时被那肚兜牢牢吸住,只见它红红艳艳,上面绣有花草喜鹊,散发出诱人的温香。一想到下面包藏着什么,他登时淫念大盛,口舌愈发干燥,粗黑的手抓着那肚兜就要扯开。 “求求你,不要……”阿婷哭的声音嘶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怒火冲天 “找死!” 这时,只听厉喝夹杂着巨响,王家老大突然惨嚎一声,整个人飞出数丈开外,“噗通”重重摔落在地,撞得口中不住痛哼。 他在地上扭来扭去,喉咙猛抽了两下,呕出一滩腌臜物来,腥臭熏人。 阿婷正值泪眼汪汪,心生绝望之际,忽感身子一阵温暖,被人抱在了怀里,闻到那熟悉的气息,顿时泪水决堤,“哥哥,呜哇!”她将头埋在俞修龙怀中,嘶声痛哭。 俞修龙见她头发、身子上皆是沾满了湿泥,身体不住颤抖,好像刚从虎口中救下的小兔儿一样,心里别提有多心疼了。再看她多处裸露着肌肤,衣不蔽体,又被刮出了许多口子,俞修龙急忙脱下自己外衣,一边将她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边劝慰道:“阿婷别怕,哥哥在这……” 看阿婷如此惊魂胆丧的模样,他已是红着眼眶,牙齿紧咬地说出这句话。 待安慰了阿婷一番,俞修龙抬起头来,双眼怒视那王家老大,瞳孔中杀意狂涌,只差喷射火焰;王家老大一见他那煞人模样,立时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起身便要逃跑。 “哪里跑?!” 哪知他还没跨出几步,只听身后一阵疾响,好似劲风扑来,心里陡惊,后背已遭了一脚,登时痛彻心扉,双膝一软,朝前扑倒在地。 俞修龙一把将他扳了过来,膝盖压住他胸口,举起一双拳头,全往脸上、头上招呼,打得他哇哇怪叫。 “饶命……好、好汉……饶命!” 俞修龙沉着脸不说话,打了一通仍然怒意不减,越打越厉,“嘭啪嘭啪”,可说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但瞧他目赤如火,煞气冲着说着,拳头不觉又捏得紧紧的,咯咯直响。 曾淑瑶懊悔道,“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她转头见阿婷发散衣破,一身伤痕,顿时泪如雨下,抱着阿婷大哭起来。 两人哭了好一阵,这时林间传来乌鸦叫声,颇为凄凉,那王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四肢大张,周遭满是残叶污泥,一片狼藉。俞修龙见他没了动静,转身想去看看,却被妈妈和阿婷一起拉住。 “哥哥别打了,别打了!” “小龙,你这样会出人命的。” 俞修龙说道,“没有事,这家伙指不定装死呢!”他挣开两人的手,快步走了过去,一见王大那丑恶嘴脸,眼里怒意又生,槽牙不自觉咬了起来,恨不得往他脸上狠狠跺几脚。 王大仰面朝天,微张着嘴,胸前没有起伏,真的好像死人一般;俞修龙心里一惊,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忽然面色凝重起来,“真的……死了?” 他伸手再去摸王大的心口,可又有些不敢摸,怕摸不到心跳,迟疑一阵,俞修龙终于还是将手按在他心口上,只觉对方身子已经开始冷了。 “小龙……”曾淑瑶见他面色大变,心知已出了大麻烦,颤着问道,“他、他死了么?” 俞修龙身子一抖,转头看着妈妈和阿婷,满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啊……”曾淑瑶身子立时僵住,她做梦也没想到儿子今天竟成了杀人犯。 阿婷听说哥哥打死人,也吓得直流眼泪,今天她受了几场大惊,已到了崩溃边缘,脆弱不堪。 俞修龙走到妈妈身边,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跪下了。 曾淑瑶抱住他的头,老泪纵横,“我的儿,我的儿……” 俞修龙闭着眼睛,不住叹气。依《大明律》斗杀人者,依法处绞。 “小龙,你快去给官府自首,快……我再去求求杨老爷,眼下只有他能帮你!”曾淑瑶此时难得此时清醒,也不顾身体重伤,便要立时去找杨老爷。 “自首?!” 俞修龙也从未想过,自己堂堂抗倭英雄怎么就成了一个杀人犯,面临阶下囚的厄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天·龙·燕(1) 黄昏时分,数艘船只正在大海上航行,天边耀着暗金色的晚霞。风蕴着一股股腥湿之气,将海面吹得卷浪飞沫,波澜滚滚。 此海浩淼广袤,绵延千里,周围被明、朝、日等国所环包,时人皆称其为“鲸海”。 “咚咚咚”,一人走出船舱来到了甲板上,风立时将衣服吹得向后飘起,此人名为徐一贯,是本次出行日本的副使臣。那风携点点海水飞到他口鼻间,又腥又咸,他不禁皱眉,嘴里“啧”了一声,似颇为不快,将手里拿的大衣抱紧了些。 在石星的策划下,这队临时组建的“大明使团”先入了朝鲜,劝说朝鲜众人接受和谈。在此前朝鲜亦有多名主战派,对和议意见很大,认为这是贪生苟安,有辱国誉的行径。 船身摇晃,徐一贯举目向前望去,只见成元齐穿得单薄,正立在甲板上远眺,须发被风吹得不住飘飞,衣袍猎猎作响。在海天阔景之下,如一尊岿然不动的人形雕像。 徐一贯不禁赞道,“英雄虽暮,风采却是依旧。” 他还记得那日,成元齐一人面对朝鲜十余名主战官将,痛陈利弊,掷地有声。 “数年前壬辰倭乱……我大明雄师所到之处,一战即下平壤,再平开城、汉城,为朝鲜收复两千里河山……虽说倭贼败退,但我们自己亦损失上万兵将,至于钱粮耗费更是无可计数。 “眼下倭国畏于我天朝神威,主动乞和,正是止戈养息的良机!你们若是拒不接受和议,一意孤行,届时免不了与日倭再起战火……难道非要弄得血流成河、民不聊生才肯甘心吗?!” 他一人开口,却有势不可挡之威,将众人耳朵都震得嗡嗡直响,“今日我来是代表大明天朝,把话说到这里,认可与否是你们的事……不过若是以后再出了什么乱子,那可休怪我大明不讲情面。” 这一席话声韵铿锵,恩威并施,朝鲜君臣听后皆是大汗淋漓,不敢再有异议。 “成先生,您担心着凉。”徐一贯走上前,双手将大衣递过去。 此时成元齐听见来人提醒,转头微笑道:“不用,吹吹风舒服。” 徐一贯便站直了身,拍了拍酸痛的脖子,感叹道,“海上颠簸好几个月了,真让人难受……您说您一把年纪,干嘛还遭这份儿罪呀?” 成元齐望着空中飞鹜,目光追随,似要把天看穿,说道,“遭罪吗……呵呵,老夫倒没觉得。” 这段时日他一直呆在船上,除了喝茶下棋,便是眺望海景。虽然枯燥,但却充满了希望。 眼下出使日本,对他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轰、轰……” 大海茫茫,与天相接,此间天色愈昏,海天浑然一色,无边无际。暗涛汹涌,滚雷之声从远空响起,越来越近。这船在海上行驶,又遇上坏天气,仿佛误入了恶鬼领地的行人,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之中。 “唔?”成元齐抚了抚须,双眼中倏然闪过一丝亮光。 说时迟,那时快,伴着“哗哗”之声越来越响。忽地腾起一股大浪,好似人立而起的巨兽一般,恶狠狠朝船头打来,威势滔天,直欲把这艘船拍得粉碎。 “哎呀!” 徐一贯登时吓得脸色刷白,险些软倒在甲板上;电光火石之间,成元齐伸出右手一把拉住他手腕,几乎同时左掌挥拍,大袖飘荡。但听“轰”一声响,震耳欲聋,水滴飞洒,如成千上万颗断了线的珠子,蔚为壮观。 那巨浪竟这一掌硬生生被拍散开去,极不甘心地落回海中,偃旗息鼓。 “成、成先生……都说您武功盖世,天下、天下无敌……今日我算是见识了。”经刚才那骇人一幕,徐一贯仍是惊魂未定,脸如土色,腿股止不住地战栗。 海面昏黑如墨,瞧不清它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令人生惧,此时风雨渐大,海浪拍礁之声交叠响起,更是给人增了几分恐慌感。 “区区一点儿武技,何足挂齿?”成元齐放开他手臂,理了理袖口,说道:“海上天气变幻莫测,这会儿由晴转阴,徐大人,咱们还是进舱去吧。” 船在海中摇曳加剧,徐一贯被晃得有些恍惚,脚下直如趟水一般,深一下浅一下,分外虚浮。 “俞修龙,你打死王大,本该以命相偿!念你为人忠孝,且此次属于护母救妹,情有可原。可你杀人属实,目无法纪,虽然自首,亦难释免……” “经审议,案犯俞修龙受脊杖五十,发配辽东充军。” 辽东之地历来战事频仍,环境苦寒,是明朝发配充军的几大要地之一。只因俞修龙是湖广之人,遵循“南往北充,北往南充”,故而充往东北边疆。 听到判决,俞修龙仍低垂着头,眼中灰蒙蒙一片,心如死灰。之前仵作早已验过尸身,那王家老大肝胆皆破,浑身多处伤痕,确系被殴致死。 判决已下,俞修龙对斗杀之罪供认不讳,俯身受杖。 “啪”、“啪”、“啪”,刑杖一下又一下击在他背上,不多时俞修龙便已皮开肉绽,冒出血来。 所幸杨老爷曾差人打点过,名为五十,实则俞修龙只挨了二十多棍,而真正使劲的却只有前面十下,全为做出样子来。 “哥哥,哥哥!” 阿婷流泪呼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俞修龙被戴上刑具,被差人押走。 “我的儿,我的儿啊……”曾淑瑶欲哭无泪,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此次儿子回家竟成了一名杀人犯,“我们一家本本分分,从不曾有半分害人之念……为何老天爷总是无端降祸于我们……啊啊,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 阿婷搀住悲痛欲绝的母亲,自己泪流不止:哥哥被发配戍边,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而妈妈和自己相依为命,若是再有什么祸患,还有谁能保护我们母女俩? “我和妈妈一定……等你回来……” 俞修龙先被江宜衙门收押,坐了一段时日的监牢,而后带着已收拾好的东西,发配上路。 “没想到我和大熊一样……”俞修龙戴着囚枷,随官差穿岭过冈,在路上如同行尸走肉,只知道往前一直走。他从一个人人称赞的抗倭英雄变成杀人囚犯,这等落差滋味实在太不好受。 这日,三人已北上到了河南开封,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冷了起来,朔风不断。初入寒秋的时节冷得叫人没有防备,俞修龙生性刚阳倒还不怎么怕;可那两个官差却就不同了,他们既无刚阳体魄御寒,而且一路上风口又多,毫无遮拦,嗖嗖几阵风吹过,浑身不禁哆嗦起来,便想找家酒铺喝酒暖身子。 “店家,上酒!” 两位官差寻定一家店,撩开门帘,寻了个靠里的位子坐下。此时进了屋内,暖意陡增,很是惬意。他们俩卸下腰刀丢到桌上,刀摇摇晃晃,“当啷啷”直响。 “两位差爷,要点什么?”店小二见是官差,上来点头哈腰道。 “天气凉了,给爷烫点酒来喝,切几盘肉。” “好嘞,马上就到!”小二麻利下去准备酒肉。 官差见俞修龙脖子上锁着大枷,颇不方便,遂对他说道:“我们敬你是条汉子……那王大让我们头疼的很,得亏你除了他,算是给我们免了一个麻烦;再说杨老爷也曾提点过我们,要照顾照顾你,此间没其他人看见,咱们给你把枷除了,好让你舒服吃点东西。” “多谢差人大哥。”俞修龙闻言高兴起来,他想自己这也算不幸中的幸运了吧? 脖子上挎个六七斤的大枷,走了数百里路,穿山越岭,俞修龙早就难受的很了,立刻将身子凑上去让他们解封卸枷。 随着“咔擦”一声,他脖子周遭只觉陡然发轻,好似轻飘飘没有重量一样,举了许久的双手也能活动开了,立时便舒坦许多。 温热的酒端上来了,还有肉块、馒头等吃食,俞修龙喝了一点点酒便开始吃馒头,刚吃几口,感叹道,“北方的面好啊……这馒头做得比那家店还好吃。” 他回想起与阿婷一起吃馒头的情景,眼眶不由红了,馒头哽在喉间变的有些难以下咽,“妈妈……阿婷……” 两个差人大口喝酒吃肉,没怎么注意他的神色。 三人正在吃喝,店口前门帘倏然被掀开,“呼”,一股寒风立时灌了进来。 “死老鬼……你站住,别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天·龙·燕(2) 俞修龙转过头去,只见一人飞窜上楼,近乎无声,快得让自己有点看不清,心里顿时一惊,再看后面几名身着巡捕服的人追赶他,七喘八吼,口里嘶着气喝骂。 只听上楼那人回头讥讽道:“你们这帮家伙跑得比乌龟还慢,怎么当捕快?!”他见那些捕快“蹭蹭蹭”跟着自己上来,又轻轻跃下了楼,朝上吐舌讥讽,摇头晃脑,似在杂耍他们一般。 俞修龙仔细一看,发现此人是个矮老头,虽说一把年纪,须发皆白,但却是身姿矫健,势如飞燕,几丈远距离身子悠悠一旋便掠了过去。他心里不由感慨道:“这轻功……比灵狐身法也不遑多让。” “死老鬼……你、你、你……呼!” 那边捕快们遭他如此戏弄却毫无办法,有个别人也想跟着一跃,结果站在栏杆边试了几次终究未敢狠下心来,只能奔跑下楼,又来拿他。俞修龙见那老头儿朝自己这边过来了,忙将身子往后微缩,以免碰撞;而押解他的那两名差人则握住了刀,身子绷紧,如蓄势待发的猎犬。 “两位兄弟帮帮忙!”有名捕快在后呼道。 既然他们求助,官差二人立时不再迟疑,“嚯”的起身朝那怪老头儿扑去,想要围堵住他。 “嘿嘿!”老头儿轻笑一声,屈指两弹,仿佛有两股无形气劲射向二人胸前,口中叫道,“飞燕笑,恶鬼哭!” 俞修龙瞧得心念一惊,手中馒头被他握得凹陷进去,“凌空点穴,这老头好厉害的武功。” 两名官差遭那气劲及身,登时僵直了身子不能动弹,立在那里如同两根柱子,刀也不知怎么便到了那老头儿手里;那老头儿拍了拍刀身,乐道,“两把刀拿去当了,应该值些钱。” 两名官差脸色立变,武备被抢可是大忌讳,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两人被制住穴道,除了瞪眼看他,毫无办法,果真欲哭无泪。 “死老鬼,你太猖狂了!” 几名捕快趁机围了过来,一起拥上,想要合力擒他;老头身形倏变,虚影飘摇一圈,破出重围,再看时他已坐在二楼栏杆上,“飞燕笑,换新天!” 俞修龙默不作声,见老头在半空中晃着两条腿,脚上一双破鞋已露出脚趾头来。 “嘿嘿……”一眨眼儿的功夫他竟连夺五人的兵刃,还拿了根腰带捆到一块。 原来其中一名捕快不但刀被缴了去,连腰带也被这老头儿夺走,此时正手提裤子,半矮着身躯,好不狼狈。 “这一堆铁,看来能多卖几个钱喝酒咯……”老头高声大笑,看来很爱饮酒。 众人一听老头儿要卖自己的佩刀,顿时慌了神,一个个傻站在原地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俞修龙在旁瞧了半晌时分,心想此刻再不制止,待会儿可收不了场了,当即出声道,“老爷子这么大年纪跳上跳下,可别摔着了。” 听他这一开口,老头儿从楼上飘然落了下来,亦是巧捷万端,着地无声,浑似个轻灵的燕子。 俞修龙赞一声“好功夫”,指着那些捕快道,“这些人可都是官差,老爷子捉弄他们……就不怕惹火上身么?” “哼,他们都是火星,我是大水,又怎会怕这些玩意儿……这些官差欺压百姓,我瞧不过眼,便来欺压欺压他们。” 说完,老头盯着俞修龙仔细看了几眼,见他衣着虽乱,蓬头垢面,但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武之气,走近他道:“你跟他们俩是一伙儿的么?”说完,看了看那两名动弹不得的差人。 这老头儿一走过来,几名捕快纷纷退开,恐他出手发难;唯有俞修龙一人未动,应声答道:“是……但又不是。” “怎么讲?” “我和这两位差人大哥一路同行,往辽东方向去,这样说起来也可以算一伙儿的;但他们是官差而我是犯人,这样来讲便算不得一伙儿了。” 老头儿听了这话,略感疑惑,“你是犯人?”不待他回答,老头儿已看到了桌旁的枷锁,又问道:“这枷是锁你的?” 俞修龙点头苦笑,“老爷子,不妨坐下说。” 老头儿将刀丢在地上,“咣当”一声响,待他坐下,见俞修龙丝毫不惧怕自己,略微惊讶,“你这是怎么回事?” 俞修龙便将自己护母救妹,失手打杀人的事情略略说了;老头儿重新打量了一番,不禁对他更加改观,“原来是天降横祸,一怒杀人……” “唉,自古杀人偿命,眼下判我充军三年已算是酌情开恩了。”俞修龙心绪纷杂,竟起了喝酒浇愁的念头,他提起那沉沉的酒壶来,“老爷子喜欢喝酒?” 俞修龙一早看见他腰里别了个小酒葫芦,方才又听他说卖刀换酒喝,想必是个老酒鬼。 “嗯嗯,酒是迷魂汤,看到酒啊老儿我的魂就丢了一半……此间天凉了,正好喝点热酒暖暖身子。” 俞修龙立即给他满上一杯,“老爷子请!” 那老头儿也不客套拿过便喝,酒一入喉,嘴里么么咂咂一阵,眉目露出喜色:“这酒还不赖。” 俞修龙便又给起身他倒酒,过后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举起杯来道:“今日相聚也是缘分,您是前辈,小子我敬您一杯!” “嗯嗯嗯,还是你懂事儿……我喜欢!”老头儿笑呵呵喝酒。 两人喝完,俞修龙再斟再敬,“第二杯,我替他们道歉,您老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计较。” “第三杯,老爷子武功真高啊,天下罕见……来,干!” “小伙子有趣,会说话。” 老头被他捧得开怀大笑,一杯接一杯地喝,面不改色;俞修龙可惨了,不一会儿脸上便似烈火灼烧,满面通红。可他仍与老头对饮,咬牙坚持。 一连喝了十数杯,俞修龙本已渐渐头昏,当他强打精神再举杯时,只听老头儿说道,“好啦,老头儿我吃软不吃硬,今天看在你的份儿上就不为难他们了。” 他伸脚一钩,将那捆刀踢到堂中,又挥手两指,“呲呲”风响,解开了官差的穴道。 “今天看在这小友的面子上,老爷我不和你们计较,快滚吧!” 那几名捕快今日追他,不但没占得半分便宜,反而吃了好一顿亏,只得各自捡起刀来,恨恨走了;而两名官差则坐在另一张桌上看他,心存余悸。 老头儿一见俞修龙那模样,便知他酒量很差,但这小伙子却敢与自己放开了对饮,心里不禁暗赞。 “酒中见人心,小伙子豪气坦荡,老儿我今日与你对饮,可谓是一大快事!”老头儿站起身来,笑呵呵对他说道:“咱们走吧?” “呃……走?!”俞修龙瞪大眼睛,双颊火红,“走哪儿去,我是囚犯。” “这算什么,我比你犯的事儿可重多了……也是想到哪儿就到哪儿。”老头抓着他的手,笑道:“我带你走,谁人敢拦?” 他目如鹰隼,斜睨两位官差;那俩官差顿时如遭芒刺,吓得浑身皆震,腰背发酸。 “多谢老爷子好意。”俞修龙口齿含糊,摇了摇脑袋,“我不想做逃犯,咱们后、后会……有期……”这酒很烧,此时酒劲猛地上来,他只觉脑袋变得无比沉重,身上又烫又痒,很是难受。 “你这小子!”老头儿不料他如此怂包,也不勉强,当即放开了他的手,随着一声冷笑,瞬息间身子已出了店外。 那门帘猛地垂了下来遮住他的身影。 “嘭”! 俞修龙一头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瞒天过海 夜幕星垂,大海中白浪迭起,喷溅水滴;船上桅索震响。 “成先生……成先生!”徐一贯耷拉着眉眼,满脸愁容,说道:“这下咱们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 “怎么交代?”成元齐坐在船头,仍在入眼处皆是一片黑暗,口中道:“当然照实禀报,难不成还欺君么?” “这……唉!”徐一贯瘫坐在甲板上,手拍桅杆,“都怪小西行长那个混球,居然捏造假讯……这下可把我们坑苦了呀!” 成元齐虽未多言,但心里却如这鲸海底下一般,暗潮奔涌,惊涛骇浪。 此次他满以为日方诚意求和,便主动请缨出使日本,若和议顺利自是大功一件。可谁曾想,明、日双方皆被小西行长等人耍了一通,因而自己这下实可说是弄巧成拙。 徐一贯盯着成元齐看,这张脸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淡定自若,心里好生佩服。他脑中不由浮起昨日画面。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听成元齐念完敕书,丰臣秀吉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红一阵,白一阵。这敕书由成元齐念来,充满了大国对小邦施恩赏赐的意味。 小西行长在一旁只听得心惊肉跳,冷汗频频。 这时,丰臣秀吉枯瘦的脸上抖了几抖,厉声喝道:“我掌持日本,已是一国之主,还需你们来封我?!” 他勒令士兵将这些人轰出日本,不得逗留;士兵赶来拿人,一时殿内乱哄哄的。 成元齐目睹他这反应,又看了看小西行长慌乱的样子,心里恍悟丰臣秀吉竟不知情,说道:“原来都是将军搞得鬼?” 丰臣秀吉所谓的“和谈”建立在七大条款之上,其中包含迎娶大明公主、勘合贸易、划割朝鲜国土等极为过分的要求;而小西行长心知高傲的大明国绝不肯答应,竟在通往书信中擅作主张,不但对条款要求大削大砍,而且还答应从朝鲜撤走全部驻军。 小西行长遭他说破,顿时无言以对,满面通红;丰臣秀吉心生疑惑,止住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小西行长支支吾吾,说怕耽搁明日双方贸易交好,不得已才更改条款。 成元齐袖子一拂,推开士兵;众人皆惊,只听他朗声道:“贸易交好……你们有这个诚意么?朝鲜素为我国藩属,于我大明如同国门。你们要进屋应当敲门候立,主人应允方可入内,岂有破门而入之理?” 毛利辉元说道,“朝鲜阻拦贵我双方的贸易通道,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成元齐转身向着他;毛利辉元心自怯了,不由退了半步。“不请自来,破门而入……难道不是妄图主人的身家财物?!” 丰臣秀吉的野心此时被成元齐一语道破。 日倭军队突袭朝鲜,大肆杀掠,其意却并非仅止于此,而是它身后的大明国! “双方和谈,你们却一味刁难,定下如此苛刻的条款,又是什么居心?”他这话对着丰臣秀吉说,令对方气得肝颤。 见他直斥丰臣秀吉,小西行长挺身护主道:“你好大胆!”说着,将手中刀“噌”的拔出,横在他面前。 “大胆?”成元齐不怒反笑,丝毫不惧他手中锐芒,“将军私改条款,欺主罔上,这份胆略……老夫实在是佩服啊。” 瞧他面挂微笑,话中满是讥讽之意,小西行长心里一虚,手已软了下来。 这时,一位僧侣走了过来,“要怪也只怪你们明国妄尊自大,欺人太甚!” 日本僧人入世颇多,除了僧兵,其他多行文政、外交之事。这僧人只恐成元齐太过凌厉,灭了己方气势,故而出言反驳他。 成元齐微微侧身,上下打量他一眼,“高僧可是景辙玄苏么?” “正是小僧。”见他居然认得自己,景辙玄苏不由有些自豪:难道我已名传万里,连大明人士也知晓了么?他在日本僧人中确属著名,曾多次担任日本王使,执掌对外交涉事务,此次“攻伐朝鲜”便出自他的建议。 成元齐未等他自豪片刻,厉声斥道:“出家之人当有好生之德,引人向善!高僧非但不劝阻侵略,反而进献诡计,推动刀兵血战,民不聊生……难道不怕死后坠下阿鼻地狱?!” 阿者言无,鼻者名间,阿鼻地狱即是无间地狱,乃十八层地狱中最苦的一个。一入无间,即受业火炙烤、酷刑煎熬,遭受千万般苦楚,世世轮回永无止尽。 成元齐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将这和尚立时吓得面无人色,直念佛号。 周围的日本兵将,已杀意腾腾,只待丰臣秀吉一声令下,即便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成元齐环视一圈,仰天笑道:“你们这么多人,想杀我易如反掌……嘿,只是届时天朝雄师百万,大军压境,全日本皆为我陪葬!” 此危机重重之际,众人见他毫无惧意,又说出如此霸气的话语,气势立时弱了下去。 殿内这么多人竟无一辩得过他,丰臣秀吉本就患有重疾,一时气上不来,身子一歪,昏厥过去。 “太阁殿下……”“殿下!” 日本众大名纷纷急呼道。 成元齐哼笑一声,昂首大步走向殿门,目如精电,所过之处人们纷纷退让,竟无一人敢拦。 “嗯,下雨了么?” 成元齐正看着茫茫大海出神,忽觉脸上滴了几点雨。 “成先生,下雨了,咱们进舱去吧。”不知何时,徐一贯已经站了起来。 成元齐点点头,正要迈步,忽然脑中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徐一贯急忙扶住他,“您怎么会……” 成元齐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正是“绝元关”的迹象。 “太元真气”修至高阶,便有“绝元关”之劫。一旦发作,须静养修心不得运功。如若强行动武则受功力反噬,遭到重创。 成家前几位先祖未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因而都不得善终;昨天正是他“绝元关”发作之期,功力尽失。昨日在大殿内与日方众人舌辩,成元齐全凭自身胆识,维护大明尊严。 两人扶着进了舱,不一会儿,远处海上已是风雨交加,浪潮狂涌。 成元齐静坐片刻,心念一动,拿出占卜卦具在舱中测了一卦。 “这卦象,上下双坎……”他眉头一锁,这可是个下下卦,坎属水,此卦深陷水中而不得出,大凶大困。 成元齐不禁扶额,心生出莫大哀切,叹道:“看来还有一战,是无可避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龙蝶初遇 “昨天真该跟那老头儿走啊……” 俞修龙脚上被磨了好几个水泡,走起路来疼痛难忍,加上锁着枷,颈肩甚是酸痛。他想起昨天那个老头子,要是真跟他走了会怎样?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摇头,感到这实在太过胆大妄为,否决了这个想法,在心底叹道:“真一走岂不成了逃犯?唉,就算走的容易,可当了逃犯就一辈子是逃犯,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难道要我俞修龙逃亡一辈子么?” 他想起昨天那一幕,心里五味陈杂,那个老头儿好几十岁了还在被人追捕,就算武功再高又怎样,这可不是自己想过的生活。 三人一路往前走,眼前是一片杂草丛,不知怎地给人一种异样之感。 “老赵老赵,快来看!”一个差人走在前面,这时像是发现了似的,转回头来,满脸惊慌,连连挥手唤另一个道。 “哎,老李,怎么回事?”另一名叫老李的官差拉着俞修龙快走几步,上来看。 俞修龙亦感到好奇,待和两名官差行至一处,立时惊诧。只见地上散落着许多碎石木屑、狼藉一片,还有几片快干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好像有人在这里激烈打斗过似的。 “这……”他瞧了瞧官差,两人亦是一脸愕然。 “咦,这个东西?”俞修龙转回头继续查看,他将目光集中在一颗微蓝的珠子上,这一看不打紧,他心内不由得惊呼一声,“那、那是……海津石!” 这海津石珠混在满地碎石中,并不十分起眼。只不过它曾与俞修龙日夜相伴,还曾救过他的性命,俞修龙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它。他本想捡起来揣在身上,无奈身上锁枷很是不方便,而且若是两位官差看见,难免起疑。 他眼睛轮转一圈,心生一计,悄悄用脚将珠子踢向一旁的草丛里,而后弯腰叫道:“哎哟哎哟,差人大哥……想是我昨晚受了凉,肚子好痛……”俞修龙一边说一边向草丛努嘴。 北方天冷,差人亦被冻得不轻,此时见他这样子并不起疑,见他这样子怕他拉在裤子里,那可不妙了,便拿钥匙来给他解枷。 “谢谢差人大哥,谢谢差人大哥!” 俞修龙装作腹内已翻江倒海的样子,口中不断嘶气呼气,哎哎哟哟,好似真的已经要“银瓶乍破,水浆飞迸”了。 待那枷锁一卸,俞修龙登时飞一般跑向草丛,比那羚羊还快。待他一蹲下身来便伸手去摸,全是碎石沙砾,磨得手疼。不料珠子还没摸到,却摸到一个人的鞋。 俞修龙心底一震,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他探头一看,只见草丛深处躺了好几个人,看样子已然死去多时了。他看着地上这些歪歪扭扭的尸体,心里越发惊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观察一番,思忖道:“瞧这些人身上多处骨折,关节断裂……好像是被人用擒拿功夫给杀的,难道是捕风拿云手?!” 俞修龙双眼逐渐瞪大,精光闪烁,“海津石珠”加上“捕风拿云手”,一个名字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诶,你好了没有?!” “就是,拉这么久?” 这时,传来了官差的唤声,俞修龙急忙回神,赶快找到了海津石珠,一把塞进怀里,“哗啦”剥开草站了起来。 “来了,来了……”他换做一脸满足的神情,拍拍自己肚子咧嘴道:“真他娘的舒服!” 只听“咔嚓”一声又上了枷,手上、脖子上立时酸痛起来,俞修龙不由低眉叹气,同两人继续行路。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三人穿进一片密林,萧风吹过,林里窸窸沙沙的响,里外透出一股诡异气氛来。不止俞修龙有感觉,连两位官差也察觉到了。三人脚步放缓,小心向四周探看。 林子里虽说还并无异样,可是俞修龙却老觉得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吹气,扒开自己的发直吹头皮,冷飕飕的;两位差人亦有同感,微微躬身,手里紧紧把着腰刀,亦步亦趋,双眼不停扫视周围。 俞修龙听到耳边传来“嘶嘶”轻响,忽觉不好,转头只见一条黑白相间的长蛇正盘在一旁的树上,三角脑袋向前探出,分明是蓄势待发的姿态! “咝咝……” “啊呀!” 俞修龙惊呼一声,双腿贯力,急使“灵狐戏虎”,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灵狐乃蛇虫天敌,连虎也戏得,戏蛇自然不在话下;那蛇一击未中掉到树下,呲溜溜往回爬,如一道流动的污水。 “真险,荒郊野林的被它咬上一口……可得把人搁这儿了。”俞修龙心里稍宽,刚松了一口气,可这时忽然感到脖子上一凉,一条软软的小东西落在自己后颈。 “嗯?!” 俞修龙浑身一震,鸡皮疙瘩一层层直冒,登时跃起三尺多高,上身狂摆,把枷甩的“哐哐”响,想把那东西甩下身去。可他跳了一阵发现那小东西非但没有甩掉,反而沿着自己衣裳领口爬了进去。 “什么、什么东西这是……出来,出来呀!” 他只觉身上酥酥麻麻,又冰又痒,正沿着自己的脊背沟向下。俞修龙苦于双手被枷锁着无法伸手去掏,只能身子乱扭,“差人大哥!”再不开锁,只怕那小东西见缝就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他弯腰夹紧双股,抬头一看,却见两名官差正拿着刀砍蛇,哪里顾得上自己? “咝咝……”这些蛇皆是斑斓色彩,扁头扁脑,看着就像有剧毒之性,此时从树上发起进攻,居高临下,非同小可。 “噌”一声,刀光闪过,蛇头落地,点点血迹飞洒出来。 “老李,咱俩背对背站着!” “好的老赵,还是你他娘的有法子。” 两位官差本有些武艺,可此时面对这么多毒蛇,平日何曾见过?他俩心里本有些发怵,拿刀的手都不免颤抖起来,这一刀下去,蛇头都并未斩断,掉在地上仍张嘴呲牙,十分吓人。 不一会儿,一位官差便已被毒蛇咬了一口,剧痛钻心,咬紧了牙关;另一个差人老赵挥刀劈斩,替他挡开源源不断攻来的毒蛇,背对着他说道,“没事吧,老李?!” “嘶……哎,没事儿,妈的,这北方哪儿来这么些毒虫?”老李被那蛇毒侵入,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嘴唇失去血色,持刀拄地。 此时,地上已经有了许多节被斩断的蛇身,那毒蛇仍不停向两人进攻。 “呃啊啊!”俞修龙感到那小东西兜兜转转,离自己下身越来越近,弯腰只能稍稍延缓它的速度,并不能解决实情。他不由咬紧了牙关,此刻忽然急中生智,竟大头朝下,靠着一棵树倒立起来。 这一招颇为见效,那小东西立时便止住了下行趋势,但仍然顽强不屈,竟一口咬在俞修龙后背,似钉子嵌入了墙内,甚是牢固,就是不肯放松下来。 “啊!鬼东西……还不出来……”俞修龙被它尖细的牙儿咬住,又痛又痒,又被那枷锁住手腕,仅靠双手和头支撑着身体,可谓十分之辛苦。 枷锁好沉沉地挤压他下巴,不多时俞修龙已憋得满面赤色,双眼通红。 “出来呀!”他心中一急,大声喊道。 这时只听一声银铃般的轻笑,从树上跃下一个蓝衣少女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金蛇少女 少女轻盈落地,水蓝色衣裙上绣着奇异图案,飘飘荡荡,宛若风灵仙子。她见俞修龙以头手倒立,脸上露出好奇神色来,檀口一张,问道:“你在干什么?” “有蛇,有蛇……姑娘小心……” 俞修龙被那大枷压住了口齿、下巴,说话颇为艰难,含糊不清,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愈发感到呼吸困难,眼前直冒金星。 蓝衣少女不禁莞尔,声音清脆,“这小哥哥,倒还蛮好心呢!” 说完,她将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哨儿,甚是清亮;俞修龙只觉背上那东西仿佛得了命令似的,急忙忙向外爬了出来,他扭头一看,竟是一条金黄小蛇。 “小东西……你可害得我好苦……哎哟!” 还未来得及欢喜,俞修龙手臂一软,整个人“啪嗒”摔在地上,腰背生痛,嗷嗷直叫。 “哈哈哈,小哥哥真逗!” 只瞧少女将小蛇收入手里,咯咯笑他;俞修龙头昏脑涨,正坐在地上大口呼气,好一阵子才复苏过来。他抬头一看,见那女孩姿容姣好,灵秀非常,不由多瞧了几眼。 “你们干什么?!” 少女突然口中娇喝一声,杏目圆睁,向他身后冲了过去,一阵香风掠过俞修龙鼻尖。 “哎哟,哎哟……” 这时传来官差的惨叫声,俞修龙心里一惊,什么就是什么,求你行行好吧……” 俞修龙在一旁看着,好奇她怎么给二人解毒,但见小蝶吐了口唾沫到手心,按在官差伤处抹匀。 “口水也能解蛇毒?”俞修龙不禁被惊呆了,暗暗感慨道,“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解毒之法。” 小蝶给两人敷完伤口,立即起身,拿出丝帕来擦手,又掣出一柄小短刀来,在地上挖坑。 “小蝶我帮你……来来来,刀给我吧。”俞修龙见她那样子,心知她要埋葬蛇尸,便上前给她帮忙。 俞修龙帮她忙完,又过来检查差人的伤口,见乌血已褪散,显出鲜红之色来,半信半疑道:“怎么样,差人大哥可好些了吗?” 两位官差歇了一阵,面色已恢复了许多,气力回转了些,心想自己可算从鬼门关兜回一条命,喜得连声道:“好了,好了。” “哎!”两人撑着树站起,腿肚儿尤自发颤,靠着树休息。 俞修龙见他们体内的蛇毒果真解除,终于舒了口气,正要代两人道谢,却见小蝶笑盈盈望着自己,“小哥哥,我很厉害是不是?” “是是,姑娘厉害极啦……”俞修龙竖起大拇指。 小蝶嘻嘻一笑,脸儿上飞起两丝红霞。 好听的话女人爱听,男人会说,说来说去怎么也不厌烦。 俞修龙与这小蝶姑娘投缘,正要继续同她说话,忽听一声尖哨,刺破苍穹,穿云千里。他不由一惊,转头看了半天,但见蓝天白云,茂树绿荫,也不知这奇异哨声从哪里来。 小蝶一听这哨声,顿时浑身一颤,脸上显出焦躁的神情来:“啊呀,师父怎么来了,让她看见你可就糟了!”她那样子,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灾变 俞修龙不解,问道:“怎么糟了?” “师父不让我和男孩子说话,否则就要割那个男孩儿的舌头,挖他一对眼珠子!” 俞修龙听得骇然,瞪目吐舌道:“你这师父怎么如此野蛮,天底下的男孩子招她惹她了?” “不能和你说了,再耽搁……怕是师父要过来!”小蝶运起身法,蓝衣飞扬,向林外冲去,“小哥哥后会有期!” 听她声音随风飘来,俞修龙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方才回神,“这姑娘真有趣,比珠珠、阿婷也不差。”他转身对两个官差道,“两位差人大哥怎么样了,能走吗?” 老李、老赵互望对方一眼,随即点了点头;俞修龙可算放下心来,不用再忧虑做逃犯的事儿了。此时他们三个只想立刻寻个客栈吃饭、沐浴,去这一身肮脏晦气,好好地睡上一觉。 “那咱们走吧!”俞修龙肩颈上没了枷锁,身上也没一点儿伤,所以并无任何痛处,走得自然是格外轻松,龙行虎步。 “师父!” 小蝶匆忙赶到师父身边,气喘微微,心里有些忐忑。 师父约摸四五十岁年纪,却仍旧容颜端丽,秀发如瀑,她手持一根五尺来长的铜杖,浑身散发着凌厉气魄,令人莫敢逼视。 “蝶儿,中原可好玩吗?” 小蝶笑道,“嗯,太好玩了,又有许多好吃的。”她想起红红的鸡心枣,还有莲花酥和五香兔肉,顿时肚里馋虫又苏醒过来,口水上涌。 “师父,差点儿忘了……我还给您挑了一样礼物呢!” 师父说道,“哦,拿出来瞧瞧?” “诶!”小蝶头上的辫儿左右摇晃,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布来。她嘻嘻一笑,将布展开,只见上面绣着各色牡丹,花容团簇,艳丽非常。 “是这个!”师父瞧见这个礼物,登时面露喜色,用手轻抚着上面的花绒丝线,眼中透出小女人神态来,“好,好……汴绣牡丹绝天下,真好看。” “嘿嘿,师父喜欢就好!” 此时师父说道:“蝶儿,师父知道你自小在谷里长大,没有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其实外面好东西多,我就让你出来走走看看,见识一下;但坏的东西也多,所以我叫你别跟男孩子亲近。” 两人手拉着手行路,皆是姝颜丽色,任谁看了都道这是一对母女。 “嗯,小蝶知道,男孩子都是坏东西,只会说鬼话骗人。”小蝶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嘀咕道:我可不会说一来中原……就结识了一个‘猫哆哩’。 小蝶被师父收养,自小生长在云南西双版纳,那里的傣族人素来习惯把年轻俊朗的小伙称为“猫哆哩”,故而她以此来称呼俞修龙。 “嗯,你记得就好。”师父点头。 落日斜晖,残照大地。俞修龙三人行了几程,终于发现了一家路边酒馆,立即奔过去歇脚。 三人选了个桌子,叫来些酒喝,俞修龙剥花生往嘴里塞,吭哧吭哧嚼着。 隔壁桌上坐了几个汉子,喝得兴致高涨。 “最近有件事你们听说了吗?”那桌上一人身穿粗布衫,腰系杂色绦,脚上一双麻鞋,此时鼓眼问其他人道。 “又有什么事儿啊,是张家的狗会唱《西厢》了,还是李家的猫下了个红心蛋?”他对面的汉子反问道。 “你别捣乱……我说的是福建古家的事。” 两位官差倒没什么反应;俞修龙的耳朵却立时张了起来,仔细听他们的话。 “古家?制香的那个?”其中一人道,“我记得我托人买过,一支香可贵了……不过效用是真好,没过多久我老婆就怀了个大胖小子,五个半月就当爹了。” “是吗,那可恭喜你了!我也买过一支安神的香,之前好几天没有觉……可用了之后连锣都敲不醒,睡了三天两夜,最后还是家里着火了被烟给熏醒的。” “是不是还有个什么‘赤金祥云’,能助人驱除心魔,提升修为境界,据说一年只造三支呐。” “对对,就是这个……他们家二老爷古允是个朝廷命官,官当的还挺大。” “说了半天到底怎么了?快说快说” 那汉子见他们都知道古家,面露得意之色,“告诉你们吧,古家被抄了!古家人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其他人也都玩完啦……” “喀”一声脆响,俞修龙手里的花生壳倏地被捏成碎粉;两个官差将酒碗一放,见他面色忽然变得极差,不知是何缘故。 “古家好好的怎么就败了呢?” 那汉子灌了口酒道,“那古家老三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说是他醉酒打死了人,去找自己的二叔帮忙脱罪。本来那古允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坚持要把侄儿送监,以正法典……可他也是个凡人,架不住自家全族人都来劝。后来他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暗下找人送钱,想化小此事……哪知被人捅到都察院那儿去了,随后竟连皇上也知道了此事。这一下子古允背上了‘纵亲行凶’、‘包庇不报’、‘贿赂官员’三条重罪,直接就下了大狱……” “唉,要不怎么说大家族都败在自己手上呢。不肖子孙,祸害全族!”一老汉抚须叹道。 “我说王六儿,那古家风光的时候咱们又没占上一点儿便宜,你哀个什么劲呐?倒了就倒了呗。咱们呐……还是酒照喝,鱼照钓,钱照赌,操这份闲心干嘛。” 先前那汉子拍桌道,“我可跟你们说啊,古家一败,好多人就上门明抢去了,争那个‘赤金祥云’秘方;还有以往商家敌手,也都伺机报复……嗷!” 他还未说完,忽觉双臂一阵剧痛,失声惨叫。原来俞修龙听他所言,再也按捺不住,冲过去一把抓住那汉子肩膀,沉脸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汉子痛得面目扭曲,唤道,“千真……万确,没有半句瞎说……哎哟,痛痛痛。” 俞修龙被其他人给拉开,只瞧他面色悲怆,蓄满泪水,“怎么会,怎么会?!”他坐倒在地,身后桌椅呼啦啦遭他撞开。 “古大哥……若妍……” 一个是自己结拜义兄,一个曾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实”,况且古家人多对自己有恩有情,不料竟落得如此下场。俞修龙禁不住眼眶一红,蓄满泪水。 “这人谁啊?” “不认识……也许认识古家什么人吧。” 众人见他如此激动,一时也纷纷愣住。 两位官差也被俞修龙的举动给震惊,见他太过失态,便过去将他搀了回来;俞修龙虽被两人架臂搀扶,却是浑身发颤,哀痛万分。 这时门帘忽被挑开,进来三四个人,只瞧有的拿刀有的持剑。为首那个张口便嚷道:“小二,上酒!” “好嘞!”店小二长长应了一声。 几人一落座,便有人说道,“妈的,亏咱们追这么久,折了好几个兄弟……还是他娘的没抢到秘方!” “抢秘方的人太多,竟连什么什么羽都来了,咱们怎么敌得过呀?” 俞修龙不由身子猛震,脑中蹦出一人名字。 “三哥,你说那‘赤金祥云’真有这么好么,咋这多高手都想要?”一个矮胖汉子问道。 “那是当然,这‘赤金祥云’是境界越高越管用。”那人解释道,“武学高手越往上练,心魔越厉害,一不留神便会走火入魔,轻则废功,重则立毙……‘赤金祥云’量极稀少,专门用来助人安神守心,抵御魔劫,你说它好是不好?” “你也说了高手才好用,我压根儿不关心这个!”只听一个络腮胡子说道:“那个古家小姐生得貌若天仙,可惜咱们没能捉到她,否则……诶嘿嘿……” 见他眼中透着淫猥神情,其他人取笑道:“你不是玩了几个丫鬟吗,还不满足?哈哈!” 他们全然并未注意到,俞修龙眼神已大大变化,瞳中倏地燃起烈火。 络腮胡子哼了一声,“古家那几个丫鬟能跟小姐比?再说了不是我一个人玩,你们不也玩了个痛快?我还想玩完就放了她们,不像你们这些家伙……一刀一个全给杀了。” 这番话说得轻巧,那些女子的性命在他口中好似鸡鸭一般。 俞修龙刚想起身,却被两位官差起身拦住,他怒喝一声:“躲开!”挥臂将他们二人扫开,朝那几个可恶的家伙冲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本在畅饮大话,忽觉一股劲风扫来,还未及反应,只听“嘭啪”一声,那络腮胡子已被他一拳打飞,横跌三尺开外,“吭吭”吐气。 “妈的,这疯子是谁?” “敢打我们,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几人手掣刀剑向他劈来,左右光亮晃眼;但见俞修龙脚下一使“灵狐抖尾”,顿时叫这几人围攻皆落了空;两名官差也拿刀奔来,拦阻道,“别打,别打!” 两官差出发时押着活的俞修龙,自然要送个活的过去,倘若他在路上有什么好歹,自己也脱不开干系,没法交割。 此时老李和老赵见他生了事端,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几人一见官差,顿时止住了手脚,只往后撤了半步问道:“两位官爷,这是怎么个说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入营 俞修龙一心只想狠揍这些杀人恶徒,为古家死去的人报仇。他握紧拳头,骨节上“咯咯咯”爆豆似的响,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声;两名官差虽使出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拉他不住。 老赵见他此时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两个人都被他拖着走,朝那伙人喊道:“你们识相的快走吧……这是咱们那儿的变态杀人狂,一旦杀心犯了,必要连杀十几号人才肯罢休……” 几人一听顿时皆惊,再见他那如疯如魔般的骇人模样,更觉心底打怵,脚底生寒,“本以为这家伙是个疯子,原来竟还是个杀人狂!” 那三哥见势不妙,忙叫了一声道:“咱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吃眼前亏……不说了哥们儿先走一步。” “好汉不怕低头,我也撤了!”矮胖子跟着跃出门去。 “英雄也有气短时,兄弟们等等我……” 他们一个个慌如逃窜的老鼠,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去,只差将那大门挤破。 老赵毕竟心细些,在俞修龙耳边说:“你莫冲动!若再犯事,罪加一等,可别想回去了!” 俞修龙顿时猛地一惊,清醒了许多:对啊,妈妈和阿婷都在等我回家……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他眼中的赤色渐渐黯然下来,回复本色,咬牙在桌上猛砸一拳,恨恨坐下。 一想到古家逢此灾变,俞修龙心里难受极了,眼眶倏然发红,眼中闪烁着泪光:“古大哥这么好的武功,尚且难敌仇家追杀……若妍能安然无恙吗?”对这个喜欢自己的姑娘,俞修龙纵然不爱,但多少感到叹婉痛心,不敢想她命运将会如何。 “俞修龙,俞修龙!” 两位官差待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走过来出言劝道,“咱们该启程了,早一步是一步,早些交割对你我都有好处。” 俞修龙曾让小蝶为二人解毒,相当于救了他们的命。所以两官差对他心存感激,并不把他视作囚犯,方才情急之下说的话,也只是为俞修龙不再犯罪而已。 俞修龙又被说中软肋,站起身来催促二人道,“走吧走吧……” 一想到家中有母亲、妹妹等候,他便一刻也不想耽搁,只想快些抵达辽东牢营,历满三年役回家。 这一名犯人二名差人走在路上,皆觉心急,加上此间西风如刀,厉声呼号,官差只觉脸上难受,恨不能早些飞到辽东才好。 俞修龙却是无惧风寒,健步如飞。他与官差们一路紧赶慢赶,翻山穿岭,总算到了辽东盖州。盖州距丹东很近,这里建有一个千户所,充军之人都在此处牢营服役。 俞修龙被两位官差领去见了州尹。那州尹是个无话的人,大笔一挥,将俞修龙判送到牢营里去;两个差人在州里府衙呈交公文,又领了回文,即便返回湖广江宜去。 “俞修龙,你可要好好改造,切莫再冲动犯事。” “一路上有劳两位差人大哥了!” 拜别老李老赵,俞修龙便入了牢营,只瞧见四面又破又旧,散发着熏人浊臭,不由有些皱眉头。这时“哗啦啦”铁链声响,牢营内的许多犯人围了过来,像盯稀奇宝贝似的看他;俞修龙只觉心里一阵发慌,将头扭向别处。 这时听一人问道,“新来的,犯何事进来?” 俞修龙抬头看他一眼,见此人上身破烂,下身裤管高卷,口中叼着细长草根,满脸痞气,似很不好惹;周围犯人都自觉让他几步远。 俞修龙老实答道:“打死了人。” “哟,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是个狠人。” 他说自己是狠人,俞修龙只在心内苦笑:若不是那混蛋辱我妹子,我又怎会如此发狠? 那人拍拍他肩膀,嬉笑道:“有种,以后跟我黑狼!” 来的路上官差曾对他说过,这种地方必有人拉帮结伙,排挤斗狠,凶险的紧,有个靠山未必不好,说不定省却许多麻烦。 他犹豫一会儿,觉得差人们老于此道,说的定然不会错到哪儿去,便点点头,叫了他一声:“狼哥!” “好,咱们以后就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黑狼将草根“噗”地吐出来,大笑道。 俞修龙陪着讪笑,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福? 这时有人进来,外围犯人纷纷退到旁边,原来是管营到了。 “哪个是新来的犯人?”那管营脸宽体胖,下巴挂着乱蓬蓬的胡须。 俞修龙慌忙站起,上前道:“是我,我……” 管营上下打量他一通,动了动肥厚嘴唇,“这里可不比外面,管你什么来头,统统放老实点儿。” 俞修龙低头,唯唯诺诺道,“是,是。” “唔……别学他们这些个家伙,整天偷懒,想好就努力干活!” 直待他走出牢房,俞修龙始终将头埋得低低的。 “别听那死胖子的,他也就吓唬吓唬你。”黑狼搂着他肩膀道,“兄弟,我瞧你身子骨结实,想必身手不错?” 哪知俞修龙急忙摇头,“狼哥,我可不会打架。” 黑狼又是大笑,挥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拍,“哈哈,你不会打架?真的假的?在这里你若是不来打架,那架就来打你,牢营里可没有什么本分人……兄弟们是不是?!” “是!”一群犯人皆哄笑开来,围着俞修龙嚷道,“嚯嚯嚯,看谁不爽就干他娘的!” 俞修龙被他们嗡嗡一顿闹搞得心里烦闷,但又不知所措,满脸尴尬,沉默不语。 第二日,俞修龙被分配至马场干活,有人带他来到一个四方大院跟前,这里几间屋子皆是破烂不堪,上来架住他双臂;虎爷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痛得俞修龙闷哼一声。 “不认得……老子叫你认识认识!”虎爷狞笑道。 话音刚落,几人便对他拳打脚踢,下手很毒;俞修龙不料刚一来便受这无妄之灾,紧紧抱着脑袋,任他们如何殴打,也不还手。 “告诉黑狼,他的人我见一次打一次……咱们走!” 虎爷他们虽已离开多时,俞修龙却仍旧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也发直半天不眨一下。若不是他身子哆嗦,几已不似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被欺 “妈妈……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曾淑瑶待在儿子房里久不出来,也不知在干什么,此时夜已深了,寒意迫人。 阿婷在外唤了一声无应答,只得进房去看,见妈妈将床上被子铺开,抚得平平整整,一点褶皱也没有,就好像有人要来睡觉似的,不禁奇怪道:“妈妈,您这是干什么?” 曾淑瑶抬眼看她,笑道,“你哥哥前些年去参军的时候,我就这样……晚上铺好被子,假装你哥还在,第二天一早再给他叠上。”她还未说完,便又想起那段难熬的日子,眼泪夺眶而出,日夜盼子回归,其间心酸又有谁人明白? 阿婷双目立时泛红,走上前握着妈妈的手,将脑袋靠在她肩上,两个女人一同流泪。 “兄弟,白虎他们找你麻烦了?”到了晚上,黑狼跑来找他,一见面便问。 白虎即是虎爷,黑狼白虎,一遇便斗,谁也不曾服谁。 “没,没有……”俞修龙白天遭他们一伙人围殴,腰背伤得不轻,一动便痛,此时却扭过头不看他,强忍着否认。 “哦,那最好!”黑狼宽了心,说道:“兄弟若受了欺负一定记得告诉哥哥,狼哥帮你打回来!” 每隔几日,黑狼和白虎两拨人便要大打一场,抡椅掀桌,斗得是鸡飞狗跳,整个牢营里乱作一团;以往管营、差拨还曾惩处,但赖不住他们如此冥顽,后来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消不打出人命来,也就由他们去了。 俞修龙并不参与他们的殴斗,只是每日勤勤恳恳剁草喂马,收拾棚院。若非有事,他极少与那些人搅在一起。 厩里有那么多马要照看,每日挑草、铡草、配料、洗刷、洒扫等事务做下来,他常常累得说不出话,回到牢房中倒头便睡。 过了一段时间,待俞修龙适应了牢营生活,日子便逐渐过得快起来。 这天他回到牢营中,见黑狼不在,便向旁人问起。那人告诉他说:“狼哥和白虎他们又打了一场,这次闹得很大,打死了好几个……现正在受罚呢。” 俞修龙听了直皱眉头,暗暗告诫自己道:为了妈妈和阿婷……一定要忍耐,不得与人争执斗狠。 “三年,三年……很快的,很快就过去了。”他掐着指头算,一颗心早已穿过丛山峻岭,荆天棘地,飞回湖广家中,与母亲妹妹在一起了。 除了她们,俞修龙还时常拿下断簪来看,思念秋彩。 俞修龙越想她,就越发狠做事,一丝不苟;那些马很通人性,与他处的久了便都熟络起来,一听到俞修龙的脚步声便泯耳攒蹄,自觉在槽前排好,没有一匹会走错位置。 倘若有哪匹马不小心走错,其他的马便会又踢又咬,绝不姑息。 “噗,你们这帮马大爷真难伺候。”俞修龙打扫完棚内脏污,衣服已被汗浸湿了,头上还歪歪斜斜插着数根枯草。 这些马儿嘴刁得很,草料铡得不细不吃、受了潮的也不吃。所幸俞修龙耐得住性儿,每一寸草料都铡过三刀,短如毫针,吃起来自然美味可口。 经他仔细照料,这些马渐渐变得毛发顺亮,丰体雄健,可算有了军马的样子。 “小红马最漂亮了,嘿嘿。”他轻抚其中一匹红色母马的背身,这马额上有块白斑,铜钱大小,好似开了天眼一般灵巧。 这匹红马时常将鼻子往他怀里拱,与他最是亲热;而且它最聪明,会用嘴自解绳索,钻到马料房偷吃。 “今儿个可别偷吃啊!”看它长到现在如此丰骏的模样,俞修龙心里亦是感到满足。 他特意给红马绑了一个扎实绳结,然后便挑着铡好的刍草往马料房走去。“真快啊,眼看着这三年期限只剩不到一年了……”他心里畅快,哼起了小曲儿,“不知妈妈和阿婷怎么样了,我不在的日子有没有受欺负?” 这时却有几个牢犯围拢过来,只瞧为首一人趿拉着双破鞋,拍手道:“哟,这不是龙哥么?” 其他人亦大笑附和,“是是是……管马的龙哥!” “看看,自打咱们龙哥来了以后这马棚多干净呐,就连那些马也越长越俊,啧啧啧……龙哥咋这么能干?”为首那人道,“再瞧瞧咱几个,咋就这么不上进呢?” 他收敛笑容,伸手搭着俞修龙的肩,嘴角蕴藏一股狠劲,“龙哥,你知不知晓……你如此能干,哥儿几个面上很不好看的。” 俞修龙这些时日没少被虎爷的人欺负,虽然他安守本分,从不惹人,可这些混蛋总能找着各种歪理,欺负自己来取乐。 俞修龙不想理睬他们,低头转了个向想绕开他们;哪知那伙人不依不饶,仍围了过来,不放他过。 他们一帮子本是屯田牢犯,可是喜好偷奸耍滑,不干正事儿就罢了,还见不得俞修龙这种实心做事的人。 “忍,忍……要忍!” 俞修龙被他们围追堵截,拦住去路,感到怒火在上窜,气息变粗变急,他努力制住自己情绪。 “嘿哟,龙哥瞪眼啦……我知道我知道,是担子太重了是么?” 那家伙伸手在担子里抓了一把草,往天上一抛,那草料纷纷洋洋散落下来,像一阵细雨,洒在俞修龙的头肩之上。 还有几根贴在自己睫毛边,好生戳眼,俞修龙将头甩了一甩,甩掉短草。 几个人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妈妈、阿婷……妈妈、阿婷……” 俞修龙心知今天又碰上事儿了,将担子放在地上,默念亲人的名字平息心情;这时一人起脚将担子踢翻,只听“飒”一声,切得细细的草料顿时洒了一地,粘上泥灰。 为首那人假意斥责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长眼,龙哥的担子你也踢?” “哎哟,对不住,我今儿眼花,没看清。”踢担子那人亦跟着说道。 “我的草,我的草……”俞修龙见草料散落在地,急忙俯地去捡。 “飒”又一声,另一担草料也被他们踢翻,“哎哟,兄弟们今儿个眼神都不好,看不清东西,踢翻了您的草担……龙哥可要多担待啊。” “我的草……小红、大白它们明天还要吃……”俞修龙充耳不闻,只跪在地上捡草,往担子里使劲扒拉。 那几个人见他这幅狼狈样儿,都笑得直不起腰;有一人起脚踏在他背上,想把他踢倒,哪知俞修龙身子骨很结实,只微晃了一晃。 “哟嗬,还不躺下,不给爷爷面子是吧?”那人丢了面子,怒不可遏,提起担子便盖在他头上,又踹几脚,“打死你个鳖孙子、怂犊子!” “鳖孙子!” “怂犊子!” 几人的拳脚如雨般落下,俞修龙伏在地上任他们殴打,只牢牢抱着头,“妈妈,阿婷……咳咳,妈……妈,呃……阿婷……妈……” “妈妈,您怎么了?”阿婷见妈妈一脸焦躁,遂问道。 曾淑瑶心里总觉得难受,喘不过气:“我这几天老是没来由的心慌,你说你哥他在那边儿会不会给人欺负……” 阿婷给妈妈倒水,笑着劝道,“怎么会呢,哥哥武功那么厉害,有谁打得过他,有谁敢惹他呢?” 曾淑瑶喝了口茶,愁眉舒解,冲阿婷点头,“说的是,是我瞎想了……就你哥那火一般烈的脾气,一点就着,怎会甘心受人气?” 阿婷嗯了一声,“妈妈,我相信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哎哟,马、马!” 也许是见俞修龙被打的太惨,厩内的马居然齐齐嘶吼起来,连成一片,声势颇为吓人。 “哒哒哒”,那小红马居然咬开绳结,奔出马棚,怒腾腾朝这几名恶徒冲来;几人见马儿如此威势,恐被撞出重伤,顿时吓得抱头鼠窜。 “咳咳,呃嗯……” 只瞧俞修龙口鼻冒着血,眼角开裂,浑身都是草屑、脚印。 他忽觉一股热气喷在自己耳边,原来是小红马的口鼻凑了过来。他被人毒打尚自咬牙坚挺,一声不吭;此时受了马儿温情,只觉心内发酸,忍不住泪水直流。 “人没人性,马却通人性……小红马,还是你最好了。” 他伸手兜了兜马头,忽的胸间一痛,又“吭吭”呛出几口血水来,连声猛咳。 “俞修龙,你怎么脸肿的这么厉害?” 他回到牢营内,有犯人问他。 俞修龙慌忙将脸别到暗处,小声道:“我……自己不心摔……摔了一跤,磕的。”他紧接着问道,“狼哥出来没有?” “还没呢,狼哥可是麻烦了,上头有大官下来巡检,偏生他就在节骨眼儿上犯事,我看他这次是难交代了。” 俞修龙打来些水洗脸,哪知一碰便痛得钻心,呲牙咧嘴道:“哎哟……狼哥不斗来斗去,可不就没这事儿了吗?说起来他也是命不好。”他拿着润湿的布巾小心擦了擦脸,便端盆出去倒水。 这牢友在后嘀咕道,“咱们进来的哪个命好了,都是一辈子牢犯。” “哗啦”一声,水拍在地上,将他这句话掩盖了过去,俞修龙全没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夜逃 “马儿们,可劲儿吃吧,往后我给你们喂食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少了……” 一千个日子已如淌水般远去,俞修龙心里计着天数,对刑满归乡越来越期切,常着妈妈和阿婷过得怎么样,不在的时候她们有没有受人欺负?王家老大死了,若是再来一个李家老大、赵家老大怎么办? 秋彩,已成为他渐渐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唉……喝水吧马大爷们。” 他提溜着木桶,往饮马槽里添了些水。只因近来天气越来越冷,寒意剧增,这井水也愈发冷了,马儿怕凉不怎么喝。 俞修龙见状心里着急,对这些畜牲斥道,“你们这么个刁法,像当祖宗似的……若是我走了怎么办?”他这时忽然想起了“海津石”,其有温润海水之效,不知对这井水怎么样? 只听“忒儿”一声,海津石珠落入水槽之中。俞修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方过一会儿,海津石蓝色荧光逐渐盛起,在水中缓缓转动起来。 “嘿,看来果然有效。”俞修龙伸出手指在水中探了探,喜道:“马儿们,喝水咯!”他并未忘了取出海津石珠收好。 这时,小红马嘶了一声,蹄子在地上笃笃踩着;俞修龙走过去抚它脖子,附耳道,“小红马,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小红马眼睛眨了几眨,将脸靠近他怀里,好似一个恃宠而骄的孩子;俞修龙从它脖子下环臂抱它,心里微怅道:“我也舍不得你,要是能带你一块儿回去便好了,我家那边山青水绿,草生得可旺,你去了肯定喜欢……不过也只能想想了,你是军马,怎么能擅自离开?” 俞修龙将马料安放好,刚回到牢内,只见又来了个新牢犯,旁边又围着许多犯人叽叽喳喳的问他话;那新犯有些怕生,别人问一句方答一句,不敢多话。 不一会儿,差拨前来说话,“新来的站出来。” 新犯老实站起,“我,我,差拨大人!”他显然心底发虚,佝偻身子,一双手无处安放,颇不自在。 “我不认你是谁,到了这里只有犯人和管犯人的,放老实点儿,听明白了么?”差拨个子高大,模样比管营还凶得多,眼神透着狠厉意味,一般犯人见他便心里打怵。 “是,是!” 俞修龙看那新犯模样,心想这家伙倒像我刚来的时候,免不了要受这里的老犯人欺负,可长点儿心吧。自那次马替他报仇以来,俞修龙受的欺负少了很多。 差拨鼻子哼了一声,“进了这牢营的门儿,就一辈子是牢犯……安分做事,别学他们几个好吃懒做!” 那新犯被他那威严吓得不敢抬头,连声诺诺,只差把头按进裤腰里去;差拨又哼了一声,转头便出了门去;刚刚围着的犯人也分开散了。 俞修龙却鬼惊了似的扯住一人,大声问道:“差拨他刚才说什么?” “什么什么,我没明白。”那犯人正要走开,却被他一把扭住走拖不得,一脸疑惑。 俞修龙脸色甚是焦急,“不是……他说什么进了牢营,就一辈子是牢犯?” 犯人只当是什么事儿呢,摆开他手臂,没好气道:“就是啊,他说的有什么错?” “哎,错了吧……怎么能是一辈子?!”俞修龙眼睛瞪得吓人,笑道:“我满三年就要出去了!” “谁告诉你的?”那犯人见他说的好笑,回道:“自大明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一个充军犯能回去的,除了终身,便是永久了!” 俞修龙见他不像开玩笑的语气,越发急了,手臂发力,如铁钳般捏着他的手臂,连问道:“什么终身?什么永久?你说清楚!” “嘶……轻点儿,轻点儿……”那犯人被他捏得龇牙咧嘴,“终身就是……你这人这辈子充军到死,不得解脱;永久……就是、是除了你之外,还要子孙绵延,世代充军……” 俞修龙如被惊雷震了的蛤蟆,半天合不拢嘴,额上直冒汗;那犯人趁他发呆的当儿,挣脱走了,兀自甩着发痛的胳膊,口中嘟囔。 “我不信,我不信!”俞修龙又扯住几个犯人,向他们发问;那几个犯人的答复却出奇一致。 “原来,他们骗我……他们是在骗我!”来的路上,老李老赵只说充军三年可回,好歹莫要再惹是非,捱捱便过去了。 俞修龙按住心口,他看着那营房土墙,只感到浑身窒闷,仿佛被一张大被紧紧捂住,大汗淋漓,丝毫透不过气来。 “妈的,混蛋……竟敢骗我!” 咚咚咚。 俞修龙疯了般捶墙,发出阵阵闷响;其他犯人听见声音本欲开骂,出来一看他那怒火三丈的模样,立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哪个王八蛋在捶墙,不想活了?”几个性子刁的老犯人出来看见,立时劈头盖脸一顿骂,“俞修龙你发什么疯?!” 俞修龙不理会他们,只是一味捶打发泄心中郁气;老犯人见说他不听,一时气急,上来推他,岂料被他环臂反推,但觉一股大力涌来,瞬间便已跌出数尺开外,撞得闷哼。 “嘿,你这小子今儿犯拧是不是?” 几人扑上去打他,却被俞修龙三拳两脚打倒在地。 俞修龙冷眼看着地上*的几人,冷笑道:“天天不干事找架斗殴,我还以为有多能打!”他绕过几人,径直往马厩那边去了。 其他犯人一见他原来如此了得,庆幸自己没找过他的事;被打那几人当然不能白挨打,逮着平日里的“软柿子”又是一通拳打脚踢,为刚才的事出气。 “小红马,我回不去了……” 俞修龙整个人伏在红马背上,将脸埋在它的发鬃里,一股淡淡的腥味飘入他鼻中。他双眼酸涩,心念如灰,喃喃自语道:“难道要我在辽东呆一辈子?” 寒夜凄清,冷月银辉,穿堂夜风呼呼的吹着,扣响营房的木栅,扬起大院的细沙,一直吹到马棚。 自打落下娘胎,俞修龙从未觉得有这么冷过。 “咦?” 他只觉小红马举步往外走,心里一惊,原来小红马又咬开了绳子。俞修龙胸口起伏,激动道:“你的意思是带我走吗?你在这里也不开心是不是?” 俞修龙猛地坐直了身子,心思道,“当了逃犯就一辈子是逃犯……去他的逃犯,不当逃犯也是牢犯,有什么分别?” 俞修龙感到心里突突猛跳,他第一次动了逃狱的念头。小红马仿佛真明白了他的心思,步伐加快,驮着他继续向前走。 “小红马咱们走,你跟我逃出去……我带你回家。”几乎在一瞬间,他已拿定了主意,趁夜逃出牢营! 俞修龙想起妈妈和阿婷,便一刻也忍不下去了,双腿一夹小红马的肚子;那小红马顿时更快了,达达奔了起来,想是马儿识途,接连穿过几间营房、粮仓、草场,不一会儿俞修龙便看见了牢营大门。 火把照耀,高大的木营门紧紧闭着,仿佛一道钢铁巨网,将数百名牢犯困在其中不得出。俞修龙看见那营门,呼吸愈发急促,“这道门是最后的拦阻,出了这门我俞修龙就是自由身了!” “什么人?!” 守门卫兵本是昏昏欲睡,此时陡然听见马蹄声,心生警戒,手持铁矛向俞修龙这边的逼了过来。 “小红马啊小红马,咱们能不能出去可就在这一回了。” 俞修龙翻身下去贴着马腹,夜色昏暗,乍看上去好似只有小红马在奔跑而已;两名卫兵看不真切,以为真的只有一匹马跑出马棚,不由纳闷道,“这马怎么跑了出来?管马那小子干什么吃的?” 俞修龙冷笑道,“你大爷在这儿呢。”说时已迟,那时太快,俞修龙猛地从马腹下窜出,双脚分踢二人,只听得“哎哟”、“哎哟”两声,那两名士兵向后跌倒,长矛也丢在一边。 俞修龙可不容他们起身,大步赶上,又起一脚,正中一人胸口;那士兵闷哼一声,撞上大栅,昏死过去。 另一名士兵正要去摸长矛,不料俞修龙已从后扼住他喉咙,“别动,把钥匙拿出来!” 这句话颇有些矛盾,那士兵听了前半句老实不动,哪知他又要钥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点,大门钥匙呢?”俞修龙威胁道,“拿出来,不然杀了你!” 这士兵也是牢犯中人,自是贪生怕死之辈,立时立时求饶:“别杀我……我拿,我拿。”他将腰间钥匙卸下,递于俞修龙手中。 俞修龙握着钥匙,仿佛握着绝世奇珍,心跳得几乎抑制不住,“得罪了!”提起那士兵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使出十成力气,非比寻常;沙尘漫起,那士兵亦哼一声,不省人事。 随“咔啷”一声轻响,俞修龙推开大门,牵过小红马一跃而上,举臂一振,小红马顿时撒开蹄子狂奔。 冷风呼呼吹刮,俞修龙的衣服被吹得向后飞摆,鼓动不息,他却觉前所未有的舒畅。举头一望,见那满天星斗齐齐闪耀,似为自己照亮前路。 他不由从马上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任风儿从自己颈间、腋下穿过,恨不能大声疾呼,以泄心头郁气;小红马也展露出神骏英姿,快过飞电,直可断尘逸鞅。 “啊呀……” “妈妈,您怎么了?”阿婷见妈妈从睡梦中惊醒,自己也被她弄醒,直揉眼睛。 曾淑瑶惊魂未定,对阿婷道,“我梦见你哥他给人捉了去!” “他被人捉去,怎么会?”阿婷更是好奇,“是什么人捉他?” 却见曾淑瑶摆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只看见他们都是官兵模样,把你哥哥五花大绑,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哥他死命乱挣,拿刀那人扬起手来,刀光一晃……我立时就吓醒了过来。” 听妈妈说得甚是骇人,阿婷也心乱了,“妈妈,你说哥哥该不会真的……出事吧?” 只见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 阿婷看见妈妈下了床,心知她又到哥哥房里去坐了,“唉,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和妈妈只怕哭也哭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出境 “呼……” 此时天渐近黎明,不知不觉俞修龙已骑着小红马行了一夜,只觉眼皮沉甸甸,不住耷拉下来,“小红马,你累了吧?”他一拉缰绳,止住了小红马。 俞修龙翻身下地,只觉肩膀、脖子又酸又胀,一动便“咔咔”直响。 他不知自己到了何处,更不用说辨明前路方向,一时陷入苦闷之中。他慢慢往前走,但见远处是一片荒凉的秃山,空中连一只鸟雀也看不见,四周空空荡荡,砂石裸露。 当下凛冬已至,草木凋零,在俞修龙面前只有几颗光秃秃的树,好似枯瘦的老者,向天空举手呼唤。寒风乍起,吹得那枯树不住颤晃。 奔行一夜,俞修龙感到困意来袭,便将马儿系在树边,自己则就地坐下。正是冰寒时节,又在如此荒凉之地,地上如同冰一般冷,一般人只怕要被冻出毛病来,可但对俞修龙这刚阳之体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他将身子靠在一棵树上,不一会儿脑子一沉,慢慢失去意识。 “芦苇飘,芦苇长……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俞修龙闭着双眼,不知怎么从鼻子里哼出这段童谣来,令他想起那天祭祖之日,两人商议给孩子起名儿的场景:“孩子,可爱的孩子,一个定然不够……” “秋彩……秋彩……” 这些年来,他未曾向妈妈、阿婷或者牢中狱友有任何表露,始终将对秋彩的思念压抑心底,积蓄已久,情愫至强无处释放。虽是阖着眼皮,他的双眼却是溜溜急转,动个不停,于睡梦之中淌出一线泪来,在腮边垂挂。 俞修龙猛然睁眼醒来,但看天高地远,万籁俱静,好似这个世上只余下自己这渺小的一人,孤寂之感顿时如潮般袭来,冲刷自己周身百骸,只觉一时酸楚极了。 他回头去牵马,只听小红马嘶了一声,声气虚薄。俞修龙听得不对劲,用手摸了摸它的身子,只觉有些微颤,“小红马,你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 昨夜猛奔一路,天气又如此寒冷,此地空旷,萧风呼呼不止,只怕小红马已被冻出病来。 他抱着小红马的身子给它御寒,调息运功,“太元真气”循着经脉绕了几匝,透体而出。一时他身体直如火炉般,向四周散发热力;那小红马被他供暖,发了一通汗,渐渐好了些。 他拍拍马脖子,小红马耳朵忽然张起,似听到了什么声音,俞修龙也凝神屏息仔细去听。 这时,杂乱的马蹄声传来,俞修龙心叫不妙,原来竟是差拨他们带人追来了! “在那儿……别跑!” 俞修龙可没那么傻,自己好不容易逃出牢营来,岂有束手就擒之理。他双足一点,猛地跃至小红马背上,手腕急抖缰绳,口中道:“驾,驾!” 小红马也知危险来临,立时好似四蹄生风,狂奔起来;差拨等人见他逃跑,奋起追赶,口中只顾叫喊道:“俞修龙……你跑不掉的,站住,给我站住!” 昨夜得知有人逃狱,管营、差拨皆是大为震惊,再也无心睡眠,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北疆牢营如同炼狱似的,犯人在里面大多过得极为压抑,全无自由可言,若是一旦有人开了这样一个头,只怕引得其他犯人也纷纷效仿。如此一来,牢营里可还有安稳日子过么? 要知道,牢营里跑了犯人,管营和差拨都是要治罪的。 “这家伙必须追回来,我要好好收拾他!”差拨又急又怒,他知道让俞修龙逃脱了会造成什么样后果,大呼道,“大家伙儿给我追,谁若抓到……我免他一个月劳役!” 这可是个诱人条件,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奋力追赶,谁都想抢在前头,享那一个月的安逸。 “站住,站住!” “俞修龙,你停下吧……” “回来!” 后面叫喊之声此起彼伏,俞修龙听得心惊,他知道自己被人抓回去肯定落不到好,更不想在那牢营里呆一辈子。于是他双腿猛夹马腹,厉喝道,“小红马,咱们被抓到可就完啦!” 他遭人追赶,一时慌不择路,竟驱马入了大片泽地之中。 小红马病未痊愈,不复昨日神勇,跑不多时,已是腿脚乏力,渐渐慢了许多。 “你跑,我叫你跑!”差拨越赶越近,恶狠狠吼道。 入泽地越来越深,双方距离已是越发近了。 所幸气温极低,沼泽上几乎都结了冰,俞修龙听见后面众人声音越来越近,须臾不过两丈之外,心里无比焦急,恨不能生出翅膀来,扛着小红马飞走。 “嘎嚓”一声,他跟前的冰面倏然裂开,凹进去一大块;小红马前蹄下陷,高声嘶鸣。“哎哟……”俞修龙一时也反应不及,身子猛地前倾,骨碌碌滚了出去,所过之处,冰面咔咔崩开,如电光般绵延数丈。 俞修龙听见碎冰之声,心知万万不能停留,使出“灵狐三窜”来,身子浑不着力,如劲风鼓起的树叶子,猛地向前跃出一大截来,终于踩上了陆地。 “哎哟!” “救命,救命!” “啊,咱们陷到沼泽里去了……这下可算完了!” 只听身后传来众人的惊呼和马的嘶鸣声,俞修龙刚刚站定,此时听见他们的声响,回身一看,见那些人和马都困在沼泽里,手忙脚乱,身子不断下陷。 “小红马!” 俞修龙失声呼唤,只见小红马深陷泥潭之中,受了极大的惊吓,不住嘶叫,可是它越挣扎便陷得越快。方才俞修龙所滚过的冰面已尽数崩裂,露出底下一大片沼泽来,仿佛黑黝黝的巨口,吞噬万物。 “小红马!”俞修龙双目一红,欲哭无泪。 在牢营里生活两年多,这匹小红马可说是自己最好的伙伴,比那些没人性的家伙强多了,更何况昨夜它带着俞修龙逃出了牢营,让他重获自由。 众人越陷越深,有的已被完全淹没,泥潭上仅鼓起几个浑乎乎的气泡;有的人伸直了一双臂膀,兀自在做最后的挣扎;那差拨生得人高马大,平日里对犯人们颐指气使,蛮横霸道,可此时深陷沼泽之中却如同小羔羊一般,苦苦挣扎,痛哭流涕。 再看小红马,也已渐渐消失在俞修龙的视野之中,“咴咴咴……”,又只留下一串可憎的泥水气泡。 俞修龙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沼泽吞没,心头十分悲切,闭了双眼,蹲在地上久久不动。 凄凉的风自远方山间吹来,穿过空谷,摇晃杂草,掠过俞修龙的头顶,吹了好一阵方才止息。 此时四周寂静无声,仿佛那些人和马似都不曾来过。 他摇摇晃晃站起了身,转头向后走去,不时滑入泥泽之中,幸得拼命拉住了旁边的树根、石块,方才避免做了沼泽亡魂。 俞修龙浑浑噩噩,带着一身泥浆,竟来到了一条大江边上。平日里这江边两岸青峰耸立,江中之水蜿蜒曲折,急流险滩不断,本是旖旎风光,山水如画。 但如今天寒地冻的时节,江面上已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俨然成了条平坦大道。 “嗯?”方才一幕还在他脑中久久回想,俞修龙不禁感到有些迟疑,停下脚步,站在江边上发呆,想道:“江面不比沼泽那么危险,即使落水亦可游上岸。” 他如此想来,便再也不加顾忌,只抬脚走了过去。踩在冰上甚是滑溜,俞修龙一不留神便猛跌了一跤,屁股向后,双手撑地,痛得大呼。 “哎哟!” “哎呀妈呀!” 他还未走过半程,便痛跌好几次,手掌已跌的通红,更不论抢先着地的屁股了。 “站着不行,我爬着过去总行了吧。”他四肢着地,如同一个蜘蛛般前行,这下果然没了摔跤之虞,甚是安稳。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跨过大明与朝鲜的天然边境——鸭绿江,进入了朝鲜境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被捉 俞修龙穿过一片原野,渺无人烟,甚是荒凉,感觉自己又饥又困,只想好好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 可这里莫说人家,便是连个燕雀儿也不见,上哪里去寻吃的? 他又咬牙走了许久,四处寻找可食之物,步履沉重,仿佛灌了铅似的,若不是肚子饿极,他已然躺下休息了。“诶,前面有棵果树!” 俞修龙看见岩壁里伸出一棵果树,接着小小果子,通体粉红,如蜜桃儿一般喜人,不由颇为诧异。如此隆冬时分,万物萧瑟,不应该连叶子也看不见吗,怎么会好好的结着果子? 他来了精神,一溜小跑过去,当下也不迟疑,扯下两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嗯,唔……这小蜜桃水挺多的!” 两个小果子一滑下肚,冰冰凉凉直入五脏庙作祭,不觉饥渴感已消减许多。 可他仍不尽兴,便又扯下几个“桃儿”来吃,那蜜汁在口中漫溢,只觉唇齿生香,甘之如饴。“真好吃啊,这东西怎么如此香甜……太好了。” 俞修龙在牢营生活几年,可从未吃过这般上佳果品,此时有幸尝之,自然不想轻易放过。 “哎呀,一不小心吃多了……嗝!” 他摸摸渐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再看那果树较之先前已轻盈了一大截,因为他这一阵儿吃掉不下二十个果子,撑得有些难受。 他沿着一条山路直走,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凝神细听,似乎是朝鲜语,不由惊到:难道我已入了朝鲜境内? 俞修龙望了望来路,但觉四野苍苍,不知所向,心生凄凉之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哪曾想他越往前走,所到之处无不是村落衰败,十室九空,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道旁恶匪横行。 “咱们大明不是帮朝鲜赶跑了日倭军队么,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俞修龙很是不解。 不知走了多少天,鞋已破穿了底子,不觉他已到了平壤境内。俞修龙曾随军驻扎这里,倒还有些印象。 此时夜幕降临,他就近寻了块光溜溜的大石,贴身仰躺,双手覆在肚子上,二郎腿高高一翘。凉丝丝的风吹来,不断撩拨他的发梢,俞修龙觉得困意上涌,眼皮发重,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间破庙内,两女相互惨扶着走出。 “小姐姐,你没事吧?”说话这人竟是小蝶,她穿着一身冰蓝长裙,比此时天空还要淡一些,颇为清纯。 “没……没事,多谢你了。” 只瞧这女子一头秀发乱糟糟散落下来,衣裙也是破破烂烂,有许多撕裂的口子,手臂上还有伤痕,显然方才吃了什么苦头。 “咱们这是去哪儿?”她问小蝶道。 “送你回去,你住在哪儿?” 女子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地方可去……” “那回客栈吧,我和师父住的地方。”小蝶看着她眼睛:“你愿意去吗?” 女子迟疑了一阵,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便冲小蝶点了点头。 小蝶笑了,方才她经过这破庙时,听见里头隐隐传来女人的叫喊声和男子的狞笑声,她心里一凛,速速冲入,发现一歹人按着女子欲行不轨。 小蝶杏目一瞪,心想这还了得,玉指一挥,随即“咻”一声细响,好似平白里飞出一道针来;那歹人身子猛地朝前一挺,惨叫倒下,在地上软绵绵抽搐,口中直冒白沫。 那女子终于得以起身,泪痕满面,兀自惊魂未定时,瞧见一位蓝衣少女走了过来,扶自己走出破庙去。 她悄悄打量小蝶,只觉其清灵隽秀,好像一个邻家小妹子,心生亲近之意。 小蝶对她说,“刚刚我从这里路过,听见你的叫声,便进来查看,好在来得是时候……” “谢……谢你,小阿妹。” 那女子双眼肿起,心内已是百感交集,若不是这位小蝶姑娘前来相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哭了一会儿,欲给少女下拜道谢。 “哎,别呀……”小蝶双臂一抬,搂起了她,“我和你一样是女孩子,见你受欺负自然要帮的……哎!”她话没说完,只见那女子双目一闭,竟是突然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小蝶急忙双手搂住了她。 “呃呃……呜呜……呃呜呜呜!” 俞修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人绑着双手,动弹不得,又遭他们拿刀架在脖子上,心中急得不行。一心想说话,可他嘴里被人塞了根粗木棍,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些“嗯嗯唧唧”的声音。 见这几人皆是明军兵服,他心思道:搞错啦,我俞修龙好歹也是行伍出身,今儿个怎么被大水冲了龙王庙,让自己人给捉了? 拿刀的几个士兵,正围聚商讨,其中一个生着八字鼠须,尖嘴猴腮,“这小子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以我判断……很有可能是个敌军奸细!” 俞修龙心里有苦叫不出来:哥哥也,你见过躺在地上睡大觉的奸细吗? “哼,这几日被可倭狗的奸细给害苦了……狗奸细,一刀杀了他!”旁边一士兵似颇为暴躁,将手一抖,刀光忽闪若练。 “先不杀他,割点东西下来玩玩。”一人接口道。 瞧那白晃晃的刀刃,冲自己口鼻散发冷冽寒气,好似随时会要了自己性命,俞修龙不禁背冒冷汗,呼吸急促,直咽口水。” 那士兵经人提点,恍然大悟,一把揪住他衣襟,大声道,“小子,你是要耳朵还是要鼻子?快说,军爷问你话!” 俞修龙哪里说的出话,只嗯嗯唔唔一阵乱哼,身子不住扭动,无奈被绑的严严实实,挣脱不开。 “不说话是吧,那就是都不要了?” 士兵拿刀就要切他耳朵;俞修龙急得乱挣,好似一条脱离了湖水的鱼,头缩脚蹬,翻个不停。 这时,只听旁边一人劝道,“先别动手,咱们还是先把他押回去,让大人审他一番,万一问出什么敌军情报,咱们岂不是大功一件?” 那几个士兵一拍脑袋,对呀,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起来起来!” 俞修龙被他们粗暴扯起,押着往前走。 他被这些人带进了一个军营大帐前,那几个士兵向帐门口的卫兵通禀,“我们抓到了疑似敌军奸细,请大人发落。” 卫兵请示过后,立即从帐内出来说道:“大人说了,押他进去。” 厚厚的帐帘訇然张开,俞修龙遭他们架着进帐,刚看见里面坐着的大明官员、将领,便被士兵们按跪在地上。 “邢大人,我们捉了个奸细。” 正首座上的是新任兵部尚书邢玠,面容清瘦,他扫了俞修龙一眼,问道:“在哪儿抓到的?” “回大人,在狼草谷。” 在座的几位官员、将领也纷纷盯着俞修龙看,其中有位老者刚瞧他一眼,登时目透精芒,站起身来向俞修龙走去。 “成先生,你……”邢玠瞧得奇怪。 这老人正是成元齐,他五指一张,隔两寸虚按在俞修龙面门,只听“嘶嘶”声响,在俞修龙和他的手掌之间搅起一股无形罡气,来回穿流;众人一见这情景,立时瞪起双目,张开嘴巴,大感惊诧。 两人身上不断涌出真气,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气团,互相碰撞,“噼啪”作响。 那木棍受不住这气劲激流,竟“啪”一声断为两截,被卷落在地。 “唔唔……”俞修龙被他强力真气所逼,如遭巨岳压完,成元齐便带他进了自己帐内,伸手轻拍,只听“嘭嘭呲呲”,俞修龙身上绳索尽皆崩裂开来,掉落在地。 俞修龙被捆了许久,浑身上下酸疼的厉害,他拍肩弹腿,舒活身子筋骨。 “年轻人,坐下说吧。”成元齐用手指了指凳子。 俞修龙谢过,自报家门道:“我叫俞修龙,曾在军中听说过您的大名,那时是李如松将军告诉我们的……” “哦?”成元齐更加好奇了,“你在李将军手下当过兵?” “是。” “我儿子也在李将军手下当兵,亦在辽东。” 俞修龙摇摇头,“不是,几年前李将军率领我们入朝抗倭。那一次咱们明国军队大发神威,打得倭贼闻风丧胆,痛快极了!” “原来你是抗倭的老兵了,很好,很好。”成元齐看他的目光越发透出欣赏之意,微笑道,“你怎么来到这儿?” “唉……我打死了人……”俞修龙此时才将自己如何被发配辽东,如何逃狱的事情说了出来。 成元齐听后沉默一阵,感慨道,“我大明盛世,国力富强,可这卫所军制却是弊病甚多,动辄把人充军戍边,如此下去……我看隐患极大。” “成先生,您怎么在朝鲜……不对,我大明在朝鲜驻军,难道是日倭贼又来了?”俞修龙对此也极为好奇。 成元齐点了点头,长髯如丝,起伏不定:“是啊,你说对了。” 俞修龙显然震惊万分,猛地从椅上站起,“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初会 原来,成元齐先前所卜之卦一点儿不错,明使团回国没过多久,日本果然自水上发动袭击,再度侵入朝鲜。 万历二十五年七月,绰号“海贼大名”的九鬼嘉隆率领七千水军、六百艘战舰,呼啸而至,猛攻朝鲜釜山港口。 如此骇人攻势之下,朝鲜水师几近被毁灭殆尽,仅余下战船十二艘。 “倭贼真是可恶!”俞修龙愤恨不已,将拳头捏得紧紧的,咬牙切齿。他想起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无不是凄凉伤切、民生凋敝之景,整个头皮都发麻起来。 战火一起,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亲离子散? 成元齐亦感叹,“日倭贼心不死,我大明无安宁之日啊……” 议和破裂,他归国之后本欲禀报实情,可却被上司石星私自截了下来;这石星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居然胆大包天,以谎言欺瞒圣上。 短短数月之内,日本大军便先后攻破了泗州、光州诸城,浩浩荡荡向南原挺进。若是南原一旦失守,则大明天津、登、莱等地皆失去了屏障,扬帆可至。 朝鲜上下举国惶惶,再度遣使向大明求援。万历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怒,当即将石星下了大狱。他本欲将成元齐也一并论罪,幸有梅阁老出面说情:据徐一贯等人禀报,此人敢当场痛斥日倭君臣,毫无惧色,可见是个有胆识的人物,不妨让他戴罪立功吧。 于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成元齐再度请命,愿以戴罪之身来到朝鲜,为国建功。得了万历应允,他便与军同入朝鲜。 只是他官职卑微,仅仅作为一个参军幕僚,并无什么实权,所幸邢玠对他颇为器重,将不少抗倭事务都交由他来处理。 兵者乃国之大事,成元齐虽有盖世神功,却也被这军国大计累得心力交瘁。此时一想起来,他又觉颅内阵痛,仿佛千万根针在脑内攒刺,实难忍受。 “成先生,你没事吧?”俞修龙见他以手扶额,面相痛苦,顿时大吃一惊。 “没事……没事。”成元齐抬眼看着俞修龙,晃神间只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次子银笙,“你、你真像我儿……” 俞修龙想起珠珠曾说起过她二哥成银笙,便说道:“您方才说在辽东的就是他吧?” 一提起他来,成元齐额头仍在冒汗,面上却舒缓许多,“好久……好些日子没见着银笙了,有时候想一想他……家里那几个孩子也不知怎样。” 此时此刻,他哪是江湖上盛名广传的“齐天先生”,只不过是一个思念儿女的老人家罢了。 “成银笙……他的武功是不是叫‘龙虎浩气诀’?”俞修龙突然想起,问了一句。 成元齐眼色惊奇,不禁露出慈笑,“这你也知道?” 俞修龙亦笑道,“嘿嘿,大家都说我们俩像,不知道他武功与我像不像?” “一看便知。” 话音未落,只见成元齐忽地一掌击来,毫无征兆。 瞧他掌势平平无奇,并没什么厉害之处,可俞修龙还是心里一惊,“灵狐身法”随心而动,向后掠出数米开外。他本不欲动手,哪知成元齐看似轻飘飘一步,却比自己快的多,瞬息间那手掌几乎已贴近自己面门,威压暴增,恍有倾山震岳之势。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身一矮,伸出双臂去架成元齐手腕、手肘,脱口欲喊“成先生”。哪知刚刚与他手臂一碰,便觉一股绵柔劲力遽然涌入己身,闪电般在七经八脉走了一遭,登时嗓子发哑,喊不出来。 俞修龙体内“刚阳之气”早已土崩瓦解,尽数溃散,不觉身体酥麻,腿脚软了下去,幸得成元齐劈手提住他身体,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呵呵,捕风拿云手练的不错。”成元齐指尖透出真气,灌入他体内,“你会的武功挺多啊。” 这真气一入体内,俞修龙仿佛大热天里冲了一盆凉水,清爽舒态,浑身立时振奋起来。 他随着成元齐回到原位,“听珠珠说‘太元真气’和‘捕风拿云手’可算是一家功夫,小子有幸把两门都学了。” “秀珠这丫头怎么什么都跟你说?”成元齐暗地里嘀咕一句,微微起疑,转而说道:““捕风拿云手妙则妙,不过亦需要极强的内力……若是碰见厉害敌人以真气反制,那倒弄巧成拙了。” 当年成家先祖和天志祖师是好友,曾共同合创许多武功,两人均成一代高手,可武学理念却慢慢有了分歧,后来何天志南下开宗立派,这才有了威震福建的“天志派”。 “俞修龙,方才我化气在你体内走了一遭,怎么只有阳元而无阴元,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基础的东西秀珠也没教会你吗?” 俞修龙听他如此一问,自己也懵了,“这个,我真不知道……” “同练太元真气,你和银笙两个一是极阳无阴、一是盛阳薄阴,这已是一分相似;一个辽东参军,一个辽东充军,这已是二分相似;一个练‘龙虎浩气诀’,一个使‘捕风拿云手’,都是大开大合,讲究气势的功夫,常言道‘云龙风虎’,这又添了一分相似……”成元齐看他身材气度也与银笙相仿,不禁目含慈意,“看到你呀,就当看到了他。” 俞修龙立刻上前道,“成先生,我想留在这里!” “哦,为什么?”成元齐脸上现出欣喜的红光。 “我要入伍……打倭贼!” 正如于中流所说,日本明着攻打朝鲜,实则打得是大明的脸面。俞修龙是抗倭老兵,自然对日倭恨之入骨,此番来到朝鲜,正好再当一回抗倭英雄。 成元齐不禁大笑,一手拍他肩膀道,“好小子,我待会儿就跟邢大人说,让你入营!”他本有此意,谁曾想俞修龙主动提了出来,怎能不叫他高兴呢? “成先生!” 这时一名将官模样的人撩开营帐,走了进来,“倭贼又有动作了,这是探子得来的情报。”这人细须长眼,颇有一股英气,看见俞修龙也在帐内,打量一番,见他衣着破烂,身上脏兮兮的,不由疑惑,向成元齐问道,“这是……” 他不认得俞修龙,俞修龙却一眼便认出了他,起身叫道,“李参将,是我呀!” 这人正是李如梅,经壬辰一役他已升至辽东副总兵,此次哥哥李如松没来,他却来以御倭先锋的身份再次来到朝鲜。 “你是……”李如梅又仔细看他一番,只觉这人刀眉俊眼好生熟悉,但就是有点儿想不起来。 “我是俞修龙,小龙啊!”俞修龙见他始终想不起来,急得出声提醒道。 “小龙……哦,我想起来了。”对他的印象渐渐浮现出来,李如梅一把抓住他胳膊笑道,“我说怎么眼熟,上次抗倭就有你,这次又来了!” 俞修龙连连点头,“李参将不也是二进朝鲜吗?” 成元齐此刻插嘴道,“如梅现在是辽东副总兵兼御倭先锋,他不来怎么能行?” 李如梅见成元齐拿自己打趣,转头冲他笑道,“成先生,这次探来的情报,请你过目。” “给邢大人看过没有?”成元齐先问了一句,并没急着接过来看。 “已经看过了。” “唔。”成元齐这才伸手接过,排在桌上,对着行军图看了好一阵,见上面画的各色标记,眉头时而放松,时而收紧,喃道:“蔚山……蔚山,看来日倭有所准备,想必已在这儿下了大功夫了。” “就是啊。”李如梅立马点头,他上前指着地图上“蔚山”旁边一点说道,“倭军不但加紧修筑蔚山城防,而且还在这里……隔着一公里远的岛山也安了营,作为策应。” “从这次日倭的作战方略来看,他们多以双线并备,比上次要更加求稳……只怕我们顾了这头,丢了那头。” “还不止呐,您看这边……是不是?” 成元齐被李如梅的背挡住,俞修龙见二人正在探讨军务,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这时成元齐抬起头来,说道:“小龙,你先去军需营领一副衣甲吧。” 李如梅将身转向俞修龙,看了他几眼道,“小龙,你真的又来参军?” “嗯,没错。” 李如梅脸上立时露出笑意,拉着他手道,“好啊,这才是我大明好汉子……走,我带你去!”哪知他才走了几步,忽然又转头向成元齐问道,“那咱们还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 李如梅咧嘴一笑,“嘿嘿,我就知道您老有办法!”他出了帐外,带俞修龙去往军需营领了衣甲。 俞修龙脱掉原本已破旧脏污的衣裳,换上了兵甲。时隔多年再穿这身行头,他不禁感慨万千,“上次我打完仗回去见到了秋彩,不知这次还能否再见她?唉,能不能活着回国还未定数呢……” “两年多了,不知妈妈,阿婷她们在家里怎么样……”他只觉自己离家乡的亲人更远了一步。 战场凶危,刀兵无情,自古便是葬骨埋尸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进军 此次邢玠率大军入朝之后,即刻编整明朝联军、组织反攻。联军与日军先后于稷山、青山、鸣梁等地交战,水陆并举,一点一点夺回战争主动权。 正值冬月,天边阴阴沉沉,雪雨纷至,此时的朝鲜无处不是天寒地冻,草木凋敝,山石上落着雪,黄白相间;树枝都挂着厚厚的霜,直冷煞人。 朔风呼呼吹刮着联军大旗,此路人马有一万二千明军、四千朝军,如此一大队沿着山路浩浩荡荡向前进发,令人震慑。 军士们踏着积雪前行,面色穆然,兵甲不住磕碰,发出“砰砰”之声;马时不时打个响鼻,口鼻中冒出白气,雾腾腾朝斜上方飘去。 隆冬严寒之下,那加藤清正是日本有名的猛将,人称‘猛虎加藤’,上一次我没和他交手,甚是遗憾。这次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定要与他一决雌雄!” 成元齐见李如梅这幅跃跃欲试的神情,轻抚长髯笑道,“我知你武艺高强,箭法精妙……料想那加藤清正必不是你对手。” 李如梅遭他一夸,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怎敢在您面前论武,谁不知成家是天下武者禁地?” “江湖传言,江湖传言。”成元齐一手握着马绳,将另一只手按了按,长须被风吹得不住飘动,“如梅……你还是别取笑老夫了。” “成先生不要谦虚了,我听说成家四五岁的小孩子也练‘太元真气’,上至家主、下至奴仆,人人都是高手。”李如梅骑在马上,身子随马不住地上下颠簸。 他这话颇为奇异,立时引得周围人都张起耳朵听。 “不知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真是捧杀我成家了。成家人人练点儿功夫是真,但也远未到都练成高手的地步,想我大明英雄辈出,豪杰无数,谁又敢夸下如此海口?” 李如梅大笑道,“哈哈,我也都是道听途说,若有什么差池您可别放在心上。” “你是听人说,那做不得数。你们李家剑法我倒亲眼见过,之前我万万想不到如松将军不但善驭兵马,而且使得一手好剑。” “哦,是么?”李如梅感到有些兴奋,李家和成家素有交情,只是这几年战事吃紧,所以才联系渐弱。 成元齐笑道:“有一年将军从辽东回京述职,我才有机会与他会面一次,有幸得见。” 李如梅方才想起,“是了,您家二公子成银笙也是在辽东,在我大哥手下……” 成元齐脸上晃过一抹异样神色,转瞬即逝,开口道:“银笙这孩子自小就好舞枪弄棒,一心想杀敌建功,年龄刚到便参军去了。如松将军治军严明,乃我大明第一虎将,犬子能在他手下当兵,已是十分好了。” “有道是‘年少热血’!辽东之势历来凶险,战乱不断,那女真、蒙古、鞑靼各怀鬼胎,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银笙能有这番奇志,不愧是名门之后。” “你这话羞煞我也。”成元齐连连摇头。 辽东局势令他想起出使日本时的一幕,日本人曾说若和议成功,明日永结同好,便可出兵帮大明对付辽东女真部族。 万历中期,大明对女真部族的防范日渐减弱,任其发展壮大。女真军队在努尔哈赤带领下战无不胜,并吞辽东数部,隐隐成为明国一大威胁,日本人居然对此洞若观火! 日军若出兵征讨女真,两敌相争,大明便可坐收渔利。成元齐本觉可行,谁知后来出了书信造假闹剧,此事自然无法达成。 “辽东局势诡谲难测,非如松将军不能平定,只是他担子太重了些,平了宁夏叛乱便打倭贼,打完倭贼又入辽东,实在是连气也顾不得喘上一口。” 李如梅叹了口气,“大哥是天生将才,远胜于我,可惜辽东之地历来苦寒,缺棉少粮……虽说咱们打得是仗,可实际谁不知拼得是钱粮、布帛?这些年打了好几仗,国库入不敷出,已空虚许多。” 大明接连举兵抗倭,对辽东的支持自然越发少了。成元齐想到爱子在如此凶危疆场,更觉心中慌悸,跳动加快。 他眼前显出银笙的模样,脑中回响起他拜别时的话语,“爹爹,孩儿此去定要大展身手,拜将封侯!” “我的儿……我的儿。”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夕阳洒下余晖,映着成银笙的后背,是如此决绝勇毅。成元齐在后注视儿子的身影,一动不动,不知自己还能否与他再见。 “成先生,成先生!”李如梅见他无端陷入沉思,眉目萧索,似在忧心什么事情,遂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道,“成先生,您是觉得这次……有什么问题么?” 成元齐直着眼睛,说道:“打仗总要死人,谁家孩子不是孩子呢,唉……”他不自觉想到了俞修龙。 李如梅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默不作声,只顾骑马朝前走。 此次明朝联军实际上兵分两路,左路是抗倭经略杨镐,成元齐和李如梅也在其中;右路为提督麻贵和李芳春所领。 待左右军一到,便立时从二路围攻蔚山城, 又紧赶几日,军队终于到达蔚山,至此明朝联军五万八千兵马都集结在蔚山城外。 杨镐命全军驻扎,砍木为栅,择居高向阳处安营。 俞修龙心跳变快,先前他在牢营内屡受欺辱不还手,自是压抑已久,早想寻处发泄怨怒。此时战事近在眼前,他体内热血澎湃,振奋不已,恨不能立马拿着刀枪与敌厮杀三百回合,战个痛快才好。 杨镐与麻贵、李芳春等人会面,此时诸将聚在一起商议军策。 “成先生,你有何高见吗?” 杨镐曾听说过成元齐的名号,都说这是个有能耐之人,邢玠也叫他多听取此人意见,可他却并不信任这个江湖武者。此时见成元齐面色平和,似胸有底气,遂先让他吐露想法,试试他的深浅。 成元齐看了看李如梅和李芳春,见他二人也盯着自己,显然在等自己说话,起身道:“杨大人,据前方探报,此次蔚山守城兵员有一万六千人,且将领并非加藤清正,而是浅野幸长。” 浅野幸长曾在壬辰之战中领兵入朝,占领过西生浦等地,乃一员猛将。 杨镐和麻贵还未说话,李如梅便抢着问道:“那么……加藤清正那家伙呢?” “他在八十里外的西生浦,与蔚山成呼应之势。” “名不副实,枉称猛虎!”李如梅听说加藤清正在蔚山城后方,不禁讥讽道,“他怎么只敢缩在后面?” 话音未落,其他几位副将、参将不禁低头窃笑;麻贵说道:“李将军,还是听成先生说吧。”他抬手示意成元齐继续。 成元齐点了点头,说道:“初来蔚山,敌我情势尚不明朗……本人见识短浅,一时也无什么良策,但我有两点提议,供诸位参详参详。” 帐内诸位大人、将领皆全神贯注,安静下来听他讲。 “第一,咱们行军日久,将士疲敝,马匹乏力,眼下亟待调整;而倭军守据城内,以逸待劳……所以咱们切不可心急,应该先做好战斗准备,再攻不迟。” 这话杨镐没法反驳,兀自不做声,却听其他人纷纷发声附和。 “敌盛我疲,确实不宜马上开战。”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蔚山地势险要,环境复杂,我看咱们还是先派人探查观测为好……” 这提议虽然不算多巧妙,但着眼当下,胜在十分平实。麻贵、李如梅等人也正有此意,因而个个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第二,便是如何应对倭军铁炮,我听说这铁炮威力绝大,比‘弗朗机’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才已有人说蔚山险奇,易守难攻,那么最大的麻烦……我看就在这里。” 第二点说完,成元齐眼望众人反应,只见诸将均沉默不语,眉目纠结。 倭军据险而守,占尽地利,且预先料知明军行踪,大力加固城防,又兼有长枪铁炮之威,此次攻城对明军来讲难度极大。 “哼,尽长他人志气……说什么先生齐天,不过尔尔。”杨镐见他并未说出什么所以然,心生不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隐患 “快看,前方有一队明军士兵。” “咱们上……杀光他们,割他们的鼻子!” 日军通过敌人鼻子来计杀敌数目,这队明军士兵人数甚少,不过百余人而已。巡城日军心想:这可是摆在眼皮子前面的战功,怎能白白放过? 他们即刻展开追击,甫一交战,只见明军似乎始料未及,战不数合,稀稀拉拉反身逃跑。 日军人多势强,要歼灭这队明军可说是易如反掌,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收集功勋的机会,登时在后猛力追赶,高声呼喝,人足、马蹄扬起漫天飞尘。 眼看已进入一条荒僻的山路中,那日军队长观察周遭,忽一抬头,见方圆内鸟雀久久盘旋而不下落,登时疑心道:“不好,难道中了他们设下的圈套?” “小心,大家别追了!” 日军听他号令,停下追逐步伐,待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那队长又环视四周一圈,见此处树木丛杂,山石嶙峋,实在太适宜藏匿设伏了。他暗恼自己太过轻率,呼了一声,命队伍速速撤回。 “咻”、“咻”、“咻”。 忽然一阵弓弦响动,只听自己队伍中“啊呀”、“啊呀”迭起数声惨叫,有好些人从马上跌落下来,胸前、背上插了好几支箭,鲜血直流。 “果然没错……” 此处地形独特,两边势高,中间势低,敌方居高临下,日军无异于被放置在砧板上的肉。 “杀倭贼!” 俞修龙等人在此处埋伏已久,等得早不耐烦,此时他拨开遮掩草木,一跃而出,持刀猛劈,但觉虎口震麻,敌人鲜血已洒到自己鼻尖之上,腥气扑鼻。 明军伏兵纷纷从草中显身,大肆冲杀,一时弓铮枪鸣,不绝于耳;日军队伍乱作一团,人喧马嘶,各自奔逃,奔不出数步或被射中,或被砍倒,鲜血喷溅。 “可恶!” 那日军队长拉着马,摇摇晃晃不知往何处走。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那箭矢、弹子透过草木飞来,势如疾雨,擦着耳朵飞过,顷刻间已射杀己方上百名士兵,不禁怒骂道:“妈的,早知有诈!” “杀!” 此时被明军包围伏击,已是别无去路,他举刀怒喊一声,“弟兄们杀出去!” 剩下的日军士兵听见领袖呼喊,一时得以振奋,心凝神聚,刀枪飞舞,发狠往外突杀。 这时,只瞧一明军将领引弦搭弓,双臂拉得大弓“铮铮铮”直响,势如满月。他右手一松,但听锐响尖啸,箭矢破空而出,好似长了眼睛似的,在乱军丛中直奔那日军队长,“嗤”,正中眉心。 “啊……” 那日军队长惨呼一声,翻身落马,扑起一阵沙尘,直挺挺倒在地上不动了。 “哈哈哈!” 这箭法高卓的将领正是李如梅,他见日军残余小队仓皇逃散,大笑道:“哈哈,依成先生之计,这伏击战果然轻松奏效!” 明军将士见初战告捷,纷纷欢呼,齐声放笑,震得山林回响。 残余日军弃守蔚山城,惶然逃向数十里外的岛山。 “此番受了我们伏击,日军弃掉蔚山城,转移到岛山上去了。他们已龟缩在岛山内,再不肯轻易出来……”李如梅回想这几日的军情,起初他觉得伏击痛快,可此时看来,敌人若坚守不出,己方进攻难度不是增加了么? 杨镐看着成元齐,这诱兵设伏之计正是他出的,瞧他作何解释。 “岛山比蔚山地势更险,城防更固,如此一来,我想咱们可否不攻岛山,转而……” 成元齐还未说完,杨镐便打断他的话,“你说不攻岛山,那我们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干什么来,看山还是雪?” “不不,杨大人,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围住岛山……” “你说围城?!”杨镐又不待他说完,抢道:“若是久围不下,岂非徒耗粮食、物资?” 成元齐见杨镐语气不善,明显有针对自己之意,根本没法好好说话,遂微微一笑,不再做声。 麻贵、李芳春皆面露尴尬;一旁的李如梅也看不下去了,“杨大人,你还是听成先生说完吧。” “如梅,我并非针对成先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杨镐转头对成元齐道,“成先生,我知你是江湖豪杰,人人称道……可这军政大事关乎国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比你那些江湖纷争、武者殴斗,须得谨慎思虑。” 成元齐诺诺点头,“杨大人教训得是。” “唔。”杨镐露出满意之色,转而对诸将道:“岛山防守虽固,地势虽险,但凭我大明火炮铁弩,数万精兵,难道还怕敲不开这大门?” 他定下计策,于明日辰时发起进攻,强行破开岛山,速战速决。 李如梅走出帐外,见到成元齐,遂上前几步,说道:“成先生,我知道您有大才,前几战邢大人采纳您的计策,连战连胜,打得倭军节节败退。可惜来了个杨镐,根本不懂军事……” 成元齐笑着摆手道,“他任佥都御史是陛下钦点,身携圣意,经略抗倭军务,大家自然都要听他的。” 李如梅叹气道,“外行指挥内行,我看咱们接下来可有的受了。” “我尽力给杨大人建议吧……若实在不行,我这把老骨头与你一道上场杀敌去!” “哈哈,您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见识见识!”李如梅听说过成家的武功,却还没真正见过“太元真气”的威力,更不知成元齐练到何种地步。 成元齐看了看自己手掌,这些天在朝鲜饱受风霜之苦,皮肤略有些发枯,手心掌背皆显出一道道深壑,感叹道:“老了,我已经老了。” 他与李如梅分别,走入自己营内,还未坐下忽然又想起了俞修龙,“今日他不是和如梅一起去打伏击了么?” 想到这里,成元齐不自觉迈步出了帐外,去寻找俞修龙,走了一阵,心想他会不会在休息?“罢了,我远远瞧一会儿便好。” “不知银笙在干什么呢?” 自家五个子女中他最喜爱的便是二儿子,只因他一身正气,胸怀壮志,“赶走了倭贼,怎么也得去辽东见他一面。” 俞修龙吃了点干粮,又接了些雪水来喝了,正准备眯眼歇息一会儿,忽听同营的士兵起了冲突,吵吵嚷嚷似要动手,他陡然清醒,立马起身跑过去劝架。 几个士兵正在吵架,其中一个身材颇高,赤着一双臂膀,筋肉虬健,孔武有力,想冲上去打对面那两个人,只是一直被几个士兵给拉着,过不去而已。 “大刘,别冲动!”一个士兵安伟劝阻道。 俞修龙又看了看另一边两人,见他们唇上皆是两撇八字黄须,不过一个像个没尾巴的硕鼠,而另一个则像患了水肿的黄鼠狼。 “发生什么事?”俞修龙走近问道。 “这俩家伙,自己的饼吃完了就来偷我的饼!”那高个士兵大刘嗓门儿也大,震得他耳朵嗡嗡直颤。 大明军队多以米饼、面饼为行军口粮,每人数目相当,随身携带。 俞修龙听说有人偷口粮,不禁皱皱眉头,那两人盗墓出身,被充了军,一个诨号“金凿子”,一个诨号“银钻子”。 那长得像硕鼠的人就是“金凿子”,辩道:“大刘块头这么大,营养已经够好了……我和弟弟每日吃不饱,营养不好,个子才这么矮,打仗也没力气。” 他这明显是诡辩,俞修龙心生厌恶;大刘则更是气得头顶冒烟,吼道:“你营养不好?你挺这么大个肚子告诉我营养不好?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之前盗墓挖人祖坟被充了军,现在又手痒了!”他气不过,举着拳头要打这两人。 两军交战在即,出任何岔子都不太妙,俞修龙是老兵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急忙按住大刘手臂,向二人道:“你们快把饼还给大刘吧,不然我可拉不住他了!” “没得还了,饼已经祭了我俩的五脏庙!”那“金凿子”嚷道。 俞修龙一时拉不住大刘,被他挣脱开来,一拳便捣在那金凿子眼睛上。 “啊呀!” 金凿子捂住眼睛痛呼起来,口鼻都扭做一团;银钻子见哥哥挨打,便上前推他,不料被大刘一脚踹中肚子,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大刘住手!” 俞修龙怕大刘性急,把这两人打出个什么好歹来,登时使出“捕风拿云手”,双手捏住大刘的肩、肘关节,巧劲一运,卸了大刘的力道。 “别打,别打,待会儿被将军大人们看到可就糟啦!”俞修龙在大刘耳边叫道。 大刘仍不止怒,力挣道:“这俩孙子偷我口粮,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时,只听帐门口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原来是成元齐。他在帐外听到士兵们断断续续说的话,略微一理,情况便已了解个大概。 士兵们一见是他,立时纷纷退开了些,微微欠身,这老先生是邢大人的首席幕僚,他们自然不敢不敬。 成元齐走进帐来,飘来一股浑浊的气味,叫人不快。他见俞修龙致力于劝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问那两人:“你们是充军来的?盗墓?” 方才还没什么悔改之意的两个人,此时一见成元齐,态度恭敬了许多。 “是……是的。” 虽说身边的士兵都知道这俩是什么东西,但此时要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承认自己盗墓贼的身份,多少显得有些难为情,两张胖脸均是一红。 成元齐心生厌恶:充军充军,充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这种人混进军队里……怎么打胜仗? “军中犯偷盗罪者,杖四十。”他对二人下令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受罚。” 众人看他的脸色,顿时吃了一惊,纷纷吐舌,成先生一直温厚待人,看谁都是笑容满面,今天怎么突然严厉起来了? 两人急了,慌忙跪下不停叩首:“成先生,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成元齐笑道:“真知错了还不给他赔罪?”伸手向大刘指去。 金凿子和银钻子急忙给大刘道歉,求他原谅自己;大刘是个爽利人,既然他们已经当众认错,也就哈哈一笑。 见两人又给自己磕头求饶,成元齐说了句,“既然他原谅了你们,那我也就不追究了。”他转身出帐,心里却鄙夷道:“此二人居然名字和我家金竹、银笙暗合,真是晦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龙战于野(1) “什么……杨大人,你要强行攻城?”成元齐还未回帐,便从李如梅那里听说了杨镐的计策方略,大为惊诧,立即前往统帅大帐。 “嗯,咱们之前与倭军也交过几次手了,互相知根知底,我想没必要再绕什么弯弯肠子了,直接进攻为宜。”杨镐正在看图策,听见他来,只抬头轻轻扫了他一眼,便低头继续看图,神情甚是傲慢。 “我与几位大人也已商议过了,用兵打仗讲究一往无前、摧枯拉朽的气势,若拖拖拉拉又怎能成事?既然攻城,就要集中火力猛攻,速战速决。” 杨镐自以为胸中饱藏韬略,殊不知只是些纸上谈兵的理论罢了。 成元齐听得暗暗叹息,实在不敢苟同他这番观点,“大人,此事没那么简单,依本人愚见,我们应该……” “既是愚见,那可不必说了。”杨镐终于又抬起了头来,大手一挥,止住他的话头:“成先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军攻不上去,伤亡过大是不是?那我问你,你可知我大明这几年数番大战,耗费极巨?军队在这儿多待一天要耗多少粮食、物资? “财税入不敷出,国库空乏日久,咱们早就耗不起了……这些东西谁来补给?是不是你们绍兴成家?” “我军士兵的家人正在日夜苦等,翘首以盼;朝鲜那些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过得连畜生也不如,这些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杨镐越说越激愤,唾沫横飞,直洒在行军图策上面。此时他站在为国为民的大局之上,对成元齐好一顿痛斥。 成元齐知道自己即便说完了计划,也不会入杨镐的“法眼”,况且他理由再怎么充足,在“耗国力、苦百姓”这番话下也没得辩驳。 大明这近十年来,战争频发、国库亏空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正所谓‘猛药去疴’,我军兵强马壮,武备先进,而且将士们势头正盛,有搬山覆海之威,那倭军再有能耐又如何?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代价,尽快打退倭贼,替朝鲜光复山河,然后班师回朝。”杨镐问成元齐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懂,懂……”成元齐眼神晦暗,长髯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垂将下来,毫无神气。他缓缓道了一声:“杨大人,你说的对。” 他转身走出帐外,神情恍惚。 杨镐见他这幅样子,显然已被自己的远见卓识所折服,登时如斗胜的公鸡,自鸣得意道,“这老家伙果然没什么真才实学。想必前几战也就是运气好罢了,不知邢大人到底仰仗他什么?” 寒风肆虐,夹杂着点点雪子,袭向整个军营大地,旌旗摇动,猎猎作响。 成元齐望向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头,心中感到一阵悲凉,自这段时日以来,无处不被厚厚的积雪所掩,色泽单调,入目只有灰、白二色。 成元齐叹出一道白气,缓缓抬眼,又见那连片阴云遮住天空,压抑难当,更叫人心绪低落,无尽怅惘,“我只不过是个小小幕僚,又是戴罪之身,何苦操那份心呢……” 他站在风雪之中,岿然不动,任大风鼓起身上的衣袍,须发皆飞。 到了第二日,雪势更大,纷扬漫天,阻断人们的视线。只待杨镐一声令下,大军即便向蔚山南边的岛山展开强攻。 雪花大而如席,天空中似飞舞着百万玉龙,直搅得周天寒彻。前方渐渐变成白茫茫一片,四周除了下雪声安静无比。俞修龙眼前忽的闪过那粉色倩影,心头突突猛跳,“不知秋彩……此时在做什么?” 大军严阵以待之际,俞修龙却东想西想,心神不定,忽听“轰”一声剧烈炮响,震天动地,硝烟弥漫开来,直冲霄汉。 “轰轰轰”。 明军接连发射火炮,不断轰击岛山城墙,沙土崩落,城墙上露出参差缺口来。 明朝联军,进攻! 大军倾出,势如狂潮,似连老天也被这阵仗吓得不轻,雪渐渐小了下来;日军被那炮声所惊,纷纷来看,浅野幸长在城头见明、朝两国士兵黑压压攻来,眉头不由一紧。 “快,放炮!” 在此之前,他已命劳工赶着建了护城外丘,而且丘内还设有三道大栅,分别称作“一之丸”、“二之丸”、“三之丸”,每一道栅都有重兵把守,联军若想攻破,须得花大功夫。 “轰、轰、轰”。 日军架设长枪铁炮,更有许多弓箭手立于城头放箭,一时间火龙狂舞,箭雨纷纷,“轰”、“咻”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炮弹、箭矢刺破空中雪花,朝联军袭去。 俞修龙脚踏厚雪,随军奋起冲杀,见那弹子、箭羽铺天盖地,登时使出“灵狐身法”来,左闪又突。弹、箭入地,刺穿雪面,只听“嚓嚓”响个不停,不断显出个个细小圆洞。 他虽有“灵狐身法”傍身,可日军枪弹箭雨实在太强,还未奔近城门第一道大栅,胳膊上便已中了一箭,箭头冰寒,剧痛刺骨,“娘的,这一箭怕是……”不等他说完,又被枪弹击飞头盔上的红缨,于半空中飘飘扬扬,久不落下。 “倭贼受死!” 两军相交,呐喊震耳,浓烟滚滚,战得是天昏地暗。俞修龙不顾伤势,一手掣着钢刀在其间急速猛突,砍翻一个又一个敌军,如入无人之境。 刀光映雪,飘忽如电,他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傻愣愣、一股子蛮劲的俞修龙了。 敌军在自家枪炮的掩护下反攻过来,俞修龙耳朵被震得嗡嗡响,浓烈的硝火味扑面而来。他只觉寒风骤起,原是几柄刀戟猛戳向自己身躯,又狠又厉。 “想给爷爷身上开闸?” 只瞧俞修龙放声一喝,夹杂刚阳之气,势若雷霆,雪花遇之立散。他借着高明身法,灵敏奔跃,堪堪避过敌人的夹击;倭军士兵见围攻落空,皆是一愣,气势上已先衰了一截;“咄!”俞修龙趁他们攻势暂缓的当儿,果断出手,一刀一个,给他们身上先开了一道“血水大闸”。 鲜血喷溅,尚有余温,将雪地融化开来,此时大地上红白相间,冒着丝丝热气,腥味冲人。 噌噌数声,惨叫迭起,顷刻间便又有几个倭军做了他刀下亡魂。 俞修龙杀性已起,仿佛身体里腾起一股烈焰,愈燃愈烈,恨不能突破躯壳,灼尽九天云霄,他只觉全身皆渴,唯有敌人的鲜血能够稍止。 此时,雪势又大了起来,远处山体皆白,满地堆银,好似一条条巨大的盘龙。双方士兵在“盘龙大阵”中不断冲杀,不断倒下,双目赤红,眼中只有杀和死、怒与怨。 “倭贼,还我兄弟命来……” 俞修龙将刀舞得呼呼风生,眼见平日里一起吃一起睡的士兵倒下变成死尸,横在自己身前,血肉模糊,登时心头既悲又怒,怒意冲天。 此时他一心为阵亡的战友报仇,新仇旧恨一发算了,直如旋风般奔杀。即使刀尖血滴飞洒出来,落在自己头、面之上也毫不在意。点点血滴在他脸上洒成一圈,好似一串血菩提。 周遭日军见他如此勇猛,纷纷胆寒倒退。 这时突然跃出一名日军武士,身材颇瘦,手掣长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向俞修龙奔来。方才他仗着高强剑术,已连斩联军十余人,气势如虹;俞修龙见他步子极快,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浅印,心想这人轻功甚是了得,不弱于己,横刀戒备。 待他距离俞修龙数尺之时,手中银色长刃猛地一刺,那细长的利刃在雪中竟似隐形,好生怪异;俞修龙眼睛发花,便知迟疑不得,先退再说,刚退了半步,便觉凛冽的寒气擦鼻而过。他心中暗惊道,“这人刀法怎么如此诡异?若方才迟了半刻,只怕我的脸已被削平了。” 那武士阴冷一笑,双腿弓弯,将刀斜举在身前,冷锋闪闪,正是日本武士的招牌架势;俞修龙见识了他的怪招,心里不敢大意,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嘿咿!” 那武士脚步细碎,疾冲而来,刃尖划破冰雪,渐渐又变得不可明见;俞修龙将刀舞成圆圈,只听“吭吭吭吭”,两柄刀不住相击,大力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什么鸟刀法,怎么看也看不清!”敌人的刀刃隐隐绰绰,虚虚实实,自己不免陷入被动,畏头畏尾,极不快意,心里一阵怒骂。 武士的身法也甚是诡异,将蹲未蹲,退而似进,忽的猛力跳劈,刃芒破空,有开山之威;所幸俞修龙精熟“灵狐身法”,同样奇特精妙,比这武士的鬼步也不遑多让。 两人在雪地上转灯儿般厮杀,身形忽闪,如风掣电,时而双刀“吭吭”相击,磕出火花。 双方一击便退,闪电般又过了数十来回,见那武士纵跃之间似有破绽,俞修龙瞧准间隙,用尽全力一刀劈去,力道极沉,只听“珰”一声,他瞪圆双眼,满脸惊愕,“怎么会……” 刚才一击之下,自己的刀竟然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龙战于野(2) 被削断的那一截刀头如风车般急旋着落地,“嗤”一声插入雪中,深达数寸。 “糟了,这叫我如何对敌?”俞修龙看着手里这半截断刀,心中好不惊乱。在战场之上,武器断折可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嘿嘿!” 俞修龙抬头一看,那倭国武士的锋刃上正泛着幽蓝的光。 只因武士行走世间之时,所用的都是上品宝刀,而且他们惜刀如命,每日必会精心保养,时时拂拭,因此这些武士的刀自然要比普通士兵的刀要好得多。 方才那武士故作露馅之状,正是要引得他来硬拼,好乘机斩断他的钢刀。这下果然得逞,只瞧他立时阔步跃起,银刃倏然划出一道诡异弧线来,状如缺月,划过俞修龙的盔甲。 “哎哟!” 俞修龙猛缩左臂,可还是遭敌人给砍中,虽说有一层盔甲护身,却仍被割出一道血口,受伤不轻。 他伏地翻滚,立时压陷大片积雪,显出一道人形的凹槽来。 那武士一咧嘴,露出野兽般的笑,令人发毛,他一招得手立时趁胜追击,步步紧跟,手中银刃在半空中如飞雪玉花,忽隐忽现,虚芒点点。 俞修龙似已然心生畏惧,不敢硬挡其锋,只凭着灵狐身法左闪右跳,在枯木丛后奔绕躲藏。 武士长刃所过之处,银光耀眼,如同缺月,“咔咔”声响木屑飞溅。 这武士银刃虽利,可俞修龙始终踏着灵动步伐闪躲,并不接招,再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渐渐焦躁起来。他见俞修龙握着左手,古里古怪,心疑对方捡了什么东西要砸自己,于是便留了个心眼,提防他左手之物。 这时,武士干脆将计就计,轻飘飘搠出一刀,前胸空门洞开,故意卖出个破绽,好叫他麻痹大意来攻自己。如若他敢上前半步,那么自己攻其不备,反手一刀,必能戳他个穿心透! 他见俞修龙撤步后跳,挥手掷来一个事物,果然如自己所料,心里一喜,猛地侧身挥刀,劈开那事物。他有意示弱,更是露出腰背要害来引诱俞修龙进攻。只听“飒”一声,雪团迸裂,如沙尘般四散开来,原来俞修龙方才伏地翻滚之时捏了一团雪在手中,此时用作暗器偷袭。 “哟……”武士轻松化解俞修龙的暗算,不由冷笑一声。他已算好时差,说时迟那时快,反身挺刀去刺俞修龙,快到极致,刃尖划出一道月形炫光! 谁知对方竟突然然鼓腮喷了一大口水,如数道水箭袭来。他猝不及防,遭那水射到脸上,一阵酸麻,不觉既惊又怒。 “同样的招式,用两次就不灵了!”俞修龙面露嘲讽之色,挑衅道。 那日与锦衣卫激斗之时,他便急中生智用这招救了成秀珠;今日虽未“含血”,却于伏地之时悄悄咬了一口雪在嘴里,变作“含雪喷人”,况且他身上带着“海津石珠”,遇水有奇效,可说是愈发精进高明了。 “哇呀呀!” 武士脸上挂着黏黏的口水,感到分外羞辱,极是恶心,暴怒怪叫,挥刀一顿乱砍;俞修龙这回可不怕他了,只因捏雪之时溶入了自己左手伤口流的血,武士方才刀劈雪球,锋刃上沾上许多血滴,轮廓已变得清晰可见,好瞧多了。 “现在……是时候了!”俞修龙心平气和,占尽优势,干脆弃了断刀,使出“捕风拿云手”来,大步跨跃,近得敌人身前;武士心中焦急,意气浮躁,落入了下风,只顾挥刀瞎砍,无一中的,反而耗费了不少体力,喘息声变得粗厚起来。 俞修龙身子如狐,贴地避过锋芒,猛地弹起,双手紧紧握住他手腕;武士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与他较量气力。那刀在两人之间一会儿倒向俞修龙,一会儿倒向那武士,起起降降,刀身直颤,发出嗡嗡之声。 俞修龙忽然脑中灵光闪现,想起与秋彩对攻的场景,起脚踩他脚趾;武士吃痛,面目扭曲,顿时惊呼一声,手上劲力大泻。 “受死吧!”俞修龙一声暴喝,“咔嚓”扭断他的腕骨,紧接着飞起一脚,直中敌人小腹。 那武士痛叫一声,仰面跌倒,狠狠砸在雪地上,凹下深坑;俞修龙手持那沾染自身鲜血的银刃,猛地扎入他咽喉,腥血狂喷几尺来高,洒在他头发上,沿着额前刘海缓缓流下。 “呼……呵哟……”俞修龙大口大口喘着气,这一番苦斗实在太过艰辛。他这时方才细看那刀,刀身直长,和剑差不多,入手重量极轻,如若无物,整个刀身泛着水波一样的纹路,寒光鉴人。那褐色刀柄上刻着个古怪图案,像是一朵血色之花,他不禁笑道:“这刀我喜欢,今天起便改姓俞了。” 俞修龙举起这刀,冲入敌军之中乱砍,银刃如点点细雪,削铁如泥,所过之处,无不披靡授束手。此时明朝联军声威越发壮大,已接连攻破两道大栅,正向第三道大栅发起冲锋。 日军见势不妙紧缩在三之丸周围,凭着这最后一道防线,冥顽抵抗。 明军众位将领正在居高远眺,观察战场局势。 “成先生,今日攻城……您瞧如何啊?”杨镐见大军势如破竹,攻得日军节节后退,心头得意,一双眼睛饶有意味地看着成元齐。 成元齐双正观察着战场局势,他见那联军、倭军双方的阵型方位,有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脱口道:“只怕一会儿有变。” “什么?”杨镐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这老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有变?” 成元齐指着前方战场道,“诸位大人请看,前方部军冲杀过急,已隐隐与中、后方脱节,若是贼军突袭大军侧翼……恐生不良。” 杨镐冷哼一声,“突袭侧翼……您莫不是老眼昏花了吧,难道没见是咱们两方联军压着倭军打,他们还怎么从侧翼突袭?” 成元齐不说话了,只是微蹙眉头,不置可否。 他们正说时,联军已攻破了第三道防线,浩浩荡荡杀向城门。风如猛虎,席卷长空,吹得赤色大旗猎猎作响,诸将在远处瞧见,更觉兴奋难抑,恨不能亲自冲到一线杀敌。 “快分军……这拨先去守本丸,千万拦住,别让他们进来!” “本丸”即是城门,浅野幸长见联军如此勇猛,势不可挡,亦是胆战心惊,他急命一军堵住城门。 联军冒着城墙上密集的铁炮射击,前赴后继,踏过战友的尸体冲到城门之外,有的搭架云梯,往上攀爬,不过片刻便被弓箭射中或被滚木砸中,惨叫着跌了下来,摔个半死。 大批联军更是奋力撼动大门,口中狂呼不止;而日兵则死命坚守,咬牙顶住城门。 双方如拔河般较劲,巨大的城门摇摇晃晃,仿佛在这激战之中不住发抖,细沙簌簌直落,洒在士兵头顶上,好似一阵密雨。忽听“喀拉”一声,大门后梁终于撑不住两头之力,猛地垮了下来,砸得沙尘飞扬,扑漫四散。 “杀!” 联军将士见之大喜,更是发了狠往城里冲。俞修龙见那大城门已经被破,眼看掠城在即,心头不觉更加兴奋,想抢在人先冲进去。 无奈前方友军太多,而且一发都涌过来,密如蚁聚。这一方城门霎时间拥堵不堪,脚下连站的地儿也没有,再好的身手只怕也施展不开,他如何冲得进去? 谁也未曾料到,一阵枪箭突袭过来,阴险无比。 “啊呀!” “啊啊……” 联军冷不防腰肋受击,如一条首尾被强行截断的长龙,登时惶惶心惊,阵型大乱,士兵都挤在这狭窄区域,互相推搡踩踏起来,哀嚎四起,越来越乱。 “哎哎……怎么会这样?”俞修龙挤在万军丛中,手忙脚乱,只觉身边密密麻麻全是友军,挤得要死,有几个矮小的士兵已被人群掩盖得看不见。此时情势急转直下,一股冲劲已大受打击。 阵型一乱,联军各自推来撞去,不成章法,战力、士气双双大减;日军此时猛力还击,弹矢飞射,铁炮轰鸣,很快便将联军打得倒退,满地都是断戟、残盔。 原来,就在联军一心想攻进城内之时,三之丸侧翼不知何时偷偷潜伏了一众日军,见时机一到,突施冷枪,连安排突袭的浅野幸长,也没想到竟有如此奇效。 “啊?!” 杨镐等一众将领见突然陷入大乱的联军,死伤者剧增,不由惊得嘴巴大张,眼珠暴瞪,他心道:邪了门了这老家伙,怎么料得这么准……不知他待会儿要怎么笑我? 然而,成元齐却并无这等心思,只是转头急道:“杨大人,士气已败,请速速鸣金收兵。” 杨镐看了他一眼,心想谁是统帅,你叫我收兵我便收兵,下级指挥上级,我这张脸往哪儿搁?由是他故作沉思,墨迹了好一阵,又看看麻贵、李芳春等人,这才回转身来,下令鸣金收兵。 明朝联军由胜转败,只得暂且退军。 “报,敌军撤退了!” 浅野幸长猛地松了口气,精神一懈,竟直直跌坐在地;几名将士立刻上来扶他,却发现他浑身都抖个不停,脸色发白。方才战势危急,他亦是心惊胆战,汗珠直冒,全身衣甲已湿了一遍又一遍。 天色已暮,雪势不减,明、朝大军退却过后,只留下满地尸骨,无尽血河,仿佛一片修罗炼狱。朔风吹来,在山间呜呜回荡,凄惨至极,似在为死去的烈士们致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天龙际会 这一战,死尸白骨,堆积如山,雪地上已被染得片片血红。 联军伤兵满营,成元齐不顾脏累,亲身前往营中询问伤情,料理伤员,令一众将士大为感动,心中更加敬佩这位老先生了。 这日,成元齐正替俞修龙处理伤口,感觉心神交瘁,便扶额稍稍停了一会儿,问道:“小龙,你知不知如何驭气互感,秀珠……她有没有教你?” “有,有。”俞修龙点头说道:“我曾和珠珠试过一次,帮她疗伤。” 成元齐暗地心想:你小子连阴元也幻化不出,还帮秀珠疗伤…… 他不禁笑了一声,俯身与俞修龙对坐下来,凝神定气,尺余长髯垂在胸前。 俞修龙亦有样学样,闭目运起太元功法来,体内刚阳之气如同受召的民兵,虽素质不佳,但仍懒懒散散开始往一处集合,秩序渐成。 “呼……呼……” 罡气透体,劲风鼓荡,两道真气缓缓显现,在他们头上盘旋起来,一大一小,一厚一薄,一白一赤。 成元齐内力极深,且体内阴阳双元已达平衡交谐之境,故而稳稳当当,无可挑剔,浑似半空腾龙一般;与他相比,俞修龙内力要浅薄的多,兼之功法尚不纯熟,还不多久那真气又上下乱窜起来,忽高忽低,抖抖瑟瑟,却像一条被针扎了的蚯蚓。 成元齐抬眼看了一看,按捺笑意,暗运玄功,声势顿时更为盛大,隐隐有龙啸之威;俞修龙那条“小蚯蚓”仿佛被大龙震慑住,立时不敢造次,安安分分与之交接。 大龙小龙渐渐混在一起,推气过宫,俞修龙不禁感慨道:“成先生不愧是四大高手之首,功力比珠珠高太多了。”他身体内仿佛涌过一道道清流,冲刷伤口,并不生痛,只是有些酥酥麻麻之感,反而还很舒服。 “太元真气”本就有互感互强的妙用,何况成元齐一身修为已臻化境,高不可测。经他运气替自己疏血化瘀,不一会儿俞修龙便觉伤势好了许多,不再那般疼痛,连连道谢。 方才两人互感,如同两盏灯同时点亮,照亮彼此,更添辉煌,只不过这互感共强也要瞧对方功力高低。成元齐境界至高,俞修龙受他神通所养,便会感到十分舒爽,回复颇快;反过来则由于他内力太弱,因而对成元齐增强效用很小。 成元齐缓缓吐出一口气,亦觉得精神稍好了一点,双眼光彩渐生,不再似方才那般颓靡了。 “小龙,你这伤虽说已无什么大碍,但还是安养一段时日为宜。” 俞修听他说要自己养伤,当即把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如今正是我军大力攻坚之时,一刻也松懈不得,我怎么能歇呢?” 成元齐眼中分明透出欣慰之意,但却说道:“可你拖着这副身子上战场……只怕要糟。” 俞修龙仍是摇头,眼神甚是坚毅,“死也死在战场上,哪怕绊一绊敌人的脚。” “好!” 这话极是豪迈,成元齐不想他年纪虽轻居然有如此气魄,深受触动,顿时为俞修龙喝一声彩。他伸出手按在这年轻人肩上,心思我大明有这样的士兵,何愁不能打胜仗? 俞修龙见他眼中神情,只觉满是慈爱,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来:成先生如此能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却还来悉心照料自己,如同老父一般……这叫自己如何承受得起? 不知怎地,他开始有些羡慕珠珠和成银笙他们了。 “小龙!”成元齐瞥见那把直长的*,银锋如雪,不由问道:“你这把刀从何处得来?” 俞修龙双手托起给他看,“那日攻打岛山,有一个日本武士与我激斗……” 他将当日情景讲了出来,成元齐用手抚了抚刀柄,摩挲那古怪图案,说道:“那人是一名日本异武流剑士,唤作‘扶桑鬼剑’。” “您知道?”俞修龙听他说出那武士的来历,顿时来了兴致,“给我讲讲吧。” “古武剑术本是日本剑道主流,其他流派则都遭到打压,连日本天皇也曾接见古武剑术大家,可谓风头无两。可后来有一名不见经传的剑客,冥想三天三夜,忽有所感,创出了一种独特的异武流剑术,招式阴狠诡奇,剑走偏锋,连败数名古武名家,声名大噪……历来武无第二,异武流剑术因此慢慢得到了剑客们的认可,在日本流传开来。” 成元齐早年曾与日本客商来往频繁,恰好其中一位痴迷剑术,谈到了这么一段日本武学历史。此次日本侵朝竟笼络了这样的高手前来,看来真是下了苦功。 “扶桑鬼剑?”俞修龙脑海中浮现出那武士与自己决斗之时的一招一式,身法诡异,在雪中好似幽灵,果然不负“鬼剑”之名。 “这把刀有名字么?”成元齐问他道。 俞修龙摇摇头,“没有,我不会起名。” “起一个吧。” “请成先生赐名!” 成元齐看着那刃上的白光,如同晶莹之雪,脱口道,“不如就叫‘细雪’如何?” 俞修龙转头看了看刀刃,口中念了一声,“细雪……好好,好名字,多谢成先生赐名!” 这时成元齐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你好好休养吧,我再去看看他们。”转身撩开帐帘,往外走去。 俞修龙看着成元齐的背影,那背影是如此高大,眼中竟泛了些泪光,“好好的,干什么想哭呢?” “轰!” 炮火冲霄,之后数日联、倭双方接连苦战,死伤无数,俞修龙虽说屡屡受伤,但总归能活着回来,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成元齐略略思忖,应当还是“太元真气”的缘故,想必他练功颇勤,以致有这等成效。 “小龙,你练出阴元真气没有?” 俞修龙张嘴刚想答话,却被他一手抚在心口,一股内力忽的窜入自己体内来。 成元齐运气在他身体里游探一遭,直皱眉道:“怎么搞的……我成家几岁的孩子也可练出双元,幻化阴阳,怎么偏就你练不出来呢?” 他又思索了一阵,抬头忽见天上挂的太阳,金光万丈,似想起了什么,对俞修龙说道:“小龙,照此看来,你属于极为罕见的‘刚阳之体’,可说是又好又不好。” “咦?”俞修龙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说过什么之体,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说过,问道,“成先生,这‘羔羊’之体……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 “刚阳火盛,无惧阴寒,天底下许多阴寒之物都害不了你,这当然是好的。不过……任何事物落到极端都不好,你虽不怕阴寒,但却畏惧阳炎热力。只因这世间万物均有‘盛极而衰’之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阳上添阳,立转衰败。” “可这……” “你试想一想,往一口装满水的缸里加水,不但徒劳无功,反而会让水四处漫延,打湿鞋袜,这便是不好。” 俞修龙回想这些年来的遭遇,果然不错,他首先想起的便是那个使‘云火掌’的广二,遭他一顿痛打,险些丢了小命。“还有海底那次,那个绿毛怪厉辛……他功夫也是以阳为主,同样很克制自己。” 成元齐脸上露出慈笑:“银笙本和你一样,自小畏火畏热,苦恼了好一阵子……但自从他练出阴元之后便好多了。” 那日成元齐第一眼看到俞修龙,见此人习得家传秘技,心说这还了得,本想先废了他武功再说。可后来听说他在李将军手下当兵抗倭,一身正气,不禁对这年轻人十分欣赏。 这些时日以来的相处,成元齐不知不觉把对爱子的情感投到他身上,将他视作自己儿子一般。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进来说道:“成先生,别忙活了,快快去迎圣旨吧!” 俞修龙大为吃惊,心想如此苦战之际,怎么突然来了圣旨,一时间张嘴结舌愣在那里;成元齐虽也吃惊,但却沉稳多了,即刻动身去迎接陛下圣谕。 统帅营帐内,一位司礼监公公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镐才疏驽钝,言过其实,入朝五月有余,功绩微薄,反徒耗我大明军力资财;况此人胆大包天,公然掩饰败绩,欺君罔上。若不严惩,军中威严何在?速速押解其回京等候发落……” 原来,杨镐指挥联军又连攻数次,急于求成,但因这岛山地形险奇,大炮难以推进,射角受限,致使联军火力未能全开;而倭军浅野幸长素来善于城防,又命人筑好了坚固工事,死守岛山。 是以联军猛冲数番,迎接他们尽是檑木、滚油,依旧无功而返,倒是折损了不少兵马。 恰巧这几日大明朝廷接连派信,来问朝鲜战场实况,杨镐连吃败阵,哪有脸直说?百般焦急之下,他不禁想到了一个方法——编造谎话,正与前任兵部尚书石星“英雄所见略同”。 他自以为妙哉巧哉、高明之至,殊不料营中一位耿直官员,在来往书信中不慎报出实际数目;主和派高官当即以此做文章,一连参了杨镐二十多条罪状;万历阅毕极为震怒,立刻下令将杨镐抓捕回京,革职问罪。 “……今得梅朗天和邢玠联名举荐,特命成元齐暂代佥都御史一职,经略明、朝军务,望卿尽心竭力,早日肃清倭患,钦此!” 公公念完圣旨,说道:“成大人,拜谢领旨吧!” 成元齐恭敬拜了三拜:“臣成元齐定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他接过圣旨,双手竟有些颤巍巍的,只因抑制不住心头狂喜:终于到我成元齐大展身手的时候了,终于来了…… 事不宜迟,成元齐送走明廷的人,立即着手管理军务;其后几日,他又大力整治军纪,赏优罚劣,更亲自写诗词令将士们念诵,全军面貌为之一新。 这日,成元齐召集众位将领议事,在此之前,他先命人汇报军情讯息,好供自己与诸将分析战况,策划方略。 “据细作探报,数日前加藤清正已带兵从西生浦赶来,进入了岛山城。” “好,他来的好!”成元齐一听便拍案叫道。 麻贵、李芳春、李如梅等人皆想不通他高兴为哪般,加藤清正带兵入城,这岛山城兵力增加,难度可又拔高了啊? “成先……成大人,您这是高哪门子兴啊?”李如梅想不明白,遂出声问道。 成元齐却没正面答他的话,反而说道:“李将军,我素知你是打游击战、先锋战的好手。” 李如梅箭法卓绝,胆识过人,确实率领过多次伏击、抢攻之战,军功颇为显赫,这在大明军队里已不是什么秘密。 “成大人,你有什么紧要任务交给我么?”李如梅听他话里有话。 “对了,李将军……”成元齐点头,正色道,“你是第一场大戏的主角。” 李如梅问道:“莫非……您要我趁夜再来一回突袭?” 壬辰之战时期,他曾与查大受共领两队死士,突袭龙山,尽毁敌军粮草,成为整个战役的关键节点。此时他听成元齐忽有此问,以为又有夜袭计策。 成元齐摆了摆手,示意非也,“咱们打仗多年,这一招只怕已经用滥了,倭军奸狡,未必没有防备。” “水淹?火攻?可惜也都不太实际……”李如梅一时想不出来什么好计策,便急忙对成元齐道:“请您说说吧。” 诸位将领如麻贵、李芳春也注视着他等候发话,只因成元齐是新官上任,这些人都想看看他道行深浅,能否舞得起统领全军这面大旗。 “其实那时我早表露过了……对于岛山城,咱们最好的法子还是围而不攻,逼其自破。”成元齐语气颇显遗憾,如若早用围城计划,便不会白白牺牲这么多将士。 众人一想,均是点头,强攻岛山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围城确实属于较好的办法。 李如梅接他话道,“可惜那杨镐刚愎自用,心眼忒小,听说您受邢大人器重,便有意针对,一直不让您说话。” 之前成元齐屡次遭他无端斥责,饱受憋屈,不由叹了一声,“过去的事儿,由他去吧……” 由于蒙古鞑靼发生叛乱,邢玠受召先行回了国,与李如松北上汇合,共同平乱,至此抗倭之事全权交于杨镐负责。若是有邢大人在,想必成元齐的境地就要好的多了。 “好了,闲言少说。”成元齐长髯如瀑,朗声道,“传下令去,先命大军围定这岛山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潜龙勿用 岛山城内。 “我听说敌军刚刚换了新统帅,是一个名叫成元齐的老家伙。”浅野幸长刚一得知这个消息,便立时来向加藤清正禀报。 “哦?”加藤清正本在为“鬼剑”战死而发愁,此时一听,鼻子里哼了一声,极尽轻蔑,“他们不是一向自诩熟读天下兵法吗,怎么弄出这样的昏招儿来,难道不知临阵换帅,用兵必败?” 浅野幸长点头,跟着笑起来,“明国虽大,也不过是空空的壳子,徒有其表罢了。他们上一任统帅因为虚报战绩,犯了欺君之罪,已被革职查办;而且我还听说,之前有一位高官因为编造明我双方的和议之事,被下了大狱,秘密处死在监牢里……由此可见,他们的官员都是些什么人。”说着说着,他脸上愈显不屑之色,“依我看,明国自号什么天朝上邦,实则已是内弊重重,腐朽至极。” 加藤清正刚想开口,听见有人奔了进来。 “报二位将军,敌军开始围城了!” 加藤清正一愣,见浅野幸长也透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加藤清正急忙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查看实情;浅野幸长紧跟在他后面,神色慌乱。 原来在今日拂晓时分,五万联军悄悄在岛山四面扎定,以其为中心分成了十多圈,一圈一圈地围过来,将这座山城围得如铁桶一般,苍蝇也休想飞得进去。 加藤清正见那城外的联军士兵密密麻麻,连哪是平地,哪是高坡都分不清了,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后背发汗。他登高再看,只觉得那漫山遍野的联军士兵仿佛变成一个奇大无比的标靶,而自己这岛山城就是个靶心,敌人的炮弹弓箭全冲自己过来的话,简直不堪设想。 “为什么不开炮?”加藤清正慌忙下来了,厉声吼道。 “启禀将军,联军狡猾得很,他们这次驻扎的位置十分巧妙,刚好处于我方火炮射程之外,不多不少,显然、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测算……” 那人话音未落,便又有人来报。 “敌军截断了我城汲水之道!” 今日天色昏暗,阴风阵阵,吹得在场众人身上发寒,见加藤清正脸色铁青,均是低头沉默,不敢多嘴,生怕不小心惹恼这只猛虎,可就麻烦大了。 此番加藤清正据守险山,自然不希望敌军围城,城中粮食不多,若是到了断水断粮之时,岛山便是不攻自破。 “我们……可以给小西行长写信求援。”浅野幸长在后低声提醒,日军分三个点据守,为的就是连点成面,一呼各应。 他本是好心提议,可加藤清正脸色却更加阴沉,声音里冒着一丝火气:“何必找他,难道你是看不起岛津义弘吗?”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这时浅野幸长方才想起他素与小西行长不和,针锋相对,立马乖乖闭了嘴,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联军统帅大帐内,成元齐正给加藤清正写信,以他的想法,若能劝降岛山倭军自然是最好不过,“素闻那加藤清正心高气傲,性子暴烈……虽说希望不大,可试一试总是好的,若能说降,又何必再动干戈?” 他将信封好,唤人前去送信,转而又叫来了俞修龙。周围的守卫士兵见大帐呼呼风鼓,颇不寻常,感到莫名其妙,可成先生已有令在先,任何人不得打扰,便只得强忍着好奇心不去偷看。 他本想将俞修龙招来做自己的亲兵守卫,这样两人驭气也更方便一些。可想到兵营里鱼龙混杂,有不少道德低劣之徒,人品堪忧,只怕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便决定升他为帐头、大刘为帐副,一道监管帐内的事务。 “小龙,几日不见,你驭气可是越发娴熟了。” 成元齐见他运功已不再是先前那般紊乱,真气渐满渐厚,进步颇大。此次两人互感更是为自己解乏不少,不由抚须欢笑,心头很为他高兴。 “都是您教导有方,我回去琢磨琢磨很快便找到了感觉,如法习练,果然大不一样。”有修炼“太元真气”的天下第一人与自己运功互感,俞修龙觉得浑身如洗筋伐髓,醍醐灌:“中华人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攻心为上。就目前的处境,双方若是一味交火,他们必定伤亡更多,太不划算。到时候有人在皇帝那里参他一本,就说才能低微、统战不力,便可将他革职查办……所以他迫切想来说降我们,靠嘴能说成的事情,犯不上再挑战火。毕竟大家都只有一颗脑袋一条命,谁也不愿意拿去死拼。” 这番见解委实过人,加藤清正不住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很对。” “将军。”浅野幸长对他说道,“听使者说明军已经开始准备,既然他们准备了,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 加藤清正一愣,不解其意。 “虽说大明将领庸才居多,可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将军此去谈判,万一他们玩什么花样……”浅野幸长生性狡黠,上次派人突袭侧翼,便叫明、朝联军吃了大亏,损失惨重,他解释道:“中华人有句古训,叫作‘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我们得布置点防备措施,用以应对意外枝节。” “浅野君不愧是名门之后,思维缜密,远见卓识。”加藤清正对他很是佩服,拍手道:“那咱们即刻就准备,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 明军这边,成元齐亦召集诸将合议,“加藤清正表示愿意谈判,大家怎么看?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我觉得不如直接攻城的好,如今我军将岛山围得死死的,又断了取水之道,他们现在必定心急如焚,正迫不及待想投降呢。”一位将领说道。 “就是啊,倭军铁炮再厉害,也要靠炮手操纵,炮手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现在他们连水也没得喝,哪还谈得上有什么战斗力?” 麻贵说道:“我认为能劝降倭军自然是最好的,怕就怕他们耍什么花招,就像上次和议……”还未说完,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嘴欠,怎么偏偏就提到了成元齐惹罪的事情,慌忙闭口沉默。 只见成元齐轻轻一笑,并未生气,冲他摆手道:“无妨无妨,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众将领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了。 他见场面尴尬,便转头问李芳春,“对了,李如梅到了那边没有?” “已经到了。” 成元齐回转过来对大家说:“好,下面我简要说两句。” 众将领一听统帅要说话,立马齐刷刷坐直,将目光投向了他,大营内十分安静。 成元齐清清嗓子道:“咳咳……第一,老夫夜观天象,最近气候恐怕不太寻常,咱们在外扎营比不得城内的倭军,环境要恶劣多了,苦寒之地,一定要谨防冻伤人和马。” 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隆冬时节,士兵们日日受冻,苦不堪言。一时间各位将领都纷纷附和,诉起苦来。 “好了,有何困难大家尽量克服……第二,正如你们前面所说,围城日长,城中缺水……那么加藤清正必定向外求救。如此一来,顺天的小西行长部和泗川的岛津义弘部都会赶来增援,而且他们为了求快,定是从水路前来,所以我才命李如梅领一路军向南进,在太和江畔设下埋伏,正是为截断前来救援的敌军。” 此时众将领都悟过来了,明白他之前为什么说那一番话,“原来您早有有所防备,这次谈判是假,他们只是在行缓兵之计,拖延时间!” 成元齐不置可否,说道:“不过,就算是个幌子,也未必不能通过谈判动摇其心,变成真正的投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龙吟细雪 过后几日,明、倭双方都在准备谈判事务,彼此安定了一阵,只不过联军依然死死占着岛山城水道,城内缺水,倭军人人哑着嗓子,说话靠吼。 明军士兵们无事便在一起互相对练,即可保持体能,又可御寒防冻。俞修龙自从得了那把银刃,四处炫耀,为大家表演刀技,无论斩木劈石均如削豆腐一般,干净利落,把士兵们看得眼热不已。 他瞧大家的反应,心知自己这回捡了个实在宝贝,虚荣满足,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阿龙,你这武器有名儿没有?”大刘问道,他一只袖子空荡荡垂下来,浑然无物,原来在进攻岛山一战中他被敌人砍掉了左手手臂。 “有啊,叫做‘细雪’。”俞修龙心想这不就一柄刀吗,取个名字有点酸里酸气的,可这是成先生所赐,也就无所谓了。 “龙哥,这宝贝家伙借我玩玩可好?”素来与他相好的士兵安伟说道。 安伟两眼放光,见那银光闪闪的刃锋,笔直修长的刀身,古朴典雅的刀柄,心知是个难得的宝贝,眼睛一眨不眨。 俞修龙爽快道:“行是行,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儿,别弄出什么岔子来。” “得嘞,保管出不了岔子。” 他把刀递给安伟,只见那安伟喜上眉梢,双手搓了搓,接过刀来连声谢道:“龙哥真大方,够爷们儿!”他张嘴哈出一口气,用袖子擦拭刀身,直至光彩可鉴,鼓眼一遍一遍上下抚摸。 “那是,记着哥对你的好!” 可刚到了晚上,俞修龙正找了个角落静坐练气,却见安伟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声叫唤自己的名字。他将内息收敛回体内,起身走了出去,“安伟,你还真准时……咦,刀呢?” 安伟一见到他,瘦削的脸更显小了,支吾一阵,他说宝刀竟然不见了。 “你说什么?!”俞修龙身子一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抓着他胳膊猛摇。 “阿龙,我就把刀放在这儿一小会儿,去解了个手,哪知……哪知一出来宝贝就不见了!”安伟带他来到营帐外,指着丢失之处说道。 “啊?啊?啊?你可真是我哥啊!”俞修龙一听说刀不见了,一下子甩开他的手,疯了似的四处翻找,又冲进帐内,一会儿功夫便把各人床铺都翻了个底朝天,狼藉一片。他大汗淋漓地站在那儿喘气,目中极为不甘;大家伙儿站在一边目瞪口呆看着他,不知出了什么事。 无怪他如此着急,这刀如此犀利,构型精美,谁见了也会喜欢,再说这可是自己拼了命抢来的宝贝啊! “你们真没看见我的‘细雪’吗?!啊?啊……啊?” 俞修龙从三遍四地问,难以置信,“不可能啊,就这么一会儿……它难道真的长翅膀飞了不成?” “龙哥我真没拿……虽然我喜欢,但是也不能偷自己人的呀,你以为我们跟那两家伙似的?” “就是,咱们可都憋着劲儿呢,要抢也是抢那帮倭鸟的!” 俞修龙“噗通”一声坐在床上,双手抱头,心里别提有多失落。 大刘见他着急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来,提醒道:“你说,会不会是他们?” 俞修龙立刻明白他指的是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有一丝可能便要追查到底。他起身将帐帘一扒,飞奔了出去。 “原来真是你……”待俞修龙一看,登时眼中腾起一股火气来。 这‘细雪’果然是金凿子偷拿了,此时正嘻嘻哈哈和银钻子互相比划。成元齐如此规整军纪的情形下,他们居然还敢顶风作案,真是胆大包天。 可俞修龙此时只想夺回宝贝,并不曾动打小报告的念头。 宝刀果然是宝刀,四下里天色渐昏渐暗,刀身竟闪着银色弧光,好似清月光华。金凿子手持银刃,击铁铁折,削铜铜断,后又将银钻子手里的一根木棍寸寸削落,根本无力对抗。 二人正玩地不亦乐乎,忽听一声怒喝,“还给我!” 两人皆被这声吓了一跳,那金凿子一见是他,脸色立变,将宝刀往身后一藏:“你说什么你,我听不懂。” 俞修龙一步一步走过去,伸出左手,另一只手已慢慢捏紧成拳:“刀……给我!” 见失主寻上门来,银钻子给他哥哥帮腔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的,我还说这是我的呢!” “没心思跟你废话,再说一遍,拿来!”俞修龙不想动武,一再压抑怒气,面皮已微微胀红。 “你说这是你的,好啊……”金凿子摆明了想霸占这宝刀,耍浑道,“你叫它一声,且看它答应不答应?” “俞修龙,你这个帐头只管你帐内十人,可压不了我们!”银钻子也在旁边讥讽道。 “你们……定要强词夺理是不是?!”俞修龙面对他们这满口歪理,无言以对,这两个家伙还真是记吃不记打,“自长到这么大,我从不欺人害人,可是一直有人来惹我……” 他想起在辽东牢营被人欺辱的场景,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登时猛地跃上几步,与两人动起手来。 俞修龙赤手空拳,对上他们一人持刀、一人拿断棍,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这两兄弟本事还不算太坏,仰仗武器与俞修龙打得有来有往,不分胜负。 夜幕降临,大营四周都燃起了火把,火光将三人影子都投在大帐之上,飞来跃去,如龙蛇遁走。士兵们纷纷出来看,见他们打得激烈,只怕一个不慎便殃及自己,哪敢上来劝?有人怕事态闹大,在旁边叫唤“别打,别打!”有的则平日便厌恶这俩兄弟,大呼俞修龙好好教训他们! 俞修龙毕竟空着手,况且以一对二,劣势不小;那宝刀虽说是宝刀,但毕竟是死物,没有识人之能,它在日本武士手里威力至大,此时到了金钻子手里一样轻灵犀利。众人只听“噌、噌、噌”声不断,刃过风生,如暗夜飘雪,愈发感叹这宝刀之奇。 俞修龙今日来得匆忙未穿盔甲,若是不慎中刀,只怕伤得不轻。他被两人两手逼攻,后掠几步,竟随手抓起一根火把当武器,“呼呼呼”,像耍刀一般舞开,如火龙腾空,气势颇为不弱。 俞修龙正与银钻子对攻,忽听金凿子说道:“俞修龙,敢不敢与咱们打个赌,若是今天你赢了我俩,我就把刀给你;若是你输了,这刀就归我们,如何?” “呸!”他一挥火把,荡开银钻子的木棒,回头啐道,“拿我的东西打赌,好不要脸!” 金凿子勃然变色,挺刃刺来,黑夜雪飘,“妈的,给脸不要脸!” “龙哥接刀!” 这时弄丢了‘细雪’的安伟赶来,扔出自己的钢刀;俞修龙纵身飞跃,伸手掣住刀把,回身猛地一劈,势若雷霆;只听“咔擦”一声,银钻子手中木棍断为两截,木屑纷飞。 方才俞修龙的火把数次击中他木棍,将其中端烧成炭黑,很是脆弱,因此只需一刀便可砍断。 银钻子被他折断武器,正在惊骇之时,小腹又挨了俞修龙一脚,“哎啊!”他一时站立不住,向后横飞,撞在营帐上,“轰嗒”一声,登时将半个大帐也撞塌了,被落下的厚布给掩住。 这家伙素来惹人讨嫌,士兵无人愿意管他,只是过来扶好了帐,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任他在地上瞎嚎。 “哼!” 俞修龙见他已无再战之力,便舍下他,与金凿子战在一起,刀来刃往,两相交接,铿锵铮鸣。 这时他有兵刃在手,又与金凿子一对一单挑,已是轻松许多,威势大增,攻得金凿子手忙脚乱,浑身冒汗。可惜这普通钢刀颇不耐砍,两人这一阵对攻下来俞修龙刀上已布满缺口,成了一把钢锯。 “如此下去,这刀岂不也要折断?”俞修龙一边攻防,一边暗暗着急,苦思对策。 金凿子也明白两者优劣,只稍猛力一劈,便能砍断他的刀,“嘿呀!”他握银刃猛劈下来,却见俞修龙将手中刀柄一转,力道分散,那银刃并未将他的刀完全砍断,而是卡在了中间! 金凿子本想奋力抽出刀来,哪晓得俞修龙突然身子一拧,起脚点在自己腕上,顿时手臂一麻,指尖松力,整把刀都被他缴了过去,呆立当场。 俞修龙见他尚在发愣,又是一脚,狠狠蹬在他右脸颊上;金凿子嘴里“噗”的一声,直喷口水,向后跌出丈余远,重重摔落在地,脊背都似要撞断,嘶声痛呼。 这时,围观士兵爆发出一阵欢呼,实乃众心所向。 “噌”一声,只见俞修龙抽出银刃,将钢刀掷还给安伟,“还你。”他心里尚有余气未消,所以不想多说一个字。 “龙哥,我错了……晚上我再给你半个饼吃……” 打仗时极其艰苦,俞修龙又很好动,加上练功耗力,所以常常饿的厉害。多亏安伟省口粮给他填肚子,所以这次俞修龙才如此爽快地借刀。此时见安伟一脸自责,他不禁心软了,“嗯”了一声,面色已缓和许多。 俞修龙转过头来,见那金凿子一手抚着右脸,眼眶挂着泪痕,站在那里颇显尴尬,怒瞪他一眼,“这次用脚,若再有下次,我可就要用刀了!”说完,提刀转身离去,龙行虎步,给众人留下一个豪侠般的背影。 众人不禁在心底喝彩,又看着金银两兄弟的窘态,各自好笑,哄闹着散了。 “真想不到……”俞修龙走回帐内,拿布反复擦拭刀身,“竟被封一羽那个疯婆娘给说中了……有些时候话还真是说不清的,最好的道理果然在拳头上!” 那银刃失而复得,此时闪烁着幽幽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龙虎相会 数日之后,两军首领谈判,地点设在离太和江不远的的伴鸥亭。 早在出发之前,加藤清正便已与浅野幸长商定:若此行有什么不测,浅野幸长立即全权代理其职,统领全军,以绝后患。 “加藤将军,成元齐在此恭候多时了。” 加藤清正本在沿路上山,山风凛冽,叫人浑身发寒。当距亭约有数十步时,他忽听有人用倭语问候自己,那声音如人耳语,分外清晰,不由得心里一惊。加藤清正抬起头来,只见一位朱颜长髯的老者立在亭前,如同临风玉树,身姿伟岸,气度绝代,令人望而生敬。 “将军请坐。”成元齐双手抱拳施礼道,他早年与日商交流频繁,精通倭语,自然连译使也不需要。 加藤清正见他竟会说倭语,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向他抱拳答礼。他与成元齐共入亭中石桌就坐,刚一落座,只听对方笑道:“将军这几日受累,想必口渴得紧吧?来人,速速给将军沏茶,要好茶!” 加藤清正不由脸色发青,“好家伙,一来便给我一个下马威呀。” 这几日明军截住水道不放,岛山城内极度缺水,守军嗓子里只差冒出火来,渴的要死。加藤清正作为城中最高将领,亦只能每日饮一小杯,更别说其他将士了。 他暗中观察四周,发现成元齐仅带了两名随从士兵,而且都离得颇远,自己若是趁机一刀杀了这老者,那二人便是想救也来不及。 “哼哼……”加藤清正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伸手按在刀上,却觉佩刀怎么忽然如此冰寒,将手冻得一个哆嗦,立马弹开。他面露尴尬,抬眼冲成元齐一笑,见这老人笑容可掬,浑无察觉之意,杀心再起。 他复又握刀,可是那刀柄仿佛一块千年玄冰,冷冻煞人。“真是奇了怪了!”他握一会儿,只觉半条胳膊都僵硬无比,手指弯都弯不过来,实在是拿捏不住,只得放弃,心中好生奇怪。 这时一名随从上来倒茶,那茶壶口里倾泻着腾腾热气。加藤清正本就手脚发冷,恨不能夺过茶壶捂手驱寒,又听那“哗溜溜”沏茶声响,喉舌间一阵阵发燥。待茶刚端上来,他急不可耐便往嘴里倒,也不怕对方笑话。 “噗!” 这茶又苦又涩,而且还有一股子土腥味,加藤清正忍受不了,猛地从口鼻之中喷射出来,呛得连声咳嗽;成元齐见他如此失态,劝道,“将军何必至此,这可是好茶呀。” “这也算……算什么好茶,难喝死了!”加藤清正将舌头垂下来甩了一通,胡须上还沾着些微茶梗,神情颇为不满。 “是好茶。”成元齐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望着里面粗长茶梗,作怡然状:“这是从我大明运来的好茶,只因茶梗粗壮,名字便叫作‘猛虎须’。喝这茶重在心境而非口感,试想虎乃兽中之王,啸傲山林,百兽雌伏。人力虽不及虎远甚,但却能折虎须而饮,岂不是快事一件?” 加藤清正不是傻子,听出他话里有话,心道:我绰号“猛虎加藤”,你这一来便夹枪带棒,要折我虎须,岂非欺人太甚? 他哼了一声,将茶杯放下,食指点着桌子道:“今日我带满满诚意前来,只求和平解决纷争,免动刀兵。可我瞧阁下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不想谈判成功吗?” “不不不,将军不要误会,老夫抒发胸臆罢了……况且并非针对将军本人。”成元齐抬了抬手,安抚他情绪道,“顺利完成谈判自然是当下最紧要之事。不过,我领兵援朝并非只与将军过招,而是要光复整个朝鲜国土。这岛山城虽然重要,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罢了,即便和将军你达成和议,但与小西行长、岛津义弘他们仍不知是战是和。既然将军号称‘猛虎’,难道其他几个都是病猫不成?” “那是自然……他们可都不好惹。”加藤清正心里好受了些,暗暗调解自身道:哼,耍嘴皮子我耍不过你这老东西,届时等援军一到,咱们群虎相逢,就是你们兵败求饶之际。 “将军这几日等待援军,可有任何消息没有?”成元齐一边给他添茶,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似无心之语。 “这……”加藤清正暗叫不好,嘴角不由下撇,这老家伙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怎么连这也知道? 成元齐本意只在诈他,此时一看对方脸色立时心中明了:“将军不必难堪,被困求援乃人之常情,若有一线转机,谁又愿意授首投降,做这遭人唾骂的营生呢?” 加藤清正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暗怪援军,都过了好些天了,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我听说你们中间……有一位是弃商从戎做的武将对么?”成元齐忽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人的名字,想了半天却无头绪。 “商人做武将?”加藤清正唇角收敛,变得严肃起来,“成先生说的可是小西行长?” “对对对,就是小西行长!”成元齐重重点头,手指兴奋点道:“听说此人极有才干,在丰臣秀吉面前很是得宠啊。” 加藤清正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显不屑。他素来与小西行长不和,正是因为看不惯小西行长那副商人做派,小里小气,锱铢必较,半点儿亏也吃不得。 成元齐扫了一眼他的反应,心内窃笑,继续道:“上次假行和议之事,小西行长欺瞒你们太阁殿下,实属大逆不道!但后来竟然一点儿事也没有,奇哉怪哉,可见丰臣秀吉对他偏爱之深。” 加藤清正微微思忖,心道:我也疑心此事,不知这小西行长背后靠山是谁,竟连这么大的事情也压了下去。不打下大牢就算了,还与我一道入朝,分领左、右路军……哼,我加藤清正英雄一世,怎么与这样的奸佞小人为伍? “将军。” 他陡然一惊,见成元齐将茶壶放下,抚着长髯道:“老夫有一言相赠,不知将军愿不愿意听?” 加藤清正瞧他如此正色,不似同自己开玩笑,竟没法说出拒绝两个字来,点头道:“阁下请讲。” “据老夫所知,日本此次攻朝,令国内‘十二大将星’倾巢出动,结成空前强大的军阵:除了你‘猛虎加藤’,还有号称‘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鬼石曼子’岛津义弘、‘海贼大名’的九鬼嘉隆……” 待数完“十二大将星”,成元齐却面露忧色,重重叹了口气,“不过,可惜啊!” 他这一声叹地着实突然,加藤清正自然觉得奇怪,问道:“可惜什么?” “十二大将个个不凡,皆是豪雄之辈,但却多是出自西部,将军不觉得古怪吗?”成元齐伸出手指数道:“西部大名如九州岛津家、小早家,文治派如小西家,武功派将军加藤家……只丰臣秀吉一声令下,便都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入朝了。而东部大名呢?据我所闻,几乎都是出钱不出兵,太阁殿下病入膏肓,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要求各高级将领心知既可,万万不可向外泄露,以免动摇军心。他寻思道:“好啊,东部那帮人死活不肯出兵,好囤积自家力量……” “中华有句古话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如此爱惜自家兵力,为的什么?”成元齐见他神色微妙变化,立时说道:“丰臣秀吉病薨之际,全日本必是大势风卷,波涛汹涌,那帮人会不会儿什么歪心思呢?” 成元齐语出惊人,听到这里,加藤清正不由暗骂自己愚笨:是啊,我们都蠢兮兮带兵死拼,到时候打光了嫡系兵马,就算战功再高又如何,还不是给那帮人做嫁衣?太阁殿下在时我尚可安稳,若他一朝归天,那帮混蛋若是趁机发难,而我手下又无人可御,那加藤清正……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加藤清正绰号“猛虎”,生来性子火爆,嚣张跋扈,在朝中树敌不少,到时候内斗起来可没人会帮自己。他越想越心惊,虽说山风不断吹来,冰寒刺骨,可他额上却已冒出涔涔冷汗,端着茶杯的手不住颤抖。 这些细微之处都被成元齐瞧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将军不必惊慌,眼下就有一条路。” 加藤清正心中明白的很,这条路就是真正与他达成和议。 “今日咱们就定下和议,你从岛山撤军,我也命全军退后,双方不动一兵一卒,你可保存力量,我也可减免伤亡,如此一来,对咱们双方有百利而无一害。将军是大才之人,我也不必说太多了。” 加藤清正胸中如沧海涌浪,起伏不定,正在做激烈的思索斗争:我本意是来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合击。可今日遭他一说,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对了,那帮家伙迟迟未来,是怕伤亡自家部队而故作不见? 他越想越觉得纠结,问自己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既然个个心怀鬼胎,我又何必恪守尽忠……要不要与明军达成和议? “哗溜溜”,加藤清正见成元齐给自己添茶,那热茶气飘进鼻子里,竟隐隐觉得那茶有一丝香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噩耗连连(1) “成大人,您说倭贼肯投降撤军?” 李如梅刚回到营中,便听说了双方谈判之事,立马来找成元齐,听他亲口证实,说道:“总算有件好事!” 成元齐唔了一声,淡淡微笑;李如梅见他那神情,竟似又有什么心事,便问道,“既然和议顺利,您在担心什么呢?” “昨夜我做了个梦,很古怪,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如梅见他蹙着眉头,脸上显出忧虑之色,不由更好奇了。 昨夜,成元齐梦见自己身处戈壁大漠之中,但见狂风大作,搅得黄沙漫天纷飞,如同一张张大密网,遮得眼前皆是一片混沌。 成元齐当即惊醒,心头始终有一种不适异兆,来回踱步,终于用六支小木棍卜了一卦,他看着这卦象,口中暗自喃道:“从上头看起为双巽,巽者为风,上二阳爻而下一阴爻,可谓是两风相重,长吹不绝,走石飞沙,入目皆盲……” 卦象与自己的梦境暗合,成元齐更觉不妙,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血气翻涌,双目发黑,好不难受。 他伸手按住桌子,撑了好一会儿方才复苏,暗叹:好巧不巧,这“绝元关”又来了。 “绝元绝元,不是绝‘太元真气’,便是来绝我成元齐了。”此间正是军情紧要关头,“绝元关”却一再频发,想来是他耗尽心力、极度操劳之故。 忽听外面一阵吵闹之声,军士们都在喧哗,;成元齐心中一惊,扬声问道:“外面发生何事?” “回成大人,外面在刮大风,刮倒了好几面旗帜。”门口的卫兵朗声答道。 不知怎地,此刻外面突然狂风怒号,汹汹而来,军中旗杆多为木制,有些军旗受不住大风的威力,猛晃几下,竟“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哦?”成元齐想起昨夜的梦,更是心内不安。“夜梦、卦象、现实三相合一,必为不祥之兆。” 这时不觉自己手上一动,“咔嚓”脆响,“唉,也不知李将军他们在辽东平乱战事如何?银笙年纪轻轻,随军去征讨蒙古部族,也算是难得了……” 哪知他低头一看,顿时变得惊愕不已:原来方才木棍折断,卦象立时变为上“艮”下“坎”,对应蹇卦。 “下下之卦,不利东北……”成元齐越看越心惊,蹇卦跛足,有马失前蹄之意。 应此卦者身心皆苦,举步维艰,进退维谷,妄动则必有大难。 他从清晨的情景中回过神来,对李如梅说道:“巽主风、木,巽去则寓其风挟势,木不复存。如松如松,正是木也,此番北上只怕李将军凶多吉少,待会儿我给他们写封信去,就说……” 李如梅眼眶倏地一红,不待他说完,打断道:“成先生!” 他见李如梅双目噙泪,欲言又止,顿时很是奇怪,“你要说什么就说……还有,叫你在外设伏,你怎么回来了?” 只听到李如梅泣道,“国内发来的快信,说、说我大哥在抚顺浑河与蒙古察汗部遭遇……受了伏击,已经……战死!” “啊?!”成元齐心头一惊,抓着他双臂,难以置信,“李将军他,怎么会这样……”继而又放开,叹道:“真没想到,唉!” 李如梅止住哭啼,握拳哽咽道:“鞑子们奸狡巨滑,暗中调遣数个万人队埋伏;大哥心知有诡,遂命银笙分领一队,到时候从两面合击,自己亲率一干轻骑前去追击……” 当时,李如松不知军中()出了奸细,仍一意向前,丝毫不知军情已泄露;蒙古布延汗从奸细处得知明军动向,已提前在周边布下重重埋伏。 待行了数十余里,李如松凭自己的经验察觉不对,正要撤退,这时只见黄沙纷起,传来一阵密密的马蹄声。他回身一瞧,只见三个蒙古万人队从后方包围而来,如山峦突起,声势骇人。 李如松见落入敌人圈套,暗悔自己过于草率,不过仍企望先前布下的分队可以反包抄过来,那时双方合围,要破敌军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此时蒙古大军节节逼近,不断将包围圈缩小;李如松见分队迟迟不到,心知已没有退路,便策马在先,冲入敌军阵中厮杀,轻骑将士们也放手大杀起来,一时间呐喊声震天,血染戈壁,黄沙尽着赤色。 布延汗见他们太过勇猛,遂下令步兵侧后,转由弓弩手进攻。 蒙古大军万箭齐发,只听那弓弩之声夹杂风呼,震裂苍穹,密如暴雨;明军一众虽拼死战斗,但无奈双方兵力悬殊太大,眼前已是堆尸如山,血流成河,李如松身中无数箭矢,终于倒下马来,浑身已刺猬一般。 大明一代名将,至此殉国。 他至死也不知道的是,成银笙分队行军之时,于荒漠深处突遇狂烈风暴,大军迷失方向,竟遭遇其他蒙古部军所设的陷阱。 “呜啊啊……” “啊呀!” “快撤,快撤,啊……” 大批将士跌进敌人布下的刀阵之中,只闻惨呼之声不绝于耳,兵马互踩,队形立时四分五裂。这时又从四面出现许多敌军,射来一片箭雨;明军分队章法已乱,根本没有战斗力,哪里抵挡的住?! 李如梅将信中内容说完,接着说道:“大哥所率轻骑队全军覆灭;分队也死伤大半,银笙他、他也……” 可怜成银笙虎胆龙威,战功不俗,不料竟堕入敌军刀阵,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啊!” 成元齐双眼圆睁,呆立当场,愣了许久;李如梅连唤数声也没反应,不由有些惊慌,忽而听他沉哼一声,神情恍惚,险些跌倒在地! “成大人……成大人!” 李如梅吓了一大跳,急忙扶住成元齐,呼道:“来人,快来人!” 这时大帐帘布一飞,冲进来两名军士;李如梅喝令道:“快将成大人扶去床上歇息!” “是!” 军士齐声应道,随即将成元齐抬回床上。 成元齐喘息片刻,睁开了眼,直直望着帐顶;李如梅将泪一抹,劝慰道:“望您节哀,银笙他为国捐躯,死得壮烈……” 成元齐嘴唇动了两动,叹口气道:“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成大人,国内来信,召我回去给大哥扶灵,我……” 他还待往下说,只见成元齐挥了挥手,说道:“如梅,我知道了,你即刻就回去吧。” “成大人,您……” 成元齐闭上眼睛,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李如梅点点头,与两名军士出去了。 这时成元齐一人躺在床上,帐内十分安静,突然他摇头自语道:“当年就不该跟师父学这‘究天卦’,他说此法洞悉天地玄机,可测祸福之事,只可惜易惹天怒,遭来劫数。说来好笑,测运避祸却又惹劫难,一去一来不是跟没用一样么?” “一没成家国大事,二来救不得自己的儿子,学了有什么用?” “我活着又有什么用?” 但瞧成元齐双眼空洞,晦暗无光,全不复往日的神采,直直地望着帐门发呆,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忽听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噩耗连连(2) 岛山城内。 浅野幸长正在忧虑如何脱困之事,却听见外面有马蹄声,心想必是加藤清正谈完回来了,心底松了口气。 他出门一看,果然是加藤清正回到了城中,急忙迎上来问道:“将军,情况如何?” “议和达成了。”加藤清正下了马便往屋里走,几步疾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乎很是疲乏。 “哦,那就好。”浅野幸长见他神色不对劲,不由奇怪道:“既然议和已经达成,将军为何这副模样?” “我说的是,议和……真的达成了!”加藤清正松了松衣甲,没好气道。 浅野幸长不禁一怔,看了他半晌,“您是说,真的想和明军议和?撤军?” 加藤清正点头,将与成元齐的交谈复述了一遍;浅野幸长听得亦是惊诧,“如此看来,东部那些人确属居心不良,咱们也应该小心提防才是……只不过那成元齐刀子使得颇毒了!”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加藤清正听他说的奇怪,忍不住问道。 只见浅野幸长拿出一封信,展开来递给他,“将军赴约谈判前脚刚出了门,后脚这封信就到了。” 加藤清正接过一掸,谁知刚看了几行,眼睛猛瞪,“原来援军不是没来,而是半路受了伏击!” 成元齐一早安排李如梅于半路设伏,突击援军,攻其不备;岛津义弘和小西行长的部队陷入联军布下的包围圈,苦战一阵,损伤上千人,铩羽而归。 “我还以为他们俩是有意害我……难道是错怪他们?!” “将军,这老东西不简单,您可担心中他的离间之计。”浅野幸长脑子灵光,在他身旁坐下来,说道:“不管那些人怎么图谋,咱们现今总归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国而战,只要您‘公忠体国’的旗帜不倒,占住义理,他们多少会对您有所忌惮;若是您一旦投降撤军,那这通敌叛国的骂名便是再难甩脱。到那时候,你加藤清正就是众矢之的,人人除之而后快,谁杀了你都是为国除害,博得声望……正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将军觉得呢?” 加藤清正经他这一点拨,方才回过味儿来,气得不行,将信“啪”得拍在桌上,那桌子猛地一震,“这老不死的家伙,竟敢如此唬弄我!” 他想起自己已与联军订下条约,不日即要撤军,但转念一想:“当时也就我们两人,就算订了合约又怎样,还不是说反悔就反悔?” 浅野幸长点头道:“我已给黑田长政和宇喜多秀家两位大将致信,相信很快便有回复。若能得他们援助,要破敌军围困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有什么好的计策?” “让这几方援军先在海路上汇合,然后分出少部分船来,只装*、干草。整个船队并行向前,待近岸时以空船做先锋,吸引住敌军火力;这时后船突然火炮齐射,燃烧空船,定能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浅野幸长笑道,“伏军一破,咱们里应外合,还怕破不了城外这包围圈么?” “浅野君,你真是个人才啊。”加滕清正听得不禁拍手,称赞他道:“多亏有你,不然我加藤清正可要上那老家伙的当了!” “咱们别忙高兴。”浅野幸长摇手道:“还是等黑田君和宇喜君回了信再说吧。” 一股寒流自北向南侵袭,渐渐凝成雨雪,急匆匆下个不停。 俞修龙被成元齐叫来,两人刚刚运气互感完。还在晃神之际,忽遭一阵寒风扑面,如梦方醒,却见成元齐撩开大帐,外面白雪飘飞,冷风吹雨。 这一场大雨雪连下两日,不但解了岛山城内的缺水危机,还冻伤了明军上千人马,对抗倭一事可谓是雪上加霜。 “天不开眼呐!” 帐外湿冷交加,寒气彻骨。成元齐在帐外走着,任那雨雪加身,湿透衣袍,他仰起头来,须眉顷刻间已被染得花白,长叹道:“为何天不佑我大明……反去助虐扶奸?” 苍天不语,彤云默默,唯有沙沙的雨雪之声,万物皆变为银白之色。 “还是古人有智慧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成元齐心内悲愤,不由苦笑,“我真是老糊涂了,江湖上尊称几句名号便真以为能斗一斗老天。” 在真正的老天爷面前,管你明军、朝军还是日军、鞑靼,统统都是草狗蝼蚁,一视同仁,全无半点差别。 他脚步蹒跚,须发皆湿,雨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将长髯都粘在一起,哪里还有半点儿“齐天先生”的样子,只不过是个心事重重的老者罢了。 忽然,成元齐感到一阵暖意,扭头见是俞修龙并肩而走,微微一愣,嘴唇轻颤,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未说出口。 俞修龙鼓起浑身“刚阳之气”,热力浩荡,替他驱散冰寒雨雪。 “成先生,虽说您本领盖世,可、可千万注意身子……咱们全军几万将士可都仰仗着您呐。”他掺着成元齐走回大帐,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成先生如此失魂落魄? 俞修龙扶成元齐坐下,见他衣服湿透,便握住他的手运功烘干;成元齐一动不动,只是在他眉毛、眼睛、口鼻上来回地看,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俞修龙与他对视,见他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您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俞修龙发觉他将自己的手紧握了一握,而后又松开,自他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对自己说道:“谢谢你了,小龙。” 在俞修龙心里,已经将他视作慈父一般,“您别这么说,都是举手之劳。” 他临出帐时,回头看了一眼,见成元齐坐在那里扶额闭目,一动也不动。 “唉,成先生是我们的主心骨啊,他若是有什么意外,那我大明军队岂不要成一片散沙了?” 俞修龙走回自己的营帐中,刚刚坐下歇了一会儿,便听安伟过来说道:“龙哥,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大事?” 俞修龙摇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安伟在他旁边坐下,说道:“你知道李如梅将军为什么回国吗?” “不知道……”俞修龙又摇头,忽然双目圆睁,疑道:“诶,他回国了?” “我说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安伟的手爬上俞修龙大腿,捏揉他腿上的肉,“李将军回国奔丧去啦。” 俞修龙觉得痒,便将他的手推开,问道:“奔丧,奔什么丧?” 安伟的手绕过他宽肩,手指轻轻摩弄那高凸的锁骨,“哥哥战死,他这个做弟弟的回去给他扶灵。” “哥哥战死?”俞修龙在口中念了一遍,立时猛地跃起,大喊道:“你说什么,李如松将军死了?” “对啊,如松将军北征蒙古鞑靼,一时不慎,误陷敌军迷阵,不幸牺牲了。” 这句话安伟说的不怎么费劲,但却似天降一道巨雷,将俞修龙劈得浑身剧震,腿脚一软,险些站立不稳,“李将军死……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不可能!” 他脑中浮现出李将军横刀立马的场景,气度威严,令人生畏。“不可能……不可能!”俞修龙只觉心内发酸,双目不由一红,垂头哀叹。 李如松是多少士兵眼中的大明战神,百战百胜,从无败绩,怎么会犯这样低劣的失误呢? “这是我偷听到的,千真万确。”安伟又走过来,抚他背道:“人死不能复生,李将军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唉,听说成先生的儿子也在这次战役中阵亡了……” 俞修龙抬起头来,眼神叫安伟心里害怕。 “啊,怪不得成先生那副模样。”俞修龙此时方才明白,原来他刚遭丧子之痛! 突然,他猛地起身,吓得安伟一个哆嗦,见俞修龙头也不回地冲出帐外,直奔统帅大帐。 此时已是晚上,帐外有一左一右两名士兵守卫,俞修龙怕成老先生伤心过度,想看看他状况如何;可又担心他已经歇了,若是自己冒然进去打扰他老人家休息,那岂非更加不妥。 他不知不觉绕到了帐后,抬眼一望,意外发现大帐上有一个破口,约樱桃大小。俞修龙踮起脚来,将眼睛贴近破口,向帐内望去,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只见成元齐正在伏案写信,神情淡漠,并无悲伤之情。俞修龙正松了口气,可仔细一瞧,发现他竟是一边落笔,一边流泪,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滑落下来,打湿了信纸。 “成先生英明一世,却也如此命苦。”俞修龙眼见他边写边哭,不由悲从中来,跟着堕泪:“我年少丧父,他老来丧子,咱们都是一般可怜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局势突变 连降数日雨雪,岛山城内如获至宝,倭军上下一片狂喜。 “水啊水……大神在保佑我们!” “啊啊啊,终于喝到水了!” 有人一下扑倒在地,将雪直接塞进口中,不料冰得牙齿酸痛,捂着腮帮子大笑;有人接水烧热,端给已病倒的战友喝;有人甚至对着天空张嘴喝了起来,也不管干不干净,只要能解喉间干渴便好。 外面摆的到处都是坛坛罐罐,用来收集雨水、雪水,以供日后之用。 “哈哈哈!”加藤清正喝着煮好的茶水,只觉甘甜无比,润肺清心,乐滋滋道,“我军有天照大神的庇护,区区几万明朝联军算得了什么呢?” “那是当然。”浅野幸长也早喝了几大杯水,解了口渴,浑身无不舒畅,不由笑道:“咱们在城中据守,建有石屋,因此尚可以避寒……不过敌军他们可就惨咯,在外扎营而宿,四面迎着风口,那些大帐又难遮雨水,湿寒袭身,我听说他们不少人已冻出病来。” “对了,宇喜多秀家和黑田长政那边有回信了吗?”加藤清正想起此事,立时向他问起。 “还没呢。”浅野幸长转而说道,“不过我最近观察敌军动向,发现他们已撤退不少……” 加藤清正听说敌方反而先开始撤退,不由更加兴奋,“那定是天气太冷,他们抵抗不住了!” “不是这个,冻伤最多有一千人便了不得了。”浅野幸长摇头,说道:“我听说是他们国内东北发生了叛乱,而且战况不佳,急需抽调兵力前去征剿……据我粗略估计,这一下至少抽走了两万人。” 加藤清正眼珠朝上转了几转,在心里盘算一阵,说道:“那他们也还有两万多人,可咱们经过消耗,现在剩下不到五千了,而且也已心神疲惫,无力战斗……双方兵力依然悬殊啊!” 浅野幸长“嗯”了一声,走到他桌前来,“将军,靠天降雨雪来维持城内生计终究不是办法,咱们还得谋划一个新的方略,打破这僵局才好。” “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吧。”经过数次的事情,浅野幸长过人的见识已凸显无疑,所以加藤清正对他充满信任,令他快说。 “凡事不破不立,咱们就来个先破而后立……” 加藤清正一脸茫然,看着他说:“破?怎么个破法,立又是怎么个立法。” 浅野幸长将战策地图拿来,在桌上摊开,指着图上几点说:“将军请看,岛津君在泗川,小西君在顺天,黑田在这儿,宇喜多秀家在这儿……”他拿笔画了几个圈儿,勾出几条线来,最后合为一点,“我观测过了,城南敌军撤得最多,兵员最少,所以包围圈的薄弱之处就在城南。我们不妨率军趁夜突袭,破围而出……” 加藤清正一听,急道:“你的意思是叫咱们放弃这岛山城?” “将军请先别急,听我说完。” 加藤清正见他脸上神情,心知应有妙策,点了点头,看着图谱听他说。 “我刚才说了,中华有句老话叫‘凡事不破不立’,咱们目的当然不是弃城逃跑,而是先破合围,摆脱这被动守势。” 这几日明军大量撤走,城外的包围圈已薄弱了很多,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两人站在高处远眺,只见整片山地显得空旷不少,没了先前那种压抑之感。 “哼,明国内忧外患,他们也拖不起了。”雨雪纷纷,寒风凛冽,加藤清正虽披着厚毛大氅,身子依然微微颤抖,说话间白气直冒。 “可要说起来,咱们这边也不好过。”浅野幸长露出一丝忧虑之色来,“国内又来信,说太阁殿下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只怕难以活过今年……到时候他若病逝,整个日本也是忧患交加。” 加藤清正想起与成元齐的谈话来,不由心中一紧,眉头深锁:“那日在亭中谈判,成元齐这老家伙竟然对我国局势了如指掌。” “他虽是一心想使挑拨离间之计,让咱们内部自乱,不过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且不说小西君、岛津君他们如何,至少东部那些大名绝不可不防,依我之见,最主要的便是那个德川家康……那时他不就与太阁殿下争过政权么。” 曾经统一日本大势的织田信长死后,日本再度陷入割据混乱之中,群雄争霸,战火连天。丰臣秀吉捷足先登,一举夺得中部领地;德川家康则占领关东等地,试图与丰臣秀吉分庭抗礼。双方战过几次之后,丰臣秀吉见如此消耗下去对自己大大不利,便提出讲和,条件极为优待;德川家康权衡利弊,觉得和平共处无疑更为明智,遂成为丰臣秀吉的从属。 加藤清正心里发沉,恨恨道:“妈的,到时候大家撕破了脸,一通乱打,谁也别想好过!”其实这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他清楚自己的部队已经不多,并没有多少实力与那些人抗争。 “只盼太阁殿下再撑住一段时间……只要他还在,日本一时半会儿便乱不起来,咱们也就还有作为的机会。”浅野幸长看着远处的敌军包围圈,叹了口气道:“待我们这次反攻成功,也许事情便不一样了。” 风声呜呜响,将他这句话压得听不清晰。 “成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您节哀。” 俞修龙见他眼角皱纹愈深,鬓间星白,又憔悴了不少,忍不住劝慰道。 “太元真气”玄妙奇绝,修炼者想要延年益寿本不在话下,可这抗倭军务太过繁重,既要阵前对敌又要时时向朝廷回报军情,另外还得兼顾朝鲜当地,可说是几头都难;而且成元齐又伤痛爱子阵亡之事,近日来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晚,不免心神衰弱,顿生老态。 成元齐盯着他发愣一会儿,笑道:“兵者大凶,既然上了阵,谁不是冒着必死之心?人家的儿子能捐躯报国,我的儿子又何尝贪生怕死。小龙,你不必劝我了,我没事。”他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模样没办法……我本来就老了吧。” 俞修龙看着眼前这位老者,心中愈发崇敬,他神通极高却不自傲,反而心胸宽大,待人温恭,只觉他是这世上第一伟大人物。 “小龙,最近练功如何了?”成元齐伸手握他手腕。 俞修龙一直勤练不辍,功力已有不小长进;成元齐伸手一探,微微皱眉道,“气势已足,但控制方面仍欠火候,不可懈怠,你要好好下功夫才是。” “是,小龙知道。只不过驭气练起来难度很大,往往愈想控制便越容易乱了真气。”每当真气一乱,便在体内胡撞开来,挤塞真气要道,俞修龙立时浑身阵痛,那滋味儿颇不好受。 成元齐将他的手拍了又拍,说道:“慢慢来吧,练功这件事最急不得。练功初期往往痛苦困顿,许多人都在这一关便熬不住了,这就是心志不坚的表现。若你忍住艰难继续向前,持之以恒,一旦开了窍悟到其中玄机,立时便能上一大步台阶,功力飞涨。可这个时候,却又是极考验心志之时。” 俞修龙听他讲到这里,张口问道,“怎么个考验心志?” “之前为了功成练得太累、憋得太苦,一旦有所成就,往往容易放松自我,任意妄为起来。只因此时能力已非同小可,若不能继续约束自我,势必如同开闸泄洪,猛潮急下,十有八九要惹出事来。” “如此说来,磨炼心志贯穿于整个练功过程。”俞修龙经他提点,很快便悟到了这个道理。 成元齐手抚长须,满意点头,“记住,这世间酿祸的往往不是‘练不出’,而是‘管不住’。” “小龙谨记您这句话。” 俞修龙得了这一句真言至理,已可胜过十本武学典籍了。 他从成元齐的帐里退出来,仍不住回想这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谁高一筹 “糟老头子还在做大梦呢!”加藤清正收到了成元齐的来信,他看完递于浅野幸长;浅野幸长看了几眼,上面无非是劝降的老话,陈述议和的几大好处罢了,他对加藤清正说道:“将军还请速速给成元齐回信,和解时间就定在后天……” 加藤清正见他的样子似乎话里有话,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明天就突围?” “正是正是。”只见浅野幸长笑着点头,“将军果然英明。” 从他提出这个策略时起,加藤清正便已命令全军厉兵秣马,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成元齐那个老家伙,估计怎么也料不到咱们会突然反水,攻他个措手不及。”加藤清正写了回信,立刻遣使给成元齐送去,一想到又戏耍他一番,顿时心里得意极了,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到了次日天刚蒙蒙亮时,加藤清正命全军食饭喂马,准备突围;五千倭军将士皆是心潮激荡,静守行动的号令。 “将军,我命斥候又探了一遍,城南处的敌军依然没有补缺,我想……是时候了。”浅野幸长走进来对加藤清正说道。 加藤清正也好一阵激动,即刻下令全军突围! 岛山城南门忽然大开,五千日军将士趁着昏暗的天色,潮水般杀向驻扎在此处的明、朝联军;联军似乎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很快便被杀退,包围圈立时露出一条豁口来。 “哈哈哈!” 突围出奇的顺利,日军浩浩荡荡向外开去,加藤清正呼吸着城外空气,即使十分寒冷,但也只觉如此清新,心情大为畅快。这时只听浅野幸长说道:“现在咱们向西南进发渡过洛东江。” 加藤清正听他如此说,摩着下巴上的胡茬,“咱们没有船,怎么渡江?莫非……” “对!”浅野幸长手指着天说道:“这几日气候大寒,江面上必然已结了冰,咱们可以步行、骑马过江,速速与援军汇合。” 加藤清正听得又觉振奋,顿时对全军将士下令,“大家速速渡江……都走便步,不然冰面容易被震碎。” 浅野幸长点头同意,继续说:“咱们这次只携带轻装出走,留下大量辎重,敌军尤其是朝军陡见岛山空城,势必要进城抢拿物资,戒备松懈……咱们与援军一汇合,立马回头反围岛山城,学他们的法子一样断水、打援,困杀敌军。” “好啊,明军的战术咱们直接拿来用,而且要用得比他们还好!”加藤清正不禁扬眉,似乎已经想见了敌军溃败求饶的场景,“哈哈,到时候我可不会和那老家伙一样傻傻讲和,敌军一个不留!” 浅野幸长笑道,“那是自然,论枪炮咱们要厉害的多,打伏击战可是再好不过了……敌军必败。”他的笑意中亦藏着一丝阴狠。 “报告将军,前面已到洛东江!” “结冰了吗?”加藤清正不放心的问道。 “结冰了,而且已经派人试过,可以行走!” 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均是大笑,只要一过这江,无异于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到时候这场战争就此改写也说不定。浅野幸长用手里的马鞭指着江面说:“待会儿咱们过了江,把江面凿穿,以免敌军来追……” 此刻倭军大队人马走到江面中心,齐齐整整,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块方正的铁块在白色案板上滑动。 轰! 浅野幸长正与加藤清正讲话,忽然一声炮响,顿时江面剧烈震颤,出现了一个大洞,好似半天云里突来一道霹雳,震耳欲聋。两人胯下马儿也高声嘶鸣起来,四蹄乱踩;两人亦是大惊,急忙扯住马缰,以免骑坐不稳被甩下马背去。 “什么?!” 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同时惊呼,他们发现对面江岸的草丛里突然出现许多敌军将士,原来他们已在此处隐蔽多时了,只待倭军渡至一半时突然开火,轰击冰面。 “轰轰、咻咻”,此时枪炮齐鸣,弓弩弦惊,一股脑儿袭向倭军;倭军哪里料到敌军会在此设下埋伏,惊得魂飞胆裂,一时大乱起来,嘶声嚎叫。“喀啦、喀啦”,由于倭军人脚马蹄一通乱踩,冰面崩出无数条裂痕,长蛇也似,迅速向四面延伸开去。 “杀!” “杀!” 除了炮兵、枪兵之外,其他如俞修龙等人则藏在草丛里大声呐喊,此次伏军人数甚少,主要是以惊吓为主,并不用他们出去厮杀,只要喊得够响够急,敌军自然会大乱,只待他们一乱,这冰面上迟早承受不住。 炮火如陨星坠落一般不停射向冰面,剧响不断,出现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洞,冰水喷溅得到处都是,如一道道苍白的箭。 “啊呀!”“啊呀……” 倭军此时只顾抱头乱窜,哪里有抵抗之力?更有甚者被炮火击中,从膝盖至整个上身都被炸飞了起来,血洒如雨,而脚却还留在原地,真叫人惨不忍睹。 “喀喀……”许多裂口连接起来,越来越大,那冰面终于承受不住,大片大片崩裂开来,倭军人马惊魂未定,忽然落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连吞几口冰水,寒彻心肺,更无战斗力可言。 这时,只见浅野幸长肩头中箭,大叫一声倒于马下,不知死活;加藤清正亦被冲入水中,浑身被冰冷的江水湿透,浑身直哆嗦个不停,所幸许多士兵一心护主,奋力将他托上了对岸。 “天杀的成元齐……居、居然……假意写信骗我,暗地里使这种阴谋诡计!”加藤清正一边满口怒骂,一边去寻浅野幸长的踪影,可是看了好一阵却没有看见,他回身见那江水已被鲜血染红,顿时痛心疾首,直欲晕厥。 又有一些士兵侥幸爬上对岸,此时此刻他身边仅存士兵不到一千人,纷纷催自己快走,加藤清正又看了几眼,这才仓皇逃走。 “哈哈,成大人真乃神机妙算,竟料到他们会突然破围,向西南遁逃。”麻贵、李芳春前来汇报战况,笑得合不拢嘴,“有了今日这场暗战,只怕加藤清正是缓不过劲儿来了。” 成元齐示意他坐下说,“气候忽转大寒,下了这么一阵大雨雪,我便有些预感不妙;而且那封信语气太过殷切,不像加藤清正的脾性,令我更加怀疑了,所以才提早定下对策。结果……他们还真不让人失望。” 成元齐唤来伏击军队的将领,询问了一番具体战况,还特意问道:“有没有发现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两人的尸首?” “回禀成大人,属下派人仔细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他们的尸首……” 成元齐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而麻贵与李芳春则对视了一眼,感到很是可惜,“未能击毙那两个倭贼首领,稍有遗憾。” “总有机会的……”成元齐转而说道:“二位大人,我听说国内来了个水师提督,叫陈璘是吗?” 听成元齐问起,麻贵答道,“是的,他已去古今岛与李舜臣会合了。”他想了一想,补充道,“还有一员老将邓子龙,年逾七旬还来参战,真是可敬可叹。” “咱们大明良将多呀。”李芳春往下接道,“可朝鲜却就这么一个李舜臣有些能耐,其他都是脓包的哥哥——大脓包。现在咱们也增派了水师,水陆并举,全线击溃倭贼已是指日可待了。” 成元齐听得微微点头,他当然知道李舜臣的名号:此人曾在第一次抗倭之战中大放亮彩,屡屡重创倭军水师,劫掠其棉粮物资,为后来联军得胜奠定了坚实基础,他可谓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军事俊才。 “其实我朝早该重视水路,这才是当今的重中之重,谁在海上称霸,谁就能在世上称霸。”这话其实他早就想说了,可惜那时说了也没人听:“那倭军若不是仗着海上力量充足,又怎敢藐视我大明天威,接连进犯朝鲜?” 倭军在两次战争中皆运来十几万兵员,大量登陆朝鲜本土,这运兵能力令人惊叹;况且船体广阔,又可直行不辍,相比陆地上的车马,运起物资、补给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好了,二位大人,咱们是不是该商议下一步的计划了。” 麻贵与李芳春走近他的桌案,其上摊着一张作战图册,三人一同就当前战势研讨起来。 “下一步,咱们该收回这里了!”成元齐指着泗川说道。 “好,咱们就打岛津义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困龙涸水1 休整月余,联军分成数路军队向外进发,仅留下少数朝鲜士兵镇守岛山,此时岛山城已成了粮草辎重的仓库。成元齐亲率一路军前往晋州,到时与其他各路军队夹击泗川,然后一鼓作气再攻顺天。 如今已到正月中旬,天依旧是那么寒冷,雪虐风饕,空中飞的仿佛都是一柄柄无形尖刀,戳来刺去,害得将士们脸上皮肤皴裂,痛苦不已。 如此苦寒天气之下,除了极个别人体质特殊外,其他将士们皆是了;那些人一看正主脸色不好,生怕惹恼他便要受冻,立马都乖乖闭了嘴。 阴天彤云,萧风瑟瑟,在这两万人的大军之中有一位高级将领,身长背阔,正骑着马前行,簌簌细雪直落在他头肩之上,如同覆了一层白霜。此人名唤董一元,素有不小战功,此次入朝专程接替李如梅的位置,统领中路大军。临行前,成元齐交给他一封信函,里面写明各项攻敌计策与注意事项。 “董将军,此次由你率军攻打泗川,任务险要,切不可大意,务必按我所拟计策行事……” 董一元读过不少兵书,自认为胸藏韬略,计谋满腹,因此对成元齐这封信有些不以为意,“兵书上有云:‘战无常局,因势而定’,计策是死的,人是活的,敌军怎么可能都按你的预想来?既然他不按你的预料,我又岂能完全按你的意思来?这成大人声名虽隆,但怎会说出如此没水准的话……我看多半是众将过誉了。” 但凡经历前几次战役的将领,无不被成元齐过人的智谋与气度所折服;而董一元则不同,他初入朝鲜,对将帅实情没有什么了解,而且自持身份,听说成元齐之前只是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因此自然对他的话感到怀疑。 “凭我的作战经历,什么阵仗没见过?”董一元寻思道,“到时候我随机应变,使几个虚招,避其锋芒,直捣黄龙,拿下泗川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 行了数日,董一元忽听有人传报,顿时大惊,猛地一拉马缰,惊得那马长嘶一声,蹄子连蹦几下,人立而起,险些把他甩下来。 原来倭军奸狡巨滑,趁自己这帮大军进击泗川之时,突然绕后偷袭,万人兵马反过来包围了岛山;而岛山城内现存兵员不过四五百人,空有粮而无水,形势相当危急。 董一元当即下令,速回五千人解救岛山之危,而剩下的人则随自己继续前进,仍进攻泗川。 泗川地处朝鲜半岛南端,若要从海外通向汉城,那一条狭长的泗川湾便是最为便捷的通道,因此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又行数日,大军刚进了泗川地界儿,还没前行多久,又从后方传来急报。 “什么事,快说!”董一元不胜其烦,立时前去询问,见那报信者满脸黑泥,衣甲残破,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顿时心中不悦,叫他出去用雪水把脸擦干净了再说。 “董将军,大事不好了!”那报信兵擦过脸面,说道:“咱们派去的援军半路遭到埋伏……伤亡惨重,已溃散无几!” “贼倭鸟,敢黑老子的兵?!”董一元心底那个气呀,鼻皱嘴歪,大声骂娘。 那传信兵见他如此暴怒,不禁吓得瑟瑟发抖,站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董一元骂了一通,终于住口;那信兵正欲离去,却被董一元给叫住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董一元瞪眼喝道。 原来,他心想自己还未与泗川倭军交手便已吃了这样的闷亏,若是被将士们知晓,势必要弄得士气大跌、人心低落,未战即落入下风,因此勒令那人不得声张。 “可怎么办呢……” 军情不容乐观,董一元思来想去,很是烦躁。忽然,他走回案前提笔写了封信,而后派人速速给成元齐送去,一来瞧瞧他的深浅,二来事前请示上级,也免得自己多担责任。 连日停而不攻,士兵们不知其中缘由,大都摸不着头脑;俞修龙无所事事,便习惯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望着天空发呆,手里掂着块圆不溜丢的石子儿,一抛一抛,在他掌心弹跳。 “龙哥,在想什么呢?” 俞修龙抬头一看,只见安伟走了过来,感叹自己无论在哪儿他总是能找到,“瞎想……想一些人和事。”他用力一掷,那石子立时飞向远处,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地“咚”、“咚”、“咚”三下,掉进小沟之中。 安伟扫了扫地上的土,靠他坐了下来,笑得不大自然:“在想家么?” 俞修龙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谁不想?” “我就不想,因为没家可想……”安伟眼中仿佛抹了层灰,显得黯然。 他眼望地面,像是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十二岁那年吧,沿海倭寇入侵,杀死了很多人,连我爹和我娘也死在他们的屠刀下;还有我那两个妹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都在战火中失散了。” 这记忆极为痛苦,但安伟却至死难忘:无边火光之中,父老乡亲们倒成一片,哀嚎遍野;他们发出野兽般的狞笑,脚踩满地鲜血,撕扯女人的衣裙,压在她们身上,像发情的公狗一样丑恶。 “直到现在,我还会时常梦到……” 俞修龙有些吃惊,怪不得安伟总是做噩梦,一直没听他说过家世,没想到竟是这等原因。 “以前大家都说我文文静静像个女孩,还喜欢逗弄我;那时我也还小,并不怎么在意,觉得做个女孩子没什么不好,还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后来我参了军,一心想为爹娘和乡亲们报仇,杀光倭贼。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人是没有选择的,生在这样的年代,总要有人拿身子去挡敌人的刀枪。” 俞修龙何尝不感到命运弄人,叹道,“是啊,咱们这些人,指不定哪天一颗炮弹飞来,脑袋和身子就分了家……这身盔甲,分明就是我们的寿衣嘛。” “咳,死便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不多杀几个倭狗,到时无颜面对惨死的爹娘。”安伟看上去没有什么阳刚之气,但却有这份豁达豪迈,可说是十分难得。 “安伟,我真没看错你!”俞修龙听了他的话,大感酣畅,拍他肩膀直叫好。 “我也没看错你啊,我一直庆幸的便是结识你了。”安伟笑道:“若能找到两个妹妹,那我安伟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 “对了。”俞修龙问道,“你打听过她们的消息吗?” “从未间断过。”安伟终于抬头看了看天,叹道,“可惜没有一点音讯。” “别灰心,千万不要放弃。”俞修龙似乎命里生来就带着“操心”二字,可自己的事儿还没怎么解决,“等咱们打败倭贼,回国我帮你一起找,找到为止。” 这话令安伟心里一热,眼中已透着些微光,“有时候我在想,没有消息是不是最好的消息……至少我还可以当她们活着。” “一定活着,你要相信。”俞修龙紧握他的手,主动揽他肩膀:“打完了仗,你先跟我一道回家,去见我娘和我妹妹,到时候再找到你妹妹,你就有三个妹妹啦!” “龙哥……”对安伟来说,合家欢聚似乎已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他一想到那温馨的场景,顿时心里受不了了,眼泪扑簌簌直落下来,“我……有那个福气吗?” 俞修龙臂弯将他脖子一钩,揽入自己怀里来,用拳头钻他脑袋,说道:“怎么没有,我说你有!” 安伟在他怀里呜咽,仿佛一只受伤哀鸣的小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困龙涸水2 风雪交加,一队大军急急前行,连行了十日,终于在距离岛山不远的大丘驻扎下来,原地待命。 这正是成元齐亲自率领的左路军,其中还有一众高级将领在内,可说是明、朝联军最核心的一路军队。 “成大人,咱们在这儿要呆多久?”麻贵随军匆匆忙忙跑了个来回,只觉苦不堪言,困顿交加,心里早已把那帮龟孙子倭军骂得狗血淋头。 这些天成元齐亦是心神憔悴,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招数这么快便被敌人给学了去,也不知这帮贼军是怎么避开己方注意力,如今居然趁空绕到后面,反围岛山,现在自己反而落入了被动之势。 成元齐摇了摇头,脸上亦有掩饰不住的忧虑,“耐心一些等吧,我还没想好怎么破这‘困龙涸水法’……” “‘困龙涸水法’?”麻贵听到这个词不由一愣,感到很是新鲜,“成大人,什么叫‘困龙涸水法’?” “就是之前我们对倭军发动的战术,四面围定,截断城内汲水之道,以此令敌军困顿,呼叫援助;而我们则提早设下埋伏,专攻援军。”成元齐解释一通,又陷入了忧虑,“没想到他们现在反过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居然也被钻了空子。” 围城截道既为“困龙”,而不断吸引援军入套歼灭则像吸干河里的水一样,正是“涸水”。麻贵听完,细细体会了一阵,不由赞叹,“这战法果然妙,只要熬得住,便既能攻陷城池,又可不断折损其他分部的敌军,可谓一举两得,真不愧‘困龙涸水’的名字。” “成大人……”麻贵见成元齐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与岛山城里应外合?” “难呐……只因这次敌人数目不少,而且一半藏在暗处,情况不明,想破他们便非易事。”成元齐说出了自己忧虑所在,“咱们现在兵力严重不足,不可莽撞行事……据探报,董一元贸然派回来数千人,已给他们塞了牙缝。” “那怎么办?”麻贵觉得这次麻烦太大了,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跳一痛。 “不知他们在哪儿设下埋伏,咱们贸然行动,很可能吃大亏。”成元齐熟读兵书,素来遵循“量力而知攻”的准则。 麻贵急得摊手,“可咱们若要这么耽搁下去,整个抗倭计划就全盘打乱了啊!顺天、泗川还攻不攻了?到时候朝廷那边怪罪起来……” 若算起来,前几任抗倭领袖可都没什么好下场。成元齐何尝不为此事烦心,叹道:“已经乱了,这次我犯下巨大失误,贻误战机,我会向陛下请罪的……可是现在咱们急也没用,若是心浮气躁岂不正好中了敌人的诡计,反倒可能把大量人马搭进去,赔不起啊……现在只能慢慢计议,力求把损失降到最小。” “哎,粮草大量囤在岛山,咱们带的粮草也不多了。”麻贵重重坐下,椅子被压猛地一震,“这么耗下去,是在白白浪费钱粮……” 成元齐说的话他也明白,贸然行动的后果很可能是伤亡惨重,而且不一定能得胜,眼下蒙古部族的叛乱还没定,国家正是战事吃紧之际,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付出巨大代价。 这些年平乱、抗倭几场大战役打下来,大明的国库已经是入不敷出、难以支撑;而且不知为何气候比以往更冷,水分剧减,致使国内旱灾频频,农民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可说大明国已是矛盾尖锐、内外交困。 麻贵身为提督,肩上的担子自然也很重大,仰起头来长叹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真难啊……”他不仅为这纠结的朝鲜战局而叹,更是为灾祸不断的大明而叹。 “为什么我们不打泗川了,要往回走?” “不知道。” 面对安伟的发问,俞修龙摇摇头,只觉这么来回折腾很疲倦,倦到让人不想说话。 他们在泗川城屯扎了十几日,什么也没干,突然接到命令,全军即刻返往大丘,不得有误。 “到了地方不打,白白呆了这么多天,无聊死了……现在又要我们立刻回去,成先生到底要干什么?” 俞修龙虽然亦觉得疑惑,可他是相信成元齐的能耐的,“他老人家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是咱们不懂罢了,别乱发牢骚。” 全军返程途中,大都情绪低落,更有甚者疲惫至极、垂头丧气。董一元看着将士们这幅颓靡模样,心知泗川暂时是不用想了,大军一歇近半个月,早已失了先前的那股锐气,就算强行进攻也必然事倍功半,不妨先回去汇合计议,做好休整,这已是最好的办法。 “一元,岛山乃粮草仓库,意义至重,如今失策被围,属我责任最大……眼下之计,宜先率队来大丘汇合,做好御敌战略……” 成元齐又给自己写了封加急信,短短半个月,便出现如此重大失误,徒丧将士锐气,董一元自然对他成见更深。 待他率军一回,成元齐即命他四处游击,牵扯敌军阵线,搜集敌情,若遇大批敌军则迅速后撤,以保存己方军队力量为重,切不可直接交锋。 双方僵持数月,天气渐暖,万物生灵开始复苏,树上已抽出了新芽,大地上冒着点点绿意。 “小龙,好些天没有互感了,咱们再来走一走吧。” “成先生,现在与贼倭僵持了这么久,您打算怎么办?”俞修龙张口便问道。 成元齐看了他一眼,双目黯然如灰,全无光彩;俞修龙身为一个小小的帐头,其实根本没资格询问统帅,只不过仗着两人关系不一般而已。他自知不该问,忙低下头去,却听对方张口说了五个字,“忍住不妄动。” 这声音透着一股无奈的意味,俞修龙抬头,发现成先生脸上又添了几分憔悴,形容消瘦,鬓间星白,心里不禁暗叹: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领战的负担实在太重了,成先生终究不是神仙…… “成先生,咱们开始吧!” 令成元齐颇感欣慰的是,俞修龙行气愈发精熟了,不但将真气凝得稳稳当当,质地更实,而且昔日的“小蚯蚓”也有了竹棍般粗细,环绕开来如同一条身长数尺的蛇,倒也有了几分威势。 片刻之后,成元齐精神恢复,疲态消减了很多,“小龙,多亏有你啊……”心想他若是自己的儿子多好。 不过由于成元齐境界太高,如此互感而来的真气十分强大,而且此次时间较长,不觉俞修龙体内气流又澎湃起来。无数气流走过他的经脉聚集到一起如百川汇海,声势浩大,冲筋击骨,仿佛海浪拍打礁石一般,冲得他浑身发痒。 俞修龙眼中涌出兴奋的光芒,不禁想狂跳狂喊,尽情发泄,此时面前若有块大石,自己也定能一拳砸碎了;若是有一个小动物,自己也一手捏死了…… “小龙,控制!”成元齐见他周身微红,眼里透出激动难抑的神色,显然是体内刚阳之气过盛的缘故,立时出声提醒道。 说来奇怪,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魔力,如同黄吕大钟,震彻俞修龙耳畔,令他立时清醒了不少,“是!”俞修龙开始凝神守心,那*之感不住袭来,好似一只柔嫩小手不停搔着心尖儿,又划过骨髓,痒得难以自持。他忽觉有个声音在耳边不停说“释放吧……释放吧……” “唔……唔!” 俞修龙咬牙坚挺,他能预感到释放这股气力会获得极大的痛快,可也只能强忍,任体内那气潮如何拍击,也绝不放松心神,胡乱释放力量。 “这孩子是块材料……”成元齐瞧他紧锁眉头,鼻中急急喷气,身子一阵阵颤抖,显然是在强行压抑体内鼓荡的气劲,虽然皮肤红一阵暗一阵,但已在慢慢减轻,自己倒用不着帮他。 “呼……”俞修龙长处一口气,终于睁开眼来,方才与真气相斗,无异于一场苦战,所幸的是自己得胜了。 “武以不动为至强!”成元齐笑道,“很好,你能镇住体内过盛的真气,说明你心志强健,这是成为大高手的基础。” 想当年,他何尝不是历尽魔劫方才达成今日的成就?越到高阶,心魔越强,且变化万千,虚实难辨,直往人心底最薄弱的地方钻去;何况又有“绝元关”的限制,可说成元齐修炼之路极为艰辛,幸得他天赋无与伦比,心志坚韧,堪称当世天骄,才能登上太元真气中“阴阳谐”的高峰。 不过可怕的是,这魔劫无休无止,只要有了动武的念头,心魔便立时随之而生,不断煽动蛊惑,诱人走向邪途,肆意滥杀,不分敌我。 其实以他的神通,出手便可消灭千百敌军,可他知道,一个人的武力远不如全军的武力重要,而要提升全军的武力,就需要靠统领的谋略智慧,方是长久之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坤元利贞 成元齐忽然问道,“小龙,最近兵营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数万人的军队之中龙蛇混杂,难免有那么一些道德卑劣之人,若不严加管束,只怕要祸害整个兵营。成元齐之所以升他为帐头,便是要以他的眼睛来替自己监测底下士兵的情况。 俞修龙很想把金凿子、银钻子偷刀的事情给说出来,让他们得到教训,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上次偷了饼被打得那么厉害,血肉模糊的,这次还不得直接打死啊? 古往今来,打小报告者总是为人所不齿,俞修龙寻思自己既然已经解决此事,不说也罢,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大家都有点……” “有点什么?”成元齐想知道现在士兵们的处境和想法,心中了然,方可在日后加以改进。 “老这么干耗着,大家都觉得很无聊,情绪不怎么高。”俞修龙倒是说出了最实在的情况,只是他不知其中缘故罢了。 久战必疲,且消耗巨大,所以从古至今的御兵者多求速战速决、雷厉风行,僵持久战历来是兵家之大忌。 成元齐饱读兵书,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口中“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俞修龙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成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他抬起头,笑着点点头,目视俞修龙出去,直至那厚厚的帐帘垂下来,挡住了俞修龙的身影。 “唉……”成元齐扶须长叹一口气,其实他何尝不想解决倭患,早日回国?自己年近半百,本是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可如今在这鸟不生蛋的地儿已耗了半年,披肝沥胆,其中心酸何人能理解。 俞修龙走后,帐内只余下成元齐一人而已,他目光所至,见桌椅岿然不动,寂静无声;地图被摊开躺在案上,安安分分;大帐此时空空落落,更添了几分清冷意味。 帐,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只是不知如何得其顺常……顺常多久?”成元齐虽然心中隐隐喜悦,但想了一会儿却无头绪,只因“卜卦”一事来自天机,从来便是似而非,朦朦胧胧,叫人满脑疑问,只看自己是否能悟到其中之道。 他摇了摇头,未解其中奥秘,便又起身走出帐外来,微微仰头,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这时他发现脚边有许多小黑点在乱动,低头一看,更为惊奇:原来那蚂蚁从穴中唤来救兵,一齐来搬动这大虫尸。 数不清的蚂蚁围着这虫尸,齐心协力,仿佛给这“庞然大物”底下安了数排车轮,一下子便动了起来,摇摇晃晃往那地缝蚁穴的方向挪去。 “唔,合众之力,搬这虫尸倒不成问题了。”成元齐饶有兴致地观看,还用手兜住胡子不让它垂到地上,心想:这蚂蚁竟还懂得呼朋引伴、众志成城的道理,真是不可小觑。 他一直蹲着看,直到那群蚂蚁将虫尸抬回地缝之中,消失不见,笑道:“有此收获,想必它们这几日要办一场大宴席了,哈哈。” 晚上睡觉之时,成元齐脑中不断闪过一个画面:一群蚂蚁突然从地穴中涌出,好似一线黑水围住虫尸…… “一群蚂蚁……从地底冒出来……”他从梦中醒来,联想到之前的卦象,忽然大笑道,“是了,地为坤,坤元利贞!” 一个破敌计策已经在成元齐脑海中产生了,他想起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正好就在兵营之中。 此时灵感乍现,可说是上天赐予的机遇,成元齐立马起床回到桌案前,提笔俯身,在图纸上勾画起来。画了一张只觉得不甚满意,便又涂掉重画。他勾来画去,来来回回数次,废了好几张纸,总算画了一张符合预想的图来,不禁扶须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明修栈道 这些天来岛山城水道被断,日渐凋敝;城外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倭军,仅是围城的人便已有上万,里三层外三层,自山上往下,仍是如一个圆形的大标靶。从城内登高一望,便会让人觉得无比压抑,喘不过气来。 “浅野君,你说老家伙此时正在干什么呢?” 加藤清正心情很低落,自军队在洛东江被联军袭击后,一路狂奔,向宇喜多秀家所在的据地逃去。他自己的嫡系部队本次伤亡惨重,如同拿刀在他身上生生剜下一大块肉来,加藤清正心疼的要死。 他原本以为浅野幸长已在那次伏击中丧生,可谁知他竟也侥幸逃了回来,只不过身边已仅剩下百余人,都是灰头土脸,如惊弓之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受此大辱,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两人对成元齐更是恨之入骨,直欲捉了他剥皮抽筋,锉骨扬灰。他们向宇喜多秀家说明了情况,请求待明朝联军出发进往泗川时,立即带兵悄悄绕到敌后,反围岛山城。 他们也有样学样,祭出“困龙涸水法”来,一半人围城,另一半人设伏,专等联军部队前来救援。这法子甚是犀利,小试牛刀便获得了极大成功,轻松歼灭左路军数千人,加藤、浅野二人可算出了口气,心里那个乐呀! “我看是成元齐能力低微,自己也破不了这阵……” 之前的好几次交锋,浅野幸长都在他手上吃了不小的亏,心里亦是十分不甘,誓要在这次将颜面都赢回来,一举扭转局势。“据前方的探报消息,这次他们的粮草大都存放在岛山城内。咱们抢先围定,只要像钉子一样扎在这儿,牢固不动,他明、朝两国联军就不敢动。就算咱们双方僵持着不打,到时候他们没有口粮可食,势必不攻自溃。” 浅野幸长所言非虚,这股倭军如同象棋盘上的“车”一样,轻而易举便牵制了联军大片力量。 这一次,浅野幸长不仅仅只是偷师“困龙涸水”的战术,更是效仿明军在壬辰之战中偷袭粮仓的战略,试图击垮联军军心,可谓是一石二鸟。 加藤清正亦赞同道,“咱们这次必定要彻底摧毁明军,叫那姓成的老鬼不得翻身。”他心里很清楚地知晓,自己这里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国内再发密信到前线来,称太阁殿下已病入膏肓,每日都在呕血,体重剧减,吃的药根本不管用,想必已撑不了多久了。 “太阁殿下,请务必支撑到咱们得胜之时!” 第二日,加藤清正将士兵分成数个梯队,分散隐匿在蔚山附近,互成应势,控制山垭口、隘路以及各处重要通道,且封锁了周边的险要路段。明朝联军若要想救援岛山城,只有通过重重伏击圈,可是敌人身在暗处,居高临下,而且不知在哪儿还藏有数十门铁炮,想要从中突破,何其难哉? “该死,这地方怎么那么多蚊子?!” “嗡来嗡去,真他娘的烦人。” 只听蔚山西南方向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之声,竟是倭兵在拍打蚊子。 天气渐暖,蚊虫滋生,日军士兵埋伏在山野里,虽然作战优势极大,但却饱受蚊虫叮咬之苦。 “他()妈()的,我们袭击明军,蚊子袭击我们……” 蚊蝇肆虐,咬得伏兵脸上、脖子上到处是包,有人猛力抓挠,挠得身上红肿大片。 这时忽然传来号令,“大家准备,敌军有动静!” 日军伏兵纷纷集中精神,静待联军到来。不多时,只听车马声响,一队联军往蔚山方向而来,以战车开道。 山路崎岖,车子行进得极为艰难,许多联军士兵共同推一部巨大的兵车,上面装着许多鼓囊囊的袋子;况且此时日军居高临下,这队联军无异于送上嘴来的肥肉,倭军指挥官一声令下,立刻火光四起,轰隆震耳。 “砰砰砰”,火弹飞矢密如雨下,有不少联军士兵已受伤倒地,联军见受到伏击,立刻往兵车内侧闪躲,拖着伤员往后撤入麻袋的保护之内;更有不少人躬身擎着盾牌,聚拢连片,企图遮挡敌人射击,为己方殿后。弹矢射在铁盾上发出“叮叮当当”剧响,地上落满箭支、弹子。 倭军当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火力不减,追着联军猛打。可不知怎么的,这时山间烟尘越来越多,向上升腾,伏兵身在高处遭那烟一熏,只觉嗓子眼儿发痒,止不住地咳嗽,而且双眼酸痛,好似被针刺了一样,流泪不止。 眼见联军的身影渐渐隐在烟雾之中,行迹着实可疑,倭军指挥官心觉有诈,下令不得再追。 山风吹来,将烟雾慢慢驱散,只剩下一地碎渣残片, 虽说倭军伏击再度得胜,一人未损,可有些士兵被那怪烟熏了之后,喉咙、眼睛都发起肿来,好不难受。 加藤清正得知此事,心中疑惑,“那老东西又搞什么鬼?” 浅野幸长亲自去检查一番,回来向加藤清正说道,“难怪他们眼睛痛,原来这烟里掺了毒粉。” 加藤清正问他,“那怎么办?” “不要紧,这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毒药,咱们命人配制药水,涂在眼睛周围,还可以洒在布上叫士兵们遮住口鼻。”浅野幸长双眼缓转,仔想了想答道,“据我估计,他们也是提前做了这样的准备,所以才敢用这一招。” 加藤清正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需要些什么药材,很难弄吗?” “都是普通药物,这里遍地可采到。”浅野幸长早已经做过调查。 加藤清正听他如此说,咧嘴笑了。这正是浅野幸长的专精,他家里本是做药材生意,自小精通炼药之学,配点药水简直是轻而易举。 其后双方在同一地点会战数次,联军的毒烟之计果然失去了效果,屡屡败逃,每次只留下一地狼藉。加藤清正得知此事,心里大为畅快,不禁对浅野幸长赞道,“我身边有了你,胜过数千精兵。” “是他们犯傻罢了。”浅野幸长轻轻一笑,看来这来自天朝上邦的明军也不过如此。 令倭军伏兵奇怪的是,明明已被伏击数回,吃了不少的亏,可联军好像一根筋似的,只知道往这个方向突进,坚持不懈地要拿下这片山头。 加藤清正见状,又调了不少伏兵到西南关口,加大此处伏击力度。 只是联军虽然数次遇伏,但皆是一打则退,伤亡较小,每次不到十人;倭军见联军以蛇形之势下山,行动诡秘,也不敢追得太远。 “你说成元齐是不是老糊涂了,明知咱们在这连儿设兵埋伏,怎么还老往这走?”时间一久,加藤清正也不免起了疑心,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被成元齐坑骗数次,吃了那么多亏,深知这老家伙阴险狡诈,实在不相信他会犯这么低劣的错误。 “有可能是一计,他们一打便退,根本不像是要攻山的架势,反倒像是在游击骚扰。”浅野幸长当然也有察觉,此时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依我看,他这是在声东击西,想让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到这边山头上来,然后悄悄派人从其他方向攻入。” 加藤清正想了一想,觉得极有可能,一拍大腿,站起身道,“好个狡猾的老狐狸,我就说他是一肚子坏水!” 浅野幸长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动声色地加大在其他几面的设伏力度,严密监视敌军的动向……只要咱们以逸待劳,守住关口,那么就算成元齐再有多少心机,也是于事无补,哪怕联军插了翅膀想从天上飞过去,咱们的枪炮也能给他一个个轰下来!” 两人皆是志得意满,禁不住大笑起来。 熟料联军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计划似的,几日后联军突然在夜间加大了进攻力度,不再一打便逃了;倭军本在此方向设兵大大减少,竟有些措手不及。 双方激战一番,仍是联军伤亡较多,再次败退。 此次大战过后,联军又开始骚扰试探策略,时不时便来一次夜间猛攻;而倭军亦随之相应增减兵员,有条不紊,牢牢控制住形势。 “成大人,这次呈往兵部的军报怎么写呢?”麻贵见伤亡人数与日俱增,而破敌进度却没怎么动,心里很是忧心。 成元齐闭眼缓缓说道,“还能怎么写……照实写吧。” 麻贵迟迟不落笔,却听见成元齐说,“将军戎马半生,什么阵仗没见识过,怎么区区几个数字反倒怕了呢?” 麻贵心里一震,见成元齐睁开了眼睛,那双疲惫的双眼里仍有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力量。 “邢大人不在,由我代理抗倭总指挥,若朝廷有何怪罪之意,全由我担着,怪不到你头上来。”成元齐说完这句话,便坐在椅子上闭目安神,他已是几天未曾合眼了。 麻贵不禁心里一震:是啊,自己好歹也打了半辈子的仗,刀阵枪林哪儿没滚过一遭,怎么写个军报反而打怵呢? 他对成元齐恢宏的气度赞叹不已,再也不犹豫了,立马将军报写好命人呈往兵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暗度陈仓 “咦,难道他们在别的地方运来了粮食?”加藤清正感到很奇怪,“可据前方探子说,这些时日明国并没有从国内运粮食来。” 加藤清正与浅野幸长二人以为围困日久,联军粮食定然难以为继,可是派人观察发现联军并无缺粮迹象。 浅野幸长摆手道,“明国既然未曾运粮,那就不用担心。现在这个季节,庄稼未熟,朝鲜方面应该也没有多少粮食,就算全拿出来给联军想必也支撑不了多久。” 又过几日,明军数量明显开始减少,似乎正在不断往外撤离,浅野幸长分析如今形势,已十分了然,对加藤清正说道:“明国自家后院起火,平叛不顺,正是亟待用兵之际。成元齐一直和我们耗在这,全无一点办法,用不了多久,朝廷势必会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若是这时正好有几个看不惯他的官员煽风点火,那他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加藤清正心里一阵畅快,不由异想天开,做起美梦来,“待咱们反攻成功,不妨就想办法留在朝鲜,当一个土皇帝,免得回国和那些混账王八蛋争来争去。” “哈哈。”浅野幸长笑而不语,未置可否。 当天夜里,加藤清正本在做梦,忽然听有人来报,说岛山城内递来了书信,愿意开城投降,加藤清正一听登时大喜过望,急命人回信。 第二日成元齐也派人发来书信,加藤清正拆开一看,这老家伙在信中怒斥自己无耻的偷袭行为,同时还痛骂岛山城通敌叛国的行径。“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加藤清正仿佛看见了他吹胡子跳脚的画面,心里别提多畅快了,拍腿大笑道,“这老狐狸,被咱们玩的团团转,已经按捺不住开始骂街啦!” 加藤清正命人速去与岛山城内明军接洽,准备受降事宜,对浅野幸长笑道,“浅野君,这下我倒要看看成元齐怎么死!” 浅野幸长忽然叫住了他,“等等,我有疑虑!” “怎么了?”加藤清正沉浸在狂喜之中,见他忽然打断,有些诧异。 “岛山城的信刚来不久,他成元齐怎么知道的这么快?我觉得这不太正常……”浅野幸长拿来两封信对比,觉得字迹似乎差不多,越发感到奇怪,将两纸并起让加藤清正来看,“将军请看,这两封信似乎出自一人之手。” 加藤清正被他一点,也不禁皱起眉头来,将两封书信看了又看,“这信上也看不出什么好歹来啊。” 浅野幸长摆摆手,说道:“这不重要,我预感这是成元齐故施诡计,想引我们去岛山城,到时候他们再从背后突然进攻……那可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加藤清正闷了半晌,忽然笑道,“浅野君你未免太过小心了,不说别的,咱们把岛山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他们联军怎么和城内的人联络?再说了,他们就几百老弱残兵,就算施什么诡计,还能抵得过我这上万精兵良将不成?!”他拍拍浅野幸长的肩膀,说道:“好好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成元齐呀……只是条老狐狸,并不是天仙大神,怎么能破现今这必死之局?何况他们明国内忧外患,我看他也是撑不了几天咯!” 浅野幸长想了一阵,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多虑了,点了点头,“好吧,我亲自去督促受降之事。” “好好好,有你去我更放心!”加藤清正说,“待咱们瓦解了联军,咱哥儿俩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庆祝大捷!” 这日正午,空中飞过几只大雁,浅野幸长领着一队大军开始受降仪式,风卷飞沙,吹得人眼都睁不开,面上一阵阵微痛。 风来的怪异,而天色也忽明忽暗,浅野幸长背后的白色披风飘摇不定,他始终放不下心来,暗暗戒备道:“瞧今天太阳时隐时现,分明是天之异象,太不正常了。” “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诡计么?”他举头望着灰暗下来的天,见那些大雁渐渐飞远,消失在天际,不由道:“除非他们联军像这大雁一样,空运粮草兵力……呵呵,但这怎么可能呢?!”这些天来倭军观测到天空并无异样。 他正在遐思之中,忽听“喀喀”声响,不由一怔,只见那岛山城门正缓缓打开,四面涌起许多灰尘来。浅野幸长心中不由激动起来,看着那越来越开的城门,双眼泛光,“哈哈。”他如今再入岛山城,意义可大不一样。 大军往城内行去,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浅野幸长看着两旁恭立的朝军士兵,嘴角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此时天也开了,明亮的金光穿透云层,照射着大地。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传来“砰砰砰”一阵枪响。 城中高处忽然出现许多联军,千张弓弩,百杆火枪,凶猛开火,只见那火光吞吐,枪弹、飞箭破空而来,击穿地面,扬起黄色沙尘,地上瞬间出现无数弹孔、白色箭羽,触目惊心。 “什么?!” 浅野幸长突然耳听剧响,还未回神,只觉硝烟四起,格外刺鼻,他恍惚了一瞬,急忙掉拨马头,向开躲去;这时倭军陡然受袭,骚乱了一阵,随即开始反击。 双方在城内展开一场激战,弹矢如蝗,密不可躲。一道如雪银光在乱军之中穿梭,直如急雷快电,所过之处血光飞溅,惨叫迭起,无情收割着倭军士兵的生命。 “哎哟!” 浅野幸长的马被一箭射中了腿,嘶声长鸣起来,它陡一矮身,膝盖磕在地上,差点把背上的浅野幸长给颠了下去;浅野幸长急忙抓紧马缰,稳住身形,头上的头盔已歪下来罩住了双眼。 此时倭军被联军居高偷袭,自然陷于被动之中,伤亡较大,开始后撤。 “将军,我们掩护你,快撤!” 数名士兵掩护着浅野幸长撤退,他颤着手扶好头盔,低声怒骂,一边借着隐蔽处遮掩自己,一边往城外撤去,好不狼狈。 “嗖嗖”之声响个不停,浓烟弥漫,遮蔽长空,浅野幸长只觉自己口干舌燥,眼睛酸涩极了,他四处环看,心内既不甘心,更感疑惑:“这城中的联军人数不少,只怕没有五千也有三千,这这……是哪儿来的?!难道真的是神兵天降不成?” 激战一番,倭军伤亡渐增,纷纷往城门处退却,想要突围出去。可就在这时,一股联军忽然堵住了城门,双方立时厮杀起来,昏天暗地,呼喝不绝。 俞修龙手持“细雪”,施展开来,如同杀神一般,银刃已饱饮敌军鲜血。 眼瞅他已杀到浅野幸长跟前,势不可挡;浅野幸长急忙命令士兵去阻他,但却都被他斩于刀下,不由脸色煞白:“难道我浅野幸长今日命丧于此了吗?” 只是他怎么也搞不清楚,今日受袭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成元齐经那一次卜卦提点,观察了蚂蚁与地穴,忽然想到了一个计策,那就是挖掘地道,暗中运送兵力过去,同时输送粮草回来。 他想起营中有金凿子,银钻子这两个盗墓高手,所以特意召见二人,要他们率人悄悄挖掘地道,通往岛山城内;同时为了转移倭军伏兵的注意力,又特意让部分朝鲜士兵前去做铒。就在双方不断拉扯的过程中,数千明军士兵带着武备潜往岛山城内,悄无声息,令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始料未及。 正因为如此,加藤清正和浅野幸长还以为明军开始撤走,前去支援辽东战事,谁曾想竟是用这等方法瞒过自己的耳目,偷偷潜入了这岛山城中,又假意发书前来,诱使己方入城。 他俩一心认为己方守卫森严,即使联军插翅也不得通过,谁曾想联军不从天上飞竟从地底爬呀! 这时城门被双方士兵击开一条豁口,浅野幸长灰暗的眼里忽然有了一道光,喜道,“吾得生矣!” 在士兵的掩护下,他快速爬上一匹马,急抖缰绳,向城门外奔去。 “哒哒哒”马蹄声响,浅野幸长心中如同春风拂过,激动不已。 “快看,那倭贼首领要跑了!” 联军中有人喝了一声,这时他们纷纷怒目,发狠砍杀起来,刀刃相击,磕出不少缺口来;俞修龙见浅野幸长已冲出城门,心中急切,环顾四周一通,将“细雪”衔在口中,双手并用,如猿猴般攀上了城头墙上,展目一望,只见浅野幸长俯身往前,残破的披风在风中招摇。 他手中握紧“细雪”,不断瞄着双方距离,咬牙切齿,“嘿”的一声,猛力掷出! “啊呀!” 浅野幸长正在庆幸之际,忽觉背后锐痛,一阵冰凉,大叫一声跌下马来,以脸扑地,披风上沾满了沙土。 “呃呃,可恶……”这一下可摔得着实不轻,他脸上冒着点点血痕,用手撑地,艰难地向前爬去,可鲜血从从背后冒出,如同流水一般,须臾间便将披风染得血红。 一代倭军智将,就此命丧。 联军士兵见浅野幸长被飞刀刺中,不由齐齐欢呼,声势大振;而倭军见首领坠马,军心大乱,纷纷乱跑起来,被联军杀得毫无抵抗之力。 这队倭军已经尽数授首,俞修龙在一片欢呼声中跑下城头,被联军簇拥起来,抛向天空。 他击杀倭军一大首领,自然被人视为英雄,享受众人的欢呼顶礼。 “哈哈,哈哈!”俞修龙已不是第一次成为局势中的焦点,但这一次却最让他感到自豪,因为联军终于破了倭贼的围困,解了心头大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功亏一篑 成元齐心知岛山之计已大获成功,而且还击毙敌将浅野幸长,便立即亲率大军出动,与岛山城内的军队共同夹击加藤清正;加藤清正此刻正在营中用饭,做着白日美梦,忽然听到浅野幸长受伏身亡的消息,仿佛被九天外的一个霹雳击中,浑身剧颤,双眼失神,手里的勺子“啪”一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这,这这……”加藤清正愣了好久才回过劲儿来,唇角止不住哆嗦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该死的老狐狸…...他们若是从天上飞也防了,可,可谁料到竟然从地里爬呀!” “浅野君!” 加藤清正只觉心底升起一股绝望之意,双手高举,朝天大喊。 联、日双方于蔚山、岛山之间又战一场,倭军众兵将已是吃过大亏,心中生畏,如何还能发挥出战斗力?战不多时,加滕清正便带着剩下的士兵灰溜溜遁逃,如丧家之犬,极其狼狈。 成元齐挥手进军,再次分成几路,命董一元领兵再度去攻泗川;董一元领着兵马开赴泗川,枪炮在前开路,先破了泗川城所屯的三道前营。他索性命兵马继续前进,意欲一鼓作气,直取泗川。 泗川守将岛津义弘身为“日本十二大将星”之一,历经大大小小众多战役的洗礼,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只守不攻,以逸待劳,凭着强大的铁炮队轰击联军;联军处于攻势之中,往往无处可避,只得拿身体去挡火弹飞箭,用自己性命换取队友存活的生机。 倭军炮队竟以铁片钢钉填入炮中,杀伤力极大;联军将士虽有铠甲护身,但怎能抵抗住这些滚烫的利器,一阵冲锋下来,被割伤刺死的士兵不计其数,遍地横尸,血流成河。 眼看伤亡不小,董一元渐渐心急起来,命令士兵结成密阵,双手高举大盾前进,为自己这边的弓弩手和枪炮手做好掩护。有了这坚固的盾阵遮掩,联军伤亡减轻了许多,慢慢逼近泗川城门,部分士兵甚至已经开始架设云梯往上攀爬;岛津义弘急令弓弩手射击,一时间搭弦张弓之声不绝于耳,箭落如雨,日光难透,令联军攻势顿止。 “快,炮车继续往前推进!”董一元将鞭子一挥,下令道。 “是!” 炮兵们齐声发喊,推炮前进,炮车的车轮轧得石子“咯咯啷啷”响,这门大炮又粗又阔,炮口高昂直指苍天,势如龙虎。 “开火!” “轰”一声,炮口喷火,那炮弹正中城头一块,一阵黑烟滚起,只见那片墙上的旗帜掉到城下来,飘飘荡荡,扑落在地。城内倭军受此震惊,纷纷骇然;而联军见敌方倒了一面军旗,皆是感到心头鼓舞,更加不要命的冲杀,嘶声厉啸,一时间墙上爬满了联军士兵,密似飞蝗。 “继续开火!” 大炮连番开火,抖震着躯体响个不停,炮筒子已被烧成通红,仿佛烙铁一般,散发出炙炎热力,将四周的炮兵皆烤的直冒大汗,心中叫苦;董一元见己方攻势增强,隐隐压住敌军,心头大喜,一时不察,只是急命大炮保持火力,助步兵队伍攻城。 “嘿哟,嘿哟!” 许多联军士兵齐声喝着口号,合抱着大木柱向城门发起冲击,将那城门撞得“簌簌”直落灰;岛津义弘身在城上,只觉得那巨大的柱子撞一下,整个城墙便猛地颤抖,好似要被推倒一般,沙土哗哗俱落,好不厉害。眼见敌军破门在即,他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没有办法,竟拔出佩刀来与儿子岛津忠恒亲自上阵厮杀。 “呀呀……” “吭吭当当”。 双方在城头四周杀得不可开交,刀光血影,硝火黑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伤亡倒下,一时鲜血染满了城头,经日辉一映,红黄交织,令人心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战决胜的关头,忽然只闻“嘭”一声巨响,一道火柱腾空而起,冲上丈许来高,远看好似火龙升天一般;许多联军士兵发出惨嚎声来,躺倒一片。 董一元也被这剧震冲击,险些被掀倒在地,“怎么了?!”眼见士兵口吐鲜血,战阵骚乱,他大声呼叫起来,“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大炮炸了!” “啊?!”董一元本已做好了破城立功的准备,可绝没有料到在这紧要时刻会突发这等情况,“怎么会炸呢?”董一元抱着脑袋,只觉眼前发黑,险些一头栽倒。 这等情形并非偶然,他不知这是大炮使用过度和历来火器保养不佳的双重因素所致,以前壬辰之战时亦有多次炸膛情况出现,没想到时隔多年依然未能解决这个隐患。可不同以往的是那些是火枪,这一下却是危害更大的火炮,而且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偏偏发生在攻城战最关键之时。 “速去抢其他几门大炮。”董一元总算脑子没有完全昏掉,大声下令道。 轰! 他话音未落,又一门炮突然爆炸,士兵们伤亡大片,原本好好的阵型已乱的不像样子。 岛津义弘亦发现联军状况,此时他们内部大乱,后方士兵无法跟上,与前方登城士兵断离开来,“敌军大炮炸了,正是咱们反攻的好时机!”他率兵反攻,将那些联军士兵砍杀下去,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有了主帅奋不顾身的杀敌,倭军士兵更无畏缩之理了;联军虽然勇猛,但奈何后济无力,渐渐人越来越少。须臾之间,双方的突然气势掉了个个儿,倭军开始压着联军打了。 见联军败退,倭军立时大开城门追杀;董一元见此时大势已去,兵将皆颓,若再迟疑只怕伤亡更甚,因此只得下令撤军,“全军速速后撤,盾兵断后,不得再乱!”奔赴泗川之前成元齐曾叮嘱过:两军交战之中,无论攻守皆须严格按照阵型行动,阵不乱则无害,否则祸患无尽。 联军乱了一阵,渐渐被诸将梳理过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撤退;倭军追杀至一片山地之前,遭到联军的盾兵顽抗,竟讨不到什么便宜,士气已疲,又慢慢低落下来。 岛津义弘在远处瞧见,也不得不感叹道:“虽败不乱,明军果然名不虚传。”他心思这样的良机纯属天赐,几百年也不见得能碰上一回,不愿意轻易放过,又仔细观察了一阵,忽然心生一计。 只见倭军铁炮队跟着大军前进,集中火力轰击,炮弹呼啸着落向联军后方,剧响震耳欲聋,声浪猛如海潮一般,刚刚还稳妥有序的联军大队一下子便乱了起来。岛津义弘见此情状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不由抚须露笑。 原来后方皆是些挑夫杂役,用来负担军备火弹,他们不如上阵的士兵那样勇毅、视死如归,这时遭那炮弹一轰,吓得魂飞天外,四处乱跑起来。 “别乱,别乱!”董一元将鞭子挥得“啪啪”直响,心里燥如火焚,这帮挑夫自己乱了不说,还连带冲散了士兵的阵型,情势大为不利。 “哈哈哈!” 儿子岛津忠恒瞧见此景,仰天大笑。 天色昏沉,清月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浓血腥气,分外肃杀。这一番鏖战下来,联军伤亡可谓惨重,董一元派人预估数目在五千以上。 “唉……出行前成大人还嘱咐我不要携带挑夫上阵,我偏不听,没想到……”成元齐与他说时,他虽口中敷衍应了一声,但心中却想着士兵是用来打仗的,怎么能用来担物负重,于是仍是弄了一堆挑夫来。没想到自己这一冥顽不化的举动,竟然害得联军如此惨痛,实在是出乎董一元的意料。 暗夜寒风,夜猫子在众人耳边咕咕凄鸣,他环视着自己所领的部队,全是一派狼藉景象,心头别提有多懊悔沉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整顿全军,给成大人发去书信请他定夺,然后再做行动。” 他开始给成元齐写信,实述今日战况。经过前面几次事件,董一元已完全看清了成元齐的能力和气度,对他老人家是深信不疑了。 “以后绝不可如此自作聪明……” 晋州营内,成元齐正在看董一元传回来的书信,眉头深锁,这时只见俞修龙撩开帐帘子走进来。 成元齐总算有了一点笑意,“你来了?” 俞修龙开口便问:“成先生,如今泗川战况如何了?”如今他已是总旗之长,手下可管五十余人。 “不顺。”成元齐微微摇头。 俞修龙见他这样子,便知非同小可,往日里也曾输过战役,可他从不会露出这幅模样来,眼窝深陷,眶边一圈黑,心知必是大败亏输之局。 两人运功互感,成元齐亦多有力神不宁的迹象;俞修龙渐渐将真气平息下来,尽数收敛于体内,呼呼一阵响过,收功完毕。他问道:“成先生,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山地难攻,应当水陆并举,加强海上力量。”成元齐看完董一元的信,脑中已经有了对策,对他说道,“我决定把你归入陈麟将军麾下,你可愿意?” 陈麟是明军水师提督,统管海兵海船,如今领兵在观音岛守备。俞修龙听说要自己入水师营,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只要能杀倭贼,干什么都无二话。” “好孩子……”成元齐赞了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盯着他一直看,仿佛在看自己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黎明之前 就在董一元苦战泗川之时,又有一路军率着数万兵马前去进攻顺天,将领名为刘珽,只因他臂力过人,惯使一柄百十来斤的大刀,虎虎生威,所以人送外号“刘大刀”。 顺天在倭军所占城池的最西部,三面环水,极是险要,此处的倭军将领正是加藤清正的死对头——小西行长。 “所幸蒙古叛乱已除,不然还没这么多兵去分部攻打。”临行之时,成元齐叮嘱刘珽要严明军纪,若有公然违抗者严惩不贷。 刘珽等一干人领兵初入朝鲜之时,朝鲜民众还夹道欢迎,庆贺天兵来帮自己国家御敌,驱逐倭寇。刘珽本在云南驻军多年,手下不是苗兵就是巴族士兵,生性勇猛,立了不少战功;加上他自己本人也是个行事不拘、大大咧咧的主儿,所以这一队兵自然也不循常理,心娇气傲。 朝鲜时兴服饰颇为独特,尤其妇女,虽着长裙,却多为袒胸露乳之态,所以在道旁招摇起来难免春光无限;明朝来的这些天兵们驻扎在边疆之地,何曾见过这样的情景,况且多是年轻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时只顾和朝鲜女子调笑作乐,抗战的心思倒去了大半。 刘珽本也不怎么管教,可成元齐得知此事之后,立刻下令:谁若再敢狎亵朝鲜女子,一律军法从事,其所属兵营的头领一样重罚。刘珽深知这位老先生的威能,说一不二,万一手下人做出什么好来,只怕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他急忙管束起手下的骄兵傲将来,大力整顿,总算把这股歪风给拧正了。 待刘珽率军开进顺天,又是一轮苦战。幸赖明朝水师颇为强盛,不但补给充足,而且把顺天水寨轰得七零八碎,摇摇欲坠。小西行长等人见状惶恐不已,赶忙遣使前来说和。 “成大人,倭贼奸狡无信,想必又是耍什么花招呢!”刘珽将此事禀报成元齐,请他定夺。刘珽自己对倭贼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想着如何杀光他们才好。 但成元齐心中已有了打算,见他那模样,不禁笑道:“刘将军暂且不必如此激动,你想想看,壬辰、丁酉两大战役之中,战战和和闹了多少次?其中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刘珽哪知道这么些细节,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 成元齐对他说:“去外面赶狼,却被狐狸偷了家里的鸡,那是划算还是不划算呢?” 刘珽一时口快,“当然是不……”可刚说了半句,又说不出下文了,狼是要赶的,可家里却是万万不可不顾的。 “我得到密保,丰臣秀吉已经病死。”成元齐说这话时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抚须的手指有些微颤:“日本国内也要来一场大风暴了,小西行长那人经商出身,最重利益,若是拼光了兵马回去怎么立足?所以……议和反而是他目前最佳之选。” 对于他如此灵通的消息渠道,刘珽惊讶地张开了嘴,“可这……不正好是消灭倭贼的良机么?” 成元齐摇头说道:“本来是,不过咱们也陷入了此种境地,内忧外患,矛盾重重。国库连着几年入不敷出,已经快空了……一个国家,钱粮告罄是很可怕的事情!” 刘珽在边疆驻扎多年,这个道理一点即通:“国库空了,便要增加赋税,上面加一钱,底下就敢加三两,层层盘剥下来,直至把农民们逼得失田卖女,矛盾积聚到一定时,他们就不得不反……” “不错,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减免损耗,能和则和,只要有一点希望就应作最大的努力。”这一年多来,成元齐先是戴罪建功,反而得到重用,其后又丧失爱子,悲痛欲绝。他担任抗倭总督到现在,已经彻底看清了战争的残酷无情,战火一日不熄,便有无数人要失去宝贵的性命,更会酿成无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刘将军,虽是议和,但也要守底线!” “属下明白。” 刘珽得令前去议和,谁知双方会面之后,那小西行长却又添了许多条件,还要双方互换人质才行。 “去你()奶()奶的,还跟我们讲条件?!”刘珽这个直脾气可不耐烦了,大骂小西行长是乌龟王八蛋。议和那天又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放了一炮,轰得地动山摇,把小西行长吓得立马滚回了顺天城,议和之事终于作罢。 成元齐得知后,望天叹道:“看来是天意……日倭如此狼子野心,又提这无理要求,看来他们是只服拳头,不服道理。” 接下来董一元、刘珽又各自领军强攻了数日,枪炮逞威;倭军各部皆是士气低落,无力再战,开始从海路大面积撤逃。 成元齐已转变了思路,见此情形立马给陈璘发出信函,命其与副将邓子龙,领战船快舰数百艘,分往全罗、忠清、庆尚等重要海口待命,于倭军撤退之时,偕同朝鲜的李舜臣共同出击。 “父亲,咱们真的就这样撤退了吗?”夜风寒瑟,岛津忠恒站在船头,海风不停扑打在他脸上,甚是腥咸。他望着波涛滚滚的海面,心中仍有千般不甘。 这段时日联军攻势不减,岛津义弘虽凭着山地险要,但也渐渐感到难以支撑了,于是下令全军撤离泗川城。 “孩子,咱们逗留下去也已没有益处了。”岛津义弘亦立在船头,海风不止,将他那大红披风吹得飞扬起来,好似船头的一面旗。他转过头对着儿子,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意味,“太阁殿下已经病逝,那些大名们虽然明面上还未显露,但各自心怀鬼胎,早已在暗中等待时机,整个日本即将迎来一场疾风暴雨…...” 他说完这话,回头盯着广阔的海面,那一层层波澜之下又是怎样的汹涌暗流? “父亲认为谁会是最麻烦的对手?”岛津忠恒问道。 船头上挂着几盏昏灯照明,但瞧岛津义弘抿了抿嘴,眼中精光一亮,“要说劲敌,莫过于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身在关东,实力本就十分强大,况且此次侵朝未发一兵一卒,只是捐了些钱粮了事,此消彼长之下,的确可说是东部所有大名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岛津义弘看着儿子沉默的样子,提点道:“咱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指不定回国后的局势……比现在还要凶险。” 岛津忠恒像是身子被人给撞了一下,浑身一震,抬头与父亲对视,那是疲惫而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的双眼,心里五味陈杂。 两人无话,大船行驶了一段,天慢慢从漆黑变得幽蓝,海面上渐渐显现出一块山头来,随着船向前进发,山头似越长越大,巍峨壮丽。岛津忠恒毕竟是年轻人,眼力颇佳,指着前方的大山叫道:“前面就是锦山了!” 岛津义弘定定望着大山不说话,过了锦山,便是露梁津,只要过了露梁津,那么岛津义弘部队就离回国不远了,可他感受不到一丝轻松。 “那是什么?”岛津义弘突然注意到有几个黑影向己方靠拢过来,虽在昏暗夜幕中,但也能勉强辨认出舰船的轮廓,想是来者不善。他生性机敏,立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其声随风飘荡:“有敌情,速速戒备!” 此时月挂西山,海映山影,夜中难以明见,因此有令兵立时敲锣,示意警戒。 “哈哈,天杀的倭贼,爷爷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这人正是明军水师提督陈璘,他在这里受冷风吹,冻得哆嗦,此时终于等到了猎物。 露梁海峡地形甚是复杂,其间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数条水道交错纵横,十分便于水军依托岛岸,隐蔽伏击。经成元齐分析形势,心知倭军必会从此撤离,因此命他们赶在倭军前面到达昆竹岛,埋伏蹲守,好教倭军船队措手不及。 在出发前成元齐曾对陈璘说:“论水上作战,你是内行,我是外行,此次海战由你全权负责,须灵活行事,临阵机变,我不多加干涉。” 陈璘经验老道,在潜伏之时便已有所谋划,此时见倭军船队一到,他立刻下令船队结成一字阵,由巨大的福船当先锋,冲散敌军的阵型,再由快舰逐个击破。暗夜之中,但见那船头哨灯闪烁,明军船队立时便结好了阵型,气势汹汹地朝倭军船队开来。 明军的船队如此结阵,如同一个利锥,锐不可当,哪艘船若是被那山一般的大福船撞上,非得撞成碎片不可。 “啊呀!” 硕大的福船好似海面上横行的一柄开山斧,“哐哐”数声,片刻之间撞垮了数艘倭军船只,一时海面上落下许多倭军士兵,如下饺子似的,泡在冰冷海水中大声呼叫。 “可恶!”岛津忠恒气红了眼,但却又没什么办法,把眼睛望向岛津义弘,“父亲,当下怎么办?” 岛津义弘观察一阵,急命数艘安船上前。日本的安船虽然体型较大,但在明军的福船面前,仍是小巫见大巫了。岛津义弘呼令道:“安船左右分开,顶住敌方大船侧翼!” 几搜安船立时行动起来,往左右一分,向前抵挡住福船的冲击,好像钳子夹住了福船船头一样;那大福船虽说冲力惊人,但此时被几艘安船“夹”住,速度提升不起来,想掉头也十分困难,威力大减。 “他娘的,这倭贼还挺狡猾!”陈璘见此情景不由怒骂一句,只不过脑子仍然保持清醒,下令道:“发动攻击!” 他一声令下,立时有无数火炮、火箭飞向敌军船只,夜空一时照亮起来;安船虽然定住了福船,但自己也不能随意动弹,被那铺天盖地的火箭、火弹一射,船帆与桅杆都着起火来。 倭军鸟铳齐发,声震海湾,一时间只闻炮鼓齐鸣,矢石交下,烟火熏天,杀喊之声,震撼山海。 明军加大火力进攻,经夜风一呼,火势更为猛烈,倭军许多兵船“哔哔剥剥”烧了起来。岛津忠恒见安船着火,不由大惊叫道:“快、快灭火!” 倭军士兵舀来水一浇,谁知不但没有扑灭火,反而“嘭”的一声燃得更加厉害,如同在船头点燃了一颗炮弹,火烟一下子窜起老高。 “父亲,这、这……怎么回事?!”岛津忠恒见此景象骇然失色,大汗如珠,滚落下来。 岛津义弘毕竟多年征战老将,见多识广,说道:“他们箭上浇了火油,水是无法熄灭的!”他当机立断,下令道:“着火的安船速速冲往敌军船队!” “火船”就像一个火球,拼命往明军船堆里钻去;明军船只害怕被引燃,略略退开。 凭着“火船”闯开的一条路,岛津义弘等人的船只迅速逃离,向观音浦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露梁决战(1) “想跑?嘿嘿,给我追!” 陈璘岂容贼寇逃脱,立时下令船队追击。 众水兵们奋力摇橹,发出震天的呐喊声,暗夜中的福船如同追赶猎物的巨龙,分水疾行,波浪滚滚,渐渐将双方差距拉近。可谁知这时海上突然漫起大雾,令明军一时辨不清方向,又被倭军拉开了距离。 “哈哈,真乃天助我也!”岛津义弘见甩掉了陈璘所率领的船队,心头大感得意,仰天笑道:“明军自号天兵,也不过是天地间的小小蝼蚁吧?!”儿子岛津忠恒亦在旁边大笑,叉腰仰天,讥讽之意彰显无疑。 观音浦地势极为狭窄,日本水军所乘关船比福船体型小,灵活许多,因此速度并未受到影响,急速前进。 不多时,倭军船队已驶出了雾区,远处的天也慢慢亮了。 “父亲,又有敌情!”岛津忠恒看见哨船上的示警灯,立时叫道。 前方船只逼近过来,又猛又急,显然来者不善。“小心戒备!”岛津义弘面色一变,待看清那些船的旗帜时,心里不由一沉:那是朝鲜三道水军统领李舜臣的船队。 倭军屡屡入侵朝鲜,一路横行无忌,唯有李舜臣令他们感到大为头疼。只因他极善海战,多次重创日倭海队,令其补给大大受损。 岛津义弘当机立断,下令道:“速速变向,去露梁津!” 倭军船队又急忙向露梁津驶去,露梁海域近岸边的潮差很大,涨潮时水势会猛地上涨,而退潮时水位又会陡然急降,致使大片大片的浅滩迅速露出水面。 若退潮时舰船不迅速驶离,便有搁浅的危险。在两军交战之时,船只一旦在岸边搁浅,那便与砧板上待宰的鱼无异了。 朝军船队以龟甲船为主,体型巨大,因此转向较慢,行动不够灵活,如此又被倭军甩脱开来。岛津忠恒看着落在后面的朝军船队,嘲笑道:“父亲真不愧是名震日本的雄才,只是几个小把戏,便将敌军玩弄于鼓掌之中。” 岛津义弘遭儿子一捧,不觉也心头得意,刚才那两个可是明、朝两国的名将啊!他一手拔出佩刀来,砍在木板上,木屑纷飞,“若不是担心国内生乱,我必要与他们大战三百回合,斩首李舜臣,活捉成元齐!” “父亲如此神机妙算,那几块废料统统都要靠边站!” 岛津父子俩拥在一起,高声大笑,笑声融在“啪嗒、啪嗒”的海浪声中。 不过,他俩还未笑过几声,哨船上又开始亮灯示警! “什么?!”岛津义弘收住笑声,双眼猛瞪,朝前观测,他发现前面又有一支船队,分列各个方位,刚好堵住了出露梁海的峡口。 原来,邓子龙已领着几艘大福船在此恭候多时了。成元齐料到今日必有意外,因此早安排他领军前来,确保万无一失。 “倭贼果然进了咱们的圈子!”俞修龙一阵兴奋,将手中“细雪”握紧,寒光闪动。 岛津父子这下怎么也乐不起来了,本以为能逃出生天,没想到钻进了联军早已设下的“口袋阵”,而且四面还安装了暗桩和铁索,专门用来拦截倭军的船舰。眼见己方三面被围,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之中,岛津义弘恨得咬牙,高举佩刀,“今天……拼个你死我活吧!” 岛津忠恒本有些惊乱,但见父亲决绝的样子,也胆气一振,拔出刀来。 风浪渐大,此时的露梁海面颇不平静,双方战船皆是颠簸起伏,摇晃不定。明军士兵发狠划水,船桨齐齐向后挥动,两艘快舰正飞速靠近倭船;倭军也迅速集结火枪兵与弓箭手,发动进攻。 只听“砰砰”、“呲呲”一阵密响,弹矢在空中交叠,如黑雨般落向明军的船。不一会儿,快舰上已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孔洞,表面看去好似一个大蜂窝。 呛人的烟弥漫开来,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口鼻,“咳咳……”有人忍不住咳了起来,这时舰上已有不少士兵中击受伤。 “大伙儿顶住!”邓子龙低喝一声,鼓震士气,“手掣三尺剑,杀贼不容情!” 将士们虎躯皆震,亦大声喊道:“饮酒如饮水,谈笑鬼神惊!” “斩人如斩麻,血溅山河心!” “男儿豪饮罢,一啸朗天清……” 成元齐那日含泪写下这首诗,命将士们平日里念诵,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声音久久回荡在露梁海上空,震破烟尘,直击霄汉。将士们每念一句,士气便鼓舞一分,待这一首诗念完,明军已是声威极壮,每个人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如野兽一般狂烈,便是此时要他们去趟火海、滚刀山也不害怕。 俞修龙亦感到体内有一股气劲鼓荡,比这露梁海水还要汹涌澎湃,仿佛片刻之间便要透体而出。他握着绳索、铁钩的手不停冒汗,弄得铁钩滑滑的拿捏不住,越靠近倭军船队时越发顿住呼吸,全身都微微抖动起来。 大家都死死地盯住双方船体间距,恨不能早点扑过去与倭军决一死战。 “哐……” 一声钝响,快舰与倭军关船狠狠地撞在一起,海水猛地溅起,只见快舰的船沿上瞬间被撞凹了一大片。由于这一下撞得太过猛烈,两船之间又稍稍荡开了些距离。 倭军火枪手见明军靠近过来,不禁大为慌乱:如此近的距离想要完成二次装弹根本来不及。 “出击!” 邓子龙立在人群之中,见时机已到,他立时拔刀号令。话音刚落,只听“噌噌噌”一阵锐响,满船将士们纷纷拔刀,刃尖如林,发狂一般向敌船冲去。 炮弹从士兵们的身旁呼啸而过,有的击中船体,有的落入海水之中。但见无数绳索、铁钩飞向敌船,约一人宽的木板“咣咣”搭在两船中间,海风一刮,卷起许多碎木屑。将士们踩着木板几步便跃上敌船,挥刀与敌人激斗在一起。双方霎时间白刃交接,只见“砊啷啷”火星四溅,流弹、箭矢在其间飞速穿插,不断有人惨叫、扑地。 浓烟滚滚,杀声震天。这艘关船也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忽深忽浅,连连摇晃;不少明兵冲击敌船时被荡进海里。 俞修龙将刀噙在口中,牙齿间立时传来一阵冰凉之感。他双手双脚扑在木板之上,仿佛一头蓄劲待发的猎豹。这时又一阵剧烈摇晃,他伏身死死抓住木板,借着向前晃荡的那一瞬使出“灵狐抖尾”猛地窜上了敌船。 刚一落定,他双脚便踩在一具不知是敌是友的尸体上,软不着力,立时便朝前扑去。仅仅在刹那之间,他只觉脑袋边跨过无数只脚,踏来踏去,更险些踢中自己的鼻子。有人被击倒后跌在俞修龙身上,可他立时又爬起来搏斗,“当啷”几声,数柄残破的钢刀掉落下来,距他手指不过半尺而已,有的甚至还连着一条往外喷血的断臂。 这片甲板上到处是油污、水渍、鲜血,诸般混合在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浊气。 海面滚火,嘶声不绝,双方士兵不知疲倦地拼杀,此时甲板上尸体越来越多,有的甚至仍然向苍穹瞪眼,死不瞑目。 俞修龙刚爬起身,立时便有一名日军士兵哇哇叫着向他砍来,那锋利的刀刃上反射着日光,极为锃亮。“来吧!”他贴地一滚,四肢贯力,自然而然地用出那招“灵狐戏虎”来;那名倭兵显然未见过这么灵巧的身法,微微一愣,惊慌地低头张望。 俞修龙岂能错失良机,刚闪至他的身侧,手臂借势一划,呼的砍向那倭兵小腿。 这一刀何等干净利落,瞬时便将这倭兵砍翻在地,只听他抱着残腿厉声嚎叫,鲜血喷涌如注,浸湿了船上的甲板。 俞修龙毫不留情,跟上两步奋力一戳。“噗呲”一声,刀尖整个没入那倭兵的咽喉,温热鲜血猛然飞溅,泼墨似的打来,将俞修龙的脸染成红、白分明的两块。 血流进他的口中,腥气扑鼻,竟像是燃料一般,点燃了他体内的热血,令他更为兴奋。 这时,另一队倭军兵船赶来救援岛津义弘,竟是来岛通总一部。 海面上的人越来越多,激烈混战,这艘大船自然摇晃得越发厉害。日军火枪手、弓弩手在高点集结,猛力向明军射击;后面的明军将士们冲击敌船时纷纷中弹、中箭,竟和木板一道跌落到海水中去,“扑通、扑通”,落水的士兵越来越多,鲜血渐渐将海水染成腥红之色,浑浊不堪。 明军亦不是吃素的主儿,大福船上的数十门虎蹲炮、弗朗机、*不停发射,炸毁倭船不计其数。朝军也驾着数艘快舰冲击日倭关船;战局中心的几艘关船遭到多面夹攻,已是巍巍颤颤,似快要倾倒的鸟巢。 明、朝两军士兵如此不要命地冲锋,令日军大感震惊,手忙脚乱地还击,已渐渐有了颓靡之势。但见联军士兵密如飞蝗,不住地蹦进倭军船上来。钢刀银枪所过之处,无不是带起一片血瀑,洒向帆布,洒在桅杆之上。 “啊!”有人浑身是血,惨嚎着倒下。 “贼倭鸟……”有人大声呼喝,一刀刺穿敌人的心脏,拔出时鲜血淋漓,四散喷溅。 “杀,杀!” 士兵们几乎个个脸上都挂着鲜血,汗水将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盔之内。 如此激战,甲板被踩得咚咚直响,渐渐显出无数道裂痕,向四面蔓延开去。 俞修龙肋上中了一刀,裂开了一条口子,血肉翻卷,正汨汨冒血,浸到盔甲外面来。周围全是“吭吭当当”的刀剑相击之声、士兵叫喊声、火弹射击之声、海水拍打之声。他只觉这种种噪声混杂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锣在自己耳边敲着,震得脑袋嗡嗡直响。 双方士兵不要命地拼斗,即使刀卷了刃、盔甲破了大洞也毫不退缩,此时大家杀红了双眼,血性激发,已不是人而是野兽! 安伟身中数枪,躺倒在甲板上;俞修龙见状心如刀绞,起脚踢开一名日兵,正欲上前击杀。 谁知船上装弹药的木桶堆遽然倒塌,他躲闪不及,一个半米多高的木桶“嘭”地撞在他身上,竟将他顶上的头盔打落。“登登啷当”,那铁盔帽落地在甲板上,骨碌碌滚了好大一圈方才停下。 俞修龙惊魂未定,忽听锐风一起,一把倭刀急急砍向自己的头颅。就在这生死胜负的一刹那间,他将头一偏,挥刀将那锋刃架住。只听“吭”一声,对方的刀被“细雪”削成两段;那倭兵正在愣神之际,一道寒光闪耀,脑袋已经飞出数尺开外,鲜血喷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露梁决战(2) 只瞧俞修龙满脸血污,如同恶鬼修罗一般,杀得血光不断。 “哈哈,老夫好久……呼,好久都没这么痛快过了!” 邓子龙当仁不让地登上了这艘关船,经一番拼斗,身上已是布满了各种伤痕,盔甲开裂,白发染上斑斑血迹。他虽已年近七旬,却丝毫不逊于任何年轻士兵,仍然奋勇杀敌,不作半点退却。 此时,一名身材极为高壮的倭兵持刀扑了过来,冲着他的咽喉就是一刀,势大力沉。 邓子龙叫声“来来来”,脚下一扎,侧身挑开他的刀刃。那大刀落向一旁的木桶,登时将其劈成两半,碎片飞散。 “嘿!” 倭兵这番攻击落空,邓子龙立马将刀一横,砍向他的腰部,但听“渍”的一声,一道血线瞬间飙射而出。 “哇啊啊!” 那日军吃痛怒吼,双手高举大刀向他头顶劈下。“吭当”,两把刀猛地砍在一起,溅出许多火星。 两人正在角力,这高个子倭兵年轻气盛,显然力量更大,只见双方的刀刃不断压向邓子龙面前;邓子龙气力不敌,被他压制得连连后退,脚步都已挪动不及,一时只感到膝松腿软,双眼发花。 接连退了数步之后,他忽觉后背一紧,原来是被抵在船沿之上,再也无路可退。他毕竟年岁已高,此时两人较劲之下已憋得满脸通红,筋肉抽搐,白发遭汗水湿透。 虽然他紧咬牙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仍然无法抵御这倭兵的惊人大力。汗珠,顺着侧脸滑下。 这倭兵面目扭曲,露出尖利的牙,嘴里发出“喝喝”的低吼声,口鼻呼出的热气不断喷在邓子龙脸上。只见他眼中充满了赤红之色,如同饿极了的疯狗,叫人见之生惧。 那道亮白锋刃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邓子龙觉得几乎已经要切到自己的鼻子。 “老将军!” 俞修龙又砍翻一名倭兵,正在四处张望,此时看见邓子龙就要落败,顿时不管不顾,飞扑过来一刀戳中那倭兵的膝弯;“嗷!”那倭兵猝然受袭,厉叫一声跪倒在地,在甲板上撞出“咚”的一声脆响,手上力道顿时泄尽,刀也垂了下来。 邓子龙手起刀落,锋刃抹过敌人的脖子。 “渍!” “咳呃呃……”那倭兵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口中发出奇怪地叫声,双眼瞪得几乎要掉落出来似的;俞修龙一脚踏在他的后心,“嘭”一声,那倭兵巨大的身躯狠狠砸在甲板上,鲜血急涌了出来,将这块甲板又染色一层,红漆一般。 “呵……小龙、小龙。”刚才一阵生死相搏,邓子龙累得眼前直发黑。此时所幸有俞修龙为他掩护,才使他得以略歇口气,稍稍恢复。他冲俞修龙的背影叫道:“你是龙,我也是龙……传说龙遇水惊变…..咱们今天就在水上血战大杀吧!” “好……呃!” 俞修龙正叫了一声好,忽然浑身一抖,整个人向后倒去,跌坐在那堆木桶之上,将木桶撞得啪咚咚直响,四处滚动,瞬间腾出一个人形区域。邓子龙见他一手捂腹,另一手持刀杵在地上,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汗如雨下,不由心中一凛,“怎么了?!” “我中了……倭贼的鸟弹……” 方才乱战之中一记流弹钻入了俞修龙的小腹,还未及他感到疼痛之时,便已闻到一股刺鼻的硝火味和焦糊味。他伸手一摸,手掌上立时黏糊糊一片,“贼鸟弹……呃,嘶……真他娘的厉害……”俞修龙不住吸着长气,涌出来的血水很快在衣服上化开,染成一个殷红的大圆斑。 “嗖嗖嗖”,箭矢密密麻麻飞射过来,深深插入木桶之中,不一会儿,木桶堆上便已插满了箭,好似一个圆滚滚的刺猬。 “啊呀!”他痛吟一声,腿上和臂上分别插了两只箭矢,只因体内大量流血,此时俞修龙已是只有出气而无进气,嘴唇也变得苍白起来。 邓子龙砍翻数名敌人,奔过来一把将俞修龙拽起,舞起刀来为他挡开箭雨。只听俞修龙口齿不清地说道:“老将军,看来我、我这条小龙要先沉水了……” “别怕,大不了咱都在这里。”邓子龙扶着他勉力支撑,手臂直颤,其实他的伤并不比俞修龙轻多少。 此时此刻,死亡一步步向他走近,俞修龙的脑中闪过无数人影:妈妈、亡父、秋彩、阿婷、古胜川、毛毛、老伍、古若妍……这一张张笑脸在他心头浮现出来,与往日场景胡乱交织在一起,花花绿绿,色彩斑斓。 俞修龙感到既心酸又释然,眼望如青碧色如镜般的天,空荡荡一片,心底蓦然一声长叹:“大熊……哥们儿来陪你啦!”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爆响,“轰隆”,一发炮弹击中了这艘关船。整条船猛地一震,随即大摇大晃起来,仿佛立时便要被掀翻! 邓子龙大喝一声,使出全身之力将俞修龙推向远处。火光熊熊四起,瞬间便吞没了他的身躯,他的白发。 “报!” 这时士兵前来汇报战况,成元齐、麻贵等人纷纷站了起来,双眼紧盯着他。 “邓子龙将军他……他牺牲了!” “啊?!” 众将领齐齐惊呼,麻贵、刘珽、董一元等人皆是面如土灰,呆立当场;而成元齐则是闭眼垂首,重重叹了口气。 大营内一时安静的可怕,那士兵跪在地上也酸痛的紧。良久,只听成元齐吐出三个字来:“接着说。” “朝鲜李舜臣亦中弹身亡……” 众将再度倒吸凉气,朝鲜唯一一个有能耐的人也死了,往后这儿真成了烂摊子。麻贵去看成元齐的反应,只见他睁开了眼,正瞪着桌案上发呆,眼神空若无物,面色瞧不出悲喜来。 “据说……李舜臣死前还命人换衣服假扮成他自己,代为发号施令,以免军心动乱。” 众将默然不语。 明、朝痛失了两位高级将领,叫成元齐心里如何能好受?他突然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众将像是惊醒了一般,也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帐。 白布掩盖着英烈们的尸骨,如同九月寒霜,众将目光扫过,无不眼含悲泪。 “嗯?” 成元齐在一具尸体前停下,眼中露出疑惑,想伸手去扒那白布;麻贵见状忙说道:“成大人且慢……”按旧习俗,盖着尸体的白布是不能掀开的,否则太不吉利。 成元齐翻开了白布,转头对他说,“这人还没死。” 麻贵一惊,“没……没死?!”再一看,又惊道:“是他?” “来人,把他抬到我的帐里去!”成元齐抬头发令,立时便来了两名士兵,他们刚一碰到那尸体,便猛地缩手,仿佛被滚水给烫了似的,口中“嘶”了一声。 “怎么回事?”麻贵见有异样,瞪着眼问道。 “回提督大人,这身体好烫……”一名士兵回答他;另一名正将手放在嘴边吹。 麻贵见他那夸张的样儿,一时好奇,“怎么会烫?”他刚要伸手去试一试,却被成元齐拉住了胳膊,回头叫了一声,“成大人……” 成元齐摇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将麻贵拉至一边,五指张开,手心内急旋起一股气流来,不一会儿便冒出森森寒意;麻贵瞧得惊诧,看他伸手去摸那人的身体并无异状,忽然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还未反应过来,却又是一股冷气袭来,十分奇怪。 两股气息仿佛在拼斗一般,一会儿冷气强,一会儿热力盛,此消彼长。 “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得打扰!” 众人见成元齐挟这具滚烫的躯体,几大步便回了自己帐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结怨 郊外野道,人烟稀少。 道路旁有一卖豆花的小摊,传出阵阵香气,钻入人的鼻孔里,直入到底,清润肺腑。 “老板,来碗豆花儿。” 老板抬头一看,只见姑娘身着浅粉长裙,颈间一颗小小红痣,花容玉貌,煞是好看,忙不迭道:“好勒,姑娘稍坐,马上就好。” “嗯,快点儿啊。” 这姑娘便是秋彩,自离家后四处游历,骑着马儿赏美景、品美食,已有好几年,如今来到了云南境内。 老板揭开盖子,腾腾热气立刻冒了出来,他舀一碗豆腐花,撒上白糖,双手小心捧上来道:“姑娘,请慢用。” 秋彩一见那白嫩鲜滑的豆花,香气扑鼻,登时满口生津,面露喜色,大口吃了起来。 “喂,给我们上几碗豆腐花!” 老板一看站在摊前的四个人,说话这人块头虽大,却尖声尖气,面抹*,唇上涂丹,竟是个太监模样。 “好好好,就来,就来。” “滚开滚开!”他们一行四人颇为霸道,上来便赶走了正吃豆花的两人,骂骂咧咧坐下。 秋彩抬头一看,见四人都穿着红褐色镶金丝边的袍子,衣饰华贵,显然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再见他们嚣张跋扈的样子,心里不由十分厌恶,瞪了他们一眼,将头扭到一边去不看他们。可这几个人说话声却传了过来,她不禁竖起耳朵听。 “云南这地儿还不坏,风景不错,尤其是那些红白茶花……嘿,颜色好,气味儿也好!我挺喜欢,赶明儿弄几盆带回宫里去。” “楚保,干爹这次让咱们来办大事,可不是让你来游玩来了。” “就是就是,先把事儿办完了再玩。” “我知道……干爹他老人家说了,此行务必低调一些。”楚保刚说完,转头便冲老板大喊道:“快点儿,别误了咱们的事!” 他这声又高又尖,极是刺耳,吓得老板浑身一哆嗦,慌忙将舀好的几碗豆腐花放入盘子里,一发端了上来,“几位爷慢、慢用……” 谁知楚保一看那豆花上撒的满是白糖,登时怒道:“这是什么破玩意儿,怎么还洒了糖?!” 这火发得极为无名,让豆花老板摸不着头脑,讶然道:“这、这豆花本来就是甜的啊!” 楚保一听,更是怒不可遏,伸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啪啪”拍他脸道:“胡说,豆花是咸的!咱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甜豆花……就算有,那也是给猪吃的!” 老板被他拍得脸上剧痛,挣扎不得,不一会儿便显出几个红巴掌印,哪里敢忤逆这位大爷?只顾点头捣蒜,连声称是。 秋彩正把一勺豆花喂进口中,听到这话登时气得话,只顾狠攻,招招毒辣,其中一人面庞瘦削,指甲尖利,武功明显高出其他人一截。 虽说秋彩身具“灵狐跃”和“捕风拿云手”两门精妙功夫,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已渐渐感到吃不消,更何况他们一伙四人共有八手八脚,厉害非常。 “啊!” 她刚避过面前两人的合攻,却一不留神后心中了那尖甲人一掌,阴劲侵入心脉,凝滞血气,好不难受。 秋彩见敌他们不过,不想硬拼,眼珠一转,猛地向面前一人挥掌拍去;那人见掌风甚是凌厉,自然而然地后退两步,让出一道空隙来。 这空隙左右不过两尺,但对于秋彩来说已经足够了。 “后会有期了!”她身子半蹲,双腿瞬间贯足劲力,使出那“灵狐三窜”来,咻咻咻三声,如足下生风,须臾间她整个人已跃至数丈开外。 “臭丫头想跑,哼!”楚保飞身追去。 后面几人也迈步追赶,势如鹰隼,平日里他们在东厂给人掌嘴打习惯了,这次被秋彩得罪,誓要拿住这不知好歹的丫头狠狠掌嘴,以泄心头之气。 “糟糕……” 这几人的内力很是古怪,秋彩身为女子,对阴寒之力难以抵御,急行一阵后,只觉身子虚脱,气血运行更为不畅,脚下如同锁了一条铁链,步子迈得甚为艰难,眼瞧着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前面这是哪儿?”秋彩刚来云南不久,对此间地形不熟,慌然间竟穿进一片密林,不明方向。此时不知从何处飘来阵阵花香,幽幽袅袅,沁人心脾。 她闻到这香气时微微一愣,这一分神,立时遭后面几人拉近距离,耳听嚓嚓嚓密集的脚步声,仿佛仅有尺余之隔。 “哼,看你这下往哪儿跑!” 尖甲人在这伙太监中武功最高,追得最快,此时见秋彩身子摇晃、步履蹒跚,显然是内伤已经发作。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双足一蹬高高跃起,凌空猛地一掌劈向秋彩后颈。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花香倏然浓烈,斜里飞来一只长袖,快如飞鞭,只听“啪”一声脆响,正打在那尖甲人伸出的手指上。 但听尖甲人低喝一声,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只觉五指生痛,颤抖个不停。冷不防有人出来横叉一杠子,拦住自己去路,他不禁怒喝一声:“谁?!” 来人却不答话,轻盈落地,挡在了秋彩与他之间。 “姑娘何必管这闲事?”尖甲人脚下不丁不八,冷声问道。 那女子淡淡一笑,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窝来:“闲事未必,我只瞧这么多人猛追一个姑娘家,想来……总不是什么好事。” 楚保亦飞身赶到,听了这话不禁冷笑:“咱们东厂的人做事,何曾轮得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他暗运内力,反手又是一掌拍去,嗖嗖风动,哪知还未及身,忽听一声锐响,好似有一根针朝自己刺来,冒着森森白气,离自己眉心越来越近。 尖甲人大惊失色,急忙从后面将他扯了一把;楚保堪堪避过那无形的针,心有余悸。 此时林间一阵寒风扫过,枯枝败叶贴地滑动,沙沙作响,只见两女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与四个太监对峙,气氛出奇的怪异。 “呼……”秋彩捂着心口站在那女子身后,觉得这背影和声音颇为熟悉,心里不断回忆;那女子面对对面四人,气定神闲,好似全然没把这伙人放在眼里。 尖甲人见识了方才那道气针,仿佛看到极为可怕的事物,虽是天气微凉,太阳穴处却已冒出了冷汗。 后面几人还欲再上,却被尖甲人伸手拦住,只见他低声喝道,“别冲动,走!” 楚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瞪着秋彩她们二人不放;张根一手拉着他胳膊往后扯,附耳说:“这位姑娘不好惹她是……” “哼!”楚保拂袖转身;其他人也跟着离去 眼见这伙人终于走了,秋彩可算松了口气,忽觉心肺间一阵发寒,筋软无力,腿脚没有站稳,眼看便要摔倒。 一道香风扑入秋彩口鼻间,她感到自己身体被那女子轻轻扶住,“谢谢……啊,是你?!”秋彩抬头一看她的脸,不由惊呆了,瞠目结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香谷 “好久不见,秋彩。”这姑娘正是古若妍,身穿青绿长裙,长发飘飘。 秋彩一见这个对自己横刀夺爱的女人,顿时心底涌出数般滋味,两手好似无处安放,极不自在,嘴唇动了几动也没出声,只问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说来可长了。”古若妍已瞧见了她双目中的神情,对自己的哀怨之意溢于言表,嘴边露出一丝苦笑。 “什么,你说傻芋头……他那天被人抓走了?”秋彩不禁又悲又喜,悲得是俞修龙遭人打伤掳走,喜得是他毕竟还未和古若妍完婚。 可她立马感到不对,急问道:“谁那么厉害,连古大哥也敌不过么?” 古若妍一回想那天的景象,心里倏然发紧,那天是古家盛景破灭的开始。 她叹了口气道,“那人厉害极了,她是和我师父齐名的人物,当世四大高手之一,我原以为哥哥武功很高,哪知全然不在她眼里。” “当世四大高手?”秋彩满眼疑惑,瞪大了眼睛,“那……你师父又是谁?” “我一发说了吧,秋彩妹妹可听过一句话?”,古若妍眉目如画,风姿如仙,似比以往更美上一分,“这话叫做‘先生在前,罗刹生怨’,我师父便是江湖人称的“怨罗刹”;后面还有半句是‘神燕迷形,暗月无间’,暗月便是那个抓走他……他的人。”提起俞修龙时,古若妍心湖荡漾,口齿立时不利索了,结巴了一下。 “啊……” 秋彩眼眶一红,捂住了嘴,泪珠直刷刷掉下来,“他落在这种人手里……还能活么?!”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显然比见俞、古两人成亲还坏。 “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和他成亲了。”此事由家族生意纷争而起,若不是要与自己成婚,俞修龙说不定便可免遭祸患……到了今日这步田地,古若妍又何尝不伤心? 她走上前握着秋彩的小手,眼泪在眶边久久徘徊,回想起当日他毅然决然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肩背是那样宽阔,“不管怎样,他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怎么……这么苦命,哇啊……”秋彩一时伤心得站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唉……”古若妍将她扶住,心里发酸,亦跟着一起落泪。 两位姑娘相拥而泣,泪如滚珠,不知要是俞修龙见了这个场景,又会作何感想。 哭了一阵,古若妍先止住了,拿出帕子轻轻揩干眼泪,转而安慰秋彩道,“妹妹别哭了,他、他若是……有知的话,一定不希望你以泪洗面、伤心过度。”她也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儿家,可在秋彩面前,却显得坚强了许多。 古若妍替秋彩拭去泪珠儿,再看她那梨花带雨的娇容,心中生怜,拉着她向一条小路走去,“我带你去谷里看看花草,散散心。” 秋彩并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她一起走,觉得跟着她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两人握着手,心里都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待二人穿过几处花草小径,眼前豁然开阔了起来,一片旷野展现在面前,盛开着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各色花朵,五彩缤纷。风儿一吹,花朵都摆动起来,尽态极妍,说不出的美妙。 “哇……”花香袭来,沁透心脾,秋彩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立时便惊呆了,双眼盯着那片花海看,只觉怎么也看不够。她又想起了和俞修龙在山间采花的日子,心里酸楚之意急剧上涌。 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双目渐生氤氲。可不知怎么的,那些花朵忽然都扭曲起来,根茎朝前一倒,花瓣大张,如同一个个小箭塔。那花芯中冒出尖刺,锐利无比,似要直射自己的眼睛。秋彩浑身一震,吓得想往后退,却被古若妍一把搂住了身子。 “这是幻觉!”古若妍在她眼前拂了一下。 秋彩已经脸色苍白,腮边香汗淋漓,显然被刚才那阵势吓得不轻。 “幻……幻觉?”秋彩瞪大眼睛看古若妍,满脸错愕,再转头看那片花海时,果真已风平浪静,只留下姹紫嫣红的一片,除了一阵阵花草异香传入鼻内,已全无刚才那副吓人的架势。 “这是我们浴香谷的入口,师父喜欢清静,所以在此处设下奇花绝阵,可引发人的幻觉。倘若是一般人碰见便会被吓走,这也是师父为了免除打扰才设的。” 说完,她便拉着秋彩的手往里面走,叮嘱道:“小心跟着我,别乱走。” 秋彩一边四处看,一边感叹道,“原来你们住在这‘浴香谷’……好别致的名字。” 这幽谷里石奇山青,松柏苍翠,水声潺潺,深吸一口气只觉心肺舒畅,让人不知不觉忘记俗世的烦恼。 “是啦,这里充斥着花香、草香、木香,各种自然香气混合在一起,就仿佛沐浴在其中一样,所以才叫浴香谷。” 秋彩对这美景简直毫无抵抗之力,挪不开眼睛,周遭绿荫蔽日,风吹松动,如碧波万顷,简直是绝妙的一副景象,“真羡慕你们,能住在这么美的地方。” “那你要不要也住一段时间”古若妍回头笑道。 秋彩双目一亮,抓她的手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嗯!”古若妍点点头。 “太好啦!”秋彩禁不住搂她脖子,可立马又觉得羞涩,除了自己的爹娘还有俞修龙,她还从没有勾过其他人的脖子,况且这人还是个女人,身为自己情敌的女人。 古若妍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看着她的小脸,目光渐渐扫向秋彩脖子上那颗小红痣。之所以留秋彩住这儿,只是怕她伤心过度,现今俞修龙已经不在了,古若妍便想替他照顾照顾秋彩,也算是尽到未亡人的责任吧。 虽然那天没有拜完堂,可在她心里,已把自己当作是俞修龙之妻。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古姐姐,你回来啦!” 古若妍听见后还未搭腔;秋彩倒是好奇地转头去看,是谁在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怨罗刹 秋彩偏着脑袋去看,却见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姑娘,头上盘着厚厚的辫子,通身深色长裙,上面贴了许多晶闪闪的亮片,一见便知是个异族少女的打扮。 “小蝶,这位是秋彩姑娘。”古若妍手指秋彩,给她做介绍。 这位少女正是小蝶,原来那日小蝶在破庙里救下的人便是古若妍,并且还带她见了自己师父。 古家众人逃亡至开封城时,古若妍不慎与他们失散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处境之中,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自保?况且以她的姿色,免不了要被人算计,因此小蝶的师父便收她做了门下弟子,一同住在浴香谷内。 古若妍天资极高,学什么东西都非常快,短短半年多武功便已小有所成。 “秋彩姑娘今年多大了?”小蝶点头微笑,身上的亮片亦跟着摇摆,在阳光下闪烁如星。 古若妍笑了一声,“不用问了,她比你大一点儿,安心叫姐姐吧!” 小蝶福礼道,“阿彩姐姐好!” 秋彩急忙回礼,“小蝶姑娘,你好。”起身时悄悄伸手拢了拢鬓边的发。 小蝶打量秋彩一番,暗叹她娇俏可人,目光在她那只凤钗上停留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忽而又转头对古若妍说,“古姐姐,师父的东西可带回来了么?” 古若妍手点了点袖子,示意道:“当然,我出去可不是玩的。” 三人说着话往里走,穿过一个小亭子,来到师父的屋前,小蝶脆生生唤道,“师父,古姐姐回来啦!” “快进来。”屋里传来一声回应。 小蝶笑着往里走,古若妍见秋彩有点畏缩,便拉她的手,“没事,你是女孩儿,师父会很欢喜的。” 秋彩心里七上八下,她们的师父是绝:“我是湖广江宜生人。” “湖广江宜?”梅静雪直直看着她,目光有些不寻常。 她被盯得有点不舒服,吞了口唾沫,心里“嘭嘭”急跳,忐忑不安地问道:“梅……梅师父……去过那里吗?” 梅静雪将眼睛虚眯了眯,随即摇头,说话时带了点气声:“不,我没去过。” “您有空可以去走一走看一看,山水美着呢!”经方才那吓人的一遭,秋彩甜甜笑着,试图将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哦,是吗?”梅静雪喝了口花茶,对秋彩说道:“我老了……不大爱出门。若是湖广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不妨叫古丫头去见识见识,回来说给我听就好。”说完,她又看向正拨帘走出屋外的古若妍。 古若妍走到桌前,一边给师父和秋彩茶杯里添水,一边笑着说:“师父,我去做饭吧!” 梅静雪点点头,古若妍看向秋彩,“秋彩妹妹饿了吗?”秋彩点点头,俏脸微红,她也确实觉得有些饿了。 不多时,饭菜便已备好,待吃完了饭,秋彩方才知觉肚里鼓鼓囊囊,前所未有的饱,遂夸赞古若妍厨艺高明。 古若妍抿嘴一笑还没说话,却听梅静雪说道:“这古丫头一开始连锅铲都不会拿,不是盐看成糖,就是把手上烫的都是疱……”听她一说,小蝶在旁边直笑。 古若妍却去拉她老人家的袖子,娇嗔道,“师父,你就别提人家那些糗事了嘛!” 梅静雪哈哈一笑,摸摸她的头,“我是想是夸你聪明呢。”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窍不通到如今这般好手艺,可见古若妍悟性超卓。 她们二人如母子般情深,场景十分美好,秋彩手撑下巴看着她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夜里,秋彩和古若妍同躺一张床上,两人敞开心扉,将往日的心思都一发诉尽了。 埋藏多年的秘密终于揭开,两人心底都有种莫名的感觉。 到了更深露重之时,古若妍迷迷糊糊一阵忽然间惊醒,这时却听见秋彩的啜泣声,心里一惊。她微微侧身,伸手轻搭在秋彩肩膀上,感受到她身体一抽一抽,似想忍却又忍耐不住。 “秋彩妹妹,节哀吧……” 夜深之时,人最容易陷入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她怕秋彩伤了身子,便出声劝慰道。 秋彩转过身来面对她,琼鼻仍在不住抽动,“我止不住地想他……”自从离开古府后,秋彩也曾洒泪多次,但今天得知俞修龙已惨遭毒手,伤心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唉……”古若妍又心疼了,她将秋彩的头按入自己怀里,轻抚她后背;秋彩感到一阵幽香温软,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嘭嘭直跳:自己是女儿身,此时被她拥着都心生波澜,若是换作男人如此,谁能保证不心猿意马呢? 古若妍抱着秋彩的肩,感受到她湿乎乎的气息喷在自己锁骨间,也觉心潮难平:这样娇柔的姑娘,哪个男人能不起怜爱之心? 她将话一转,张口说道:“怪我……如果我早一点学武功,兴许那天就不一样了。” 其实秋彩心里已经不讨厌她了,此时听她这么说更是非常感动,抽噎道,“可她那么厉害的人……” “再厉害也有老的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给阿龙报仇。” 原来她那柔美的外表下却藏着如此坚韧的一颗心,听了古若妍这话,秋彩突然觉得自己远不如她。 过了不多一会儿,秋彩感到她的手在自己背上轻拍,继而听她说道:“睡吧,别想了。” “嗯。”秋彩已哭累了,这时被她轻抚只觉舒服得紧,闭上眼睛慢慢睡着。 两女相拥入眠,不知俞修龙得知此景又会是什么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悲喜交加 大清早,秋彩和古若妍躺在床上说话,不经意又提到俞修龙,忽然小蝶从外屋走了进来,叽叽喳喳问道:“你们在说谁?什么阿龙?哪个阿龙?” 古若妍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衣裳,轻轻摇头:“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知道一个尾字是‘龙’的,不过你们肯定也不认识。”她想起在林子里结识的“猫哆哩”,那个头颈上带着枷锁,性子很好玩的小哥哥。 秋彩心想:这世上叫什么什么龙的人何止千百,谁能都认识呢?她与古若妍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快起床,阿彩姐姐第一次来,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好呀,等会子就去。”秋彩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坐到梳妆镜前摆弄头发;小蝶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檀木梳,笑嘻嘻的,“我来帮你梳头……哈,彩姐姐头发真漂亮,来来钗给我,我给你戴。” 秋彩听她夸自己头发好看,开颜一笑,将凤钗递给了她。 昨天小蝶看见她头上的凤钗时已觉不对,这时再接过这钗子仔细看了看,越发感到眼熟了:“奇怪,这根钗我好似在哪儿见过?” 秋彩一愣,随即莫名其妙说了句,“这钗子本是一双……” 小蝶看着钗上的凤头,恍然大悟道,“哦,对了,那天‘猫哆哩’头上戴的是龙头钗,与这个凤钗好像一对!” 秋彩双眼一热,站起了身,颤声道,“你说什么?” “去年和师父去开封,我在路上碰见一个小哥哥,他头上戴的钗子和你这个差不多,不过他的是龙头。” “你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个子是高是矮?在哪儿碰见他的?他还在不在那里?”秋彩胸口起伏,心潮澎湃,双眼燃着炽烈的光芒,抓住小蝶双手急促问了一串问题。 只要有一丝希望,秋彩当然不能放过。 小蝶想了想,比划着说:“他这么高……浓眉大眼,手背上有一颗鲜红的痣,对了,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龙的那个人……哎哎,叫什么龙来着?!” “俞修龙。” 小蝶张嘴笑了,“对对对,就是俞修龙,你怎么知……阿彩姐姐你怎么了?”她见秋彩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心里一惊。 古若妍走进屋来,见她们二人这样也感到奇怪,“小蝶,你说什么了?” 小蝶急急跑来拉她的袖子,“古姐姐,天地良心,我没说什么,就说了一个人她就哭了!你快劝劝她吧。” 古若妍替秋彩擦眼泪,回头问小蝶:“你提到谁了?” 哪知秋彩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说了三个字。 “俞修龙。” 古若妍浑身一颤,满眼难以置信的神色,又扭头去看小蝶,“你怎么认识他?在哪儿见到他的?他现在何处,快说快说……” 又是一通连珠炮似的追问,小蝶不明白这个小哥哥到底是干嘛的,怎么这两人一听他的名字都这么激动? “那天我和师父去开封,在林子里休息,结果遇见了他……后来,他说他犯了很重的罪,还有两个官差押送他去北疆呢……” 小蝶还未说完,古若妍也滚下泪珠来,“原来那天我们离得这么近!” 秋彩一听,却又是悲喜交加:喜得是俞修龙还没有死,悲的是他果真命苦,想必好不容易才逃离“魔爪”却怎么又成了罪犯? 小蝶见她伏在桌子上哭,后背一耸一耸抖个不停,心里一时没注意转头去看古姐姐;可古若妍却是靠门框边上,正拿着帕子抹泪。 小蝶见两个女人都哭起来,一时慌了神,一会儿劝劝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急得直蹦,“哎呀,你俩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可古若妍和秋彩都没有心思去说明此事,只是一味的哭。 “发生什么事?” 师父一进屋,三个姑娘顿时都收敛了不少,古若妍双臂一伸,往她怀里扑去;梅静雪揽住她腰肢,柔声安慰道:“古丫头,你怎么了?” “师父……您、您去过北疆吗?”古若妍高高的个子,在师父怀里却真成了小丫头一般。 梅静雪好奇她问这个干嘛,摸摸她的头发:“早年曾去过……那里到处是天寒地冻,荒凉得紧,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对了,一般重罪犯人要流放充军的,大都往那里派。” 秋彩这时起身,拉着梅静雪的手说:“梅师父,那……那些人还能回来吗?” “难呐,去那里和送死没什么两样。”梅静雪摇了摇头,“不是冻死、饿死就是给人活活打死,再不然就是被拉到战场上去。” “拉到战场上去?” “近来倭寇、鞑靼之患极大,多半都送到那里当炮灰肉盾去了……” 秋彩“哇”一声,也扑在她怀里大哭起来。 这两个丫头都哭得如此厉害,把梅静雪弄得是一脸疑惑,看见对面站着小蝶,便以眼神示意她解释解释。 小蝶耸肩摊手,摇了摇头。 “咱们先不哭了,有什么烦恼说给师父听?”梅静雪这语气活脱脱是一位慈爱的母亲,丝毫没有江湖上传闻的“怨罗刹”那样可怕。 秋彩和古若妍点点头,收了收眼泪,四人坐下。 “原来是这样……”梅静雪听后心里很不高兴,板起脸来斥责古若妍,“师父往日里和你怎么说的?!” 古若妍双手不安地放在膝上,低头道:“师父说、说过……不可以与男人有纠葛,更不能为他们动情伤心。” “对啦,男人是世上的万恶之源,离他们越远越好!” 秋彩嘀咕道:“您这说的也太严重了吧……” “一点儿也不严重!”梅静雪手指点着桌子,说道:“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可妇人再毒能毒哪儿去,左右不过杀个把人了事;男人狠毒起来可不一样,掀起战火,大动刀兵,那便是伏尸百万,血河千里……可恨的是他们坏事做尽,却把罪名安在咱们女人头上。你们想想看,夏桀之妹喜、商纣之妲己、周幽王之褒姒、吴夫差之西施……哪一个不背着‘红颜祸水’的骂名,可这败亡缘由到底是因为女人的美色呢,还是因为男人昏庸无道呢?” “梅师父……”秋彩不料她对男人的怨念这么大,以至于说这等话来,为俞修龙辩解道:“其实……其实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刚说完,她脸上便飞起两道红霞,伸手抚了抚脸。 梅静雪问道:“你们两个丫头都钟情于他是不是?”她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视,见她们不敢正视自己,心中便已了然。 “那你们倒说说他好在哪里?”她端起茶杯,轻轻抛出一句话来。 “他……”秋彩和古若妍异口同声都想说话,可一听到对方的声音,对视一眼,又将话咽了回去。 “小哥哥心肠很好,宁可自己受累,也不伤害我的‘金金儿’。”小蝶所说的正是那条小金蛇,那天俞修龙辛苦倒立的模样她可是亲眼所见,自然心有所感,此时一个忍不住便说了出来。 梅静雪看向她,面色颇为诧异,“你也见过他?”她见小蝶点头,不禁冷笑道,“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呢,这屋里三个丫头……竟都只说他的好话!” 她撇开秋彩,对古若妍和小蝶说:“别管他有什么能耐,单单用心不专,脚踏数只船……这一条已够他死十回了!” 秋彩听她这话不由一惊,脊背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看着梅静雪美丽端庄的面容,秋彩几乎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么暴戾的话:这梅师父到底是怎么了,竟对男人恨成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有隐情? 话不投机,梅静雪走后,秋彩即被小蝶拉出去玩,还说要给秋彩看好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秋彩被她拉着走,心里充满了好奇。两人来到谷内一角,只见此处飘着白云雾,随风缓缓移动,使得山时隐时现,如人遮着面纱。 秋彩又听到哗哗水声,举目张望,看见左边山壁如刀斧劈削般奇异,上面是一道两人宽的深槽,山间的泉水沿着深槽涌下,竟似白色玉带,及到底时,击在岩石上溅起朵朵晶莹水花。 她不由看得呆了,却又被小蝶拉着朝前走,穿过溪水、密林,但瞧见一路上花娇草翠,兰桂齐芳,和以往走过的地方都不同,这算得是世间真真正正的一片净土。 秋彩深吸一口气,只觉心肺间清凉舒畅,其美妙之感不亚于品了一杯上等佳茗。 待穿过竹林之时,小蝶咬着唇笑道,“来来来,步子放轻一点,我给你看……” 她带秋彩穿过竹林,眼前露出大片点缀着星星白白短叶的草地,小蝶扬声一唤,霎时间栖息着的千百只蝴蝶“轰”一下飞起来,扑扇着翅膀,遮空蔽日,五彩络然,密匝匝如天花飘散,美不胜收;秋彩虽走过一些地方但何曾见过这等奇观,一时只惊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合不拢了。 小蝶咯咯笑着去扑,开心的像个几岁的小孩子;秋彩也想去扑蝶,可她忽地又想起了俞修龙,想起两人带着花环在山野间嬉闹的场景。 “彩姐姐,你怎么了?”小蝶见她站在原地发呆,还以为是被这景象给惊到了,可一会儿又看见她眼眶发红,傻子也知道她在想心事。 小蝶走回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你又在想阿龙小哥哥啦?”她伸手抱住秋彩,安慰道,“不哭不哭,小哥哥人这么好,上天一定会眷顾他的……我相信他一定能好好的回来。” 秋彩更是泪如雨下,那个傻芋头就是命太苦了,不明白老天为什么总是这么欺负他,不让他好过一丁点…… 哭了一阵,秋彩擦干眼泪,对小蝶说:“我不想了,坏了你的兴致,咱们还是看蝴蝶吧。” 小蝶笑着点头,“嗯!”她最喜欢蝴蝶了,据师父说她小时候就是在蝴蝶堆里长大的,所以才起名小蝶。 各*飞来飞去,好像空中飞过一朵朵鲜艳的花儿,小蝶使着身法去追;秋彩在后面看见,只觉得她好似蝶舞一般轻灵,与“灵狐跃”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便问她这是什么身法? “这步伐本是师父教我的,但后来她说我自己又走出了不一样的风致,像蝴蝶在花丛中间飞舞,就取名为‘蓝蝶舞’了。” “‘蓝蝶舞’……”说时迟那时快,秋彩莲足踏了几步轻轻跃起,双手一揽,便扑了几只蝴蝶在手里,比小蝶更为伶俐。 小蝶没想到她也会武功,拍手欢叫道,“阿彩姐姐好棒,你这又是什么身法?” 秋彩手掌一展,几只蝴蝶随风飞去,笑颜如花,“这叫‘灵狐跃’。” “好漂亮!” 两人赏完了美景,也已到了用午饭的时候,直至回到屋前小蝶都一直缠着要学“灵狐跃”,叫秋彩演给她看。 秋彩起初不想家学外传,可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再加上自己本身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子,便一路踏着步子教她,“腿如劲竹,弯似弓曲,踏一步便蓄一份力……” 她像那日教俞修龙那样教小蝶,教她怎样踏步蓄劲;小蝶或许是有“蓝蝶舞”的底子在先,而且个子娇小玲珑,所以学起来很快。 “梅师父!” 秋彩看见梅静雪从屋里走出,欠身见礼。 梅静雪问道:“这身法……谁教你的?” “我爹爹。” 秋彩一说完这话,忽见对方眼神变得有点不同寻常,瞳孔之中透出些许精芒,恍惚之间竟锐如利刺,朝自己逼来,比之前那花海奇阵还要厉害。她浑身猛地一震,瞳孔急缩,整个人骤然紧绷,只觉一股无形压力在四周蔓延,空气尘埃仿佛都化作了白森森的尖刺,朝自己眼皮、鼻尖,朝自己的全身戳来。 “啊呀……”她柳眉倒竖,额间冒出层层密汗,腿肚儿颤个不停,眼看双膝一弯就要瘫倒在地。 “师父!” 此时古若妍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可怕的氛围。 仅仅在一瞬之间,梅静雪目光便已回复如常,望着秋彩一直笑;秋彩打了个激灵,抬眼再看她时,觉得对面站着的只是一个气质绝俗的美妇人,哪还有刚才那副凌厉模样。 “你爹真是不简单,养出这么一个好闺女。”梅静雪浑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上前拉住她的手;秋彩心有余悸,身子兀自还在哆嗦,傻愣愣被梅静雪拉着走进了屋里。 “哎,师父!”小蝶和古若妍对视一眼,觉得师父怎么不太对劲,“古姐姐,师父怎么了,刚才那样子可真吓人……” 古若妍看着前面的师父和秋彩,摇了摇头,美黛微蹙,“师父的心思,我怎么猜的透呢?” 她转而问小蝶道,“今天你带她看蝴蝶去了?” 小蝶有些惊奇,她之前为了给秋彩惊喜故意没有说破,但不知古若妍是如何知晓的。 “你这丫头,还以为自己多高明呢吧……看看,鞋子上粘的‘千星珑草’的叶子,除了那个地方,别处哪里还会有?” 小蝶吐吐舌头,心服口服,“什么都瞒不过古姐姐你呢。” “秋彩姑娘,来尝尝这个!” 这一餐午饭,秋彩吃得是无比煎熬,明明梅师父一直笑吟吟给自己夹菜,可刚才那骇人场景在脑海里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即使今天古若妍饭菜做得在可口不过,此时自己吃起来也味同嚼蜡,吃完了饭,秋彩说什么也不肯呆在这儿了,起身便要告辞。 梅静雪也不留她,呵呵一笑,只命古若妍送她出谷。 “是,师父。”古若妍略略欠身,跟着出门去。 两女在山谷间走着,花草茂盛,黄莺“库库里”叫着,愈显幽静,好似一副山水佳人的图画,美绝天下。 “妹妹,刚才我也不知师父到底是怎么了,在谷里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见她露出那种眼神,没吓坏你吧?” 秋彩抿嘴,摇了摇头:“不碍事……” 古若妍见她这样,分明是不愿再提起,便立刻换了个话题:“妹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秋彩想了一想,“谁知道呢,走到哪儿是哪儿,山好就看山,水美就看水,都说江南水乡好,我往那儿去,兴许就在那儿住下也说不定。” “真自在。”古若妍觉得这段路可真短,眼见两人已到浴香谷出口附近,拉着她的手说道,“秋彩,外面世道险恶,你可要多加小心,保重自己。” 秋彩眼里泪花一闪,“你也是……”一边说着,她卸下身上的一块饰物,通透翠绿。 古若妍发现这竟是一块翡翠玉叶,上面刻着个小巧的“秋”字。 秋彩将它放到古若妍手里,“这个送你,做个纪念吧。” “这……太贵重了!”古若妍手心感到一阵温润,知道这是翡翠中的极品,方欲推辞,可看见秋彩坚定的眼神,只得收下。她摘下自己的手链,“还记得它么?” 秋彩瞬间泪眼婆娑,这个珠宝手链是她俩结缘的开始,可短短几年光阴,它便已经蕴藏了许多往事。 “当初便是你让我的,如今我把它还给你。”古若妍亲自给她戴上,挑着她的手腕左瞧右瞧,笑道:“好看,真好看!” 秋彩撇撇嘴,眼泪已忍不住地下来了,抱住古若妍,泣道:“我走了……” 古若妍拍拍她的背,“你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秋彩走在花径小道上,回头一看,古若妍果然站在路口望着自己,朝她挥了挥手。 古若妍亦是眼含泪水,同她挥手作别,直至她消失在路尽头为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新任务 “师父……”古若妍回来复命。 梅静雪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嘴唇微动一动,“走了?” “走了。”古若妍看着师父的脸,觉得有些陌生。 “去,把买的东西磨成粉。”梅静雪依然没睁眼,直接发令,只是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很倦惫。 “是。”古若妍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师父一眼,其实她想问师父昨晚的事情,但终究把那句话忍了回去。约莫一炷香过后,她步履轻轻走进了屋内,手里还端着一个小香炉。 “完了?”梅静雪终于睁开眼,眼神疲敝,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十岁似的,她看着弟子手里的东西,眼中泛起一丝亮光,声音颤巍巍的,“快,烧起来。” 古若妍将炉子点起,火光明灭,很快屋里便腾起袅袅烟雾,透出又腥又酸的气味,就似踩死了几只土蝎而后加醋和猪肝汁煮开一样,极是冲鼻。“咳咳……呕!”她不禁伸出舌头。 “师父,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古若妍亲自将买的东西磨成细粉,而后用火焚出烟来,她看着香炉孔窍里不断冒出来的雾气,不知道分开来挺香的东西合在一起怎么会这么难闻。她胸前涌起酸水,只差吐出来。 梅静雪对着香炉深深吸气,那神情如同在嗅花香,陶醉至极;古若妍捂嘴看她,眼里尽是不解。 “啊……”梅静雪吸饱了一顿,一声长吟,浑身直颤,好像在体内炼化那些雾气,须臾间额上滚出几颗豆大的汗珠来,“丫头,你也吸一些。” “这……师父?!”古若妍皱起鼻尖,刚想摇头,但听师父勒令道:“快,师父这是为你好呐!” 梅静雪的嗓音已回复平常,眼神风姿竟似比前几日要年轻了许多,“修‘罗刹怨力’至高阶会有一个弊病……那就是阳脉渐毁,肢体发僵,遭受冰寒之苦,叫做‘玄阴煞’!” 古若妍第一次听师父说起这事,不由惊讶万分,“怎么会这样?”她抓住师父的手,却是温温软软,并无异状。 “呵,这世间的功法练至高阶皆会惹来天妒,劫数重重,‘太元真气’尚有‘绝元关’,‘偷天换日手’有‘反天劫’,咱们‘罗刹秘术’也不例外……我叫你出去采买这些东西,然后混合起来,便是为了破解‘玄阴煞’。这是我钻研多年才弄出来的一个法子,不但可驱散阴寒,而且还能美肤驻颜。”提到此法,梅静雪很是得意。 雾气袅袅,如丝般蔓延开来,古若妍吸了一口觉得这气味没那么难闻了,女人谁不想美肤不改,容颜永驻呢? “丫头,你天资极高,只要潜心修炼将来必能大成,所以为师才教你提早控住隐患,有百益而无一害。” 古若妍有些发呆,愣愣看着面前的香炉:若是真的有一天修成神通,那么自己必定要为族人报仇雪恨,祭奠爹娘亲人的在天之灵;还要替天行道,除尽世间的奸人恶徒。她沉默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问师父道:“师父,‘罗刹秘术’和‘暗月神功’哪个厉害?” 梅静雪好奇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冷笑一声,“‘暗月神功’虽然多了个神字,也并没什么了不得的,四大高手排名,终究是我第二而她第四。” 古若妍只觉眼前投下一道亮光,心喜道:那我以后一定敌得过封一羽了?她辱我家门,破坏我的终身大事,还有抓走,抓走……反正是十恶不赦,这口气怎么也得出了。 师父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这排名排得是我而不是你,再说了就算‘罗刹秘术’不如‘暗月神功’,难道你就敌不过她的传人了么?你记住,两雄相争之时,假使武功高强的也不一定会赢,弱了也不一定输,说来说去,武功只是一种斗争手段,靠得终究还是人本身。” “谨遵师父教诲。”古若妍点了点头,见那香炉里的东西已经快要燃尽,正要起身收拾,却被师父制止道:“你别忙了,去收拾收拾,我要你走一趟湖广江宜。” 古若妍稍稍一愣,“师父,叫我去做什么?”她恍惚记得,俞修龙和秋彩便是湖广人士。 “你拿着这个去找一个人。”梅静雪从腕上退下一个包金兽面玉镯,金白相间,颇为不凡。 古若妍接过来看了又看,这镯子有三段白玉和三段兽面,以金针、铰链铆在一起,工艺精巧,无比珍贵。她手指肚轻轻抚摸上面的弦纹,等着师父下面的话。 只见师父手里举着一张折好的纸,“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免得脏了嘴。这纸上是他的画像和名字,你自己看。”待古若妍接过,她继续说道:“当你找到那人便将这镯子给他看,把他带到这里来。” “若是他不肯呢?” “那就挖出他的心肝带回来,若有人阻你,有一人便杀一个,有两人便杀两个。” 古若妍定定看着师父,却听梅静雪说道:“以你现在的武功,年轻一辈中敌手已然不多,想必杀几个人问题不大……你收拾好了就动身吧。” “古姐姐,难道你又要出谷去么?” 小蝶见古若妍在收拾行囊,不由有些羡慕,“师父真偏心,你才来不久就出谷两次,现下又是第三次了。哼……我在谷里长这么大了却也只出去过一次。” 古若妍摸着她的辫儿,笑道:“做事啊,你当是出去玩呢?!” “这次你要去哪儿?” “湖广江宜。” “那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么?” 古若妍思索一阵,“人人都说‘湖广熟,天下足’,想必湖广最好吃的就是大米了吧。” “切,谁要吃大米呀,不要不要!” 见小蝶一脸嫌弃的模样,古若妍“噗嗤”一声笑了,捏着她滑嫩嫩的脸蛋儿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米可以作米糕、米酥、米糖、米饼,花样多着呢……不过若有其他好吃的好玩的,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就知道古姐姐对我最好了。”小蝶莞尔笑道。 古若妍一路上舟车不停,未曾稍歇,以最快速度赶至湖广。由于湖广方言并不难懂,而且她曾与俞、秋二人生活过一段时日,因此问路寻道也没什么障碍。她又行了几日,眨眼间已到江宜附近。 她带着斗笠面纱,样子神秘,只她那美妙的身材便已吸引过不少人的目光。古若妍有不俗武艺傍身,早已是今非昔比,因而行走之时颇有底气。 “姑娘,姑娘留步。” 古若妍遇见一个提着四方小纸包的农家姑娘,遂上前问路,“请问,你知道龙山村在哪儿吗?” “这里就是啦。”那姑娘穿着土黄素衣,模样清丽。 “那好,那你可知道这个人么?”古若妍一边说一边摘下面纱,这面纱她戴了好多天总觉不适,此时面对一位农家姑娘,摘下来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 却见那姑娘露出惊呆了的目光,口中直说:“姐姐真美,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 古若妍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纸抬高了一些,“你看看,这个人你可认识么?” “认识,他是我们村的财主老爷。”姑娘给古若妍指了府邸所在,心中好奇:她去找这人有什么事?哦,她不会就是…… 古若妍握着她的手,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婷。” “阿婷妹子,我这次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就送这个给你做谢礼吧。”她摘下手上的黑色戒指送给阿婷。 阿婷只觉这戒指怎么毛茸茸的,瞪着眼睛看。 古若妍解释道:“这是用大象毛做成的戒指,据说可以给人带来好运……我还有事,谢谢你给我指路。”说完,她便快步向阿婷所指的方向走去,衣边裙角往后飘扬,沁出一股幽然花香来。 “好香啊……”阿婷鼻子抽了抽,看着古若妍高挑颀长的背影,心里很是艳羡,“她长得这么美,不知用什么名贵胭脂?” 她又举起手来端详那黑毛戒指,想是这戒指浸润了美人体气,也有一股淡淡香味,阿婷带在手上看了看,心里一阵高兴,忽然想起正事,一拍脑袋:“哎呀,还要回去给娘煎药呢!”她急匆匆往家跑去。 “妈妈,我回来了。” 阿婷一进门,便急急忙忙去生火熬药。自打俞修龙被充军之后,妈妈整日忧伤过度,以致被阴邪所侵,患上了风瘫之症,卧病在床,生活全靠阿婷一人打理。 “药好了,该吃药了。”阿婷端着药碗,热气腾腾,走进屋内。可她刚一看床上,顿时惊呆了,轻声唤道:“妈妈……妈妈” 没有回应。 “啊!” 忽然,她发出尖利的惊叫声,碗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成了碎片,药汁洒的到处都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湖广 “是这里了……” 古若妍将目光从那朱漆大门向上移了移,见到那两个烫金大字,果然不错。 “你有何事?”门房当值的人见她站在这不走,便出来询问,“若是找老爷就算了,今日有客。” 古若妍眨了眨眼,问道:“什么客?” “不太清楚,说是外省来的。”门房见这人戴着斗笠、面纱,觉得好生奇怪,忽然又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额头上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突一跳,更觉怪异了。门房见她身段极美,对她的容貌也产生了兴趣,便稍稍低头向她斗笠里望去。 古若妍好似察觉到似的,也随之将头一低,斗笠正好挡住了门房的目光。“既然如此,打扰了。”她准备离开,哪知刚走出几步,却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一堆人有说有笑走了出来。 古若妍又转回身子,见其中一个宽袍广袖、面挂长须的男子说道,“方老弟,本说要你在我这儿住下来,咱们议事也方便些……不过想你是住惯了香楼玉栋,看不上我这破落屋子,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他对面是一位褐色长衫的男子,闻言拱手道:“秋老板哪里的话,实在是有事要办,请您见谅。” 他们说话的时候,古若妍掏出那张图纸来,目光在纸和这些人脸上来来回回,对比着看。 “正是他。”画上的人与那个宽袍男子一模一样。 古若妍将纸收进袖袋之中,在一旁静静地等。 “慢走啊,方老弟!”送走了那几位客人,宽袍男子正要转身进门,却听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等等”,他回过头来,眉间带着一丝疑惑。 “你……认不认识这个东西?”古若妍摊平了手,掌心托着那个包金兽面玉镯,举起来呈给他看;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继而低头朝她斗笠里看去,想看清来者的容貌,却发现这人戴着面纱,无法看清楚。 “认不认识?”古若妍手托着不动,追问道。 男子脸色一瞬便恢复过来,摆摆手道,“不认识!”他扭头便要进屋,后面跟着一干人。 “秋仲年!” 那男子本一只脚踏进了门槛,可古若妍一声唤,他立时停住了身子,却不回头,柱子似的杵在那里。 他身边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张口喝道,“好大胆,敢直呼我们老爷姓名?!” 古若妍转头,见这人唇上生着两撇儿八字须,獐头鼠目,一派猥琐作态,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转头对那男子说:“刚才他的反应证实你就是秋仲年,那你怎么会不认得这个东西呢?”古若妍朝前走了一步,将那包金玉镯又托高了些。 黄有顾不曾想自己被这来历不明的女人给摆了一道,正要找回面子,却对上老爷责备的眼神,立马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女子气质绝俗,此时连连质问,分明是来者不善;秋家众人一时如临大敌,纷纷拥到老爷身前来挡住他,乱嘴斥责古若妍。 “什么人,敢来我们秋府门前放肆?” “哪里来的乡野丫头!” “大呼小叫,好不知礼!” 古若妍心里暗自嗤笑一声,根本不屑与他们争吵,只是定定看着秋仲年。 “还不快把她轰走!”黄有顾挥手一呼。 几个家丁吵吵嚷嚷要上来拿她,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花香,好似站在山涧幽谷内,花草齐芳,清风徐徐吹拂过来,说不出的舒服。 “唉……” 秋仲年背对着她,右手按住门框,长叹一口气道:“你……是她女儿么?” “谁?”古若妍存心引他自己说出来,“你说,她是谁?” 秋仲年转过身躯,挥手令众人退开,这时他和古若妍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阻碍,相望一阵,他向旁边让开些许,翻起手掌,指尖对着门内,“远来是客,进来说吧。” “多谢。” 古若妍说了一声,莲步轻移,随他们进了门内。 “这秋府也算不错……”沿路走进,她略微瞄了几眼,发现这里的阁楼亭台甚是精致,虽说比自己家差了几分。 她想起往昔岁月,爹娘亲人的脸浮现在眼前,顿时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哀痛,眼生氤氲。 进了厅内,她打眼一瞧,这厅布置的也很讲究,墙壁上挂着几副字画,皆出自名家手笔;屋内摆置的盆栽器具也都不是凡品。古若妍心里一笑:“看来倒不是个俗人,差点小瞧了他。” 秋仲年瞥见椅子上躺着个香囊,嘀咕了一句;此时黄有顾也看见了,会意过来:“哎哟,方公子有东西落在这儿了。” “你给他收起来吧……”秋仲年声音明显有一丝疲态,对古若妍说道:“姑娘请坐……老黄,叫他们上茶!” 古若妍刚坐下,举起一只手来,制止道:“不必了,我这次来只有一件事……” 她还未说完,便被秋仲年打断了:“姑娘能否摘下斗笠和面纱来,让秋某一睹芳容呢?” 古若妍点点头,取下这两样东西,轻轻搁在桌上。 “啊……”黄有顾双眼立马直了,八字须微微抖动,不觉半边身子开始发软。 秋仲年亦被她天人般的美貌所震慑了一瞬,而后仔细打量她五官,从嘴唇扫至额头,然后又从耳朵看到下巴,目光深沉,口中喃道,“好看是好看,可惜既不像她,更不像我……” “你看够了吗?”古若妍被两个男人盯着看,将目光移至一边,檀口微张。 秋仲年脸皮微红,低头问出一句话来:“静雪她……还好吗?” 黄有顾听了这话,想起老爷曾说过的往事:他年少时曾去云南游历,与当地一位姑娘相爱了。两人私定了终身,还互赠定情信物,山盟海誓,永不背弃,可后来……老爷他却回湖广娶了别的女人。 这其中缘由不得而知,老爷不说,黄有顾也自然乖乖不问。 黄有顾鼠目一转,透着精光,再看古若妍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这姑娘莫不是老爷的私生闺女……家里出走一位小姐,却又寻来另一位小姐,多亏老爷素日宅心仁厚,想必是上天保佑吧?”黄有顾情知自己不便留在此地,便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师父她老人家很好。”古若妍表明了身份。 “师父?”秋仲年抬起头来,眼神疑惑,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若妍那双眸子眨了一眨,纤长睫毛如蝴蝶扑扇,缓缓说道:“我叫……梅怨秋。”师父并没有细说往事因由,只是没头没脑安排了这么一个任务。但她忽然想知道师父与这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故意拿话诓他。 “怨秋……”秋仲年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我知道她怨我恨我,这也不怪她,毕竟是我耗费了她的青春年华。”他站起来,走到厅堂中央,看着面前的一盆花,目光涣散,“害她苦守是我一生之罪,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受到良心谴责,活得很是辛苦。” 古若妍却“噗嗤”笑了一声,抿嘴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梅愿秋,愿望的愿,心愿的愿。” “哦?”秋仲年倏地转过身来看她,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她、她不怨我?”目中透着欣喜的光芒。 “你还做了哪些对不起她的事?”古若妍见他心绪波动,便又问道。 “往事不堪回首……”秋仲年叹了口气,踱回到椅子上坐下,“算了,还是说给你听听吧。” “我年少之时曾去四方游历,在云南路过某处山谷时,不慎失足跌成重伤,所幸被一个当地姑娘救起,正是梅静雪……也就是你师父了。经她悉心照料了半年多,秋某才得以捡回了这条命。” “我们日久生情,遂私自定下了终身,可这事终究还得去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我决定回家给父母说明此事,再来娶她过门。临行前我将这个包金玉镯送给她,作为信物。” “可谁知自己回家一说,父母却坚决不同意。” “不止如此,我还被他们软禁起来,因为父母要我娶当地一位富商的女儿为妻……我本死命不从,可娘以绝食要挟我,我实在是不得已……”秋仲年闭上双眼,脸上滑下一行清泪,似陷入无尽的遗憾之中,无法自拔。 古若妍听罢,心中亦是吃惊不小,不过脸上却保持淡定,“原来是这样……那好,我此次来正是要带你去见她,你们自己把事情说清楚吧!” 秋仲年却摇头苦笑道,“你瞧我现在走得开吗?刚才送走的客人你也看见了,专程从福建过来,同我谈生意的。” 古若妍听到客人来自家乡福建,立时想起了破败的家和亡故失散的至亲们,心里又一阵酸楚。 “再说时隔多年,就算我把真相讲给她听,她也不一定会信我的话。”秋仲年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古若妍面露迟疑之色:师父命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去,否则便是杀了他挖心…… 师命难违,她仍看着秋仲年,“我从云南赶到这里也不过半月,况且我还屡屡问路……现在你同我回去路途已熟更是用不了多久,耽误不了你多少事。” 秋仲年闻言皱着眉头,斜睨着她道,“是你师父说的” “是。”古若妍点头。 “那我若是不去呢” “师父说把你……嗯,说一定得把你带回去。” “恕难从命。”秋仲年干笑了两声,朝外叫道,“老黄,送客!” 无人应答,他又叫了几声,“老黄,老黄!” 见他急于打发自己走的样子,古若妍忽然心中清明:此人果然不是善茬,翻脸比翻书还快……既然情真,先前为何又不认那玉镯,要说谎话?方才我几乎都信了你的话。 古若妍起身走到门口,轻轻说了句:“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女儿么?”她一松手,垂下一个青翠欲滴的玉叶来,光线一照,上面的“秋”字格外打眼,正是此前秋彩所赠之物。 “站住,你、你说什么……”秋仲年眼睛立马睁大了不少,挥手唤她。 话音未落,他只感到一股香风倏然袭来,直直透入心脾,顿时陡觉不妙,匆忙往后跳开,正是“灵狐抖尾”的架势。 古若妍收起长袖,冷笑道:“‘灵狐身法’……呵呵,你果然是秋彩的爹。”联合之前的事情,她已明白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途中风波 秋仲年听她说出自家闺女的名字,立时上前几步,连连追问道:“你说清楚,她……现在怎样?!她……她在你们手里?!”秋仲年平日里何等精明,可此时竟然变得舌头打搅,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虽然心乱如焚,可古若妍却是不急不慢,只是先说了如何从张根、楚保手下救出秋彩说起,而后又说了带她入谷之事,娓娓道来。 “哦,原来如此。”秋仲年听完,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你师父……她、她知不知道……秋彩是我女儿?” “秋彩妹妹说她自己来自湖广江宜,师父脸色隐隐有些不大对劲,而后又见她使出了‘灵狐跃’身法,师父的反应更是不同寻常,露出极强的……杀意,当时我就觉得这实在太奇怪了。” “什么?!”秋仲年咬牙切齿道,“这毒妇……” 见他辱骂家师,古若妍毫不客气打断了他,“我见势不妙,便叫停了师父。” “她现在还在谷中吗?”秋仲年小心翼翼问她,毫无往日那副跋扈的神情,生怕听到任何有关秋彩受害的消息。 “还在。”只见古若妍点头,肯定道:“人心叵测,她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太危险了,所以我就劝她现在谷里呆一段时间。”秋仲年这人不够真诚坦荡,但却又对自己的女儿极为珍视,所以古若妍才会这么说,想以此来诱他跟自己回云南。 “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跟你去云南,只希望她没事就好。”果不其然,秋仲年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跟她回去。 古若妍低头窃笑,说道:“你若肯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她挥动另一只袖子去取斗笠面纱,风声响过,好似有粘胶一般,一碰便将这两样物事给带了过来。 “待我交代几句话,咱们立马就走。” 秋仲年说完便往屋外走去,一边探着头找老黄,想给他交代事情;古若妍则戴好斗笠面纱,跟在他后面往外走。 两人刚走到院内,这时只见黄有顾带着一个人进来了,正是先前那个身穿褐色衣衫的年轻人。 “老爷,方公子回来取东西。” 一方在院内,一方在走廊中,双方隔着数丈之远遥望。 “方老弟,恕我违信,恐怕生意暂时要搁置了。”秋仲年一见他,便抢先出声道。 那方公子正冲他露笑,不曾想对方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他身后的古若妍,十分奇怪道:“秋老板这是何故?” 秋仲年苦笑道,“我有极为重要的事去办,实在对不住,只怕短期内是无法再谈了。” 方公子心想这可不妙,我千里迢迢从福建赶来,舟车劳顿,走访湖广周边十多家米商才敲定了与秋府合作……如今他这一走,我岂不是又要大费周章? “是这位姑娘的缘故吗?” 见他发问,秋仲年点点头。 方凌程看向秋老板身后的女子,单见那双凤目,顾盼神飞,已是美得不可方物,顿时目光陷进去了。 古若妍将斗笠前沿压低了些,挡住他的视线。 “嗬……”方凌程猝然回神,作揖道,“失礼失礼,在下方凌程。这位姑娘,不知你要和秋老板去哪儿?” “云南。”古若妍没做声,却是秋仲年回他的话。 “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半个多月吧?”方凌程心想这可不行,一面往前走,一面问道,“能否延期一段时日?” “不能。”古若妍身子不动,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方凌程见她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只怕现在有麻烦了,不过却还想着如何调和,弄一个较为折中的办法,“既然如此……那我可否同去呢?”这笔生意很重要,所以他不想出任何差错,再说了,自己同行也可保秋老板的安全。 “不可以。”古若妍冷冷道。 一点儿商量也打不通吗,方凌程悻悻一笑,摊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法子了,姑娘请便吧。” “什么意思,你要与我动手是么?” “不不不,姑娘千万别误会,我方凌程虽是粗鄙之人,但也知道怜香惜玉。”方凌程退开一些,以示自己妥协之意。 古若妍转过身朝秋仲年说道,“你要吩咐什么,尽快说。” “好……老黄,你叫人备快马。”秋仲年简要嘱咐黄有顾府内事宜;方凌程立在一旁,心想:以我现在的武功,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她说不让去,我便偏要跟去,大不了路上寻个机会把她拿下…… “姑娘,咱们走吧!”秋仲年比古若妍还急的多,刚吩咐完便一个劲儿催她快点上路。 古若妍见他这幅模样,心里感到有些好笑,羡慕秋彩有个好爹。可一联想到自己的凄零遭遇,不禁鼻子又开始发酸。 为了更快到达,两人骑马行路。 赶了大半天,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昏暗,古若妍和秋仲年走进一家客栈,刚坐下不久,便见方凌程走进店来,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方老弟?”秋仲年惊讶道,“你也跟来了?” 古若妍轻啜一口茶,轻声说:“这家伙一直跟着。” 秋仲年看了她一眼,又去看方凌程,只听方凌程说道,“秋老板此行路途遥远,本就叫人不放心,况且你走了之后生意自然也做不成,我回去给帮里交不了差,不妨也出来游玩一番。” 古若妍暗哼一声,不知怎的,这个方凌程虽说言辞拘礼,文质彬彬,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自己总觉得他油腔滑调,不像是什么好人,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厌弃之感。 她向方凌程问道:“这么说,你还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去云南了?” 方凌程却摆手道,“不,去云南是去,但却不是跟着你们,你们去办你们的事,我玩我自己的……大路朝天,没有不准我入境的道理吧?” 古若妍笑道,“你最好别耍花样,我们那里规矩森严,男人入谷立死,尤其是你这种年轻男子……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秋仲年听到“入谷立死”,心里不由一凛;方凌程喝着茶,回道,“世上哪有这种地方,姑娘开玩笑呢吧?” “你若不信,大可去试试看。” 既听她如此一说,方凌程只笑笑不再言语,唤来小二点了几盘菜一壶酒,自顾自吃喝起来;古若妍摘下面罩,对秋仲年点头示意道:“秋老爷请。”说完,也吃起饭来。 “啊……”方凌程一见古若妍的惊世容颜,立时瞪大了眼,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一口酒啜得急了,险些呛着。 “妈-的,昨天劳资又丢了几十两银子!” 几人正在安静吃饭,却听见门外骂骂嚷嚷进来几个人,手中刀剑晃得磕磕响,颇引人注意。为首那个高大汉子大咧咧往桌上一坐,一脚踩在板凳上,痞里痞气,高喊了一声小二上酒。 一帮人叽叽喳喳喝酒,那汉子酒过半酣,嗓门儿越来越大,口水横飞,说个不停:“你们是不知道啊,劳资昨天本来已经赢了一百两,可没按住这贱手,又他–妈给投了回去,心想再赢一些便走人,可……可狗日的真着了魔了,劳资后面一直输一直输,输得屁股尿流,一百两银子跟风卷了似的,眨眼便没影儿了。”那汉子想起这事儿来,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宣泄心中郁气,“狗日的,劳资最近火怎么这么背?!” 众人食客被这剧响弄得纷纷转身看他。 见众人都注视自己,他心里得意,嘴上却还骂道,“吃你们的饭,看你爹干什么?!” 食客多是普通百姓,哪里敢多作声,也就只得认了这个“老子”,立马回头的回头,低头的低头,乖乖吃饭;方凌程悄悄盯着古若妍看,只觉口干舌燥,咂尽一杯又一杯酒,稍解身体里的炽热之感。 秋仲年这些年养尊处优,哪里和这种粗人一起吃过饭,大感烦躁,禁不住直皱眉头;而古若妍淡淡一笑,并不将这群家伙放在眼里。 那汉子忽然扫见角落里的古若妍,心里猛地一蹦,只觉她貌美肤白如同天仙一般,酒劲推着血液乱涌,浑身发热,立时便起了歹意。 这汉子满面通红,打了个酒嗝,歪嘴笑道,“没想到今天艳福不浅,能碰到一个大美妞儿。” 其他人也看到了古若妍,皆屏息了一瞬,继而也跟着附和起老大来。 “这么漂亮,可惜跟个糟老头,做了个便宜小娘子!”那汉子见两人坐一张桌子吃饭,还以为古若妍是秋仲年的小妾,不禁出言调笑道。 “是啊,真可惜!” “要是能跟这样的女人睡上一觉,那可真是美上天了。” “你看人家老头,夜夜都上天呢!” 他们这帮人喝得醉醺醺,嘴里不干不净说些混账话;古若妍听他们出言侮辱自己,顿时心里有气,将筷子放下,“你们说什么?” “哟,这小娘皮还挺烈……”调戏了古若妍,汉子哈哈大笑,只觉输钱的郁闷已消解大半,更是没脸没皮道,“不知道在床上怎……” “啪!” 一声脆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0章 她的弟子 只听方凌程厉声喝道,“狗东西,你再吠一声试试?” 他这一下身形诡异,来势如风;那汉子忽遭了大耳刮子,疼得不轻,捂着腮帮,又见有个男人指着自己顿时怒道:“敢骂劳资是狗?!”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耳光辱骂,他活了这些年,何时受过这等欺负?而且见对方还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更是气急败坏,“祂马德,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汉子提起刀来,刷的一刀砍过去,白光飞闪。 其他食客见状,纷纷吓得大叫起来,往开处躲,唯恐殃及到自己。 古若妍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本来想起身的,又坐稳了。其实以自己的武功收拾这醉汉绰绰有余,可眼下既然有人代自己出手,那么只需坐着看戏便好。 “啪!” 又是一声脆响,方凌程身子一晃,暗影拂过,呼呼风响。酒店里除了古若妍,包括秋仲年在内的其他众人根本看不清方凌程到底是怎么绕过刀锋的,总之见他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得那汉子原地转了个圈。 “他……他乃乃的活见鬼啦!”汉子扒在桌上,口水都被扇出来了,他咬牙朝兄弟们大吼,“你们是猪啊,还他~妈愣着干什么?!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嚷,持刀剑朝方凌程扑了上去;方凌程冷冷一笑,飒地一声,从几人中间穿过;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每人只觉凉风扑面,还未来得及反应,脸上便已挨了一巴掌,清脆悦耳,心里大为骇然,纷纷捂着脸退开。 秋仲年暗喝了一声彩,转头却注意到古若妍的脸暗了下来,她死死盯着方凌程眼中流露出一种极为凌厉的神色。“她怎么了,目光像刀子一样。”秋老爷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可古若妍这个神情却令他不寒而栗。 汉子大喝一声,举刀冲着方凌程脖颈猛砍过去,哪知忽遭异风一吹,那刀竟鬼使神差地落向自己兄弟的肩头,“噗嗤”,鲜血四溅,撒在客栈门框上。 “啊哟!”被砍中的人抱着肩膀,立时瞪眼惨叫。 “啊?!”汉子心中一缩,骂道,“真邪了门了!”他见方凌程笑着看自己,暴跳如雷,又一刀横劈过去,见对方不闪不躲,心想只要你不是铜皮铁骨,这一下定能劈死你! 众食客以为又是一阵鲜血飞溅,纷纷遮眼不敢看。 秋仲年没有闭眼,只瞧方凌程双脚不丁不八站着,见刀锋迫近,飞起二指,“铮”一声,竟轻轻夹住了刀刃。 汉子见状一惊,心知今儿个碰上了高手,拼命想把刀抽回来,咬牙瞪眼,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可那刀就像被生铁浇铸在方凌程手上一般,任他怎么努力也纹丝不动。 他累得满头大汗,牙关咬的咯咯直响,让人担心随时都会碎了崩出来;可反观方凌程却是满脸戏谑,嘴里轻轻说道,“废物!”一脚正中那汉子的小腹,将他踹飞数米,撞翻了先前那张饭桌,酒坛、碗筷纷纷落地,叮当响个不停。 汉子倒在地上像滩软泥,口中低低呻-吟,面上通红,额头已布满暴凸的青筋;其他几人见状立马冲上去扶他,七嘴八舌一阵乱嚷。 古若妍看着这一切,皱眉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秋仲年见方凌程这等身手,不禁感叹道:“想不到他武功如此高强,真是后生可畏。” “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怎能由你们这群混账随口侮辱?还不快给她道歉?”方凌程有心在古若妍面前表现,便略施小技教训了这帮人,此时正是大展威风的时候,自然要多显摆显摆了,“不然的话,待会儿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是是是!“那伙人见识了他的厉害,哪里敢不听话,纷纷去给古若妍道歉,“姑娘,是我们喝多了酒……满嘴喷粪,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有的还假模假式打自己嘴巴。 古若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滚。 “多谢姑娘!”那伙人如获重释,立马架着伤者跑出店去;店小二见状欲哭无泪,这顿饭钱可是又处去讨了。 “你过来。” 方凌程大出风头,正要回桌上继续喝酒,却听古若妍出声邀请,心里登时大喜,“好啊。”他想定是自己的高卓武艺和翩翩气度让姑娘心生好感。 然而古若妍却是一脸严肃,目如芒刺,“封一羽是你什么人?” “封一羽”这三个字从她口中一出,立时便引得众食客又哗然起来,他们虽多是凡俗之辈,但大名鼎鼎的“暗月无间”还是知道的。 方凌程还未坐下,便被她发问弄得愣了一愣,继而道,“正是在下的师尊。” 秋仲年早年走南闯北,亦知晓这封一羽是何等人物,顿时惊了一瞬,他本以为这年轻人只是个商贾才俊,哪知还是大高手的弟子。 “嘶……这人竟是‘暗月无间’的徒弟?” “怪不得他年纪轻轻武功便有如此造诣,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哼,果然……”古若妍露出一抹苦笑,刚才见方凌程施展身手,正是“暗月神功”的招式,立时便令她想到了封一羽,“她在哪儿?”古若妍之所以问封一羽的行踪,便是因为要追寻俞修龙的下落,那日听秋彩陈述事情经过之后,她便下决心要找到俞修龙,不管结果如何,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端端的,姑娘为何问起我师父?”方凌程感到颇有些不解,师父她一向独来独往,横行天下,而自己是她唯一的传人,难道还跟这位姑娘有什么恩怨不成? 只因他不知眼前这名女子是古家的千金小姐,自然就不知其中缘由,所以才会感到疑惑。 “快告诉我!” 古若妍的眼神中涌起难以抑制的激愤,昔日封一羽大闹古家,不但毁了自己的婚事,打伤了哥哥、江楚等人,还强行掳走俞修龙,把古家羞辱的体无完肤,她的种种行径可以说直接造成古家败亡的开端。这笔账,自己无论如何是要找她算的,就算自己本事不济被她打死,那也算尽了做女儿的孝道,同时,也……也算尽了对俞修龙的忠贞情意。 “家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莫测,连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在哪儿。”方凌程说着说着,竟被她盯得有些不安,心想:奇怪奇怪,这姑娘眼神怎么如此凌厉? 极寒时节,尸横遍野的雪地,壁垒森严的城池,炮火长啸,号角冲天;海面上浪潮翻腾,黑烟滚滚,日失其色,隆隆的鼓声震耳欲聋,剧烈燃烧着的战船,旗杆“啪”的倒下,硝烟刺鼻,“哔哔啵啵”的火焰声与人的呼喝声混杂在一起…… “老将军,老……啊!” 俞修龙猛地惊醒,浑身大汗湿透了衣衫,“这又是哪儿?”他发觉自己竟然没死,一阵激动,扯动了腰肋间的伤口,痛得连连嘶气,“啊呀,嚯嚯嚯……”他感到不解的是,自己怎么老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而且几乎都躺在床上? 俞修龙略动一动便觉浑身酸痛,极不舒服,出声唤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只听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进来一名小姑娘,见他便笑,“哈哈,侬醒了?” 俞修龙刚想说话,却见那姑娘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小官人醒啦……小官人醒啦!” “哎,跑什么呀?”俞修龙口渴的厉害,正想叫她帮自己倒杯茶来,可话还没出口呢,这小丫头倒跑得挺快,她这是把自己当老虎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冤家路窄 “姑娘究竟有何事找我师父,不妨和在下说说吧?”方凌程见气氛尴尬,故而想缓和一下,便挤着笑问道。 古若妍却不抬眼看他,只是冷冷道,“没事了。”她心想:冤有头债有主,封一羽个人做了坏事,也不能怪在她徒弟头上,只不过离这油腔滑调的家伙远一些就好。 方凌程见她这冷若冰霜的模样,眼见是吃了个瘪,自讨没趣,便转去同秋仲年说话,掩饰尴尬:“秋老板,你看看,这一路上多危险呐,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比较好,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我也没主意。”秋仲年指了指古若妍,“关键看人家看姑娘怎么说。” 古若妍这时才抬头看方凌程,笑道,“随便你,我没意见。” 她的态度忽然来了个大转弯,秋仲年感有些惊奇;方凌程则喜得直拍掌,连声说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心想这一趟可算没有白来,不但能和秋老板继续谈生意,还有这么一位大美人为伴,就当是去云南游历一番,艳福齐天,这种机会可不多啊。 坐了片刻,古若妍和秋仲年起身,正要去算饭钱;方凌程见状立马便抢着付了。“方老弟,这……”秋仲年说道,“……怎么好意思呢?” “您千万别客气,咱们以后可是跟自家人一样,时常来往,要仰仗您的时候多着呢……这点饭钱算得了什么,我方某人还是付得起的。”方凌程以往武功低微,即使脑子灵光,在帮里也是人微言轻,混不出头;如今他本事大涨,在帮内的地位立时扶摇直上,现在已是忠德帮副帮主了,专管对外商贸事务。如此一来,他的腰包自然充实起来,这点钱对他来说真不算事儿。 “走吧。” 既然有人甘当“钱袋子”,古若妍也并未多说什么,径直向外走去。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很快便来到云贵境内,途中多为荒凉之地,渺无人烟。三人又行了数日,方才渐渐进入官道,周围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沿途经过田原村庄,风和日丽,景色宜人。 “这些天与姑娘一路为伴,方某实是莫感荣幸,只是有一事甚为遗憾……”方凌程悄悄凑上,低声说道。 古若妍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心中暗笑,手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问道:“遗憾什么?” “姑娘天姿国色,芳华绝代,已经牢牢刻在我心里……” 他还未说完,古若妍便将手掌一抬,打断了他的话,“不敢当,你才见过我几日啊,就说什么芳华绝代?” “因为……以往我见过的女子与姑娘比起来,都只能算是一般般。” “呵呵。”古若妍一笑,梨窝浅浅,分外动人,“你见过的女人很多么?” 方凌程拍了拍胸脯,脸上泛着得意的光彩,炫耀起来:“方某自小走南闯北,行遍天下,见过的美女绝不算少。只不过,哪怕是其中最漂亮的也根本没法和姑娘相提并论,她连你的一根头发也……” “行了行了,你刚才说的遗憾是什么?”古若妍又打断了他的话,情知若再不转开话头,这家伙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令人作呕的话来。 “同行了好几日,咱们每天吃睡在一起,我却始终不知道姑娘的芳名。”方凌程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错,不由顺杆往上爬,嘴里开始没规没矩起来。 “谁跟你吃睡……”古若妍蛾眉一蹙,正要反驳他,却不料瞥见了几个熟面孔。 方凌程见她话音陡然止住,而且瞪大了眼睛,一时好奇,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前面不远乱哄哄围着一群人,人堆里两个褐色锦袍的人格外打眼,正在喝骂农民。方凌程见他们面白无须,嘴唇丹红,立刻便认出他们是宫里的太监;他看见还有一队人穿着黑衣,个个皆是方面阔鼻,体格健壮,为首那人有一对如阔剑般的浓眉,在一旁冷眼观望。 “东厂……锦衣卫……他们来这儿干什么?”方凌程心中满是疑问,又见地上躺了三个庄稼汉子,脸上有伤,衣服上到处是泥灰印,显然挨了这些人的打。 有位白发老农给他们下跪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泪流满面,声线颤抖,“求大人们行行好吧,行行好吧!草民一家就指着这几亩地过活了……” “我给你行行好,行啊!”一太监一脚踹去,将老农踢得倒翻了个跟头,还指着他骂道:“可踏码谁给我行行好?就这个价,十石一亩,再磨磨叽叽就五石一亩!” “宫里的人跑这边地界买田干什么?十石一亩地?这帮人可真够黑的……”方凌程和秋仲年对视一眼,不由摇头,两人行商多年,心知现今田价怎么也得七八十石一亩,可这帮人买地居然只出十石,这哪里是买卖,简直就是明抢嘛! “哎哟!” 一太监的脑袋被石子砸中,立时捂着头尖叫起来,“谁?!”左顾右盼,怒不可遏,想找那个袭击自己的人。 “咻”一声,划破空气,又一颗石子朝他飞来。原来是古若妍所发,她见这些人肆意欺压百姓,实在看不过眼,便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这时,锦衣卫为首那人浓眉微扬,忽的手指一张,地上立时飞起一片急旋的树叶,“嚓”一声将那石子击落在地。树叶轻悠悠飘落,而那枚石子“噔、噔”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垄边的沟里去了。 锦衣卫首领望向古若妍,目光如剑,可一看清她的容貌,立时怔了一怔,愣在那里。 古若妍策马上前,只听身后方凌程唤道,“姑娘你干什么?” “路见不平!”古若妍头也不回地丢下四个字。 见势不妙,方凌程拍马追上来拉她衣袖,劝道,“莫冲动,这些可是宫里来的……”他主持帮里生意,与福建各个府局衙门素有往来,深知开罪朝廷是什么下场,“当年宁永疆何等人物……” 不听他说完,古若妍白他一眼,将自己的袖子猛地扯回来,“怕就别过来。” 这时另一名太监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叫了起来,“就是那个死丫头,哈哈……真是冤家路窄啊!” 原来这人正是楚保,此时一见古若妍便忍不住叫嚷起来,由于他情绪激动,声音又尖又厉,让人听着瘆得慌。 只见楚保向他身旁的浓眉男子说道,“路大人,她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臭丫头,张根说她是什么‘怨罗刹’的弟子……” “啊?” 这一声却不是别人,而是古若妍身边的方凌程口中发出来的,他听说古若妍是怨罗刹的弟子,不由大为震惊,眼中浮现出一丝慌乱之色。 “你、你师父真……真是‘怨罗刹’?” 古若妍淡淡瞧他一眼,朱唇启阖,“是又如何,你紧张什么呢?” 方凌程这才感到自己的失态,面上一红,“失礼失礼……” 这“怨罗刹”是与自己师父齐名的人物,听说她除了武功极高之外,手段还极为狠辣,专杀男人,死者的死状往往凄惨无比。只因她有一手令神鬼皆惊的独门暗器,而且还附上致命的蛊毒,发作起来世间几乎无药可解,只能被活活折磨而死。 “怪不得她说男人’入谷立死’呢。”方凌程想起初见时的大意,若是有什么意外……额头竟冒出了点点细密的汗珠。 “什么,她居然是“怨罗刹”的弟子?!”那路大人便是锦衣卫副使路萧,他瞧见古若妍的容貌,立时惊为天人,怎么也不能把她和武林中人人惊骇的“怨罗刹”结合在一起。 秋仲年却没听过“怨罗刹”是谁,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好奇道,“他在说你么?” 古若妍点了下头,随即向楚保高声道:“真的是我多管闲事?你们几个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还好意思腆着脸说呢。” 楚保他们往日凭着宫里的身份,见谁都是颐指气使,如今却在古若妍这里吃了亏,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我们欺负的人多了,有些人想被我们欺负还轮不上呢!就你这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敢管我们的事!”说着,楚保向她身边的方凌程和秋仲年各扫了一眼,嗤鼻道,“就算你现在有两个帮手,只怕也没用。” 楚保依仗路萧这位大内高手在身旁,心中底气十足,眼睛斜瞥着古若妍,淡紫色的嘴唇向两边得意勾了起来。 古若妍瞧他那样儿,心里十分不快,便存心想奚落奚落他,哼了一声,说道,“怎么,在外面吃了亏,就回去叫主人了?” 这话一出来,众人不由一怔,随即憋笑;而楚保原本笑着的脸立马阴沉下来,东厂本是锦衣卫的上级衙门,可这丫头居然骂自己是他们的狗奴才。 “死丫头,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楚保怒不可遏,猛地伸出手来朝古若妍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冤家路宰2 “呵。” 那楚保来势凶猛,古若妍却安坐马背之上,衣袖一挥,顿时那长袖如同鞭子一样抽了出去,与楚保手掌一撞,“嘭”的一声闷响。 “这这……”秋仲年见他们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面色剧变,心中凛然,“这可是宫里的人啊,这姑娘还真是胆大包天。”有道是“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戒条,他经商多年,深知官府之厉害。 楚保缩回手臂,甩了甩手指,心里气不过咬牙正欲再上,却觉眼前黑影倏晃,有个人挡在自己与古若妍身前。他正要开骂,却听面前这人态度恭敬地说:“公公,这位姑娘是我朋友,若有冒犯之处我替她向您赔罪,还望多多包涵。” 楚保瞧他一眼,鼻子里喷气道:“叫我包涵?你算什么东西?” “公公说笑了,在下是人并非东西——忠德帮,方凌程。” “忠德帮?”楚保一听这个名头,不由露出轻蔑笑意,撇嘴道:“哦~~~原来就是那个……啊……尽是废物脓包的帮派?” 剿灭宁永疆一派,忠德帮曾为朝廷里出过一份力,因此还算有些渊源。方凌程本指望他们能念一念旧情给自己一个面子,让自己在姑娘面前长长脸。没想到,这家伙一开口便如此侮辱自己的帮派,自己可真是走了步臭棋。“呵呵。”他心里不由一怒,面上笑容僵了一僵,“公公,本帮虽小,但还是有能人才俊的。” 这时,只听一声冷哼,与楚保同行的另一名太监走上来,冲方凌程说:“咱家听说忠德帮曾被一个叫封一羽的娘们儿大闹一通,伤亡惨重却奈何不得……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方凌程脸色微青,沉默不语。自己还未上位时帮里领袖确实有不少脓包,正事不做,整天胡作非为;可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帮派已逐渐革除旧弊,振兴起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听见身后一声轻笑,他转过头去,见古若妍冲自己说:“他们既辱你帮派,又辱你师父,你还打算忍下去么?” 路萧听得其中之意,双眼虚眯起来,两条浓眉渐渐靠拢,口中喃道:“今天可有意思了……”他回头一示意,几名锦衣卫立刻朝古若妍他们三人围了过去。 古若妍、方凌程立时警觉起来;秋仲年也见势不妙,浑身紧张。本来那两个太监不足为患,可这些锦衣卫似乎本事不俗,况且还有一个首领级的人物,高深莫测的模样。 “今日同时见到‘罗刹’和‘暗月’两大高手的传人,路某幸甚。”路萧一步步朝两人走近,踩在枯树叶上发出“喀喀”响声,神情淡漠,让人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古若妍见他这模样,周身散发着强盛的气势,心想定是武艺高强之辈,登时暗暗戒备,嘴上却说道:“不敢当,师父闯下的威名,小女子跟着沾光而已。” “名师出高徒,师父如此厉害,想必弟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路萧又近两步,气焰逼人。 方凌程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情况愈发不妙了,暗恼自己命苦,今日自己出面调和一下,已经很是冒险,就算不出手,这些人也指定把自己与这位姑娘当成一伙的了,待会儿两边动起手来势必开罪厂卫,那以后帮内的生意还怎么做? 正在他分神之时,忽闻马厉声嘶鸣起来,方凌程惊而抬头,原来古若妍已与他们交起手来,只瞧她长袖飞舞势若惊鸿,挥来扫去之间皆带起阵阵风声,同时又有香气飞散开来,这是她的自创功夫“盈香袖”。 敌人虽未被她的袖子打中,但遭那淡淡香气扑入鼻内,沿着经脉顺行,只觉心神动荡,难以下手。 “这……”方凌程听得脚步声大起,只见几名锦衣卫转而朝自己和秋仲年冲过来。 秋仲年武功平平,狼狈地躲着锦衣卫的进攻,大呼起来;方凌程心念急转,须臾之间,锦衣卫的刀光已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块块白斑,他快速低头躲过,借势一纵,抓着秋仲年飞出几丈开外去。 秋仲年还望着古若妍,着急唤道,“姑娘,姑娘!” 方凌程也看了一眼陷在人堆里苦战的古若妍,咬咬牙,“生意做大,以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毕竟为了她跟东厂和锦衣卫结怨,势必让帮内生意大受影响,实在不划算。 秋仲年见他站这儿观望,急忙摇他胳膊道,“方老弟,你武功那么高怎不救人?”无怪秋仲年心急,古若妍若有不测,他还怎么见得着自己的宝贝闺女? “她和朝廷作对,我实在爱莫能助。秋老板,咱们还是别惹火上身!”说完,方凌程便不由分说拉着秋仲年远去。 路萧大喝一声,“落叶梭”急旋而出,袭向方凌程、秋仲年二人后背;方凌程听到背后锐风呲呲响,身子往旁一闪,随后伸手去拉秋仲年,可忽听他一声惨呼,讶然一瞧,只看见秋仲年脖子上已多了两道血痕,血如泉涌。 “糟了!”方凌程心头一凛,失声唤道:“秋老板!” 秋仲年手捂着脖子,面如淡金,双膝一弯,人瞬间软了下去。 “这大内高手果然厉害。”短短时间内,方凌程几度权衡利弊,终究觉得这次来湖广购米的生意固然重要,可宫中势力却是万万不能得罪,毕竟厂卫倚仗皇权横行天下,权势滔天。他心里虽恨,但也委实无可奈何。 “唉……秋老板,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有此劫,咱们‘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他将手一放,任秋仲年扑倒在地,黑影飞闪,遁身而去。 再看古若妍,她已打倒自己好几名锦衣卫和太监;路萧瞧她武功颇为不弱,心知再不出手不行了。 他手指一弹射出几片落叶,滴溜溜急转,旋成一个个圆片,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古若妍此时陡听风声,惊觉暗器袭来,快如飞箭,几无可避,竟把身子向后猛地躺倒,整个人崩得笔直,忽然悬定不动,双足好似黏在了地上一般。此时她后背离地面仅隔一尺之余,青丝垂下,飘飘荡荡。 几声嗤响,但见“落叶梭”纷纷插进道旁的树里。 楚保等人见她躲暗器躲得如此巧妙,目瞪口呆,一时只差喝起彩来。 “嘿!”古若妍一声清喝,快速弹起,裙摆飞旋,如仙子下凡。刚才躲暗器那一招正是“罗刹秘术”中的“罗刹舞”身法,极为诡秘。 “好功夫!” 路萧大手一挥,疾风骤起,无数落叶如凌空利箭,朝古若妍疾驰而去;古若妍挥袖去挡,“嗤嗤”数声,却被那如利刃般的树叶割得七零八落,衣袖碎布纷纷落地,露出她白生生的手臂来,“好厉害的手法。”她长袖被击破,心知情况不妙,立时双足蹬地,向一旁跃去。 古若妍回头一瞧,哪里还看得见方凌程的影子,只看见秋仲年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明,心里一咯噔,“师父要我带他回去,这下可糟了……” 路萧的声音传来,“别看了,那家伙早跑了。”他还以为古若妍是在寻找方凌程。 古若妍一听,心中生起一丝冰凉之意,“我果然没料错,这家伙油嘴滑舌,不似个好人……而如果是他的话……”成亲那日,对方可是威震天下的封一羽,无人不畏,俞修龙却毫无惧色挡在自己身前,半步不让。 看见她那嫩如白藕的小臂,路萧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不想弄伤她,于是便说:“姑娘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却见古若妍轻轻一笑,“你觉得必胜于我是么?” 那楚保用手指着她说:“臭丫头还嘴硬,路大人乃锦衣卫第一高手,岂是浪得虚名?别说你了,就是你那个什么罗刹师父来,也根本不在话下!” 古若妍听楚保说完,并不动气,只是回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臭丫头又想耍花样,嘿嘿,路大人咱们跟她赌了,瞧这丫头能玩出什么花儿来!”楚保嘴快,又生性好赌,自然接了话头。此时见古若妍势单力薄,处于绝对弱势之下,他添上一句,“咱们公平竞争,免得又说我们人多欺负你一个小姑娘。”方才被古若妍斥责了一通,他可全记在心里。 话都被楚保抢着说了,路萧哭笑不得,只能转向古若妍,问道:“你说吧,怎么个赌法?” “武斗咱们已经打过了,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女子,即使赢了也难看。”古若妍手指着前方,约百步之远有一棵大树,枝叶繁茂,绿荫连片,“咱们就来换个比斗方式,比脚力如何?谁先到前面的那棵树下,谁就赢了……若我输了,我就不再反抗,任你们处置。” “若我输了……”路萧转头对楚保说道,“公公,咱们放她走吗?” 楚保回道:“路大人怎么会输呢,不过愿赌服输,万一这丫头真赢了,咱们也就只好饶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咯。” 古若妍添上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是自然。”路萧点点头,回身对古若妍问道:“可以开始了么?” 古若妍说了声,“可以,现在开始!” 路萧和楚保听她说完,但觉香风一鼓,再看时她人已在数丈开外。 路萧不疾不徐,展开“追星步”飞身向前,好似飞逝流星,步步皆蕴含高妙章法,风从他足间生起,呼呼几声,须臾已赶至古若妍身侧。 “好快的身法……”古若妍心里暗惊,鼓足全力向前疾驰,只是“罗刹舞”虽然曼妙无端,但快速并非其所长。刹那之际,她已落后路萧一个半身位。 就在二人快到林边之时,路萧自觉得胜,侧头一看,只见古若妍并不停步,而是纵身直直跃入林中,顿时微微一怔,“使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怪老头 “快追!”只听楚保的尖叫声从后面传来。 没办法,司礼监出来的人是见官大三级,路萧身为锦衣卫首领也只得遵命,他双足一点,飞身跃进林中,但见前方青藤交缠,密如网织,好似一个绿色堡垒,登时眼中充满了疑惑,“她在搞什么鬼”几名锦衣卫疾跑过来,提刀向这些藤蔓砍去,哪知还未跑到近前,忽听“嗤嗤嗤”几声响,这些人纷纷大叫,仰头便朝后倒;见此状况,路萧顿时浓眉一拧,瞪眼吐出四个字来,“罗刹神针?” 他朝地上一看,见手下们只是躺地呻–吟,并无特别痛苦的征兆,心里稍宽,“看来她武功并未练成,还未修成‘罗刹怨力’。” 原来,在江湖上有“罗刹神针,噬魂夺命”的说法,只因“怨罗刹”善于凝真气成针,其中蕴含着无穷怨力,一旦透射人体,钻骨附髓,往往令中招的人受尽折磨,痛不欲生。 这时又是“嗤嗤”数声,似乎那些“气针”朝路萧破空刺来。由于路萧此时被层层青藤挡住视线,瞧不见她对方的身姿动态,要躲袭击的难度便大大增加了。但路萧毕竟武艺高卓,立时高高跃起,快速将身子隐蔽在一棵树后。“呲呲呲”,只听那气针刺在树上不断发出响声,树干上也出现许多小孔。 “原来她说要比试只是一个幌子……”路萧此时恍悟她是为了借机遁入林中,好使这等手法与己方僵持。 他本是暗器高手,对暗器攻防有一套独有心得,可古若妍借比试之名遁入林中,躲在藤蔓的层层掩蔽之下从孔缝间发射气针,无异于箭塔堡垒一般,易守难攻。 楚保见古若妍说话不算话,眼见比试要输了就借机使诈,于是隔着老远骂道,“你不守赌约,真不要脸!” “咱们刚才说得是什么?”他话音一落,古若妍的声音也从“绿色堡垒”后传了过来。 “君子一言……”楚保说出半句,却忽觉不对。 “哈哈。”古若妍不禁一笑,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古往今来,女人不都是与小人并列么,可有哪个能被称作君子的?赌约虽定,却是约束君子,约束不了我这个小女子。” “这姑娘瞧着貌美端丽,可实在狡诈得很……”路萧知道不硬起心肠不行了,双掌一拍,震得林间树木皆晃,叶子纷坠如雨,他运起全身内力,双手不住划动,顿时只听气流呼呼有声,那些落叶聚拢成一个大圆盾,急速飞旋。 “哈哈,‘落木萧萧’,这丫头可死定了!”楚保知道这是路萧的压身绝技,拍手叫起好来。 “嗬!”路萧沉喝一声,那落叶转盘猛地向前飞出,速度极快,同时滴溜溜旋个不停。 古若妍躲在藤蔓之后,眼见那“落木萧萧”来势凶猛,正待向后抽身,那落叶飞盘已及至眼前。虽是落叶组成,却利若钢铁,“呲啦、呲啦”一触之下那些青藤便应声而断,好似一段被剪刀接连划开的布匹,顷刻间“青藤堡垒”被破坏个干净,藤蔓反倒与那些落叶纠缠在一起,致使飞盘比方才更增大了数圈,仿佛生出了许多触手,“噼噼啪啪”朝古若妍压来。 树木接连断裂,古若妍心惊之下,闪避不及,眼看便要被那凌厉的飞盘击中,突然从树上跃下一个老头,邋里邋遢。她急忙喊了一声“老伯小心!”说完便欲伸手推开他;可谁知这老头临空一掌,看似随意,但劲力却强的出奇,“哗啦”一声,竟将整个飞盘打散,林间立时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叶雨”。 见他轻易破了自己的绝技,路萧大为吃惊,暗叹了声“好功夫!”他心想天下大高手就那么几个,瞧这老头的样子难道是…… “呼……”那老汉站在树下,只见他生着两个小眯眼,酒糟大鼻头,鼻孔朝天,身穿粗布短衣,头发花白,脚上趿拉着双灰扑扑的破鞋,一副不起眼的糟老头模样。只瞧他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边说边半打哈欠道,“什么人,吵老儿睡觉?” “原来是高人前辈……”古若妍从惊异中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欠身施礼道:“多谢老前辈出手相救。”话音未落,便闻到一股浓浓酒气,不禁蛾眉微蹙,很想退开些,但为了不失礼又强行忍住。 老头回头看了看她,点点头说道:“啧啧啧……小姑娘,以你这般容貌,在外很容易惹祸上身的呀。” 古若妍却摇头一笑,说道:“老伯错了,不是他们惹我,而是我惹他们。” “哦?”老头听了这话,略显吃惊,问道:“怎么说?” 古若妍瞪着不远处这帮人,冷眉相向,答道:“他们这些宫里来的爪牙,专好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楚保他们强逼农民贱卖田地,还公然行凶打人,刚才那一幕可是被她尽收眼底,“小女子看不过眼,便替百姓教训教训他们!” “好,姑娘不错!”老头听完,立刻转身面向路萧、楚保等人,“你们这帮狗奴才,没想到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他听闻朝廷派人下来作恶,便到此地想教训教训他们。可一见到当地特制的“百香美酒”,顿时酒瘾上来,啥也不顾地先饱饮了一番。不料这花酒虽然入口绵甜,但后劲颇强,他头昏起来便寻了棵大树睡觉,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竟不料被这些人吵醒。 楚保今天受了委屈,心里的气早已按捺不住,指着这老头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死老鬼,我们做事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他拉了拉路萧的衣袖,“路大人,快替我教训这不知死活的臭老头!” 路萧刚才见老头出手击破自己的“落木萧萧”,可见功力不俗,顿时激起了他心中斗志,也正想找回颜面,他双手倏地一挥,无数落叶“嗖、嗖、嗖”急旋上升,浮在空中,奇极怪极。但瞧路萧双臂一震,那些落叶顿时像是得了号令的士兵一样,倾巢出动,纷纷朝那老头飞去。 “老伯小心!”古若妍见那“落叶梭”密密麻麻,如矢如石,来得极快,在自己眼中变成无数黑点,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刚准备起身跃开;却见那老头嘿嘿笑了一声,轻盈一纵,身影如幻似电,好像变化出千手百臂在空中抓拿落叶,如同摘星揽月,一眨眼的功夫竟将落叶全部抓在手中。 只瞧他人在半空之中久不下落,轻盈盈好似一只飞燕。 “啊?!”楚保心里大惊,捂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路萧也觉震撼不已,这老头先破“落木萧萧”,现在竟又轻轻巧巧破了自己的“落叶飞梭”。 他正在发愣,忽听那老头口中咄的一声,落叶劈手掷出,“沙沙”声响,至快至猛,威势极强。就这一来一回的较量,路萧已心知这老头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不可强敌,急忙一把拉过楚保,双足贯力,身子飞升直起,在树上接连踩踏几步,如一道快电跃出树林,向远处逃去。 楚保被他拉着飞奔,嘴皮子被风吹得“卟卟叭叭”直打架,合不拢来,牙齿、牙龈都展露在外,险些换不过气。 待狂奔一阵,路萧终于停下,说道:“公公,这次咱们可碰到硬茬了!” 这阵没命的奔逃,把楚保鞋子都跑掉了,此时他正重重喘了几大口气,一听这话立时惊道,“那老鬼到底是谁,怎么、怎么会……会使你的武功?”刚才他亲眼看见老头接住落叶,又将“落叶梭”反击回来,与路萧使得分毫不差,心中十分疑惑。 “那不是我的武功,而是‘偷天换日手’!” 楚保一下子捂住了嘴,双眼瞪得像铜铃,“你是说,盗盗盗走‘九龙玉璧’的那个……” “就是他。”路萧锁着眉头,点头道:“神燕翻身,偷天换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传道 原来那老头名为尤小燕,正是江湖人称的“偷天神燕”,当世四大高手之一! “高人饶命,高人饶命啊!” “是啊,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们吧……” 那几名锦衣卫见首领跑了,顿时纷纷下跪讨饶;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瞧也不瞧他们,而是转头去看古若妍,问道:“姑娘,你说怎么办?”这些差人在他眼里和狗没什么区别,一身官皮不干正事,专门仗势欺人、迫害百姓,拿狗类比甚至都侮辱了狗。 古若妍瞥了这些个家伙一眼,微微低头,轻声说:“全凭老伯处置。” “那好,就让我来教训他们吧!“只听老头“嗯“了一声,随即一掌拍出,劲风骤起;“哎哟“、“哎哟“,几声叫唤,那几人登时向后横飞出去,衣衫“呲呲“开裂,一个个都摔了个结实,大声叫唤。 “都给我滚!”尤小燕瞪眼喝道。 几名锦衣卫爬起身来,见这老头子并未对自己下杀手,便不再叫痛,手脚并用往外跑,耳边却传来那老头儿的声音,如在耳侧,“若是再让我撞见……把你们一个个脑袋都拧下来!” 那些人跑着跑着,这才觉得身上发凉,低头一看,顿时手都不够用了。 原来,尤小燕这一掌搜存心要让他们出糗,在看这些人的衣服如同被利刃割裂,腰带碎了,布块也大片大片掉落下来,衣不蔽体,露出了大腿、腰背等处,只能用手捂着紧要部位没命地跑,狼狈至极。 见此情景,古若妍不由双腮微红,即刻侧过身去不看他们。 这时,只听那老头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前辈的话,我叫古若妍。”她一听老头发问,立刻转过身来面向他,恭敬答话。 老头又“嗯“了一声,虚着眼微微打量她,目中满是赞许之意:“若妍姑娘,你敢独身与他们这帮家伙对抗,勇气着实可嘉。但你年纪尚小、功力不足,碰见高手不免会吃亏……那么,你愿不愿意拜入我门下,受我衣钵呢?”他见古若妍灵秀不凡,又有一颗仁义之心,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不禁起了收徒的感念,想好好栽培她一番。 古若妍却说:“多谢前辈好意,若妍心领了。但是我已投了师门,而且师父严令不得学习其他门派的武功。” “这样么……那真是太可惜啦。”尤小燕武功高绝,轻功更是独步天下,无人能及,许多人想拜师学艺都不能如愿,可没想到今天却在她这儿吃了个瘪,心里老大不痛快。 “看来这是天意啊。”尤小燕感慨道,江湖上流传着一段话,叫做“先生不得志,罗刹疯婆子;神燕无人继,暗月为财死”,难道找一个合适的传人真这么难吗? 不过,尤小燕实在不甘心,想了一会儿,便有了个对策,就算对方成不了自己的徒弟,也能做自己的“传人“,便说:“姑娘,那些人今日虽然退散,但难保日后不会卷土重来,继续为祸民间……若你能成长起来,那这片地界就算有了个与他们叫板的人物,我也能放心离开。这样吧,我赠你几句话,你听好了。里面的道理若能想通,那便是你自己悟出来的,而非我所授予。” 古若妍听了,心想:不错,这倒是个办法,这老前辈武功高强,在武学上的见识也自然比我高明的多,他传我武理比直接传授武功更有益处。再说了,师父只叫我不学其他门派的武功,却没说我不能听其他人讲道理。 她点头笑道:“前辈请讲,若妍洗耳恭听。” “天下武功千千万万,数不胜数,想必你也见识过不少了,武功皆由内力催动,凡习武者都要修练内功,天下内功心法又是万万千千,不胜枚举。” 古若妍点头称是,习武如同造一栋房子,而练内功就好比打地基,这地基打得越牢,房子便可建得越稳越高;反之则是越高越险。 只听耳边轻响,微风起了,尤小燕随手捻来一片叶子,轻轻摩着叶片脉络,口中说道:“可这内功品类虽然繁多,但无非是真气的属性、多寡、灵拙、通道不同而已。不同的内功就是这些东西的组合不同。“ 这却是比较新颖的说法了,古若妍以往只听说过内功有很多种,各有各的奥妙,却从未想过到底不同在什么地方,是什么造成了各式各样的内功。今天一听这老前辈说的话,好像心头被猛撞了一下,如同旅人忽见前方一道狭缝,透来微光,忽然有了一种极深的感触。 见她的神情变化,尤小燕不免有些得意,笑着说:“嘿嘿,小姑娘以前没听说过吧?这真气的‘属性’即是阴、阳、刚、柔。你看那练武的大汉多是雄浑刚猛而女子则多是阴柔绵软,便是真气的属性不同所致。男人生来阳刚而女子反之,不过其实一个人也可修炼多种真气,并没有一定之规,到需要时随心调用,往往可收获奇效。“ 古若妍心中浮现出一个词,那就是“太元真气”,听闻成家的人无论男女皆是阴阳双修,威力绝俗。 “那么,真气的‘多寡’则是厚、薄、虚、实……你想想,高手对战无不是虚虚实实,瞬变莫测,有时候一个精妙的假象动作,往往就能欺骗对方,占得先机。‘灵拙’是轻、重、缓、急,重者威力大但笨拙,轻者虽灵巧但威力小了;而内力运转的快慢也要看你自己的临场机变。至于‘通道’嘛,则是行气的各大经络,运送真气如同运输货物,民道近但偏僻、官道远但宽敞,真气的效力自然不同,也是看个人抉择。”说着,他手指一弹,那片叶子飒然飞出,如回旋镖般划过一根树干,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声响。片刻之后,那根手臂粗细的树干忽然滑落下来,直坠在地,切口整整齐齐,好似被锯子锯下来一般。 古若妍在心中默默想这句话,这时见他那随手飞叶的威力,竟比路萧的“落叶飞梭”几乎不差。她冰雪聪明,此时只略加思索,即便心中明了,开口道:“老伯的意思是,只要看破敌人的真气运转方式,便能避实击虚,直攻其弱点之所在,甚至……还能模仿对方的武功。” 尤小燕登时眼中一亮,露出赞赏的目光,竖起拇指,“好聪明的丫头,一点即通!”这番武理正是他独创绝技——“洞虚诀”的精奥所在。 古若妍经他点拨明白了这个道理,今后练功便明晰了一大方向,受益无穷,当即伏身拜道,“多谢前辈指点,若妍毕生不忘。” 尤小燕哈哈大笑,将她扶起,“我真嫉妒你师父,有这么个秀外慧中的好徒儿……唉,好了,咱们的缘分就到此吧。”有道是“神燕无人继”,尤小燕好不容易碰见这么一个上佳的苗子,却被人捷足先登,实在倍感遗憾,心中不甘。 话音刚落,只瞧他起身一纵,叫了声“我去也”,身子如燕一般飞过层层密林,瞬间消失不见。 “如此快速却不带起一丝风来,这身法实在妙到极致……”古若妍先得他相救,后得他传道,心中暗暗感慨自己福运太好。待她走出林来,心中仍回想着真气的属性、多寡、灵拙、通道,老前辈讲的话虽简明,但要真正悟透,可绝非短期之功。 “啊呀,怎么把他忘了?!”古若妍瞧见那倒地不起的秋仲年,立刻上前查看,见他自脖子处满是鲜血,连衣服都浸透了,心下一凉,而后探他鼻息,已毙命多时了。 “都怪我,都怪我……他再怎么对不起师父,但好歹是秋彩的爹……何况师父吩咐我带他回去,眼下可怎么办?”古若妍心头纷乱,一时无措,想了半晌,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秋仲年的尸身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是先回去复命吧,听师父怎么说。” 她四下里看了看,起身拾起那些从锦衣卫身上掉下来的布片,拼接在一起,将秋仲年的尸首包了起来,然后扛起来沿着官道直走。 天色未暗,月牙已露,一抹素白色身影渐行渐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天元成家 极寒时节,尸横遍野的雪地,壁垒森严的城池,炮火长啸,号角冲天;海面上浪潮翻腾,黑烟滚滚,日失其色,隆隆的鼓声震耳欲聋,剧烈燃烧着的战船,旗杆“啪”的倒下,硝烟刺鼻,“哔哔啵啵”的火焰声与人的呼喝声混杂在一起…… “邓老将军,老将军……啊!” 一阵剧烈颤动,俞修龙猛地惊醒过来,浑身大汗湿透了衣衫,“这是哪儿?”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竟然没死,俞修龙一激动,扯动了腰肋间的伤口,痛得连连嘶气,“啊呀,嚯嚯嚯……”他感到不解的是,自己怎么老在陌生的地方醒来,而且几乎都躺在床上? 俞修龙略动一动便觉浑身酸痛,极不舒服,唤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只听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进来一名小姑娘,见他便笑,“侬醒了?” 俞修龙下意识用被子裹了裹身子,刚想说话,却见那姑娘转身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呐,小官人醒啦……小官人醒啦!” “哎,跑什么呀?”俞修龙昏睡多时,正口渴的厉害,想叫她帮自己倒杯水。可没想到这丫头溜得这么快,真是莫名其妙。 他正四处打量着,只觉这屋子内暖香扑鼻,十分舒适。这时外面同时进来了三名女子,其中一个紫红衣裙的女孩刚进门便笑着叫了声:“阿龙哥哥!” 声音清脆悦耳,很是耳熟,令俞修龙精神一振。 “珠珠?”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俞修龙本想往后缩,可仔细一看那女孩的脸登时大为高兴,想要招手,可手臂刚一抬起却痛得龇牙咧嘴,“珠珠……啊哟……怎么是你?” “哎,阿龙哥哥别乱动!”成秀珠赶忙跑到床边坐下,抓着他的手臂,见他摇头示意无大碍才放心下来,“阿龙哥哥,你这话问得好笑,因为这里是我家啊。” “你家?”俞修龙环视一周,只见屋内布置得典雅精致,无处不透着大户人家的奢豪气派,心里感叹:我原以为古家够富丽了,没想到比珠珠家里却还差上一截。 俞修龙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位丫鬟,一人绿衣一人白衣,皆是肤白清秀,容貌姣好,这会儿正冲自己笑呢。他也对二人点头微笑,而后转向成秀珠说:“珠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成秀珠便把事情经过讲给他听,原来那日成元齐将俞修龙的“尸体”带回帐后,运转全身真力替他疗伤,大费苦功,总算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而后成元齐又命人送俞修龙回国,送到自己绍兴家中,命人好好照看。 听成秀珠讲完,俞修龙脑中回想起九死一生的抗倭援朝大战,无处不充斥着鲜血与死亡,山河破碎,遍地废墟,眼中一时涌起泪花来,扶着床栏,“劳成老先生如此照顾,我俞修龙何德何能呢?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也报答不完了……” 一旁的成秀珠和两位丫鬟,都静静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俞修龙擦了擦眼睛,见珠珠盯着自己愣愣的样子,小声说:“珠珠,肯定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阿龙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成秀珠问道。 “不知道……”俞修龙答道。 只见成秀珠将两手食指一横一竖地并起,形成一个“十”字,说道:“整整十天十夜,浑身滚烫,都是小荷与小鸢两个人,每天轮流着帮你擦洗身子呢!”她努努嘴,示意就是身后这两位丫鬟的功劳。 “啊?!”俞修龙脸皮刷的一下通红,“这、这这怎么使得呢……”他跪在床上,朝两位丫鬟叩首,“我这粗贱身子,实在是劳烦两位姑娘了!” 见他这模样,小荷、小鸢对视一眼,都捂嘴笑了起来;成秀珠也哈哈大笑,伸手扶他,“阿龙哥哥,你是我的朋友,又是爹爹特意命人护送回来的,哪里会粗贱,你可是我们成家的贵宾啊!” “唉……”话虽是如此说,但俞修龙想到每天被两位小姑娘看光了身体,还是挺难为情的,红着脸道:“那个,珠珠……你们府上可有男佣人么?” “有啊,不过女孩子手巧心细,服侍人自然好些。”这两个丫鬟是她特意挑出来的,都是极其聪颖、很会来事的人。 俞修龙刚想说话,却见又进来几人,为首那个正是杨云亮,只见他穿着白缎明蓝束袖袍,美髯飘飘,气宇轩昂;成秀珠听见声音转头,随即双眼泛彩,轻咬嘴唇盯着他看。 俞修龙一看他,即拱手唤道:“云亮哥!” “好久不见,俞兄弟。”杨云亮笑了笑,回礼示意。俞修龙又见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便打量起来,那男子身穿玄青大袖长衫,眉眼如画,丰逸俊朗;女子身着素雪纤云长裙,娉娉婀娜,气质高雅。 俞修龙先是微怔,再看看成秀珠那俏丽的脸蛋儿,不由感慨道,“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地鼠的儿子会打洞’么……成先生是大英雄,他的子女也如此不凡。”从这四人都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而自己则浑身乡野土气,不免自惭形愧起来。 “阿龙哥哥,这是我家大哥成金竹。”成秀珠拉着他的胳膊,为他介绍来的这一男一女,“这位是我三姐成虹玉。” “原来是大少爷与三小姐,在下俞修龙,见过二位。” 他刚说完,成秀珠便哈哈一笑,弄得他摸不着头脑;只听成虹玉说道,“什么少爷啊小姐的,听着如此生分,你是爹爹十分中意的人才,我还想跟着秀珠叫你一声阿龙哥哥呢。”绍兴话本就温婉动人,从她口中说出更是像曲子似的;成金竹看了三妹一眼,也笑着点头,跟着说道:“三妹说的是,咱们应当与自家兄弟没有差别。” “哈哈。”俞修龙不禁笑了,见成金竹与自己年龄相仿,便说道:“既然你们不嫌弃的话,那我就叫一声金竹兄,叫一声三妹,可以吗?” “当然可以。”成金竹在桌边坐下,吩咐下人道:“俞兄既然苏醒,还是叫大夫过来看看吧。”他话音刚落,一名小厮便急忙忙跑去叫大夫了。 成虹玉站在旁边打量着俞修龙,轻轻微笑,瞧他嘴唇干枯,想必很是口渴,便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阿龙哥哥喝点儿水吧。”她双手一伸,显出右手腕上的彩玉镯子来,缤纷灿烂,如若霓虹。 这位成家三小姐亲自递茶,俞修龙可是受宠若惊,忙慌不迭接过,佝偻着腰说道:“多谢,多谢三妹……”他从小到大都在乡野地里,后来在军中也都是些糙汉子,大大咧咧自在惯了,此时陡然被这么多人围着成为众人的中心,显然有些不太适应,感觉浑身好不自在,又不知怎么说话,只好手捧着杯子慢慢喝起来。 杨云亮叫人替俞修龙掖好枕头、被子,让他向后靠着,待他躺好后问道,“俞兄弟,这次爹在朝鲜的情况如何?” 俞修龙便一五一十地说了,犹豫半晌,还告诉他们成银笙战死的消息。待他说完,屋内气氛立时变得沉寂起来,落针可闻。杨云亮低头不语,眉头微蹙;成金竹则眼望着屋顶,缓缓叹气;成虹玉双目一红,眼眶立时闪烁着泪花;而成秀珠听闻这等噩耗,更是直接扑进姐姐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香肩耸动,恁的叫人心酸。 “珠珠,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伤心了。”俞修龙不知该怎么劝慰他们兄妹四人,只能从最熟悉的秀珠开始。 “阿龙哥哥莫怪……秀珠这丫头自小便和二哥极亲,所以……唉,二哥他真是个不好的命……”一边说着,成虹玉也拿着帕子拭泪。 “唉……相比成银笙,自己大概算是好命了吧。”都说闻名不如见面,俞修龙曾想会一会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看看他的真面目。不料他却年纪轻轻丧命于辽东;而自己虽说数次陷入险境,但总归是命不该绝,顽强地活下来了。这一定是天命使然,人能为之奈何? 吃午饭时,由于俞修龙无法下床,便由小荷端饭喂他。俞修龙除了被秋彩和毛毛喂过饭,还没有被其他人如此服侍过,很难为情,吃一口便谢一句;小荷听他如此客气,抿嘴咯咯笑,“小官人勿要客气,说的我羞喇喇……” 绍兴姑娘温婉体贴,心思细腻,她们果真将俞修龙侍候的无微不至,喝茶、吃饭皆不用他自己动手。这几日与她们两位侍女相处,俞修龙倒学了不少绍兴话,初时尚有些难懂,时间稍长,交流已几乎没有大碍。 “小荷,歇了大半个月,我的身体好很多了,多谢你每天给我喂饭喂药。” 小荷亦高兴道:“小官人是府上贵宾,能服侍你是小荷的福气。” 身体康复,俞修龙终于能下床走出门去,只觉屋外阳光明媚,院内花草散发着芬芳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通体舒泰,心旷神怡。 小荷见状,走到他身边来,“小官人,我陪你走上一走吧?” 俞修龙却想她这段时日侍奉自己颇为不易,便摆摆手说:“不必了,你这几日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说完,他便大步跨了出去,可能是这些日子在屋内呆的太久了,闷的不行。 “哎!” 小荷见他如此心急,无奈摇摇头,回屋收拾碗碟。 “哇,真是气派。” 俞修龙沿着游廊穿行,四通八达,两侧无不是雕梁画栋,还点缀着花草鸟雀,实在是精雅壮丽。他走走看看穿过了几间大房,不觉来到一处极大的院子里,视线陡然开阔不少。俞修龙估摸着这院子有两个半古家大院那么大,当时就惊得合不拢嘴。在这院子当中有一片湖,因而有一左一右两道汉白玉桥,成家的男男女女从上面穿行,井然有序。 “这湖中竟然有一条金龙……” 俞修龙一见那条金光灿灿的龙立时便被震撼了,那龙在湖水中张牙舞爪,好似要腾空而去。 “哎呀,它竟然会动!” 那条金龙好似活物,随着湖中喷泉起落,机括“喀喀喀”响着,变化身形,时而做“飞腾冲天相”,时而做“漫步云端相”,时而又变作“蛟龙入水相”。 俞修龙想走近些去摸那条金龙,忽觉身后有些异状,说时迟那时快,他惊而回身,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几名拿剪钳、笤帚的家丁和手持托盘的侍女,他们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戒备之意。 他看看四周,自己身边围来的人又多了一些,约摸十人左右,想必他们是把自己当成闯入府内的外人了。 “我……”俞修龙想赶紧解释,可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儿,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原来这些人自体内散发出无形气劲,此时数道“太元真气”交叠在一起,互相感应,顷刻盈涨,仿佛织成了一面绵密如云的大网,汹涌而来。 俞修龙陡然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压力,体内“刚阳之气”立即反抗,想要把这股力量顶回去。可毕竟成家上下这么多人,真气层层叠叠,密不可分,而且感应之下越发增强;俞修龙重伤初愈,体内的力量根本发挥不出多少。此时他浑身上下被一股大力压制,如被铁链捆紧,锁颈锁喉,不一会儿便觉酸痛难耐,双手、双膝都剧烈颤抖起来,摆个不停。 “……”他想喊众人停下,可是越分神就越提不上劲,只能拼命运气抵抗,此刻已被众人合力压制得大汗淋漓,根本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渐渐憋成紫红色。 “我……快……撑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天元成家2 “休得无礼!” 就在俞修龙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只听远远一声喝,从后面快步走出来一人,正是杨云亮来了。 众仆人一惊,纷纷撤去劲力。 “呼……” 俞修龙忽然感到身上压力陡卸,浑身轻松了许多,当即长舒了一口气。可他的后背,已然全部汗湿了。 只见杨云亮怒视这些人,斥道:“他是老爷特意护送回来的人,是府上的贵客,少爷小姐尚与他交好……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些下人们一听,心内惶恐不安,赶紧跪下给俞修龙叩首道歉,说自己无知冲撞了贵客,请求原谅。 “我们……不是有心的。” “您大人有大量,请您恕罪!” “是啊,求公子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俞修龙本将手按在心口,辅助吐纳,忽然见身前跪成一片的人群,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不碍事的。”他脸色依然发白,显然刚才一阵较量让他损耗不轻。 虽然他如此说了,可下人们仍旧跪着不起,俞修龙望向杨云亮,“云亮哥,这……” “谅你们也是为了府内安全……”杨云亮说完,随即转过头来对他们说:“既然他不计较,那你们就都起来吧,往后可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如此鲁莽,会出大事的明白吗?!” “明白!”那些下人齐声答道。 ”去吧!” 仆人们各去做事了,排队过桥,井然有序。 ”呼……”俞修龙一边擦汗,一边对杨云亮说:“云亮哥,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盯着我看……我就喘不过气来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山压住了一样?” “俞兄弟,这是我们成家的秘技——天元一气阵。” “哦?” 杨云亮问他,“你可知道我成家有个称号吗?” “称号?”俞修龙摇摇头,一脸茫然,“什么称号,不知道。” “江湖人士都称天元成家是‘天下武者禁地’,就是说无论什么样的……”杨云亮瞧他脸色尚未恢复,便把手一伸,指引道:“咱们别站着了,进厅内说话吧。” 俞修龙随他进入厅内,刚跨进门槛抬眼便见一副水墨大画,上绘壮丽河山,豪气喷涌;画下是一张紫木大案,上面置了个青绿色的铜鼎;他目光沿着往下,见一条五彩斑斓的丝绒地毯直铺到自己脚前,两边则排开了十多张紫檀大椅,“真气派……”俞修龙一时词穷,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形容这厅内的豪华。 “俞兄弟,请坐。”杨云亮坐下,命人奉茶,“你来府上未曾走动,有些人不认识你,况且那条金龙是先皇御赐给成家的宝物,至尊至贵,所以刚才你去摸那金龙,大家对你难免有戒备之意。” 俞修龙想起那不停变化身形的金龙,心生感慨:“这金龙怎么还会动,就跟活的一样,实在是奇妙。” 杨云亮不由笑道,“先祖中有人精于机关数术,悉心加以改造,所以成就了这等奇景。” 俞修龙又一阵咋舌,这天元成家真是能人辈出,“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武者禁地’……是什么意思?” 杨云亮笑道:“那是因为咱们成家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会修炼‘太元真气’,只要几人在一起便可结阵,聚众为一,威力倍增。以前曾有不少高手想在成家放肆,最后都败在天元大阵之下,灰溜溜的走了,后来便有了这个名头。” 俞修龙听后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只是几名家丁、侍女联手便已有如此威势,若是成元齐和这一众子女高手加入,那这大阵的威力只怕不可估量。 “秀珠曾说过太元真气可以互感,我也会一点儿,他们难道感应不出来吗?”俞修龙问道。 杨云亮眼神微妙,反问道:“哦?你也会……是爹爹教你的吗?” 俞修龙见他眼睛虚眯了一下,微微惊讶,继而点头道,“对,成先生和秀珠都教过一些。” 杨云亮立马正色,点了点头,“‘太元真气’被誉为天下武学之基,人人都可习练。至于他们为什么感应不出你来,也许是你所修炼的‘太元真气’尚未纯熟,似是而非。” “可能吧。”俞修龙啜了口茶,转而问道,“对了,金竹兄还有虹玉、秀珠她们好几天不见人,在忙什么?” “他们在准备斋戒,过几天便是祭祖之日。”杨云亮是外姓义子,只能操持相关准备事项,无法直接参与祭祀大典。 “啊,又、又祭祖……?” 祭祀先祖历来是极重大的事,俞修龙曾在永春古家碰见,不想这次又在绍兴成家碰见,心想:我身体已经差不多快好了,本想早点和金竹兄他们道别,这下却又不好说了。 杨云亮像是看穿他的心思,说道:“爹在信里嘱咐我们好好照料你,你只管在府上多住一些日子,等这阵忙完可叫金竹带你出去逛逛。你从湖广内陆而来,绍兴水乡不可不看。” 俞修龙却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必了,自出征朝鲜以来,离乡这么长时间,家中母亲和妹妹牵挂的很呢!” “不错,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俞兄弟如此有孝心,真是令我汗颜。”杨云亮叹了口气,眼望着厅外的天空,“我自小父母双亡,幸被爹爹收留抚养成人,他对我恩重如山,可我却不能为他排忧解难,让他老人家稍稍宽心。” “成老先生对我何尝不是恩重如山?我这条命想必就是他救回来的。”俞修龙也把视线转向厅外,口中说道:“云亮哥你也别谦虚了,秀珠当着我只差把你夸出花儿来,说成先生不在便是你当家,当得很好,把这么大个府邸治理得分毫不差。” 杨云亮嘴角挤出一丝苦笑,轻轻摇头:“治家算得什么,爹爹广见卓识,胸怀家国大志,我与他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别这么想,人总是各有各的用处嘛!”俞修龙指着自己,笑道:“比如说我吧,做起活来是一把好手,挑水、劈柴、犁地样样都行,但认字认得不多,写不了什么诗词啊文章的,做状元郎肯定是不用指望了;至于武功呢,也是个半桶水,充其量不怕豺狼野狗罢了……但我也走了那么多地方,参加的两次抗倭之战都是胜仗,而且还曾帮鲛……”他忽觉一时性急说漏了嘴,差点没把海底的事给说出来,当下急忙改口道:“还曾帮剿过山贼土匪,说起来也算做了一点事情。在咱们军队里,成先生那样的人厉害是厉害,可也就那么一个,他就是凤凰的毛麒麟的角……更多的是我这样的人,有的甚至还不如我呢。”他这话,指的便是恶习难改的金凿子、银钻子等人。 杨云亮听完他的话,虽然土是土了点,但却颇有道理,不觉点头。他有点理解为什么秀珠和爹爹都喜欢这个年轻小伙了,拱手道:“俞兄弟年纪虽轻,见识却不浅啊,这番话说的通俗在理,发人深省!” 听他夸奖自己,俞修龙心里其实得意极了,但却只“嘿嘿”笑了两声,端起茶碗装模作样地喝茶,掩饰嘴角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战争隐情? “今天是成家祭祖大日,他们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的晕头转向……我姑且再住一天吧,等金竹兄他们忙完了,正式与他们道个别就回家去。” 他这段时间一直修炼内力,伤势几乎已经痊愈。俞修龙正在院内闲晃,看见一只绿毛鹦鹉便嘬嘴逗它,“你吃了吗?” “小东西,你叫啥名儿啊。” 没想问了几句,这小鹦鹉根本不理他,俞修龙叹口气,背过身道,“原来是个傻鸟。” “傻鸟,傻鸟!”那绿色的小东西突然扇了扇翅膀,鸟嘴一张,高叫起来。 “嘿嘿,原来你不是个哑巴!”听见它终于开口,声音尖尖细细很是有趣,俞修龙转头笑道。 “哑巴,哑巴!” 俞修龙正要继续逗它,却听见有细碎脚步声传来,循声一望,说了声:“是小荷啊?” “小官人,是我。”来人正是小荷,只见她穿着撒花轻罩衫,下穿白莲曳地裙,两个黄灿灿的耳坠晃来荡去,衬得肌肤白嫩胜雪,弹指可破。 “小官人,你一个人无聊的紧吧,我陪你出去玩玩怎么样?”原来成秀珠怕他闲的慌,特意叫小荷过来的。 俞修龙欣然同意,“好好,我正想看看绍兴的街市呢。” 当下由小荷带路,两人穿出游廊,沿着一条笔直的大甬道往外走去,连过三道门,终于出了成府。今日艳阳高照,是个出游的好时候,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哇,好香啊!”俞修龙鼻尖抽动,一缕缕糕点气味飘了过来,闻着便觉甘甜可口。 小荷见状一笑,银牙如月,伸手从袖子里摸出碎银买了几块糕点,递了过来,“小官人,这是咱们绍兴有名的甜饼,你快尝尝看。” 俞修龙点点头,拿过一块塞进嘴里。 “这味道……” “啊,小官人你怎么啦?!”小荷抬头一瞧,只见他眼中突然盈泪,吓了一跳,“这饼很难吃吗?” 俞修龙摇摇头,额头一热,举袖在眼前擦了两把,“不不,好吃……真、真好吃……”这甜饼香酥软糯,甘而不腻,简直可与秋彩做的红豆饼相比拟。这些年与秋彩分别,他一直饱受情思煎熬,心里苦不能言,刚才当他一吃到这甜饼的时候,那酥软口感在舌尖一蔓延开来,立时如奔潮骇浪一般冲破了他的心底防线。俞修龙感到整个脑袋都“嗡”一下震荡起来了,从肩膀一直麻到后腰。 他从未觉得有哪一刻如此想念秋彩,心脏一阵阵收紧,风在耳边轻吹。 小荷看着他哭笑不得,喃道,“这甜饼有这么好吃吗?” 俞修龙瞧她不过十四五岁,想必不知道情爱的力量,笑一笑道,“不是饼好吃,而是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一些事……一些人。” “一定是想你父母了吧。”小荷轻轻眨眼,拿出帕子给他擦嘴。 是啊,除了秋彩,母亲也想,阿婷妹子也想,舅舅也想,古大哥也想……人怎么总是聚少离多,怎么就不能好好在一块,大家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呢? 俞修龙回想自己这些年来的际遇,走到哪儿哪儿便免不了事端,而且多是杀伐之事,要死人流血,很是不妙。“明天一定得离开这里……”成家虽然壮大,有钱有势,但他可不想又给这里的人带来什么麻烦。 “哥哥、姐姐可怜可怜我吧……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忽然一只破碗伸到二人面前来,碗口如锯,传来一股馊味。 原来是个年小的乞丐,只见他赤着双脚,衣着破烂,脸上灰一块白一块跟花猫似的;俞修龙身无毫厘,挠头望向小荷;小荷见他着实可怜,不但给他银钱,还将剩下的几块甜饼也一发给了他。 那小丐连声道谢,只差跪下磕头了。 “你心肠真好。” 俞修龙看着眼前这个原本就俊秀的女孩,只觉越发美丽可人了,忍不住夸道。 小荷低头抿嘴一笑,说道:“老爷曾给府里规定,遇见乞丐难民须施以援手,不得厌弃,而且所施财物可回府内报销。” 俞修龙听得心中感动,不禁赞叹道:“成老先生一身盖世武功,能带兵打仗,又如此宽厚仁慈,真是完人一般。” “那鸟倭国贼心不小,屡次三番企图攻侵朝鲜,借而觊觎我大明疆土……岂有此理,我大明兵强国盛,怎容得这些鸟人放肆?!” 一个高嗓门儿突然响起,吸引了俞修龙和小荷二人的注意,只见前方阁楼门前围了一群人,当中一个站在石台之上,看他的样子好像是说书的;俞修龙和小荷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意思,便上前去听,一听才知原来那人说的果然是此次抗倭援朝之战。 “嘿,你们猜这人是谁?” “谁啊?!” “是谁你快说啊……” “说完再喝水不行么?” 众人等得心切,可那高嗓门喝完茶还“咖”一声吧嗒嘴,慢悠悠道:“就是咱们绍兴的成元齐先生!那日岛山一役,贼倭施展奸计反围我军,企图把我数千大明将士活活困死,只见成元齐先生如御天飞龙,一冲入云,平步青霄……” “他大袖一挥,飓风骤起,飞沙走石,敌军死伤了一大片……” “再挥一袖,顷刻地动山摇,陷坑无数,‘哗啦啦’山岩滚落,震耳欲聋,贼倭顿时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说书人越讲越兴奋,唾沫飞泻,“啊呀呀……敌军几万人的大部队,就这么被咱们元齐先生给灭了。这叫什么?这就叫‘谈笑间,敌酋灰飞烟灭’……” 众人哄然鼓掌,“哇,成先生果然厉害!” “那当然,他可是咱们绍兴的骄傲。” 俞修龙听得握拳堵嘴笑;小荷眨巴眼睛问道:“小官人,你笑什么啊?” “那是千军万马的大战,又是刀枪又是大炮……他老人家虽说高明得很,但又不是大罗金仙,光靠挥袖子可收拾不了这局势。” 只见小荷噘嘴道:“老爷在我们心目中就是神明一般的人物,在周围这片地界也是,若是在外面吃饭说你是成家的人,店主都不收钱的。” “哇,有这么好的事?”俞修龙心中称奇,笑道,“那我说我是成先生的弟子,他们收不收我钱呢?” 小荷拉着帕子掩嘴笑,“小官人是成府的贵客,我们大家都捧星星捧月亮一样供着你,你在这儿哪里需要用钱呢?” 俞修龙舔舔嘴唇,对她说:“那好,我吃了甜饼口有些渴了,劳你帮我买碗茶来吧。” 小荷爽快点头,“遵旨,小官人稍等。”*一扭转身,及地长裙轻轻荡起一圈,如白莲缓开,清越曼妙,好看极了。 看着小荷窈窕的身姿,俞修龙心里总觉得有种虚幻之感,如在梦中,“啧啧,这么听话……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了,能享这样的福?”可是一种莫名悲伤随之而来:自己艳福越深,就越是想念秋彩;越想秋彩,自己就越感到孤寂。 “嘿!” 那说书人突然高叫,向众人环视一圈:“你们知道丰臣秀吉那老贼怎么死的吗?” 俞修龙被他打断思绪,转身看着他。 “不是得了急病死的吗?”一人在底下答道。 说书人手一摆,摇头说道:“不不不,那是他们倭人好面子扯的谎话……告诉你们吧,是被成元齐先生运神功震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8章 原来如此 “啊,你说什么?!” “震死的……震死?” 闹哄哄的人声中有个声音很特别,格外引人注意,“什么神功这么厉害啊?” “诶,这个问题问得好极了!”说书人瞧人们好奇的眼神,志得意满,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上面写着《太元震气》四字,“今天你们可算来着了,我与成先生是忘年之交,他暗地里将自己一身绝学武功都记录在纸上……我可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搜集来的这秘籍孤本,除了我,就只有成老先生一人看过练过。他就是凭这门神通,远隔万里震死了贼首丰臣秀吉,让倭贼们大败遁逃……据说连成家的公子小姐们都没练过呢!” 众人一阵哄闹,都要抢着看这本书;俞修龙被人们挤到一边,很是不解,“我跟成家人也算很熟了,可只听说过‘太元真气’,怎么没听说有‘太元震气’这门功夫呢?” “大家伙儿看好了!”那说书人把面前几只手推开,高举,一字一字道,“绝!世!武!功!” 他一手拿书,一手握拳,双眼望向白云青天,目光深远,“一旦练成,你就跟成元齐一样,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别的先不说,吃喝拉撒统统不需要!” “哇!” 人群立时骚动起来。 试问谁不想练就盖世武功,名震寰宇?既有如此神功现世,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叽叽喳喳个不停,而先前那个声音又高了起来,“多少钱一本呐?” “无价之宝,只给有缘人!”说书人说完这句话,紧接着便叹口气道:“唉……可今天我很高兴,看在大家心意这么诚的份上,不扫大家的兴了,二十两一本!” 俞修龙顿悟原来这家伙胡吹瞎诌是为了卖书!只听一个矮个子手举着银元宝喊道,“给我给我,二十两!” 这时,有一个浓须壮汉推开他叫道,“我出二十五两!”他的嗓门低沉浑厚,跟头水牛似的。 “我出三十两!” “我,四十两……四十两!” “起开起开,说书的,我这儿五十两都给你……” 说书人瞧他们加价竞争,笑得合不拢嘴。 俞修龙心想:这不是骗人么?大家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骗术也看不出来?不行,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上这家伙的当! 他往前走,双手并用去拨开众人,只因这“捕风拿云手”用得极为纯熟,所以轻松得很。俞修龙走到那说书人面前,高声问他:“这书,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我说了,绝世神功,世间仅此一本,绝不骗人。” 俞修龙瞧他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可惜偏偏碰见自己这个懂内情的人,真是运气不好,“既然这么厉害,那你自己为什么不练呢?” 此话一出,聒噪的众人顿时安静了许多;那说书人明显愣了一下,继而昂头说道,“谁说我没练啦?” “好啊,那就有劳你给我们展示一下。” 说书人眉头一皱,似对来砸场拆台的俞修龙很不满意,撇嘴道,“我功力太强怕伤到各位,所以还是免了吧。” “那你就轻一点嘛。”俞修龙推手示意众人让出一条道来,让他有地方演示。 众人向后退出几步,立时便形成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小空地。 “嗯,好吧……来,你过来。”说书人指着俞修龙。 俞修龙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料定此人没有什么武功,全靠一张嘴吹天吹地而已,抬脚刚想上前,却被后面的那个大胡子壮汉给推了一下。 “原来他说的不是我……也好,这大胡子身长个儿大比我壮实不少。” 那浓须汉子不但身材高大,而且筋肉虬结,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走到说书人面前站定;说书人面露微笑,张口嚷道,“大家伙儿眼睛睁亮点儿,我可要演示神功啦!” 他将手按在汉子胸口前,左右环视一圈,“看好啦!” “嘿!” 他手指微动,无声无息,极尽轻柔,好像去掸汉子衣服上的灰;可那汉子却“哎哟”一声腾空向后跌出,仿佛被巨锤猛地击中一般。这一下飞的过于突然,众人来不及躲闪登时被砸中东倒西歪连了一片,纷纷叫痛;俞修龙双目陡睁,剑眉蹙起,“真有这么厉害?”他满腹狐疑将那汉子扶起,瞧对方一脸痛苦的模样,又不得不信。 “嘿嘿,成元齐先生当时就像我这样,挥手破敌阵,谈笑定风波?” 说书人仰头大笑几声,负手而立,衣带当风,俨然一派绝道,“诶,她的口音和你有点像。” “是吗?”俞修龙又一笑,“也许她是我的老乡也说不定呢。” 两人走回成府,将说书的一伙人扣在门房里,由俞修龙看管,而小荷则进去通报。 那说书人一伙好像并不怎么害怕,一进屋就只顾找椅子坐;俞修龙气得都笑了,“请你们来喝茶是么?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一个个给我挨着墙边站好!” 说书人嘟囔一声站了起来;另外两个汉子见识过俞修龙的本事,也不敢怎么反抗,乖乖站着不动。 “你说你们几个好手好脚的干点儿什么不行?出来坑蒙拐骗,赚黑心钱,你们就算赚了钱能心安吗?”俞修龙盯着他们几个,眼睛扫了几个来回,问道。 “多大点事儿……”说书的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你说什么?!”俞修龙瞪大双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们也只是卖书而已啊……一没纵火行凶,二没抢劫偷盗,怎么就说得我们如此不堪了?” “你们打着成先生的招牌骗钱,这还不可恶?”俞修龙见他如此狡辩,心头火起。 只听那说书的口中嗫嚅:“我们又没用强逼人家买,是他们自己非要抢着买啊……” “你、你、你!”还真是这么回事,俞修龙手指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放下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气得直点头,“好好,你是说书的,我辩不过你……你们几个等着成家的人发落吧。” 说书的这个一听这话,竟嗤笑了一声,望向地面;另两个汉子默不吭声立在一旁。 俞修龙看着好笑,“刚才还跟我嘴硬,呵呵。” 这时,门口脚步声响,小荷带着杨云亮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几名身材健壮的家丁。 “云亮哥,你没参加祭祀?”俞修龙见他突然过来,有些好奇。 杨云亮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继而笑道,“我是外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急不可耐 不是本家纯正血统的子女儿孙,没有资格向先祖行祭祀大礼,只能组织料理周边的事务。 原来如此,俞修龙“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将那几个人指给他看,“这几个家伙打着成老先生的幌子坑人钱财,实在可恶,特地带回来交由你们发落!” 杨云亮听他说完,沉着脸道,“真有胆量……都骗到家门口来了,来人!” “在!”几名家丁齐声上前,站成一排。 “杨少爷……杨少爷!”几人一见他们动真格的,登时大呼小叫起来。 “把他们关到柴房里去!”杨云亮背着身,压根不给这些人申辩的机会,“带下去!” 几个骗子被押下去了,嘴里还含糊叫嚷着什么。杨云亮伸手拍拍俞修龙肩膀,笑着说:“俞兄弟,你一来就立了大功了,要是任这样的人逍遥在外,咱们成家的声望岂不被败个干净?” 俞修龙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成老先生是我的大恩人,你们也都是我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杨云亮抬着他的胳膊,“好说,咱们到厅里喝茶去。” 喝过了茶,杨云亮说还有事要忙,就失陪了。俞修龙听见他吩咐人办事,“出门买东西?想必又是为祭祖的事情。”他往自己住的卧房那边走去,只觉无事可干,百无聊赖,伸手搔了搔头。 这一下恰被小荷看见,便问他道:“小官人头痒了吗,是要‘蓖’还是‘沐’呢?” “蓖”即是梳头,“沐”即是洗头,成家是名门大户自然讲究这些,“哎呀算了,都做一做好了。” 俞修龙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是被小荷不由分说拉进一间房内,见里面有个黄花梨木的大台。 “这木桌是干什么的?” 俞修龙走近一瞧,只见这大木台光溜溜可照人面,但却是两头翘起,中间微凹,他不解其用,禁不住去抚摸,只感到滑不留手,一点儿毛刺也没有,屈指敲了敲,“叮咚咚”发出几声脆响。 小荷忙里忙外,府上祭祀要大量用热水,这时正好倒了一盆热水端进来,见俞修龙摸摸看看的一脸好奇,说道:“这是成家老祖宗年轻时制的,可以叫人躺着。” “不是洗头吗,这躺着怎么洗呢?” 小荷将精亮的大铜盆放下,指着台面说:“你仰躺在上面,我给你洗啊!”说完还在上面垫了个软垫。 俞修龙将信将疑躺下,那软垫正好对着他的腰,正舒服时被小荷托住脖子往上一拉,整个脑袋便悬在台面之外了,钗子一取,头发都飞散下来;小荷用热水将他头发打湿,抹上皂角、茶麸、木槿花露,轻轻按揉起来。 “真舒服……”也不知是水太润还是小手太柔,俞修龙感到头皮上传来的阵阵舒爽,心神荡漾起来,周身酥麻,魂销天外,“成家的祖宗可真会享受啊!” 他身子一哆嗦,才发觉自己差点睡了过去,“不得了不得了,这要是享受惯了,以后我上哪儿享这福去?” 小荷拿干布替他轻轻搓着湿发,两人面对面,气息相闻,一股茶的清香充盈其间,俞修龙只觉面上忽然一烫,将头略低了低,这一低却正对着小荷的胸前,领口之下那酥胸起伏,香艳非常,他更是心里一震,闭眼不敢再看了。 “这根钗子怎么断了,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好给你买一根新的呀。”小荷这才仔细看这半截断钗,眼睛一亮,“这个龙头钗……奇怪,刚才那小姐姐头上的是一根凤钗,与这个竟像一对似的……” 话音未落,忽觉俞修龙抓住了自己的双手,小荷脸儿一红,娇嗔道,“小官人你……你干嘛呀……” “小荷,你说她头上带着凤钗?”俞修龙眼里满是期切,紧紧抓着她的手,“和这个是一对?” 小荷点点头,“是。” “你还说她和我一样的口音,对不对?!” “好像是……” “别好像了,你快告诉我她长什么样儿?” 他见小荷嘟着嘴回忆,心里着急,抓她的小手来回摇晃,口中连道:“好小荷乖小荷,快想,快想啊!” “眉毛弯弯的,眼睛亮亮的,鼻子、嘴巴小小的……对了,她的脖子上……” “有一颗红痣!”俞修龙大叫一声,猛地从黄梨木台上跳下来。 他紧盯着小荷的眼睛,见她点头,顿时嘴巴微张,浑身一热,额头、背心都冒出汗来。 “咦,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真认识她?”小荷奇怪。 “秋彩……她是秋彩!”俞修龙双拳紧握兴奋地直蹦,全然不顾小荷的眼神,把盆都踢翻了,水流了一地。俞修龙忽然转头问她:“小荷,她说她要去哪里?” 小荷说:“兰心亭,她问我兰心亭怎么走。” “兰心亭?!”俞修龙眼中光彩一盛,拉着小荷就往外走,“在哪在哪,好姑娘,麻烦你快带我去呀!” “诶,小官人……好好好,我带你去就是!”小荷被他猛施大力拉着,只得应允。 俞修龙大喜过旺,眼睛笑得眯成两道线,“好小荷乖小荷,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呃嗯……之一。” “哎呀,小官人你说什么呢……”小荷嘻嘻一笑,只是白嫩的脸儿浮着两团红晕,更显动人,被他急匆匆拉着出了门,直奔兰心亭而去。 在绍兴城郊外一带,秀峰环拥,青峦叠嶂,在这景色优美的空地上立着一座小亭子,叫做兰心亭,此处是文人骚客极喜爱的地方,诗联词赋自然少不了,情思动人,文墨流香。 俞修龙隔大老远瞧见亭子那四四方方的顶,心里愉悦愈发压抑不住,脚步加快。只见周围花草繁茂,还有蜿蜿蜒蜒的小溪顺流而过,潺潺水声,伴着阵阵花香,怡人心神。 “秋彩……秋彩……”随着愈发走近,俞修龙突然感到紧张起来,待会儿看到秋彩第一句该说什么呢? 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还认不认得我? 周围游人不少,嬉笑游乐,他四处探看寻找,忽然发现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静立不动,长发如瀑。俞修龙双目陡睁得巨大,心头狂喜,冲上去大叫一声,“秋彩!” 那速度之快,连小荷都没来得及反应。 “哎呀……” 那女子被他这冷不丁一声叫唤吓了一跳,转过头来,面色疑惑,却并不是秋彩,只是背影与她有那么一些相似而已。 “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俞修龙这下可是尴尬至极,连连给这位姑娘道歉。 小荷赶过来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她穿的是杏红衣衫么,这位姐姐穿的是桃红色的!” “杏红?桃红?”俞修龙一脸茫然,他哪儿分得清什么什么红的,只是觉得这些都是红色罢了。 找错了人,俞修龙拉着小荷又开始寻找,走到离亭子约摸三十丈远处,这儿有一方池塘,池水清清,上面莲叶成片,如一个个碧玉托盘,粉白的荷花也纷纷展露风姿。这番水光山色之下,荷莲竞妍,实可说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秋彩,秋彩!”俞修龙却没心思看这些景致,一心只想着找到秋彩。 “对不住,大姐……” “大……啊,大婶子……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位姑娘……” 俞修龙一路急行,所过之处没有放过一位年轻女子,无论她穿着什么衣裳,俞修龙都要瞅上几眼,只因他担心秋彩会一时起兴换衣服也说不定。 他想起小荷给自己描述秋彩的穿着打扮时,自己没有耐心听下去,暗悔不已,“都怪我,当时听小荷多说一句话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才出来。” 小荷见他如此模样,说道,“你别着急,这片景观很多,她应该走不远的。” 俞修龙却想听不见似的,风风火火地四处寻着,等到几乎把这片周围都转了个遍,却仍然不见秋彩的影子,焦躁无比,方才巨大的喜悦已通通变成懊恼,一屁股坐在路边岩石上,双手抱头,双眼紧闭。 “小官人,要不咱们明天再出来,叫人一起……”她伸手去摇俞修龙的胳膊。 哪知俞修龙猛地甩开她的手,“嚯”一下站起身,“别拉我!”声音很大,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小荷被他突如其来一声吼,登时小嘴下撇,琼鼻一抽,眼泪滑了下来。 俞修龙心里一颤,语气立刻变得柔和起来,给她道歉,“我错了……小荷,小荷,我不是有心对你发脾气的。”他急忙走到小荷身边,弯腰屈腿,轻轻拿袖子给她擦眼泪,“我心里一急,便发起疯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急啊……明天再找不行么?”小荷渐渐止哭,问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俞修龙直摇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道:“就是一刻也耽误不了啦……你回去吧,跟你家少爷小姐说一声,就说我有要紧事先走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拜访!” 刚一说完,他便往转身向远处走,脚步极快,一阵疾风也似。 小荷在后面连唤几声,可俞修龙的脾气发作起来跟头倔驴一般,又怎么叫得转来?她急得跺脚道,“哎呀,他这一走,我怎么跟少爷小姐交代呢……小官人你可真要害死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黑衣女人 “秋彩,秋彩……” 俞修龙边走边喊,叫声在空地上回荡。 俞修龙走着走着,又看见了刚才那位姑娘,不过这次她身边多了一个丫鬟,斜挎一个包袱;那两人也正好看见了他,那位小姐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丫鬟则好奇地瞪着他。 俞修龙一见是她,顿时满脸歉意,急忙上前行了个礼,“小姐,刚才的事真不好意思……” 小姐轻轻一笑,说道:“这些话不必说了……我看公子如此着急,不知是在找谁呢?” “唉,我找我的……呃,我的……”俞修龙还未说完,脸已经开始红了。 “意中人?”小姐见他这模样,心中顿时了然,笑问道。 俞修龙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那么……她长什么样子,你说给我听,兴许我还见过呢。” “那就谢谢了。” 于是,俞修龙给她描述秋彩的样貌,还把她的周身衣饰告诉了这位小姐,其实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烟罗衫”,也不知道“彩绣裙”是什么样式,甚至对各种衣服颜色也没什么想法,只是照着小荷的话说罢了。 “真对不住……”小姐见俞修龙眼中充满了失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说的这位姑娘,我好像没有见过。” “这样啊。”俞修龙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自己再找吧。”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叫住了。 “喂喂,你还没问我呢!”原来,是一旁的丫鬟忽然出声了。 俞修龙和小姐的目光同时集中到她脸上,异口同声道,“你见过?” 小姐说:“乐铃,你可别开玩笑。” 乐铃抱着双臂,说道,“不是开玩笑,真的见过啊!” 俞修龙一把抓着她两侧臂弯,心中急切,使劲抖道:“你在哪儿看见她的,在哪儿看见她的,啊?在哪儿,在哪儿……” “啊呀好疼!”乐铃一脸厌弃地甩开他双手,将身子背过一半,咬牙道:“嘶……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啊!” 俞修龙立马给她点头哈腰道歉:“抱歉抱歉,我粗鲁,我无礼……请姑娘快告诉我好么?” “这道歉瞧着一点儿也不真诚。”见他这样,乐铃反倒像是故意吊着他一样。 “那你说怎么才算真诚呢?”俞修龙心里着急的不得了,但此时却不得不压着性子,讨好她。 “这样吧。”乐铃一笑,“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答完了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行行行,你问,你随便问!”俞修龙几乎毫不迟疑地应道。 “你觉得我们家小姐好看么?” 她问得甚是突兀,俞修龙顿时一愣,“啊?” 乐铃以为他没听清,重复道,“你说,我们小姐美是不美?”刚说完,她感到小姐在悄悄拉自己的袖子,唇角一翘,面露得意之色。 俞修龙这才明白她所问,看了小姐一眼,立刻点头,大拇指高高竖起,“好看,好看!” 不论俞修龙是否真心实意,那小姐被一青年男子当面夸赞貌美,总归有些难为情,脸烫起来,举起右手抚脸,“死丫头,胡闹……” “好,下个问题。”乐铃又问,“你那位意中人美不美?” “那当然!” “嗯,那么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的意中人和我家小姐比,谁更美呢?” 小姐见她越说越离谱,越来越不像话,瞪眼嗔怪道:“乐铃,你别捣乱了,快告诉这位公子!” 乐铃却得意洋洋看着俞修龙,等他答复。 俞修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在他心里当然是秋彩最好看,可是刹那之间他忽然想到,若说秋彩貌美,这丫头使性子不告诉自己怎么办? 俞修龙盯着小姐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明眸皓齿,风姿绰约,着实是一位佳人;小姐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顿时粉面飞霞,发起烫来,不由娇羞地低下头去。 “小姐生得确实貌美,但比起她来却是不如……不过小姐不必丧气,因为在我心里,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喜爱的人。” “哎……”小姐当然不好说什么了,尴尬陪笑,只暗恼丫鬟瞎胡闹;乐铃听他那话本想打断,可一见俞修龙的神情,只觉他浑身突然充满了温暖的光辉,眼神笃定,有种朴实动人之感,一时竟不忍心打断,听任他说下去。 天空青碧,四野芳草萋萋,远处传来几声鸟啼,俞修龙呆呆看着天边有些出神,“她长得好看极了,可我喜爱她绝不是因为她的样貌。她可爱、心善,对我很好,做得一手好点心;她还教我怎样编花环、教我怎样凫水、教我踏轻盈的步子……我笨手笨脚学得慢,她就耐心的教,一遍一遍地教我。”俞修龙说着说着,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微颤。 他的话固然粗俗,但这神情是绝不会骗人的,用情之深,可见一斑。 两位女子皆被他流露出来的真情打动,心神恍惚。过了一会儿,只听小姐轻声说道,“乐铃,快告诉他吧。” 乐铃点点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我看见她往这边去了。” 俞修龙大喜,当即躬身拜她,“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说完,立刻拔腿向前疾行而去。 “小姐,你觉得他怎样?”乐铃看着俞修龙的背影,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不是说谎话,总之男人专情的样子……真好看。” 小姐白她一眼,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又胡说,你今天皮可真痒啊……不早了,咱们走吧。” 乐铃捂着脸窃笑,两人渐行渐远。 “唉,她到底哪儿去了?”俞修龙一路快步走了很远,伸长着脖子张望,却始终未看见秋彩,眼见此时日头渐渐西落,天色将晚,感到灰心丧气,就地一坐,瞪着地面咬牙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林子间有响声传来,转头见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匆匆飞散开,似有人正在打斗。俞修龙立刻起身顺着声音方向奔去,越来越近,一见地上躺着两人,嘴角冒血,似受了不轻的伤,衣服上有好几个破洞。 “咦,这不是成家派出去买东西的人么?”俞修龙快步上前想要扶起他俩,却见那两人看着自己眼里充满惊恐。 说时迟那时快,俞修龙忽听脑后“噌”一声,似有暗器袭来,他身子已来不及回转,所幸灵狐身法自然而然的反应出来,双腿一弯,朝下蹲低,飕飕凉风从头的不是封一羽,而是姚秋语!” “看不出来你命还挺硬呢。”这女人正是善御“苦水毒”的姚秋语,那日她让俞修龙和成秀珠强行“睡”在一起,造成私通野合的假象,本以为他们会被村民当奸夫*处决掉,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活着。 俞修龙想起在那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经历,若不是“海津石”显灵,自己和珠珠早就溺死在湖底被鱼给吃干净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姚秋语,你差点害死我和秀珠……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现在又想干什么,打伤他们……下这样的毒手?”他走到成家两位家丁身边,小心探查他们的伤势,见伤口极深,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长了。俞修龙不禁抬头怒道,“成家的人你都敢打,胆子不小!” 姚秋语勾唇一笑,“我杀得就是成家的人……听说成元齐现在还在朝鲜?正是天赐良机。” 俞修龙一听怒火更甚,“成先生在朝鲜总领抗倭大业,为国为民,你却趁人之危?” “一码归一码,他是抗倭英雄不假,但也是杀死我师父的大仇人。” “你要报仇,杀无关的人做什么?” “无关的人?哼,成家一个也躲不掉。”姚秋语听说过成府里的玄机,因此专门挑落单在外的人下手。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充满戏谑,问道:“你这小色鬼,莫不是做了成家的女婿?我看那妮子挺不错……” 俞修龙双眉一扬,喝了声,“住口!” 他缓缓起身,手指着姚秋语道,“你这恶毒的女人,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再去害人!” “呵,口气不小!”姚秋语话音甫落,忽然手指一并,笔直如剑,只听“噌”一声,一道锐利之气朝俞修龙急速射来! 俞修龙一见这架势,顿时大为吃惊,猝然使出“灵狐抖尾”,快速避开,他目光中满是愕然,想起刚才那一下,不免后怕,“你怎么也会这个?” “哈哈,没点本事敢来挑战天元成家?” 无怪他如此震惊,姚秋语方才使的竟是周焜的绝技——分金剑,其威力之强,速度之快,若不是俞修龙的灵狐身法已娴熟自如,随心而动,刚才非得被姚秋语这一下贯穿心肺、当场殒命不可。 风声呼呼,两人交手片刻,“咻咻”之声响个不停,俞修龙左右闪躲,分外辛苦,不一会儿已汗珠直冒,“这妖女比以前厉害好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旧仇新伤 两人交手一阵,俞修龙毕竟大伤初愈,况且姚秋语练成“分金剑”,不仅能远程发射气剑,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一往无前的的威势,颇为凌厉,自然是姚秋语占了上风。所幸俞修龙在朝鲜时曾受成元齐亲自教导,内力修为已不可同日而语,才没被击伤。 “小色鬼挺有长进!” “哼,你也不赖!” 他们两人一个擅长远攻,一个善于近身搏斗,来去极快,气劲纵横,所过之处顿生疾风,搅砂卷石,枝叶纷飞,不一会儿,只见这儿一个深洞土坑,那儿一堆碎石木屑,狼藉遍地。 “这臭小子真气怎么变得这么强了?”两人飞快走过数十招,胜负未分,反倒是姚秋语真气消耗很快,气喘吁吁,心内暗自吃惊,只觉得这小子内功纯厚,胜自己不少,没想到仅数年不见他已进展到这种地步,“到底是成家的女婿,想必成元齐那老家伙亲自指点过他……” 就在两个人激斗正酣之时,忽听一声响,从林间又跃出一人来,似是个年轻女孩;两人听到这响动,同时住手,转头去看。 但见这人身穿彩绣红衫,靓丽长裙,脸儿如三月刚开的桃花一般娇嫩。“啊……”她一看见俞修龙,立时就愣在原地,双眸一眨不眨,唇角直颤;俞修龙看清她的脸,也是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劈中一样,“啊啊啊!”随即狂奔过去,险些被倒下的树枝绊倒。他一个趔趄,双手撑地,嘴里却只顾叫道:“秋彩……秋彩!” 他此刻激动万分,声音都嘶了;秋彩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这才如梦初醒,确信俞修龙还没有死,没有去战场上给人当肉盾炮灰,立时热泪盈眶,话未出口便已哽咽,“傻……傻芋头……”一边哭喊着,迈开步子向他跑来。 只听“啊”、“呀”两声,俞修龙与秋彩双双扑倒在地,面色痛苦;姚秋语向两人走近,饶有意味地笑道,“你这臭小子真了不得,小情人还挺多的嘛。” 原来,她刚才趁两人神乱之时,忽然分射出两道“苦水毒”,绿色的液珠直直击中二人,透射入体,俞修龙修炼“太元真气”日久,内力深厚,倒还没什么大碍;可秋彩内力较为微薄,一时被“苦水”之毒侵入经脉,酸痛彻骨,难受至极。她颤巍巍向俞修龙伸出手去,万万没想到的是,重逢会在这种危急的场景之下,“傻……”刚想张嘴喊他,喉咙里却猛地呛出一口血水,染红唇齿,触目惊心。 “秋彩……”俞修龙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来向秋彩走去,忽听身后又是一声锐响。“不好!”他心内一惊,情知是“分金剑”袭来,非同小可,刚要躲开但转念一想秋彩就在身后,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把抱住秋彩贴地翻滚开去。 “走!”俞修龙一声沉喝,揽起秋彩便跑,双腿如同飞轮一般。 “臭小子想跑……”姚秋语杏眼圆瞪,奋起直追,她以手戟指,连发三道“分金剑”,“噌、噌、噌”,俨然有金玉之声,击得树木岩石纷纷炸裂,碎屑乱舞。 秋彩被他用手臂搂在怀里,身子骨本就又酸又麻,此时上下颠簸,更是难受无比。她忽然闻到一股茶花清香,心里好受了些。细细一嗅,竟是从俞修龙的头发上传来的,暗暗奇怪。原来俞修龙在成家洗完头不过几个时辰,这香气虽淡但却很持久,此时一发汗,香气自然比刚才更为浓烈,所以才被她闻到。 “算这臭小子走运……”这“分金剑”极耗真气,姚秋语刚才用得太多感到气虚,只得停了下来,运功调理内息。 “你怎么了?” 秋彩见俞修龙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身子一阵一阵发抖,正在惊讶时手指感到一阵温热,尖叫道:“啊,你的肩膀!”她伸手一碰俞修龙的肩膀,登时手掌已满是鲜血,心中猛的一跳。 刚才俞修龙肩头已被“分金剑气”射中,一个血洞正汨汨流血,外衣瞬间浸透了大片,黏黏糊糊。 秋彩吓得花容失色,小手胡乱按着俞修龙的伤口,“血……好疼,好疼,傻芋头……”可是血越流越多跟破罐漏水似的,自己怎么也按不住。秋彩急得心尖儿直颤,翠黛紧蹙,眼泪如断珠子一般落下来。 “呼……” 俞修龙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将秋彩轻轻放在地上,“扑通”坐倒在地,后背靠在一棵树上,喘的厉害;秋彩受苦水之毒的侵害,身体酸痛无力,可双眼却一直不离开他的伤口,眼神急切无比,紧咬嘴唇道,“怎么办,怎么办?” 俞修龙忽然一手将秋彩搂起,抱她在怀里,“秋彩……”抱了一会儿又分开来,仔细看她的眼睛、鼻子、双唇,目光扫过她颈间那颗小红痣,“真好,真好……”,俞修龙虽然嘴唇发白,但难掩眼中激动神色,嘴角挂着笑。他将秋彩的头一揽,使她额头紧贴自己下巴,挨得很近很近,发丝竟“喂”进他的嘴里。这些年秋彩并没怎么变,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心爱的姑娘。 秋彩如何不激动,这时花、茶香气混合着血腥味儿,她情知俞修龙的伤势不轻,忽然感到俞修龙握紧自己双手,一股暖煦的真气传入自己体内,将酸麻之感驱逐开来,如丽日照耀一般。 秋彩毕竟练过“捕风拿云手”,体内有微弱的“太元真气”,而俞修龙内力较深,两人符合“以强扶弱”的原则。他运功强行引动秋彩体内那一丝微弱真气,互感起来。秋彩陡觉血气畅通,温暖的感觉慢慢遍布全身,循环几圈下来,刚才受的内伤竟已好了大半。 她的脸儿渐渐红润,身体也没有刚才那般酸麻彻骨了;可俞修龙却越来越虚弱,面色蜡黄,眼皮无神地耷拉下来,身子摇晃了两下,晕倒过去。 “傻芋头,傻芋头!”秋彩拍着他的脸连唤数声,见无反应,心里急的没有办法,只得一把将他扶起向城内走去。 此时将近黄昏,晚霞如红纱巾般悬卦在远空,花气芬芳也更加浓郁,可秋彩唯恐走迟一步关了城门,故而脚步匆匆,丝毫没有停歇。前方有两名女子转头来看,见秋彩身上血滴点点,吓了一跳,再看她背上血糊糊一片的俞修龙,更是心中骇然。 秋彩看了她们一眼,刚想继续快走,却听其中一女问道,“请留步……他是不是还没止血?” 秋彩闻声停步,冲这白衣女子点头。 “那快……乐铃,你身上是不是带的有金创药?”原来她们二人便是俞修龙之前遇到的小姐和丫鬟,只见小姐手指着丫鬟身上的布包,问道。 丫鬟乐铃点头道,“有,有。”翻出一片药膏来。 秋彩来不及道谢,接过金创药给俞修龙贴上,手忙脚乱弄了一番总算止了血,她心中安慰,对二位女子说道:“多谢你们了!” 那小姐摇头笑笑,当她看清俞修龙的面目时不由一惊,睁大眼睛道:“他是……”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转眼间竟已重伤至此,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丫鬟乐铃也发现了,吃惊不小,想起方才俞修龙答自己的那番话,便转头直盯着秋彩看,瞧她五官精致,俏美可爱,确实比自己小姐要好看,不由得心中暗叹,“难怪这人如此痴情,这么好看的姑娘……换我是男人也忘不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尘封的往事 感到有人在触碰自己,俞修龙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却见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男子,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口,不由一愣。 “你醒了?” 耳边传来秋彩的声音,俞修龙头急向那个方向一转,扯动了伤口,“嘶……”他疼得皱眉呲牙。 “别乱动,大夫在给你处理伤口呢。”秋彩抱着他的头,刚才她为给俞修龙清理身上的血污泥印,辛苦了好一阵。 “秋彩……”俞修龙伸出另一条手臂,紧紧捉住秋彩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受伤不轻,声音有点虚弱。 “我没事,我很好。”秋彩摇头,笑着说道,“你现在不得了,内力可强了呢!” 没有什么比她夸自己更开心的了,俞修龙心里一阵阵喜悦,跟吞了一大口蜜糖似的直甜到嗓子眼儿。他握着秋彩的手,感到温软细腻,忽然将自己的手松了些。只因他这些年务农、参军,手早磨得粗了,还有不少老茧。他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痛秋彩,改用手指扣进她指缝间,这样一来是手背对着她手心,自己掌心的茧便磨不着她了。 “阿道,怎么样了?” 那个给俞修龙处理伤口的年轻人,应了一声:“弄好了,师父。” 这时,只听一声轻咳,从内屋走出一人,他穿着绫罗绸缎,拇指上箍了个羊脂玉大扳指,富贵非常,此人医术极高,人送外号“刘妙手”,他本在福建行医,不知为何迁来绍兴开了这家医馆。 秋彩对这人印象不佳,只因她初来医馆时焦急万分地请他救命,可这刘妙手却似没听见似的,神情冷漠,只用手指拈了拈唇上薄薄的八字须。 正所谓“要得发,不离八”,刘妙手这个动作乃是惯用的索钱之举,客人先给钱,若满意了便着手医治;费用稍不满意便拖着不管,期间即使病人死了也是毫不心软。 秋彩显然不明其意,见他这副样子,也不知是他没听见还是怎么地,便又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 那刘妙手仍是阴阳怪气,置若罔闻。 秋彩虽然不懂,可是那做徒弟的阿道却十分明白,他跟着师父有些日子了,对他的脾性很是清楚。虽说有个黑心师父,可是阿道的心肠却不坏,此时见师父故技重施,索金要银,便替秋彩着急,若再拖下去,只怕那伤者弄出什么好歹来,不免出声提醒道:“姑娘,诊金的事……” 听到这话,秋彩当即明白过来,从钱袋中取出一锭大银来,双手捧给刘妙手;那刘大夫被银元宝的光彩所摄,顿时挪不开眼;阿道见师父如此失态,又着急起来,在一旁低声唤道:“师父,师父!” “啊!” 刘妙手猝然惊醒过来,咳了两声以作掩饰,笑嘻嘻地将元宝塞进袖中,对秋彩说道:“姑娘莫急,来来,请坐……那个阿道,上茶!” 秋彩此时心急火燎,傻芋头还伤着呢,哪有什么心思去坐着品茶,摆了摆手,只顾催着刘妙手速速救人。 “好说,好说……姑娘请放心,我敢说……任何病人只要进了我刘妙手的门,绝无治不好的!” 阿道在旁附和道:“这点不假,姑娘,咱师父这双回春妙手救人无数,从未失手过!” 那倒非虚,刘妙手一旦受了金银,潜心救人,倒不愧为一代名医。 秋彩顿时感到宽慰了些,点了点头,“那就好,师父治好了他,我还有重谢。” 刘妙手嘿嘿笑了两声,走近俞修龙身边,先是迅速查看了一番伤势,耳朵动了一动,而后张手搭在俞修龙左手脉搏处,片刻之后,抚须不语,只是面色已悄悄变了,颇为奇怪。 他脱掉外衣忙活一阵,而后对徒弟阿道说,“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你来。”他说完这话,面色更不寻常,转身进了后屋,留下阿道为俞修龙清理伤口。 待他再出来时,冲俞修龙问道:“少侠这肩膀,是被何种利器所刺?”刘妙手身为名医,救治过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时常有斗殴流血、缺胳膊断腿的人跑来找他医治,所以他对此也是见多识广了。 “呃……”俞修龙转头与秋彩对视一眼,说道,“我……被人刺了一剑。” “哦,这‘剑’不简单呐。”刘妙手听完叹道。 阿道很少见师父露出这种严肃的神情,心里一惊,“师父,那是什么剑?” 徒弟发问了,刘妙手却不答话,只虚眼看着俞修龙的肩头;阿道见师父这样子十分奇怪,可又不敢多嘴再问,转头也看着俞修龙的伤势,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俞修龙微微点头,向阿道示意道:“好多了,有劳小师傅你了。” 阿道连连摆手,对他说:“不用谢我,是我师父手法高明……再说也是你体魄强健,受这么重的伤居然好得飞快,真是天赋异禀。” 秋彩也谢过了他,扶着俞修龙走出医馆。 看两人走远,刘妙手支使徒弟关门;阿道关好门上紧门栓,转头见师父神情凝重,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劲儿,问道:“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刘妙手坐在躺椅上,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没想到,他们的人竟然又出现了……” “他们?”阿道矮身蹲在师父椅子边,一脸茫然:师父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刘妙手脸上隐隐透着一种寒意,缓缓说道:“他们果然还没有灭亡。” “他们是谁?”阿道追问道。 “唉,那就要说一段往事了……阿道啊,你不知道,在多年以前有一个教派很是强盛,叫作‘大衍派’,门下弟子众多,声势浩大。这教派的掌门是一个绝世高人,名叫宁永疆……” “大衍派……”听到这里,阿道忽然插了句:“还有宁永疆……没听说过这人。” “你年纪小,没听说他过并不稀奇……那么‘先生齐天’你知道么?”刘妙手问他道。 阿道立刻点点头,答道:“这我当然听说过,在这绍兴城内就属他们成家最厉害。” “成元齐确实厉害,可在当时宁永疆才是第一高手,横绝天下。此人本事虽大,但并不恃强凌弱,还严令门众弟子不得为恶,否则必定严惩不贷,因此当时大衍派声誉极盛,隐隐有武林泰斗之势。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人传出他指使门徒贩卖私盐的消息;其时,朝廷更颁布诏令说他心怀不轨、意欲谋反,不但大肆抓捕其门下弟子,还广招各路英豪前去讨伐……”刘妙手似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目光飘忽起来。 “讨伐后来呢,师父接着说啊……后来怎样?”朝廷与江湖的争斗,阿道被这个精奇的故事激起了兴致,迫切想知道后面的事,见他停顿,便赶紧催道。 刘妙手不疾不徐,接着说道:“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而且门下也有不少武艺高强的弟子,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当时虽有大批武林高手一同前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 阿道想了想,问师父道:“这么厉害,就连成元齐先生也敌不过他么?” “当时双方已斗了好几天,最后在荒漠里大战一场,其他高手纷纷败下阵来……唯独成元齐有一抗之力,两人从天上打到地下,又从地下打到天上,崩峦摧山,斗得是天昏地暗,最后成元齐一掌击倒了宁永疆……不过以当时情况来看,成元齐确实要逊他一筹。” 阿道立马又问道:“不对啊师父,既然成元齐击败了那个什么宁永疆……您为什么还说他不如对方呢?” “因为……”刘妙手忽然眼神凝重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因为,宁永疆败给成元齐是之前中了剧毒……那毒药是有人找我配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一家黑店 “两位贵客,这边请!” 秋彩和俞修龙两人寻了一家客栈,开了二楼的厢房歇息,由于出手阔绰,客栈的伙计显得格外热情。 “二位贵客看看,咱们这儿干净吧?还有,这边窗子一开,赏月赏景都可称得上佳……” “好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小伙计嘴里话还没说完,便被俞修龙给“请”了出去。 关上了门,俞修龙、秋彩随即与外界隔离开来,形成二人独处的空间,加上多年未见,因此气氛显得十分美妙,“啊……”秋彩忽然被俞修龙一把揽在怀中,嘤咛一声。 俞修龙右侧肩臂受伤,使不上劲儿,只能用另一条胳膊勾紧她的腰,搂起来转了一圈,而后直接往椅子上一坐,让她坐在自己两条腿上。 俞修龙将身体向后仰靠着桌沿,秋彩的身子自然也随着他前倾,看起来倒似乎是秋彩在压着他一般。一个向下低头,一个向上抬头,两人对视,含情脉脉,气息都变得有些粗重。 “秋彩,我……我没有和古、古……”俞修龙忽然结结巴巴说道。 秋彩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古姐姐跟我说了。” 俞修龙顿时大为吃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咳咳……你说她还活着?你见过她?” 秋彩看他如此强烈的反应,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快,“对啊,你好高兴是不是?”她一说完,双眼紧紧盯着俞修龙的眼睛,瞧他神色变化。 “当然……”俞修龙话一出口,瞧见秋彩脸色微变,立马补道:“她还活着我便放心了,我现在最高兴的是和你在一起。” “这算什么,她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呢!”秋彩忽然从他身上扭下地来,背对着他说话,手捏辫儿,桌上那支燃烧的蜡烛,将她的身影投在墙上。 “哎……”俞修龙没想到她突然如此冷脸,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是啊,古若妍确实是自己的半个妻子了,那么自己跟秋彩现在到底算什么啊?! 秋彩见他没声音,转过头来,手指卷着辫子尖儿,“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唉,我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觉得一千个一万个对不住你。”俞修龙低垂着头,眼望地面,拳头紧握,贴在自己的腿上。他觉得自己对古若妍做了那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也确实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其实,我还曾碰见了古大哥。”秋彩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俞修龙一听,立时抬起头来盯着她,“在哪儿?” “瞧古大哥那么落魄的样子,我就知道仇家有多难缠了。”秋彩坐到桌边,说道,“他说他被许多人追杀,全因为古家制香的秘方!” 俞修龙想起了那天在酒馆里听那群人所说的话,暗想那“赤金祥云”到底有多神奇,居然有这么多人拼命来抢,给古家带来了灭顶之灾,“那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有。”秋彩接着说,“古大哥说不宜久留,只和我说了一会儿话,走之前还特意告诉我,他的那个三弟古念楠因杀人而被判了死刑。” 一提到这个家伙,俞修龙顿时气不打一出来,骂道:“这个混账东西,如果不是他,好好的古家又怎会败亡呢?!”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秋彩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嘴,“古大哥说他去探监之时,古念楠心知自己罪无可恕,悔恨不已。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他将一段往事说了出来,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俞修龙指了指自己,见秋彩点头,有些惊诧地问道:“关于我的什么?” “古念楠说他和江楚一起给你设了个套,偷偷把你房间的熏香换成一种叫‘春风醉’的迷香,这种香可催人情欲,本意是想让你和婵娟,可谁知是古若妍……”说到这里,秋彩自然是心生悲凉之意,再也说不下去了。 无数画面在俞修龙脑中闪过,他终于明白回屋时为什么房门是打开的,也明白了自己当时为何那样躁动反常,以至于做出那种混账事来。 “我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竟然如此害我!”听到这多年前的隐情,俞修龙难以置信,可发生的事实却不由得他不信,他双目发红,愤懑不已,猛地一捶桌子,“呯”一声震得桌上杯儿盏儿齐齐一跳。 这些器具滚落下地,顿时乒乒乓乓一阵响。 “你别这样!”秋彩瞧他这样子,安慰道。 原来他胡乱发泄一通,竟连烛台也打翻在地,烛火慢慢熄灭,屋内陷入昏暗之中,仅有窗外的点点微光,可照出人的大致轮廓。 “他们竟然如此害我……”俞修龙坐倒在地,气得浑身直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要崩碎一样,那股憋屈劲儿在体内冲来冲去,实在堵得心口难受。 秋彩见他这幅模样,心里酸楚,上前抱住了他的脑袋。 她一安慰,俞修龙再也忍耐不住,哽咽颤声道:“秋彩,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离开你。”秋彩也流下眼泪,抽噎道,“可是古姐姐怎么办,她没法再嫁别人了。” 这时一听到“古若妍”三个字,俞修龙只觉得整个头都大了,浑身热得像要冒烟一样,难受极了。本来是好好的三个人,谁也没有一点坏心,为何搅在一起就这么让人痛苦呢? 两人拥在一起,久久无话,只因一开口便会陷入无尽苦恼之中。 屋外明月生辉,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将窗台照得颇亮。 “怎么了?”俞修龙感到秋彩的异样。 “嘘,你看……” 昏暗之中,他感觉到秋彩忽然伸手拍了拍自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窗边有个人影闪过,不一会儿,那个影子又闪了回来,蹲伏在窗台边上。屋内更暗,因此那个身影的动作被他们瞧得一清二楚。“贼?”俞修龙将声音压的极低极低。 秋彩紧紧盯着那个影子,拉了拉他的胳膊,俞修龙立时会意,两人向窗边走去,屏住呼吸,一左一右埋伏了起来。 只听“吱呀”一声,窗子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矮小的身躯跳了进来,刚一落地,忽觉身后劲风袭来,他反应颇快,一矮身便躲过了两人的攻击,随即一纵跃出几尺开去;秋彩和俞修龙未料到这贼人如此了得,竟躲过了自己的偷袭。 双方对峙,月辉入屋,贼人用黑布蒙面且披着头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秋彩和俞修龙则背对窗口,冷风从窗外源源不断的吹来,扬起两人的头发、衣襟。 “好大的胆子,我们的主意你也敢打?”秋彩忽然觉得这贼人的眉目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贼人并不答话,突然极速出手袭向俞修龙,迅如奔雷;俞修龙伤势未愈,加上惯用手臂使不出劲儿,只得急使另一条手臂去挡,谁知那人突然身形一变,手作蛇形突刺,反手一下点向自己肋间,俞修龙撤步急退,身子向后弓弯,扯开了伤口,痛得眉头一紧。只听“呲”一声响,那贼人的手破空而过,如同利剑划出,可想见其有多迅猛,“若这一下凿在人身上岂非要筋断骨折?”俞修龙暗暗咋舌。 “看招!”俞修龙反身以“灵狐抖尾”之式还了一脚,只因伤痛难忍,这一脚气力衰微,威力大打折扣;那贼人却不应招,忽然朝秋彩那边一窜,双手突刺;秋彩一见,立马举掌向那那贼人拍去;贼人灵巧一避,窜高伏低,双手“呲呲”飞点,真如毒蛇吐信一般,又快又猛。 “啊呀!”秋彩如何抵挡得住,拆得三四招,反应稍慢,眼看便要被他击中,这时俞修龙大喝一声,猛地冲来,左臂揽住秋彩往后一拉,右肘却迎向那人的手指。 一声闷响,俞修龙猛地朝后退了几步,肘部剧痛无比,本就伤势未愈的胳膊登时又受重创,怒意大起。 贼人双眼一虚,陡然睁大,双手杀到,快若疾风;俞修龙一条胳膊伤重,发挥不出“捕风拿云手”的威力,因此他转而使起双腿,踢、弹、蹬、踹,无所不用其极。虽然没学过什么高明腿法,但此时心头怒火旺盛,刚阳之气喷薄而出,凭借灵狐步的底子,将“抖尾”、“戏虎”、“惊窜”、“潜身”、“遁林”、“激跃”逐一迁移而来,竟是劲力雄浑,势不可挡。 “喀”、“喀”,他的腿扫中木椅木桌,立时剧烈震摇,发出脆响,碎裂开来。 整个屋里都好似在震动,秋彩看得呆了,数年不见,傻芋头已如此厉害,远胜自己。 劲风呼呼,被他这番不要命的猛攻,那贼人气势一怯,立时落了下乘,又挨了几脚,只觉剧痛入骨难以忍受,夺窗便逃。“哪里跑?!”俞修龙大喝一声,一脚飞去。 “喀喇”一声,一脚将贼人连带窗框都踢中,哪知这窗格经风吹雨淋已十分脆弱,他这一脚之下,木框陡然碎裂,俞修龙去势太猛来不及收束,两人竟都跌出窗外! 秋彩吓了大跳,这可是丈余来高啊! “傻芋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疗伤蜜情 她大呼一声,挣扎站起身来,胸口一股气憋着,好不难受,跌跌撞撞走到窗边,探头一看,只见俞修龙和贼人都躺在地上,满地碎瓦木块。 秋彩见他躺着不动,大为惊骇,七魄掉了六魄,她打开房门向下冲去,“咚咚咚”踩得楼梯直响。 待过楼梯转角时,忽地斜里寒光一闪,一道锐芒直朝秋彩头颈处袭来;说时迟那时快,她身子微缩,下意识挥臂一挡,“吭啷”一声,手腕上的那珠宝手链碎裂开来,珠子叮叮当当散落一地,连她的手臂也被割了一道口子,冒出点点血珠。 情急之中,她使出“灵狐戏虎”来,反身抓住偷袭之人,双臂一错,“咔擦”卸了这人手腕。 “啊!” 原来竟是那个身材富态的老板娘,此时吃痛,杀猪般的叫起来。 秋彩不顾手臂冒血,怒道,“你干什么要害我?!”她抓着老板娘的腕子,又是使劲一掰,起脚点在老板娘的膝弯,将她按跪在地。 “哎哟,痛痛痛……姑娘饶命,姑娘饶命!”那老板娘双手被秋彩牢牢锁住,扯得生痛,呲牙咧嘴道,“我们见姑娘出手阔绰,好像很、很有钱的样子,一时便、便迷了心窍……我知错了,姑娘饶命……”只是她没想到秋彩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姑娘,居然有一身武艺。 秋彩脑中闪过一个人,顿时恍悟道,“原来刚才那个贼人是老板,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自己和俞修龙相遇短短半天不到,竟接连遭遇如此凶险的境况,怒气一冒,一脚狠狠蹬在老板娘的后心,只听“啊”一声惨叫,那老板娘“咚”、“砰”、“嘟昂”跌下楼去,一百八十斤的身子带着如此快的速度狠狠砸下,接连撞塌好几级木台阶。 “小龙哥!”秋彩缴过了那尖刀,飞奔出屋,见俞修龙和贼人仍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我没事……你别担心。” 所幸俞修龙刚才落地之时有那贼人在身下垫了一下,虽摔得浑身骨痛但并没有特别严重;秋彩听了不由暗松一口气。 秋彩上前将那贼人的面罩一拉,果然是客栈老板,没想到这客栈看似精致,居然是个谋财害命的黑店。 方才他被俞修龙一脚踹出窗外,大头朝下,狠狠掼在地上,而后又给俞修龙当了个人肉垫子,当即摔成重伤,昏死过去。 “傻芋头伤还未好,又被你这贼人所害!”这人差点要了自己二人的命,而且之前也不知害过多少人了,留在世上只是个祸害,秋彩越想越气,一时脑子发热给他肚子上狠狠来了一刀,眼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流如注,方才解恨。 “呃呃……啊!”客栈老板双眼瞪圆,猛地嘶喊几声,再也不动了。 亲手结果了他,秋彩回头见俞修龙肩上又开始冒血,显然刚才一番打斗弄破了伤口,不止如此,他从楼上摔下来也擦破了浑身多处皮肉,身上粘糊糊一片,粘着脏兮兮的灰土。好在先前碰见的那位小姐给自己留下了几副金创药,她将俞修龙扶进客栈内坐下,见那小伙计躲在账台后面,喝道,“去打盆水来,否则一刀杀了你!” 小伙计不会任何武功,被她这一喝顿时吓得不轻,跑向后院,片刻之后颤巍巍端来一盆水,刚一放下,立时又躲到桌后。 秋彩给俞修龙清理血渍,处理伤口,见他身上皮肉翻卷,实在是惨不忍睹,边擦边流眼泪。 俞修龙虽然痛得肝儿颤,但咬着牙不吭声,只是口鼻中喷着粗气。 秋彩见他如此,心想:这一下摔得如此厉害,若五脏六腑有什么损伤那麻烦可不小,自己不懂医术恐怕无法应付。这样一想,她再也不愿耽误片刻,当即负着俞修龙往外跑去。 此时夜很深了,灯火渐次熄灭,街上已是昏沉沉的一片。 “怎么又弄成这样?” 阿道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看见俞修龙伤势比先前更重,大吃一惊。 听秋彩说了事情经过,阿道叹道:“命途多舛呐……有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秋彩听他这么一说,更感心情复杂,暗暗祈祷: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我俩才重逢不过一天就接连经历生死危机,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承受不住了…… 阿道给俞修龙周身检查完毕,说道:“还好还好,只是胳膊受伤了,问题不大。”他那布巾擦了擦手,开始为俞修龙正骨,只瞧他摸摸捏捏,似在寻找受伤部位,摸索了一阵,他手上一使劲,顿时发出“咔擦”的脆响声。 “啊呀!”俞修龙面色惨白,大汗如雨,终于忍不住叫唤了一声。 “你怎么样?”秋彩心头突跳,担心的不得了,一把抱住他的脑袋,柔声安慰。 阿道转头笑道,“姑娘放心吧,我时常帮客人推拿正骨,应该不会失手的。”虽是如此说,他头上却已冒出细密的汗来,给人正骨并非易事,不但要瞧准伤情,找准部位,更要熟练控制手劲,力道用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伤害到其他筋肉部位,少一分则达不到矫正效用,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阿道虽然年纪不大,但时常潜心钻研,因此这手上的活儿很是细腻,给人正骨、接骨从未出过差错。 “阿道,你师父呢?”秋彩不见刘妙手,便问道。 阿道给俞修龙的手臂绑好竹板固定,听她一问便转头道:“师父睡下了。” 秋彩有些难为情,面上一红,低头道,“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搅你们,吵你睡觉……” 阿道摆摆手,连声说:“习惯了,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所在,既有伤病,又怎么能耽搁呢?”他见秋彩伸手掏银子,忙说道,“姑娘,不必不必,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你上次给的诊金太多了,这次决不能再要。” 秋彩却仍掏出银子来,“怎么能不要呢,你替他治伤,我已是万分感激,这点钱聊表谢意……” 阿道还想拒绝,却听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人家姑娘一番心意,阿道,咱们就别推辞了吧。”他转头见师父撩开帘子,从外面走进厅来。 刘妙手于睡梦之中听见“金”、“钱”等字,立时惊醒,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师父……” 刘妙手一见是秋彩,顿时脸色一变,再看昏迷不醒的俞修龙,沉声问道:“这是……被仇家暗算了吗?” 秋彩将无良黑店的事说了出来;刘妙手松了口气,他以为又是大衍派的人干的,幸好不是,否则这俩人不是要给自己也带来灾祸? “师父,他又不小心摔伤了,我已经给他处理妥当。”阿道此时在旁说了一句。 刘妙手抚了抚须,点点头。 “大夫,多谢你们了。”见阿道不肯收,秋彩便将银两直接递给刘妙手;只见刘妙手笑眯眯接过,待放入袖袋之后,转身说了句,“阿道,送客吧。” “师父,这么晚了你让他们上哪儿去?” 刘妙手转过身来,说道:“你想留他们在这儿过夜?” 阿道被他一瞪,顿时吓了一跳,低声嘀咕道,“咱这儿不是有一间客房么?” 秋彩心想:此时在外面确实不好寻找住处,况且傻芋头这幅模样,满身是伤,住在医馆比住在外面要稳妥的多。她微微欠身道,“那就打搅了,房钱我会照实付给你。”语气似刘妙手已答应了一般。 “唔……”刘妙手本不想留他们在此,但无奈这位姑娘甚是富贵,钱不赚白不赚,沉思一会儿,心想就住一晚应该问题不大,终于应允下来,对徒弟吩咐道,“阿道,你带他们去客房吧。” “是,师父。”阿道背着俞修龙,引秋彩往客房走去。客房许久未用,阿道放下俞修龙,立刻收拾了一番,临出门时说:“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叫我便是。” “好的,阿道小师傅。”秋彩莞尔一笑,将耳边秀发撩了撩,露出银亮耳饰,“我叫秋彩,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阿道走出房来,刚才秋彩的笑颜还在脑中盘桓,甜美动人,久久不散,他似有些心神恍惚,“秋彩,秋彩……好美的名字,人如其名啊……唉,只可惜名花有主。”叹了口气,悻悻而去。 当晚,秋彩在地上打了个床铺躺下,刚有困意,可半夜听见俞修龙口中哼哼有声,似在痛吟,她猛地清醒过来,走到俞修龙床边俯身,见他身子轻抖,疑惑道:“你说什么?” 俞修龙闭着双眼,口中喃道:“痒……痒。”他体质特异,不同于常人,伤口愈合速度较快,生长新肉之时奇痒难忍,可他周身骨骸如同散了架似的,一动便痛,只能极轻微地扭动身子,想借此止痒。 秋彩贴近他嘴唇听了听,终于听清是“好痒”二字,于是便帮他轻轻抓了起来,俞修龙哪里扭动,她便抓哪里。只因痒处多是伤口处,脆弱的很,秋彩抓痒也抓得极是困难,须得全神贯注,既轻又柔方可。 先前俞修龙为了救她多次受伤,此刻她守护俞修龙彻夜不眠,两人情真意切,不言自明。 俞修龙不停扭身,秋彩就这样一直帮他抓痒,虽呵欠连天,但也只能揉着眼睛强忍困意,帮他消除难受之感;俞修龙昏迷许久,此时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感到浑身剧痛无力,动不能动,好生气闷。这时眼睛向下一瞧,见秋彩在为自己抓痒,不由一愣,只觉她小手在自己身上轻轻抓揉,滑腻温软,传来一阵阵舒爽快感。 不觉他又打了个盹儿,醒来天色已亮,微蓝的光线透窗照了进来,俞修龙发现秋彩伏在自己身上睡着了,手却还在自己身体上轻轻抓掐,丝毫不停。听她浅浅的呼吸声,想是整夜未眠,十分辛苦。俞修龙心里感动至极,一股暖流升腾起来,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屋内越来越亮,他这时怎么也睡不着了,秋彩侧头朝着自己,就静静看着她的脸,瞧她的鼻子、嘴唇、眉毛、睫毛,一遍遍的看。 “唔……”睡不多久,秋彩身躯一震,醒了过来,见俞修龙睁眼看着自己,喜笑道,“你醒了?” 俞修龙只默默看着她。 秋彩简易梳洗了一番,又打来水给他擦脸,擦脸时见俞修龙就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立时摸了摸自己脸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啊……”俞修龙点了点头。 “啊,哪儿?”秋彩刚要转去照镜子,却被俞修龙叫住了。 只见俞修龙盯着她那乌亮的瞳仁,说道,“秋彩,你脸上有……一双顶好看的眼睛。” 秋彩愣了一愣,忽而低头咬唇窃笑,娇柔忸怩,比桃花更艳,“讨厌,没见过比你更花蜜叼嘴的。” 俞修龙立马追加一句,“真的,天底下最好看的眼睛。”在他心里就是这样,毫无半点虚假之意。 “你说,我和古姐姐谁好看?”秋彩问道。 俞修龙不禁一皱眉:我俩之间怎么老是提她?立马说道,“自然是你了。” “不信。”秋彩心底自认比不过古若妍,如何肯信。 俞修龙见她摇头,接道:“我喜欢你,所以无论别人如何,在我眼里总是你最好。” 秋彩笑了起来,弯腰伏在他胸前,轻声说道,“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嗯,一辈子不分开!” “那咱们回家去……” 俞修龙却有些忧虑,“可是,你爹怎么办?” 秋彩直起身子,“其实,我爹已经不反对我们了。” 俞修龙顿时狂喜,“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5章 疗伤蜜情2 那日秋彩从古家跑了出来,大哭不止,伤心的恨不得死了才好,“当时我一路走一路哭,周围人都在看着我,我也不管不顾……后来我哭的没有力气了,就坐在路边歇息。”忽然,她听见小孩子们在唱童谣,居然就是以前听那两个小娃儿唱的《芦苇歌》,什么“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牧童相和在远方,遥思故乡爹和娘!” “我当时听了心生感触,便想回去看看爹爹和妈妈,我还想……” 俞修龙见她停顿,问道:“还想什么?” 秋彩又白他一眼,说道:“还想回去让爹爹把我嫁了算了,反正你和古姐姐已经……我说的是那时我以为你们会成亲。后来我行了数月,骑马乘船,终于回到了家里,真是累苦我了,爹娘一见我回来双双哭成泪人,抱着我不肯松手。爹爹平时不苟言笑,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流泪。”说到此处,秋彩眼眶发红,哽咽起来。 俞修龙心里一软,伸左臂将她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前;秋彩觉得十分温馨,在他怀中轻轻闭上眼睛。 “你爹虽然对我很坏,但还是十分疼爱你的。”俞修龙想起丧父之恨,心内百感纠结,苦恨交织,全都化作一声长叹。 “他跟我说,‘爹爹不拦你了,你若是愿意的话,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罢了,只要他是真心待你,只要你快快乐乐的……无论怎样我都愿意接受’。” 秋彩泪水激盈,滴落在俞修龙衣服上,“你知道吗……当时爹爹说这样的话,我既感动又伤心,感动的是他终于肯容纳你了;感动过后,我却更加伤心,当时我只道你和古姐姐已经结为夫妻,我当即大哭,哭得好伤心好伤心。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肯接受他……他已和别人成婚了你知不知道!” “爹爹当时也惊呆了,他还不知道你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忽然爹爹对我说,‘阿彩……我知、知道冗阳城知府的三公子……尚未成婚,听说他饱读诗书,人品俊秀,赶明儿……我去瞧瞧好不好?’起初他还是一副商量的语气,生怕我不高兴。我心里一酸便答应了下来。爹爹见我回心转意,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大声欢笑,像个孩子似的,说我宝贝闺女终于听话啦,哈哈哈!就像我从没见他流泪一样,我也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 俞修龙听她说要与别人成亲,急忙问道,“那后来呢?” “他出去之后,我感觉方才好像在说梦话一般,心里很是后悔,可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我站起身来,身体好像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一副空空的壳子,晃晃荡荡,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分外陌生,好像另外一个人。我笑她也笑,我哭她也跟着哭……我就那么对着镜子坐了好长一阵,哭哭停停,一直坐到天暗下来也不知道。” 秋彩正待继续说下去,忽然感到点点热泪,落到自己额头,又沿着自己的面庞滑下来,惊道,“你……哭了?” “秋彩,我好对不起你……”俞修龙泣不成声,想起以往给她带来的伤害,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哪知他刚举起手来,却被秋彩给按住,“你要干吗?” “我,我打自己一巴掌,给你出出气!”俞修龙说道。 秋彩却仍旧不放手,说道,“你想打就打?我还没同意呢。” 俞修龙问道:“不是,我打我自己?!” “你自己怎么啦,我不点头你就不许打……再说了,你下手不知轻重,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俞修龙无言以对,悻悻放下手来。 秋彩又继续说起来,“我本想退了这门亲,可是爹爹已经和很多人说过了,我若反悔便是打他的脸,只骂自己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决定。” 俞修龙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又跑出来了?” “眼看成亲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可那三公子却突然死了……” “啊,怎么死了?”俞修龙惊讶道。 “喂,听你这语气不想他死啊,希望我嫁给他是不是?!” “没有的事,我当然不想你嫁给别人,那样我会发疯的……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原来那三公子打小就病殃殃的,一直是个活药罐子,本来这次是给他娶亲冲喜,结果他竟然太过激动一命呜呼了。”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暗暗松了口气,一方面避免嫁给不喜欢的人,一面又不会使爹爹难做。 “我跟父母说心情很坏,需要出游散心;娘还哭着劝我,爹爹却知我的脾气,反正拦我也拦不住,索性只是给我准备盘缠和路上用品。”秋彩看着俞修龙,目光从他的眉眼细细扫过,“我不停地走,不停地看。可是我走了那么多的地方,看日出日落,看山看水,都无法让我忘了你,反而我看的美景越多心里就越是念你,想你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看,想我冷的时候你能、你能……” “我怎么?” “你能抱着我温暖我……” 俞修龙一直听她说了这么多,听完只叹道:“秋彩……以后我一定好好守着你,天打雷轰也不离开你,若是有违誓约,管教我满嘴烂疮,吃不得红豆饼!” 在他心里,吃不得红豆饼已经是极大的酷刑,秋彩听了不禁噗嗤一笑,拍他一下,随即张开双臂抱住他脖子,将头埋在俞修龙颈间;那少女的幽香传入鼻中,俞修龙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爱不释“口”。 “你干什么老亲我?”秋彩将头抬起,嘟着小嘴说道。 俞修龙不料她会突然较真起来,撇了撇嘴,低声道:“喜欢呐……” “不行!” 秋彩鼓起眼说:“怎么老是你占我便宜,我也得亲亲你,讨回便宜。”说完,她便在俞修龙的下颔处亲了一下。 俞修龙只觉两片柔软的嘴唇在自己皮肤上“吧唧”了一下,舒爽的很,心火立时明旺起来,口中发干,浑身一热。他这一热,伤口处便又发痒,叫道:“秋彩,我痒……痒……” 秋彩又给他挠痒痒,听他指示,说哪儿抓哪儿,口到手到,一丝不苟。 “嘶……呵呀……”俞修龙口中发出一阵阵畅快的喘气声。 秋彩听见,有些奇怪,她却不料俞修龙这家伙动了坏心思,小手抓着抓着,滑来划去,只觉他身体有些异样,比先前要变烫许多。 这一夜过去,刘妙手本来想让他俩走,但秋彩的银子一掏出来,顿时又舍不得了;秋彩趁机要求多住几日,待俞修龙康复之后再走。“既然如此,你们这几天就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有什么需要,就告诉阿道,让他跑腿去。”刘妙手心想,只要他们不在外抛头露面,大衍派的人便发现不了他们。 在杏林堂住了一些时日,秋彩二人总算告辞了。其实经他们照料,俞修龙已好了许多,体内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须百天”,有些地方仍酸麻无力,一动便痛,只能由秋彩时时扶着。 俞修龙行动不便,觉得自己成了废人一般,心情有些低落。 秋彩见他如此,提出要和他好好看一看绍兴水乡,借江南风景来疏解他心头的郁闷之气。 秋彩租了条乌篷船,和俞修龙乘船从小桥流水间穿过沿河长廊,细雨纷飞,时不时传来带着湿润气息的桂花香。两人下了船,走在长街的青石板路上,长街到处是店铺作坊,飘出各类美食香气。 人们纷纷看向这一对年轻人,一位漂亮姑娘搀着一个小伙,两人甜甜蜜蜜,郎情妾意,羡煞旁人。人们注视二人走过,见俞修龙行动不便,像是身有残疾,登时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好香啊!”秋彩鼻子奇灵,立马闻出了蒸河鱼、炒河螺的味道,“咱们去吃吃看吧。”说着扶住了俞修龙的胳膊,带他慢慢往前走。 俞修龙点了点头,随她向前,只是伤还未好走得不大自然。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是个绍兴本地口音,“姑娘长得水灵灵,可惜跟了个‘短棺材’。”俞修龙听他咒自己是个将死之人,登时大怒,转头狠狠瞪着那人;那人见他浓眉大眼,直冒火气,心里不由发怵,立马灰溜溜地走了。 秋彩还不太懂绍兴话,因此还未察觉,但见俞修龙这幅模样,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俞修龙瞪着那人的背影,见秋彩来问,不愿让她生气,便收敛怒容,摇头道,“没什么,刚才我以为有人在叫我……咱们走吧。” “谁叫你”秋彩笑道,“你在这儿有相识的么?” 俞修龙也一笑,心想:不论好人坏人,我相识的可不少,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碰见一个。 待晚上,两人回到船舱歇息,俞修龙身上仍痛,艰难地坐下来,静静发呆。 秋彩见他情绪低落,从背后环抱他的双肩,“开心一点,你这样我也会难受。” 不料俞修龙突然转身将她扑倒,他见秋彩咬着下唇、双眼惊乱的样子,更是把持不住,伏在她颈间乱亲。 他双唇火热,秋彩仿佛被融化开来,浑身酥酥麻麻,过电也似,不觉已柔软的像一滩水。只见她将脸转向一边,中指和食指的指节轻轻堵住了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叫出声…… 亲热一阵,俞修龙在秋彩旁边躺下,将她紧搂在自己怀里,“秋彩,以后咱们要生几个孩子?”他亲了秋彩这么多下,以为她必定会怀孕。 秋彩面红耳赤,所幸此时蜷在他怀里如猫儿一般,谁也看不到,“我哪知道……” “我喜欢女儿。”俞修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为什么?”秋彩有些吃惊。 “女儿像你一样,水灵灵的,看着就高兴。”俞修龙开始幻想往后的日子,忘了伤势烦恼,眉飞色舞。 秋彩说道,“儿子、女儿有什么分别,我都喜欢。” “说的是,那咱们以后多生几个,儿子女儿都要。” “可是……生孩子会不会很痛?”秋彩有些担心。 俞修龙沉默一小会儿,说道,“我在你身边,你痛的话就使劲掐我,我陪你一起痛。” 秋彩嘻嘻一笑,在他手背上轻轻咬了一下。 随后几天,两人一路游玩,俞修龙心情畅悦,身体也好得很快,基本痊愈。他随秋彩兜兜转转逛了个大圈,开销无算,把银子花得跟淌水似的。 两人站在桥边,看着桥下流水,船儿来去,只听秋彩说道,“咱们玩了这么些天,是时候回家去了。” “嗯!”俞修龙本就思念母亲和阿婷,何况自己与秋彩终于要苦尽甘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抱起秋彩不停转圈,激动非常。 两人打算即刻动身回家,可俞修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秋彩,麻烦你帮我写一封信。” “写信干什么?”秋彩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见他神色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问道:“你给谁写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秋彩棒打俞修龙 俞修龙从街边字画摊上借来纸笔,递给了秋彩。“这封信是给几个朋友写的,有重要的事和他们说。”他口述姚秋语暗害成家人的事,叫杨云亮、成金竹他们务必仔细提防;秋彩点点头,一一拿笔写下。 “上次不告而别实在失礼,来日必登门致歉,落款:俞……修……龙……好啦。”秋彩搁了笔,双手将纸拈起来轻吹,好让字迹干的快一些,见俞修龙伸手来拿,将信拿开,让他抓了个空,只见秋彩问道:“你怎么谢我?” 俞修龙将她纤腰一勾一揽,对着那粉嫩嫩的小嘴儿亲了一下,笑道:“辛苦我的好媳妇儿啦,若是我那柄漂亮的刀还在,肯定就送给你了。”他现在除了身上有些疮痂,可是一无所有。 秋彩红着脸,拍他胸口一下,“什么刀?” 听俞修龙讲完在朝鲜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后,秋彩不禁感慨道:“别人说你去当肉盾炮灰,我、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不过现在人回来就好,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宝刀什么的我不稀罕。再说了我有一身武功,拿刀干什么?” 俞修龙点点头,“说的也是,女孩子家整天拿着刀也确实不太好。” “就是啊。秋彩将信装好给他,问道:“怎么给他们” 绍兴身为水陆重地,工商业繁荣发达,书信往来极多,全靠一个叫民信局的组织帮忙送信。俞修龙曾听小荷说起过,于是便寻了家民信局,对里面的管事说,“劳烦信客帮忙送到天元成府去。”刚要付钱,那管事却摆手说:“给成家送信,怎么能收钱呢?”坚持不收。 两人走出来,俞修龙笑着对秋彩说,“小荷说成家人在这片吃饭不要钱,开始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 “小荷是谁?”秋彩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哦,是成家一个小丫鬟,秀珠安排来服侍我的……” “等等,秀珠又是谁?”问这话时,秋彩抓他胳膊的手紧了一些,显然情绪有些不对劲。 俞修龙见她脸色忽变,忙解释道,“就是,呃……那个,是这样,自打我被封一羽抓去之后……”为了打消秋彩的疑虑,他不得不从最开始的遭遇讲起。 他对秋彩可谓是毫无保留,将毛毛、恋儿公主、成秀珠、阿婷这些人通通交代出来;秋彩听他这一路“艳福”不浅,不禁酸溜溜地说:“哟哟哟~好妹子可真不少呢,要不要让那个封一羽再抓你一次?” 俞修龙哪里能说是,连连摇头,“她再抓着我,可没那么幸运了。” “幸运”秋彩叉腰瞪眼,腮帮子鼓得高高的。 “不是,你听错了,我说再抓着我……可就太苦命了!”俞修龙暗叹自己反应快,这一紧张,后背竟已开始冒汗。 为了掩饰紧张,他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家酒楼外,只觉得人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抬眼一瞧,这“酒楼”外饰华丽,拉着数条长红带,招牌上写着“妙春阁”三个大字,好不艳丽。门口站着好些年轻女子,均是搔首弄姿,媚入骨髓,正再卖力招揽外面的客人。此刻一见俞修龙这个青年男子走近,便朝他连连招手,齐声娇唤。 俞修龙见了不禁一愣,转头问秋彩:“这是什么酒楼……那些姑娘们是在对我笑吗?” “是呀,难不成是对我笑么?”秋彩看了眼这些庸脂俗粉,眼珠朝上一斜,露出不屑的神情来。 俞修龙再一回头,看见有些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醉眼醺醺,临走还在含糊不清地在说些什么。有人甚至还在姑娘身上摸一下、掐一把,似乎十分留恋,不愿舍离。 “他们干什么?”他心头震惊,问道:“光天化日之下,这这这……究竟成何体统?!” 秋彩在外游历有了些见识,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心里厌恶,重重哼了一声。她拉着俞修龙胳膊,叫他快走。 “咦,那位姑娘……”俞修龙忽然发现了什么,盯着门口其中一名女子的脖子发愣,站定不走。 秋彩见他停下,“你看什么呢?”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杏目瞪圆,继而腮帮鼓了起来,鼻中喷出一口气。她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觉心里好不服气,叉腰道:“哼,这么大这么圆像个皮囊球……真那么好看吗?” 她以为俞修龙看着其他女人起了色心,不觉十分反感,斥他道:“看什么看,不许看!”她踮起脚来,伸手去遮俞修龙的眼睛。 俞修龙正想瞧个仔细,不料忽然视线受阻,便伸手去按她的手。 “喂,不准你看,不准你看!”秋彩换一只手去挡,心里很不愉快。 “别闹,秋彩……”俞修龙并未放弃,不知在看什么。 秋彩拦了几下不奏效,心里一难受,转头就走,又快又急,一头秀发猛地朝后甩起。 “哎哟!” 原来方才秋彩一转身,那又厚又密的头发登时如同一条鞭子,狠狠扇到他眼睛上,戳痛了眼珠。俞修龙虽内力不俗,但眼睛却是脆弱之处,只感到火辣辣的疼,眼眶周围一下子红了。 他边揉眼睛,边解释道:“秋彩你误会了,其实我看的是……”原来那位姑娘脖子上戴着一个项链,挂的是海津石珠,他睹物思人,想起舅舅,想起古胜川,想起成秀珠,想起方凌程,这个小小的东西实在牵扯到太多人,蕴含着太多往事。 “要看你进去看呀!” 秋彩本就不快意,此时见他又“假惺惺”来拉自己,回身使劲推了他一把。她正在气头上的一下,竟将“捕风拿云手”中“风啸云扬”之式使出七八分功力来,颇为厉害。 俞修龙正在揉眼睛,冷不防遭这一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哎呀”一声,双脚错乱,身子瞬息间已退至丈余开外。 “哇……” “哈哈!” 忽然俞修龙只觉耳边响起一片惊笑声,再看时,自己已被那群艳丽女子扶住,浓香扑鼻,只瞧她们都围拢过来,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笑。 “小爷你长得可真英武,快进来和人家一起玩玩吧……” “爷,你的眼睛好好看哦!” “胳膊也好粗实呢!” 俞修龙从小到大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冷不丁被这群女子簇拥拉拽,全然不避肌肤之亲,各种香气熏得自己头晕,心里怦怦打鼓也似。“各位姐姐,还、还是妹妹们……”他刚说出半句话便已不知所措,只是涨红了脸,低头垂眼,畏畏缩缩,不敢与她们目光相接。 “哎哟……”那群女子见他如此害羞模样,定是个未经事儿的小“雏鹰”,大家不由更欢乐了,哄闹几声,七手八脚将他拉入这酒楼里去。 “哎,哎……我不进去,我不进去!”俞修龙转头要寻秋彩的身影,他心里焦急,本想挣扎逃走,可是却又不敢用力,怕弄伤了这群柔弱的姑娘们。 正在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之际,他忽然瞅见对面楼上有人在搬梯子,发出“喀喀”声响,突然灵机一动,盯着楼上大喊一声,“小心!” 俞修龙双眼暴瞪,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顿时“啊”、“啊”娇呼声齐齐响起,原来那帮姑娘瞧他那样,还以为楼上什么东西塌倒下来,吓得纷纷缩手抱头,避向一旁。 “呼……”趁此机会,俞修龙终于得以脱身,立马跑了出来,到门口一望,见秋彩已在近百步开外,背影快要消失在人群之中。他一阵猛跑,终于追上秋彩。 “秋彩,秋彩!” 俞修龙见她不回应自己,心想这可麻烦了,顿时心乱如麻,只得静静跟在秋彩身后,一言不发。 路人见他跟着秋彩,还以为是歹人要行不轨之事,纷纷朝秋彩努嘴,示意她小心身后。 “秋彩!”俞修龙终于沉不住气去拉秋彩的手;秋彩却把手一甩,转头抱臂瞪着他。 “别气啦,都是我不好。”俞修龙见她那样子,心知这下可气得不轻,把脸凑过去,挤笑道,“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赔罪!” 哪知秋彩却伸手把他的脸推开,说道:“走开,没一点诚意。” 她脖子拧向一旁,那颗朱砂小痣登时又露了出来,分外明显,俞修龙问道:“那你要我怎样才算有诚意?” “说你是大棒槌。” “好!”俞修龙不假思索,立刻说道:“你是大棒槌。” “你,你存心气我是不是?!”秋彩深吸一口气,一把掐在他腰上,鼓腮瞪眼道:“说……你……自己……是棒槌!” “嘶……我干嘛要说自己是棒槌,哎哟……哎哟……” “好啊,你不说算了!”秋彩纤腰一拧,扭头就走。 这一下转得极快,当时她的头发隔俞修龙只差一寸,俞修龙见她走得比刚才还快,不得不加紧步子,但见她四处探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不禁问道,“你找什么?” 秋彩瞧见道旁靠着门框的一根拨火棍,快跑两步,捉棍入手,回身照着俞修龙就打。 “别别……你干什么?”俞修龙见那棍头黑漆漆的,眼看便要扫到自己大腿上,顿时一跃开去。 “呀,你竟敢躲!” 一击不中,秋彩柳眉倒竖,举棒追打俞修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齐天棍法 “你不是说你会武功吗,干嘛还拿棒子?”见她来势汹汹,俞修龙抬腿便跑,心想:你拿手拍我几下就算了,怎么还拿起棒子来打,这也太厉害了吧? “拿棒子打……解气!”秋彩杏眼圆睁,高举大棒。 她先前虽说过那话,但此时被俞修龙接二连三地气,确实是气得不行了,哪里还管什么温柔不温柔,淑女不淑女,大叫道:“你还躲,还躲,还躲……”说一声,扫一棒,声出棒至,呼呼生风。 路人们瞧着这两人一个追,一个躲,纷纷围观起来,每天无所事事,今日竟有幸看这场免费的好戏。 街边一个卖面大叔见状说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想轻薄人家姑娘,谁知竟碰见个厉害角色,这下可有的受了!” “光天化日,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是世风日下啊……”旁边是一个卖糖人的小贩,接嘴道:“哗……这姑娘好威风,你知不知道她使得是什么棍法?” 面摊大叔端详一阵,略加思索便说道:“如果我没料错,这应是失传已久的‘齐天棍法’,这棍法一共九九八十一招,相传为天地间一石猴所创……你且看着,她左劈右扫,法度严谨,攻得这小伙毫无还手之力,很有点名堂。” 此时,俞修龙被秋彩逼入一处角落,四面都是墙,本来已无路可退,但不知身子怎么几扭,如同灵蛇一般,硬是贴着棒尖逃了出来,把秋彩晃了个干净,引得众人一阵拍手喝彩。 “咣”,秋彩一棒劈空,腰差点闪了,顿时气得牙痒痒,提了口气紧追出去,“我就不信打不着你!” 面摊大叔又评述道:“这小伙也不错,这一招‘黄鸭凫水’亦是失传绝学,颇有几分名堂。” “哦,怪不得,怪不得。” 另外一侧的烙饼老哥听见这话,出声叹道:“想当年我也是学过功夫的,一套七七五十三路‘天行剑法’何人可敌?现在都是年轻人的世界了,唉,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喂,你又找错钱了!”买饼的客人叫了声,退回他多找的几枚钱币。 “咦?”烙饼老哥挠着头皮,疑惑道:“十文减去三文不是五文吗……没错啊?!” “站住,你还跑……”秋彩毕竟使了一通棍棒,费力不小,喘气道。 “你不追我就不跑了啊!”俞修龙身强体健,倒是毫无疲惫之色。 两人已追了半条街开外,街道边人越来越多。 楼上的人扒着窗户、围栏看,两人成为广众目光的焦点。俞修龙发觉自己被这么多人围观,很不好看,心知不挨几下是不行了,倒不如老老实实立在那儿不动,只盼她打几下出了气就好。刚一出神,屁股上立时挨了一棒,并不很痛,但他仍“哎哟”一声,装出被打得很痛的样子来。 秋彩虽然在气头上,但怎么舍得下重手,况且还是专照俞修龙肉多的地方打。她又打一棒,见俞修龙乖乖不动,立时收手,拄着棒子问道,“你说不说?” 俞修龙见状,只得乖乖说道:“我是大棒槌!” 他这一说,周围路人都立时大笑起来。 秋彩哼了一声,将棒子一扔,“丁咣“作响,“再惹我生气,就拿棒子揍你!” “是是是,刚才确实是我不好,我道歉,以后绝不敢了!”俞修龙慌不迭说道。 路人们又笑了起来,原来这姑娘武艺高明,以弱克强,反制了贼小伙,实在有趣得很。 秋彩气也消了,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俞修龙见她由阴转晴,立时也嘿嘿笑了起来。 两人往开走,见俞修龙一脸讪笑,秋彩白他一眼,“傻笑!” “傻就傻呗,其实傻人未必不好,说不定还有傻福呢。” 秋彩顿时忍不住笑,说道:“那是当然,碰上我这么好的姑娘,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俞修龙笑道:“那完了,听说‘百年修得共枕眠,合着我一辈子才十年呐?” “呸,眠你个大头鬼!”秋彩啐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你有正形,刚才那‘大圣舞棒’就使得不错。” 秋彩想起自己提着棒子满街追打俞修龙的样子,劈来扫去,与戏文里《大闹天宫》的场景也差不了多少了,实在太不淑女,脸儿一红,嘴却硬道,“你又皮痒了!” “救命啊!”俞修龙撒丫子猛逃。 “老板,你这匹马不错,多少钱” 两人要出城外,行路多有不便,因此秋彩便提议先去买一匹马。两人来到马市,挑中一匹黑鬃大马,只瞧它蹄阔腿健,颇为神骏,秋彩在马背上拍了拍,心中满意,便掏钱买了下来。 “我来骑试试。”秋彩一蹬而上,抓紧缰绳,对俞修龙说道,“上来吧。” 财主为大,俞修龙只得乖乖遵命。 待他上来,秋彩说道:“你可要抱紧我,小心这马几颠几颠,给你颠到地上去。” 俞修龙自然求之不得,伸出双手环她蛮腰,将下巴搁到秋彩一侧的肩上,两人肌肤相亲。 这黑马小跑起来,两人的身体顿时一耸一耸,轻轻互撞。不知为何,俞修龙倒没被颠下地,可秋彩却脸红了起来,贝齿一露,轻轻咬唇。 “坏东西……”她身子轻颤,暗嗔道。 今日天气晴朗,白云如丝,两人行了一段,行至荒僻处,道旁渐渐没了行人的身影。 “你渴不渴” 绍兴气候湿热,秋彩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便止住了马,转头问俞修龙。 “有些渴了,来。”俞修龙拿出水壶来,递给秋彩,让她先喝。 秋彩接过那水壶,喝了几口,喝得急了,清水从她唇边溢出,沿着那光洁如玉的脖子流下,直流进衣襟里去;俞修龙不禁喉头“咕噜”一下,更觉火烧火燎的。待接过水壶时,壶中的水已所剩不多,他敞开喉咙一口喝干,感到仍未解渴,四下望望,见周围全是树林草丛,遮住自己的视线,一时看不到头,便对秋彩说道:“咱们再走走吧,兴许前面有茶摊什么的。” 两人骑马又行了大约十余里路,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有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细看时果然看见前方有一处茶摊。秋彩眉开眼笑,急抖缰绳,双腿使劲在马肚上一夹;那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前奔去,马蹄起落,击起许多沙尘飘灰。“哎呀!”那马骤然加速,俞修龙一不留神身子向后一仰,险些落地,慌不迭揽紧了秋彩的细腰,将身子伏在她背上。 “哈哈哈!”秋彩坏笑,笑靥如花。 待骑至茶摊前,秋彩却止不住马,想是那马跑得正欢不愿停下;俞修龙在辽东牢营养了几年的马,深知马的脾性,伸手遮住马的双眼;那大马无法视物,立时减慢下来,不再奔跑。 “哇,你好厉害!”秋彩这下拉住了马,转头对俞修龙说道。 “来,慢点……”俞修龙上虽后上,下却可先下,将秋彩扶下马来,好似一个贴身护卫。 两人落座,听见喝茶的人们在大声谈天。 “老哥,你这衣服料子摸着不错,哪儿买的” “嘿嘿,这丝绸是我老婆进城买的,据说是那个叫……凤什么什么坊来着一时想不起来了。” “凤羽坊吧” 秋彩一听,觉得有些耳熟,转而见俞修龙脸色变得阴沉,好奇道,“怎么了?” 俞修龙却盯着说话那人看,只听那人说道,“这家店据说是从福建开过来的,老招牌了。” “福建的丝在咱们这儿卖这不是打咱绍兴织造司的脸吗” “人家连泉州织造司的脸都打了,还在乎多打一个吗我还听说凤羽坊总店的老板是个娘们儿,武功还很高呢。” 秋彩有些惊讶,却听俞修龙说了三个字。 “封一羽!” “你说她就是凤羽坊的老板”秋彩怎么也不能把一个武功高手和一个生意人联系起来,她还以为传说中的大侠都是不需要用钱的,只凭一张脸和一个好名头,便可行遍天下,人人仰慕,“难不成传奇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这个女人,做生意输给古家便上门寻事,蛮狠霸道,真是十足的疯婆子。”提起这个人,俞修龙心里不禁阵阵发毛,若不是她惹祸,毛毛和老伍又怎么会死?而且“暗月溶溶”是什么滋味,他可是铭心刻骨。 待两人再上路之时,俞修龙仍觉心慌,暗骂自己道:俞修龙啊俞修龙,你怕什么,她人远在福建,还能跑来把你撕了不成 秋彩驾马前行,与俞修龙随意谈天,“你娘还有那个阿婷妹妹现在如何了” “我怎么知道,好几年没见了,但愿我不在这几年她们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到时候在一起,多好。” “成亲后都到我家去住,我家房子多。” 听秋彩这么说,俞修龙迟疑道,“我娘她住小屋住惯了,住大宅子不一定习惯。” 秋彩立马道,“那怎么成,咱们这么多人……难道都挤在你家那个小土房里吗到时候你可上点心,怎么也得把伯母劝好咯。” “咱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俞修龙心里总有点不舒服,他一想到今后要做上门女婿,耳边又响起妈妈的那句话来:寄人篱下,便要准备受人家的气。更何况自家与秋家有仇,岂是这么好消解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强敌来了 天色将晚,两人只恐夜路难行,出了什么意外,便找到附近一个小村庄里,寻屋借宿。马儿缓步前行,但见天边霞光映照,火红如带,秋彩抬头一看,眼里晶莹闪烁,感叹了一声:“真美!” 俞修龙抓着她的手,拉她靠入自己怀中,在秋彩耳边说道,“没你脸上的霞美。” 秋彩一听这情话,脸儿上果然染上一丝红霞,娇艳动人,嘴上却说道:“你这张嘴,我真想拿针线给你缝了起来。” “咦,那为什么?”俞修龙有些吃惊,“我说错什么了吗?” 秋彩叹口气,从他怀里脱出来,勒住了马,转身看着俞修龙的眼睛,问道:“这话好听,可你还会不会说给其他女孩子听?” “当然不会,我发誓……” 俞修龙举起手来,三只手指竖直向着苍天,“此生若是辜负了你,必遭……”他说了一半,立刻被秋彩按了下来,堵住了嘴。“傻瓜,谁要你发誓了?”她靠近俞修龙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你说不会,我难道还不信么?” “秋彩,我一定好好爱护你,今生今世……”俞修龙感动至极,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心想这辈子能有这样一位好姑娘,就是立马死了也值。 两人继续骑马向前,找了一户人家,说明来意;那家户主甚是好客,将他们迎进屋内好酒好菜招待起来,还命人烧热水,喜得二人不住道谢。 夜里,两人好好沐浴一番,进屋歇息。 俞修龙睡在地上,翻来覆去个不停;秋彩在床上听见,轻声问道,“怎么了,身上又疼吗?” 其实,俞修龙好得很快,身上已没什么大伤了,“不是,就是睡不着。” “地上凉……你要不上来、上来睡……” 俞修龙和秋彩虽然日益亲近,但晚上都是分开睡的,此时秋彩一说,俞修龙便撑着身体爬到床边,忽然玩性一起,伸手挠她脚心;秋彩知觉,猛地把脚一缩,转而蹬他的手。 “嚯……”俞修龙差点被这一下蹬到脸上,大呼惊险,“秋彩,你这招‘灵驴尥蹶子’,当真是出神入化!” 秋彩起初一愣,随后“咯咯咯”差点笑岔气,坐起来笑骂他道,“谁叫你把猪手伸到我这儿来的?” “好哇,你是驴我是猪,咱俩都变畜生啦?” “有什么不好,无忧无虑,只管吃就行了。” 俞修龙摇头,“不好不好,当人的乐趣才多呢!”他攀上床扑了过去,将秋彩压在自己身下,一脸坏笑往下拱,但觉幽香扑鼻,心里又燥热起来;秋彩直推他胸口,可是手臂却软绵绵使不上劲儿,推也推不动,微带娇喘道:“你这是、这是……野猪拱白菜……” 俞修龙在她脖子上触碰一下,“你可错啦,这叫蜻蜓点水。”他双臂撑着身子,空架在秋彩身上,笑嘻嘻看着她。 “那我也点一下。”秋彩起身在他脖子上一啄。 气氛正有变化,这时只听屋外传来咳嗽声和说话声,两人一惊,原来户主他们还没睡。 “明天那家伙就要来催丝了,咱们怎么搞的完呐?” “这么短的时间要那么多,本来就是为难人,咱们天天不睡觉才搞得完!” 这一打岔,俞修龙和秋彩没了兴致,各自睡了。 晨曦初露,俞修龙便被秋彩唤醒,洗漱过后又被她拉着出了门,深吸了口气,只觉空气清新,叫人舒爽。 这村子周边桑田连片,家家户户都养蚕,此时已有许多人在收蚕丝,其中以年轻女子为多,他正感叹大家干活早,却见秋彩指着她们说道,“那些姑娘,肌肤可真白。” 俞修龙一看,见那养蚕姑娘挽着袖子,一双双雪白手臂在大簸箩里忙个不停,点了点头,“嗯……”刚觉不对劲时已晚了。 “嗷!” 原来秋彩突然起肘,“我们几个找水去。” “那还磨蹭什么,快去啊!”白子京往轿椅上一靠,想到收不上来丝要挨老板训斥,心里烦躁,愈发口渴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妈的,这帮蠢货打井去啦?!”他等得不耐烦,起身走出轿来,想看看手下回来没有,脚步急急,踩得落叶沙沙响。 “我……哎哟!” 白子京走出数十步远,忽然脚下一空,踩进一个半米来高的坑中,口鼻在地上一磕,猛地发麻,继而迅速肿痛起来,流血不止。 “白爷,白爷!” 轿夫们提着水壶回来了,正好见他跌入坑内,都慌着跑上来拉他,“爷,怎么搞的?” “哎哟,这摔得可不轻!” “可不是么,瞧这血流的……” “爷先起来,慢点,慢点。” 白子京拿衣袖擦血,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流,那灰白衣服上已满是殷红斑块,心里不由得慌了神,这时只听一声轻响,暗风陡起。 空荡荡的树林里忽然间多了一个黑衣女人,如鬼如魅。 五人都僵住了,只听白子京颤声道,“封……封爷。”他那模样,就跟耗子突然见了猫似的。 封一羽看了看他的伤,见他满脸血迹,眉头一皱,伸手在白子京左手无名指指节上一捏,劲力暗渡。 白子京身子一震,缩回手来,忽然惊讶道,“诶,不流了……封爷,您真是神仙转世……” “少废话,丝呢?”封一羽面色淡漠,只关心生丝收上来没有。 提到这茬儿,白子京眼神躲闪,声音小了很多,“回封爷……马、马上就好了,我已经……叫他们加紧做……” 封一羽面色发沉,很不高兴,“就是还没收上来?” “小的无能,封爷别发火,当心气坏了身子!”白子京一见,立马慌得叩头;那些轿夫也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好啊!” 白子京一听这声“好”,以为自己要玩完了,吓得面色惨白,“封爷,封爷!” “没用的家伙,再给你五天时间,到时候再没有丝……你自己看着办。” 封一羽虽然不高兴,但也知道这任务实在太重太紧,确实有些困难,只是她故意如此做罢了。自己宽容他一阵,白子京势必感激在心,更拼命为自己卖力,反而比紧逼他的效果更好。 “多谢封爷,哈……多谢封爷!”白子京得了宽恕,果然感激不尽,连连叩头。 封一羽“唔”了一声,“起来。”身子一闪,倏忽已不见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一羽横空 封一羽足不点地,一路疾行,心里却盘算着生意筹划。她结识了一批西洋商人,来自周边各国,他们都对中华的丝绸十分感兴趣,出价很高。 “一匹上等丝绸在国内只能卖八两银子,但卖给那些洋人却有十五两……” 封一羽心想:自己的丝布生意显然可以做到更大。她心知江浙之地的气候、水土最适宜种桑养蚕,织出来的丝也都是佳品,所以自然打起了这里的主意,经多方研究,封一羽终将分店开到了绍兴,正是想运用这里的极品蚕丝,为自己广开财源,多赚些洋钱回来。 “你歇好了没有?” “嗯,咱们走吧。” 封一羽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听到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虽说隔着树木见不着人,但她隐隐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坐稳。” “稳了,走吧。” 只听女子一声“驾”,而后马蹄哒哒声响了起来;此时封一羽正飞纵绕过树林,与那男子陡然会面,双方均是一愣! 这对年轻男女正是俞修龙与秋彩。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碰到这个煞星?”俞修龙曾吃够了“暗月溶溶”的苦头,那滋味可实在不怎么好受,没料到自己在绍兴竟也能碰见封一羽,心里不由暗骂晦气。 秋彩看了封一羽一眼,只觉她样子平平无奇,感到身后的俞修龙忽然浑身急抖,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俞修龙低声在她耳边道,“封一羽!” 秋彩一惊,“就是抓你那个……?”她听古若妍说过,这个女人身列天下四大高手之一,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是你?!”封一羽双目怒张,暗风陡起,袭向俞、秋二人。 “傻芋头,她……她好、好厉害!”秋彩浑身脱力,说话都十分困难,头也发晕,向后靠倒在俞修龙的身上。 “停停!”俞修龙虽也难受,但拼力这话时秋彩语气无比坚定,怒瞪着对面的封一羽,一双美眸中只差射出火矢来。这时陡然感到他身子发沉,便将他的头抱得更紧了,不觉俞修龙吐的血已沾染到自己衣服上,血糊糊一片。 封一羽指着秋彩,向俞修龙问道:“你喜欢的人就是她吗?”说完,又看了看秋彩,见她容貌俏丽、气质可人,点了点头,唇角露出笑来:“呵呵,不错……” 这一笑莫名诡异,说的话也隐隐透着阴邪的意味,不禁让秋彩背后生凉;俞修龙并未回答她的发问,可见她神情冰冷,显然要对秋彩不利,顿时大为慌乱,气息一岔又猛咳起来。 封一羽见他那模样,心中已然明了,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讥讽道:“你这臭小子……年纪不大,倒挺会祸害姑娘!”她那时将俞修龙从婚礼上掳走,后得知他并不喜欢古若妍,便已认定他是个用情不专之人,此时不觉对俞修龙的恼恨又增了一分。 “不好!” 见封一羽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如同一头盯着猎物的猛虎,杀意隐藏不住,秋彩心想解释是万万没用了的,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俞修龙负在肩上,步子一蹬,使出“灵狐三窜”来,只听“唰唰唰”三声,飞身而出。 “咦,这是什么身法……”封一羽看着两人快速远去,并不怎么惊乱,反而饶有意味地喃道:“有趣了,不知道快不快得过我的‘踏月行’?”这是她的身法绝技,如同踏月而行,极为高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0章 深渊 “再快点,再快点……” 秋彩忍着身体的剧痛,死命狂奔,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发丝飘摇不止。 封一羽身子一纵,立时掠出数丈余远,形似鬼魅,更叫人惊奇的是,她的脚尖如同踏在虚空之上,信步闲庭。 两边树木飞速倒退,越变越小,那黑袍摆荡开来,仿佛大鹏的羽翼一般,刮起飓风,吹得林间哗哗作响。 “到底是个小女娃子。”她尚只踏了几步,每一步都是那么随意,好似浑不费力,很快便又看见秋彩和俞修龙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秋彩,她要找的人是我,与你无关……”俞修龙一开口,嘴边立时冒出鲜血,滴在秋彩肩上,“咳咳,放下我快走,或许她不会寻你麻烦。” 秋彩却置若罔闻,依然拼尽全力疾行,一手开路,一手紧抓俞修龙胳膊,防止他跌落。只是不断奔跑颠簸之中,秋彩指力不济,俞修龙的身体不时往下滑落,她转头快速说了声:“傻芋头,你搂紧些!”一面说着,一面不停将他往上拉。 “秋彩……”俞修龙见她汗如雨下,气喘吁吁,自然大感心疼,只恨自己不幸瘸了条腿,要如此拖累她,“秋彩……你本来就体力弱,又带着我这个累赘,这样下去我们二人都逃不掉啦!” 俞修龙心里明白得很,此次封一羽专为自己而来,一心只认为是自己杀了毛毛爷孙俩,今日想必是在劫难逃了……他想起封一羽看秋彩那样子,顿时打了个冷噤,心惊肉跳:秋彩,我绝不能让你有事! “快把我放下!” “秋彩!” “秋彩!” 他连唤几声,可秋彩愣是埋头奔行不吭声,俞修龙一心要挣脱下地,不想让她受到自己的牵连。哪知秋彩死死抓住自己手臂,决不肯独自逃生。 如此一来,两人反倒在互相角力,你拉我扯,奔逃速度顿时减慢下来。 但听后面簌簌直响,沙尘微扬,那封一羽正在急速逼近。 待双方奔至一处山脚下,她忽然清喝一声,身似魅影,一下子挡在秋彩二人面前;秋彩本在亡命奔逃,此时突然受她这一声暴喝,吓得神不守舍,双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她这一急停,俞修龙自然也是始料未及,顿时左眼眉骨重重撞在她的后脑勺上,直痛得满眼金星,叫苦不迭。 封一羽人身已至,风却狂卷不止,那一袭黑袍仍如大旗般猎猎飘荡;秋彩换了口气,猛然反身向后逃去,只是气力衰竭,速度已大不如先前。 “秋彩,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受害……”俞修龙听见背后疾风迫近,心知封一羽又已追了上来,不由急道。 “那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打死吗?!”秋彩语气十分强硬,又补一句:“搂紧!” 秋彩爆出一声轻喝,双足发尽全力,风从两颊抄过,一头秀发被吹得不住乱飘,发香夹杂着微微汗味,直往俞修龙鼻中钻去。 俞修龙见拗她不过,不再说话,抱住她的脖子,在她腮边轻轻吻了一下。 秋彩隐有知觉,心头不禁一颤,还未回神,突遭厉风袭来,立时使出“灵狐抖尾”之式,横跃三尺开外。刚向一旁落地,却见数团黑影拦在了身前,站定四方,再也无路可进。 “嗖”的一声,黑影聚合,渐渐显出封一羽的轮廓来。 “丫头,你腿力不错。”封一羽垂手站定,面不红气不喘,第一句话竟是赞许秋彩。 秋彩身子一软,显然方才一番疾行已是累得筋疲力竭,心道:“这人的武功内力,比我们要厉害太多,莫说傻芋头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只怕连他完好之时,我们也万万不是对手……唉,怎么办,怎么办!” “封一羽,你要算账找我,这事儿与她无关!”俞修龙从秋彩的背上下来,将她掩在身后,转头冲封一羽高声道:“放她走,我任你处置。” 封一羽冷声道:“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听她如此说来,俞修龙不由心里一沉,纷乱如麻;这时秋彩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说道:“说好了再也不分开……你又忘了么?” “你听我说,这疯婆娘杀人不眨眼……”俞修龙心知自己抵挡不住封一羽,绝难活过今日,心内大为悲痛,只不过保住秋彩是自己唯一能争取的事情。 “我只知道咱们说好了。”秋彩紧握他的手,“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一辈子,无论生……或者死。” 感觉到她的手紧紧扣住自己的指缝,有那么一瞬,俞修龙甚至觉得生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看她的眉眼,看她的鼻尖,看她的唇角,看她的发梢……此生能与她相识相恋,已可说是天大的福气。 “不不不!” 俞修龙忽然一激灵,猛地摇头,“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他推开秋彩,一瘸一拐地走向封一羽,“放她走,算我求你。” 俞修龙身子渐低,颤巍摇晃,竟朝封一羽单膝跪下了。 封一羽不由眼睛一瞪,略显惊愕。 秋彩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将他往上拉,“你干什么?!” “难道是我看错他了……”封一羽眯起眼睛,心里微感震动,“不不,不会,杀了毛毛和老伍,如今在我面前演戏,好叫我心软……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她不愿想象那天是什么样的场景,也许毛毛和老伍也曾这样跪着求生。 “哼!”封一羽虚影一晃,闪至俞修龙身前,一手扼住他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呃……呃……”俞修龙遭她“暗月劲力”冲击,浑身筋麻骨软,毫无反抗之力。 “傻芋……” 秋彩还未叫出声,只见封一羽左手一抓,将她也提了起来。 “你……放、放……开她……”俞修龙憋得满脸紫红,呼吸都困难,更何况说话?这声音如同在砂纸上磨出来的一样,叫人听着都难受。 秋彩被她一手制住,亦是无力动弹,泪水刷刷直流。 “我会放开她,不过要等一会儿。”封一羽心里已想好了怎么折磨他解恨,但瞧她倏然一跃,向着山上行去,飞速掠过树丛草地,不一会儿她便挟着两人来到了山顶。 骤然上到如此高度,山风呼呼吹来,颇为清新,俞修龙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日梦境里……” 那次与成秀珠互感入梦,做的梦千奇百怪,早该知不是什么好征兆。 待封一羽行到崖边之时终于停了下来,对俞修龙冷笑道:“我听你的,现在就放开她。”封一羽将秋彩举起,悬在半空之中。 此处高崖绝壁,她若是一松手,秋彩势必摔得粉身碎骨! 山风呼呼,吹不散崖间笼罩的雾气,幽暗无光,深不见底。秋彩垂下四肢,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在封一羽手中就是一只束手待毙的小兔儿。 “别,别……求、求你……”俞修龙嘶声嘶气哀求道,偏生四肢瘫软,动也动不了一下。 “现在知道后悔?”封一羽喝道:“晚了!” “求……求……你!”俞修龙仍作垂死挣扎。 “今天就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也不算辱没我‘暗月无间’的手段。” 说完,封一羽又踏上半步,整条手臂探至半空中,将左手一松。 “啊!” 秋彩惊叫一声,四肢展开,飞速向崖底坠落。她的衣裙被风吹得向上凹起,像倒着张开的伞一样,又好似一朵凌空开放的小粉花朵。 俞修龙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秋彩的脸庞快速变小、变远,眼里来不及变化任何神色,只是全身剧烈震颤,冷汗直冒。 秋彩身后如同张着一个漆黑巨口,吞噬掉这送上门来的美食。这深谷恁的可恶,仅仅一瞬之间,那抹粉色便已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俞修龙望着崖下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曾眨过一下。 松柏无言,白云淡淡,周围安静的只听得见风声,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看清楚了吗”封一羽慢条斯理道。 她冷笑一声,将俞修龙往信手一掷,“嘭”一声撞到巨石之上;这一下撞得如此厉害,俞修龙浑身剧痛无比,大口大口往外吐血。可他双眼却一直望着悬崖的方向,不愿相信刚才一切是真的。 封一羽看俞修龙那空洞的眼神,心知他此时比自己去死还要难受,可算是出了口气。可她偏还要再激俞修龙一下,不让他好过,转身说道:“你若有命活着,我等你来报仇。”说完,她大笑一声,飞身跃出,黑袍又舒张开来,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俞修龙看见自己头上的簪子掉落在一旁,已又断了一截,碎得只寸许来长,再也无法佩戴了,此时它掉落在地上,沾染尘土,光华不再。这些年来这簪子一断再断,命也忒苦了。 俞修龙想起身走到崖边,可无奈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好像已不是自己的了。他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噩梦而已。 “嘶……呼……我在做梦,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他平躺在地,片刻后睁开了眼,入目是蓝天白云,一只鹰在高高盘旋着,黑色身躯在万里长空中显得很渺小,既孤独又苍凉;丝丝清风拂来,将他那散乱的头发不住地往上撩,发梢蹭得俞修龙面上奇痒,很难受。 “你他妈在抖什么呢!”俞修龙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他想按住发抖的身体,可双手也止不住的抖,自己没办法控制。 “这分明只是在做梦而已啊……” 当年在朝鲜,即使面对长枪利炮,身陷尸山血海也从未打怵。可此时身体由上至下一阵阵抽个不停,他在心底怒斥自己没用,像条犯了癫病的狗一样。 “若你非要拧着这股劲,往后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儿啊,一定要听话,别给自己找罪受。” “妈妈……”俞修龙心里疼得厉害,嘴角都开始哆嗦起来,闭眼喃道,“我知道错了,我在受罪,我真的在受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百姝竞妍 清晨,幽谷内,一女子正在闭目冥思。 四面百花围绕,上面栖着不少彩色的蝴蝶,美不胜收。这女子秀眼一睁,忽地纵身旋起,素云衣裙飘飞开来,圈转不休,直至半空之中,远远看着好像天仙降落凡尘一般。只瞧她双掌缓缓推开,空中忽然搅起两股旋风来,红、白、紫、蓝各色花瓣随之绕着她的指尖飞出,纷纷扬扬,就像许多细小蝴蝶扑翅飞舞,香气四溢,动人心魄。 “终于成了。”这人正是古若妍,那日她经尤小燕指点,悟到“洞虚诀”的精髓,回谷之后潜心钻研,又创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招式。 “百花齐出,香气袭人……这招叫什么名字好呢?”古若妍轻轻落在花丛之间,拈花微笑。漫天花瓣渐渐飘落,如长空飞雪,散落在她的衣裳上,花映人面,娇者更娇,艳者更艳。 “古姐姐,你果真是师父所说的天才,太厉害啦!”小蝶已过来多时,只是见古若妍闭目沉思,便在一旁不曾出声打扰,此时见她又自创出新的招式,顿时大为叹服,“这招叫什么名字呢?” 古若妍摇摇头,说道:“还没想好。” “哈哈,我有一个想法。” “哦?”古若妍从花间走了出来,来到小蝶身边,“你说说看。” “就叫……‘百姝竞妍’如何?” 既描绘了百花飞舞的景象,又隐隐有一股拼斗的劲儿,可说很贴切了,而且还含着自己的名字,古若妍心里默念一遍,立时点头笑道:“真是太好了,就叫这个名字!” “哈哈,那么这招教给我好吗?” “你这丫头,原来早有图谋!”古若妍点她的小鼻子,故作严肃道。 “怎么了,不可以嘛……”小蝶怕她不同意,瘪着嘴撒娇。 “哈哈,当然可以啦,我何时对你不好了?”古若妍虽笑着,心里却又起了一阵愧疚之意。 “噢,太好啦!” 两人笑着一同往回走,路上古若妍问道:“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 “去拜了爹爹。”小蝶玩着自己的小辫儿,轻描淡写道。 古若妍心头不由一沉,叹了口气,暗想道:他居然是你父亲……这谁能想到呢?” 那日古若妍带着秋仲年的尸体回谷,梅静雪一见,顿时呆立当场;古若妍见师父唇角动了几动没有说话,眼神十分复杂,急忙跪下请求师父责罚。梅静雪摆摆手,只是命弟子速速埋葬了他。古若妍将秋仲年葬在谷内的彤云山下,那天晚霞灿烂,碑她在坟前竖了块石板“秋仲年之墓”,周围花朵繁茂,五彩缤纷,倒是个葬人的好地方。 小蝶说“拜爹爹”正是指他,今早梅静雪领着她来到秋仲年坟前,手指了指坟头说,“小蝶,这是你爹……虽然没有尽过一天当爹的责任,可现在他死了,你好歹给他磕几个头。” “爹?爹是什么?”小蝶好奇地看着这方土包,自小被师父养大,脑中根本没有爹娘的概念,自然也对这位所谓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情。 原来秋仲年离开之时,梅静雪已有了身孕,之后产下一女,正是小蝶。 只是古若妍却不知道,往后该如何同秋彩交代这事,虽说是为了救她才与楚保这些人结仇,可若不是自己执意逞强,秋仲年也不会在路途中遇害。 “秋彩和小蝶居然真的是姐妹,难怪我那天看她们有些相似。”古若妍想起那天的情景,忽然觉得不对劲,“论年龄秋彩比小蝶要大,是姐姐……看来秋仲年又说谎了,他之前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她心中亦是五味陈杂,眉头皱起,继而又缓缓叹道,“无论他是说真话也好,说假话也好;欺骗了师父也好还是不得已也好,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秋仲年和他的秘密一同埋葬在浴香谷里了,死,赦免了他所有的罪过。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办了件蠢事。” 她知道,师父没机会向秋仲年问出埋藏了几十年的话,心里肯定堵的厉害,虽然嘴上没说,其实还是暗怪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连日闭关连自己这个弟子都不见。古若妍知道师父的脾气,便不曾打扰她,只是每日做好了饭放在外屋。 古若妍走进厅里,见到久违的师父立刻行礼,她抬头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师父,弟子来了。” “嗯。”梅静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师父。”古若妍见师父站起,立马上前扶着。 “古丫头,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我都不用放在心上。今天叫你来是要说件别的事。”梅静雪拉着古若妍的手,往屋外走去,两人沿着门前的花径走着,梅静雪看着前方说:“每隔几年,江湖上就会举办一个比武大会,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若妍第一次听您说起。” “这个比武大会专门为江湖上的青年男女而办,三十岁以下者方可参与,因此叫作‘龙凤际会’,每七年举办一次。” 古若妍听到“青年男女”四字,立马警觉起来,“师父,您是要我去参加比武么……” 这徒弟总是反应得很快,因此梅静雪说话一直很省事,她点头“嗯”了一声,“你这丫头就是聪明,明年又是‘龙凤际会’开办之期,时间不多,师父叫你早点准备准备。” 师父对自己恩重如山,古若妍从来不曾忤逆师命,参加一个比武大会又有什么? “弟子遵命。” 梅静雪看着徒儿,笑道,“比武既考武功,更考脑子,你天资聪颖,机敏过人,这一去必定拿个头名回来。” 这江湖上的好手何其多也,夺魁岂是容易之事?古若妍刚想谦虚几句,却听师父接着说,“好好准备,让那些男人知道知道咱们罗刹一派的厉害!” “是,弟子一定全力夺冠,光耀本门武学。”古若妍立马改口了,既然自己这一去是代表师门出战,那便不能有半分谦让了,全力以赴便是。 “好,好!”梅静雪十分满意,“这才是罗刹本色!从今日起,为师会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你要好好体悟,勤加修炼。” 接下来几日,梅静雪便时时考量她的武功,以便于指导点拨。古若妍无论是轻功还是内功,都无什么问题,只是在使出“罗刹神针”时,梅静雪一瞧,即刻皱起了眉头。 “丫头,你怎么不加‘怨力’?” 此时古若妍听师父发问,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罗刹武功,专修“怨力”,使用者“怨力”越强,则“罗刹秘术”施展出来也越厉害。只是这“怨力”十分毒辣,出手即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古若妍觉得“怨力”过于狠毒,不忍心如此折磨对手,因此自创法门,将“怨力”蓄在体内留存不发,使出招来虽说轻灵秀曼,但却少了凌厉狠辣的威势,致使威力大打折扣。 梅静雪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立刻走到她跟前来,说道:“师父的名号当头一个‘怨’字,多少人听见便吓得心惊胆丧,这是为什么?” 古若妍仍是垂着眼,纵使心里清楚,却不敢说。 “那就是因为师父出手狠辣,绝不留情!”梅静雪将铜杖在地上一杵,“你不够狠,怎么在比武中夺魁?能参加‘龙凤际会’的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她话音未落,被师父用手抬起了下巴,四目相对,顿时脸儿发红,忐忑不安,慌忙将眼神飘向别处,不敢与师父目光对接。 梅静雪盯着她的脸笑道:“以你的美貌,若是再修得像师父一样心狠,那可就天下无敌了。” “天下无敌”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只瞧古若妍脸皮一红,更添艳丽秀色,“师父又说笑了。” 梅静雪却摇头,说道:“师父没开玩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如今世道,若没有武功心机,那么美貌便是一个女人的致命弱点,如同幼儿怀抱黄金穿街过市,必惹灾祸。只因这天下男人皆是色字当头,荒淫无度,见了貌美女子便会心生歹念。”苗疆之女生于青山秀水之间,大多生得雪肤玉貌,身量苗条,况且又有驻颜秘方,更是千娇百媚,楚楚动人;外族男子纷纷前来苗疆与苗女结合,其中却多是玩弄感情、始乱终弃之徒。 苗女生在边疆,心思单纯,哪里能抵御这些人的勾引,因此往往上当受骗,落得个凄凉下场;梅静雪本身亦受饱受情思之苦,芳华空逝,多年的等待让她的痴心慢慢变了怨毒。她心中怨念极盛,为了给自己与族人报仇,她苦心练功,终于练成“罗刹秘术”,将那些负心之人一个个都找出来折磨致死,“怨罗刹”的名头因此威慑天下。 “你学了‘罗刹秘术’,真气滋养,会更加美丽动人……若是心再狠些,美貌便成了你最厉害的武器。”梅静雪凝起一道气劲,惨白森森,钢针一般。 只听“轰”一声响,厚重的石墙竟被这气针击得粉碎,大大小小的石子遽然迸开,四处激射,弹在树上、地上,深入寸许。“啊……”古若妍心中一震,好久不见师父出手,果然是深不可测。 梅静雪转头道,“咱们罗刹一脉,仰仗的就是心中怨气,切不可对人有半分留情,尤其是对那些臭男人,他们个个都贱,你对他好他不记得,你对他狠他准保忘不了。” “弟子明白了……”古若妍低下头去,看不清她脸上是何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有惊无险1 “古姐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古若妍从师父那里刚修炼完出来,身心俱疲,面色自然不太好。她见小蝶把头发梳成一排细密小辫儿,插着一支黄色小花,看起来俏皮可爱,顿时莞尔一笑,摸着小蝶头上的辫子道:“傻丫头,看见你就开心了。” “师父这几天叫你干嘛呢?”小蝶在谷内待久了,每天面对花花草草,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感到很是无聊。其实相较于古若妍,梅静雪对她倒是放纵的多,练功不勤也并不责备。她见古姐姐每日被师父叫去,一去便是大半天,出来总显露出疲惫之态,因此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 “师父说……明年有个比武大会,天下的青年英杰都会参加,因此每天督促我练功。”古若妍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师父要自己去争夺头名,她只感到压力甚大。 “什么比武大会?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小蝶说着就要往师父房里走去,去问问师父她老人家,“师父怎么都不和我说呀,真偏心!” 古若妍急忙从后面一把拉住她,扯得她回过身来,刮她鼻子道,“你这妮子,与人比武可是闹着玩的?!师父她是怕你太小,到时候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才不让你去。” “哦,这样啊……那好吧。”小蝶这才罢了,她知道这古姐姐虽然入门比自己晚,但天资却极高,仅仅一年便修得比自己要强多了,所以师父自然放心叫她去,好为师门增光,“真羡慕你,又可以出谷了。”那日出谷一次,小蝶食髓知味,外面的花花世界可是诱惑不小。 古若妍想起秋仲年身亡一事,眉头又蹙了起来,摇头叹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唉……上次任务没有完成好,师父那样子你也见到了,她老人家嘴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肯定是很怪我的。”每次出谷必有重任,古若妍不免感到压力甚大,上次带个人回来尚且出了乱子,到时候比武大会有什么意外更是保不准了。 小蝶满不在乎道,“古姐姐,你从外面带的糖真好吃,我吃得管不住嘴,感觉自己都胖了。” 古若妍听到“胖”字,顿时眉峰聚起,再瞧小蝶小细胳膊小细腿儿,蛮腰盈盈一握的样子,心里更有些不快,只因她本身体态丰满,脸儿圆润,自然忌讳“肥胖”这样的字眼。 她用指头戳了小蝶脑门儿一下,“死丫头净胡说,你就是个吃不胖的身子……你呀,敞开了吃吧,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晚饭后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古若妍坐在床上修行运气,脑海里回响着尤小燕那番话:“内功虽有千千万万,但终究不过是真气的属性、多寡、灵拙、通道不同罢了!” 古若妍驭气循环身躯内大小周天,不一会儿便觉得通体舒泰,“如此说来,若论属性,咱们罗刹一门的真气自然偏于阴柔,无可改变;不过这多寡和灵拙嘛,倒是可自行调节,应该并不算什么难事……” “唉哟!” 刚刚她憋起一股劲,想快速催动大量真气试试效果,谁知忽然体内好像被人拿尖锥扎了似的,剧烈胀痛,忍不住失声痛哼。 “怎么回事?”古若妍痛得眼前发黑,银牙紧咬,额头上已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急忙停了下来不敢再动。直至痛感慢慢消失,她才捂着小腹站起来,却仍隐隐有种胀痛感,古若妍咬住下唇,心有余悸,想不明白这是怎么缘故。 古若妍觉得口干,便提起茶壶倒水,由于她此时一手捂着小腹,没留神那茶壶盖,一下动作过急,致使那茶壶盖掉落,茶水顷刻间从上方盖口处泼洒出来,弄得桌上湿漉漉一片。 “哎呀!”古若妍口中啧了一声,赶忙拿抹布来擦,擦着擦着,忽然脑中一个闪念穿过,“不错,真气就和这茶水一样,若是细流自会从壶嘴里倒出,若是倒得急了则会话,后来索性又把眼睛闭上了。 小乞丐见他这样子,实在没耐性了,“嚯”地站起身来,嗓很是生气地说:“我是好心才来管你,没想到你还不搭不理的,哼,不说算了!”他抱着果子就走,可刚出几步却又停下,心想:这家伙似乎受伤不轻……周围荒山野岭,指不定有豺狼野狗什么的,若没人管他是必死无疑了,而且死还不算,只怕到时候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小乞丐想了一会儿,终是心头不忍,便折返回去,在那人的颈边放了三个果子,好让他不至于立马饿死。 “你饿了就吃吧,我走了!”嘱咐完这些,小乞丐也算仁至义尽,这才真正离去了。 那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真跟死了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有惊无险2 “这果子既不好吃,也不捱饿……不过总比饿肚子强。” 眼看天色将晚,这小乞丐又肚饿了,方圆之内没找着什么合适的食物,便又回到这片林里来摘野果子吃。 “不知道那个怪家伙怎样了,这果子就一汪水,我吃都不管饱,何况他那么一个大个子。”小乞丐见树上挂着不少浆红色野果子,看上去跟一个个小灯笼似的。他抓着树干往上爬,如猴儿一般。小乞丐摘了一个果子咬在嘴里,心想:“管他呢……怪里怪气的,跟他说话也不理睬,饿死活该。” 刚骂完,他立马又低头忏悔道:“罪过罪过,怎能见死不救还咒人死!我佛慈悲,我佛慈悲,不要怪罪于我……”小乞丐把果子往草地上扔,约摸摘了七八个左右方停手,“若是他还在那儿没走,我就再送几个过去便是,也算好生之德了。” “啊呀呀!” 小乞丐摘完果子正要从树上下来,忽听见林间簌簌声响,耳朵一动,低头看见树下出现了两头灰狼,狼耳直直立起,嘴尖而长,四肢健壮,琥珀色的双眼让人看着便害怕。 “这……这可怎么办?!”他心中慌乱,佛祖菩萨一通乱唤,可是皆无回音。料想佛祖们此时定不得闲,不如唤人前来为宜,于是扯开嗓子大呼救命。 喊了一阵,却也没有人来回应,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小乞丐低头瞧去,见那两头狼一左一右坐在树下,死盯着树上,分明要守着吃自己的肉。这时,一个果子“啪嗒”掉落在地,狼上来嗅了嗅,显然并无兴致,继而又坐着守他。小乞丐浑身抖栗道:“狼啊狼,我知道你们只爱吃肉……可我只有这些果子和一身排骨了,佛祖割自己的肉来饲虎喂鹰,那是大圆满大功德,我如何比得上他?你们若是实在饿了,就请找佛祖去吧……他肉比较多!” 待他说完这话,那两头狼耳朵微晃一晃,身子仍然不为所动,显然并不打算去找佛祖,只想守着这细皮嫩肉的小家伙来吃。 僵持了约半柱香时分,此时天色更昏暗了,四下荒野,哪里会有人来,两头狼也真是好耐性,安坐不动。四下里一暗,狼眼隐隐泛起绿光来,瞧着好生诡异。“来人呐……救命,救命!”小乞丐鼓起最后一股劲喊叫,嗓子喊得都酸痛起来,咳嗽不已。 就在他心生绝望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朝自己这边过来,越来越近。小乞丐不禁狂喜,心想定是夜里布夹的猎户,自己可算得救了。 “窸窣”,草木一分,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小乞丐看清来人时不由得大为泄气,原来就是刚才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人,瞧他那破落样子,怕是只能给狼送上门当肉。 小乞丐刚想叫他快走,只瞧他握着双拳,腰背绷紧,沉着身子一步步朝狼走了过来,脸色阴暗,目光中透出的神色比狼更可怕。 “这傻大个……该不是要徒手斗狼吧?” 那两头灰狼见有人过来,顿时瞳仁缩聚,透出更厉的凶光,口中低低呜咽着,利牙毕露,指爪按地,显然是蓄势出击的模样。 小乞丐想到待会儿这人被狼咬破喉咙吃掉的场景,更是忐忑惶恐,身子一晃,险些掉下树去,身下的树枝树叶一阵震颤,“哗哗”作响。说时迟那时快,小乞丐见两头狼身子一伏,猛地窜上,左右合攻那人,想是他身手再好也无法同时抵御两头狼的袭击。 “啊哟……”他赶忙把脸埋进怀里不敢看,只听拳脚砰砰声响,似是那人在与狼搏斗,砂石的扬起声、草木的摇摆声交织在一处,而后又听“嗷呜”、“嗷呜”的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甚是凄厉,之后便无动静了。 “咦?”小乞丐张着耳朵,却觉得周围一片寂静,心里好生奇怪。过来一会儿仍然如此,方才探头往外望,只见那人站着那望地发呆,而两头大灰狼却已不见了踪影。 “喂,大个子……狼、狼呢?”小乞丐看了看,“不会找佛祖去了吧……” 那人抬起头来,看向他所在的那棵树,动了动嘴道,“被我打跑了。” “什么?”小乞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着树下这人,他躺在那里的时候可跟将死之人没两样,现在却轻轻松松打跑了两头大灰狼! 那人把果子捡在一起,围成红红的一堆,仰头对小乞丐喊道,“狼真的被打跑了,你下来吧。” 小乞丐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发现它们的踪影,这才慢慢爬下树来,“哎哟……嘶!”他在树上蹲的久了,腿脚酸麻,一不注意落地时脚踝一软,竟崴伤了左脚。 那人走上前来,拿起他的脚一碰,正要细看,只听小乞丐惨叫一声,又尖又利,登时吓了一跳,轻轻放下他的脚,皱眉道,“看来伤得不轻。” 小乞丐抱着脚踝,痛得面目扭曲,涕泪齐下,口中只唤道,“好痛,好痛……” 那人见如此,便默默坐在他身边。过了一阵,见他不再叫痛,便问道,“能走路么?” 小乞丐刚想站起来试试,忽觉身子一轻,原来被那人一把背起,惊道,“你背我走?” “看你这样,我想肯定是走不了路了。”那人半蹲身子,手臂一伸,便将散落的果子尽数揽入怀里,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包了起来,“此处荒山野岭,又有野狼出没,危险的很,我背你安全一些。先前你救了我一命,我自当报答你。”方才他揽果子这招是“捕风拿云手”中的“豪气入怀”,法度严谨,气势森严,可说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人正是俞修龙,自打被封一羽打伤之后,连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山顶下来,又如何躺倒在那个地方再度昏睡。 那时小乞丐走后,他仍躺在那里不动,将头偏了一偏,脖子正好触到那冰凉的野果,微微一怔,转头一看,见三个圆滚滚的浆红色果儿与自己躺在一起,模样颇为喜人。 他胃里早已空荡无物,便伸手想拿起一个果子啃,可手指哆哆嗦嗦,颤抖无力,那果子一时脱手,打得自己左颊立时一麻,滴溜溜滚了出去。既见如此,他干脆伸长脖子来啃,咬了一口,汁水在口中漫延开来,酸酸涩涩的,似乎并不怎么好吃。 不过有的吃总比饿肚子强,“咔嘣”、“咔嘣”,只一会儿他已将两个果子全吃进肚里,留下两个黑褐色果核,果核被牙齿剔得干干净净,一丝儿剩余的肉也没留下。 这下他既解了渴又解了饿,血气涌流,渐渐回复了一些。 俞修龙站起来,躺了这么久周身是又酸又麻,一阵阵发软,他扶着树向四面看,入目皆是荒野一片,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俞修龙叹了口气,动身走了一阵,忽听前方传来人的呼叫,屏息一听,似是个孩子的声音。 俞修龙循声跑上前去,见那个小乞丐被两头狼给困住,正攀在树上大叫救命。以他现在的本领,要击退这两头狼并不是什么难事。 小乞丐听他说完,从他手里拿过一个果子,在身上擦了擦,便张口吃起来,“嘻嘻,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咱们现在是互不相欠。”他觉得自己毕竟人小力弱,想了想决定把俞修龙叫着一起,“傻大个,不如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跟你去讨饭么?”俞修龙将他腿弯向上搂紧,问道。 “瞧你这样子,难道比要饭的强吗?”小乞丐嘴里嚼着果子,反问道。 俞修龙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破衣烂衫,灰头土脸,心想说的也是,便叹了口气道,“那么……咱们去哪儿?” 这就算答应了自己,小乞丐拍了拍手,眉开眼笑道,“咱们就一路直走,走到哪儿就是哪儿,行遍天下。”此时身下有个人驮着,不用自己走路,轻松惬意,忽然脑中闪过一些模糊场景,好像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有这等待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4章 言安 夜晚渐凉,俞修龙背着他走了一阵,忽听小乞丐叫放他下来,便随口问了句,“嗯,怎么了?” “我……我要解手。”小乞丐支吾了一下,低声说道。 原来如此,俞修龙往四面都看了一看,选个草树茂密的地方将他放了下来,再看小乞丐扭捏着身子神情犹豫的模样,心知他不好意思当着自己方便,便背过身向远处走去,以免他“不方便”。 小乞丐见他走远,这才准备解手,正要方便之时,突然听到身侧一阵细碎响动,心中好奇,向旁边看去,只见草叶微摆,中间分出一条细缝,突然从那里猛地立起一条花斑大蛇,眼如黑珠,暗红色的蛇信急急吞吐。 此时月亮照射之下,煞是骇人! “啊!” 他先前碰到野狼,已吓得六神无主,若无俞修龙前来解救,还不知如何收场;此刻心神刚刚松弛下来,忽而又遇毒蛇,怎能不惊? 小乞丐发出一声尖叫,穿透层林,整个身子吓得向后跌倒,想要逃开,奈何浑身乏力,四肢根本不听使唤;那蛇头向后一仰,嘴巴大张,尖牙毕露,寒光闪烁,只听“呲”一声,一口咬在小乞丐小腿上。 “啊……啊呀!” 俞修龙听见叫声,立马转身疾奔而来,待到近前又听一声尖叫,比方才更为惨厉。他见小乞丐倒在地上捂着腿,嘴里不住“哎哟、哎哟”叫痛,心生疑惑,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俞修龙刚刚蹲下,正要查看他的伤势,忽听“嗤”一声,一缕腥气袭来,急忙闪身一抓,手指感到一阵冰凉。待他发现抓了条毒蛇之时,亦是吃惊不小。 蛇在他手中乱扭,尾巴缠上他的胳膊。 俞修龙另一只手也跟扼住蛇颈,随后放开左手,转而顺着蛇鳞握住了蛇的尾巴,“啪嗒”一声脆响,掸鞭子般将蛇扯得笔直,看上去倒像是花花绿绿一根粗绳;那蛇鼓着光溜溜、黑漆漆的小眼儿,想咬这家伙的手,却实在是张嘴不得,无可奈何,身躯一阵一阵颤动。 俞修龙松开蛇尾,从地上捡起一块尖石,伸脚踏住蛇头,“咣咣咣”,将蛇砸成两截;虽然与身子分离,可那蛇头却仍在不停抖动,俞修龙一抬手远远扔了出去。 “傻大个……”小乞丐只觉得周身发冷,缩着脖子,止不住地打哆嗦。 想是这蛇毒性极强,侵入小乞丐的血脉之中,短短时间内便已发作起来。 俞修龙一瞧他脸色,心知不好,只见小乞丐嘴唇苍白,虚汗频频,眼皮耷拉无力,左右摇晃两下,忽然整个人往俞修龙怀里倒去。 “喂,喂?”俞修龙摇着他的身体,可是对方紧闭双眼,已没什么反应。他心里一咯噔,瞧了瞧小乞丐腿上的伤口,果然有两个小孔,而且周围肌肤已经发紫发黑,中毒颇深。 “当务之急必须得先把蛇毒给他吸出来,再做其他打算。” “嗞……噗……”。 “嗞……噗噗”。 直到吐出来的血液变成鲜红色,俞修龙方才停下,仰了仰头,只觉肩颈酸麻,着实累得不轻。刚歇一阵,他忽然又想这小家伙会不会还有别的地方被咬? “不行,我得检查一下。” 俞修龙脱下他那破烂的衣服,细细检查,翻过来翻过去察看数次,并无其他创口,终于松了口气。 “咦?” 他忽然瞥见小乞丐背部有一个红日般的图案,摸了一摸,略微凹陷,显然是给人纹上去的,这纹身颜色绚丽,圆润无比,手艺颇为不俗。 “这是什么?”俞修龙又看了一眼,才给小乞丐把衣服重新穿好。这小乞丐年纪幼小,又以流浪乞讨为生,不知这纹身到底有何用意,又是何人给他纹的,俞修龙不禁暗觉奇怪。 他见小乞丐仍昏迷不醒,便一把抱起来疾行。 荒野夜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俞修龙也不知道抱着他往哪里去。 跑了一阵,不明方向,俞修龙坐于草地之上,抬头只见月悬黑天,散发着清冷的光,乌云笼罩,叫人心头生闷;耳边虫子吱吱吱叫唤,令他心里说不出的烦乱。 “这小家伙好心救我,而我却眼睁睁看着他没有办法……唉!”俞修龙看着怀中小乞丐紧闭双眼的样子,在心里恼自己无用,又感觉小乞丐的手脚冰凉,便张开臂膊抱紧了他的身体。 正逢夜间阴气极盛之时,俞修龙体内“刚阳之气”像是遇到对手一般来了劲势,蓬勃奋发,如泉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浩荡热力,周流往复,环绕小乞丐的身体,温煦他的四肢百骸。 陡听鸡鸣响起,俞修龙忽然浑身抖震,睁开眼来看见天已蒙蒙亮,四下里都是青蓝色的一片,再看小乞丐的面色已恢复如常,不禁大喜,摇着他的身体连声呼唤;只听“咳咳”两声,小乞丐缓缓醒了过来,一脸惊讶地看着俞修龙,问道,“我没死……我居然活着?” 俞修龙见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你当然没死,不信你掐……啊呀!” 原来小乞丐想验证自己是否做梦,便伸手掐了俞修龙的腰一把,感到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总算明白自己大难不死,尚在人间。 “我说让你掐自己啊,掐我干嘛?”俞修龙被他突然掐这一下,揉了揉腰,忽然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画面,正在好奇,紧接着一阵剧烈头痛,痛得眉目扭曲,牙关紧咬。 小乞丐正要说话,却见他这幅痛苦的样子,一时慌了神,“你、你怎么了?”他没想到自己掐这一下有这么大的威力。 俞修龙不答话,只是用手不断拍着天灵盖,嘭嘭作响;小乞丐见此怪异情景自然不敢打扰他,甚至连出气也是放得极缓。 两人沉默好一阵,俞修龙才渐渐复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有余悸,“刚刚不知怎地,突然头疼得像要爆开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对不起,我本是怕掐自己太痛所以才掐你,可我没想到……” “不怪你,你掐那一下并不怎么痛。”俞修龙摇摇头,看了看小乞丐的伤势,“你这伤不轻,咱们还是去找个大夫看看吧。”他四处张望,只见四面都是荒山野岭,问那小乞丐道,“你知道怎么走吗?” 小乞丐扶着俞修龙的身体,颤颤巍巍站起来,他不知道的是,体内蛇毒已被“刚阳之气”驱散殆尽,犹豫了一阵,还是觉得心里后怕,手指一个方向说:“算了……走这边吧,我知道这条路可以进汴京城。” “汴京城?” “对呀,也叫开封府。” 直到正午时分,日头高悬,俞修龙方才背着他进了汴京城。路途颇远,好在两人吃了些野果子,勉强缓一缓饥渴之感。 城内果然繁华热闹,街道宽广笔直,一直延伸出去,似无尽头;道旁华楼玉栋耸立,竞相比高;酒肆旗帜招展,酒香浓烈,里面不时爆出人的叫嚷声。 “果然不错,这汴京城比起绍兴分毫不差呀!”俞修龙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城市景致,心里涌起一股欣喜来,问那小乞丐道,“诶,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小乞丐得意道,“我在这儿住了好几年,当然熟悉了……你转个方向,别走那边。” 前方是一座宏伟寺庙,唤作“大相国寺”。这大相国寺是汴京城中的一大胜景,香客众多,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历经千载岁月,佛辉远耀,名满天下。 俞修龙正在奇怪,抬头看见前方几个奇装异服之人,这些人高矮不一,手持各种法器,全是自己没见过的。他们耳朵、鼻子甚至嘴唇上都穿着大大小小的环,俞修龙不禁疑道,“看这些人的样子好奇怪,不像是中原人士?” 大明盛世,威名远播,许多异域番邦的人慕名而来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何况汴京城内定居的胡人已不少,他们来自各国各地,城内居民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俞修龙见这些人都昂头阔步,神情傲慢,而且气息浑厚,似乎武功不俗,于是心中不免警惕起来。这时小乞丐也看到了,一拍俞修龙肩膀,附耳道,“等等,他们这些人?!” 只瞧他面色突然紧张起来,紧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看,对俞修龙说:“傻大个,咱们过去,瞧瞧他们这帮家伙在干什么?” 俞修龙虽不明其意,但其实心里也早感到好奇,便悄悄走了过去。 “这些人,难道是去找师父麻烦的?”小乞丐双手握紧,脸上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什么,你还有师父?”俞修龙听到他嘀咕的这句话,不由问道。 “其实……我不是乞丐……我师父,是大相国寺的方丈。” “啊?” 原来光头小乞丐竟是这千年古刹里的和尚,法名言安,只因师父过于疼爱他,时日一长,其他师兄弟不知是嫉妒还是怎地,老是喜欢合起伙来整他,即使师父屡次批训,这些人也只是老实一阵,过些时日又开始捉弄他,久而久之,师父也奈何不得。 有一次他们做的实在太过火,竟将言安推进河里,所幸言安略懂水性没有性命之危,但浑身湿透,难受极了。于是他一怒之下便跑出了城,在野郊游荡十多天,餐风露宿,幕天席地,无处更衣打理,因而才变得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一般。 听他说完,俞修龙忽想起他背上那个纹身,问道,“你那个纹身是你师父弄的吗?” “不是,师父说这个纹身在我入寺前就有了,不知道谁刻的……这些年来,我始终也不知究竟是谁送我入寺,入寺之前我又来自哪里,关于这些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言安小和尚入寺之时仅仅三岁不到,如何还能记得住自己的来历。 一阵喧闹声传来,俞修龙与言安纷纷转头看去,只见那些人果然闯进了大相国寺里,正要跟上,却听小和尚说:“咱们从这边走,有个后门。” “为什么走后门?” “有些人我不想见,咱们最后悄摸摸从后面进去。” 俞修龙点点头,背着他走入小道,迈开大步,不一会儿便来到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前,他伸出手来推门,只听小乞丐说道,“这门锁了,咱们翻进去……” 可是“吱呀”一声,小木门打开了一条缝,刚才俞修龙一推便开,并未上锁。 两人皆是一惊,言安见门栓未插,咦了一声,“怎么搞的,今天这儿也不锁上。”以往他为免绕路之苦,便喜欢从这儿翻进翻出,只因这后门常年上锁,不让人随意出入。 俞修龙背着他进了后舍小院,院内有一小块田,种了些青菜,周围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言慎师兄最讲究了。”小和尚环视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叹了口气。在他诸多师兄弟中也就言慎一人对他好,不欺负他还帮他说话,只是言慎人太老实,在寺里就干些种地劈柴的粗活,没人理会他。 忽然,两人均是屏住呼吸,耳听院外的动静,有人正从外面进来,听这纷乱的脚步声,这伙人数目好像还不少。 “大个子,咱们快躲起来!”只见言安小和尚指着院墙边的一口大水缸,“那儿!快,快!” 俞修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待两人刚在水缸后躲好,那群人便呼呼闯了进来,比强盗还凶,可怜那窄小的木门被推挤得“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两人在大水缸后悄悄探看,只见那群人也个个身着奇装异服,手里拿着兵器,显然来者不善。 “这些人要干什么?”俞修龙与言安两人躲在暗处,没人察觉。言安也不知这些人来的缘由,但总觉得对大相国寺不利,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脑中闪过几幕模糊场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奇怪,这些家伙的这身打扮,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见过?” 俞修龙突然问道:“诶,你们寺里的人武功怎么样?” 言安答道:“寺里……除了几位大师父和戒律院的执法武僧外,其他人都不怎么会武功。” “为什么?” “师父说佛门中人,修的是禅宗佛法,武力是下乘。” 俞修龙摇摇脑袋,未置可否。 他忽听其中一个头目说话,便抬起头来。 “嘿嘿,这大相国寺内的和尚已经全被咱们控制住了……大家听着,就是掘地三尺,刮墙一寸,也要把《须弥万法》找出来!”说完,便派一部分人在后院寻找,而自己则带人往附近各处禅院去搜。 小和尚听见他说寺中僧人已被制住,心中大为焦躁,双手一撑地想站起来,“咱们哪里得罪他们了,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眼见形势不妙,俞修龙怕言安一时忍不住冲了出去,便暗暗伸手将他揽住。 “别冲动,贸然出去只会送死……对了,《须弥万法》是什么?” “师父说过,是一本祖师留下的典籍,镇寺之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5章 胁迫 他一声令下,那些手下立时卖力寻找起来,拿着武器,破门碎窗,翻箱倒柜,“砰”、“砰”、“砰”四处都是打砸声,与匪徒恶盗一般无二。俞修龙悄悄探出左眼去看,只见他们四处践踏,田里的菜也被踩得不成样子。 这时听其中一个胖子气喘吁吁地嚷道:“这帮死秃子,害爷爷累得要死,真恨不得一泡尿撒到他们脸上。”他这话说出来,身边的同伴顿时笑道,“我说阿莱,这佛门净地……你也敢随意大小便?” “怎么不敢?!”胖子阿莱哼了一声,“咱们都打上门强抢了,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么?待会儿一把火烧了这破庙才是正经!”说完,他抬步便走。 见他这样,俞修龙立时戒备,而且感到言安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蓦地发紧,原来阿莱竟是想尿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大水缸里! 言安转头盯着俞修龙的脸,喘息声粗厚起来,慌乱早已写在脸上;俞修龙扫了扫四周,此处再无躲避之所,若真的被那个阿莱给发现,那便只有动手硬拼了,现在这里这么多敌人,是死是活,也全凭命数了。 他想到这里,右手将言安的身子护在背后,左手暗暗蓄劲,待会儿那个胖子要真敢脱裤子,便直接让他断子绝孙! 随着阿莱厚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浑身都绷紧了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那同伙喊道:“阿莱,快回来!” 阿莱本想解决内急,可是听到有人呼唤,转头一看,立时便跑回去了;俞修龙和言安两人见此情景,“呼……”双双松了一大口气。 “兄弟们,找见没有?!”原来是刚才那个头目来了。 “没有!” “这儿没有!” “走,大家一起到大殿,让上师审他们去!”那头目振臂一呼,吆喝众人道,“他()妈()的,劳资不信撬不开这帮中原秃驴的嘴!” 俞修龙感到言安蠢蠢欲动,便使劲按住他;遭这一按,言安如何挣脱得开,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神情如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咬牙切齿地说:“不能让这些家伙伤害师父!”师父待自己恩重如山,言安自然拼死也要守护他。 “冷静,冷静!你听我的,我有办法!”俞修龙按住小和尚不松手,在他耳边低喝道。此时只是想先稳住这小和尚罢了,其实自己心里并没什么好对策,可若是任他冲出去被人捉住,那自己可就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这些年来,自己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危急关头,好歹也算是刀尖上滚过来的人,怎么说也比这年幼的言安要沉着多了。 小和尚见过他的本事,能徒手击退两头狼,武功定然不差,便冷静了一些。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又不会丝毫武功,除了听他的还能怎么办?言安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怎么办,怎么办?”虽然安分了下来,但神色依然十分焦急。 “你别出声就行。” 俞修龙一把负起他来,蹑手蹑脚跟在那群人后面走,走几步躲一下,确认没人发现方才继续跟上。言安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以免忍不住发出声来。两人随他们一路穿过走道,来到寺庙正殿前。 俞修龙见这些人陆续进入了殿内,犯难道:“咱们得先混到这群人中间才行。”听他这么说,小和尚立刻低声问他,“衣服都不一样,怎么混得进去?” 俞修龙对此何尝不知,正在想办法,忽然眼前一亮,“有了。”言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刚才那个阿莱急吼吼跑出殿外来,往茅厕方向奔去,想是尿急难耐,实在憋不住了。 “嘘……”阿莱憋了半天,终于得以“开闸放水”,如释重负,浑然不觉有人悄悄靠近,“嘶嘶嘶……”只瞧他那肥猪似的身子猛一阵哆嗦,便是快尿完了。 就是现在! 那阿莱刚踏出茅厕,俞修龙一步窜上,一记手刀斩向他脖子,但觉他颈上的肥肉水波一样乱荡,竟把自己的劲力消散了许多,没有一招击晕。 不待他反应,俞修龙使一招“灵狐戏猪”,猛地跃起,一拳直击在阿莱鼻梁上。 “啊哟!” 这一拳何等厉害,阿莱倒退几步,捂着鼻子杀猪般地嚎叫,鲜血直淌;俞修龙岂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机,瞬时跟上又是几拳,“咣咣”凿在阿莱那西瓜大小的脑袋上。 这几下既猛又狠,那胖子阿莱登时翻着白眼轰然倒在地上,势如山倾,沙土纷纷飞扬起来,四处乱飘。 “哗,真厉害!”言安见他几下打晕这个大胖子,对他更添崇拜之情了。 “废话少说,过来帮忙……”俞修龙拍他脑袋道。 “说吧老秃驴,你究竟……藏哪儿了?”大殿之内,围着好几圈人,在外几层是普通胡人;而在内站着一队喇嘛,个个身穿红色僧布袍,头顶黄角喇嘛帽。其中一个带着大耳环的番僧喝道,“不说的话,我可要使点法子了!”他身躯高大,挡住了后面红布桌上的佛祖像,说话恶声恶气,他法号“降魔上师”,是这伙人的总头领。 正殿极大极阔,这番僧中气又足,张口说话时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看来这伙人十分厉害,大相国寺中的和尚几乎都被他们给制住,当作人质挟持。只有一个白眉老和尚与他们对立当场,正是这寺中的的方丈大师明空,他身边倒着几个胡人,正低声沉吟。但瞧老和尚的脸色,刚才也已受了不轻的伤。 一众人围着这老和尚,显然也对他颇为忌惮。 老和尚面对这大个番僧的威胁,一掌竖在胸前,摇头道,“《须弥万法》乃是我寺祖师遗留宝典,岂可轻与外人?高僧也是佛家中人,怎么如此蛮横,强抢硬夺?” “大师此言差矣……有道是‘佛法无边,广度众生’,《须弥万法》这样的宝物,我们都应有份瞻仰瞻仰,既不肯借,说不得只好想些法子了。” 听他如此一说,明空方丈扫了一眼被缚的弟子,见他们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登时心中悔恨,“徒儿们,千错万错都是为师的错,早教你们练武……也不至于有今日。” 那降魔上师哈哈一笑,弯曲的胡须颤动起来,指着身后被挟持的一众年轻僧人,“练武?这些是你们的执法武僧吧,也不怎么样嘛!” 这些人凭着武力强行闯入寺中,除了这名方丈大师之外,不但打败了执法武僧,更将其他僧人轻易制服,可说已全无阻碍。 “佛门中人,修的是禅理佛法,武力本来就是下乘。”明空方丈微闭着眼,缓缓说道。 “哈哈!”降魔上师又几声大笑,银制的大耳环前后不住跳动,“要我说嘛,讲理说法,不如当头一棒。” 他手臂一伸,随手抓着身边的一个僧人,沉脸道:“大师若再不说,我这‘七星降魔杵’可按捺不住了。”他手中的金色短杵,上嵌七颗彩色宝石,恰似七颗彩星,华丽非凡,此时指在这名僧人太阳穴半寸远处,稍微用力,便立时可叫这僧人毙命,“我只数三下,大师,您可想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悄悄进来一个胖子,只见他是标准的胡人打扮,头上乱缠着头巾,腆着个大肚子,低头垂首,让人看不清面目。他一进门便往屋角里挤去,众人注意力全在番僧和方丈身上,大都不得空瞧他;有人远远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手上抓着一个小和尚,轻蔑一笑,旋即回头不看他了。 “一……” 降魔上师开始念数了;老和尚的白胡子抖了一抖,低头闭眼,做无声抗争。 “二……”降魔上师将那金色宝杵握紧了些,杵上的金环来回晃荡,发出“当当”的响声,煞是清脆悦耳。 “师父……师父……”那年轻僧人心中惧怕,虽被人按着,却不停挣扎,口中不住唤着师父,“师父救我,救我……”唤着唤着,鼻涕眼泪一发下来了。 方丈听见徒儿呼唤,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他,“言智,不是师父不救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不交,他们还有所忌惮;一旦交出《须弥万法》,咱们全寺上下一个也活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6章 降魔 这些人为了夺取《须弥万法》,图谋已久,将寺中的情况探查的一清二楚方才动手。 今日全寺受难,方丈已深知怀璧之罪,只在心中暗恼当初没有鼓励徒弟练武,追悔莫及。 “师父……” 僧人们垂头低眉,面如死灰,都觉得今日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被指着太阳穴的言智更是惊吓已极,大口大口喘着气,“死……死了……我还没碰过女人,就要这么死了?” 在场之人皆是一怔,片刻后这些胡人呼呼拉拉笑了起来,笑这和尚六根不净,死到临头居然在想女人;只瞧明空方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而僧人们则把头垂得更低了,也许心里各有滋味。 “这好办。”那降魔上师一听,将金杵挪开,对言智说道:“小师父,若能劝你师父交出《须弥万法》,我不但不杀你,还带几个胡姬来服侍你。哈哈,你是没见过极品,个个酥胸粉腿,包你爽上天去!”不知他是哪个佛门分宗下的僧人,除了出手行恶,竟然对女色也毫不忌讳。 那言智眼中冒光,冲方丈又叫:“师父,师父,你就拿出来吧!” 明空面露苦笑,“阿弥陀佛……言智,你素来机敏善辩,佛理精深,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怎么会……生出如此荒淫无道的想法来?” 那言智冷笑一声,说道:“佛理精深?不过是捡高深玄奥的说罢了,我天生便会。” “难道这些年来你都是装的吗?”明空大师的声音虽高,但有些许发颤。 言智正要开口,忽然见师父的眼睛里透出十分悲凉的神色来,寒冰也似,不由一惊,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眼,声音也变得没那么有底气,“人,人这一生都似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即是梦幻泡影,说话做事又何须当真?” “阿弥陀佛,是我愚昧无知,错看你了……言智,你欺骗我不要紧,可你这般欺骗佛祖,实是莫大罪过。”明空方丈双手合十,给佛祖忏悔。 “罪过?你刚愎自用,教徒不善,这算不算是罪过?”听到方丈这么一句话,言智立时脸色一变,冷冷道,“你这老鬼,天天教我们念佛习法,有个屁用?现在咱们都被人握在手里呢,佛在哪儿,菩萨又在哪儿?!” 他这话一出,登时僧人们都愤怒起来,对他大声呵斥,只因言智这家伙不但在众人面前不尊师父,竟然还对佛祖菩萨大不敬,真是将大相国寺的脸都丢尽了。 “大师,你此时是否浑身无力,心肌一阵阵绞痛?”降魔上师走向方丈,显然要对他不利,“你武功虽高,但中了我的秘制毒散,只要你交出《须弥万法》,我立马将解药奉上。” 明空脸呈黑紫之色,面肌抽搐,很是痛苦。 “贼人休动我师傅!” 说时迟那时快,那大红布桌下忽然钻出一人来,也是个光头和尚,国字方脸,宽肩阔背。只瞧他沉肩一撞,“哎哟”、“哎哟”几声,身前的几个胡人瞬间都被撞飞出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众人皆是一惊,这方脸和尚运起双拳,带着一股劲风朝这大耳环番僧击去! 降魔上师立即察觉,反应极快,将手中的降魔杵一横,拦住这和尚的双拳。 那双拳头击在杵杆之上,“当啷”作响,和尚眉目一拧,又攒一口气,厉声沉喝,拳如骤雨般不断落向敌人的胸腹,气势强悍;降魔上师也随着他的攻势连连变招,将身前门户挡得密不透风。两人一攻一守,上纵下落,拳来腿往,转瞬间已过了十多个回合,这时那降魔上师猛地后跃,甩开方脸和尚约二人的身位;和尚举拳赶上,却被一众胡人和喇嘛拦住,只瞧他们各自手持兵器朝自己打来,这和尚身腰一沉,迈开大步,双拳击在那些人的兵器上,发出“砰砰当当”的响声;那些胡人只觉一股大力从武器上传来,震得自己虎口发麻,险些脱手扔掉了兵刃,不由心中骇然。 “言慎?” “他居然会武功?” “平日完全看不出来啊……” 僧人们认出这人就是后院种菜劈柴的言慎,他素来沉默寡言,见人只会挠着后脑勺呵呵傻笑,被人欺负也毫不动怒,因此这个寺里大部分人都捉弄过他。可这时见他露出这身不俗武艺,顿时羞愧难当,原来他只是心胸大度不计较而已,此时危急关头方才挺身而出。言智刚才对师父如此不敬,此时见到言慎怒目如火的模样,一阵心虚后怕,软着脚朝后躲。 “‘大金刚怒拳’!”明空方丈亦感吃惊,这是十分高深的佛家武学,对佛理和武技要求都很高,“想不到言慎竟然……有这般身手,唉,老衲真是有眼无珠。”之前他已与降魔上师交过手,知道这番僧武功高强,寺中仅自己能有一抗之力。可现在自己身中剧毒,原本已无希望可言,强撑着不告诉他们《须弥万法》的下落,好让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可此时一见言慎的本领,明空方丈顿时生出一线希望来,只盼着他能帮本寺击败恶人,保全师祖遗留下的宝贝。 “看拳!” 言慎口中连喝数声,厉若霹雳,一声声随拳而出,拳风猎猎,果真有“怒目金刚”的气魄,颇为慑人。他一拳击出,一名敌人登时向后飞出,失声惊呼,撞上身后的几名敌人,劲力一传,这些人纷纷向后跌倒,连那墙角里的胖子也被波及,只瞧他肚子虽大,双腿却甚是灵活,急忙矮身躲了出来,绕到言慎身后。小和尚趁机钻入人堆之中,蹲下身来,他个子很小,因此在这乱哄哄的场内根本无人注意。 “言慎师兄!” “打得好!” 众僧人见他双拳迎战一众敌人,如龙似虎,气势如虹,均是大声叫起好来。 再看那降魔上师,竟也点头微笑,“好好好,我就知道这寺里还藏着高手。” 他一手持杵,忽地敲向言慎左肩,快若闪电,金环急响。 角落里的胖子见此招一出,身体轻颤,跟着便快步走到了言慎的时候五尺远处。 言慎只觉“当啷”响声,抬头见那一杵来得好快,比先前的力量要大得多,角度又颇为刁钻,似专为击破自己的弱点而来,避无可避,无奈只能双拳硬接。又是“噔啷”一声剧响,众僧人见言慎双拳猛地松散开来,颤抖不已,显然痛到极处难以忍受,面色也显得极为痛苦,不由为他捏一把汗,纷纷叫喊起来。 “言慎,你要不要紧?” “这番僧真狠毒!” “言慎师弟,你要小心啊。” 降魔上师嘿嘿一笑,不待他缓和一口气,举杵再击;言慎拳骨疼痛不已,刚要抵挡,忽觉肩头锐痛,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半跪在地,龇牙咧嘴,一股浊气上涌,卡在胸间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这位师父的拳法倒是不赖,比他们这些死鱼烂虾强多了……可以算个三脚的猫了吧?” 番僧这话既是对言慎说,同时也是对着大相国寺的众僧说,充满讥讽贬低之意;僧人们怒火直冒,却挣不脱胡人的束缚。番僧看着地上的言慎,将金杵举起来,对准他那锃光瓦亮的脑袋,笑道:“你这‘大金刚’再怎么怒,也不是我‘降魔’的对手。中土武学,不过尔尔。”降魔上师精修西蕃密法,一根降魔杵使得炉火纯青。 一众喇嘛也嘻笑起来,大肆奚落。 “就是,徒有虚名!” “一群无能鼠辈……” “给咱们提鞋也不配!” 言慎一手按着受伤的肩膀,牙关扣紧,怒瞪而视,鼻子里狠狠喷出一口气。 “我刚刚说过了,说理讲法,不如当头一棒!”降魔上师转头看了方丈一眼,笑道:“大师不信么,我这就演给您看看。”金光闪闪的降魔杵缓缓抬起,几个圆环又抖动起来,发出悦耳而又令人胆寒的声音。 众僧都屏住了呼吸,这根金杵少说也是一二十来斤重,这一下要是打在言慎脑袋上,非得崩出遍地*不可,一时有人呼唤,有人怒骂,有人闭眼口念佛号。有的人干脆跟鹅一样把脖子缩进怀里,不忍再看。 “言慎呐,言慎……”明空方丈身子颤巍巍的,他也已是强弩之末,无力抗衡,此时再见言慎落败,眼看便要丧命于歹人之手,老眼里滚出几滴眼泪,“老衲愚蠢至极,害苦了你……” “师父!”言慎双目一红,泪滑落下来。 “师父呀,师父……” 众僧见师父和言慎流泪,也纷纷跟着哭起来,一时殿内皆是抽噎嚎啕之声。 那番僧仰天大笑,很是得意,他身后的佛像,随殿内一阵阵声浪颤动。 言慎见状大骂:“你这恶僧,必定不得好死!” 降魔上师肌肉一抽,眉目凶厉,对言慎说道:“我既号‘降魔’,就是要把你们这些魔一个个降服了,降妖伏魔,何错之有?如何称得上这个‘恶’字?” “闯寺夺宝,蛮横无理,与强盗无异,降什么魔?!你自己便是魔!”言慎满面通红,大声道。 “手下败将,是魔非魔岂由你们说了算?哈哈!”降魔上师被他这一呛,不怒反笑,“不服从我的人……都是魔!”说完,他捏紧杵柄,猛地朝言慎天灵盖击去,却见站在言慎身边的胖子冲上来一脚踹出,将言慎踢了个跟头;降魔上师一杵落空,顿时愣了愣,原来是被自己人帮了个倒忙,继而瞪了那胖子一眼,骂道:“蠢货,谁要你多事?!”说完,转身又举起降魔杵来。 言慎被人一脚踹得跌出几尺,脸朝下趴在地上,想奋力起身,但着实一口气提不起来,反而浑身虚脱。 降魔上师见他这样,呵呵冷笑,手臂一挥,降魔杵登时在空中划出一道灿金弧光,朝言慎的光头击落下来;言慎本已决心赴死,忽然双脚被人一拉,登时又后移三尺,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嗯?!” 降魔上师转头一看,又是那胖子干的好事,再也忍不住了,张口怒喝道:“你干什么?!” 胖子一声不吭,似被这一声吼给吓得不轻,低着脑袋,颤巍巍往后缩了半步,见降魔上师正要转身时忽然猛地向前一窜,伸手向他胸前抓去,既快又急,毫无征兆;降魔上师岂是等闲之辈,刚才已看出他的异样,心中疑惑暗自戒备,此时见他出手,心想果然被自己给料中,立即一抖宝杵,护在胸前,杵上金环“哗啦啦”猛响。 两人斗在一块儿,这下子不管是寺中僧人还是喇嘛胡人都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7章 邪魔退散 这二人斗得激烈,言慎背靠着墙,一手捂住自己肩膀,目露惊讶之色;明空方丈也微微张口,除了对那胖子的举动感到不解,双眼始终注视两人的身手。 “这、这是天志派的‘捕风拿云手’吧?好像,还有几分……‘太元真气’的气韵?” 他张嘴喃喃自语,白白的山羊胡上下抖动着,“中原绝学,这个胖胡人如何习得?”他心里忽然感到害怕,虽然不知这胖子为何向自己人出手,但这些胡人居然学到了中原绝学,若是他们多人习练,潜心钻研,对中原武林显然是个极大的威胁。 场内众僧一时看得入神,只瞧胖子身材虽胖,行动却非常灵活,“嗖嗖”声响,沿边的喇嘛、胡人被他拳脚击中,纷纷怪叫着后退,站的远远儿的再也不敢靠前。 “嘿呀!”这时,降魔上师一杵劈来,金环哗啷声回荡不绝;胖子腰身一拧,回身一脚,可对方忽然掣回宝杵斜斜向前一戳,只听一声响,那大肚子上已挨了一下,顿时血冒了出来,将腹前的衣服染红。 降魔上师不清楚他究竟是谁,只怕是自己人因而不敢贸然下死手,此时见他肚子冒血,便停下用西蕃语问道,“你这家伙,到底干什么的?”一边说一边暗恼这是谁请的这些人,怎么一个二个尽来坏事。 原来,除了喜密教的那些喇嘛是他自己手下的人,其他胡人都是从外面随意召唤来的,以壮声势,许多人性子浮躁,好吃懒做,一到喝酒赌钱的时候就来了劲,纯粹是伙乌合之众。为此,一路上他没少发火。 降魔上师见对方停下喘了口气,以为他要答话,忽然猛地又窜上来,须臾间一拳已至自己眼前,降魔上师急忙闪开,怒道,“想找死?成全你!”他将金杵一抖,彩光熠熠,反手戳向那胖子的大肚,这一下又快又厉,只怕登时便要洞穿了过去,使胖子碎肠破肚;不曾想那胖子不但不躲,反而将肚子一挺迎上金杵。 降魔上师看他这般怪异举动忽觉不对,想往后躲,可这时一名喇嘛忽然怪叫着扑向自己,心底一惊,要躲已来不及了,反手一掌将那怪叫的胡人按住。 一声拍稀泥的声音,那降魔上师只觉对方一手按住自己持杵的手腕,一手已递至自己胸前。手腕一麻,胸口滞闷,降魔上师还没明白胖子的大肚子是怎么回事,便已被他给制住了。 原来刚才言安小和尚混入人群内悄无声息地躲着,只待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刻,出手猛戳前面那人的双股之间。 这一招“黄雀在后”是个人都能练,而且威力绝大,只需一戳,痛彻心扉,那人要害处陡然受袭,势必怪叫起来。当他扑向降魔上师,定然令对方惊心分神。如此一来,俞修龙立时可抓住机遇,制服敌人。 “你是、是……谁?”降魔上师满眼的不相信,自己无论是在臧巴尔罕大人的手下还是在喜密教之中,都可算是名列前茅的好手,怎么今日竟败给这个平平无奇的胖子了? 寺中本已暗藏着言慎这位高手,怎么竟还有一个胡人打扮的高手现身? 方才他迟迟不露面……是否也像自己观察言慎一样,为了看清自己的招式套路? 一瞬之间,他如此心念百转,额上冷汗频频。 降魔上师被他按住命门要穴,刚想动弹,却觉一股浑厚的真气压来,热烘烘的,透入自己周身经脉,顿时通体酸软,无力反抗,只得乖乖不敢动弹。 明空方丈却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降魔上师心念百转,瞻前顾后,因此出手时并不利索,只是他武功颇高,身手敏捷,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胡人胖子却是心无旁骛,仿佛心里毫无挂牵之事一般,这算是初窥“忘我”的门槛,无论在佛学和武学中“忘我”都是极高的境界。 本来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降魔上师甚至还要略高一筹,只是两人心态不同,一个复杂一个至简,所以导致降魔上师反而落入败局。 胖子笑了一声,将头巾一拉,随手抛了出去,露出一张脸来,虽是沾染了些灰土,但却是剑眉斜飞,目光炯炯,“先别管我是谁……你说,中原武学比你们那儿如何?” “啊,你不是阿莱?”一个胡人忽然指着他叫道。 这人就是在后院同阿莱嬉笑说话的人,方才没仔细看,一直以为这个胖子就是阿莱,可现在直到俞修龙摘下头巾才发现是遭人假扮的。 “呵呵,当然不是!”俞修龙假扮阿莱,骗过了在场所有人的耳目,此时制住了敌人首领,方才卸去伪装。 他打晕阿莱后,扒下了这大胖子的衣服和头巾,套在自己身上。只因阿莱身材胖大,俞修龙整个人都小了一圈,穿起衣服来松松垮垮很不像样,于是他便将先前摘的浆红色果子用布包好全塞了进来,勉勉强强堆了个大肚子出来,又将头巾胡乱包好,脸上摸了把灰,这才低头跑进了殿里。 好在当时殿里十分混乱,压根儿没人注意到他。 至于那个小和尚言安,则跑到师父的房里去寻找《须弥万法》。 “喂,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中原武学到底怎样?”俞修龙追问道。 “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只瞧降魔上师声音低落,垂头丧气,与刚才那神气十足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多亏俞修龙衣服里装着许多野果,降魔上师一杵击来,将野果尽数捣烂,红色的汁水像血一样渗了出来,导致他轻敌大意,不然又怎能如此轻易便被俞修龙制服。对俞修龙而言,方才那一杵力量甚大,虽是击在一层野果上,而且自身浑厚的真气又挡去不少劲力,可他仍觉腹部剧痛像要裂开似的,只是当前形势非常,更涉及到中原武学的声誉威名,他不便露出颓势来,就如同那日在海族大战之中要为陆人正名一样。 俞修龙环视一圈,对一众喇嘛和胡人说道,“还有谁,要和中原武学比比的?”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去;那些喇嘛、胡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就是低头的低头,搓手的搓手,一时安静了半晌,就是没有人敢吱声。 见此情景,俞修龙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既然是他们的头领,想必武功也是最好的一个,自然无人敢上来向自己讨教。 “好,我代表中原武者说一句,异域武学也是不过尔尔。” 俞修龙这句话出来,大殿里这么多胡人番僧,只能低首听着。 这时,明空方丈的声音响起,“敢问这位少侠,你是我中原人士么?” 俞修龙答道:“回大师,我是……我是……”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从何处来,只觉得自己以往的记忆全部变成一片灰白,脑海中明明有许多事情在那儿堆积着,但却像被一层大布所掩,只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根本看不真切是什么,所以他自然无法明说出来。 他心绪纷乱,精神恍惚,只得说:“我的确是中原人,大师请放心。” 俞修龙一手将他那金色宝杵卸下,往自己腰里一别,另一手牢牢扣住降魔上师的肩胛骨,“这玩意儿花里胡哨倒挺不错,我先借来玩玩,用完还你。” 他嘴上说借,其实哪有归还之理? 降魔上师冷笑一声,实则又怒又羞,此行带着这么多人来抢夺大相国寺的宝经未果,反倒让自己称手的法器被夺,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无奈此时受制于人敢怒而不敢言,他暗暗咬牙,对俞修龙说道:“东西拿了,该放手了吧?” 俞修龙摇了摇头,“现在我是刀你是鱼,怎么办是不是我说了算?” 降魔上师想起刚才驳斥言慎的那番“是魔非魔”的话来,脸上一红,现在既然自己被擒,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只觉脸被打得啪啪响。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好,你说怎么办?” “还不放人?”俞修龙加劲往他肩胛骨上抓,“要我提醒你吗?” 他这一下捏在薄弱关节处,降魔上师只觉酸痛不已,颤着嗓音,向自己的那些手下发令道,“放人,放人!” 那些喇嘛和胡人听到他的命令,开始放人;大相国寺的和尚被解去束缚,纷纷跑向明空方丈,围在他四周。 “师父!” “师父……” 明空看着弟子们,长叹一声,“为师对不住你们呐!” 弟子们将他搀起,明空却看向站在远处的言智,神色苍凉。 “师父……”言智方才所说的话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面色通红,低低唤了一声。 其中一名弟子喝道,“你还有脸叫师父!” 另一名弟子亦怒目而视,“言智,你这家伙平日里花言巧语哄骗师父,我还以为你有慧根……呸,没想到竟然是个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徒,你不得好死!” “岂止不得好死,你该下十八层地狱!” “卑鄙无耻,猪狗不如!” 众弟子们群情激愤,纷纷指着言智痛骂,殿内吵嚷无比;言智何曾料到局势突然反转,一时呆在当场,被他们这顿臭骂,也只能老实听着,不敢出声。 “好了,大家都停了吧。” 明空挥手止住众弟子,转而看向俞修龙;一众弟子也随他看向俞修龙,只是对这家伙的来历感到疑惑。 刚才场面虽乱,俞修龙却一直死死扣住降魔上师的要害,此时见众人安静,他立刻说道:“叫你们的人听着……从哪里来的,通通滚回哪里去!”俞修龙手上一使劲,提声喝道,“听到没有?!” 降魔上师面容一凛,咬牙点头。 “快滚!” 俞修龙又喝一声,那些番僧、胡人便都往外走,不一会儿殿内只剩下降魔上师一人。 “今日大恩大德,老衲感激不尽。”明空走上前来,朝俞修龙合十行礼。 “大师不必多礼。”俞修龙心知他内伤较重,急忙搀扶,“今天我既是帮各位师父,也是帮中土武林。” 明空笑道,“敢问少侠是‘天志派’的高徒吗?” “什么派?”俞修龙眼睛转了转,摇摇头,“我不是。” “哦?”明空接着说:“那你是成家的人了?” “成家……成家……”俞修龙口中呢喃两遍,忽然脑中一痛,好似要炸裂开来,抱头跌坐在地,显然是颇为痛苦。 明空惊愕不已,命弟子将他扶到椅子,伸手为俞修龙把脉。 “师父,他怎么了?” 俞修龙此时被头痛折磨得双眼发直,浑然无神;明空把了一阵脉,眉头微锁,手抚着长须,叹道:“这位少侠精神上受过极大的刺激,脑中受创。” “那怎么样?” “刚才我与他对话时,留心观察他的双眼,发现他双眼空洞,说话时没有神魄,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遭受痛苦打击后得了失心症。” “失心症?那岂不是疯了么?”言慎插嘴道。 “休得胡说,以他的情形只是暂时失忆,想不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如果心结打开,则会恢复正常。”明空见俞修龙直直望着殿顶,轻轻叹了口气,“少侠,你心神不宁,容易引发疾患,还请多多保重。” “言安,言安来了!” 小和尚未能找到《须弥万法》,便躲在暗处,待那些人走后才往殿内跑来,一进门,便见到师父和各位师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打转。 明空立刻站起来,冲言安招手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对我说,干什么乱跑……” 师父虽是责备,但语气里更多是担心与关怀,言安扑在师父怀里,大声哭泣:“师父,言安知错了!” 一众和尚经历了刚才的险情,心不自觉连在一起了,想起以往所作所为,真是羞愧难当,纷纷走到言安面前,给他道歉,“小师弟,我们……对不起你。” “师弟,都是我不好。” “言安,你打我吧!” 言安摇摇头,“各位师兄,咱们以后要好好学武,保护师父,保护咱们大相国寺。” 明空亦点头,“以前是为师错了,佛门广大精深,既有菩萨慈悲,也应有金刚伏魔,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普渡众生呢?” “从今往后,我会把武艺传授下去,大家要好好练。” 听师父这么说,大家都拥着欢闹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8章 须弥万法 “大师!”俞修龙在客房休息,此时明空方丈来看他。 “少侠,可好些了吗?” 经过一夜休息,俞修龙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后脑勺仍有些隐隐疼痛,不太舒服。 明空见他气色红润要比昨天好很多,暗赞其身体超凡,笑眯眯道:“少侠,看来你身体的伤势已没有大碍,只是……还有些心神上的毛病,须得好好调理。” 俞修龙摸着脑袋,奇怪道:“大师,我心神上到底有什么毛病?” 明空却不直接回答,他知道如果说了,俞修龙势必又要苦苦回忆导致再度发病,沉吟一会儿方才说道:“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毛病……老衲知道一个安神静心的法门,如果少侠不嫌弃的话,老衲这就传授给你,不知意下如何啊?” 既有如此机缘,实是机不可失,俞修龙急忙点头,“那就多谢大师了。” “好,我慢慢说,你闭上眼仔细地听,多听几遍,自然记住了……有道是‘须弥妙善,万法无穷,诸法诸相,皆在本心’。” “其心不明,则层云掩蔽,上下昏暗,不见日月辰星。其心明朗,则如惠风吹来,云雾尽去,森罗万象,一时毕现。心性清净如清天,慧如日,智如月,智慧常明,于外着境,妄念浮云盖复,自性不能明……故遇善知识,开真正法,吹却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诸相皆见,须弥万法,存乎一心。” 俞修龙闭着耳朵听,初时还有些疑惑,精神紧绷,随着明空那低沉浑厚的嗓音不断传入耳中,如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微微回荡。不多时,他已感到浑身放松下来,心神逐渐安定,好似进入了一种极妙的境界,超脱物外,不受世俗的干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通体舒泰,连头疼也不觉得了,起身向明空行礼:“多谢大师赐教。” 明空起身,回了一礼,“少侠救我大相国寺于危难之中,恩德无量,区区一篇经法何足挂齿呢?好了,你歇息吧,老衲就不打搅你了。” 俞修龙送他到门外,问了一句“大师,言安小和尚在做什么呢?” “他上午念完了经,下午要开始练武了。” 俞修龙听说他们要练武,心里一动,说道:“大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少侠但说无妨。” “他们练武,我能不能也去看看?” “哈哈,当然可以了,等会儿他们练时我自叫人来带你去。” “多谢。” 到了下午,俞修龙被人带进练武场,刚到门前,便已听到和尚们的呼喝声,声威颇壮,可见他们这群和尚到底是年轻气盛,内心里是非常喜欢练武的。 “好,好!”俞修龙见他们练得热火朝天,有模有样,情不自禁叫了两声好。 众僧见俞修龙进来,纷纷停下来向他行礼致意;言安欢叫了一声,迈开两条小短腿“哒哒”跑来,把自己练的把式演给他看,兴奋不已;俞修龙抚着下巴看完,觉得这套拳机灵小巧,很是不错,便问他说:“言安,你这是什么拳法?” “这是小罗汉拳。”言安年岁尚小,练这小罗汉拳是再适合不过了。 “小罗汉拳?”俞修龙那日在殿里见识了言慎的“大金刚怒拳”,很是佩服,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套“小罗汉拳”。 言安转身向远处一指,说道:“你看,这是言慎师兄教我们的,他还说‘小罗汉拳’是‘大金刚怒拳’的基础,将这套小拳法练好练精了,才能学大拳法。” 俞修龙的目光越过一众僧人,看向正在指导大家练拳的言慎,只见他锁背沉腰,双腿扎地,给大家细细地讲着拳法精要,“你别说,言慎师父的那套‘大拳法’我挺喜欢的,很有气魄。” “大个子,你的武功我也很喜欢,不如……教教我吧?”言安所指的自然是“捕风拿云手”了。 俞修龙哈哈笑了起来,摸着他的小光头正要说话,却听明空方丈的声音传来。 “言安,休得胡闹!” 两人皆是一愣,言安见师父突然过来,立马低头行礼,叫了声师父。 只见明空方丈缓步走来,笑道:“少侠的武功乃是‘天志派’镇派绝学,岂能轻传于人?依江湖规矩,私传秘技等同于欺师灭祖,你还是别难为这位少侠了吧。” “师父……”言安小小年纪,如何能想到这里去。 俞修龙却问方丈道:“大师,您刚刚说我是何门何派?” “福建,天志派。” “天志派……天志派……”俞修龙记忆缺失,对这个门派完全没有印象,锁着眉头问道,“大师,难道我真的是天志派的人么?” 明空回答道,“少侠,你是否是天志派的弟子老衲不敢妄言,但你这‘捕风拿云手’却实实在在是天志派的武功。掌门人钱昭凭这门绝技独步武林,威名广播。” 当天晚上,俞修龙一直对自己的以往来历冥思苦想,许多模糊的场景在脑中飞速闪过,忽然一个女孩儿的身影闯了进来,粉色衣裙,身姿动人。他脑袋立时一痛,如同被尖锥猛扎了一样,俞修龙低喝一声,用力按住痛处。揉了一阵,他在朦胧之中见那女孩儿在对着自己笑,脸看不大清楚,只觉得那笑声清越悦耳,好似银铃一般。俞修龙心刚一发痒,后脑勺又一阵剧痛,比刚才更厉害,他大叫一声,跌在地上,此时颅内传来一阵阵痛,俞修龙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恨不能以头撞地,解除痛苦。 “大个子,大个子!” 门被推开了,言安抢先跑了进来,见俞修龙这般模样,一时吓得六神无主,忙转头去叫师父来;明空快步赶来,见此情景,伸手按在俞修龙心口和右颈之上,同时口念心经,与上午教给俞修龙的那篇经法一样。“师父,他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见俞修龙满头大汗,神色痛苦,浑身上下抽个不停,言安在一旁瞧得紧张兮兮,见师父额头也开始冒汗,白眉皱紧,更是觉得不妙。 “师父……” “言安,不要说话。” 师父的声音不容违抗,言安闭上了嘴,只听师父持续不停地念诵,是自己从未听过的经文。再看俞修龙,依然眉头紧锁,浑身抽搐,可他的神情显然比刚才缓和了一些。 言安放下心来,在一旁随着师父默念起来,“本心自强,如如不动,外邪不可侵,内魔不可近……” 过了一会儿,俞修龙安静下来,但听明空方丈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对言安说:“没事了,咱们扶他上床躺下。” 待两人从房里出来,言安问方丈,“师父师父,大个子这到底是犯了什么病?” “心病。”明空方才救治俞修龙累得衣衫都湿了,他叹了口气道,“以我推测,他应该是遭受了极沉痛的打击,有可能是失去至亲至爱之人……心底不愿相信,所以脑中生出一种抑制之力来保护他。” “脑中生出抑制之力?”言安不解,他挠了挠光滑青亮的头皮,一脸疑惑道:“师父,您说的我不明白。” 皓月当空,两人走在院子里,言安面前飞过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夜色中摇曳,肚子上一闪一闪地冒着黄绿的光,亮一下,暗一下,如同人的呼吸一样。 “你别看这位少侠平平无奇,他实是体质非凡,体内蕴含着绝强力量,只是他尚无法驾驭,因此大部分力量陷入了沉睡之中。”明空指着月亮,缓缓说来,“你看,他体内的力量就好比这月光,而发挥出来的却只有萤火虫发出来的光一样,连千百分之一也不到。不过遭了此次打击后,力量有被唤醒的趋势,因此脑袋为了保护他的身体,便将他此前的记忆全部封锁住,这也是他想不起来事情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是在保护他呢?” “因为他体内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一旦突破禁锢,那将是不堪设想的破坏力,对外那不必说了,对他自己很有可能直接是经脉尽断、爆体而亡!” 言安怔怔看向月亮,那月光泛着一丝清冷,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如此强大的力量……大个子,你到底是谁?” 连着两日,明空都到俞修龙房里,传他经法,每日所授内容皆不一样,这心经虽然高明,但句句通俗易懂,至简至真,即使不懂佛法者也能明白,理解起来不致太困难;俞修龙除了听他念,自己也学着念,这几天下来,心神果然安定了许多。 “大师,我想我该走了。”俞修龙向明空告辞,“我既然是天志派的弟子,那么应当早日回去才是。”他想到“师门”问问自己的往事,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师父知道,也许师兄师弟知道。 “也好,也好,少侠在俗世游历,回归师门是件好事,老衲就留你了。” “大师,不必再送,请回吧。” 俞修龙负着包袱,走出大相国寺的寺门。包袱里装着寺里自制的饼,这是明空特意吩咐弟子准备的,以供他途中充饥。 “一路保重。”明空向他合十行礼,“少侠去后,老衲自当每日诵经,为少侠祈福消灾。” 俞修龙心中分外感激,忙还礼道:“大师传我经法三篇,已是大大受累,哪里还敢劳大师为我祈福?” 这时,只见言安跑了过来,他眼眶红红,似乎很是不舍,拉着俞修龙的手不放,“大个子……” 俞修龙一笑,“言安,要好好听师父的话,别再乱跑了,知道么?” 言安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眼里晶亮亮的,声音涩涩,“大个子,那个……咱们寺里的饼是很好吃的。” “哈哈,那我要好好尝尝。”俞修龙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没想到是说这句。他向明空方丈再拜,摸了摸言安的小光头,“告辞了,二位保重。” 言安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一阵阵难受,两人虽相处时日不长,但却历经了诸多险境,情谊深厚。此时俞修龙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小和尚再也止不住心里的酸楚,靠在明空怀里,眼泪落在师父那宽大的袈裟上,“师父,他还会回来看我们么?” 明空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有缘自然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9章 寒潭和怪老头 “哟,这大相国寺的和尚果然有一套。”这饼不但面发得好、揉得劲、拉得很纤薄,而且火功也十分了得,烤出来这饼外酥里嫩,满口香甜,确实好吃。 “这手艺,怪不得言安说他们的饼好吃,若不是有了师门,我也想留那儿当和尚了。” 今天格外炎热,俞修龙行路大半日,又吃了两张饼,很是口渴,便想寻个人家讨水喝。 眼看这天渐渐暗了,他刚走到农户前,瞧见一壮汉双手紧扼两只鸡的脖子,正往屋里走,健步如飞。那两只鸡被退光了毛,脖子被扯得长长的,俞修龙一瞧,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迷迷糊糊的场景,又是一痛,忙定住念诵经文。 “心乱则神惊,徒生……妄、妄灾;心安则神定,灾祸远……避……诸天不动,万相皆空……诸天不动,万相皆空。”在寺中时明空曾对他说这经法还需多念,不可废弛,当十分娴熟后,无需开口,只心念一动,这经法的效用便可自行运转,帮助他安稳心神。 不过才这么几天,俞修龙远未达到娴熟的地步,因此念得很慢,磕磕巴巴,效用自然也不甚明显。 “这位兄弟,你在这儿干什么?”那壮汉已从屋里出来,见他站在自家门前闭眼不动,举止怪异,朗声问道。 听他问自己,俞修龙睁开了眼,首先便望向他的手,见他双手空空,不知怎么的,心里好似松了一大口气,说道:“这位大哥,我走了很远有些口渴了,能不能讨碗水喝?” “不成问题。”壮汉点头一笑,“不过家里没水了,我正要去打水呢。” “哦,你们都在哪儿打水啊?”俞修龙心想:那也不必麻烦人家了,我直接跟着他去井边喝水就是。 “跟我来吧。” 壮汉挑着两个空桶,带着他走。两人走了几里蜿蜒的山路,壮汉告诉他:这附近的人都到一个地方去取水,水源是一个寒潭,叫做“冷月潭”,潭水清亮如玉,口感清冽。“冷月潭”看着没有多深多大,但无论人们怎么取水也不枯竭,总是盈盈满满;大伙儿喝了这水都是身轻体健,气色红润,不怎么生病。 因此这寒潭被视为当地的一处宝藏,村民们对其极为珍爱。 “咱们要快些了,再晚那潭里的水就结冰了。”壮汉向他示意,同时加快了脚步。 “结冰?”俞修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头看了看天,难以置信,“这么热的天,水怎么可能结冰呢?”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壮汉大笑。原来这寒潭奇怪无比,到了夜间戌时潭水必定结冰,次日辰时方才解冻,所以大家总会趁早去取水。 如此奇异的寒潭,俞修龙倒很想快点去看看了。 “这儿就是了。” 壮汉带着他来到寒潭附近,俞修龙见这儿竟有人在把守,好奇道:“大哥,他们这些人不取水,站在这儿干什么?” 原来村里为了保护潭水,特意选派一队青壮后生在此守卫。 壮汉对他说:“你不是本村的人,是不能进去的,就在外面等我好了。” 俞修龙心想这个村规矩可真多,只不过打个水而已,还弄如此复杂。他在外面站着,目视壮汉上去与那些人交涉、入内。不远处还立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外来人士,不得擅入。 他们圈了很大一块禁区,实则这寒潭不过数丈来宽,四边都被岩壁所围,看上去像是个大水杯。这潭中的水冷冽凝碧,荡着微细波纹,他喉间更觉干渴了,可那壮汉却久未出来,不知为何。 他左等右等,嘴唇不知舔了多少次,那壮汉终于出来了。 “小兄弟,等急了吧?这是我们村的圣洁之水,取水、喝水都是要讲规矩的。” 俞修龙正拿着瓢要喝水,却被他架着双手,问道:“喝水还讲什么规矩?” “你有所不知,在潭面前饮水,需要行仪礼才行。” “来,照着我做。”壮汉放开他的手,冲着寒潭的方向跪了下来,附身拜了三拜,口中念道,“圣水天赐,吾心敬仰,润养之恩,永世不忘。” 俞修龙本觉得太麻烦,但又不想拂了他的脸面,不过是磕几个头说几句话而已,不费什么功夫。于是便照做了,他做完刚想起来,却被壮汉按住了后背,“你是外乡人,须多磕三个。” “哎哟,我真是……”俞修龙无奈,只得恭恭敬敬再磕了三个头,拿起瓢来舀了一大瓢,喂到嘴边正要喝时,却被壮汉伸手拦住。他有点无奈,问道:“大哥……又怎么了?” 壮汉托着他的胳膊,拉他转了半圈,“喝水时不可面朝潭水。” “你们这规矩可真多啊……”俞修龙嘀咕一声,这时嗓子已感觉要冒火了,急不可耐,仰头大口大口将瓢里的水喝干,“咕噜……咕噜,啊,好清甜的水!” 他又喝了一瓢,清凉的潭水从喉间流入体内,激爽无比,仿佛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说不出的痛快。 连喝三瓢,可算是解了渴了。 他谢别壮汉,朝村外走去,四野里树木极为茂盛,入眼皆是绿草绿叶,他有些分不清去路,乱走一通。“这荒郊野外,没个人领路还真是麻烦。” 天气闷热,他走得满身大汗,很不舒服,心里一烦躁,狠狠捶了身边的树两拳,打得树干猛烈摇晃。他背靠一棵树坐了下来,“咚”,忽然一枚小果子落在自己头顶,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咦?”他揉了揉脑袋,抬头一望,又一个小果子直直落向自己额头。俞修龙身体自然而然生出反应,嚯地向后窜出。不料身子刚刚挪出半尺,一个小果子后发先至,已击中了他的右侧太阳穴。 他浑身一震,这一下击在自己要害穴位上,极快极准,可却是刚轻轻一碰便掉落下来,如果是树木自然掉落必不至于如此轻巧,显然是人力所发出,而且此人将掷物的准度和力度都控制得炉火纯青,显然本事极高。 “谁?”他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忙起身四处张望。 俞修龙转了一圈,双目所及之处全是绿叶枝丫,并未看见有什么人。 “绝对有人!”俞修龙心想在下面必然看得费劲,双脚一蹬,刚刚跃起三尺来高,一根连叶的树枝“啪”一下打在自己头顶,顿时气力全消,落下地去。 “哎哟……到底是谁啊?!”俞修龙跌在地上,双手撑地。他被人戏弄好似见了活鬼一般,连对方人影子也看不到,憋屈的大声叫喊。 “哈,最烦被人吵瞌睡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俞修龙转身一看,见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头,足踩一双破鞋,脚趾头都露在外面。只瞧他又打了个哈欠,对俞修龙问道,“老头儿在上面睡得好好的,你捶树干什么?” “睡觉?”俞修龙看看树顶,想起自己刚才确实捶了树,没想到无心的举动竟会吵到这位老人家的瞌睡,实在太过偶然,“对不住了,老爷子……诶,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双眼不自觉往右上一转,觉得这老头的面容确实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但又着实想不起来到底是否见过。 他怕拼命回想又引发心乱,只得作罢。 “噢……原来是你小子。” 这老头就是那日把捕快们戏耍得团团转的“死燕子”,也就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偷天神燕”。 尤小燕也认出了他,心想这小子不是个流放的囚犯么,怎么现在回中原来了?老头笑道:“原来是你啊,你这小子到底还是跑了?” “跑了,什么跑了?”俞修龙一脸迷茫神情,摊开双手,“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尤小燕并不答话,而是看了他一会儿,暗暗惊讶,“几年不见,这小子体内真气竟变得深厚许多,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不过瞧他那样儿,难道是走火入魔,变成了个傻子?” “你不认得我?”尤小燕又问。 俞修龙摇头,说道:“也许见过,但我想不起来。” 尤小燕见他说不认得自己,古怪脾气上来了,想戏弄他一番,“好啊你小子,吵我睡觉,你说怎么办吧?!” 俞修龙只得连声说“抱歉”。 “道个歉就完啦?”尤小燕心底暗笑,既然有心捉弄他,显然不能就这么轻饶,“刚才老头子做梦,正梦见在皇宫里吃山珍海味呢……这倒好,你把我吵醒了,我也吃不到山珍海味了,你难道不该赔我一顿吗?” “这……”俞修龙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扰人美梦需要赔的,一时无言以对。 “快走,你带我去吃一顿作赔。”尤小燕蹒跚着走上两步,口齿不清道:“随便点几个什么驼峰啦、熊掌啦、燕窝海参的……算了算了,实在不行凤爪、牛筋之类也可以,走走走!”说着,他那干枯的手朝俞修龙抓来。 不过俞修龙反应极快,身形一晃,人已在十步开外,“我没钱。” 他暗暗庆幸,还好自己身法不错,一般人是根本近不了自己身边的,要是被这怪老头讹上,指不定有多麻烦。 “咦?”俞修龙忽然觉得不对劲,背上怎么感觉轻了许多,回头一看,只见包袱不知怎么到了那老头手里,大吃一惊,“还我包袱!” 那老头从包里拿出饼来,卷了卷就往嘴里送,“唔,这饼应该还凑合。”嚼了几下,只觉甜香盈口,面露喜色,“哎哟,相当凑合!” 这什么人啊?! 俞修龙心里很不高兴,一把将老头揪住,这老头任由自己抓着,反而口中嚼得“咂咂”直响,赖皮赖脸,毫不知羞。 “你!”俞修龙见他如此不讲理,本想发火,但再瞧他头发花白,衣衫破烂,看着也怪可怜的,心想:我跟这糟老头子较什么劲,给他一张饼就是了,犯不着生气。 俞修龙拿回自己的包袱,说了句,“您老慢慢吃,可别噎着了。”立马转头飞奔。 “再耽搁一会儿,这老家伙要是不依不饶,要我带他去吃东西,那可更麻烦了。”俞修龙一路狂奔,直跑出约摸二十多里地来,方才停下。 “跑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他伸手往包袱里摸,饼不见踪影,只摸出来那张包饼的油纸。 “我明明记得还有三张饼,他吃了一张,怎么没了?”俞修龙想起那饼的味道,咽了口口水,仔细回想刚才的场景,这饼很薄,老头该不是把三张饼卷在一起吃了吧?! “什么人啊这都是?!” 他心头不快,拳头一握,又想捶东西,可身边只有些野草,没树可捶,叹了口气:“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心安神定,福祸不惊……心静无邪,宠辱不惊……”四下无人,俞修龙大声念了三遍心经,将心里的烦躁之气慢慢平息下去,而后四处找寻起来,看是否有野果之类的可以充饥。 找了一阵,并未发现可食的东西。 他拿着那张油纸舔了一口,指望能稍稍缓解肚中饥饿感。没想到那香气一传入口鼻之中,肚子更饿了,“咕咕”叫了起来,嘴里也冒出许多口水,“不行不行,看来我还得去找找附近的人家。” “大婶,有没有活儿让我干?”他敲开了一户农家的门,“我不要工钱,给我点吃的就好。” “喏,俺家正缺个砍柴的。” 俞修龙帮这家把后院里的一堆柴劈了,走的时候,手上多了三个窝头。 他找了个地儿坐着吃,狼吞虎咽吃完一个,正要吃第二个时,手被一个苍老的手按住了。 “是你?”俞修龙一见来人,登时没好气道,“我说你又想干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0章 解救女子 “嘿嘿,看着你吃,老头子也饿了。” 尤小燕怪笑着,老脸上布满褶皱,两只小眼儿只盯着他手里的窝头不放。 其实,这老头儿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俞修龙虽然年轻热血,脾气却还算好,自己故作蛮横无理之态,他依然没有动怒;即使心里有火也会念经平气,而且口中念的居然是大相国寺里的镇寺之宝——《须弥万法》,更觉惊奇了。随后他看见俞修龙帮人劈柴取食,觉得这小伙子品行果然不错,是个好苗子。 “来来来,老伯,这个给你,求你别赖着我了。”俞修龙苦笑一声,塞给他一个窝头,正色道:“老伯,我还有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真的……吃完咱们各走各路,行不行?” 尤小燕屈膝坐在地上,咬了一口金黄黄的窝头,回道:“你走啊,我又没拿绳子绑着你。” “哎,行!”俞修龙嘴里衔着最后那个窝头,立马起身跑了。 尤小燕嚼着窝窝头,眼睛却直盯着俞修龙的身影,忽地身子一闪,悄然跟上。 “往哪儿跑?!” 村外道旁,一个村姑模样的女子跌倒在地,身后一伙人拿着绳子、棍棒追上来,将她围住。 “啊啊啊啊……杀了我吧!”女子嘶声叫喊,她衣裳破裂的不像样子,身上有好几处伤痕,显然是遭了虐打,“我求求你们……求你们杀了我!” “嘿,杀了你?想得美!” 为首那个黑脸汉子狞笑几声,拇指一抹鼻子,“老子花大价钱把你买回来,还想跑?贱货,不给老子生几个儿子,别想好过!”他一把将女子从地上扯了起来,如同扯一截破布,毫无怜悯之意。 女子被他抓住手臂,死命摇摆却也挣脱不开,眼泪横流,嘶喊声中满是绝望。 “再跑,打死你!”一个老汉冲上来,“啪”,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早跟你们说折了这烂货的蹄子,这样她还能跑吗?!”他身旁的老太吐了一口浓痰,正中女子的眼角,“呸,不下蛋的鸡!” “住手!” 那伙人正拿绳子捆她,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受到惊吓,耳内嗡嗡犹如雷震。 “你们干什么?!”俞修龙嘴里的窝头还完全未咽下,此时激动一喝,口中黄面登时倾“巢”而出,纷纷扬扬如同落雨。 众人纷纷转头看他,不留神那女子趁机挣脱出来,一把推开那婆子,快步跑向俞修龙,声泪俱下,“大哥,求求你……救、救命!” 俞修龙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 她躲在俞修龙身后,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这是她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这人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高大强健,但好歹是个青壮男子,因此尚存一丝希望。 “哪儿来的小子,休管闲事!”黑脸汉子见俞修龙孤身一人,顿时眼神阴沉下来,指着俞修龙身后的女子说,“这是我婆娘,你走开!” 他说完这话,见俞修龙没有反应,便想动手。 眼见众人朝自己慢慢围来,俞修龙却不惊慌,他感到这名女子的手哆嗦个不停,他朝身后微微瞥了一眼,见她满脸惊恐,神不守舍,看得叫人心痛。俞修龙随即回头面向那些人,问道:“你们捆她干什么?” 黑脸汉子见俞修龙气定神闲,挺胸拔背,莫不是有一身功夫?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大板牙,指着自己脑门说:“这位兄弟,我婆娘这里有病,我怕她出来伤人,所以……” 俞修龙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尤小燕隐在暗处,悄悄观察着这一切。 忽听俞修龙身后的女子大叫道:“我没病……我没病!他们才是疯子!” “大、大哥……你、你、你别信他的话,他们不是人,他们根本不是人!” 俞修龙看见女子手臂上的伤痕,心中一寒,问道:“这是他们打的?”不知怎地,他脑中莫名浮现出相似的场景来,这一切竟是如此熟悉,不禁大感奇怪。 “大哥,你看,你看!” 女子撸起衣袖,把一整条胳膊都露出来,而后将另一条胳膊也给他看,“他们拿棍子打我,用铁链锁着我……还把我和猪关在一起……呜呜呜,还不给我饭吃……”她又紧紧抓着俞修龙的袖子和手腕,生怕一松手他便会跑掉。 距众人五丈之外,一双小眼透过草丛,注视当场。 此时黑脸汉子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见他们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尤小燕顿时心生厌恶,“强买妇女,凌虐殴打,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 他这一生行遍天下,但凡有不平之事便仗义相助,可是自己一人的力量很是有限,况且治标不治本。尤小燕曾想多收几个徒弟,可许多人不是畏苦怕累便是笨头笨脑,好不容易碰见聪明刻苦的,但学到本事后竟性情大变,误入歧途,甚至干出伤天害理的勾当来,以致自己不得不出手处理。 当今江湖之中,青壮后生虽然不少,可是佳徒难觅,因此才有了“神燕无人继”的说法。 没有传人,是高手莫大的悲哀,尤小燕心底暗叹:“上次遇见的那个女娃聪慧善良,资质上佳……可惜已被人抢先一步,不知这小子怎么样?” 他忽见俞修龙被人推倒在地,“啪嚓”一声响,顿时一愣。 原来刚刚那黑汉子叫俞修龙别管闲事,“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俞修龙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唔,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确实不该管。”说完身子晃了晃,似是想让到一边,脱离女子的拉扯。 “大哥,大哥,你不能走呀……” “求你了大哥……救我,救救我!” “呜呜呜……你这是……要我死啊!” 可女子死死扯住他的衣服不放,不让他走;黑脸汉子瞧得一急,伸手拉她,另一只手去推俞修龙,想把两人分开。 “哎哟!” 这一下把俞修龙推得站立不稳,俯身扑地,似乎跌得不轻;那黑脸汉子也愣了,转而嗤笑了一声:原来这小子只是看着不赖,实际也是个绣花枕头,要不然怎么一碰便倒? 这一幕被尤小燕尽收眼底,大失所望:这小子怎么关键时候变怂包了,看来今天这事儿还得自己出手。 “贱货!走!” 黑脸汉子“啪啪”给了女人两个耳光,扼住她的脖子往回拽;那女人已经叫得没了力气,声音小了很多,此时颇有认命之心。 黑脸汉子刚一抬脚,却见俞修龙“嗖”一下爬起来,拦在了自己身前。 “你把我摔个大跟头,就想这么走了?”俞修龙举起手来,伸到他眼前。只见他手掌、手腕处已被地上的石子磨破,沁出殷红的血来。 黑脸汉子微微发愣,俞修龙身长八尺,比自己高了不少。不过转念想:自己刚才没使多大劲儿便掀了他一个跟头,可见这小子力弱身轻,咱们有这么多人,还拿着绳索棍棒,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想到此处,黑脸汉子虎着脸道:“摔你怎么样,你小子放聪明点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往左一步,俞修龙跟着堵上,不让他过;“找打!”见他一再阻挠,不识抬举,黑脸汉再也没了耐性,举拳便往俞修龙脸上砸去。 “推我在先,还想动手打我?”俞修龙攥住他的拳头,五指用力,笑道:“刚才没关系,那么……现在和我有关系没有?!” “哎哟,疼……疼疼!”手骨传来一阵剧痛,黑脸汉子的脸顿时扭成一团。 俞修龙一掌推在他腰肋之间的薄弱处,那黑脸汉子痛叫一声,轻飘飘跌出丈余开外。 “哎呀……”这可怜女子突见如此戏剧般的变化,竟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尤小燕瞧得暗笑,这小子虽然失忆但机灵劲儿还在,看来不用自己出手了,“对待浑蛋,就得比他们更浑才行!” 说时迟那时快,俞修龙察觉身后有异,错步一让,只听“咣当、咣当”声响,两根木棒从他身后砸在了地上,他反身一个扫腿,小臂粗的木棒登时应声断裂;断木急旋,竟朝尤小燕隐匿的方向飞去。 尤小燕身子横飘数尺,好似一片立起的落叶被风吹动,轻盈至极,“当啷、当啷”,他看着落地的两截断木,疑惑道,“难道这小子发现了我?不可能啊……” 俞修龙转身瞪着袭击自己的人,眼神犀利;众人何曾见过这样厉害的人物,将手上的家伙一扔,纷纷跪下磕头讨饶。 “好汉饶命!” “公子大爷,咱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对对,俺们可都是好人呐!” 俞修龙拉起老汉、老太,制止他们下跪,转头问那女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这样对你?”说罢,目光又落向她身上的伤痕处,一条条暗紫色疮疤,诉说女子凄惨的遭遇,痛陈着这群人的暴戾无情。 “啊……”俞修龙目光温暖,那女子总算是回过神来,捂住了嘴,又惊又喜:自己这些年来逃跑数次,都被抓了回去,今日总算碰见了一个大好人、大能人,心里一激动,话还未说,眼泪已刷刷直下。 “不要哭,我在这儿,没人能害你。”他转头又瞪了那群人一眼,将那些人立马吓得瑟瑟发抖,低下头去。 “多谢、多谢大哥,小妹本是邻村人,两年前被人拐骗至此,卖与他家为奴,不见天日……”她抽抽啼啼将事情经由说了出来;俞修龙听完,转头问那黑脸汉子:“你买她花了多少钱?” 黑脸汉子已吃过他的亏,如何还敢怠慢,立刻回答道:“回大爷的话,小人用了……足足三两银子,才把她买回来。” 尤小燕在后面听了,心里蛮不是滋味儿:这些年来自己走南闯北,见过不少财主富豪,哪一个不是挥金如土?在他们眼中这点钱根本不值一提,喝碗漱口茶也不止三两了。可这却是一户农人半年的用度,能换一条鲜活的人命! 俞修龙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这样,你弄伤了我的手,我也不要你陪汤药费,我现在带她走,咱们就算扯平了。” “啊?!”不止黑脸汉子,后面那群人也躁了起来,口里哇哇唧唧胡乱喊着。 俞修龙只当没听见,朝那女子努了努嘴;女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获得了自由,半步半步地朝外走。那群人个个急得瞪眼,无奈俞修龙拦在面前,谁也不敢去追。 “哼,就你们这副德行,也配说自己老实巴交?”俞修龙瞪着他们,眼射厉芒,冷笑道:“若我没有武功,只怕已死在你们手里了吧?” 这话一出来正戳中那群人的心,的确不假,若是俞修龙身弱无力还敢上前阻拦,那么自己可绝不会同他客气,如果打死了他,大不了趁夜深把他拖到乱葬岗,埋了便是。 尤小燕却暗想:哈哈,有我在这儿,岂能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俞修龙哼了一声,“看来老天不长眼,偏偏让你们碰到了我!” 他往腰间一摸,才想起从降魔上师那里缴获的七彩金杵,自己已交给了明空方丈,就让它留在大相国寺里,作留念之用。 “你们如此作恶,就不怕上天惩罚吗?” 众人低头不语。 “唉……”其实这话俞修龙自己也是不信的,大相国寺那茬,要不是自己挺身而出,这千年古刹的名声绝对毁于一旦。 天天供奉着佛祖菩萨金刚的寺庙尚得不到丝毫庇护,更遑论他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1章 拜恩师 俞修龙不再理这些人,直接转身离去,大步流星,追上前面那位女子,“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行走也挺危险,我送你吧!” 谁曾想,这女子的家竟隔得并不远,只有几十里路。之前她曾逃了数次,却都在半路被截住抓了回去。 将近酉时,俞修龙将她送到了家,那女子带他来到了一座大宅院前,原来她父亲是此地的员外,家境殷实。 家中二老见到失踪的女儿突然回来,根本不敢相信,苦苦找了两年时间,各地寻信,谁曾想宝贝女儿竟被人囚禁,受尽折磨。 俞修龙感叹,若不是自己恰巧经过,不知这女子还要再受多少苦。 员外又唤来其他亲人,一大家子人哭成一团。 “是这位大哥解救了我。” “多谢少侠,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呐……” 女儿生来便是他们的掌上明珠,若不是俞修龙相救,不知道还要受怎样的虐待,更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再见。二老泪水纵横,要拜倒谢恩。 “不可,不可,老人家快请起。”俞修龙赶忙扶住了他们,“不用谢我,碰见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若不出手相助,那还算是个人吗?” 天色已晚,员外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设宴款待俞修龙,并奉送银两酬谢;俞修龙坚持谢绝,分文不取,只是碍于夜行不便,留下在客房歇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有人送来早饭,俞修龙刚拿起来吃了一口,便听见房梁上传来咽口水声,举头一看,原来是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奇怪老头,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何时进来的?”这怪老头神出鬼没,自己竟浑无察觉,难道睡觉的时候……他就守在旁边?完全不敢想象那场景啊! “啊呀……”老头子伸了个懒腰,“比你早那么一点儿。” “什么?” 只见尤小燕轻盈落地,向桌边走来,吸了口气道:“味道如何?”桌上餐食可不比先前的窝窝头,都是精细面点,再加上一大碗肉粥,热气腾腾,让人看着便有了食欲。 俞修龙拿起一个小笼包,“你尝尝看。”劈手掷出,用上了不小的力道。 “嗯,不错不错。”尤小燕轻巧捏住,尝了一口。 俞修龙心想:这老头果然身怀绝技,不是寻常之辈……不知他可曾与我师父打过交道? “前辈听说过‘天志派’么?” “福建名门,当然听说过。”尤小燕拿勺子喝了口粥,只觉味道极美,眉目一喜,一口喝干。 “那是个什么样的门派?” “名气挺大,至于实力么……也就那样。”尤小燕这点评可算是很不客气了,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位禅师说我是‘天志派’弟子,可我脑子出了点毛病,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其实对于师门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才问。” “你是钱昭的弟子?!”尤小燕有点着急,好不容易发掘一个品质俱佳的徒弟候选人,居然又已有了师门。他不甘心,伸出油腻腻的手直往俞修龙面上戳去;俞修龙双手自然而然地抬起招架,可那老头实在太快,自己的手还没伸过去,对方的手已经缩回了。忽觉眉心一热,伸手摸去,竟抹下一点油来。 方才俞修龙的手势是“捕风拿云手”中的“风云突变”,尤小燕瞧得分明,叹了口气,“难道真是要‘无人继’么……niang的,那些王8蛋乌鸦嘴,瞎说什么……”他心里很不痛快,将未吃完的甜饼一扔,瞬身去了,如一道清风吹过,轻轻柔柔,悄无声响。 “前辈,前辈!”俞修龙追出屋去,哪里还有老头子的身影?他回到屋中,看见那未吃完的小小甜饼,里面露出了几颗红豆,不知怎的忽觉心一下子收紧了,额头上仿佛有一个小点儿突突跳了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这小小的红豆饼仿佛有一股无形魔力吸引着自己。俞修龙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红豆的甜味刚在口中扩散时,脑子便“嗡”地猛震。 可惜这红豆还欠火候,略感生硬。 “老爷老爷,出事儿啦!” 一家仆边跑边怪叫道。 “发生什么事?”员外急急走出去,还没到院子里,便听见不时传来“砰砰”巨响,还有家丁的痛呼声,心底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那位客人不知怎么了,吃了早饭就突然狂性大发,在里面大闹呢!我们派了这么多人也拦不住他!” 员外进去一看,只见一排院墙已被人打垮,像豁了风的门牙,地上到处都是灰白色碎石、青黑色断瓦,一片狼藉。那些家丁们有的在四处闪躲,有的已经躺在了地上,不住痛吟。“啊……”他见到此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万分,待愣了半刻,又传来石巨块崩裂之声,他才回过神来,高声向俞修龙叫道:“少侠,少侠,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啊!” 俞修龙听见叫喊,转过了脸,披头散发,一双血红的眼睛分外恐怖;员外和身边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朝后退了半步。 俞修龙仰天大叫一声,向他们奔了过来,速度极快,仿佛看见了猎物的狮虎一般,满是煞气。若他近身出手,这群人如何能够抵抗? “啊!”“啊!”众人哇哇大叫,扶着员外往后跑,可俞修龙依然越来越近,眼看他便要对自己不利之时,忽的一道微风徐来,灰影飘过,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俞修龙又一声厉叫,已不见了踪影,可那叫声却还在众人耳边回响。 “你、你们……看清楚没有?”此时陡然安静了下来,只剩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丁随从,员外的身子亦在不停哆嗦着。 “回……回老爷,我们……也、也没看清……” “啊啊啊啊!” 俞修龙嘶声狂叫,朝劫掠自己的人扑去,眼神凶恶,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当他吃了那个夹生的红豆饼后,熟悉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脑中忽然像是被打开了封印一样,无数回忆一一涌现出来,这次全是清晰可见的人物、场景。他想起了自己的来历,想起了自己的亲人爱人,“爹、娘、阿婷……秋彩!” 原来那日他浑浑噩噩从山道:“嗯,想必是那些官吏。” 尤小燕点了点头,“嘿嘿,我这一生劫赃济贫、劫贪济贫,贪官污吏们恨不能把我这只‘燕子’扒了皮,煮了吃了。” 就是他了,“偷天神燕”! 俞修龙心里一阵激动,浑身发热:自己的实力与封一羽是天壤之别,怎么找她报仇?拜一位高强的师父,勤加苦练,才能真正变强,等自己足够强大之后一定要亲手杀了封一羽,为秋彩报仇! 只是秋彩她……她的尸身,只怕已被豺狼野狗吃干净了…… 俞修龙眼里死死噙着泪水,朝老头跪下,口中大喊道:“恳请‘神燕’老前辈收我为徒!” 他跪得突然,求得蹊跷,尤小燕顿时一愣,继而问道,“你不是天志派的弟子么?” “不是,我无门无派!” “那你怎会‘捕风拿云手’,莫非是偷学的?” “不不,是我结拜大哥教我的。”俞修龙把怎么学的武功简短说来。 “原来如此,哈哈哈……那可太好啦!”尤小燕笑出声来,“这门武功你今后别用了就行。”他此时得知俞修龙并非钱昭的弟子,心里高兴得很,“好啊,你朝我磕三个头,便算是拜了师了,至于其他繁文缛节咱们不必多讲。” 俞修龙立马恭敬拜道,“师父在上,俞修龙给您磕头了!” “咚”、“咚”、“咚”,俞修龙连磕三个响头。 尤小燕笑道,“好徒儿,好徒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2章 身法 “师父!” “若妍,师父今天检验一下你的修炼成果。” “是。”古若妍日夜钻研“洞虚诀”,刚刚有所突破,此时正好在师父手中检验一番。她微微欠身,施礼道:“师父,请了!” 两人交手一番后,古若妍翩然落地,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只见她那双袖子上已沾了些灰土。这些天来,她的武功越发圆通自如,又有了质的飞跃。但梅静雪却瞧出其中蹊跷,淡淡说道:“你武功学得好啊,把其他高手的本领也学来了,难道自家功夫还不够么?” 糟糕,师父发现了?! 古若妍脸色立变,跪下道:“师父,若妍曾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位老前辈,他指点了弟子几句,弟子一时心痒,便跟着学了……”她将高人传道的整个经过托盘说出,原本以为自己练得足够隐蔽,谁曾想竟还是被师父一眼瞧了出来,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呵,不就那个‘死燕子’么,传了你什么‘洞虚诀’是不是?”梅静雪看着远处的云彩,依然淡淡道。 “是,师父料事如神。” 古若妍见她一语全部料中,额你底子不错,但以你现在的本事,至少还得再练上十年。” 封一羽身为天下四大高手之一,怎么说也是宗师级别的大人物,天资卓绝,便是尤小燕自己,也并无十足的把握能胜她。 “十年,十年……”俞修龙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掌纹深深,有许多浅白疤痕,是一双经历过无数风雨的手。他一想起那天的场景,便恼恨万分,恼自己命苦连累秋彩,更恨自己弱小无能,保护不了心爱之人,咬牙道:“只要能报仇,十年又算什么,就是二十年我也不怕。” 尤小燕见他的样子,点了点头,转而说道:“我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一直苦于没有称心如意的传人,师父先前那些徒弟……实在叫人遗憾。既然你已入我门中,那咱须把丑话说在前头:放浪形骸、不拘俗礼这些都不算事儿,但若你有任何为非作歹之举,欺凌弱小,为师必将亲手处置,绝不手软!” 俞修龙一听,立即大声宣誓,“俞修龙纵粉身碎骨,也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尤小燕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好好,你初入门下,师父也没什么见面礼,唔……你随我来。” 尤小燕本住在一间破旧的土墙屋内,他带新收的这位徒弟七弯八拐,两人来到了一个庄园前,此处宏伟富丽,阔气非凡,显然不是寻常之家。“哇!”俞修龙有些惊讶,没想到在郊外也能有如此气派的宅子。他将师父重新打量了一番,“师父,这也是你的房子?” 这老头儿破衣烂鞋,可住的地方也太豪华了吧。白墙金瓦,朱漆大门前的那对貔貅真是威壮霸气,叫人见之悚然。 “怎么可能?”尤小燕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说道:“这是一个富豪公子吴东楼的居所,他父亲是镇上的大富商,家业显赫。富商人很精明,对这个儿子也是寄予厚望,要求很是严苛。他给儿子置下这座大宅,好让其在此读书学理,免受世俗干扰。可这小子偏偏却是个不成器的东西,除了在他父亲面前装装样子,整日便只知喝酒作乐,嫖娼狎妓。”尤小燕指着其中一处房屋说道,“我带你来,是因为那个屋子全是宝贝,让你见识见识。” “啊?”俞修龙惊呆了,“师父,你刚教我不做坏事的……”刚才说的义正言辞,怎么转眼就来打人家宝贝的主意了呢?“哦,我知道了,定是这家伙无恶不作,这里收藏着他抢夺来的财宝,是不是?” 尤小燕摇摇头,“这里的宝贝,全是他父亲赠与,干净得很呐!” “那到底是什么呢?” “进去看看就知。” 尤小燕带他从一偏门入内,这宅院虽然广阔但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奴在此作日常打扫。那富家公子孟浪惯了,如何在家呆得住?只要父亲一走,立时便出门玩乐去了,沉溺在烟花柳巷,经常十天半月也不回家。 “吱呀”一声推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事物。俞修龙忽觉眼前一亮,有了暗黄的昏光,转头一看,不知师父如何点燃了蜡烛,他再一回头,看清四面的东西时,不禁愕然。 “师父,这就是你说的宝贝?” “正是!” 俞修龙心想:我可不这么觉得。 一屋子的书,满满当当。 名著经典应有尽有,俞修龙一时看呆了,这些书十分齐整的码在柜子里,又高又厚,看上去就像一面面城墙。 “师父,我不怎么看书,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俞修龙说自己受父亲教导认了不少字,但并不爱读书,小时候家里穷困,他几乎都在做活养家。 尤小燕却说:“不读书怎么行,你小子是有些小聪明,但小打小闹尚可,难成大器。我的徒弟,一定要是个文武全才,所以从今日起,你除了练武还要好好看书,听到了吗?” “啊……” “学不学?”尤小燕决心培养出一个正气浩然、胸怀天下苍生的接班人,若是只会武斗而不知书明理怎么行,因此逼他读书很是必要。 俞修龙咬咬牙,“学,我学!”他心想:为了能学武报仇,读书算什么,难道比我打仗还难?面对敌人刀枪我都没怂过,又怎会怕这小小的‘一叠纸’? “好,从明天起,你就学半天书,练半天武,如何?” 俞修龙点点头,“全凭师父做主。” 他虽答应的痛快,但到了第二天他就明白这“一叠纸”的厉害了。 书上的很多字他都认识,印的方方正正,既也没多一横没少一捺,但这些字组成一段话、一篇文章,他却完全看不懂了。俞修龙只觉得云里雾里,整本书拿手里颠来倒去转着圈看,只觉如猫吃乌龟,根本无从下手啊! “上午看得怎么样了?”尤小燕见徒弟一脸郁闷,心中好笑。 “看不明白。”俞修龙回到茅草屋,开始给师父做饭,由于心中有气,剁菜剁得很响。 “别着急,来来来师父告诉你,你明天去的时候这样……”尤小燕自己也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但他行走江湖,见闻世事,深知读书明理的重要性,此时给徒弟支了一招,好叫他能看懂书文含义。 “这……能行吗?”俞修龙把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将信将疑。 “小龙,今天先教你‘燕无踪’身法。” 俞修龙精修“灵狐”身法多年,腰身底子不弱,因此给学习这新的功法打下了根基,照着师父所传的诀窍一练,立时惊道:“嘿,师父,你这身法可轻快了好多!” “燕无踪”是“神燕”的成名绝技,而尤小燕也是四大高手中唯一以身法著称的人,因此他所创的身法自是第一等神通。据说这门功夫大成后身轻如尘,踩在草上,草都不会倒伏,可谓是将“轻”字发挥到了极致。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运起法诀,耳旁轻响,呼吸之间只觉身边景物“倒退”得越来越快。一只野猫盯着他看,瞳孔微缩;几只燕雀扑腾起来,也是一瞬间被自己甩至身后。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微风托着前行,一会儿的功夫,俞修龙已不知不觉疾行十多里地,面不改色气不喘,腿脚一点儿不发紧,反倒还挺舒服,“好神奇,走这么远竟一点儿也不累。”灵狐步虽说也很巧妙,但损耗较大,若是以同样的速度走上相同路程,势必要心跳加快,汗流满面。 “哈哈,我这身法可不只是轻快,还别有妙用。”那便是“燕无踪”练的精熟之后,不但不费劲,反而还能化御六气,通达四肢八脉,让自己快速恢复。若是与敌交手之时双方展开追逐,敌方耗费劲力来追,而己方却可在此过程中恢复劲力,一正一反,岂不是大大提高了获胜机会么? 这时,尤小燕出声提点道:“以后你练武累了,就可以借此休息。” 照这么说,有这身法在手,完全可以不休不止地练功,效用无穷。果然还是名师出高徒啊,俞修龙一来便习得如此高明的武学,如获至宝,高兴的不得了。若非尤小燕肚子饿了催他去做饭,他肯定还要再练一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3章 修性 “你是谁?” 庄园里,老奴正在洒扫庭院,待完毕后便向书房走去。一推门,顿时吓了一跳。 他看见一个陌生人正蹲在地上,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剑眉朗目,衣衫破旧,正是俞修龙了。 见这小伙子似乎一时吓傻了,半天不说话,老奴走进门来,将扫把横在身前喝道:“私人宅院,你、你你……怎敢擅自闯入?” 俞修龙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声泪俱下道:“老伯,我不是坏人,我只是……” 他把师父昨天教的一一说来:自己嗜书如命,但无奈家贫买不起书,得知这间屋子里藏书极多,便悄悄翻进来偷看。 “求求您不要报官抓我,我不是坏人,只是……我实在太爱书了……” 老奴听他说罢,心里早已软了下来,感慨良多:与这位年轻人一比,自家公子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呜呜呜……老伯,求你别赶我走,我发誓绝对好好爱惜这些,绝不会弄脏一页纸!”俞修龙抱着老奴的大腿不撒手,一边用力摇晃,一边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他的裤子上。 “唉,你起来吧。” 他见这年轻人如此好学,心生怜悯,“这里的书你慢慢看,我不会赶你的;你若是想借回家看,那也可以,不过要小心别弄坏了。” 其实,这些书被束之高阁,与废纸有何分别?与其放在屋里囤灰,还不如让这年轻人借去读一读呢。 俞修龙见他果然答应,松了口气,心中忖道:本来读书麻烦……不过既然师父有命,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啃这些书了。 俞修龙正在看书,那老奴忽然指着其中一行的一个字发问,“我考考你,这个字还有几种写法?” 俞修龙手指沾了沾水,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出来,但觉得不对便立马又擦掉了。 “不知道也不怪你,除了这一种其实还有另外三种,总计是四种,分别是这样、这样……写的,记住了么?”这老奴原本也是个秀才出身,屡试不第,家乡又闹了饥荒,于是逃难到此处做了个家奴,可谓落魄至极。 人总是好为人师的,此时他教俞修龙习文练字,心里有了极大的满足,比坐扫屋护院这等杂事不知要强多少倍。 其后一段时日,俞修龙每每前来读书求教,老奴都耐心指导,毫无怨言。这个年轻人的到来,不但让他驱散寂寞,同时找回了读书人的自信与高傲。 “你先把文章读熟,遇到疑难之处不妨批注出来,我来给你解答。” “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老伯!” 有人引路,俞修龙读书时感到顺畅不少。当他弄懂书文意义之时,发觉书中天地原来竟是如此广阔,大气磅礴,浩渺无边,任自己徜徉其中,自由盘旋,仿佛真正化身成了一条游龙。 “原来如此,许多以往想不明白的事,为人处世的道理,都在书中找到了答案。” 兴趣日浓,他既读经史又学诗词,所学颇广,常常手不释卷。在老奴的悉心教诲下,他很快便读了不少名家著作。 尤小燕见徒弟果然是个上路的好苗子,甚是欣慰,在练武方面也齐头并进,“身法你已经练出了点样子,师父今日就来教你‘洞虚’之术。” “世间武功繁多,大多由真气催使,其运气法门也是各不相同,只要你能斟破其中的奥秘,知己知彼,那便是立于不败之地。”尤小燕传他秘诀,就如同那日在树林里教导古若妍一样。 俞修龙在军营时,随成元齐练过一段时日。虽然成元齐军务繁忙无暇多讲,但也让俞修龙的真气精纯了许多。 他照着师父所说的方式运气修炼,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一张脸皮热得通红,禁不住叫道:“师父,好热!” 尤小燕躺在树荫下,悠然摇着扇子:“你心不静,自然燥热。” 俞修龙低下了头,师傅说的没错,刚才自己又想秋彩了。 她掉下悬崖的那一刻,绝望的眼神,如千百根针一样狠扎心底。 夜里闷热,俞修龙睡在席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暗暗着急:若不睡好,明日怎么看书? 师父的声音传来,“小龙,你怎么还没睡?” “太热了,热得受不了。”汗珠直冒,他身上已经黏糊糊的了,头发里也痒了起来。 “因为你体内阳气鼎盛,所以比普通人都要怕热。”虽说是极闷热的天,可尤小燕的身子却仿佛不受干扰,从不流汗,衣不沾背,只因他内功高明至极,严寒酷暑都不足畏。 这时,俞修龙突然想起那个碧水寒潭来,立刻对尤小燕说道:“师父,离这儿五十里有一处寒潭,据说每到晚上都会结冰,我去取些冰来给您老人家解暑好不好?” “哦,你说的不就是‘冷月潭’么……” “是是是,我去了!” 原来师父已经知道了,俞修龙一想起那碧水悠悠的寒潭,登时已觉凉爽不少,立即从床上跃下,摸了个铲子去取冰。 尤小燕看着徒弟的背影,嘴角暗笑。 天边弯月高悬,俞修龙行得很快,身边只有轻微的风声。 “诶对了,这潭水边有人把守,不是本村人不得入内……但不知道他们晚上还有没有人。”俞修龙再走几步,忽见一阵阵泛白雾气铺面飘来,袭向自己裸露的皮肤,好似数条冰冷的蛇贴着身体游动。 从来不怕冷的他,此时竟然打了个寒噤,他搓着胳膊,环视四周,“还好,看来晚上果然没人。” 月光照射下的冷月潭,水面已经结成了青碧的镜面,光可鉴人。俞修龙伸手摸了摸,寒意透体直上,瞬息间他胳膊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寒气,居然连我也受不了,真是古怪。”他选了个位置,拿起铲子“吭吭”凿起冰来。 “喂,你干什么?!” 忽然脑后传来一声大喝,俞修龙吓了一跳,转头见几个汉子手持钢叉指着自己,虽说如今是伏天极热之时,但这些人却都身穿棉衣棉裤,如过冬一般,想必是夜里这潭边太过寒冷的缘故。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俞修龙举起双手,强笑道:“各位大哥,实在对不住……只是这天太闷热了,晚上无法安眠,所以我才来凿冰的。” 其中一人把叉一扬,说道:“那也不能不告自取,与偷何异?” 俞修龙暗叹:我怎么告知你们,谁知道你们藏在哪个角落里? 为首汉子打量他一阵,问道:“你是哪户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大哥,我不是本村……” 他还没说完,那钢叉叉尖倏地戳到自己眼皮前来了,俞修龙急忙伸手将其从眼前推开,“大哥大哥,你这叉子可拿稳点儿,万一戳到人就不好了。” “外村人不得入内,牌子上都写着呢,你眼瞎了吗?!” 他这语气,好像自己取个冰跟十恶不赦的罪犯似的,俞修龙看了眼他那恶狠狠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膈应,但强忍堆笑道:“大哥说的是,只是这天晚了有些看不清……再说我这不是没看到你们么,还以为晚上没人当班呢。” 俞修龙指了指桶,“现在给各位大哥禀报过了,可以取冰了吧?”他拿着铲子转身,却听那汉子喝道:“别动!取水取冰必须由本村人执行,外人速速退去!” 俞修龙被他们拉着胳膊往外架,忽然想起那个领自己喝水的壮汉,“别别别……我认识你们村里的人。” “谁?” “他……唉,叫什么来着?”俞修龙突然想起那会儿光顾着找水喝,压根没问这壮汉姓甚名谁,心里不觉着急起来,双手飞快比划,“他个子很高,胳膊这么粗,四方脸,走起路来像这样……” 夜更深了,潭边寒意越发重了起来,甚至能听到潭水“咔咔咔”结冰的声音。 尤小燕躺在席上,蒲扇在肚子上一拍一拍的,忽然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是水桶轻轻碰撞的声音,立时醒神,问道:“小龙,冰取回来了?” “没有,他们死活不让我取。”俞修龙擦了把汗,把自己怎么被人赶走的经过说了出来。 “哈哈,那是他们村里的宝贝,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外人取走?” “那您还让我去?”俞修龙很是疑惑,师父明知取冰不易还鼓动自己去,摆明是在戏耍自己啊! “考考你罢了,像这种事啊,你以后不知要遇到多少……你想想,若让你取的不是潭水而是奇珍异宝、武学秘籍,又或者是绝世神兵,势必有更多的人会来阻拦你,甚至要杀你,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这……”俞修龙迟疑了,刚才那几个守卫并不很健壮,自己完全应付得了。但即使这样自己也并未以武力强行取冰,宁愿空手而归,休伤人命,“要看实情如何,若非万不得已,便不会胡乱伤人。” 尤小燕沉默半晌,终于“唔”了一声,“之前教过一个徒弟,他很聪明,练功也勤,就像你一样,学武功学得很快……可是,自打他学有所成之后,功力大增,但品性却慢慢变了。之前他见谁都是礼敬有加、谦恭和善,可之后却动不动便以武力伤人,蛮横霸道。” 师父直起上身,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带过的徒弟也有好几个,可却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传人……我不担心弟子不成才,只担心他们不成人。” 俞修龙静静听着,也不知听懂没有;只听尤小燕继续说道,“蛮横暴虐,妄伤人命,可不就成魔了吗?” 俞修龙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些书里的句子,如雷惊电闪,醍醐灌顶,心中道:“难怪师父让我读书……” “你要好好地学。” 俞修龙朗声应道,“是,师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4章 什么大会 窗外传来鸡叫,俞修龙迷糊睁眼,只觉得昨天睡得很好,并无闷热烦躁的感觉,“难道是那潭水寒气的缘故?” 寒气是否真的能清除心头热燥,不能定论,所以他决心今晚再去一趟,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自己大可到那边偷偷打地铺睡觉。 当晚,他在寒潭附近找了个很隐蔽的角落,对着寒气呼吸吐纳,只觉浑身冰爽,心头热燥之气几乎不见,睡得也很好。到了天蒙蒙亮时,他便返回住处,如此往复,已有月余。其间,尤小燕说自己有事出门,传了三式新招,叫他自己好好练功,不可废弛。 这日,俞修龙正拿着借来的书从小门进入宅院内,忽听到有人大声吵闹,立马躲到一根大柱之后。“不是还有半年吗,老头子怎么突然回来了?!”从语气可听出此人十分焦躁,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紧要之事,“快想想办法啊,老张头!” “少爷,我也不知道老爷会提前回来啊!”老奴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公子吴东楼回来了,他在外流连数月,好不快活,可是突然得到了消息,说父亲马上就会过来巡查,吓得立马从花桌上爬了回来。 只听这老奴说:“老爷明天就来了,少爷你抓紧背一背,兴许……” “滚,我tm背不了!” 俞修龙从大柱后悄悄看去,只见那吴东楼来回踱步,胖胖的脸上双眉紧皱,不时举起袖子擦汗。俞修龙见他这样子,莫名好笑,心想:“这人不读书只好玩乐,如今严父一来,可有他受得了。” “少爷,要不就实话实说得了……” “滚,我他妈找死啊?!”吴东楼袖子一拂,转身怒吼道:“老家伙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唉,老爷的脾气我何尝不知道……你不读书他会发怒,可你扯谎骗他,那就不只是发脾气了。”从老张头的表情来看,老爷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也难怪公子如此害怕他爹。 待他们走后,俞修龙轻手轻脚潜入书房之内,把借来的那些书都还了回去。那些书上画满了他圈点的记号,甚至在空白之处还留下疑问、批注。只不过他很长时间没写过字,如今读书学文也不过数月光阴,书法绝非一日之功,因此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不行,这些书都被我画过了,我的字又难看,明日那老爷来看见岂不要大、大发雷震……霆?”他思来想去,将书一一插回书堆的中间内层,方才离去。 他刚回到屋前,便听见师父叫自己的声音,不禁喜道:“师父回来了?” 这时,只见尤小燕走出来,满脸含笑。 “师父,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再过半年,汴京会举办一个比武大会,汇聚天底下的年轻高手,小龙你要不要去试试啊?”他在外期间,听路人说起此事,本不想让徒弟去争这个虚名,但听那人说什么“去参加的都是名门高徒,英才荟萃”,顿时心里不快活了:都说我“神燕”无人可继,这次倒要让你们看看,我尤小燕的弟子,一定是英才中的英才! “让我去?” 俞修龙怔了一怔,叹道,“师父,天下高手聚会,我够格吗?” 尤小燕听他也如此没自信,双眼一瞪道:“说什么呢?我尤小燕的徒弟,参加天下什么大会都够啦!”他一指俞修龙的胸口,问道:“我教你的‘翻天三式’,你练得怎么样?” “回师父,我每天都练,如今已练熟了。” “好,那今天我就来试一试你的进度。”话音未落,身影已至。 师父说来就来,毫无征兆,俞修龙只得仓促接招,身子一仰,刚滑出几步,已感到师父掌上劲力之强,重重压迫,如山洪海啸般逼来,不可抵挡,这就是“翻天掌”的强大威力。 他刚从师父那学了三式,大喝一声,振奋心神,“天不遮眼!”这是第一式,手掌推出,刚阳之气勃然喷发,顿时带起周围气流涌动,“呼呼”直响。 可惜俞修龙相比之下功力太弱,距师父的手掌相隔尚有尺余,他已被一股巨力掀了出去。 “哎呀……嘿!” 俞修龙身在空中,腰上发力,整个人像陀螺一样急速翻转,化解劲力,在树上点了好几下,蹬得树叶直落,才堪堪站稳。 “呼……师父,还是不行。”俞修龙落地之后,只感觉足底一阵酸麻,小腿发抖。 尤小燕见他如此,笑道,“不错不错,反应很快,能立刻翻转身躯消解劲力,这样可以免受内伤了。” 俞修龙却觉羞愧无比,心想:连师父一招也接不了,怎么去参加比武大会?又怎么给秋彩报仇?! 俞修龙啊俞修龙,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强? “小龙,这次我不用内力,只凭招式和你打,看你能撑多久?”尤小燕颔下虬须微微抖动,飘然而来。 只瞧他双掌前推,浑然不带一丝内力,就像普通人伸手一样平平无奇。 “小心啦,师父!”俞修龙双腿蓄劲,猛地运起真气拍击出去,可是师父的身影陡然一变,已绕到自己身后。这一掌击得太猛,为免让真气白白浪费,俞修龙仓促间收势,顿时血气翻腾,似乎比挨了一闷棍还要难受。 “嘿嘿!” 俞修龙正要回身,师父的手指已在自己肋下点了一点,虽然不重,但略有麻痒,他口中叫道:“嘶……天开雾散!”这是第二式,他手上动作更加猛力,雄浑的“刚阳之气”呼啸而出,响彻四周,向尤小燕击去。 可是,师父闪身太快,好似突然消失了一般,俞修龙这一下又击空了,顿时又觉一阵脱力,好不难受。 “天倾地覆!”第三式刚叫出来,“哎哟……” 师父只用手指轻轻点他,十几回合下来,他浑身的几大命穴已被点了个遍,又麻又痒。可是当他反击之时,却尽皆落空,真气耗费极快。他停下来大口喘气,只感到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一样,“不行了,不行了,师父,我觉得体内好难受!” 他出掌过于猛烈,不知收势蓄劲,导致体内的真气渐渐失控,犹如一条狂龙在体内乱窜,撞击经络,自然会感到难受。 尤小燕“唔”了一声,心知这是何情况,内力暗渡,又以“穿针引线法”捆住他体内的乱窜的真气,只瞧俞修龙面色痛苦,紧抿着嘴唇,大汗直冒。 “小龙,比武不是一股脑儿的攻击,要注意审势蓄劲,留而不发,始终让敌人感到威胁;况且你真气深厚,不加节制则极易引发真气逆乱。” 尤小燕心知徒弟真气浩大,因此要驾驭起来难度已是极高,“刚才你一心想要取胜,便用气过猛,可一旦发现落空便又将发不发、畏首畏尾起来,这样便引得你体内真气乱走,步入歧路。 “人马行路时须分乡野小道、官马大道,真气同样也是讲通道的,不可随便乱走,否则必生后患。” “你要学会如何控制住真气的运转,就先把‘洞虚诀’的底子打好了。” 俞修龙此时方才恢复过来,睁开双眼,显出疲惫的神态,“弟子练气时心静不下来,杂念丛生,不知如何才好。” “你受过巨大的打击,心里有创伤,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能走出来的。不过……你不是会念《须弥万法》么,可在练功时一起使用,这样便可解决。”尤小燕接着又问道:“对了,你一个年轻小伙子,又没落发出家,怎么会念《须弥万法》?据我所知,这是大相国寺的镇寺之宝,秘不外传。”尤小燕与明空方丈是也算是老相识,自然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您说什么?”俞修龙这才回过味来,疑惑道:“《须弥万法》?” “对,就是你念的那篇经文。” “原来如此。”俞修龙这才明白,原来明空方丈为了不让他推辞,竟未明说这就是大相国寺内的珍宝经法,而是当普通心经传给了自己,他苦笑道:“不过,大师虽然没说这是《须弥万法》,但也没说过这不是《须弥万法》。” 尤小燕盯着他,等他回话。 “师父,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天情况是这样的……”俞修龙把自己如何助大相国寺脱难的事情讲了出来,“这可事关中原武林的颜面,当时我虽然脑子迷糊,但为了尊严已做好拼命的准备。” “这帮家伙竟如此胆大,若非我出门在外,岂容他们撒野!”没想到,这些番驴欺负到自己地头上来了,尤小燕刚想发火,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你已出手摆平,那便与老头子出手是一样的……徒弟,果然挺争气!” “是是是,他们这帮西蕃杂鱼何需您老人家出马呢。那个什么上师也并非绝顶高手,加上他一时大意,竟然被我阴差阳错给制服了……赶跑了他们,明空大师为了谢我,就传了我这几篇经法,说让我默念,以治心神不宁之症……我哪知道这就是他们说的《须弥万法》。” “我说呢,难怪你有他们寺里烙的饼!” 尤小燕哈哈大笑,那日他吃了这饼,立时察觉这小子有问题,因此便一路跟随,不想竟发掘一个传授衣钵的绝佳人选,实在是缘分天定。 “你小子运气可不赖,这经法连师父我都不曾学过!不过,这也是你的福报,若当时不是你出来替他们渡过难关,大相国寺这块招牌只怕是要倒了,他又怎会传你这宝贝经法呢?” 他拍拍徒弟的肩膀,手一指,“好啦,做饭去吧,我饿了。” 当晚,俞修龙坐着练气时,忽然又胡思乱想起来。 他回想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一种别样滋味浮上心头,越来越浓,不可名状。 自己两度抗倭援朝,好几次都差点把命交在朝鲜;助鲛人族抵抗海妖入侵,同时也救了亲舅舅的命;助大相国寺脱难,保全中原武林的颜面…… 但自己得到了什么? 被秋家棒打鸳鸯,连累父亲亡故;好不容易回家团聚,还有了个妹妹,但自己竟又成了杀人凶手,而且公然越狱成了逃犯,以致于有家不能回。 “可是,秋彩一心对我好,宁愿死也不肯独自逃命;古大哥这样的豪杰也愿与我八拜为交,结成兄弟;还有成先生和师父这样的高人,对我悉心教导,不吝分毫……” “唉,俞修龙啊俞修龙……你到底是命好还是命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5章 弄拙成巧 自打那个富家公子的老爹过来巡视,俞修龙已有好几日没有看书了,不觉有些心痒。 他在外面看了一圈,未发现异样,肯定是那位老爷已经走了。俞修龙照常从后院小门进入,准备去找那老奴,谁知刚走几步却被一只手拉住,竟是那个富家公子吴东楼。 “你是谁?!竟敢擅闯我家!”吴东楼声音吼得很大。 见那公子一副不依不饶的嘴脸,俞修龙正在思索如何解释,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只见那老奴匆匆走了过来,他顿时仿佛遇到了救星,连唤老伯。 “少爷,少爷,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老奴一见,隔着一段距离,便仰脖子喊道。 “难道他们是嫌我在书上乱画了吗?”俞修龙心叫苦也:老伯,是你说这些书搁着也是搁着我才画的……怎么,现在又要向我“问罪”不成? 他本已做好了认错道歉的打算,谁知那吴东楼大大的“哦”了一声,竟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头,显得很是高兴,“原来是你呀,好兄弟,好兄弟!” “唔?”俞修龙有些搞不明白,刚才还拿我当贼,怎么一会儿又成好兄弟了,瞪大眼道:“你……没事儿吧?” 吴东楼眯眼笑得不停,只揽着他的肩膀不放。 看见一脸疑惑的俞修龙,旁边那老奴即接话道:“因为得知老爷要来巡视,少爷急忙找几本书看了一下,正是你批注了的几部书,慌乱背了背,没想到老爷正好考到这几处,少爷便依着说了出来。老爷觉得颇有见地,又在书房中随意抽了几本书看,见上面满是批注,想必读的非常仔细认真。他还说若是这字工整劲秀,少爷肯定是写不出来的,若和鸡爪子划拉一般,倒定是他的手笔不假了。老爷夸公子有了些样子,颇感欣慰。要知道咱家老爷一直都很严厉,夸人的时候可不多!” “好兄弟,哥哥今天在镇上最好的酒楼摆席,好好犒劳犒劳你!”吴东楼拉着俞修龙的手腕就要走,却没有拉动,随即转头看他。 俞修龙摇了摇头,“大哥,摆席就不必了。我每日粗茶淡饭的习惯了,若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我怕吃了坏肚子。”只瞧他举起手来,竖了一根手指,“我只有个小小的要求。” “兄弟只管说,哥哥我要什么没有?”吴东楼双手一摊,大爷的架势确实够足,一扬头,“说吧,银子还是姑娘?” “哈,都不是。”俞修龙笑道:“我只想每日在这里读书写字,既清静又自在,希望你能答应。” 吴东楼“咳”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呢,完全没问题啊!从今日起,我这儿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要是不走也可以,叫老张头把我隔壁的屋子收拾收拾,你过来住下。” “大哥,我家里还有个老爷子……” “一块儿搬来!” 俞修龙乐了,“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大哥了!”他每日读书,知事明礼,连说话也变得文雅起来。 “怎么了?” 下午练功之时,尤小燕见俞修龙一脸忍不住笑的样子,好奇道:“有什么好事儿,跟师父说说。” 俞修龙兴奋地说:“师父,今天我去的时候碰到那位富家公子啦!”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尤小燕点了点头,“能得主人许可那自然好了,过去住倒不必,我住惯了这个土窝,心安自在,哪里也不去。” 俞修龙知道师父是个不太讲究的人,应到:“好啊师父,这个我也是一样。” “有了这种便利,往后你可更要好好读书了……对了,比武大会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俞修龙像是如梦初醒,恍然道:“师父,原来你不是开玩笑的?” “咚”一个爆栗响过,只见尤小燕吹胡子瞪眼道:“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说,这次大会奖品极其丰厚,各种奇珍异宝,只要拥有其中一件,立刻功力大涨。” 俞修龙一听“功力大涨”,瞬间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师父的胳膊,“真的吗,都有什么?”他现在一心想快速变强,好去找封一羽报仇。 “多的是,据我所知……说是有什么千年精晶和昆仑赤蛛丝制成的‘龙凤宝甲’,穿上它防御大升,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来去自如。” 俞修龙心中暗想:“这东西好,穿上它跟封一羽决斗,相当于多了一层护体真气,胜算多少会大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龙凤金丹’,由八大名医采集珍贵药材联合炼制,服用后可洗筋锻骨,令人实力大增。” 俞修龙眼睛放亮,激动难忍,“这个更好,变强就靠它了!”有这等灵丹妙药,自然是变强的最快途径。 “有各种武学秘籍,可任选一本……不过这个嘛,未必有师父教你的好。”这倒不假,尤小燕所创的武功身法,均是世上顶尖的。 “然后,好像还有赏银一千两……” 俞修龙对钱本没什么兴趣,不过若能拿回来孝敬师父或者拿回去孝敬老娘,倒也不错。 “你若得了大会冠军,他们便给你造一座巨型全身雕像,由汉白玉打造,放在展厅供人们瞻仰膜拜。” “雕像!”俞修龙一想,好像这个还挺荣耀的。汉白玉千年不朽,不怕风吹日晒,若是有这么一尊雕像树着,岂非要流芳百世 “好啦,你抓紧练,一定拿个冠军回来,好让老头子也长长脸。”这才是尤小燕的真实目的,他说完一背身,轻飘飘进屋躺着了。 “啊?”俞修龙揉着头,心想:“这、这……老头子不是强人所难么,这天底下高手如云,我算哪根葱啊?就是师父本人,也不能保证打遍全场无敌手吧?” 真是没办法,既然师父发话了,那自己也只有好好练了。 他将“翻天掌”前三式使了一遍,不疾不徐,细细体会真气催动的感觉,待一遍走完后,身法倏然一变,好似燕子凌空般盘旋了半圈,缥缈御风,再出一掌,却仍是“天不遮眼”。 但他掌风所过之处,“轰隆”一声巨响,好似火雷爆炸。 “师父说的没错,大道至简……把简单的练好了也能变得不简单!” 原来这“翻天掌”一共也就“天不遮眼”、“天开雾散”、“天倾地覆”三招,后面的都是以身法来增强其威力。 这“翻天掌”的精髓就在一个“翻”字,身躯每翻腾一次,威力便会增大一次,也就是说翻得有多迅猛凌厉,使出来的掌力就有多强;当然,真气运使也是至关重要,所以练好“翻天掌”,修炼“燕无踪”和“洞虚诀”是首要基础。 尤小燕创的武功虽然不多,但连环相扣,结构严谨,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武学体统,可谓是至简至精,分外高明。 经过数月习练,这套掌法在他手上不知不觉娴熟起来。今日状态出奇的好,俞修龙又一跃而起,不断出掌,拍击岩壁、地面。 “轰”、“轰”、“轰”。 他飘然落地,周围满地的土块碎石,以其站立处为中心散落,证明他掌力之雄劲,比以往大为进步。俞修龙心里激动,浑身热血都沸腾起来,握拳道:“封一羽,等我大成之时,定把你碎尸万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6章 会场 “每日读书练武,转眼过了这么长时间,真是不知不觉……” 转眼间到了“龙凤际会”召开的日子,俞修龙天不亮便被师父赶出门来,一路疾行。 相距不过二百余里,等他来到会场所在的地方,已是辰时中段了。 “嚯,好家伙,这么热闹?”俞修龙远远瞧见了会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看着就令人透不过气。 高高的门匾上,烫金的“龙凤际会”四个大字,经日光一照,熠熠生辉,他顿时有种莫名的激动,整个头盖骨仿佛都酥酥麻麻的。 此会场横竖皆数十丈,极其广阔,四周插满了各色彩旗,迎风招展,颇为壮观。此时报名已开始,会场内除了前来参赛的年轻高手,还有许多人是慕名前来观战的。大家兴致高涨,大声叫唤,整个会场都是吵吵嚷嚷。 俞修龙身在其中,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震,差点迷失了方向。 “喂喂,那个挎银色布包的……说的就是你,你是来报名参赛的吗?” 俞修龙闻声转过身去,见是一个穿着驼色衣衫的人,他的胸前绣有一龙一凤相互环绕的纹饰,是这场大会的报名指引倌。这人见俞修龙穿着朴素,但背上这块包袱布却颇不普通,便出声询问。 “是是是,请问在哪儿报名?”此次出行,俞修龙只简单打了个包袱就来了,这银光闪闪的包袱布,还是找那吴东楼借来的。 那人带俞修龙来到一个桌台前,询问姓名、年龄、籍贯、派别等,一一记录在册,同时递过来一个金色小牌,说道:“五十两银子报名费,交钱吧。” “多少?!” 俞修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贵了吧,“不就比个武吗,还要先交这么多钱?”他虽借来银布,但谢绝了公子给自己的钱,还以为参赛是免费的。 “废话,场地、奖赏、食宿……哪一项不得花钱?” “可我没那么多,少给一点可以吗?”俞修龙钱袋里只有几块小碎银,根本不够支付费用。 “滚滚滚,你以为挑白菜呢,还讨价还价?这是多少年一次的盛会,拿着钱也碰不到!”那人立马把那金色小牌子又夺回去了,满眼鄙夷,“没钱还来参加我们‘龙凤际会’?趁早走,看你呀,去参加‘蛇鼠集会’比较好!” “嗤啦”一声,俞修龙登记的那页纸被他一把撕下,揉成团丢在地上。 换作以前,俞修龙被人如此羞辱可定要发火了。只是他念《须弥万法》念了一段时日,心态已平和许多,不似以往那么冲动了。他虽觉不快,但也只嘿笑一声,转身离去。 五十两银子,相当于寻常人一家上下几年的用度了。 他环看一周,这次大会来的人极多,摩肩接踵,推推挤挤,少说有一千人,参赛者一人缴纳五十两,便有了好几万两。而且参观者数不胜数,算上门票、购货等收入,更是令会方赚得盆满钵满。 “师父要我拿头名,没想到第一关就过不了,这到底是比武大会还是比富大会?”俞修龙本冲着奖品来的,却连名也没报上,看来这宝物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周围的人,一个个多是锦衣绣服,满脸欢笑,想必都是不差钱的主,看起来才符合龙凤之相;在这些人中间,他这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还真与老鼠有几份相似。 “我要穿好衣裳我也精神。” 俞修龙有些后悔没收富家公子的钱了,但师父一开始也没给自己说清楚啊,谁知道报名要这么多钱。 “唉,这下倒好了,穷人没资格参加,回去师父可别怪我不努力。”临出门师父还说一定要拿名头回来,此刻的他开始假想师父的神情,一定是满脸意外,惊掉下巴吧? 一路急匆匆赶过来,有些饿了,他从包里摸出一个干瘪馒头,往嘴里塞。这次出来就带了蒸好的几个馒头,还有一个水袋,吃喝什么的,自己就解决了。 “俞兄,别来无恙啊。” 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住自己。 “咦,谁在叫我……”俞修龙转头一看,见一位年轻公子手持纸扇朝自己走来,玉面华服,不是成金竹是谁? “原来是成兄。”俞修龙一见是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赔笑道歉:“唉……说起来真抱歉,上次不辞而别实在太失礼了。” “哪里的话。”成金竹摇摇头,把扇子一收:“小荷跟我说过了,不碍事。” “你没罚她吧?”俞修龙问道。 “没有,我没罚她。”成金竹又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只是云亮哥扣了她三个月的工钱。” “啊?!”俞修龙一听,不禁大为惭愧,额上冒汗,“这都是因为我一时情急的缘故,倒连累她受罚……那个,金竹兄,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把扣她的钱补回去?” “难得你对她如此上心……既然你开口了,那我叫云亮哥把钱补给她便好。” “好好,多谢多谢!”俞修龙立时舒畅了许多,大松一口气。 “俞兄,你也是来参加这次武会的吗?”成金竹拿着扇子轻拍另一只手手心。 “对啊,我本也想来试试,可是……” “可是什么?” 俞修龙指着刚才那个指引倌,只瞧他正在给别人收钱登记,努嘴道:“报名费要五十两银子,我哪付得起呢?” “哈哈,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了!”成金竹喜好四处游玩,纵情山水之间,身上岂能少了银子压阵?区区五十两,不过是自己一天的酒饭开销而已。 “诶,这怎么好意思呢……”俞修龙受了他们成家不少恩惠,本来就报答不完,现在要是成金竹又给自己出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成金竹掏出银两,说道:“爹说在朝鲜多亏有你相伴,已经把你视作孩儿一般,往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他走上前去,那些拥挤着的人竟主动让开了一条道来,围着他看;俞修龙虽不好意思,但脚步已不自觉跟了上去。 那指引倌一见成金竹的模样,心知必是哪户大家的少主,立刻满脸堆笑,凑上来道:“公子爷,里面请。”他刚说完这句,却见成金竹身后跟着刚才那小子,顿时有些发愣,“你?” 成金竹回头指着俞修龙,轻轻道:“我朋友。” “哦哦哦,快请快请!”指引倌热情地拉着俞修龙入内就坐,好像之前的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 “敢问公子爷高姓大名?”那人坐的端端正正,态度极是恭敬。 “成竹。” 指引倌笔尖一颤,猛地抬头,盯着对面这家伙问道:“哪儿人?” “嗯……湖广……江宜。”成金竹说的倒是俞修龙的籍贯。 见他刻意隐瞒身家、籍贯,俞修龙本有些好奇其用意,再见成金竹气定神闲地四处打量,顿时心中明了:秀珠曾说她大哥生性洒脱随意,这时他隐瞒身份也是不愿倚仗成家之势罢了。 “哦哦,请交钱吧。”本以为这人是绍兴成家的,指引倌吓了一跳,又见成金竹爽快大方,心想肯定也是大户名门的公子,还是恭敬为宜,刷刷刷几笔,将成金竹所述的记录下来。 那人拿着金色号牌,上面写着“六十六”三个字,双手奉上,“公子爷凭此号牌参加比武,切莫遗失了呀。” 成金竹看了看,揣进怀里,问他:“报名费一人五十两是么,我们两个,这是一百两。” 那人伸双手捧过,不住点头。 “他的牌子呢?”成金竹指着身后的俞修龙。 “既是您的朋友,当然一视同仁。”他佝着腰奉上号牌,上面是“六十八”号,“已为二位备好上房,请随我来。” 俞修龙见他一脸谄媚的笑,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心里厌恶,一把拿过号牌,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待两人出来时,门口已围了好大一圈人,多是各门各派的年轻女弟子。 “啊呀,出来了出来了!” “真的好俊!” “他身上好像会发光呢……” 众女弟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她们听说有一位极俊美的公子报名参赛,便纷纷聚在此处,专为目睹成金竹的风采而来。此时得见,个个兴奋异常,雪肤飞霞,只差大声叫喊起来。 成金竹头戴玉冠,宽袍阔袖,加上纸扇在手,活脱脱绝世佳公子的模样。 反观俞修龙,则一身浅灰色粗布衫,朴素得很。虽然他挺拔精壮,身材不输成金竹,但人靠衣装,而且气质上也已逊色不少。两人往外走,只听一个细细的女声道:“他身边那个随从,也不错嘛……” “嗯,这就是大户人家,连仆人也瞧着这么精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7章 逍遥少君 那人声音虽小,但俞修龙还是听到了。他被人当成是成金竹的随从,倒不在意,对成金竹嘿嘿一笑;成金竹却觉得过意不去,朝那个声音的方向轻轻瞟去一眼。 只听那细声忽然叫道:“天呐,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看我了!”那女子满面通红,双眼翻白,竟激动之下晕了过去。 周围人又是一阵尖叫哄闹之声。 眼见场内又躁动起来,两人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对视一眼,均加快脚步跟着那人往外走去。 两人被马车带到一家客栈前,俞修龙下了车,脚下是一条笔直阔道,直通到一家豪华客栈。他看着那招牌念道:“‘龙归凤来’……好名字,好名字。”这家客栈是专门为大会修建的,耗费巨资,奢侈豪华,富贵子弟皆在此居住。 “这价格,咱们两人一日三餐……便是二十两!”俞修龙不是没见过世面,也曾住过豪华客栈,吃过山珍海味。但现在自己一穷二白,这种花销水准根本承受不起。 成金竹唤来客栈小二,递过去一张银票,吩咐道:“这是五百两,不够了再给,只要咱们在儿这一天,就尽管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 “得嘞,二位爷尽管放心!” “唉,报名的时候不是说安排食宿吗?”俞修龙拉住准备离去的小二,“为什么还要另外出钱?” “爷有所不知,报名出的钱只是‘有资格’入住咱们客栈,但开房、吃饭都是另外出钱的,这是规定。” “那钱不够的话,岂不是只能干看着不吃不喝不睡觉?” “是,如果嫌贵,可以去十里外的小客栈去住,价钱倒是便宜很多,不过品质嘛……” 俞修龙无话可说了,放开小二。 “别多虑了,一切开销包在我身上。”成金竹此时说道:“俞兄,听说这里是汴京最繁华的地段,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咱们晚上逛逛去吧?” “嗯,但听成兄的安排。”吃人家的嘴软,俞修龙不好拂了他的兴致,便答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汴京城的灯都被点了起来,成百上千,灿若星河,把街道照得通明透亮,热闹繁华。许多参赛者自四面八方而来,自然少不了要在此游玩。俞修龙与成金竹走在夜市上,清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俞兄,你看那儿。”成金竹忽然眉目一喜,指着小桥旁的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观其身姿风韵,想必是位窈窕佳人。” “哪儿,我看看……”待俞修龙转过头看时却疑惑了,问道:“成兄,你说的是她?”哪有什么美人,那里分明立着一个白发老妪,他以为成金竹在同自己开玩笑。 “不巧,那女子走得好快,你没看到而已。”成金竹笑道,他见前面有一座精雅茶楼,顿时来了兴致,一拉俞修龙,“走,咱们上楼喝茶去。”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茶客们的注目,其中不乏年轻女子。 两人在二楼露天茶桌上落座,俯瞰之下,汴京夜景尽收眼底。阵阵凉风徐来,实在妙不可言。成金竹观赏几眼,嘴角含笑:“七朝古都,果然名不虚传。” 俞修龙看着这繁华的汴京城,心里起了波澜,“还是热闹好啊,光看灯火都看不腻。”他每日读书习武,可说十分枯燥,到了这么繁荣的城市,竟生出在此常住之念。 不过片刻之后,俞修龙又甩甩头,暗叹:“也只能想一想了,在这里住一天,花钱抵得上郊外好几年了。” 他看着月亮入神,月光洒下,给街道了铺上一层银辉。此时在街的另一边,那高挑女子的身影又出现了,只看她脚步匆忙,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古师妹?” 女子一回头,发丝飞舞,正是古若妍。她看清叫自己的这人,顿时眼神冷了不少。 “太好了,能见到你我实在太开心啦!”方凌程正要去寻乐子,不想在此碰上古若妍,便急急尾随而来。 “开心?”古若妍哼了一声,“是啊,我还活着,的确是奇迹,托您的鸿福。” 方凌程绝想不到她会被高人所救,嬉皮笑脸道:“那日形势危急,方某虽然拼尽全力,但仍旧不敌,只好含泪逃走,以期日后为你报仇……” 古若妍冷冷看着他,唇角微翘,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许久不见,师妹你还是如此美丽。” “谁是你师妹?”古若妍问道。 这一下问得正好,方凌程眉毛一挑,说道:“令师尊与家师同是天下四大高手,惺惺相惜,咱们作为‘罗刹’与‘暗月’的后辈传人,也应该亲如一家,和睦共处才是啊!” 四大高手各不往来,何曾惺惺相惜过,分明是这家伙搬弄口舌套近乎罢了。古若妍看着他说:“照这么说,我该叫你一声方师兄了?” 方凌程一击掌,哈哈笑道:“师妹不必多礼。” 古若妍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拔腿便走;方凌程追上去,说道:“别走啊古师妹,咱们重逢在如此良辰美景之夜,实属难得的缘分,咱们不该为此喝上一杯么?” “喝酒?”古若妍回头道。 “小酌怡情罢了,许久未见,今晚我们可要好好……聊聊人生世事。”月夜之下,他双眼被古若妍轻轻飘起的秀发吸引,只看她身姿芳华,宛若仙娥,简直美到令人窒息。 瞬息之间,方凌程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这样的场景:与佳人共饮美酒,畅享良辰。若是古师妹不胜酒力,自己当然要负责送她归寝安歇,到那时红唇烈焰,玉体横陈,岂不是……嗯哼? 古若妍抛下一句,“明日比赛,我要休息了,我劝你也早点回去。”说完,不待方凌程搭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喂喂……古师妹,古师妹!”方凌程在后面呼喊几声,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抹月白倩影消失在街市人潮之中。 “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来求你!”方凌程受了挫败,正在暗暗发狠,一转头,又看见一个面容甜美的姑娘,衣服上绣着花蝶,头发周围一圈亮片,很是可爱,顿时气消了下来。 略一观察,她似乎在找什么人,方凌程眼睛一亮,上去搭讪道,“小妹妹……” 俞修龙坐了一会儿,见茶还没上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成金竹本想说不必,可见他已经走了出去,便又转头继续观看夜景。 可俞修龙刚走了两步,陡然看见有几个灰衣服的大汉“咚”、“咚”、“咚”走上楼来,气势汹汹。见这些人都是五大三粗,皮肤黝黑,茶楼内其他客人都自觉避让,生怕一不小心招惹到他们。 几个汉子看向成金竹,朝他走了过来。 “成兄……” 俞修龙一见他们那架势,还以为是成金竹在外面惹了什么人,急忙站回桌前,暗中戒备。 “喂,我说你,换个桌儿吧!”其中为首的汉子一手指着成金竹鼻子道。 整个二楼场内的客人们都看了过来,这些家伙颐指气使的,毫不讲理,倒要瞧这公子怎么做。 “换桌?” 俞修龙有点懵,原来这几个大汉不是找麻烦的,只是叫咱们让出这张桌子而已。他转头看着成金竹,见他一手摇着纸扇,对他们视如无物,一动不动,好像面前根本没这些人似的。 “你们是什么人?”俞修龙问道。 成金竹坐在椅上,一手持扇扇风,气定神闲;俞修龙衣衫简朴,站在他身边,完全就是个侍立在旁的下人模样嘛。 汉子瞧了他一眼,鼻孔朝上,神情甚是轻蔑,“我跟你家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他转头见成金竹笑嘻嘻不做回应,颇不耐烦,提高了嗓门,“喂,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你听到没有?”成金竹也大声问,不过却是问的俞修龙。 “什么?”俞修龙看了看那几个人,又转头看成金竹。 “好像……有狗在叫?”成金竹笑着说。 那汉子微怔一下,回过味来立时面目一拧,怒道,“敢骂我是狗,我看你皮痒了!”他伸出黑毛茸茸的大手来,抓向成金竹;俞修龙一声“小心”尚在喉咙间,却见成金竹手里的扇子向前一点,“啪”一声响,对面那汉子立时穴位被制,无法动弹。 成金竹拿扇子往那人眉心轻轻一戳,那汉子顿时直挺挺向后倒下,后面几人没料到这一出,慌不迭上来接住了他;被点了穴的壮汉渐渐恢复过来,但感到浑身酸麻,汗如雨下。 这时,茶楼伙计端着茶盘上来了,见这情景有些害怕,站在边上不敢过去。 成金竹见状,招手让他过来。 茶楼伙计放下茶盘,立刻便跑下楼去了,一刻也不敢多待。 “这位公子爷,咱们刚才确实冒犯了,请多多包涵。”另一人见状赶忙道歉,语气比方才要恭敬许多,“只是我家主人看中了这个位置,非订不可,请公子爷行个方便。” “唔……你说的还像人话,不像他。”成金竹指了指那被定住的汉子,手中扇子摇得飞快,又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这个……” “怎么,名头太响,怕说出来吓到我们?”成金竹抬了抬手,笑道,“没事,直说吧,我成金竹还是见过世面的。” 他自报家门,众人皆是一惊,“原来这位公子竟是成家大少爷,这倒也难怪了。”“就是就是,我说这人怎么如此俊逸超凡。”“这相貌,也不知迷住了多少女子的心啊!对了,他绰号叫什么来着?” 几个汉子也愣了,以为这人只是个富家公子哥,没想到身份如此不凡,竟是绍兴成家的人。 “好!” 只听楼梯口有人说了声“好”,众人都探头往下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发出惊叹声;那几个汉子疾走上去,在楼梯边分列开来,齐唤一声:“主人!” “噔”、“噔”、“噔”声响,俞修龙见一人慢步上楼,身穿水烟流云长裙,花容玉貌,肌肤胜雪,没想到他们的主人竟是个年轻女子。 成金竹也愣住了,他显然也没想到,锁眉打量起她来。 “原来是‘逍遥少君’啊,失敬失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8章 阿琴 原来成金竹四处游历,行遍山河秀景,得了个“逍遥少君”的名号。只见这女子略一矮身,向他说道:“素闻少君风流倜傥,英俊非凡,小女子阿琴……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成金竹生在名门世家,虽生来随性,但也不会失了礼数,见阿琴如此,当即便站起身来向她回礼,“阿琴姑娘过……” “哟,就连随从,也生得如此不赖!” 他话未说完,便被那叫阿琴的女子给打断。她一双水眸望着俞修龙,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英气勃勃,身躯直挺,顿时轻勾朱唇,笑道:“天元成家,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她一个身娇体柔的女儿家,此刻面对两个年轻男人,气势却很足,明显是也出自望族大家,而且很有可能是比成家更强盛的家族。 几句话过后,茶楼内围观的客人们,都分散开来,逐渐以她为中心,看戏。 成金竹见她这等气势,而且又知道自己的称号,见识不小,思考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家的大小姐。原来成金竹的名号是“逍遥少君”,只见这女子略一矮身行礼,笑道:“素闻少君风流倜傥,英俊非凡,小女子阿琴,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成金竹生在名门世家,虽生来随性洒脱,但也不会失了礼数,当即站起身来,回礼道:“阿琴姑娘过……” “哟,就连随从,也生得如此不赖。”那位阿琴姑娘却打断成金竹的话,一双水眸看向俞修龙,见他衣着虽然朴素,但身躯直挺,眉眼间透出一股英气。她点了点头,笑道:“天元成家,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一个身娇体柔的女儿家,面对两个年轻男人气势却丝毫不弱,明显亦是出自望族大家,而且很有可能是比成家更强盛的家族。 几句话过后,茶楼内围观的客人们都分散开来,渐渐以阿琴为中心。 成金竹见她这等气势,而且又知道自己的称号,见识不小,顿时在心中暗暗揣测,“谁家的小姐叫阿琴呢……” “姑娘!”俞修龙一昂头,朗声道。 他屡屡被人当作成金竹的下人,一次两次还好,这都第三次了,心里自然不太舒服,“我叫俞修龙,有恩师在上,并非成家的人。” 阿琴姑娘被他的声音所震,微微错愕了一瞬,继而道:“抱歉,敢问是哪位高人门下?” 她这话一说,场内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俞修龙身上,这个年轻人既然与成家大公子为友,想必也有不俗的来历;成金竹也转头望着他,说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他师父是谁呢。 “师父他,神……”俞修龙几乎就要脱口报出师父名号,但在电光火石之间,却又极快地改口:“……生性淡泊,不愿意扬名在外,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吧。”师父曾告诫他,在外要低调行事,况且“死燕子”是官家最忌讳的人之一,还是谨慎为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真的假的?“故弄玄虚……”“真扫兴!” 众茶客发出一阵哄闹,转头不再看他;成金竹哈哈一笑。 刚在成金竹手里吃过亏的壮汉,见俞修龙这样子,似乎想在他这儿给找回点脸面,嗤笑一声道:“只怕是无名之辈,冒充高人罢了。” 成金竹眉头一紧,心想这姑娘怎么管教下人的,口无遮拦,不懂礼数,毫无规矩可言。 俞修龙听他出言奚落师父,无异于当众打自己的脸,冷笑道:“是不是无名之辈,我这个徒弟来证明一下好了。”说完,足尖一踮,整个人忽地斜飞出去。 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片刻之后,再见俞修龙又站在原地。 阿琴双眼一瞪,向旁边闪开两步;那壮汉摸摸自己的脸和上身,并无异样,正要松一口气,却听见周围的人猛地爆发出笑声,都在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忽觉双腿发凉,低头一看,原来裤腰带已不知去向,裤子松垮垮掉了下来,急忙伸出手来抓紧,神色窘迫至极。 刚才这一瞬间,俞修龙已施展出“燕无踪”和“偷天换日手”两大绝学,颇为得心应手。不过他用之来取别人的裤腰带,似乎讲起来并不太好听。 “哈哈哈……” 成金竹也抚扇大笑起来,他瞧俞修龙的身法很是奇特,既快又轻,是很上等的功夫。略加思索,很快便有了几分明白:瞧俞兄这几式,必不是阴狠毒辣,以怨力著称的“罗刹”;也不像是神秘莫测的“暗月”功夫……轻灵迅捷,无风自动,必是“神燕”无疑了。 成金竹本对武学的悟性极高,只是生来不爱练武、动武,为此曾屡受老父的斥责,甚至说过“整日只知游山玩水,成何体统……银笙胜你百倍!”这样的话。 自己与二弟虽然都是嫡出,但成银笙素来受父亲器重,比自己更有继承人的架势。现在二弟战死,成家只自己一人有继承资格,见父亲日理万机,又被二弟之死所伤,苍老的很快。成金竹决心要做点事出来,证明自己可以撑起这个家,这便是他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比武的原因。 “你、你、你要打便打……竟使如此卑鄙的手段!”大汉紧提裤子,满眼尴尬道。 俞修龙回道:“你辱我恩师,我代师父教训你,有何不妥?” 大汉无话可说,双手紧提着裤子,额上冒着汗珠,生怕一个不留神裤子掉落,在众人面前出大丑。听周围不时冒出窃窃笑声,阿琴脸上一青,背对他斥道:“丢人现眼,出去!” “是,是,主人!”那壮汉提着裤子,佝偻着腰,忙不迭地点头;俞修龙朝他“嘿”了一声,把夺来的裤腰带扔还给他。 那汉子伸手接过带子,咬牙切齿道了声“多谢”,便急忙忙跑下楼去了。 见双方气氛变得紧张,成金竹出来打圆场道,“阿琴姑娘,你的人惹我们在先,我们出手教训在后,双方也算扯平了,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茶吧?” “好!”阿琴欣然点头,“正合我意。”说完,走向茶桌,手下见状,立马端了把椅子跟着走,直至其落座。 阿琴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态动人,风情款款。四周的茶客,双眼牢牢盯在她身上。 “两位都是来参加这‘龙凤际会’的么?”阿琴坐在椅子,唇角挂着微笑,看看成金竹,又看看俞修龙,“据说天下有四大高手,个个都是登峰造极,深不可测。没想到,今天竟得幸遇见二位,一个成家少主,一个神燕传人。” 她这么一说,成金竹和俞修龙顿时纷纷惊愕,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充满疑惑。俞修龙疑的是这阿琴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一眼看出自己的来历;而成金竹也甚感惊讶,看起来她似乎不会武功,但其见识却不输于自己。 俞修龙冲成金竹点点头,毕竟自己先得成元齐指点,现在又拜了尤小燕为师,同时得到两大高手的教导,这份运气可谓得天独厚,在天下众多年轻后辈中,的确是万中无一。 俞修龙转头看着阿琴,见她唇角挂着淡笑,一副将自己完全看透的样子,也无法狡辩了,索性承认道:“阿琴小姐,想不到你如此见多识广,佩服佩服!” “果然,我看少侠的‘燕无踪’身法还有‘偷天换日手’已尽得高明要旨,想必这次比武不在话下了。”阿琴端起杯来,闻了闻茶汤香气,“成公子亦不必说,‘太元真气’玄妙无比,名震天下……有二位参赛,这比武肯定是分外精彩了。” 听到这里,俞修龙觉得这位阿琴姑娘实在了不得,不但点出自己的身份,竟连本门武功也如此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 阿琴转头看了手下一眼,一人立刻掏出银票放在桌上,“今日咱们也算投缘,小女子斗胆,想与两位结交为友,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如果不嫌弃的话……”她将银票分为两叠,分别推至二人面前。 俞修龙一看,银票面值为一千两,一叠大概是五六张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两叠银票价值一万多两! 她出行竟携带这么多钱,如此阔绰的出手,连成金竹这种奢侈惯了的人也甘拜下风。 两人对视一眼,成金竹忽然哈哈大笑;阿琴见他笑得稀奇,问道:“怎么,成公子嫌少了吗?” 成金竹摇摇头,用扇子拍着手心,转头去看俞修龙;只听俞修龙开口道:“阿琴小姐,要结交朋友当然可以,但结交朋友……交的是一片真诚之心,而非钱财这等俗物。” “嗯,是我唐突了,抱歉抱歉。”阿琴刚说完,手下人立马上来把银票收了起来。她看着俞修龙,眼中又添了几分欣赏之意,微微摇头,“俞少侠,我初看你时,以为你只是个粗鄙下人,实在走眼……而且刚才你的话,可真叫我汗颜呐!”阿琴站起身来,向俞修龙致歉行礼。 俞修龙止住了她,“阿琴小姐不必多礼,我生来朴素惯了,其实刚才的事情,我半点儿也没往心里去。” “俞少侠气度恢弘,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成金竹直起身来,端起茶杯,只见淡绿雾气冉冉飘起,“阿琴姑娘,喝了这杯茶,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他一说完,俞修龙也跟着端杯,“正是,正是”。 阿琴姑娘眉开眼笑,亦端杯道:“能与二位少年英杰结交,阿琴幸甚。” 三人将茶喝干,俞修龙放下杯子,问道:“阿琴小姐,你是否也来参加此次大会?” 成金竹看着阿琴,等她的回答;阿琴摇摇头,“我武力低微,就不比赛了,只是做一名看客,瞻仰天下英豪的风采就好。” 三人饮了会儿茶,随意谈了一会儿,阿琴便起身与他们道别。 待她走后不久,俞修龙与成金竹两人也走下了茶楼,在街道上漫步,忽听“哔哔啵啵”的声音从远空传来,两人回身一看,瞧见夜空中烟光明灭,原来是有人在放烟花。 黄、绿、红、白各色烟花,绚烂非常,成金竹顿时兴致大起,要过去一看究竟。俞修龙则说:“成兄,今日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回去歇息吧,明天比武可就正式开始了。” “哦,你若累了,就先回客栈吧,我再逛逛去,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成金竹摇着扇子远去了,步履逍遥,怡然自得。 “金竹兄似乎对比武很有信心……”俞修龙感慨了一句,转身往回走,忽然看见一男一女在前方纠缠,那女孩身影颇有些眼熟,隐隐约约,好像秋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9章 恩怨聚首 他心里好似被人猛击了一拳,浑身陡震,眼眶立时发起热来,“秋彩,啊啊啊啊……秋彩……”他快步上前,竟险些撞倒一旁的货摊。 “诶诶你长没长眼睛啊,走路跟瞎子似的……”卖货郎扶着摇摇晃晃的货摊,瞪眼骂道。 俞修龙一路快步,哪里顾得上理会他? “你到底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快让开!”小蝶嘟着嘴嚷道。 方凌程一脸坏笑,仍张开双臂拦她去路,口中调侃道:“哎,小妹妹,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成朋友’嘛,咱们去楼上喝喝酒,聊聊天,不就认识了吗?” 旁边的酒楼,此时依然生意红火,酒菜飘香,同时不断传来人们高声嬉闹的声音。 俞修龙揉了揉眼,走近一看,原来这女孩并非秋彩。不过,她也不是陌生人;再看旁边这男人,居然也是自己的旧相识。 俞修龙不由感慨世界真小,瞧这两人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待细想,他张口喊了一声:“小蝶!” 小蝶听见这声音,转头看清是他,顿时愣了好一会儿,心中在想:原来是他,他不是被流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吗,师父说他不会回来了……可现在明明就是好好的啊? “怎么,不认得我了?”俞修龙看看自己的身体,又摸了摸脸颊,暗想:这些年变化有这么大吗,难道受了些苦,脸也变的沧桑了? 小蝶虽然心中有疑问,但能再见到他,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眯眼笑了,露出白玉般的牙儿,“阿龙哥哥,是你啊?”话音未落,已欢跳着跑到他身边来。 方凌程见状,暗中思忖: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来坏自己好事?可当他看清了俞修龙的模样时,不禁也愣了:这小子居然还活着……师父怎么还没杀了他? 俞修龙与小蝶聊了两句,转头看他,一抱拳道:“方兄,好久不见。” 他杀了仁义堂主和老宋,又从忠德帮的大牢里逃了出来,已是忠德帮上下的仇人;再说毛毛和伍伯是被忠德帮的人所杀,只要俞修龙还活着,那么这个秘密就有被揭露的危险,封一羽一旦质疑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了事的,倒是只怕要把忠德帮整个底儿都掀翻过来。 方凌程心里早已盼着他死,可面子上却不好表露,装模作样道:“原来是俞兄,自上次一别,别来无恙?” 经他一提,俞修龙又想起那阴暗潮湿的牢房,想起忠德帮众人的追杀,无缘无故受的那些苦,心中激动起来,提高了声音,“没什么两样,怎么,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方凌程一笑,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此次来是参加‘龙凤际会’的……咦,莫非你也是?” 见俞修龙点了点头,方凌程当即“唔”了一声,点头笑道:“那正好,届时到了台上,也许还要向俞兄你讨教几招。”这对他来讲,的确是正好,若是两人有单独对决的机会,就当即下手杀了他,以免后患,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个秘密永远消失! 毕竟他一死,就算毛毛和伍伯不是他杀的,也算是他杀的了。 “今天不早了,俞兄,咱们明天擂台上见吧。”说完,方凌程拱了拱手,快步离去。 “这……”俞修龙有些始料未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愣了。 “哼,这个人阴阳怪气,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她冲方凌程的背影白了一眼,不明白这人长得眉目清俊,衣服穿得也很漂亮,怎么气质就如此让人不舒服,隐隐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感觉;俞修龙虽然衣着看起来土土的,但浑身散发着浩然正气,一看就让人觉得可以结交。 “小蝶姑娘,你也是来参加比武的吗” 小蝶摇摇头,说道:“我不参加比武大赛,我是陪古姐姐来的,她要比武……” 俞修龙听到“古”这个字一出来,顿时锁眉问道:“古姐姐!” 小蝶这时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嘴唇做出个“噢”的形状,对俞修龙说:“对了,她认识你,你也认识她。”那天在浴香谷内,古若妍和秋彩把事情的前后因果都跟自己说了,所以今天能再见到他还是挺意外的。 听小蝶把那天的事情都讲了出来,俞修龙心里百感交集,尤其是听到了“秋彩”,心里便一颤,眼眶也热了起来,拳头已握得紧紧的。 “不知道秋彩姐姐去了哪里。”小蝶说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俞修龙的身子开始战栗,接着重重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他实在不愿意再回想那天的场景,仿佛是一个隐藏许多利箭的陵墓,一回忆便会触动机关,万箭齐发。那深不可测的高崖,吹刮不停的山风,湛蓝无云的天空,都让他心里一阵阵绞痛。 “傻芋头,你发什么愣呢?” 听到这声音,俞修龙猛的睁眼一看,秋彩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含笑如花,两个梨涡说不出的动人。 “啊,秋……”他心头好似又被猛击一拳,剧颤起来。 “龙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嘛!” “没事,没事……俞修龙甩了甩头,“秋彩”变回了小蝶,他心里一阵慌乱,“真是怪了,我怎么老是把她看成秋彩。” 他不知道的是,秋彩和小蝶本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容貌、身段、气质上都有几分相似,再加上他追思心切,时常看错也就不奇怪了。 “小蝶,我送你回去吧。”俞修龙背着身抹了抹眼角,转过来问她:“你是住龙凤客栈吗” “嗯,可是古姐姐还没回来呢!” “你先回去,待会儿我来找她。也许她实在找不到你,已先回了客栈也说不定。” 见她点头,俞修龙便护送着小蝶往回走。通过交谈得知,古若妍已拜高手为师,他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古家遭此灾祸,亲人离散,而古大哥至今也下落不明,可说是十分凄惨了;好在她能被高人收留,有了个安身之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到了客栈之后,小蝶见客房里亮着灯,笑道:“龙哥哥你说的没错,她果真先回来了。” “好了快进去吧。” 小蝶点头,刚走上台阶,却揪着自己的辫子,回头问道:“龙哥哥,你不想见见她吗?”口中的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古若妍。 “不了,你进去吧。”俞修龙摇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这个他当年拜堂只差一步的妻子。对她,只有愧疚与自责。 “你这丫头,出门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 古若妍很少像这样面带愠色,天知道她找了多久,进了多少条黑街小巷里叫唤,累得不行,嗓子都有点哑了。 小蝶一进门便挨了吵,心知是自己不对,无法辩驳,只好吐吐舌头,“好姐姐,嘻,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她跑上去抓着古若妍的胳膊摇,满脸堆笑。 “唉!真拿你没办法。”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蝶这副样子,让古若妍实在无法再发火,点了点她的脑门,叮嘱道:“下不为例了啊,否则以后决不带你出来了!” “知道啦,我的好姐姐!”她抱着古若妍亲了一口,笑嘻嘻的,转身往床边走去。 “这儿有热水,洗洗睡吧。”古若妍手指着床一侧的架子,上面搁了个铜盆,还冒着热气。 小蝶洗完,爬上了床,刚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哎,古姐姐,我今天在外面走的时候,碰到了……” “别说话了,明天早起呢。”古若妍侧躺在外,声音里充满疲惫。 小蝶被她打断,“哦”了一声,嘟着嘴朝里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0章 比武登场 第二日辰时,大会周边飘扬着红蓝黑各色旗帜,上面绣的不是金龙就是猛虎、凤凰,日头一耀,实是神威凛凛,大气豪迈。 场内人满为患,俞修龙拿着自己的六十八号牌,与成金竹一起去看自己的赛区。原来,参加龙凤大会的人每年都很多,若是一场一场去比,实在太费时间,因此会场主办者特意将其分成了“东、南、西、北”四大赛区,参赛者被随机分配到各大赛区,四个擂台同时进行比武,最终每个赛区的擂台决出一名胜者,届时再互相比试决胜,大大缩短了时间。 “成兄,你在北赛区!”俞修龙看见北赛区“玄武榜”上有成金竹的名字,顿时叫道。 “哦,那你呢?”成金竹问道。 “我在西赛区。” 只见俞修龙的名字,赫然列在西赛区的“白虎榜”上。 “那咱们俩可要好好比武,成了赛区胜者,到时候才有机会过一过招。”成金竹摇着扇子,微笑道。 俞修龙点点头,拍掌道:“嗯,那是当然,成兄你不要大意,我也是会‘太元真气’的!” “哈哈,好说,好说。”成金竹大笑道。 另一边,方凌程也携着一伙帮众来了,见自己的名字列在西赛区白虎榜上,紧接着又看见了俞修龙的名字,不由得心里暗喜:这真是天助我也,俞修龙啊俞修龙,到时候可不要怨我手狠了。 榜上是来自江湖各门派的门人弟子,其中不乏“天志派”、“仙剑门”这种大教派。 “瞧这榜上尽是些籍籍无名之辈,咱们副帮主肯定是十拿九稳了。”一个帮众在旁吹捧道。 另一人却反驳他说:“哎,你说的是什么话这儿什么地方,有勇气报名参赛的会是平庸之辈么?依我看这榜上的都是青年才俊,个个身手不凡才是……”说着他转向方凌程,顿时换了副谄媚的表情,“只不过咱们帮主技高一筹,必定会力挫群雄,夺得头名!” 还是这人会捧,懂得欲扬先抑之道。 “多嘴。”话虽如此,可方凌程还是被这马屁拍得有些飘飘然,嘴角勾起,心里不知有多受用。 “走,咱们先去探探情况。” “快走,快走!” 一行人呼呼喝喝,拥着自己的副帮主,渐渐远去。 此时,俞修龙也看见了方凌程的名字,心想:这次出来不光是为我自己,更代表着师父的声名,务必要认真地比试,取得佳绩,如此才能不辜负师父的教诲。 “古姐姐,你是南赛区的!” 还是小蝶眼尖,一下子便找到了古若妍所属的赛区,兴奋地叫唤起来,小手连连挥舞,那样子就好像古若妍已经取得优异名次一样。 成金竹看过赛区排定后,便提前走了。此时榜单周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像一锅黏黏糊糊的粥,搅都搅不开。 “咦” 周围人一阵骚动,俞修龙好奇探头,忽然闻到一阵轻柔香风,感觉有点熟悉,定睛一看,原来是小蝶。正要说话时,倏尔看清了她身旁的人,顿时话被噎了回去。 “你……”时隔多年,古若妍再度见到自己的未婚夫婿,心里狠狠一颤,眼泪一下子涌到眶边。 虽然小蝶今早已跟自己说了,自己也激动了好一阵,有太多的话要对他说。但此时见到真人,却一时哽咽,言不成声,最后只缓缓问出一句。 “这些年……还好么” 曾以为他会死在封一羽手里,或是当了炮灰死在遥远苦寒的北疆之地。可没想到他却都挺了过来,今天好好地站在这里,站在自己面前。 “好……其实,也不太好。” 俞修龙看了古若妍一眼,发现她比以前更美了,就如完全盛放的牡丹一样,绝艳逼人,往那儿一站,就吸引着周遭无数目光。 对这个女人,俞修龙心里满是负罪感,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才好,耷拉着眼皮,不敢正视她。 “怎么,秋彩妹妹没有去找你么” 俞修龙心里一沉,眼里的神采顿时灰暗了大半,苦笑道:“她……已经、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古若妍和小蝶皆是脸色大变,异口同声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俞修龙抿着嘴,往人稀疏处走去;古若妍一看便会意,便拉着小蝶跟上前。三人一起走到个安静的角落,俞修龙才咬牙将封一羽的事情说了,这无异于将伤疤再一次揭开来给人看,他心底一阵阵抽搐。 “唉……”古若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见两行清泪缓缓坠下,“她真苦命。” 一旁的小蝶更是嘤嘤哭了起来,“阿彩姐姐……” 过了一会儿,古若妍说道:“对了,我看见你那赛区有一个人,是封一羽的徒弟,你可千万要小心。” 这个消息有点意外,俞修龙眉目一锁,问道:“谁!” “方凌程。” “是他他是封一羽的弟子怎么会”俞修龙听忠德帮的人说过,封一羽当年大闹此地,打伤了几十名帮众,双方可谓是结下了深仇大恨了,怎么会收他做弟子呢? 俞修龙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哪里知道,正是自己的一番托付,让方凌程阴差阳错白捡了个大便宜! “咣!” 随着一声锣响,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场地的中心台上去了,俞修龙远远一看,只见大会的主办人站在台上,须发飘飘,便明白比武要开始了! “咱们先过去吧。” “好!” 三人来到擂台前,众人的目光不时瞟过来,在他们的身上转来转去。 “诸位,今天是‘龙凤际会’正式举行之日,也是大家展现本领、各显神通的时刻,请拿出你们的压身绝技来,赢得属于自己、属于门派的荣耀!” 随着他话音一落,四支烟花倏然朝天冲去,青的、白的、红的、灰的,轰然炸响,绽放出绚烂无比的烟火;四方大鼓也被擂得震天响,“咚”、“咚”、“咚”,让人耳朵里都感到强烈震动。这等情境之下,大家都变得十分激动起来。 “嚯!” “嚯!” “嘿呀!” 俞修龙只觉得那鼓锤仿佛敲在身上,每敲一下,全身都跟着震动起来,头皮发麻。 “现在,请各位拿好号牌,随着指引倌前往自己所属的赛区,积极做好比武准备!” 他一声令下,参赛武者们便随着指引倌的引导,分成四股人流,依次前往自己所在的区域;而观众们则是随自己的喜好,自由前往各大赛区。 “我在白虎西赛区,你呢?” “南边,朱雀赛区。” “那咱们先准备比赛吧。” “好。” 俞修龙和古若妍小蝶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朝西走去。 “咱们也走吧。”古若妍拉着小蝶,往南而去。 俞修龙进了西赛区,见擂台周围有很大一片看台,越过后是几间小屋子。 人们都坐下后,便见一位老者走上台来,他是本赛场的“武正”。(古时把裁判称为“正”,且因为是比武赛场,所以他们这类人唤做“武正”)只听他说道:“各位请稍安勿躁,参赛武者们正在抽签排位,接下来,马上进行第一轮比武。” “排位完毕。” “第一轮首场对决……” “俞修龙!” “莫如虎!” 没想到俞修龙手气“极佳”,竟抽到了第一个登场的签,全无防备,他忽然有了些紧张情绪。俞修龙快步上了台,还未站定,只听“嘭”一声响,原来是对手从台下生生跃上擂台,声势很大,瞧这家伙个头很高,躯体健壮,俞修龙不禁暗笑道:“壮倒是壮,可惜笨重了些。” 擂台中间,有一个白虎吼啸的图案,极其逼真,看上去好像随时会从地里钻出来。 “双方互相致礼!”武正高声道。 “在下俞修龙。”俞修龙先向对手抱拳行礼,由于许多人不认识他,所以台下鸦雀无声,只是静静看着,思索这是哪一位高人的徒弟。 “天志派,莫如虎。”壮汉瓮声瓮气,抱拳回应。 这家伙一说完,台下便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拍手声和叫好声,众人议论之声不断。 “天志派,那可是福建大派啊!” “他们那个……武功是不是叫‘捕风拿云手’” “对啊,据说当年创派祖师爷是和成家齐名的人物,厉害的不得了啊。” “我看这大高个儿身强力壮,胜算很大;那小子无门无派,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别小看了人,也许是哪个隐世高人的弟子也说不定呢” “哪儿那么多高人,你敢不敢和我赌” “赌什么” “输了晚上请喝花酒。” “呃……那还是算了吧。” 毕竟瞧俞修龙那一身朴实的样子,不像高手,观众也不敢放心押宝。 “就说嘛,拳脚怕壮,待会儿那小子保护好自己,不被打残废就不错了。” “嗯嗯,说的也是,这里毕竟是白虎台。” 台下争论的如此热闹,台上两人却已凝神运气,进入状态。 “当”一声罄响,比武开始! 莫如虎口中喝了一声,大步流星,奔向俞修龙,双手呈虎爪式,真有猛虎下山的态势;俞修龙站在原地,只觉对手一动,竟带起一股风,不由赞道:果然不错! 不过他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又有数次生死搏斗的经历,自然不慌不忙。俞修龙往后退了两步,避开莫如虎的双手,刚想以“捕风拿云手”反拿对方的关节,忽然转念一想:“这是天志派不外传的武功,我不是此派人士,使出来算怎么回事” “他若质问起我来,我该如何回答” “再说了,我已拜入师父门下,他老人家叫我不再用这门武功的。” 想到此节,俞修龙立时改了招式,双手往回急缩。 “咦,怪了?”莫如虎见一抓不中,跟着直往前逼近,再抓仍然不中,第三下竟还是落空。 “他马~的,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对手虽然看起来动作并不快,但却总是比自己要灵活那么一点点,每次都“恰巧”地避开了自己的手,好像已经提前预知自己的动作似的。 俞修龙见莫如虎脸上露出焦躁的表情,显然连抓不中已经让对方有些着急了,心中窃笑。 俞修龙本人对“捕风拿云手”也算是很精通了,明白这武功的强势之处,当然也清楚它的弱点。 这几年来,这些招式早被他用得烂熟,“体感”已成,就像回家的路,闭着眼也能走回去一样。虽然此时不用来进攻,但只要莫如虎一动,自己便能感觉到他的手会抓向哪里,脚会踢向何处。 所以每当这家伙扑上来时,俞修龙身体便能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躲开他的进攻。 众人只瞧俞修龙始终面带微笑,闪身躲避,好像大人在逗小孩子一样;而反观那莫如虎,看他扑身、手抓、肘击、勾腿,累得是满脸大汗,气喘吁吁,却全是白费力气。 “快呀快呀,真笨!” “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壮的就怕这种灵活的,使一通劲儿连人家的毛也摸不到。” “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以为我傻啊?” “行行行,这个不重要……咱们花钱来看什么的,是看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不是躲迷藏!” “打,打,打!” “快上,上啊!” 俞修龙踩着“灵狐步”,不愧是“灵狐戏虎”,此时此刻便真如在戏耍他一般,身体始终慢悠悠转来挪去,把两人距离控制的恰到好处;莫如虎无论如何努力,手脚总比他的身子慢了半分。 这样的比武,观众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呼喊起来。 “快打,打!” “曹尼大爷的,还打不打了?!” “马,的……”莫如虎实在受不了,跳到一旁,大喘气道:“你能不能……别、别、别跳来……跳去的,这是比……比武,不是比……捉迷藏……” 俞修龙点点头,站立不动,冲莫如虎勾了勾手指,“那好,咱们就来玩真的吧。” “打他,上啊,上!” 一见此情景,观众们顿时也狂热了起来,大声叫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通大成之卷 第1章 龙争虎斗 此时此刻,忠德帮一众人也在注视着他们的比赛。 “哼,天志派名气挺大,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帮众见台上这种局势,哂笑道。 这伙人都扭头去瞧副帮主方凌程,只听他对那个帮众说:“你知道什么,别乱说话,人家真本事还没使出来呢!” 话音未落,观众堆里忽然齐齐爆发出一声“嚯”,大伙扭头一看,看见那莫如虎跌跌撞撞像醉酒了似的,竟自己奔向台下,“啪”一下扑倒在地。 咣! 参赛者一落地,铜磬即时便响了,武正宣布:“第一场比武结束,俞修龙胜!” 忠德帮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是满脸疑惑;唯有方凌程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双眼紧盯着莫如虎,见这大个子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手肘和膝盖都颤个不停,心知俞修龙没那么简单,“没想到,他武功已经大为精进……内力很深啊。” “诶我说,这傻大个怎么自己跑下来了?” “谁知道,他明明已经抓住了那个俞修龙,怎么又松开了?” “这,会不会是打假拳” 观众们看得云里雾里,议论纷纷;俞修龙走下台时听见他们的话,只觉得十分好笑。 原来,刚才这蠢家伙以为自己身长个大,与自己硬碰硬就一定占优,稳操胜券,殊不知他体内真气浅薄,自己预知他下一步动作之后,不再躲闪,而是潜心运气,冲击他的手指、手腕。 莫如虎一碰他的关节,便被猛地弹开,还以为自己出了错觉,连抓几次后手都被震得发麻了,登时无比惊愕。 俞修龙见他那吃了亏却又无可言表的样子,想起成元齐对自己说的话来,“这捕风拿云手固然精妙,但若是自身真气浅薄,一旦碰见了内劲高手,则容易被反制。” 莫如虎是“天志派”弟子,打小一直奉行的是“招数为上”的理念,此时吃了闷亏还不信邪,逮个机会,强行将俞修龙双臂扯住一交叉,心里窃喜,想给他扭到身后再箍住脖子。 若是此举成功,对方便会动弹不得,连喘气也困难,夺胜自然不在话下。 哪知这是俞修龙故意示弱,莫如虎刚想往后绕,只觉手腕一痛,低头见俞修龙四指用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反扣住了自己的脉门。 “啊呀!”他心里一惊,急忙甩手,还未弄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出这种招数的时候,又觉手肘一酸,紧接着肩膀、胸口、膻中、小腹等处都被对方点中。 他上半身酸麻难忍,竟直接趴在了俞修龙身上。 俞修龙被他的身体罩住,观众无法看清里面的实况,还以为莫如虎在使用“泰山压顶”、“怀中抱月”之类的招式,纷纷叫嚷起来,斥道:“喂喂喂,这又是在干什么,比摔跤吗!” “成何体统!” 台上两人可没空听他们说这些,指风轻响,眨眼间俞修龙又连点他全身十多处命脉大穴,若是用些力气足可要了莫如虎的命。 只不过今日只是比武切磋,并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必要下那么重的手。 俞修龙心中自有分寸,忽地将身子一让,同时暗中用手在他腰间推了一把;那莫如虎浑身无力,遭他这一推,身子便止不住地朝前冲出去了。 众人眼里看来,就好像是他自己玩命往台下冲来一样。 “莫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一个面皮白净的后生扶着莫如虎,轻声问道。 莫如虎转头看了俞修龙一眼,重重叹气,“唉,技不如人,被人家当猴耍了!”虽然落败,但他还是很清楚俞修龙没有下重手,否则就不只是手脚酸痛这么轻了。 台上,武正对俞修龙说道:“请前往白虎厅歇息,自有人接待。” “多谢。” 当俞修龙走下台时,观众们并没有为他的取胜欢呼,而是报以不屑的嘘声。 因为一开始俞修龙连躲带闪,戏耍那莫如虎,两人之间没有硬桥硬马的对攻,叫他们看得不过瘾;二来都怪他手法实在太过隐蔽,大家不知道这胜负究竟是怎么分出来的,稀里糊涂莫如虎就败下阵来,给人感觉似是弄虚作假一般,所以观众自然大喝倒彩。 走在回厅的通道上,俞修龙被观众们的反应弄得有些懵了,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着我,一点儿不为我高兴? “嗯,偷天换日手......果然厉害。”一人轻轻说道。 方凌程听见这声音,似乎是个女子,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丝绒斗篷的人站在约身后五尺的位置,她的脸被遮住了大半,仅仅露出尖俏的鼻头和红润的嘴唇。 “啊,对了,竟是……这女人是谁,居然知道‘偷天换日手’?”方凌程诧异道,他随即又看向俞修龙,心中暗恨:偷天换日手……此等绝学,居然被这小子学到了手! 刚才就连方凌程自己都没有看出来,此时遭这女人一提才醒悟,不由错愕,又见她这副古怪打扮,神神秘秘,顿时极为好奇。 熟料那女人一抬头,正好迎上自己的目光,方凌程见她双眼直直看了过来,两个深黑色瞳仁,微微泛亮,眼神颇有意味,唇角含笑,就像是在看一位多年老友一样。 方凌程微笑回应,心中暗想:“这女的到底是谁,难道曾在什么地方打过交道?不会啊,完全无印象……”方凌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本事不弱,可刚才那一瞬,他却觉得心里没底。 “管她是谁,难道还怕了一个女人不成?”方凌程朝那女子的方向走去,想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擂台上传来一声高叫:“第二场开始,第三场准备!”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各位参赛武者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方凌程不得不停下脚步,张耳听着。 “第二场比武者……” “明曜心!” “方凌程!” 帮众反应很快,立时跑来大喊“帮主,帮主,该你上场啦”,挥拳举袖,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势;方凌程懒得理这帮家伙,继续看那女子,却已不见其踪影,再回头看见俞修龙离去的背影,目光一亮。 若要杀他,自己必须要保持晋级才行。 “看他那样子,应该也不会很快落败……”自己和俞修龙同属一个赛区,只要两人未被淘汰,就总有机会对上。 一人跃起近丈,又缓缓降落于擂台之上。 “方凌程,请上台!” “请速速上台!” 原来刚刚那人就是明曜心,他虽上了,可另一人却迟迟未现身,底下的观众们不禁开始躁动起来。武正见状,急忙出声催促。 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一花,数道灰色虚影从台下纷至而来,有的高有的低,均是快得让人看不清,好像有一队人齐齐上阵。观众正在惊讶之时,见那些黑影倏然合为一体,显出方凌程挺立的身姿来。 “哇!!” “好棒的身法啊!” 他这一手露得分外高明,一下子就把观众们的心给抓住了,大家如梦初醒,齐声欢呼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就是,比刚才那俩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我赌他胜!” “我也赌他胜!” 这些话被明曜心听入耳中,脸色一凛,将手中长剑震得铮鸣起来,昂首高声道:“仙剑门,明曜心!” 方凌程点点头,盯着自己的对手,微微躬身:“在下忠德帮,方凌程。”心想“仙剑门”这门派历来注重虚名,实力并不怎么样,倒是聚集了一堆俊男美女……况且眼前这人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面容稚嫩,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小小少年,乳臭未干,方凌程根本没放在眼里,应付过去就罢了。 “你看看,那边的小子可真狂啊,一点儿礼貌也不懂!” “就是,还是这位爷讲规矩,到底是江湖上有名的帮派。” 武正举手示意,一声磬响,观众们的呼吸都紧促了起来,这场似乎会比刚才精彩很多。 “嗯” 俞修龙听见外面一阵阵浪潮般的欢呼声,心里一动,放下茶杯往外跑去。大厅前有一个观望台,地势很高,他临高望去,擂台的景况顿时一览无余。 “这个方凌程果然是她的弟子……” 那个持剑的少年虽然身材瘦削,但武功却似颇为不弱,一柄剑好似活龙活蛇,曲直如意,剑尖更隐隐透出凌厉的锐芒,直刺方凌程周身命门,比武台上顿时好似星辰闪耀,晃花人眼。 他这手“繁星之剑”使得飘逸出尘,引发观众们的高声喝彩。 看来这少年剑术不坏,方凌程已稍稍有了些改观,不过仍然带着戏谑之心,虽陷在对方的剑招之中,却不疾不徐,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身影如黑色迷雾,忽左忽右,缥缈不定,时而指掌与他的剑身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响。 “好啊!”俞修龙在高处看了一阵,也不禁赞叹:“这两人打得确实好看。” 他如此见多识广,尚且觉得好看,遑论那些没什么武学见地的观众呢。 只要双方有来有回,斗得激烈,再加上招式耍得漂亮,利落分明,便能带来淋漓爽快之感,因此他们自然感到兴奋,只觉得票钱已经值了一半。 俞修龙看了一阵,发现明曜心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招式些微走形,似乎是手中剑变重了一般。 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的,也许是气力损耗所致,毕竟他还年小,真气不足很正常。 “奇怪,方凌程在搞什么鬼,他内功高出那少年许多,明明有数次良机可以击败对手,却都放过了……” 他俩动作凌厉,身法迅捷,观众们只觉得虚影重重,真假难辨,几乎没人能看出来,还以为是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呢。 “啊,他虽然武功高出不少,但却装出势均力敌的样子,这样比武才会更精彩刺激。” 难怪观众刚才都那样看着自己,俞修龙恍悟道:方才比武之时,我先是躲闪戏弄对方,他们没看到二人正面交锋,已心生不快;而后我又运气反制莫如虎,过程极快而隐藏颇深,人们未看破其中奥秘,仍没过瘾;最后偷偷阴了莫如虎一把,却又让观众一头雾水,不知我们在干什么。 “这个方凌程看着端正,心机却挺深。” 这时,观众又一阵哄闹,原来明曜心加强了攻势,长剑“刷刷刷”响个不停,他似乎是拼尽全力,一路发狠进攻,剑尖闪烁,如同群星闪耀,光芒迫人,极速朝方凌程面门逼去。 “嘿!”只听方凌程低低喝了一声,身形猛地加快,凉风骤起,围绕在明曜心身边,吹得衣衫不住飘扬,灰色虚影霎时间多了起来,绕着对手飞速盘旋。 俞修龙心里一颤,这一幕触动了多年前的回忆,他回想起在古家受封一羽欺辱的场景,胸中发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通大成之卷 第2章 四大传人 俞修龙盯着擂台之上的两人,劲气纵横,白芒剑影夹杂着灰色衣影,令人难分彼此。 “好!” “打得真好!” “咱们花这么多钱,就是来看这种比赛的!” 正是激战之时,观众们纷纷在台下欢呼。 可明曜心却露出痛苦之色,他连摧内力驭剑,本就十分辛苦,而且方凌程的力量从剑身暗暗传来,更是震得自己手臂发麻。 况且此时对手开始发力,虚影急旋,看得人眼前发晕,可自己还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强打精神,被方凌程牵着走,可说已完全陷入被动之中。 眼见方凌程的虚影越来越多,密不可分,仿佛一道灰色旋风,观众们又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厉害,厉害啊!” “这招好像是一门绝技,但却似是而非……” 其实,这招脱胎自师父封一羽的“月影天罗”。只因“月影天罗”必需极高的内功,一不小心便会引发真气逆乱,以方凌程目前的实力来讲很难驾驭,因此他不敢贸然使用。 不过,他经商多年,脑子不是一般的灵活,潜心研究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即将威力削减到原招的三成,如此一来真气也仅需原有的三分之一,再加上重其形而虚其实,因而对内力的要求大大降低。 以他的内功,又苦练了一段时日,堪堪能够驾驭。若用来对付一般的敌人,只凭这招已是绰绰有余。 “小伙子,尝尝我这招‘凛风绝息’吧!”方凌程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若换了是我,能不能抵住这招”俞修龙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擂台上的两人,尤其是方凌程,仔细看他的身法和招数,强在何处,破绽又在何处。 “我迟早要找封一羽报仇,那么方凌程这个徒弟必定会帮师父,不管怎么说,自己和他也必有一战。” “不知道‘翻天掌’和‘暗月神功’……哪个更厉害” 白虎擂台之上,局势已越发明了。那明曜心毕竟年纪太轻,加上内力根基尚浅,较方凌程远远不如,此时那灰影遍及四面八方,如同狂风笼罩。他只觉呼吸困滞,脚下步子已开始凌乱起来,即使有心抢招,也难以踏准优势方位。 “是时候结束了。”方凌程淡笑一声,双掌推出,看似轻飘飘出手,实则蕴含着凌厉的阴劲,拍在明曜心身上,“暗月劲力”顿时侵入他的心脉。 明曜心身体剧震,软绵绵倒地,连哼都没哼出一声。 “第二场结束,方凌程胜!” 随着一声罄响,武正高声宣布比赛结果。台下立时响起狂热的欢呼声,人们纷纷叫着“方凌程”的名字。 从第二轮开始,参赛者的对决名单会提前显示在榜单上,而与此同时,附近的地下赌庄也将开设赌局,供人们下注,那么今天表现好的参赛武者自然会受到格外关注。 欢呼热烈,方凌程一边走下台一边向四面拱手,叫道:“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方凌程”、“方凌程”、”方凌程”。 大家都高喊着他的名字。 仙剑门的人急忙过来掺扶明曜心,见他神情不对劲,便问道:“师弟你怎么样,伤的严重吗” 但瞧明曜心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我的内力,丧失了好多……” 原来方才决定胜负的那一击,方凌程偷摸用上了“暗月溶溶”,他内力精深,攻入明曜心的心脉中,令其毫无抵抗之力。更可怕的是,“暗月溶溶”还在不断蚕食明耀星体内的真气,若不及时救治,今后必将变成内力尽失的废人一个。 “帮主,这是我们帮主!” “帮主无敌,忠德帮无敌!” “忠德帮天下第一!” 忽然,场边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观众们被这声音给震慑住,纷纷去看,只见几名帮众十分招摇地朝擂台这边奔来,边跑边叫,手舞足蹈,比方凌程本人还要兴奋的多。 有个家伙跑着跑着,连鞋都跑掉了。 方凌程一看他们那样儿,不禁直皱眉头,心想:马德,我出门怎么就带了这么几个二百五? 当他前往白虎厅时,看了一圈,没有见到俞修龙的身影,好生奇怪。 今天比完便没有了,只等明天第二轮比武,俞修龙悄悄前往南赛区,他想去看看古若妍那边进行的怎样了。 “哎哟……” 远远瞧见朱雀台上飞下来一个人,直接砸向围观人群之中,人们纷纷避让,眼看要砸在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 “不好,那是小蝶!” 俞修龙见势不妙,想上去保护小蝶。双臂一展,风从足底生起,托着他的身子疾速前行,虽说他速度飞快,可这距离实在太远而那人跌坠得太快,几乎不可能赶得上。 “小蝶……诶,竟然没事”他看见小蝶身子一矮,双手托住下坠的那人轻盈地转了个圈,竟化解了强劲的力道,将那人稳稳放下,整个过程中分外优美动人。 “诶,谢、谢谢姑娘……”几十岁的人了,一张脸通红通红的,道完谢便飞快溜了。 俞修龙到了小蝶身边,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小蝶一见是他,笑着摇摇头,眼儿眯成一条缝,“没事没事,阿龙哥哥你怎么来啦?” “我第一个上台,比完了,就过来了。” 小蝶听说他已比完,急切问道:“赢了没有?” “嗯,赢了。” “真的吗真的吗,哈哈,太好了,阿龙哥哥你真厉害呀!”小蝶很高兴,指着擂台对他说:“喏,古姐姐也赢了呢!” 铜磬响了,武正走上台宣布胜者。 俞修龙往台上一看,见古若妍正在向四面欠身行礼,原来刚才那人就是她给击落下来的,心想原来她武功这么高了,不觉微笑点头,心底松了一口气。 “谢谢诸位,谢谢。”古若妍沿着通道走来,身姿袅娜,柔香款款,脸上绽放出极为动人的笑颜,恍若九天仙子;观众中男人大都看直了眼,紧盯着她不放,而女人则心生羡慕,恨不能拥有她那样的容貌身段。 “好厉害的美人儿!” “她是哪位高人门下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瞧她的武功,好像是罗刹一派的。” “啊?怪不得如此厉害……” “罗刹一派”俞修龙听身旁观众交头接耳的议论,心里嘀咕道:“难道若妍是那个‘怨罗刹’的弟子”四大高手之一的“怨罗刹”,其手段之狠,令江湖人士闻之变色。 没想到这个“龙凤际会”,竟聚齐了四大高手的传人。 古若妍走到他们二人身边,对俞修龙说道:“想必你已经晋级了?” 俞修龙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蝶插嘴道:“你知道吗,阿龙哥哥可厉害了,第一个上场。” 古若妍和俞修龙对视一眼,心中却都在想着:若是区内一直晋级,那么到时赛区间的决战怎么办?我俩之间也要打吗? “若妍,你们要不要休息” “嗯。” “那你和小蝶去休息吧,我还要去北赛区看看。” “北赛区……你去那儿干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在那儿,我去看看他比赛的情况如何。” “好,我们去了,你……小心点。” 俞修龙点点头,刚想走人,却被小蝶拉住了袖子,回头只听她说:“阿龙哥哥,你带我一块儿去吧!” 他看了看古若妍,意在征求她的意见;古若妍想了想,对小蝶叮嘱道:“你可以去,但千万千万别乱跑。” 小蝶不住点头,头上小辫子乱跳起来,笑道:“知道啦!”说完,便拉着俞修龙往外跑去。 一名观众看见这两人,指着奔跑中的小蝶说:“这个小丫头可了不得,刚才很轻松便接住了‘神刀宫’的薛大山,身手真不赖啊。” 旁边的人均是点头,刚才小蝶以“蓝蝶舞”的美妙身法接住那个参赛武者,震惊一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以手上功夫闻名的,我只知道成家杨云亮,他那个什么‘定八荒’的功夫……至于这位小姑娘我却不曾听说。” 旁边一北方汉子接道:“这俺知道,她那是失传已久的……” “啥子东西嘛?” “哎哎,别卖关子,快说啊!” 那汉子哼笑一声,吐出五个字:“扑棱蛾子功!” 其他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竖大拇指赞道:“哈呀,你/他/niang的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北方汉子一脸得意,昂首挺胸,眼望苍天,仿佛自己是擂台上的胜者一样。 古若妍在一旁听到,顿时忍俊不禁,心里笑骂道:你才扑棱蛾子呢,要让师父听到你们如此埋汰本门武功,非得把你们一个个儿嘴撕烂了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通大成之卷 第3章 意外风波 当古若妍走进朱雀厅时,看见两名已在里面休息的晋级武者,一男一女,男的长着一张国字脸,宽宽的额头,身材较高;女的肤白高挑,双眸黑亮,瞧着让人爱怜。此时见她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均露出异色,显然是被古若妍的风采所震慑。 几乎是同时,侍从走进来奉茶、添水。 “二位安好。”古若妍向这两人点头示意,自我介绍道:“小女子古若妍……不知二位是何派高徒” 那男人将头微微昂起,抱臂道:“我乃‘飞星派’高炎!” 待他说完,那女子跟着介绍自己:“你好,我是‘纤云阁’阮晓苏。” “久仰,久仰。”古若妍笑着点头,这两个门派自己略有耳闻,都是江湖上剑走偏锋的门派:“飞星派”专精暗器,行踪难测;而“纤云阁”中,上至持教掌门下至烧火大娘都是女子,所用的武器是双短剑。 “不知姑娘你的师父又是哪位高人”阮晓苏端着茶碗,忽然问道。 “家师姓梅。” “梅?”阮晓苏微皱眉头,思索哪个门派的掌门人是这个姓氏,但想了一阵,似乎没有结果,想必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门派。 古若妍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笑道:“师父隐居幽谷多年,不喜俗世纷扰,因此……” “哦哦,原来如此。”阮晓苏并不知道她说的谁,听她这么一说,便以为真的如自己所想,没有多问。 高炎愣了半晌,突然问道:“等等,你师父姓梅?” 不待古若妍回答,他有追加了一句:“你师父是不是在云南?” 见古若妍点头,他心头一凛,继续追问:“云南……梅、梅,可是怨……” 古若妍依然笑而不语,以示默认;阮晓苏见二人打哑谜,搞不懂她们究竟在说什么,便插嘴道:“什么梅啊怨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说云南,高炎的脸色就变得那么可怕。 高炎像是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事物一样,眼神透出惶恐之意,唇角哆嗦道:“罗、罗……刹……生怨……” 这下子,阮晓苏终于听懂了,“怨罗刹”的大名,她也曾从烧火大娘处听说过,从大娘的语气和神情来看,那是一个堪比恶鬼的人。 古若妍倒未明确答复,刚站起身来,哪知对方忽然往后一蹦,茶杯扔在地上,“啪”一身,砸的四处都是碎瓷片,离她丈余之远,叫道:“别过来,别过来!” 这反应太过突然,把阮晓苏吓了一跳,痴呆呆地看着他;古若妍也闹不清楚缘由,问道:“是又如何” 高炎这时像被恶鬼上身似的,风度全无,反倒是面色狰狞,浑身颤抖,指着古若妍吼道:“真没想到,你竟是那个老妖婆的徒弟!”他甚是激动,唾沫横飞。 原来,这高炎的师父、师叔曾与怨罗刹发生冲突,对战时不慎中了她的“怨蛊”,浑身溃烂,面目全非,可说是生不如死。 他那时刚刚才十一岁,目睹师父师叔的惨状,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极大创伤。这些年他发奋练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替他们报仇。 “你说什么”古若妍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怪异的反应,问道:“你干什么骂我师父?” 阮晓苏退至旁边,静静看着二人。 “怨罗刹心狠手辣,毒害我师父师叔,简直不是人……”一想起师父他们的惨状,高炎的声音不禁发起颤来,心里怒意更甚,随即破口大骂这老妖婆。 古若妍忍了两声,见他辱骂不止,而且骂的越来越难听,不堪入耳,“怨罗刹”毕竟是自己的恩师,再也忍不下去,便喝道:“住口,不许你这样骂我师父!” “好,我不骂你师父也行,你就替你师父还债吧!”说时迟那时快,高炎右手一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飞射出来,直刺古若妍胸口。 他说动手便动手,毫无半分征兆,阮晓苏立时发出一声惊叫,双眼圆瞪;若是一般人,很可能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击中,古若妍倒是不慌不忙,向后急退,同时衣袖一张,将这枚暗器收入袖中。 “好,果然不赖!” 高炎一击无功,顿时感到脸上无光,双手抬起,齐发暗器,几枚利镖急速飞旋而来! “姑娘小心……”这一下比刚才更快更猛,实在非同小可,一旁的阮晓苏失声叫道。 古若妍身子如同不倒翁一样,左右急急晃动,衣袖飞甩,“嚓”、“嚓”数声,空中飘着许多片碎布,好似下着鹅毛雪一般。她把袖子收回一看,顿时皱眉,刚才有点轻敌大意,只见袖子上面已被割出许多孔洞。原来高炎用了秘密手法,使得飞镖猛力旋转,一沾到她的袖子便割破开来。 这样可不太妙,高炎到底还是晋级的高手,暗器使得非同小可,而且在厅内毕竟不便,只见古若妍双足一点,倏然飞向厅外。 “想跑!”高炎在后大喝,亦跟着往外追。 “唰、唰、唰”,暗器在空中发出尖啸,射向古若妍身后诸般命穴,看来这高炎几番不中,自觉屈辱,这次已下了重手。 古若妍衣袖被毁,况且还在空中背着身,要接这些暗器便有些困难。耳听身后传来刺破空气的响声,她心中一凛,想急忙落地躲开。 “哼哼!”高炎是“飞星阁”最杰出的一辈青年弟子,岂是等闲之辈,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动作,手臂带风,唰唰又甩出几道金镖来。 古若妍刚刚落地,此时还未落稳,眼看便要被那些暗器射中。 她正欲躲开,忽听耳边传来一声闷喝,接着腰上一紧,竟是被人给一把搂住,还未反应过来,耳边疾风骤起,整个人便被仿佛一个被人扯住的白色大风筝,衣裙飘飘,转了半圈,在另一边空地上落了下来。 “叮叮当当”,火星四射,几枚小金镖钉入门外的石柱。 高炎见有人出手救人,不知其来头,顿时皱眉道:“你是何人!” “阿……阿龙。”古若妍扭头看去,不知俞修龙何时回来,替自己挡下了这些暗器。 俞修龙冲她一笑,示意安心,转头对那高炎说:“这位兄台,不知道她何事冒犯了你?” “多管闲事,你是什么人?”高炎说完,再见这两个人之间的神态举止,心知关系肯定不一般,“她相好的?” 这词本与“情侣”、“眷属”一个意思,但说出来总有种骂人是“狗男女”的意味在里面。 “她是我的……朋友。”俞修龙顿了一下,只因与古若妍有过婚约,这个“朋友”二字说的不太顺畅,他对高炎说:“你又是什么人,为何下如此重手?” “她是我杀师仇人的弟子,也就是我的敌人……”高炎手指了指他,很不耐烦,“你既是她的朋友,也可以说是我的敌人!” 如此粗暴蛮横的说法,俞修龙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不快,火气冒了上来,哈了一声:“敌人就敌人吧,你想怎样?” “呵呵,我想怎样……吃我一镖!”高炎话音刚落,只见精光一闪,暗器已随手掷出。 金镖直逼而来,俞修龙不退反进,竟朝着暗器打来的方向迎去;古若妍本能地伸手去拉,却只摸到他的指尖。 瞧他双手十指张开,在空中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圈,搓面团一般,继而轻轻落地。 “这、这、这……”高炎见此情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古若妍偷笑,她看的一清二楚。其实刚才就算自己的袖子被弄破,也并不是怕了高炎,只是尽量想避免与人在场外争斗,以免影响比赛。 只因赛前明文规定:除比武台之外的任何场地,参赛者参赛期间不得私自殴斗,否则一律作除名处理。 这样的规定,既是为了显现大赛的权威,也是为了保证武者安全和赛制公平。 “哟,这金镖还挺沉手的,想必价格不代表吧?不过……我不喜欢。”只见俞修龙张开手掌,几枚暗器落地,“丁当”作响,甚是清脆,“怎么样,还想杀我们么?” 高炎咬牙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杀他们……自己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他作为“飞星派”的后起之秀,身怀暗器绝技,发镖“劲、准、疾”,满门上下无不称赞。可是今天竟被俞修龙徒手接住了,而且还是如此轻松随意,足以说明两人之间的实力高下。 虽然大家都是过了第一轮的选手,可是不到比赛后期,永远不知道参赛者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也许比前几轮差距还大的多。 “哼!” 高炎无可奈何,拂袖而去;一旁的阮晓苏走上前来,问道:“这位公子,你也是参赛者吗?” 俞修龙点头,“是,我在西区……” 古若妍左右看了看,突然打断他的话:“阿龙,小蝶呢?” “呃……是这样的,我带她去看比赛,可、可是……今天人太多了,我俩走着走着被人群冲散了……你知道,人真的很多很多,男女老少都有,我怕弄伤别人也不敢拼命挤……” 当时他得了个空,高高跃起,站在一处高台上向下巡视,下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脑袋,他只差看花了眼,可就是没找到小蝶的身影,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好她。 ”你说她走丢了?”古若妍声调一下变高了许多。 这是她第一次对俞修龙瞪眼说话,也是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对他说话,搁在以往,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俞修龙挠了挠后脑勺,满脸尴尬,“所以……我才赶回来,看……她是不是先回来了……”见她脸色不好,急忙安慰道:“若妍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找,你放心,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古姐姐,龙哥哥!” 远远的,就看见小蝶从后面跑了过来,满脸欢笑,双臂摇摆,好似有什么特别特别开心的事儿;俞修龙顿时安心了,立马转头去看古若妍的脸色;只见古若妍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客栈。” 俞修龙点了点头,与她们一道往回走。 “以后别再乱跑了,知道吗?” 古若妍深吸了一口气,对小蝶说:“我跟你阿龙哥哥,你如果跟着谁就要跟紧,千万不要一个人擅自行动,江湖险恶……” “好啦好啦,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小蝶噘着嘴,觉得聒噪,“古姐姐,出来一趟,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在俞修龙面前挨训,她自然是不高兴的。 “你要是听话,我还会啰嗦吗?”古若妍被她的话一刚才是我疏忽大意,你别怪她了。” 他身份特殊,语气又温厚,这话一说,顿时两女都消了气。 “听话,姐姐才会疼你啊,乖……”古若妍揉着她的脑袋,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就像个带孩子的母亲一样,没有一刻不操心。以前在古家是千金大小姐,除了琴棋书画,其他都不用过问,自然心性闲和;如今成了师姐,操心之事多了,性子也渐渐浮躁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通大成之卷 第4章 业火枯 咚咚咚。 俞修龙从床上一弹便起,跃下床开门,但却还是没有人。 “谁啊?”他没有回床睡觉,而是径直往外走去,四处查看,瞧瞧是不是有人在跟自己开玩笑,亦或是猫之类的动物弄的。 这客栈走廊的道。 俞修龙没有理他,而是转身看去,只见方凌程已站在了离自己身后丈余的地方。他见这架势,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问道:“方兄,这是什么意思?” 方凌程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小圆牌来,正是俞修龙的六十八号号牌,“俞兄,这是你的吧?” 那镀金的小牌子悬在他手指尖,轻轻晃荡,“我的手下捡到了,现在想物归原主。” 俞修龙见状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多谢了。”可走到方凌程面前时,对方却把手往回一收,不知他是何意,“方兄,这……” “这牌子价值不菲,没了它你是参加不了比赛的。既然有人帮你捡到,你也该有点回报不是?”方凌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们,对俞修龙说:“牌子还你……但作为回报,你得留下一样东西。” “留下一样东西?” “是……” “什么?” “你的命!” 俞修龙一愣,继而笑道:“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不说了,我比赛就在第二场,现在该回去准备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送回我的牌子。”他伸手又去拿自己的牌子,不料方凌程忽然一掌直拍过来,直逼面门。 俞修龙身子一转,几乎在同时,伸手架住了对方的手臂;此时方凌程另一掌飞快击向他的小腹,带得袖子“咻”的直响,又猛又厉。 “来真的?!”俞修龙疾速后跃,堪堪避开,方凌程这两招一攻面门,一攻小腹,都是要害部位,可谓是毒辣至极,分明要致自己于死地。 他心头火起,大声道:“今天我就领教你的高招!” “大伙一起上,杀了这野小子!” 话音未落,忠德帮一伙人立时从四面扑了上来,张牙舞爪,饿狼也似;俞修龙被围困其中,但闪转腾挪,宛如游龙,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拳脚指掌尽皆往敌人身上招呼,灰尘纷飞,酣畅淋漓。 “果然好功夫!”方凌程见他如此勇武,打趴了自己的手下,并未显露一点儿着急之意,而是拍了拍手,面露微笑道:“看来俞兄拜了名师后,精进不少啊。” “彼此彼此!”俞修龙转身看着他,想起古若妍说过的话,“封一羽这坏女人是你师父吧?告诉她,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宰了她。” “凭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连我也赢不了,如何用与我师父斗……真是癞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气!” 昨日,方凌程因被人无视深感羞辱,又见俞修龙这小子坐拥一大一小两位美人,心中很是不忿,决心提前杀他。 如果自己杀得了他,那就提前给自己除掉了一个赛区内的对手;若是杀不了他,那么擂台上肯定也杀不了,倒时再想别的办法。从这两方面来看,今天提前与他交手,都是更为妥帖。 “好啊,我就是三脚猫……小心别被我抓瞎了眼!”说时迟那时快,俞修龙猛地窜起,凌空一掌劈下,真是翻天三式中的“天不遮眼”。 方凌程距他还有一段距离,便已感到浑厚的真气压迫而来,如一股极猛烈的热风,心头微惊:“这家伙果真不简单……幸亏我早有准备……”他伸出双掌迎敌,劲风自下而上,冲向俞修龙所在之处。 “嘭”一声闷响,两股劲力撞在一起,空气立时震动起来,荡开水波一般的纹路。 双方这一对掌,方凌程只觉身躯为之一震,血气翻涌,片刻间手臂竟已感到酸麻起来,再看俞修龙的脸色,并无异样,顿时心中一凛。“想不到……他的内力竟如此雄厚。”他自知不敌,立时便使出后手来。 两人交战在一起,罡风呼啸,沙尘纷扬,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有两个不同衣色的身影在互相对攻。 “你说,副帮主的计谋有效吗?”一个揉着胸口的忠德帮众小声道。 “废话,副帮主是什么人,凭他的本事能失手吗?”另一甩着手腕的帮众道。 “真是奇了怪了,副帮主说这家伙是什么特殊体质,需要用特殊的毒来对付他。这……什么意思啊?” “这你不懂了吧,要不说你三龟怎么总是没出息呢?”说话这人嘴上两撇八字须,眼睛咕溜咕溜转,看着就一副机灵鬼的模样,“毒药大多都是阴寒之物,而这小子是极阳体质,天生就对普通毒药有抵抗作用,所以肯定不能用一般的毒药对付他。” “那特殊的毒药……是什么呢?” “你知道一个叫刘妙手的人吗?” “好像听说过,是不是以前在咱们帮里待过?” “嗯,咱们帮以前不会炼药炼毒,后来出了几个会炼的……死了的老宋你知不知道,就是那个刘妙手带出来的。所谓‘是药三分毒’,同样的东西用对了就是药,用错了就是毒;用来救人就是药,用来杀人就是毒。老宋那一伙人炼药真是炼到家了,厉害的很!这小子虽然不怕普通毒药,但老宋那帮家伙也不是吃素的,炼出一种阳性毒药,专门克制极阳体质。” “阳性毒药?”那人好奇,问道:“有何特点?难道是zhuang阳……” 八字须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这种药叫做‘业火枯’,可借助中毒者体内的阳气滋长毒性。普通人体内阴阳调和,此毒不会轻易入体;而阳性体质则阳气鼎盛,他的阳气越旺,则中的毒也越强烈,毒性发作时狂躁暴怒、无法自控,若无法及时破解毒性,则终将经脉尽断,爆体而亡。要想降低毒性,便要想办法减除体内阳气,可是人体阳气一弱,外界阴寒之气立时便会入侵,造成其他病患……所以一旦遭了这种毒害,纵使是名医也束手无策。” “啧啧,看来正是这死小子的克星啊!” 这世间,极阳体质之人本也无几个,当时老宋他们配出来时便丢置一边,没有重视。没想到这药被方凌程收了起来,今日用来对付俞修龙,竟派上用场。 一众人向前看去,只见两人已分开站立,方凌程面露笑意,气定神闲;而俞修龙则大汗淋漓,满面通红。 “你!使毒!”俞修龙只觉浑身仿佛被烈火炙烤,体内阳气翻江倒海,难受无比,说话都是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江湖人士,使毒之人总是显得阴险下流,遭人瞧不起。 方凌程哈哈大笑,将袖子一甩,负手道:“俞修龙,胜者为王败者寇,今日一战,你输了……也死定了!” 方才他与俞修龙对攻之时悄然撒出毒粉,无色无味,与灰尘无异,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方凌程本有防备,因此吸入极少,再加上他修炼“暗月神功”,体内阴寒内力居多,不怕这等阳性毒药。 可俞修龙却惨了,之前对此毫无戒备之心,吸入毒粉很多,加上对攻之时阳气周流遍体,毒性扩散极快。只瞧他脸皮越来越烧,像一个火红的灯笼,头顶、身上甚至开始冒出袅袅白汽,足见他的身体此时有多热。 俞修龙捂住心口,踉踉跄跄跨出几步,“卑鄙小人,我与你又无冤仇,你……”他不明白,那日在地牢里嘱托方凌程替自己完成“遗愿”,这人还装的像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如此卑鄙毒辣。 他双手抓着方凌程的衣领,却使不出半分劲力来。 “确实,你不但没对不起我,就连我这身功夫也是拜你所赐……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方凌程一掌拍出,正中俞修龙心口。 俞修龙闷哼一声,鲜血狂喷,身子朝后跌出十步之外,浑身抽搐,奄奄一息。 “走!” “恭喜帮主,提前预定了白虎赛区的冠军呐!”一伙人抛下半死不活的俞修龙,速速离去。 “何止西赛区,我看帮主对整个大会的冠军也是势在必得了。”八字须在后跟着走,笑道。 方凌程沉默不语,其实是刚才被俞修龙打伤,呼吸凝滞,难受的不想说话,因而强忍着不露声色。他心想:还好早有准备,除去了一个劲敌,否则…… 忽觉一阵腥咸涌上喉头,嘴角竟冒出血来。 “帮主。”“帮主,你没事吧!”“帮主你吐血了……” “胡说,我没事!” 方凌程用袖子把血一擦,推开众人,快步往回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通大成之卷 第4章 倾诉 古若妍回到房间,正在整理床铺,隔着屏风喊了小蝶几声,却无应答,心想这丫头怎么回事总是如此不省心。忽听见开门的声音,除了小蝶的脚步声,似还有人一起进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小蝶一进门就冲着屏风后面喊道,“古姐姐,我请了个重要的客人。” “小蝶,谁啊?” “龙哥哥。”这三个字小蝶叫得甜极了,开心的意味显露无疑。 “哦?”古若妍吃了一惊,立即放下手边事务快步走了出来,一见俞修龙,轻咬了咬下唇,“快来坐。” 俞修龙刚一落座,便只闻到阵阵馨香,似是古若妍身体上散发出来的,不觉有些恍惚起来,心跳加快。过了片刻,这香气渐淡渐无,就如同人喝了杯极品清茶,回味悠长,余韵不止。 古若妍给他倒茶,想开口说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问了一句:“我听说你被发配到北疆……” “嗯。”俞修龙接过茶杯,叹了口气,“这些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 古若妍坐在对面,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都怪我,连累了秋彩。”俞修龙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当说起秋彩身亡时,他眼眶瞬间红了,胸口堵得难受,只能把拳头放在大腿上紧紧握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呜呜……”小蝶把头埋在胳膊里哭了,她对那个漂亮的秋彩姐姐一见如故,得知秋彩身死的消息,十分伤心。 “其实,这也不是你的错。”古若妍眸中含雾,声音是如此轻柔温婉,“这些年来,我也遇到了很多人和事,也在夜晚想过很多。实际上……真正要怪就怪我们命中该有此劫。命运这个东西,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俞修龙身子一震,心中百感交集,这个问题自己并不是没有想过。命运,真是可恶啊……我这一生,为什么不能平安度过,却总是经历着分分合合、生生死死的风波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弗空乏其身……”古若妍转过来看着他,说道:“也许,是因为我们生来与众不同,注定要有非比寻常的遭遇。” 俞修龙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若妍,你说的有道理。” 这一生,虽然数经波折,但也屡屡化险为夷,而且自己还先后受两位绝世高人的指点,实可说是非人的福分了,许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事实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不这么想还能怎样呢? 后悔事不能重来,亡故者也无法复生。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阿龙,尽管伤心,但咱们还是要为亡人而活。假使他们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我们能好好活下去,你……能明白吗?”古若妍还记得,当年古家上下被人追杀之时,是江楚挺身而出替自己挡了刀。这条命,是江楚拿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是啊,为亡人而活……”俞修龙细细体味,她这话说得简明通透,既温暖又蕴含着力量。看着她的脸庞,妙颜如玉,温柔如水,心中一热,竟握住了她的手。 古若妍被他捏着手,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来不觉脸儿一红。“抱歉……”俞修龙也惊觉失态,急忙收手。 小蝶抬起头来,道:“咦,古姐姐你的脸怎么像个红苹果……龙哥哥,你也脸红啦?”由此看来,她并未瞧见俞修龙刚刚的举动。 俞修龙不知如何解释,脸皮反而越来越烧,红的像个灯笼,大为尴尬,低头扶额。 “古姐姐我饿了,咱们下楼吃饭吧。”小蝶突然说道。 “好,阿龙,咱们一起吧。”古若妍呼了口气,转头对俞修龙道。 “嗯嗯,好。”俞修龙如临大赦,急忙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三人下楼,迎面就见方凌程走进客栈来。方凌程一见他们,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俞兄,你这是双喜临门啊。” 古若妍和小蝶一见他,顿时对视了一眼,齐齐藏到俞修龙身后;俞修龙却被他的话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双喜临门,说明白点。” “比武得胜,此为一喜。”方凌程看了看他身后的古若妍和小蝶,脸上神情耐人寻味,“左拥右抱,齐人之福……难道不是二喜?”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拱手,以示贺喜。 俞修龙往左右看了看,明白过来,急忙走出几步,摆手道:“不是……没有……我说你别瞎说啊……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请方兄说话注意些。” 方凌程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古若妍说:“小姐你好,分别多时,甚是想念,不知别来无恙否?” 只见古若妍牵着小蝶走下楼梯,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全把此人当作空气一般,直至一张四方桌边坐下。 上次虽被拒绝,但好歹她也跟自己说了几句话,而今天她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方凌程此刻别提有多尴尬了,不知所措;俞修龙忍不住笑道:“方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朋友似乎并不认识你。” “我指的是她旁边那位小妹妹。”方凌程急忙辩解道。 那天晚上,方凌程和小蝶是见过面的,当时俞修龙也在场。 小蝶刚想说话,却被古若妍按住了手,她转头看着古若妍,一脸疑惑,只听古若妍说:“小蝶,你不是说你很饿吗,咱们叫小二来点菜吧?” “嗯。”小蝶点了点头,转而叫道,“龙哥哥快来呀!” 俞修龙应了一声,对方凌程说道:“方兄请自便。”意思就是我们要吃饭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请!”方凌程强挤出笑来,虽然心里气得不行,但不愿失了风度,转身快步往楼上走去。 “小二!”俞修龙喊了声。 “来咯!”店小二旋风似的跑了过来,对俞修龙说:“俞大爷想吃什么随便点,成大爷都吩咐好了。” 老受他的恩惠,俞修龙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问过古若妍和小蝶她们俩之后,点了些简单菜式。 三人边吃边聊,当他说到自己拜师学艺之时,古若妍忽然问道:“你说那个叫什么?” “哦,那个叫‘洞虚诀’,是我师父的独门绝技,厉害极了!”俞修龙撕下小半块馒头,塞进嘴里。 古若妍若有所思,缓缓道:“原来是叫‘洞虚诀’……世间的内功皆由真气催动,真气的属性、快慢、多寡、通道不同则内功各异……” “咦?”俞修龙心里一惊,这不是“洞虚诀”的根基原理吗,她怎么知道,“若妍,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曾被人为难,多亏一位高人前辈出手相助,替我解了围。”古若妍把那天的事情讲了出来,冲俞修龙笑道:“尤前辈的点拨,令我受益匪浅,我回去练了一段时日,亦有小成。” “真的?”俞修龙有些惊喜,笑着说:“想不到咱俩还有这种渊源?可你学了别派武功,你师父不会见怪吗?” “师父她宽宏大度,没有追究。”古若妍虽学了“洞虚诀”,本门功夫却一点儿也没放下。 “嗯,那很好。想必你武功也很高了,到时候咱们各自过关……在擂台上碰面也说不定。” 不待俞修龙说完,小蝶抢话道:“龙哥哥,你舍得对古姐姐动手吗?” 古若妍脸儿微红,在桌下悄悄伸手捏小蝶的胳膊,怪她不该问这样的话,让人尴尬。俞修龙也有点意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说实话,要两人在台上拳脚相向,俞修龙还真下不去手。 “哈哈,那就是舍不得咯!”小蝶咬着筷子笑道。 “哎呀,快吃你的吧,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古若妍白她一眼,一个劲儿给她夹菜,意图不让她再乱说话。 小蝶见自己的碗已经堆成了小山,急忙去推古姐姐的胳膊,“好啦好啦,别给我夹了,已经堆不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神通大成之卷 第6章 凶多吉少 “他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 打早上起,古若妍就一直没有看见俞修龙,直到西赛区比武之时他也没出现。时辰一过,连唤三遍不入场者视为自动弃赛,磬声响过,预示着俞修龙已经没了比赛资格。 “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会突然退赛呢?”面对俞修龙的不告而别,古若妍很是失落,“昨天吃饭时他还说要好好比赛,争取夺冠呢……怎么会退赛?”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俞修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早上看见他跟别人去了,不知去干什么。”小蝶忽然在旁边说道。 古若妍抓住她的手,问道:“你说你看见他跟别人走了?” “对啊,一个满脸胡子的人。” 古若妍见小蝶的样子不像说笑,想了一阵,说道:“小蝶,你就待在客栈里别乱跑,我去去就来。”离自己比赛还有两个时辰,她决定出去寻找俞修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要弄清楚为什么。 小蝶却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里,于是跟着她跑出来,“不,我不待在客栈里……你去找龙哥哥,让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也好,古若妍想了想,放她一人待在客栈里反而更容易出意外,不如就跟自己一起行动。 “好吧,我们一起去找他,但先说好了,必须紧跟着我,半步不离。” “嗯,知道。”小蝶重重点头。 两人在开封城内找了个遍,眼看时间已所剩不多,古若妍却还不死心,仍在找寻俞修龙的身影;小蝶也在四处看,只不过离她并不太远。 比武会场内,人声鼎沸。大家都注视着擂台之上,一名武正站在台中宣布:“本场对决——古若妍、阮晓苏,请二位速速上台!” 阮晓苏一身青色衣裳,姿容秀丽,刚一上台便引得观众兴奋起来,“真漂亮!”条儿真顺!“好像我老婆啊!”“滚你娘的蛋,明明是我老婆!” “行,是你老婆行了吧,我听说那个古若妍比她更漂亮,就跟九天仙女下凡似的,我只要她就行了。” 这些观众最喜欢在下面“认老婆”,俗称“口花花”,看见漂亮的甚至还争得大打出手,浑不觉美人们对他们正眼都不瞧一下。 见古若妍没有上台,武正探头张望起来,又叫了一声;大家都等着古若妍登场,万众期待,可是这位女主角却迟迟没有现身,人们四处探头张望。 “古若妍!” “古若妍!” 武正也在人群中扫视着,喊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响应。按照规则,三遍早已过了,再不上台的话,古若妍就要被视为自动退赛。 “阿龙!” 在一棵树下,俞修龙一动不动地伏着地面,就像死了一样。古若妍心头一沉,立马奔了过去;小蝶连叫几声“龙哥哥”,却没有任何回应,急得直拉古若妍的袖子,叫她想办法。 “啊呀……”古若妍刚一碰他的身体,只觉摸到了火炉一般烫手,大为奇怪,“怎么回事……哎,小蝶小心,你可千万别碰他。”她运起内功,一股阴柔真气涌了出来,清凉如水,手掌按在俞修龙的两处命穴之上,替他运功疗伤。 “小蝶,你就在旁边守着我,不要乱动。”古若妍一边运气,一边不忘叮嘱这丫头。 “是,古姐姐……龙哥哥……”小蝶在旁边看着,见俞修龙脸色火红,看着非常吓人;在看古若妍的脸皮,也开始冒出血色来,显然也很难受。 古若妍脸上的血丝越来越多,眉头紧蹙。当她一运气探入俞修龙体内,立时便感到大量真气扑了过来,如海如潮,好似山洪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口,立时汹涌灌入。 她心知不妙,急忙御气抵抗,不让这灼热真气伤害自己。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可是俞修龙体内的真气实在太雄厚了,而且越发滚烫,好似岩浆一般。古若妍感觉自己身在火中,汗如走珠,不多时,内外衣裳尽皆湿透。 “古姐姐……”小蝶内力薄弱,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干着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见,俞修龙的面皮颜色稍微变浅了一些,而古若妍的脸色则已全部通红,甚至都红到了脖子根,如同喝了几大坛酒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小蝶发现古姐姐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面色也越来越红,看着非常吓人,刚要出声,只听“噗”的一声,她果然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剧烈震颤,“波”的一声弹出几步开外,显然受了内伤。 “古姐姐!” 小蝶惊呼一声,立马扶住了她,感觉古若妍的全身哆嗦个不停,面若白纸,浑无血色,吓得胡乱叫着:“古姐姐,古姐姐,你别吓我……你没事吧,啊,古姐姐……” 古若妍大喘了几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冲小蝶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要紧……”话还没说完,鲜红的血又沿着嘴角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啊啊啊,古姐姐……你不要吓我呀……”小蝶抱着她没有办法,只是哭。 好在古若妍练过“洞虚诀”,否则方才与那股强大的阳气对抗之时便要吃大亏,眼见自己实在无力抗衡,便循着对方最弱的一处慢慢抽走真气,转而保护自身,以免受到更大的伤害。 若不提前留这一手,自己很可能会被这刚阳之气杀死。 “古姐姐……阿龙哥哥他、他……”小蝶泣不成声,含糊不清道。 就在此时,瞧俞修龙的身体又猛地变红,真的如同一个大红灯笼,发出红色微光。 两女一见,目瞪口呆,一时完全没有办法,古若妍都没有抵御之力,更别说小蝶了。 “呃呃啊啊啊啊啊!” 俞修龙忽然整个身子弹了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如同受伤的猛兽,一吼之下,着实令人胆寒。 他本已失去意识昏死过去,而古若妍这一运功,让他又恢复了过来,随即又感到浑身猛烈燃烧。俞修龙手打足蹬,乱吼乱叫,撞断树木石块无数,却也宣泄不了这无边的痛苦。 “阿龙……噗!”见此情景古若妍一激动,又冒出一口血来,身体软绵绵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俞修龙发狂,心内剧痛。 她完全明白俞修龙此刻有多难受:如果自己体内的真气相当于一碗水,那么俞修龙体内就是一大片湖,如此巨量的真气狂涌之下,换做其他人哪怕是自己,早就爆体而亡了。 此时,小蝶猛的站起来向他冲去,“我……也试一试吧!” 这令古若妍大惊失色,急忙唤道:“小蝶,不要!”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了,小蝶很可能被这强横的真气直接击杀! “啊呀呀呀!”俞修龙四处奔窜,忽一振臂,衣衫尽碎,浑身*裸不着片缕,皮肤赤红如火。他又吼几声,声震山间,如一头发狂的猛兽,小蝶离他仅有两丈来远,已被热气逼的呼吸困难,如果再靠近些,后果不堪设想! “阿龙哥哥!” 就在她咬着牙继续上前之时,俞修龙忽然怪叫着纵身一跃,跃起数丈来高。小蝶扑了个空,伏倒在地,看着俞修龙远去的身影,眼泪不住滑落。 眼见这丫头没事,古若妍略微松了口气,忽然感到一阵气虚,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