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乱天下》 正文 写在前面的话 嗯，想写这个很久了，一直在码字，没有抽出时间，今天将想说的话补上。 首先要感谢点进来的小可爱了，感谢对小舍的认可，才会有功夫看我的胡扯哈。 因为从小就很喜欢写文，喜欢历史，所以每次在家里胡写八写时都会选择古典架空这个题材，写了几年，觉得到了能够被更多人接受的程度，兴冲冲的小舍在五年前来到女频，发了自己的第一篇文。 事与愿违，那本书没有人看，也没能签约，一个月后写到十三四万就写不下去了，那次对小舍是个不小的打击，加之家里遭遇各种变故，就放下了五年。 五年间，小舍还是对写文放不下，修改了大纲，修改了细节，做了很多改动，但故事的主体，人物的性格等没有变动，变成了小舍如今开的这本《凰谋乱天下》。 跟五年前浮躁的自己相比，五年后再次来到的小舍变得稳重了些，几年的工作也锻炼了品格，不再轻易放弃。 做完以上准备，小舍再次开了坑，想要弥补几年前没有完结的遗憾。 这次在码字时，小舍脑子里想的全是人物形象，有时做梦也会梦到我笔下的人物或夸我，或骂我，有时感觉还能和他们进行心灵上的沟通。（有点失态哈） 经验足了以后，近一个月来小舍便开始了新的征程，庆幸的是这次小舍在写文的时候没有了卡文现象，打开一rd就是写（偷笑），写到今天已经有了x万字的大纲，x十多万字的存稿，感觉自己萌萌哒。（哎，才不会说刚才鼠标掉地上摔坏了呢） 讲好这个故事，是小舍目前最希望做成的事情，如果小可爱们喜欢小舍的文字，就请和小舍一起走下去，为这个征程（旅途）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吧！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次次失败，更可怕的是失败后丧失信心——小舍在缺乏动力的时候总会对自己说这句话。 但有了小可爱们的加入和支持，小舍的这句话就会变成——害怕继续下去吗？有人支持，有何畏惧！——小舍必定抄一百遍贴在床头哈。 一说起话来必定絮叨的我是没有救了，以上文字可以读读，也可以无视哈。 在这里祝各位小可爱在茫茫书海遨游时找到最爱的那一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本文小看点 小舍开坑也已经一个月了，字数不多，点击收藏也不多，小舍想着应该是本文有些慢热，简介c文笔c逻辑等方面不太成熟吧。 这是小舍的第一篇长文，小舍会坚持完本，一天不断，出的问题，小舍会总结反思，争取在接下来的章节和第二本书里不会出现第一篇文的状况。 本书情节可能稍慢些，为了各位不发急，小舍便在这里花些篇幅，介绍一下本文的大致走向，慢热的小舍在此鞠躬了。 本文大致会分为十卷，一卷大概在七十章上下，前五卷讲述的是女主素修初入燕国c在夹缝中生存的故事，前五卷会出现大量的人物，有正面描写，也有侧面描写，几乎每一章节都有伏笔哈，小舍不会浪费每一个出场人物，会对每一位人物负责，写好他们的来去。亲们可以猜猜各位出场人物的结局哈，小舍本着负责的心，帅的都有好结局哈(开玩笑）。 接下来的第六七八卷，则会讲述顺天年间的故事，不同于前五卷的争斗与冷血，这三卷会侧重描绘皇家亲情与爱情，勾栏中的情意坚决，大悲大喜都有，也是在这几卷中，女主的势力开始崛起，暗地里与男主争斗哈。 最后几卷节奏快点，会将之前交待的所有伏笔一一圆满，楚燕两国几十年的恩怨也会有个交代。 本文大致是这么个情况，小舍每天都没闲着，不是码字，就是在码字的路上，希望各位走过路过，点进来发现比较喜欢的话，就请支持一下吧，您的支持是小舍创作的最大动力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本文小说明 第一行留给可爱的读者们，谢谢点开这本书。辣舞油。 我写这个小说明的时候，是故事刚刚展开的时候——公主素修来到燕国，逐渐融入燕人的生活。 这一部分呢，可能有些亲读起来，觉得有些憋屈，不理解，这还是女主吗？ 小舍在此拍着胸脯保证，这些憋屈的部分只是暂时的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咦，好耳熟）因为女主是作为和亲公主被扔到燕国的，燕人不可能对她很好，历史上的和亲公主大都很惨，性命不保或是生活不幸福的占多数（扯远了，扯回来）所以，女主能活到最后一章已经是开挂了，这一开始的部分就先“写实”些，虐虐女主吧。 还有就是因为故事刚展开，所以在讲述女主的日常生活时，我会穿插些其他的事情，可能有些絮叨，但这些事情都是推动后续剧情的哦（提示下，比如在文中，由我们裴郎引出的秋林案，秋林案会给我们带出至少四个主要人物哈，前三个在女主“受难”期里，剩下的一个会在最后几卷里出现，是个相当重要的人物，也是小舍喜欢的人物之一）小舍会将这些暂时与女主无关的剧情尽量缩短，不占多少篇幅，但这部分内容是无法避免的，没办法全部删除，大家见谅。 这是小舍用心颇多的一本，小舍就算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也要写完，不然故事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不足之处，小舍会一一改正，欢迎各位雅正，在此谢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二将争功（下） 那群楚国护卫兵也没有走多远，有的才行至素修的车马前，从而突降的刀斧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懵了！ 楚人没有武器，为了活命，有的空手迎敌，有的逃窜至仪仗队，冲掉整齐的队伍，一时之间，宫婢哭喊，宦官逃窜，骏马嘶鸣，卫兵被砍，血迹狼藉，溅到马车帘幔上，腥气冲天，狭小的场地变为人间炼狱！ 素修真真正正地第一次看到了，看清了燕国人如何屠杀楚国人! 杀人时，他们的脸上竟带着雀跃的神情，鲜血让他们变得兴致高昂，被哄骗的卫兵拼命求生，有的还扒上了素修的车，其时素修的车在正中央，是卫兵被杀的主要地方，灵犀与繁春拼命拉上帘幔，关闭车门，紫鸢与訾尘也用剑刺杀了不少要爬车的卫兵和狰狞的燕人，连车顶上都躺了三具尸体，车门被死尸抵住，开不了门。 真不如让神仙来个霹雳，将所有的人劈死好了，没有楚国人，也没有燕国人了，杀戮也不要有了！ 素修也被吓得哭喊，脑子空白，空白之后满是卫兵被砍死的印象，那些人仿佛爬到了她的脑袋里了。慢慢地，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小，人群走动的声音也小了，能够听到王令公苍老并且几近嘶吼的声音！ 他斥责杀人如麻的王将军，王振祜，质问他破坏两国和平大计的不良居心，甚至说出了王将军将要谋反的重话。 不过，那人全然不在意，没有让刀斧手停下的意思，杀完卫兵，竟然默许他们抢劫财宝，杀害宫婢与宦官。 素修没有想到，她要去的地方不如地狱，燕人可恶，真不是说说而已。 她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结局，既然这样，死了也还是在楚国的土地上，值了，不悔。她对婢女说，等下形势稳定，赶快逃跑。 那几人摇头不允，繁春按按素修的肩膀，大声道：“你以前说的都不算数吗？你让我们跑，跑到哪里去？横竖一死，死在一起，算是全了十年的情谊！” 素修不语，颤颤巍巍站起，拼力掀起帘幔，用尽全力，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大喊道：“住手！”声音清亮，气道很足，竟一下将混乱的场面镇住，骚动的人群停了下来，朝这边聚集。 一死就要在今日了，素修决定死要死的值点，看看能不能少死些人，要全都得死的话，骨气还是要有的，不能让他们小看了楚人，楚人不怕折腰，楚人不惧生死，倒是就他们那死样的下地狱也没鬼要！ 素修等五人拼命推开车门，将躺在车门前的尸体推下车，素修摇摇晃晃地出来，将腰板挺直，运了运气，骂道:“做下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你们要造你们陛下的反吗？两国交好，尔等私自截杀卫兵，抢夺皇帝的财物，军功再大，也难逃一死，停止杀人抢劫，本公主求于陛下，放过尔等。” 她知道她这个和亲公主在燕人心里没有多少分量，可能到了燕国都见不到皇帝，此时说出来，能吓一个是一个吧。 素修摸摸脸上的血迹，狠狠地瞪着欲要靠近的燕人，心里很怕，却一点没有显露出来。紫鸢和訾尘看到素修这般不要命，也吓了一跳，她这样比以往更像唱戏的了。 两人拿剑一边一个，保护素修。 被吼了的燕人果然不再靠近，而是细细端详起他们的这位新贵人来。 素修白皙，在一堆面黑的燕人里尤为显眼，不俗的仪态也是让燕人看到了楚国的贵族是什么样子的。 都快亡国了，还能摆的起架子，燕人将这种不屑表露在脸上，回头看着自己的将军。 素修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那个该死的王将军，王振祜，一惊，原来那姓王的和镇军大将军郑源义正在僵持着，姓王的手执长戟，看那架势欲要直取郑将军的咽喉，却被郑将军所使的双锏从中间固定住，不能动弹，显然他的武艺并不如郑将军。 郑将军是楚国镇军大将军，在战场上自然是和姓王的交过手的，虽然败绩多，但如今看来个人武艺竟胜过王振祜许多，燕军也是很震惊，王振祜在他们军中是威猛将军，燕国的第一勇士，被败军之将牵制住，他们不服，也不信。 燕人慢慢朝着两位将军的方向移动，素修定了定神，四处望着，想要找个能帮助他们的人，可满眼的都是头缠黑巾的燕人，楚人，就只剩下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婢，内宦，和躲在前面巨石后的王令公，邢国公等两三人。 “你们去帮帮将军吧。”素修朝着紫鸢和訾尘喊道，两人沉默了，她们是皇帝豢养的女武人，本身职责是表演些功夫与人观赏，和真正的练武之人单打独斗起来，一点优势，一点取胜的可能都没有，更别说是在这重重包围中伤害敌方的将领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素修靠拢，试图悄然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素修自然不肯，却也丝毫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与她们悄然向后撤，眼中都带着泪，为郑将军担心。 素修害怕的闭上眼睛，左手紧紧握着繁春的胳膊，右手牢牢抓住灵犀的手。 出师未捷身先死，说的就是她们目前的境地了吧。 倏然，城门徐徐打开，飞速奔出一小队轻骑，为首者着青衣布衫，手拿长矛，美髯飘飘，面色和燕人一般黑，梳着奇怪的发式——明明是中年男子，头发较浓密，却梳着女子一般的辫子，垂于两耳边，看起来是为了能够不影响平时生活，他们才把发辫折叠垂于耳边。不然，就要垂于地面了。 看那男子骑马而出，燕人明显收敛了许多，慢慢排成整齐的队伍，自觉为其让开一条路，瞬间，上百头颅低下。 “住手！这是作甚！”那男子喝道，怒气冲天，豹眼圆睁，长矛指向王振祜。 王振祜骂骂咧咧道：“老子都快没力气了，你才出来，你要作甚！还不过来助我！我死，你正高兴是吧，可惜我死不了！” 那人不再管王振祜，任他与郑源义对峙，他替那位正陷入焦灼战事的将军下了命令：“全体归队，收拾兵器，抬走尸体，请公主与令公等进城休息！如有不法者，立斩不赦！”话音刚落，燕军喊是，声音震天。 随后快速按照指令，打扫火拼现场，收走兵器，抬走尸体。 素修等人也不再往回撤，慢慢转向车驾前，凝精聚神，刚刚都吓得不轻，三魂六魄一时之间竟归不了位，冷汗泠泠。 与王姓恶人僵持的郑源义首先松了力气，将王振祜一挑，晃与马下，后收兵器，去到令公身边，看慰令公。 王振祜一个没留神，刚被晃与马下，脚没站稳，跟着来的就是一个大跟头，身上铠甲沉重，又费了半日力气，可能也没吃饭，竟一时站立不起来。 嘴里喊着的似乎是青衣布衫的名字，只听得到“刘季友，扶老子一把”的声。 刘季友没理，径直奔向王令公等，弯腰赔不是。素修又看得呆了，原来燕人也有赔罪一说，那有没有赔命一说呢？ 王令公等与刘季友说完场面话后，一起径直朝素修这边走动，素修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尽量将声音压到最平和，可想先开口试试音，却只觉得喉咙里有血块似得，吞吐不得，声音放不出来。 王令公先快走几步，作揖关心道：“公主无碍？已经无事，公主放心。” 素修点点头，用手轻轻触碰繁春，示意她说。繁春心领神会，也上前行礼，道：“令公安心，公主无事，今日见了些不该见的新奇事儿，公主问令公安好？” 王令公再行礼，道：“谢公主，臣没事。还请公主上车，进得城内，再为公主改换车驾。” 王令公转身向刘季友，拱手缓缓道：“还请将军成全，容我等多多休整几日。”明明是正确的要求，可王令公惊魂稍定的模样，加上浑浊的吐字发声使得听上去像是哀告。 刘季友回礼，道：“季友有罪，没能及时赶到阻止闹剧的发生，还望恕罪。公主宽心，进城休整，今日枉死的人我都会妥善安葬，燕楚两国照旧交好。” 素修安心不少，微微颔首以示明白，提裙上车。 身后的王振祜仍旧骂骂咧咧走上前来，冲着刘季友嚷嚷：“你瞅你，燕人的装扮，楚人的心性，与你妹妹真不像一母所生！楚人而已，何必这般客气！适才在城中，算计好时辰出来的吧，惺惺作态是你教我说的，今个儿我老王还给你！打仗不行，收买人心倒不孬，学起那些臭谋士的假仁假义来也是不孬！幸亏我的皇帝陛下看得清楚，没有战功就是孬蛋，不杀人头就是假打，你万年比不上我!行了，别鞠躬了，与我揉揉肩膀！” 说着将肩膀凑上前来，刘季友锤了两下，将他推开。 素修听得王振祜的声音就讨厌，透过车壁扔过去冷冰冰的眼神，訾尘与紫鸢驾马，像说好了似的在赶车前瞪视着王振祜，当然是偷偷的。 素修刚要松一口气，安定下来，车后便响起王振祜与刘季友的争吵声，震耳欲聋！ 大多时候是王振祜的狂妄口气，刘季友只有的没的敷衍应承几句，身边的近侍小兵也附和着，叫骂着，边笑边跑，开着将军的玩笑儿也只挨了一下空拳，随后更肆无忌惮的吹起口哨。 “将军，那公主长得真是好看，脸上是血也好看。” “我只看到王令公那老早头，和那使双锏的老郑，没看见公主，待我上前一看。” “老王兄，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回家看你新纳得小妾吧，年方十八会挽弓，好得劲啊。” “要说得劲还是杀人得劲，老刘，你刚才早些出来，就能看到那砍人如砍菜般的得劲儿场面” 王振祜的话又被刘季友打断，“我还没问你呢，把我诓骗到西城门，自己来到这北城门，杀人越货的勾当干不完了是吧？战场上功劳全是你的，遇着这排场事儿，又支开我，全占不是很够意思啊。我且问你，公主在圣上那儿参你一本，说你毁坏两国和平大计，滥杀滥抢，你如何脱罪？勿要跟上次一样，情急之下竟拉我下水，我和你一块罚俸停职的事儿不能再有下次！否则我先砍了你!” 王振祜毫不在意，侃侃而谈，道：“两国交战，硬拼强攻，人为上，杀其人，断其势，使人畏我，不敢生战心。况且我刚刚杀掉的楚人俱是年轻人，大都十五六，放他们归去，几年后上战场杀我们的就是这些人，我不如先下手为强，让他们上不了战场。陛下必定能够理解。哎，我这也算是解脱了他们，回去是活受罪，楚人不善战，只会送死，与其死得惨，不如得此好死，在此地往生投胎罢了。” 素修真的越发觉得自己是一步一步奔向地狱了，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冷得可怕，没有温度，他们的笑容似乎可以出现在任何场合。 她有点头疼，刚刚看了平生未见之惨状，燕人狠毒，她想告诉天下人，打不了就赶快逃命吧，投降燕国恐怕也是死路一条，至少男丁的存活机会很小。 她不明白上天既然这般偏袒燕人，为何让他们这般厉害，能够轻轻松松打败楚人？胜利不是都是属于正义的一方的吗？ 身边的近侍沐真探出身子，瞅着街边物景，又瞅瞅在后面大肆吹嘘的王刘二人，惊讶的发现，在他们吹嘘的时候，王令公等人正在不远处缓缓前行，燕人这般不留情面，可惊可叹。 她眼睛一红，缩了回来，投入灵犀怀中，止不住的掉泪。 灵犀温柔地抚摸着沐真的后背，眼睛也红了大半，恹恹无言。 素修气的拔掉金钗玉簪，朝后方扔去，出出恶气，金钗扔出，还未落地，便被哄抢，抢劫者丑态百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怨淹没人间 进得城来，到处都是刚刚被焚过的痕迹，到处都是废墟瓦砾，没有多少房屋是完好无损的，整个下城上空盘桓着阴诡的迷雾。 素修记得，这里是书上所描写的燕国最为富庶的一地，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不成想也会有此劫难。 素修不敢抬眼，光是时不时传来的妇孺哭叫便让人听不得了，再睁眼一看，更是滋味万千。 沐真是本地人，从小入宫充作奴婢，十几年未回家，今日回家竟连一草一木都不认得了，回家的路也不知道是哪条，本来整齐划一的大城布局，被烧得七零八落，余烟袅袅。她一直伏在灵犀怀里，也不敢再睁眼了，牙关紧闭，嘴唇发白，瑟瑟发抖。 到驿馆的这条路，仿佛是她们此生走的最长的一条路，所见之景，黄土成为焦土，房舍被烧毁掠夺一空；所见之人，善良之民变为驱使牛羊，脸上布满愁云恨色，不敢怒也不敢言，十个一队被捆住双手不知领到何处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们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成为两脚羊中的一员；她们又很难过，真正的结果也许还不如这里的百姓。 驿馆也变得破破烂烂，丝毫没有往日的神气，门前的石碑被打碎推倒，两旁的偏房已被烧掉，镇守门口的石狮子也浑身是血，原本气派的大院落只剩得五间可以勉强住人的危房。 烧烧烧!他们睡街上吗！ 一行人勉强收拾出来一间房，打来清水，逐个洗脸，紫鸢出去找了几个宦官一起找陪送过来的箱笼，看看还剩几件，好歹换下带有血迹的衣裳。 訾尘目不转睛的盯住每一个经过房门前的陌生人，横在门前，执剑而立。 素修擦拭完脸，将盘好的秀发散开，沾了点水抹在发上。 “公主，小臣可算有命见到您了。” 稍稍安静的间隙，屁滚尿流的滚进来两个小宦官，脸上还带着血迹，衣服也破了好多口角，甚是可怜的模样。 “武思远，崔景岳，原来你们没死！我还以为你们都让砍了呢。”訾尘在门外激动道。 其中一人擦擦泪，抹抹血，话里悲凉，道：“那些人拿刀斧来砍我们两个，小的登时就吓坏了，我就拉着崔景岳钻到车底下，将两个死了的兄弟挡住身子，大气不敢出，这才侥幸活命。若不是想着公主殿下和各位姐姐，武思远今个儿没力气拉着崔景岳躲到车底，更没胆碰死人，还碰那么多！”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委屈极了，崔景岳也哭了，道：“小臣也是命大啊，要不是前些日子欠了武思远银钱，今个我早就变成刀下鬼了。”两人伏地痛哭，哭的起劲时，外面燕人粗鲁道：“里面长得是男人的，滚出来，抬尸体，不然就抬你们！” 两人短暂对视，一起向素修行了礼，边哭边跑，素修在后面不知该哭该笑。 繁春重新将门闭合，叮嘱訾尘好生守着，訾尘皱皱眉，摸摸肚子，点头不语。 繁春转身进来，环视四周，搬来小杌子让还未回过神来的沐真坐下，接过灵犀递来的小手巾，帮灵犀擦拭了没有擦到的地方，叹气道：“一场劫难下来，装箱的财物与器皿等不知道还能剩下来多少？里面可是还有些珍贵药材，进贡的笔墨纸砚呢，有些是仅此一份，全都给糟蹋了。” 灵犀跟着叹气，摇头不已。 素修躺在榻上小憩，脑仁越来越疼，思绪怎么也静不下来，胸口也开始发闷，猛地坐起身来，道：“打开房门！繁春，你去瞧瞧王令公他们。” 繁春闻言，知道素修如何想的，忙应声回答，敞开房门，踏土寻人去了。 訾尘脸朝房内，小声道：“公主，屋外又开始乱起来了，把门关上吧。”说话的空挡，骚乱的声音又此起彼伏，比刚才还要厉害。 素修挥手，道：“听着外面的声儿，我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一头闷在屋里，没个明白，心里更害怕，敞开房门，也好让咱们的人知道往哪来，不然都是焦土，头往哪撞都不知道呢。“ 边说边起身，走到门外，一阵火烧木头味乘风赶来，燕人是又在哪里造孽了吗？ 素修怔立门前，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文阳郡的治所下城。 所处的驿馆是西南最大的驿馆，所处的下城是西南重要的枢纽，平时接待各国商旅政客，人马络绎不绝，城内各种场馆林立，旌旗招招。不论是从哪里来的人，都身着干净的衣裳，脸上带着微笑，到处都是祥和的景象，现在却只能看到数百年从未有过的衰颓： 城内民居基本被毁，祭祀时的庙堂，供奉香火的寺院，传承文明的文庙等等受到灭顶之灾，立于道路两旁的槐树也遭了秧，大都被砍伐做了别的用处，楚人一直引以为傲的坚实平整的路面也被燕人逐一破坏，城内流动的人群开始拥挤不堪，而在以前，道路通畅，条条道路交错分散人群，几十年未有过拥挤之事。 人呢？ 罹患大难之后的人们神色恐惧，想跑又不敢跑，占领这里的燕人将未逃出城的所有人分了类，刚刚从车马上所看到是被绑住双手，不知押往何处去的成年及少年男子，现在出现在素修眼前的则是妇女，她们亦被燕人缚住，所有人的下裙皆被划破，裸露腿部，不少人的脸上有着血和锅灰的混合物。 中间还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异国人，只见他们苦苦哀求燕军放他们回家，燕人不耐烦，将其一一拖往别处，再没有回来； 妇女之后是一队普通百姓装扮的士兵，他们披头散发，额缠黑巾，脚蹬长靴，腰间都配有利剑，背后是巨大的篓筐，隐隐可见里面满是百姓家中的菜刀之类的能伤人的物件。 看样子，燕人是非常有经验的，攻破城池后，控制男丁，隔离女弱，丢弃病残，还成立了一支小分队，专门挨家挨户搜查可能作为兵器的什物，或集中销毁，或留为己用。 城中之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无端要遭受巨大的灾祸，明明在自己的家里，没干过一点坏事，却被这些依仗强势的恶徒闯进了家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訾尘，把剑给我！”素修悲道。 訾尘不予，连连后退，道：“公主是要杀人还是自杀啊？奴婢不能答应你。” “我就是有点脚麻，想用剑撑着，我活动活动。“素修转眸，说话声音很小。 訾尘只得拔出所持宝剑，恭敬奉上，仍在一旁担心不已，站得差点贴到素修身上。 素修将剑插于地，抬起右脚，转了转脚踝，又抬起左脚，在地上摩擦。 冷不丁，素修拔出插于地上的剑冲向外面，眼里满是怒火，从没有杀过人，今天也见一见自己刺出来的血吧。 灵犀和訾尘忙追出拽下素修手中的剑，素修不给，左晃右转，两人配合不好，剑身和剑柄明明就在眼前却把握不住。 屋里的沐真听得动静也忙出来，她个子高大，腿也比较长，跑动的快些，沐真绕过纠缠着往前奔的三人，在素修的斜前方猛地踹了素修的膝盖以下，素修没料到这飞来一脚，身子朝右侧倾斜倒下，将灵犀压在身下。 急中生智的沐真也没踩好，踹了素修的左脚落地时又踩到了碎石，一个踉跄摔到了稍远些的泥潭边。 沐真伏在地上先回头望了望公主，见公主已被訾尘和灵犀硬扶了回去，稍稍心安，才揉揉脚踝，准备站起，想要快步回房，脚好像崴得厉害，只能量步而行。 沐真怕撞上来往的士兵，脸上的坏泥也顾不得擦去，身子贴着断壁残垣徐徐行走。 “啊”不知是谁扬鞭于此，沐真受了一鞭，再次倒地。 沐真委屈至极，眼泪抑制不住，只听得到有人污言秽语，道：“眼睛长到屁股里去了吗？敢挡庆王殿下的去路，抓你去当粗使丫头，给我们暖床去！” 边说边用力将沐真提起，沐真气的红了脸，啐了一口道：“我是公主的陪嫁，你们若是动我，公主决不轻饶！” 沐真用力挣开，这时也不管方向了，朝着那三四兵的反方向快跑，那三四个兵见她一瘸一拐，跑得还不慢，哈哈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这样和他们家乡的鸭子差不多。 沐真梗着头往前跑，丝毫没有看见前方疾驰而来的骏马，待到她抬头看见时已经接近跟前，沐真一下吓傻，做出的不是躲避却是闭上眼睛，她期望马儿能有个翅膀飞过去。 正在听天由命时，不知谁将她撞开，躲开了劫难，沐真又一次摔在了地上，她慢慢爬起，顿时感觉整个脸都是肿的。 她坐起，定睛看着救了自己的人，竟是素含。 沐真高兴得一下抱住素含，连连道：“你还活着，你还会活着！我也还活着，刚才没死真是太好了!”沐真和素含曾同在轸缃夫人处习画，素含天资好，留了下来，成为了大弟子，沐真则转到器物局。 “殿下，您没事吧。”刚才欺负沐真的几个小兵也赶了过来，两人牵着马，两人扶着欲要下马的年轻人。 素含与沐真俱不敢再说一句话，低垂着头。 本王说过要走东门，你们一个劲儿地撺掇本王走此北门，这已经是第几人与本王相撞了？你们是想让本王死在这吗？回去便让父皇杀了你们！” 那几个小兵忙赔罪，道：“实在是这条道离那个安王墓近些，殿下少走些路，谁想到今个儿这么多人。楚国的公主竟然今个儿就到了，小的们没有算到啊，殿下饶了小的吧，小的下次带个能掐会算的来。。” “近近近!安王墓呢！走的这条近路，已经是通向所有城门的路的总和了！”年轻人怒不可遏，“你快去给我逮一个本地人来，本王不想在骑马了！本王就在这等你！”年轻人负手而立，脸朝素含和沐真方向。 “殿下，刘将军一个都不放啊。小的说是庆王府的，还拿出陛下的圣旨，都被驳了回来，刘将军还打了我和何二一人二十军棍。小的不是怕挨打，是怕再去刘将军那儿要人，刘将军就要上门来打殿下了。”小兵欲哭无泪。 “那就去给本王找地理志！” “全让烧了王将军进城第一天就把这的官衙烧了，那些大部分在官衙里面。”小兵瑟瑟发抖，双目紧闭。 “随本王回国吧。”年轻人长叹一声，仰面望天，似乎没有眷恋之意。 沐真一听便知他们是来挖掘本地最大的陵寝——安王墓。 安王是楚国开国功臣钱佼的小儿子，军功不少，封为安王，四十岁去世，陵寝修了十年，将安王所喜爱的物件悉数埋下，又听人说，安王墓机关重重，陵墓内还设了夺命阵，陵墓外有十二处假陵，分布各处。安王特意留下遗嘱，不需要任何卫兵守陵，参与修陵的工匠被活埋在墓道处，为安王守墓。 小兵不想放过这次盗掘宝物的机会，便将刀抵在素含与沐真的脖子上，逼问二人是否知道。 年轻人也俯身询问，还让小兵收下刀斧，软声细语相问，好不温柔，小兵在一旁连连撇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安得太平美满（上） 两人这才偷偷瞟了眼这位燕人的殿下，这人年约二十四五，身材高大，面如傅粉，眉映青山，目澄秋水，珠庭广额，头发披散，臂缠黑巾，身着锦片绿罗袍，脚蹬长靴，腰间悬系宝剑，比起其他燕人这倒像个正人君子。 沐真眼珠一转，柔声道：“奴婢是本地人，奴婢知道，愿意为殿下带路，找到宝贝。” 此话刚刚落下，便有小兵飞奔来报，慌张异常，道：“庆王殿下，快从南门跑吧，有人生事，王刘二将军正在带人过去查看，您快躲躲吧。” 庆王皱皱眉，眯眼问道：“昨个儿有人生事，已经处死许多，今个儿怎么又闹起来了？ 你们全都回去牵上马，跟本王一道回国禀明陛下。” “殿下，这是王刘二将军的事儿，您又来趟什么浑水啊，好好闲着不是很好嘛。”小兵一脸不情愿。 庆王翻身上马，道：“本王自个儿回去了，你们就在此处陪王c刘二人一块死吧！” 又转首向沐真素含二人道：“你们快找个地儿躲躲吧，刀剑不长眼啊。今日突发这种事情，不能让姑娘带本王过去了，改日吧，本王找到那地便重赏你二人。”说罢扬鞭跃马而去，四个小兵无奈，跺跺脚，从路边劫了四匹马，逐尘而去。 沐真和素含忙抬头张望情况，确实乱了起来，原本正在全城搜寻的燕人全都在往北方向聚集，个个披头散发，腰间系剑，脚蹬长靴，凶神恶煞一般，嘴里吵吵嚷嚷的，听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像是聚众造反。 两人的心瞬间悬了起来，顿觉天南地北，一阵目眩，双腿发软，动弹不得，两人只得躲入就近的水道里——这原本是从城外运水时所走的通道，现如今水也干涸了，成了一长条水泥沟了。 素修被灵犀和訾尘强行拽往屋里，摁在床上，灵犀眼瞅繁春，紫鸢等出去半天没有回来，心里难免发急害怕，想着别是撞上凶鬼了。 灵犀嘱咐訾尘按住素修，不许出去，自己轻轻地打开一点点门缝，竟看到在屋外奔走的人个个手里都有刀斧，举于头顶，没命似的见着人就砍。 忽然有一个浑身是血的楚人模样的男子拿着残缺的大刀，跌跌撞撞地跑到素修等人的屋前面，还未走得几步，就被后面赶来的一伙燕人齐刷刷的举起长矛活活刺死，惨叫之声，人间罕闻。 灵犀见状，吓得连连捂嘴，忙抖索着手关上门，还未关紧，就被人撞开。登时众人魂飞魄散一般怔立不敢乱动！ 訾尘听见异常响动，忙起身拔剑要挥，一瞥竟是繁春和武思远c崔景岳三人回来了，訾尘急道：“紫鸢呢，没和你们一起吗？” 繁春先让武思远c崔景岳二人死命抵住门栓，喘了口气，急促道：“公主，外面乱了，郑将军带着几百号人跟驻守北城门c东城门，押解百姓的燕人打了起来，一片混乱，什么人都找不到。本想去找王令公，看看他怎样了，也让他想个办法，但完全找不到路，燕人杀完人就放火，有些路已经被阻断了。” 素修坐于榻上，看看仍旧陪着自己的几个人，想想这半天里发生的种种，多希望是在梦中，快些醒来吧，素修抓着自己的头皮，表情狰狞，神情沮丧，绝望地叫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保全陪着自己的人，保全陷入战争的楚人。 訾尘见状，着急的哭了，断断续续道：“我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我才活了不到十八岁啊。。。” 武思远急道：“姐姐，别哭了，我们这就你会几下拳脚，要死也得死在我们后边，这还不一定死呢！郑将军把那些人赶跑了，咱们就得救了，也不用到那鬼地方了！” 崔景岳哭道：“去你娘的说什么呢，做梦呢！等着死吧，也好，不用受活罪了。” 素修突然想起姐姐说的，郑源义将军这次本不打算来，身为将军，护送和亲队伍，本就是天大的耻辱，何况是要护送至燕国本土，奉送上百年来最辱没主权的盟约呢？ 将军热血，挥洒不了，今天又遭燕人羞辱，想必是痛不欲生，一开始定也是死命忍着，只是连她一个未出闺门的小女子都忍受不了的羞辱，郑将军如何能忍？组织城民抵抗，也是他身为楚国大将可以为这的百姓最后可以做的了。 此刻，将军心里只有百姓，只有不想承认屈辱盟约的心！他还可以打，无数的楚人还可以打，为什么要投降！ 将军忠勇，却在孤军奋战，不得协助，临时组织的城民不见得有战斗力，很有可能是在做无谓的牺牲，但是他们还是做了。 朝廷主和派畏燕如虎，游说皇帝放弃抵抗，失地百姓还留有一丝血性，不愿轻易投降。这不得不让人叹息，正在抵抗的人们生错了地方。 她也不能轻易放弃，总归会有办法的，素修站起来回踱步，思索良策。 “水道！”素修叫着，拉住繁春的手，道：“我们可以从水道出去，去邻近的郡县找些帮手来。不能让将军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安得太平美满（下） 繁春摇头，并不赞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南方三十二个郡都已归燕人所有，从水道逃出，道路难走，根本就到不了楚国所辖的州县，即便前方十里外就是楚国的所辖地，他们也不会出兵。 一则不会相信我们的只言片语，二则楚燕两国结好盟约，天下皆知，此时出兵，就是宣战，他们不敢，两国已结秦晋之好，再出事端，囊括的人多的话，这无数头颅换来的假太平也没了。公主，坐下，只有听天由命，有些事是人逆转不了的。” 也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连皇帝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连众将士都做不了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做到？ 素修的眼神越发空洞，呆立无言，外面的杀伐声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天已渐黑，每一个人都饥肠辘辘，胆战心惊，所有人的心里都被惶恐占据了大半，一天没进米水倒也撑了下来。 外面渐渐火光冲天，火把无数，把屋里也照得明亮了不少，手拉着手的素修等人从窗户缝里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这附近已经没有燕人在走动，骚乱中遇难的人的尸体到处都是，远处叫嚷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貌似这场劫难已经告一段落了。 素修不顾灵犀c訾尘等的反对，打开破败的房门，从地上拾起一支已熄灭的火把，走到还有火堆的正前方，将其点燃，令武思远和崔景岳在前举着火把，她和繁春二人并肩跟在后面。灵犀欲要跟上前，被素修制止，要求灵犀和訾尘留在原处，等待他人。 “公主” “繁春” 才步出大院，大清洗之后的场面就给两位久居深宫的小女子来了个大震撼： 尸体交错垒叠，将脚下的焦土染成暗红色，不远处的本地水道也布满死尸，有手握刀剑的士兵，也有衣不蔽体的百姓，有的两两纠缠在一起，血刀插入彼此的胸膛，有的成团挤压在一起，有的尸体的胳膊在旁边尸体的胳窝处，可以想见刚才的交锋有多惨！ 素修一行人不敢走快，小心地绕过地上的尸体，每走一步都感觉再难走下一步。 若不是抬头能隐约看见点点星光，真的会认为自己在地狱行走。 素修不敢想象郑将军目前的安危，还有年迈的王令公如何受得了这样大的刺激？ 繁春拼命回想白日里自己到过的地方，问过的路，边走边回想，边想边领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几个人的腿脚一直是酸麻的，他们沿着火光移动的方向行进，那团火光是最亮的，那里一定有他们想见到的人！ “是公主吗？还有繁春！” 突然有人从下方摸住了繁春和武思远的脚，武思远全身抖如筛糠，鼓起最大勇气用火把照了照摸著自己的人。 几人定睛一看，是两个脸上抹满臭泥，青丝凌乱，浑身是血的女子，口音是楚国口音，衣着也是楚国的打扮，那两人被拉上来，抹掉臭泥后才把脸露出来了，正是从楚国陪嫁来的宫婢素含和沐真。 素修见到认识的人，还是楚国人，顿时悲喜交集，不顾她们俩满身污秽，与她们抱在一起，泪水横流。 素含和沐真受了一天的惊吓，才从死尸堆里爬出，见到公主这般行为，又吓了一跳，但也不敢推开公主，又实在害怕极了，见到公主也定下心，遂也顾不得礼法尊卑，也搂抱住公主，呜咽流涕。 素修慢慢松开二人，揉揉眼睛，把眼泪逼回去，让崔景岳带着素含和沐真回去与灵犀回合。她和繁春c武思远一道去找王令公和郑将军。 分开以后，素修一行人加快了脚步，因为那团可以指引他们的火光竟一点点弱下去，三人的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尽管前方有着想不到的危险，但三人在此刻却什么也不想，只觉得抓紧赶到，事情才可能会有一线转机。三人，一火，疾奔着，燃烧着，在身后即是死海的下城城中心，这也许是最后存在的人，鲜活的人。 上天如他们所愿，一直将她们引向正确的地方——被重重包围的东城门，燕人手执火把，举过头顶，身上脸上也全都是血，所穿甲胄也破损不堪，他们神情肃穆，目光如炬，直视前方，此时此地，只有火把燃烧的声，受伤的马匹哀鸣的声音。 素修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隐约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卧于中间，手里紧握着沾染着血迹的铜锏，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王令公坐于旁边，将那人的头放置在自己腿上，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双颊，浑浊的双眼不断下泪，双唇发紫，一开一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那是郑将军！ 素修此时只觉一个大雷劈中了自己，头顶一声巨响，一片空白，双腿拔转不开，身子摇摇欲坠。 繁春眼尖，扶住素修，与素修对视时两人双双落泪，气愤的情绪已于表外，这仇，万年解不开，这怨，万年化不开。 “大夫呢！”这是刘季友的声音，他持剑立于王令公身后，朝着众人吼叫。 “将军天色已暗，大夫并不好找，城中各等职业之人已集中送往最南面的咸阳宫里面有没有大夫不好说”回禀的人一直低头，言语搪塞，他们屠杀了那么多的人，还有多少能幸存下来？ “再去找！”刘季友将剑抵在小兵脖子上，不论是做做样子，表表惜才之心，还是真与宿敌心心相惜，刘季友的表现都让在场的每一个燕人动容，将军真是菩萨心肠。 “这有大夫！”一清亮的女声响起，众人闻声寻去，见一着素白长衣的女子肩负木箱，疾步而来，旁边是同一装束的女子并肩随来，腰间佩有利剑。 素修等认出那是“失踪”半日的紫鸢，身旁女子乃是玉姿，在楚国后宫担任女医令一职，专为嫔妃公主等内命妇诊治疾病。 玉姿师从太医令严弘道，秉承师志，徳术双修，素修等人见玉姿还存活着，为她高兴，也为郑将军高兴，玉姿医术较高，或能有奇招妙术，拯救将军垂危的性命。 “慢！你一个女人凑什么热闹！滚一边去！”刘季友并不接受。 “治病救人不分男女，只要患者痊愈，又何必在意行医人是男是女呢？况且郑将军是我楚人的英雄，小女子害得自己的性命，也万不能害了将军的命！将军执意阻拦的话，是何居心呢？适才不是将军责众寻医吗，如今医者已在眼前，将军为何弃如敝履？将军之心，上天可察！” 玉姿语速飞快，神色如常，毫不畏惧刘季友已拔出剑鞘的宝剑，说罢，从刘季友身侧直接转到郑源义将军的身边，双膝跪于地，迅速查看伤情。 素修离得远，将军的伤口多深，全身还剩多少可看的皮肤，一点都不知道，但从玉姿痛苦的神情中可以猜测出，将军浴血奋战，命悬一线，那群燕人是将狠手用到了最后，瞅着郑将军无存活得可能才停住伤害，才假惺惺寻找大夫，将军负的伤比任何一次大战所受伤都要严重，鲜血止不住地流淌，王令公的袍子也被浸染成黑红色。 玉姿从木箱中取出一丸药，放在自己嘴中，用自己的嘴对上郑将军的嘴，如此让将军服下，这般动作，招来燕人咂嘴，偷笑不已。 刘季友“嗯哼“一声，让燕人注意形象。 “令公，请给找间房子吧，清净点的“玉姿带着哭腔，尤其是后几个字，最为明显，这时候，到哪里去找清净的房子，太平的人间？ 王令公颤颤起身，全身晃动，好似只有一口气在支撑着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不，快跌至刘季友跟前，作了一揖，卑微非常，道：“还请将军垂怜，给老朽一间清净点儿地小房，，，“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卡在喉咙里，那是最没有骨气的话了，王令公转目看看躺在地上的郑源义将军，终究没有说出，他可以没有自尊，但郑将军的尊严，他要维护。 刘季友没有拒绝，背对王令公，招来卫士，寻觅房子，卫士一番近处已无可住一房的话又让气氛凝固起来。将军危急，需要赶快治疗。 “王令公！快些让将军到我那去，我已让小宦找来一大木板，可即刻将将军抬去！”素修大声疾呼，在最后面的她一直进不去，燕人似铜墙铁壁一般推不开，她边喊边跳的高些，好让最前面的人注意到他。 刘季友默许燕人散开，让出一条小道，让素修c繁春c武思远三人行走。繁春与武思远抬板，素修扶住，三人快跑到郑将军处。 刘季友觑着是今天才来的公主，含章秀出，年轻貌美，不免多看了两眼。 素修等人合力将郑源义将军搬到板子上，素修一手高举火把，一手帮扶，武思远，繁春，玉姿，紫鸢四人合力抬起，王令公也在旁添力。老弱病残一行人，在燕人的目视下走远，没有人去帮忙抬。 素修知道，此刻，自己已经长了一颗铜铁般的心，爱与幻想，全部靠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怀庆施恩 屋内的灵犀c素含c沐真c崔景岳四人听到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便纷纷出来翘首看远处的情况，崔景岳耳尖，早早听到武思远的脚步声，大喊：“回来了，回来了！” 边喊边向外院跑去，破损的半面墙让素修等一行人的行踪早早映在崔景岳眼里，他见状，忙上去替换繁春和玉姿，与武思远一道儿将郑源义将军抬进里屋。 素修跟不上两人的速度，在后面喊道：“灵犀！将床榻腾出，找一床好些的被褥！”玉姿和武c岳二人齐头并进，一同进入里屋，疾呼要些热水来。 素修一听热水二字，登时焦急起来，半夜三更，又是一天的动乱，干净的水尚且没有，热水从何处来？ 玉姿将灵犀沐真留在屋里帮忙，遣武岳二人去找些热水，又让素来心思灵活，个头娇小的素含偷偷出城找找陪嫁来的“药车”，里面俱是名贵药材，燕人不懂得歧黄之术，不认得宝贝，便将那一车丢弃在城外。 白日里，玉姿没有归队就是去找寻药材，仅仅拿出十一二种就被粗鲁的燕人打断进程，不是紫鸢及时赶到，人和药就没了。 素修闻此，以素含一人甚危险为由，强行同去，繁春跟随素修，索性让素含留下照顾失魂落魄的王令公，素含不敢怠慢，忙将王令公扶到院落里残存的青石板上坐着，悉心照顾。 留在里屋协助玉姿的灵犀不放心，让紫鸢连忙追了出去。 素修与繁春二人手执火把，小跑着出城寻药，此时刚刚结束动乱，城门被燕人严守，不准人进出。 素修亮明身份，说明情况，搬出刘季友之命，令守门将速开城门，守门将身不斜移，目不乱视，义正言辞，“没有将军的手谕，不能开门！就算公主杀了在下，在下也绝不能给公主打开城门！” 此时，紫鸢手里的剑已出鞘，听闻守门将这般决绝，心里一阵钦佩，拔出的剑不知不觉中入鞘。 紫鸢上前，一手护心，一手指地，头微微下倾，而后站直身子，辩解道：“大哥以身作则，不渎职违令，实在是大燕皇帝的忠义之臣。小女子的主人是身边的这位公主，大燕皇帝将要迎娶的贵人，大哥，殊不知对公主忠义也正是对大燕皇帝忠义，大哥今日放公主出城不过几步路，却会是公主一生的恩人，也会得到大燕皇帝的嘉奖。” 守门将迟疑，繁春又站出补充说道：“所谓授人以鱼，就是您目前的情况。守门忠义，不过几句嘉奖，您的志向仅仅局限在这城门之下吗？又所谓之机遇，正是现在。”简单几句话，柔声细语，犹如洪涛一般拍打着守门将的心。 他想想前景，想想现在，看看公主，闭目思索，咬牙做出一个想要改变命运的决定——可以放行，但每次只准一人出去，且必须由指派的卫兵跟着。 守门将拱手，小声说道：“日后富贵不敢奢望，只求公主能在陛下处美言几句，可以让武怀庆上阵杀敌，报效朝廷，天恩难忘。” 繁春先和卫兵一同出去寻找，望着渐开的城门，素修的眼睛望向远方，从打开的门缝中吹来清凉的风，缠绕满身，城内的腥味闻得久了，竟一时间不太适应这舒服的柔风。素修大口呼吸着，那也许是从家乡飘来的，要送她最后一程。 素修转眸，盯住武怀庆，道：“武怀庆？我记住了。您今日的善举救了一个将军，他日有机会，我会使您成为将军。” 说罢从手腕上摘掉一个仅剩的玉佩，赠与武怀庆，道：“变数难测，我不知道明天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特意把我贴身的玉佩赠与您。以后，您听得我已然富贵了，可凭此物来找我，我想尽千方百计都会达成您今日的愿望；如日后我没有富贵，反倒落魄，此物就是我对将军的答谢，卖与识货者，可得千金。” 将玉佩放在紫鸢手上，由紫鸢亲手给予武怀庆。 武怀庆收好，对着手下的卫兵，道：“今日之事，由我一人承担，刘将军问起，全是我一人的责任，杀刮全认，我老武今日做了救人的事儿，死也无憾，兄弟们若能念及旧情，可以在每年的死日，来看我一看；如刘将军并无追究此事之意，今日便无事发生，一如平常，他日我武怀庆上得战场，立了功勋，不会忘记兄弟们，咱们有福同享，有功同计！” 平日都是感情深厚的生死兄弟，无一人不应承的。 繁春与卫兵抱了许多药材来，有直接成捆的，有放在瓷坛里的，繁春说不怎么认得药材，就先拣着好拿的先抱回来。素修点点头，让繁春先送回去，自个儿第二个出去拿。 武怀庆再次放行，嘱咐两个小兵跟着素修，一个小兵帮着繁春运回去，还帮忙找来一辆独轮车，让繁春好运些。 素修跌跌撞撞地走到“药车“前，虽不是满载金银珠宝，但也没能逃过一劫，明显经过袭扰，不过没被袭扰者看上，丢弃在一旁。素修爬到车上翻找，被车上的死尸吓了一大跳，三个死体摞在一起，表情恐怖，死不瞑目。 素修忙喊两个小兵过来帮忙搬运尸体，小兵犹豫，不情不愿地上前慢悠悠的将死尸拉出车外，扔到地上，搬了一个就气喘吁吁，蹲在一边，装聋作哑。 素修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翻寻。 药材最为难闻，何况全部杂放在一处？有的药以味大为上等，有的药则已形状异于其他为上等，素修稍稍懂得一点，闻味道识药也知道一点皮毛，所以选择起来不像繁春一把乱抓。 素修回想着药物的味道，形状，药效，想帮助玉姿早点找到合适的药。 在她的记忆力，止血化瘀的首推金不换，可食用，可外用，搭配些白芨c紫珠草外敷在皮肉，给病人服些养伤敛疮的药汤，过些时日，换个化瘀血，养筋骨的方子，一番调理，可伤好痊愈。 素修挑完以后就让外面蹲守的小兵好好抱着，她在里面飞快并仔细的翻找。找到忘我之际，听得车外有人问道：“你二人不好好守着城门，在此地做些什么勾当？“ 素修身子一凛，呼了口气，侧耳仔细听外面如何说下去。 只听两个小兵扑通跪地，口喊饶命，急道：“庆王殿下，非是小的不好好守门，而是公主要出来找些急用的药，事关重大，中郎将才让小的出城门，护卫公主，仅此而已！” 素修一听是皇室，全悬着的心变成了半悬。 庆王下马，掀帘一看，果然是有一身着楚人装束的妙龄女子跪坐车上，青丝细发，白面红腮，蛾眉凤眼，凝含秋水，琼瑶鼻，一点小朱唇，俏怜怜，天香国色，素艳清标，脸上满是焦急与畏惧。 “公主要找些什么？本王可以助公主一臂之力。” 素修略抬眼看去，乃是一个轻眉俊眼，仪表堂堂的英俊小生，相貌不俗，举止甚佳，就是披头散发的，骑马之后，可以看到明显的蓬乱。 素修努力镇静，急道：“还请殿下帮忙让此车进城，事关人命，重于泰山！”焦急又渴望的眼神投向庆王。 庆王倏地低头，也忙道：“公主言此，敢不尽心？”令随从将车上的死尸扔到地上，放下帘子，自个儿亲自上来驾马赶车，素修心稍定，经过城门，见到庆王，武怀庆及时开门，出城相迎，又派人带路，走捷径到驿馆。 到达驿馆，庆王停车，待得稳住，才让屋里来接的武思远扶公主下车，他则在一旁静静站着，抓了和武思远一同出来的崔景岳，问个清楚，才知自己走之后城内的情况，得知郑将军因此负伤，只说了一句：“是真将军！” 留下两三侍从，听候公主安排，自己则重新跨马，奔出城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独钓寒江雪 素修着人将车上的药材悉数搬下，供玉姿挑拣。 玉姿因在屋里给郑将军清理伤口，防止感染，走不开身，便托灵犀和沐真二人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叙述药材的颜色c形状和味道等，她在屋里一边处理郑将军的伤口，一边辨明何种药材可用，何种现在用不到。 在场忙活的每一人由此得到了宝贵的识别草药的机会，玉姿迅速辨别药材的能力也让每一人叹服，从未接触过药材的繁春也在心里偷记。 “这个上宽下窄，上圆下尖，有点黄黄的，又有些棕黑色，有些鱼鳞状的东西附着上面，还有点小须子初尝有点微涩，后有点苦味和辛味”沐真的脸上露出这东西很难吃的表情，不断吐着口水。 “绵马贯众，拿进来放在一边，马上可以用上。”玉姿边说 边让武思远再换一盆热水来。 崔景岳负责将玉姿选中的药材拿进来，放在干净的矮桌上，按照玉姿所说的药效分类，可以一起入药的放一起，能配成一个方子的放一起，今天可以用的放在一起，晚些时候再用的放到一起，暂时用不到的也找了一个箱笼整理放好 “扁扁的，球状，断面黄色，顶端有凹下去的痕迹，味苦。”灵犀边说边高高举起，好让玉姿看清楚，大部分药都是苦的，有些长得一样，灵犀生怕玉姿慌乱混淆。 玉姿看了一眼，道：“延胡索，可以先拿进来，三日后用，现已用上药效比它好的金不换了。”崔景岳接好放在一旁。 素修眼瞅着这群人有序的忙着，见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走到王令公身边，看看这位老人的情况。 王令公已可以慢慢地步行绕圈了，不用别人的搀扶也能站立许久。 素修看着王令公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酸不已，她在后宫虽然不知道前朝的风云变幻，但王令公的大名印在她的心里很多年了。 王令公是个英雄，不论世人如何指责王令公的“盟约保国”计划，在她眼里始终是楚国的擎天之柱，那个皇帝姐夫，空担主君之名，从不曾做出一个主公应该有的气魄与胆识，事事退缩，毫无半分主意，民间早有“只知有令公，不知有皇帝”的说法，皇帝曾为此生气将王令公贬官，待到燕国大军压境，又是这个姐夫恬不知羞地烦扰王令公，迫使其再次出山为相，与燕国周旋。 为官五十载，位极人臣，显贵非常，今遭此羞辱，不坚强的恐怕已咳血气倒于床榻之上了。 “王令公，今日辛苦。。”素修行了礼，声音颤抖，涕泗横流。 王令公回礼，叹口气，缓缓道：“老朽二十五岁为官，从校书郎到中书令，用了整整五十年。老朽前三十年不知愁是何滋味，后二十年每一天都在惶恐中度日，已经不认得辛苦，劳苦这些字眼了。国不强，必遭难，国有难，邻必起觊觎之心，自古皆然，在所难免，老朽往昔从不相信气数天命，如今也是不得不信了。叹我楚国，气数将尽，怜我百姓，屡遭劫难。” “令公请不要说此言论，楚国还有令公和郑将军这样的栋梁之才，楚不会亡。” “不不不，老朽当不起栋梁之才这种评价，老朽为相二十年，楚国衰落，楚人饱受离乱之苦，今朝又失祖宗之地，定下数个耻辱的城下之盟，栋梁之才于老夫无任何关系，老夫不过是一个混吃混喝的老头子罢了，楚人皆以我为耻，还有人扒了我的祖坟，断了我回老家的路，老朽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老家拜祭亲人了。”王令公语句中透着无奈与忧伤，自责与恨意。 “楚国今日的局面非令公之错，令公已经力挽狂澜，不留余力，就不需在自责。家国不幸，主暗臣多昏，到此田地，属皇帝陛下第一个对不起家国，对不起祖宗。 说句大不敬的话，主上年老体弱，新君当立，改弦更张，荡平乱臣贼子，卧薪尝胆数年，楚国何愁不兴？令公与将军也可实现自己的抱负，不用一味退让隐忍，让燕人这般嚣张跋扈。若说气数，他燕国的气数也应该尽了！” 王令公苦涩一笑，道：“老夫无时无刻不想着楚国一日强大，不用看尽强敌白眼，不用屈辱求和。但公主将国家大事想得太过于简单，一国兴衰，在于主公，在于朝臣，更在于人心，人心一变，再难挽回。三者全占，天不给予时机，人为就是空谋，地利也不成全，就无一翻身机会。更替兴衰，有些说法看似荒谬，但细究求背后深层的原因，会发现是对的。” “楚国没有人心，没有天时，没有地利吗？” “楚地有人心，天时尚且可以，地虽不给予便利，内有国贼，外有强敌，大厦倾覆容易，重起高楼难上难，但多多努力，可以做到复兴；但朝廷已无纲纪，政法崩坏，民不信官，官不爱民，人心，天时地利，一样不占，除非有一代雄主崛起，有雷霆万钧之力整顿上下，否则朝廷不保。公主，您明白吗？” 岂不就是史书上所写的改朝换代，王侯将相无种乎的大乱世要来了吗! 乱世之后，一般是太平盛世了。 素修凝目，思忖着令公的话，想着此时不知在何地的秦王殿下，她心里的楚国雄主。她的心里，秦王，王令公，郑将军，便是书上所写的盛世必备条件了，明君，贤相，名将，每每想到这里她总会有些莫名的小激动。如此君臣相遇，社稷之福，万民之幸，那么她在异国他乡，也就没有一丝遗憾了。 “令公忠义，当诵千秋！”令公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既想保住百姓，保住天下，又想保住他效命的陛下，保住他站了一辈子的朝堂啊。 素修深深行礼，也算是她这个名义上的皇室公主替赵家谢谢令公。 为风雨飘摇的朝廷奔走了二十年的令公有很多选择，可以告老回乡，可以不再过问朝政，甚至可以出走别国，继续发挥自己的大才。 但令公留了下来，与家国共患难，抛弃自己所攻读的强硬兴国之道，日日钻研与虎狼之国斡旋的种种计策。 不为世人白眼患得患失，保持自己初心，令公是大忠之臣。可叹皇帝不会用人，不会调度，使得如此忠义之士落得声名狼藉，人人喊打。 “老夫年轻时想过要名垂千古，前三十年为捍卫此理想，被贬官十次，降级三次，所以后二十年老夫就想开了，身后名，英名也罢，骂名也罢，百年之后，全无关系，有英名也不会得永久祭祀，留骂名大不了永不翻身，只要活着的时候，无愧于心，即可。 公主今年尚小，更要留心做人的道理。不分男女，要做事，就要对得起本心，不后悔，不焦躁，时时有余地，处处有人帮，此生做人便是合格。” 王令公语重心长，和蔼的眼神令素修直觉他就是自己的一个长辈，有威严，又可亲，不时露出的慈祥的笑容更是暖着人心。 素修小声问道：“王令公的意思是，陛下的那条计策不可行吗？” 王令公摸摸素修的头，沉声道：“陛下一生耽于遐想，做事往往不着边际，只顺着本心，丝毫不去考虑后果，不去想可行如何，不可行又如何。可害苦了不少人!老夫适才说过，人活一生，要无愧于心，乃是对得起深思熟虑后的心，而不是任意妄为的心。 公主年幼，现在可能不懂，但日子一长，又在异国，公主必定会有深刻的体会，会明白有些事是行得通的，而有些事是人办不到的。人活一生，不能虚长岁数，知行要合一，心要跟着年龄一起改变才是。公主夸奖老夫有忠义之心，是可流传千秋之臣，老夫说句心里话——没有人想要收拾烂摊子，别说是像楚国这般破碎的烂摊子！ 老夫文吏出身，一生所望乃是治国齐家平天下，生活在盛世，缔造更煌煌的盛世，最后死于自己参与缔造的盛世。可我时运不济，生于末世，命如飞蓬，东奔西走，只为能再补补这个不能再补的大架子。我曾奢望活到一百岁，现在只想尽快归于黄土。但有时看着陛下，放心不下，心中又祈求上苍能多给我几年，让我帮助陛下度过几个难关再走，陛下一个人是扛不动楚国的，他没有君主之才。。。” 王令公越说，眼神越暗淡，谈到皇帝，眼泪又溢出来。 “您可以选择去其他国家，在那里施展您的才华，实现您的抱负。“素修抱住王令公的手臂，哭道。 “我身为楚人，身为楚臣，不能为他人效力，此世作为楚人，我还是很高兴的；此生作为陛下的臣子，我也是蛮知足的。陛下虽称不上明君，却也不是昏君。作为臣民，我从不觉得燕国之流强于楚国，燕皇强于陛下。国难如此，也非陛下一人过错，国家破败，人人有错。“ 微光已露，天已渐明，城中无一鸡鸣狗叫，唯有未烧尽的火还在嘶叫。 没一个人在昨晚得到休息，得到安宁。 屋里传来让素修和王令公打破沉默的消息——郑将军苏醒了，认得人，要找王令公。 素修忙亲扶王令公入内，一进屋内，冲天血腥，室内无别味道。 玉姿守了郑源义将军一个晚上，悉心料理，实时观察伤情，加上特制的金疮药，郑将军的上时得到控制，脸色也开始变了，从昨晚的紫黑，以转变成正常颜色了。 玉姿在旁兀自垂泪，她知道了燕人是如何对待楚国的将军，为了慢慢杀死势单力薄的郑源义，他们的兵器上涂满了毒药，计量不大，可以使人慢慢感受毒发的绝望。 王令公坐在塌边，手紧握着郑源义抬起的手，忍住哽咽，道：“将军可觉得好些？事宜过去，不用再想，安心养伤。” 郑源义也加大力气，握住王令公的手，从嘴中艰难挤出几句话：“燕人狼子之心，不可信，令公要让陛下早作准备，征兵备战，议和非长久之计，恐是灭国之策啊！令公劝劝陛下——出兵，迎战，抚民，不投降，不割地！” 虚弱的郑将军说道迎战，不免情绪激动，脸色骤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莫问前路 王令公忙道：“老夫已让邢国公昨夜出城，告诉陛下，这两日之事，将军安心休息，伤好才可带兵。”说罢即起身转过脸去，让郑将军看不见自己说谎时的神色，和涌如泉水的泪。 在场的人听到郑将军一番话，不知该想些什么，身为无寸铁的小民百姓，站在一心报国的将军面前，都觉得自己格外渺小。 将军百战，负伤累累，结局却是要将山河拱手相送，真是世上最大的悲哀。无一人不开始怨恨起皇帝陛下。长时间跟在皇帝身边的武思远此时也两眼含恨，不发一言。 素修望着郑将军坚毅的脸庞，暗暗发誓，将军和令公想要做的如没有做成功，她要去做，如果她也没有成功，她会告诉自己的孩子，继续做下去。 王令公所言之邢国公，已于昨晚的大动乱中遭遇不幸，被燕人捉住，挑了脑袋，做成贡盘，尸身草草埋葬，不知去向。 燕人狂妄到这般境地，王令公也是吓了一跳。若不是平素威望颇高，又被燕国太子赏识，嘱咐来楚国交割事宜的刘季友c王振祜等“善待王公”才侥幸脱险。但也受了惊吓，慢慢病倒。 楚国的一文一武，双双病倒在一个地方，传到楚国朝廷里，人人不安。 留守京师的主和派进言皇帝，抓紧再派一队人马赶赴文阳治所，护送公主立马到燕国和亲，保住太平。 素修等在文阳治所下城呆了半个多月，终日惶惶，眼睁睁看着燕人作恶，不能制止。名为和亲公主，实则和囚徒没有什么区别。 在下城百姓和素修一行人极端恐惧，极端无助，极端绝望的状态下，等来的不是楚皇送来宣战的战书，而是赔罪的礼单和命令——两国将结永世之好，合同为一家，不分彼此，公主速往燕国，不误两国之大事。 素修的内心没有一点波动，喜怒哀乐，她已经全然不会了，麻木了。 玉姿给郑源义将军交代好每日要上在肌肤上的药，每日需要煎服的药，跪在地上，眼泪汪汪，恳求道：“奴婢此去便不能在将军跟前日日侍候了，只求将军能够以自己为重，好好调养。将军保住了，楚国的太平才能保住！”又给将军磕了三个头。 刘季友和王振祜商议决定，放郑源义将军和王令公归国，改变原先要两人通到燕国都城平城交割土地的计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玉姿想着将军的伤还得回京找御医诊治方可痊愈，这样的结果也令她放心了许多。 繁春c灵犀c紫鸢c訾尘c沐真c素含等见玉姿磕头，也跟在后面给郑将军磕了三个头，满是不舍之情。 武思远跪于地上，带着哭腔道：“将军的士兵里，也给武思远一个位置吧，有机会跟着将军上阵杀敌！” 郑源义此时并没有恢复多好，见众人下跪，没有力气一一扶起，便用手轻轻抬了抬，当作扶礼，道：“今日大家给我磕的头，我记住了。今日一别，也许没有再见的可能了，郑源义会让大家放心，你们的家园，你们的家人，我会好好守着。别人来抢，与之拼命！大家在敌国，也望保住一身正气，不忘故土，不忘身为楚人的本分。” 素修待得众人一一擦泪站起，徐徐走到郑源义的床前，也扑通一声跪地，郑源义坐立不安，又没有气力站起，不知如何是好。 “郑将军，您别起来。情况所迫，我只能跟您说几句——您在战场抵御豺狼，保家卫国，素修会用自己的命协助将军，素修在此祝将军早日收回失地，中兴大楚。”说罢深深一磕头。擦泪站起，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楚皇新派来的随从早已在门外等候，张目望去，新的车队，新的宫侍，新的昂首站立的骏马，一切的一切归于平静，老天似乎扫除了笼在人头上的阴霾，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事情在很美好的继续下去。 素修情不自禁想起随自己而来的那一批人，大都命归九泉，大都被屠杀，活着的人总要为死去的人悲伤一阵子才会好，可素修觉得自己会记一辈子，无论到何地都忘不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怎样变成冷冰冰的尸体的。 素修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一直有揉不掉的血迹，是屈辱的血，是冤屈的血。 被燕人冲垮的陪嫁车辆经过追寻，勉强凑起十辆车，不足原来的一半，跟随的宫婢与内宦也只剩二十余人，跟一开始时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相比寒酸了许多，没有达到皇帝想要的大国风范。 素修也没有再多加修饰自己，穿上了素白的罩衣，里面取代丝质衣物的是棉麻衣，金钗银钗已经所剩无几，素修干脆全都留下给照顾王令公和郑将军的几个小随从做点路资。 再次登上马车，坐在来时坐得位子，心境大不相同。伊始，素修对这次和亲之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给总结了三个原因： 一可以到风俗人情与楚国大相径庭的异国看看，其中要遇到的新鲜事物，会让人产生兴奋； 二是燕国自立国以来就是强国，“代代明君，男女皆兵，战比天大”是楚人给燕人最普遍的评价，这个“兵可不足万，足万惊鬼神”的强大军队是什么样的，这又会使人有种期待； 三是目前楚国存亡在乎燕人的决策，她要给皇帝带去这类消息，帮助楚人实现逆转战局，这是责任。 有此三条，素修对伊始的燕国之行备有期待，可经过这半个月的生与死的洗礼，素修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对燕人也一点好感都没有，也不想建立好感。 被囚在楚宫的燕后和这半月遇到的燕人不愧是同一族，行事都不讨人喜欢，生而为人，燕人似乎与大部分人不一样，他们似乎生性不喜欢被别人喜欢，生性不喜欢得到别人的赞赏与认可，不喜欢看到美好的事物，非要彻底打碎美好，确确实实是难懂的一类人。 素修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俄而惊觉自己这些天来养成了叹气，自忧的毛病，一脸的忧心忡忡，自己似乎半月没有真正开怀大笑一次了。 这便是她一生忧患的开始吗？ 素修不觉倒抽一口凉气，眉间出汗，接过灵犀递来的红汗巾，轻轻擦拭，喃喃问道：“这一路应该会顺利吧。”声音很小，像是提问，像是自嘲。 灵犀接过汗巾，轻声道：“公主不用忧心，有道是先忧后乐，先苦后甜，这半月发生太多的事儿，后半程的路定会好走。无论有什么事发生，只要公主与奴婢们在一处，奴婢们就什么也不怕，只要公主平安，奴婢们也什么都不怕。” 素修笑笑，轻轻依靠在灵犀怀里，温柔地将头倚在灵犀的肩膀上，眼望着车窗外，风吹起了帘幔，进到车里，吹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每个人都怀有心事，经过微风一吹，变得明朗，开始纾解，努力调动自己的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皞地春草色 又过半月，一行人经过波河国，辗转终于来到燕国的真正自有领土——被称为“皞地”的地方。 皞地原为皞国，五十年前为燕国所灭，设置州郡县。皞地整体属于卫宁州，包含十四个郡，郡下分管一百余县，三层官吏盘于皞地，过水即遇官。 这里还是国中之国，是当今燕国皇帝的嫡次子相王李昀的封国。 素修首次听到燕国此等制度时也颇为惊讶，燕国官职是从楚国学来的，伊始水土不服，落地生根的过程很长，最终又演变成这个奇怪的制度——燕国在地方实行州郡县制度，也有封王公侯的荣誉，但全燕国还有一个有自己封国的王——相王李昀可以在封国设立等同中央的官职，权利无二，甚至可以自己铸钱，可以编篡自己封国独有的各项规定，不用和中央一致。 相王是皞地的实际皇帝，皞地可以看做是一个独立的小国。 素修从小到大，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来燕国的路。 幼时，姐姐封妃，全家荣膺富贵，小素修也随着亲人，坐着皇宫派来的马车朝着日夜思慕的京城前进；十年后，自己同样是坐着皇宫派来的马车，朝着日夜思之的燕京平城进发。十年如一瞥，疾驰而过。 紫鸢往前多走了几步，问来这是朝着皞地的治所九真城进发，那里也是相王封国的都城所在地。 一踏上燕国的领土，明眼人一下看出道路崎岖，人畜经过皆费力，不如楚国平坦畅通，道宽路多。走不多远，原本坐于马车之上的素修等人只得下车，步行前进。道路乱石硬土居多，走得久了，脚底疼痛难忍，拉着财物的马匹也有些忍受不了，停滞不前。 素修心疼马力，命令原地休息，却被随行护卫的刘季友一口回绝。 “公主不知我燕国的道路情况，此地山贼为患久矣，久留不前，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见素修娇娇嫩嫩的脸上露出疲惫且不悦的神色，刘季友又道：“公主暂且忍耐一下，庆王殿下适才使人快马来报，他已先行数天，奉诏安排好了公主入燕的诸多事宜，前方不远即是驿站，庆王已经备好多匹本土所产的马，替换公主这些不善行走燕地的楚马，公主暂且忍下，待会就会舒服些。” 素修见刘季友无任何转变主意的迹象，只得听从，但不上马车，徒步行走，一是马车颠簸，不如步行，二来也是使使小性，减缓前进的速度，好让刘季友干着急，不能快些回去复命。 刘季友自然看出这位楚国公主的所思所想，碍于她是公主，又要嫁于自己的主公，看在主公情面上也要礼让三分。何况公主年轻貌美，保不齐会受宠爱，得罪不起。 素修拖奴带宦的走在最边上，行进的路上也不忘看看四周景物，找找要在此地久留的感觉。皞地的春天来得要晚些，离开楚国时，楚国已快进入初夏，又过去这许多时日，已是小暑了吧，而此时此刻的皞地刚显春色。 路的两旁树木不多，刚刚发出的芽儿小的粗略不计，四周全是杂草乱石，远望近望都无人烟，鸟儿也不见来往，更别说千姿百态的奇花点缀此间了。这里的春色着实引不起人伤春自悲的情绪，全是枯燥无味的感受。较之楚国，气候还偏干，使人浑身不舒服。 在燕国的第一天，众人都在心里连连叹气，无不暗暗表露出还是自己的家乡最好的神色。 一路无言，连最喜欢活泼的訾尘也默然无言，欢喜不起来，不逗人了，全员出奇的安静，一直低头默默走路。 到了刘季友所说的驿站，果不其然，燕地所产的马匹列队等候，个个精神抖擞。有趣的是，燕人高大，燕人所养的马匹却比楚地的要矮小些，由此造成高大的燕人上马后总会令人觉得哪里不对劲，通常不多见此情况的人都会发笑。 素修等却笑不起来，就是这样令人发笑的组合，这样的骑兵，冲垮了楚军的道道防线，迫使楚军丢关弃隘，割地求和。 刘季友吩咐兵士将楚地的马全部换成本地产的马，还说楚马高大漂亮，可以圈在一处，训练训练，成为宴会上的舞马。 换上新的马，跑起来果然要顺利些，要快些，只是苦了坐于车上的一干人，颠簸得太厉害，只能紧紧用手扣住座位，防止被甩在一边。 刘季友恨不得立马到九真城，所以并不主动提出让随行人员下车休整的话，素修提了几次，伊始当做没听到，只是快马加鞭，越行越快。后几次，不得已停下休息休息。 深夜时分，大部队才抵达九真城，素修以为还会像在文阳郡治所下城那样，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早早悬起心来，不敢乱动。 宫婢和内宦等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刘季友在城下叫门，说是公主莅临，快开城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长春与光明 城上守将认得刘季友，火速开门，亲自下城相迎，不多一时，国中丞相公泉璋也带来一干大臣出来相迎。 刘季友略略拱手，笑道：“路上耽误了些功夫，晚来数日，公相久等，还望宽谅。” 公泉璋还礼，笑道：“将军所来不迟，正巧也。前些时日，附近有暴民生事，才刚刚平息。不然就惊扰了公主的车驾了。说来也是巧，将军刚刚回国，乱民就溃不成军，被逐一击破，可见将军的威名之重。” 刘季友显然很受用，面不改色，谦虚道：“不过仰仗陛下，假些余威罢了。要论威名，在此地，能出公相其右者寥寥，季友也不敢在公相面前卖弄些见不得人的小计俩啊。” 边说，边指引公泉璋等来到素修的车驾前，道：“公主在此，连日劳顿，很是疲乏，公相先安排公主等人住下，待季友面见相王之后，再与公相说些家常。” 公泉璋等人先向素修行了拜礼，后向刘季友叹道：“我王素来身子骨弱些，时好时坏，因着前日子的乱民生事，又病下了，一段时间没有会见朝臣了，连老臣也没有多见王上的机会，每次我王说寥寥数语就不堪支撑，必须卧床休息。现在时辰已晚，将军先移步老臣府邸，休息休息，待明日我与将军同去拜见我王。” 刘季友应道：“季友糊涂了，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此深夜，还提出这般荒诞的请求。许是我在太子殿下跟前久了，受了殿下的熏陶，养成了深夜也依然精神的习惯。公相是知道的，殿下协助陛下，日理万机，夜晚是从来睡不好觉的，身为臣子，季友奉陪已久，每至深夜，还看如白天一样。公相海涵。” 公泉璋笑道：“太子殿下为君分忧，旰食宵衣，天下人都有耳闻，老臣钦佩，我王上常与臣说‘兄长勤勉仁德，天下之福。可恨本王久病缠身，不能于兄长尊前效犬马之劳’。” “相王久居西北苦寒之地，驱敌于国土之外，劳苦功高，多年来皞地无事，便是给殿下最好的效劳了，无一人能比的上相王的功劳啊。”刘季友话里有话，脸色沉沉，徐徐说道。 “这是我王应尽的本分，说不上功劳。将军这边请，我家大王病体缠绵，不能见将军，王妃多次嘱咐老臣，将军一到，先到老臣府中休整，明日一早就派人接将军入宫，说是有话儿要带与太子妃。” “一切听从安排。” 素修等就在公泉璋和刘季友的各种套话声中进了九真城，素修闭目，松了一口气，一路总算平安度过。 从行驶到公泉璋等给准备的休息地的路程来算，九真城规模不小，城中房舍以高大宽阔为主，窗口小，侧墙高，密密麻麻排列得当，显得不拥挤很有条理。 到达所在地，公泉璋先让侍从将刘季友带往自己的府邸，自己留在此地进行了一些安排。 公泉璋转身拱立在车马前，道：“公主，已到行宫，请下来休息，臣已安排好侍候的男女随从，公主有任何事情都可告知臣，臣立马来办。” 素修回答知晓，口称感谢，公泉璋退到一边，繁春c灵犀等先行下马车，扶素修下来。武思远c崔景岳等搬着一些马上能用到的起居用品，在行宫随从的引导下，运到宫殿内。 公泉璋陪侍在一旁，边走，边介绍，道：“此处是长春宫，专为公主驾临而建，刚修不足两年，规模虽不大，但五脏俱全，望公主住的舒心。”一番话说得素修心里很是高兴，努力提起兴致参观长春宫。 “公主会在此地略作停留，约十天左右，京中来使领旨宣示之后，即可启程随使者前往京师。这十天之内，公主便在长春宫进行休整，养养精神，一路舟车劳顿，不比下田做活轻快。公主可试试此地的饮食，若吃不惯，臣找几个楚地的师傅来给公主做些饭菜。” 听着公泉璋的话，不止素修一个人心里暖暖的。这些天来，几乎没有人对她们这般恭敬有礼，嘘寒问暖，听到这番话，回乡一般。 素修一面应答着，一面四处看着，宫殿规制与楚宫并无两样，因是赶建出来的小行宫，所以没有那么富丽堂皇，屋檐走兽没有那么精美，各处景致都是小小巧巧的，别有意境。 走至长信殿时，公泉璋及一帮大臣立于殿下，一手护心，一手垂地，身子半弓，道：“过了长信殿就是公主要住的光明殿，臣等不便跟去，在此告退。” 素修柔声道：“诸位公卿为本主操心多日，也回去好好歇息。”让沐真c紫鸢等代为相送，公泉璋等徐徐告退。 素修见人走远，轻声对繁春c灵犀说道：“长春宫修得颇为精妙，不亚于大宫室。” 在一旁作为引导的行宫负责人笑道：“三年前，陛下着令在此地修建行宫，供公主居住，因着怕别人做不好，特让太子殿下负全责修建宫室。如何修，怎么修，从规划座座寝殿到园中景致，都是太子一手承办。各处的殿名也都是殿下取的，寓意颇好。” 素修细细端详起这位一直在身边引路的宫人，年纪三十上下，面黄黑，形容清瘦，笑意盈盈，比她们要高上半头。 长春，长春，永远如春般美好，确实是个好名字。刚刚途径过的大殿，都有留意，取名甚好：长信殿c常宁殿c长年殿c华阳殿c光明殿等，无一不透着取名者的别致心思。 “奴婢是长春宫罗尚仪，暂时掌管长春宫的一切事宜。”那女子深深弓腰，向端详自己的素修道。 转过一小段曲栏，便是寝宫光明殿。在尚仪的安排下，数名宫婢列队排好，十多名内宦手执灯笼，与宫婢交互站好。素修等刚刚转出身来，业已准备好的迎接小队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起来，表达欢迎公主的愉悦之情。 楚国也有此礼，只是动作幅度没有燕国这么大。看着他们手舞足蹈着，訾尘歪着头偷偷笑了起来，被紫鸢一个白眼给立马吓得回归正常，跟着素修保持一样的表情——微微一笑，微蹙峨眉，淡然视之。 舞毕，众宫人在尚仪的带领下向远道而来的公主行礼：先是抚额，而后做捧心之状，双腿弯曲，身子自然下倾，眼睛看着地面，鞠躬三次。 素修面无表情地接受着拜礼，手一挥，让众人起来，心里没有一点感动，但嘴上甜声蜜语地说了几句众人辛苦的套话，不让场面尴尬。 长春宫众宫侍早听说楚国公主姿貌无双，说起话来如黄莺唱歌般婉转动听，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众人更信流传的其他关于公主的言语。不免都偷偷抬头多看公主两眼。 訾尘看着一个内宦不住眼儿地偷瞅着公主，揪了他的衣袖边，小声问道：“你们为何老看公主？是不是公主矮了些？” “公主好看。”对于訾尘的后半句，那内宦是不同意的，矮是矮了点，但好看。 素修进到殿内，灯柱照的殿内外通透明亮，看到殿内外的陈设样样华美，件件做工精湛，大部分颇有楚风，一时心肠竟有些软下。 但当素修随手拿起一个小金狮细看时，怎么也笑不起来了——不是颇有楚风，而是楚国本地产材，楚人工匠铸造，燕人抢夺过来罢了，底座还印有“楚天佑二十年造“的字样，字字锥心。 素修不敢再看室内的陈设，坐于椅上，连连称乏，要人打来热水擦拭脸，解乏。 她苦笑，她也是燕人“抢来“的，确实是很配这些从楚国抢来的摆件。 楚人对楚物，不在楚地，在燕地，算是太子殿下对她这个和亲公主的嘲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宫中来使（上） 住到九真城内的长春宫，素修等一干人才算是过上了稍微舒心点的日子。 不用每天担惊受怕，怕吃不上饭，怕性命不保；亦不用每天过着逃亡似的粗糙日子，可以每天有一定的热水，一定量的换洗衣物，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了。 因着装有衣物服饰的箱子于混乱中不知去向，素修等只好穿上长春宫内准备的燕国服饰。 素修原先很是抗拒燕国服饰，一看到燕国服饰就不自觉的想起那一个个难熬的下城之夜。长春宫内的众女官趁素修的贴身宫婢外出别间换衣时，一起涌入素修居住的内殿，连说带上手，“服侍”素修换好了衣服，又强制素修梳上了属于她们燕国女人的发式 一切停当，素修缓缓睁眼望着自己现在的样子：梳着两条大粗辨，额上佩有流苏首饰，垂于眉间，双耳带着碧绿玉石坠儿，身着燕国短服，窄袖窄领窄腰儿，一副小气拘谨的样儿，不如楚国宽袖圆领来的大气。 双脚也穿上了日前所见的燕人穿的长靴，腰间系有金带。素修这才知道，燕人不论男女，靴内侧都有放置短匕的空间。 打仗时，燕人大都奋力厮杀，即使被砍倒在地，也会拔出短匕，待你靠近时加以暗算。是以各国与燕人开战时，都会叮嘱士兵多加小心，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损伤。 素修拿到的不是铁制的短匕，而是玉石材料的。纹饰精美，质地清凉，是个不错的小玩意儿。 素修没有把玩的意思，从罗尚仪手中接过扫了一眼，就放在一旁。罗尚仪复又拿起，递给素修，一脸郑重其事，轻声道：“公主，这是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特意嘱咐奴婢前来送与公主的。公主应当好生收下，加以珍惜。在燕地，赠予玉匕，非是一般的情意啊。” 素修一凛，知她话里有话，慢慢从她手中接过，看了看罗尚仪的眼睛，又细细看看手中的玉匕，也猜得几分了，只是不敢确认，也不敢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而且猜的那几分里又能想出两个故事，更是让人不好认定。 素修示意左右退下，在门口站立的灵犀和繁春也不让进来，在屋外守着。 而后，轻声细语，装作不知，道：“太子送此巧物，本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转送，还请尚仪收回，还于太子吧。” “公主可仔细看清了这小物上的字了？” “上面写着一个‘曜’字，，还有‘欢喜’二字。“还有一行小字，看不真切，素修此时已经猜得五分了，脸上一阵红晕，分外明显，”‘曜‘是何人？” “是太子殿下的名讳。公主，你知道太子殿下是谁吗？”罗尚仪在一旁微笑，看着素修已经染上红晕的脸颊，温柔道。 素修幼时凭着美貌获得皇帝的恩宠，被封为公主，视如己出，还造了承恩楼供她居住，找来能人巧士教习才艺，伊始，素修以为是简单的宠爱，后来才知这是一场筹谋数十年的保国保民之策——她会被送到燕国，送到燕皇身边，为楚国的卧薪尝胆之计出力。 所以，她听过很多关于燕国，关于燕皇的事情。 皇帝姐夫给她讲过燕皇，秦王也给她讲过，讲的都是燕皇暴虐，性情古怪，亲生儿子也不放过，曾一月之内连杀五子，废黜两任太子，现任的太子已经是第三任太子，已经在太子之位上十余年之久，燕皇丝毫没有传位的打算。 而且这位太子较于前两任来说低调很多，十多年来没有一则丑闻，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什么功勋，更没有和任何一个国家打过交道，仿佛从不踏出京城半步，外界对其知之甚少。 罗尚仪一问，素修默然，她对燕国太子的了解只有秦王给他说的“位形同虚设，无寸功，无大恶，外人不知其种种”等几句话而已，燕国太子是个什么形象，一点概念也没有。 “太子殿下是储君。”几个字说得素修又是一阵默然无语，虽然这话等于没说，但是又别有深意，这个意思不用再多说了，她也不必再问了。 其中的过程她不需要知道，知道讨好的对象易换成太子就足矣。人已经来到燕国，作为战败的一国之民，没有什么条件说不，只能接受。素修低下头，心里又恼又羞，手不停地铰着裙边。 罗尚仪见状，略微上前，伏在素修耳边，轻声道：“公主不要害羞，公主仙子美貌，理应嫁给该嫁之人，陛下已经老迈，不是公主的佳偶。殿下正值年富力强之时，才是公主的依靠。殿下样貌潇洒，身材高大，公主必会倾心，比在垂垂老矣的陛下身边不知享福多多少。” 素修闻言不答，心里纳罕，这燕人除了做事胡来，连说话都是口没遮拦的，真真奇事。 素修将玉匕藏于放置首饰的檀木小箱内，扭头坐于凳上，背对罗尚仪，半晌不语，好久才微微颔首，不做表态。罗尚仪几步上前，小声道：“奴婢遣人告与太子。” “不。。。”素修轻启朱唇，难以启齿，道：”此事先不提。“这是大不敬之事，事不成，太子可以脱身，她则没有人可以救。再者这件事情，无从辨别真假，不能做任何表态。 “公主宽心，此事万全。过几日，宫中会有使者前来，再过几日，就会有结论，公主不需害怕。”罗尚仪道。 素修不听她说，叫来灵犀与繁春，以自己需要休息为由将罗尚仪请了出去，随后闭门不见任何人。 素修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从木箱拿出的玉匕，思索着罗尚仪的话，想着这件事情有没有逻辑。 摸着玉匕上得‘曜’字，不禁想着太子曜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相貌如何，品行如何。 她想，先前见过庆王，庆王是太子之弟，庆王貌美倜傥，举止不同于诸燕人，想必太子不会丑到哪儿去；关于品德，就不好揣测了——当上太子多年，无半分功绩，仿若燕国查无此人，一可能是资质平平，无力作为，二不排除身为太子，恐为皇帝忌惮，需要尽量隐身，都不好说。 但今日罗尚仪送玉匕一事让素修大为惊讶，一个素来低调的太子怎么会差人送来此物，说此话？ 罗尚仪话若属实，则太子心性难测，很是可怕。要知道她可是要嫁给他的父皇的人，此举便是有违人伦。 一个常年唯皇帝父亲马首是瞻的太子会做出这种事，从一面映出他不是世人议论的无为无想的人，若此事成功，那燕皇不知还有多少事情被这个低调的好儿子蒙骗。 她要是此时拒绝了太子，只怕年老的燕皇死去，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等着自己了。 也许是个骗局呢？但是谁要骗她？又百思不得其解。 素修又羞于向繁春诉说，向来繁春都是以遇事冷静，有奇思妙想著称，素修凡有不得解之事，繁春定会说出解决的好办法。 但今日，素修难于启齿，总不能说自己未来的“继子”看上自己了吧。只好自己憋在心里，几日不得纾解，又因燕地气候饮食不佳，初来乍到的素修开始长些红斑点的东西，不巧，正好长在了脸上，速度之快，一夜成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宫中来使（下） 罗尚仪等前来看视，见果然如报来的一样，不免三魂七魄丢了大半。 好端端的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她们的“悉心照料“下竟然”毁容“，跟谁都无法交代啊。连忙要叫来御医为素修诊治，被素修阻止，说自己自带御医，妙手奇方，又熟悉自己的身体，方便诊治。 玉姿前来看视素修，笑说不妨事，便回房不紧不慢地调起药膏来，来回指使长春宫人到处找寻药材，自个儿在一旁落个清静，她们老是在一旁及叽叽喳喳，一遍遍问碍事不碍事，可好可不好，很是烦人，仿佛是她们的脸坏了一般。 玉姿敷衍着，也不给答案，她觑着公主似乎也不想告诉她们，能说假话最好的意思，照做了。 药膏还没有调制出来，从都城平城赶来的宫中使者已经到达九真城。先去拜见了相王，丞相公泉璋等，旋即赶来看看这位来和亲的大美人——太和公主。 楚皇一直对外宣称素修是自己的女儿，张贵妃所生，自小漂亮，美名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燕国，越传越大，引得燕人争相猜测议论公主的玉貌花颜。 素修不知，自己在燕国简直是美女的代名词，燕人皆她称为美娘。所以此次，楚燕两国城下之盟，燕国开出的和亲条件，点名要太和公主。 燕人不知，这正中楚皇下怀，嫁来的公主是养了多年的间者。 听闻宫中使者来到，长春宫人免不了一番忙活。 罗尚仪赶忙卑躬屈膝迎接使者，使者有六人，两名贵妃遣派来的，四名皇帝遣派，威风八面，随从众多，将长春宫的小偏殿挤了个水泄不通。 罗尚仪等不能阻止，只能指引使者来到光明殿。 素修这几日因不想见罗尚仪，日日不出，卧于床榻之上，今个儿听说有使者来到，不得不从床榻上起来，洗了把脸，手执菱花镜，看了眼还是红肿的脸，叹了口气。 素修在内殿听得罗尚仪一面引着使者来，一面说自己有病不能见，顿觉得罗尚仪才有病，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包括太子交代的事儿。 转念一想，这也许是罗尚仪聪明之处——听她话语，她的主上是太子，非本地的任何一位大臣，她做每件事情都是有着十足的目的性。 她所说的玉匕之约若是真的，今日定会借助一切外力来为太子玉成。使者在她脸上红斑最多的时候来见，这样会降低她在皇帝眼里的分量吧。 使者在殿外自报家门，素修一听到贵妃使者时觉得好奇，燕国的贵妃还是多年前的李氏吗？ 当年，燕皇立她为贵妃，听说遭到众多朝臣的极力反对，说“燕国立国从未有贱女为妃“，但燕皇还是力排众议，立她为贵妃，各国传为笑谈，皆说李贵妃是祸水，祸国殃民。 如果现在的贵妃还是李氏，那么她真的算上一代传奇，至少在燕国是传奇。 素修坐于一屏风之后，目光一直随着使者的步法移动，待他们行完礼后，让灵犀与繁春照例赏赐了些金银小器皿。 使者收下，连连梗着脖子朝屏风后看。 贵妃使者说有贵妃挑选的缠臂要亲自奉于公主，素修知意，让其到屏风后拿给自己。贵妃使者和一名皇帝使者一同捧着长木匣来到屏风后面。 素修因面容长有红斑，找了个薄纱罩面，但颜色浅薄，使者一眼能看到罩面后的容颜。 两位使者一面打开长木匣，一面拿眼偷瞄公主，一眼便看到公主罩面后的红色斑点，还有明显看到公主的脸有些肿，五官有些变形，不如传说的好看。 使者不约而同地暗中皱眉，给公主介绍完缠臂后，皇帝使者欲要说话，被贵妃使者打断，“公主今日不舒服，那下臣明日再来问候公主。“说完，拉着皇帝使者行了礼，迅速退去。 素修着人关门，从小窗中窥视使者们离去的背影，只见贵妃使者将手搭在皇帝使者的肩背上，按了按，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快步而去。 素修将长木匣放在一边，揭下面纱，唤来玉姿，玉姿捧上研制的药膏，装在胭脂盒一般大的小盒中，揭开盖子，能看到膏体细腻，色如白纸。 玉姿道：“公主须每日三次擦抹，擦抹前必须洁面，擦抹后不能出去被风吹到。这几日不能吃鱼虾之类的，多吃些清淡的，再喝些奴婢给熬制的药汤，七日之后便可恢复原来的容貌，不会留下痕迹。“ 素修边抹药膏，边叹道：“也许明天我的脸比今日略强些，但明日没有使者来送缠臂了。“ 素修看到贵妃使者和皇帝使者之间的小动作时，心里的那份不安得到了证实，看来自己将会成为第二个秦女。 燕人混乱的关系，让素修头疼不已。关于燕国的一些情况，她在楚国略有耳闻，秦王给她介绍列国风情时，说道燕国时以“无廉耻，失小节，少信义，不见大礼”等一些非常不好的词概括燕人，今日一见，才知是真话。 燕人算是和楚人一同建国的，相似很多，如今却要相残。 燕人喜欢学习楚人，方方面面都要学，但燕人学个样子，往往还要拐到犄角里学，最后学得不成样子，和北边只知道牧羊的夷人没有什么区别。夷人有接纳父妻的传统，燕人也不甘逊色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红叶题诗谁拾（上） 素修连续三日用了玉姿给调配好的药膏，脸上已经褪去些许红斑，也不怎么肿了，那药汤太苦，素修只是有时喝点，把大部分的药汤趁着众人不在倒在了花盆里。 无奈玉姿鼻子太灵，没过多久就识破了，每次素修喝药，她总是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素修喝的一滴没有才拿起药碗走人。 说好不久还回来的几位使者再没有了音信，素修知道大概的原因了，也不去多想，多想只会扰乱自己的心，一点用也没有。索性好好的过日子，每天最好都是开心的。 素修终于得了空，重新检点自己的随从——文阳治所下城之乱后，第一批随行的侍从大都被杀，皇帝姐夫送来的第二批随从数量不多，素修瞧着个个脸生，从未见过，心中猜测许是刚刚宣进宫来的吧。 素修于这日晴朗好天之际，在长春宫里的小花园仔细查看了随行的宫侍，认认脸。 灵犀在宫中多年，在尚宫局当过五年的差，办事麻利，颇有人缘，不少人认得她，她也认识不少人。 素修这次的侍从识别，在灵犀的协助下有效的进行着。 灵犀挨个给素修介绍，甚至连每人来自何处，擅长什么，都说得几乎不差。 人人惊叹，想不到灵犀有这样的好记性。 “这是若晨，天资最好，善弈，曾在内翰林当过女供奉，鲜少有人下的过她。”灵犀笑道，素修看去，是一个容长脸儿，高挑身儿，柳叶细眉秋水眼的美人儿，气质出众，不像深宫里的婢女，倒像大户人家的姑娘。 许是和繁春一样，入选了女官群列，进宫当了一段时间女供奉吧。 “这是晏心，曾在尚仪局当差，与若晨一样在内翰林当了女供奉，是讴者。”晏心浅浅一笑，梨涡初现，甜沁可人，个子与素修一般高，长得比若晨还好些，杏脸桃腮，怎么看都是美人儿。 “这是景仪，和奴婢一同在尚宫局当差，曾任司乐。”景仪比起那两位要素净不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一副淡然的样子。 “这是绛仙，善书法，是五竹夫人的关门弟子，在宫内常为后妃写些谢表，公主见过的。”素修还是熟悉绛仙的，绛仙写得一手好字，姐姐曾夸绛仙是“女钟会”，素修一直觉得这个夸赞怪怪的，但绛仙的水平是不容置疑的。因着熟悉的缘故，素修多看了两眼绛仙，绛仙比起在宫里瘦小了不少，原本肉肉的脸蛋也不见了。 如此这般介绍，灵犀乐此不疲，如数家珍，完毕，訾尘跳出，自顾自道：“公主，奴婢訾尘，也在内翰林当女武供奉，紫鸢也是，她比我入宫早些，是奴婢的师姐。” 紫鸢笑笑，道：“哪里又有你的份儿了？我可和你不是出自一门，我学的是功夫，你学的是猴戏儿，你又爱摘桃，可不就是一个猴儿吗？” “我是猴儿，也是聪明伶俐的猴儿，也是可爱惹公主喜欢的猴儿，比你的长脸惹人爱的多了。”訾尘扮着鬼脸，边说便走到素修跟前，寻求庇护。 素修一手搂住訾尘，笑道：“夭寿了，有生之年能看到猴儿成精了。”訾尘在素修怀里，笑道：“还有马儿也成精了呢。” 紫鸢脸儿比众人都略长些，听说訾尘在楚宫中初次见紫鸢时，一个劲儿的叫“马师姐”被紫鸢痛扁了一顿，訾尘好生委屈，告诉师傅，才知紫鸢不姓马。 众人哈哈大笑，有的还笑弯了腰，紫鸢没法，只得叉腰站在一旁，无奈的看看訾尘，这么多年了，她也都习惯了。 连躲在假山后面的长春宫人听到她们的话儿，也忍不住笑起来，全然忘了自己躲在后面的正事。 素修等听到假山背后有声音，都停止了笑声，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实在不好。 灵犀见状，也不再说下去，吩咐众人去干些自己的活计，或去帮帮宫内人。 灵犀和繁春c紫鸢c訾尘留在原地陪着还不愿回房的素修。 素修坐于小水池边，两眼呆呆，这小水池里连条小鱼都没有，尽是些小卵石，一眼看得到底。 不过，这水池也有些好处，可能这水流出去通向各处，这水流进来也带来一些有趣的玩意。 素修不止一次的从水沟里捞出题有诗句的红叶。字迹娟秀，笔力不深，写的多为清丽婉约的诗词。 躲在假山后面的长春宫人这才整整衣衫，出来朝素修行了礼，说明相王妃刚才着人邀公主往王宫一见的正事。 素修口里应承着，不慌不忙地用手掠了掠池水，水感清凉，从中有捞出一片红叶，依稀可见两句诗：金徽互呜咽，玉笛自凄清。 素修擦擦脸，整整衣服，将红叶掖进腰间，带上灵犀和繁春跟着长春宫人一道儿进宫。这还是她们住到长春宫里第一次出宫，刚一出宫，顿感天朗开阔，神情舒畅，没有在长春宫内的狭促感了，那样四四方方的天，哪里比得上外面的无垠之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红叶题诗谁拾（下） 坐上王宫里派来的马车，素修等不一会便来到了王宫。 相王的王宫和楚皇的皇宫相比起来，不一样的只是规模。其余的大致一样。宫门的构造，一水一桥，三大殿，小广场，等等，更是完全照搬。 素修等人从宫城的侧门大名门进入，通过大殿旁的长道进入王宫的寝殿区。 素修看着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王宫，不免又生有些思乡之情。 燕国的王爷，过得要比楚国的王爷轻松许多啊。 相王妃早早等候在温鸾阁，得知车驾快要行进至温鸾阁时，还遣了贴身宫婢代为迎接。 素修在灵犀和繁春的搀扶下下车，跟着相王妃的侍女徐徐登阁，她想了一路，也想不出相王妃邀她在此一见的道理。 古往今来，从没有哪个和亲公主在途中拜会藩王的妃子啊。 素修登阁，抬眼就能见到一个身材高挑，满身绫罗的妇人站在不远处，想必就是相王妃了。 素修第一次看到了燕国的王妃的穿着打扮：王妃梳了高高的发髻，头上戴着银钗，衣服和其他燕人的制式没有什么不同，材质更好些罢了。没有长靴，没有金色束腰带，臂上缠有碧绿的玉带儿。年约三十上下，一脸温婉，虽不是很美，但胜在有气质，一下子拉开了和其他人的距离，令人望而不忘。 相王妃也在素修走过去的时候打量着这位美名远扬的美人——顿感传言不虚。 相王妃眼睛有些望不到较远处的地儿，看不到素修的五官，但从其走路的袅袅姿态，也能感受到这位美娘的美了。 两人行了礼，素修用的楚国的相见礼，相王妃也笑着随素修一般无二行了礼。 两人坐下，相王妃仍是满脸笑意，殷勤招待素修吃喝，还让跟来的灵犀和繁春与自己贴身的宫婢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小桌上吃喝。 相王妃频频给素修倒酒，素修虽会喝酒，但只会喝些米酒，适才喝了一口相王妃所倒的酒，就承受不住，燕酒太烈，她招架不住。见相王妃如此频频倒酒，自己不堪酒力，只得拒绝。 “公主喝不惯我宫中的酒，那我便为公主换另一坛好酒，是太子殿下送与我的，让我用来招待公主的。公主不用多心，今日是我想见公主，想和公主说说话儿，才让公主至此。若有搅扰，公主可要见谅啊。”相王妃笑道，素修只听得太子两字就满脸染上红晕，说出的字也含含糊糊，口音不辨。 相王妃笑着装作没听到素修的离席恳请，着人立马搬上一坛还带有封口的酒。 “此酒名为玉红，是殿下亲自酿制而成，我和相王两年也才分到三坛，这坛酒是那日使者入宫送与我，让我招待公主才能开封。不然，日后我和相王一滴也没得喝了。”相王妃边说边开封，素修平日也爱饮酒，这些时日不喝，也有些心痒。 相王妃开封倒与素修，素修怕又和刚才一般烈性，便慢吞吞小酌了一口，刚入口时气味就穿透口中，一呼气似乎也是酒香了。再尝一口，直觉甜如蜂蜜，无俗味，有清香，倒不像是酒，像是仙人才会酿出的玉液琼浆。 相王妃观察着素修的表情，见她一口又一口，神情陶醉，知道此酒入了心肠，又在其耳边小声道：“公主觉得如何？”相王妃绣口一吐，也是香气扑鼻。 素修微微颔首，道：“此酒不是寻常佳酿，乃是酒中上品，好喝至极。” “殿下酿酒一绝，在燕国无人能敌。世间所传的酿酒高手吴传就是太子殿下。“ 素修放下酒盏，顿时一惊，“吴传便是殿下吗？“吴传是燕国酿酒高手，楚国的神仙酒就是买的吴传的方子。在楚宫时，素修最爱喝的就是神仙酒，没成想，誉满天下的名酒竟出自敌国的太子之手。 “正是太子殿下，殿下爱好颇多，酿酒酿的比较好。公主爱喝酒，以后就不用愁没有好酒喝了。“ “我并不怎么喜欢喝酒，偶尔喝喝罢了。“素修微微转首，望向温鸾阁所对应的华明殿。看起屋檐走兽，想要换个话题。 “这玉红是殿下精心为公主所酿，公主说不爱喝，岂不辜负了殿下的一片赤诚？“相王妃拉着素修的手，让素修的眼睛尽量不望到别处，听她说。 “公主，殿下派来的使者让我告诉公主，呆在长春宫里不用多少时日，他便会派人来接公主到京城，期间，让我和相王好生照顾公主。公主得到殿下的眷顾，可不要任性胡来。“ 素修望着相王妃的眼睛，满是不解，更多的是些羞愤，太子竟然真的这么胆大？ 太子和皇帝，不是皇帝最大吗？虽然她一个都不想嫁，但这样转来转去的尴尬让她心结难开，很是不自在。 相王妃也看出了素修的心事，她听相王说过楚国与燕国不同，于此事上，人伦不可逆转，她很是理解素修的心情。 相王妃的手温柔地抚着素修的手背，又道：“太子是未来的储君，皇帝也会让三分的。“ 素修听出此话意思，更是不解，当初乃是燕皇指出自己前来和亲，心急火燎地就差直接在楚国宣读封妃的诏令了，如今怎么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了？ “王妃，此事究竟是怎样？我全然不知，听了您今日的话，素修胆颤，不知何意。“ “公主心里明白，就不要多问，本妃也不知道过多的事情，公主日后去问殿下吧。“相王妃不再和素修纠缠这个问题，继续与素修倒酒。 素修满脸凄容，无心喝酒，欲要起身离宫，被相王妃一把拉住，坐在凳上动弹不得。没成想一个柔弱的相王妃力气如此之大。 “殿下说了，让公主在王宫中住些日子再走。公主，还请坐下饮酒。“相王妃面不改色，将酒盏送至素修唇边，一脸的非喝不可。 时至今日，全盘皆乱，素修心绪难宁，想着日后不知是怎样的日子，国人托与自己的重担不知还能不能承担起来。 结束酒宴，素修等被安排住进靠近御苑的小宫殿内，此处也是王宫内唯一一个宫内之宫，是王宫的缩小版，有高阁，有偏殿，还有块从楚国昆明湖中挖出的巨石，耸立于此。 被关进这座宫中之宫，相王妃也日日派人来看，时不时的也搬来宴席供素修等吃喝，但就是不让素修踏出半步问其缘由，只得到时机未到的答案。 素修不悦，减少了饮食，半月下来清减了不少，因常在室内不见日光，偶尔出来一下就不能支撑，摇摇晃晃，如弱柳扶风一般，又是另一种美感，王宫之中竟争相学起这种姿态，以为最美。 在此处，万般憋屈，任何一个人都能扣住自己，自己不能反抗，像个被众人戏弄的金丝雀一般。每每想到如此，素修都会垂泪。被其他人当成金丝雀倒也罢，现如今她是被相王妃囚禁起来的，成了相王妃的金丝雀儿，很是别扭。 为了排解郁闷，素修只得每日无聊之极时，找来庭院中不知品种的树木掉下来的红叶，在上面写下自己的苦闷，顺手扔到沟渠，随水逐流。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c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c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这是素修爱弹的词，也是秦王最爱的词，每每说起这首词，秦王总是满眼迷蒙，追忆从前的繁华生活，不敢相信现在国破大半的现实。 素修现如今被囚在此地，也喜欢回忆起在楚国的富贵生活，千门如昼，嬉笑冶游，明明还似昨日，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素修将写满了诗词的红叶漂流出去，偶尔还会受到从外面飘来的红叶，捡来一看，字迹颇为秀气，应是出自哪个女子之手。诗词多为伤感家人四散的零落感，有一首词，素修记了下来。 “睡起流莺语，掩苍苔c房栊向晚，乱红无数。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渐暖霭c初回轻暑。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c上有乘鸾女。惊旧恨，遽如许。 江南梦断横江渚。浪黏天c葡萄涨绿，半空烟雨。无限楼前沧波意，谁采苹花寄取。但怅惘c兰舟容与。万里云帆何时到？送孤鸿c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 其词哀婉，于简淡处有不寻常之句，容易让人感同身受。素修几乎每天都会读一遍，还誊在纸上，慢慢品读。渐渐地，红叶字迹模糊，直至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奇货可居（上） 被拘禁了半月有余，素修才被放出。 和被关进来的时候一样，坐着马车行至温鸾阁，相王妃好生招待了一番，说道可以回去了，才被放出王宫。 返回长春宫中，宫内光景还似旧时。 回至光明殿，紫鸢c訾尘c沐真等在次等候，从她们的叙述中，素修知道了自己被关进王宫之后半月发生的事情：皇帝派来的使者又来一次，皆被长春宫人以公主病重为由搪塞了第一次c第二次请见，第三次时，索性让与自己身段有几分相似的晏心躺在床上，装成病重的样子给使者看。 使者本来收受了宫人的钱财，看一眼不过是为了有证据向陛下说明，见了“病重”的假公主，立马便回去了。他们也不想与太子为难。 留守光明殿的紫鸢等人不知此意，长春宫人一个字也不说，公主又半月才归来，这些许怪事，已经让他们摸不到头脑了。看着素修不似平日顺和，谁都不敢多问。 素修不再多说一句，只是吩咐众人收拾好行囊，启程之日应该不远。 果然，五天之后，便有从京城来的车队奉命来接公主。 奉的谁的命，长春宫人与素修都知道，繁春也猜得几分了，怕多说几句引起素修反感，便什么也不说，静静侍立在一旁。 素修登上车驾，此时所想只有赶快到京，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局面，能否凭一己之力转圜。 相王也派来些卫士，护卫着公主等前往京师。 刘季友早早去了京师，京城里又派了另一位将军前来护卫，年纪很轻，一身英气，眉长如墨浓，眼有重瞳亮似星，看起来比刘季友不知道顺眼到哪里去。 这将军年轻就有年轻的好处，没有多少臭架子，平易近人些。先是走到素修车驾前行了礼，介绍了此次的行程，让公主放心。 “公主，末将给规制了下行程，从九真城出发，再走三郡，便出了相王的辖地，紧邻的是太平县，可在此地休整一天，在经过长乐c关县c甬城c平原四地，即可到达平城。末将斟酌了数日，选了这条路，好走些，也繁华些，公主在路上不必再吃苦了。” “为何不走单县一路，那岂不还近些？“紫鸢歪头笑道。 那将军也一笑，露出白齿，道：“那地方儿正在闹呢，不太平，咱们这点人过去立马就得完蛋。“ “不是有你保护我们公主吗？怕什么？“訾尘道 “我管什么用，我只能护住自己，你们这么多人，总会有人受伤的。你们有一人受伤，就是我钟奂办事不力，回去指定被殿下骂死。“ 钟奂见素修对此路线无异议，便行了礼，走在最前头领队了。 灵犀c繁春c沐真c素含四人陪着素修坐在车上，紫鸢和訾尘负责赶车护卫，一路上倒也不少笑语，但各人的心境终究是不一样了。 灵犀从玉姿处讨了点金银花c麦冬和菊花，泡给素修喝，用来降火除烦躁，这燕国的春天来得晚，日子也少，直接就进入夏天了，马车跑在路上，窗户打开，竟然感受不到一丝儿凉意。 在外面赶车的紫鸢和訾尘更是晒得头痛欲裂，不多走一会就要歇息，钟奂也不指责，由着休息。还常常过来搭把手，扶一下头晕的内宦，递一盏凉水，让随行的宫侍不必列队，全都到阴凉处歇息。钟奂带着卫士列队环视四周，确保众人安危，一路上从不说苦，毕恭毕敬。 果然，世间众生，千姿百态，像刘季友和王振祜那样的不多见，燕国也少有那样的令人厌恶的人吧。 素修看着钟奂坚定的背影，说服自己要对这里有些好感，人都有坏有好，像钟奂将军这样的就挺好，和正常人一样。 过了六日，一行人终于走出相王的辖地。 钟奂因着速度慢，屡屡捏汗，怕是要超出预先想好的时限了。素修看着钟奂每次虽不说，但从其神情上能猜到其想法，所以能不停下歇息就不停下，尽量减少在路上的时间。 行至长乐境内，走了大半段路都是荒田，不见酒家，不见农家，连可以供乘凉的大树都没有几棵，素修奇怪，这里不像是都城周围城邑的景象。地界宽阔，马奔跑起来自然是万分欢腾，加快速度，慢慢缩短了路程。 好不容易行至一个高大的土堆处，烈日当空，人困马乏至极，钟奂也有些吃不消了，遂停下休息。 素修也下得马车来，坐在土堆前纳凉歇息。素修环顾四周，还是一片荒芜，飞禽也不见得有，心里更是纳闷，楚国正在打仗的州县都比这里像个有人的地方。 日头实在太烈，素修多想一个字就多疼一下，索性不去想，倚靠着灵犀闭目休息。 “烦扰大将军，这日头太烈，我能否讨一盏凉水解解渴，在此地休息休息？“是一个从未听过的男子声音，字字清楚，温润低沉，包括素修在内的大部分人循声找人。 原来是一个过路的男子，正在跟钟奂交涉，这句之后，在说什么也听不太清，两人说话都低了下去。 只见那人骑着高头骏马，头发披散，背上有箭筐，腰间系宝剑，身段较长，勒马讨水也是翩翩风度。从素修等人处望去只能看到两个黑影在一前一后抱拳施礼，日光影下，意境非比寻常。 “素含，这倒可以画下来。“素修笑道。 “是啊，公主。他日画成还要请公主帮忙看看有何不妥之处呢。“ “我不是很懂这些。“素修一面回答着素含的话儿，一面着眼觑着和钟奂并肩走来的那男子，越走越近时，素修才越发觉得那男子应是燕人中较为难得的。 身长约八尺，一行一动都有逼人的贵气，通身的气派非常人可比。钟奂是将军，年轻英俊，气宇轩昂，可站在这男子身边，活像个小僮儿。 那男子在离他们有六尺远的地方，找了块还算大点的青石坐下，背对着素修等，钟奂跑去后面的车驾上寻找盛水的瓮坛，亲自捧了两盏凉水，不疾不徐地朝那男子走去。 素修瞅着日头甚大，那人又坐在暴晒之处，光是凉水恐不能解乏，便将经过跟前的钟奂叫住，在盏里放了些许金银花c菊花和麦冬，这三种算是比较解暑了。 “让他到这边阴凉处歇息吧，我们也歇足，可以继续赶路了。”素修道。 钟奂点头，将凉水递与那男子，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看钟奂挤眉弄眼的表情，两人老早就认识了一样。 这一路，钟奂第一次没有很乖的执行命令，素修说完要走的想法后还在原地与那男子交谈，还甚欢。 素修等上车的已坐好，在地上走的也站好了队，万事俱备，只等钟奂。 素修不知探头看了几次，派人催了几回，钟奂还是一副这就来了，马上启程的语气，但腿脚还是没有迈开，像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一样。 “将军怎么像个姑娘一样呢？”沐真捂嘴笑道，钟奂时不时扭捏的动作实在配不上他的身份，訾尘一手执着马缰，都看傻了，倒是紫鸢还是一脸淡然，见钟奂不来，便闭目休息，不去细听訾尘和沐真的窃窃私语。两人说得素修也是一头雾水，偷偷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奇货可居（中） 千呼万唤始回来，钟奂先给素修行了礼，道：“公主，耽搁了些时候，还请恕罪。那人是和末将一县的，幼时见过，许久未见，适才倒了些凉水给他，随口说起些琐事，才想起来是同乡，谈得有些投机，来得晚了。”钟奂搔首，一脸的歉疚。 “和同乡偶然而遇，乃是喜事，不必说这些，反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不让你们说话儿似的。既然已经叙完旧，可以启程赶路了。”素修淡淡道，语调波澜不惊，犹似天边聚起的闲云。 “公主，末将的同乡适才提出要和咱们一块赶路，他也要到京城，做些小买卖，本来和十多人一起走的，半道儿被山贼冲散了，一人走更不安全，加之他经常走南闯北，对道路比末将更加熟悉，末将想着带着他也是个帮衬，末将便斗胆同意了，公主怎么看？若是公主不放心，末将便赶了他去。”钟奂边说边看素修的眼色，虽然隔着帘幔，看不见。 “他叫什么？” “他叫元冉，康乐县人，今年三十五，颇有些武艺，能搭弓射箭，百步穿杨，还写得一手好字。”钟奂一脸的崇拜模样。 “谁问你这许多了？他是个好人，就可以了。”素修笑道，隔着帘幔，都能感受到钟奂的激动，这俩不只是老乡这么简单吧。 有钟奂担保，素修还是不太放心，钟奂走后，给身边的人说了自己的担忧，紫鸢宽解道：“公主放心，他不是歹人，要是坏人，相信武艺高强的訾尘可以将他擒住。” “怎么说到我的身上来了？他要是歹人，紫鸢你现在说的话就是包庇他，还有，你为什么敢这么和公主保证？你也认识他吗？公主，奴婢建议，路途中甩开他，才能保证安全。” “公主作证，紫鸢可不认识这位。他是燕国人，紫鸢如何认得？”灵犀在旁笑道。 繁春看着素修的眼眸，流露出让素修放心的眼色，缓缓道：“紫鸢看人，向来是准的，比如紫鸢曾说訾尘的剑法如何苦练也不会有多大进益，时至今日，可不是吗。”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繁春算是说出了我的一半想法，我的本意是，那人即便是个歹人，他的武艺决胜不过訾尘。连訾尘都胜不过，又怎能称得上歹人呢？“ “公主，奴婢实在有些晕了，这两三个人是在夸奴婢呢，还是损奴婢呢？“ “好生赶车吧，说多话儿，也不怕舌头疼。等会便让玉姿来，在你们俩嘴里放些麻黄。“素修笑道。 天色已暮，众人行至关县城边，按照燕国的规矩，夜晚城门不开，实行宵禁。 素修等人想着今晚可能要在荒郊睡一宿了，但转念一想，这是京城里的卫队护卫着，小小的县官肯定早早等候着，一切也应该安排妥当了。 “公主，末将的老乡去会会那单县的官儿了，他与县令有些交情。这个县令有些不好惹，死脑筋些。末将去迎接公主特意来打了声招呼，让他准备些儿，没成想现今仍是城门紧闭，进去不得。“钟奂皱眉道。 这是县令的为官原则，谁也不能说什么。 等了一刻钟，钟奂的同乡元冉就回来了，说是县令同意，特此开门放行，但规定了时限。众人一听，想着能在软床上休息一晚，个个来了精神，跟在元冉的马后有秩序的行进。 进得城内，众人尽量不发出特别大的声音，防止引起熟睡人家的恐慌和巡夜的卫士的职责。 据元冉介绍，县令态度明显，此地小，没有建造特别大的驿馆，他的府衙也比较小，所以只能让他们分成两拨，一拨住在府衙，一拨住在馆舍。 钟奂提出由他负责带领着宫侍和载有财物的车马朝较远处的馆舍去，元冉与县令相熟，由他带着公主等剩下的人住进本地的府衙。 说完，便带着武思远和崔景岳等头也不回地朝着馆舍狂奔，估摸着也是累了一天，想要好好的舒心的睡一会。 元冉便带着素修等人不疾不徐地行进着，到得府衙，见并没有一人出来迎接，素修等正在奇怪，只见元冉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棵老粗树旁，翩然上前，轻叩衙门，听得有人问是谁，方轻声道：“文公旧友，康乐人元冉是也。” 里面的人听到报来的姓名，方才缓缓开门，着几个家人看住大门，自个儿去禀报当家主。 不一会儿，一身着蓝布衣衫的中年男子信步而来，清癯瘦弱，一眼看去品格超群，风度不凡，如雪山松柏。 元冉与他行了礼，那人还礼，侧身交待了开门的男子一些事儿，便与元冉携手同去。 “公主殿下，还请下马，本府没有专门的马槽，只得将马儿暂且放在门外，明儿一早在差人送到北边的马舍里，您得自个儿走进去。”那人上前弓腰道。 “还有一些马和人在远处的馆舍里，劳烦你们照看了，这些马白日里走了不少路，马料或许要许多。”素修下车，叮嘱道。 “这个自然，公主放心，钟小将先前来这儿给我们文公说了，文公业已备下公主等人的一应需要，马料也是足足的，上路可带些。”那人一边相让，一边道。 素修等人被带到后院，经过一小书堂时隐约能看到元冉和文公在灯柱下交谈，里面无一人服侍，两三侍女全部站在外面，很有些闲人勿扰的意思。 素修等六人被带到不同的五间房舍里，素修是公主身份，自然住得好些，在穿堂后的小轩阁里，其他人就是住在前面或旁边的低矮的小屋里，方便晚上照应公主。 素修住的屋舍宽敞不明亮，府里人放置的火烛也不是多亮，素修自小怕黑，索性叫灵犀和繁春与自己同塌而眠。 胡乱吃了一通府里奉上的吃食，累了一天的素修便先上床歇着了，灵犀和繁春在一旁收拾。收拾完毕，繁春瞅着床铺稍小，便不跟公主挤一块儿，回自个儿的房里歇着了，留着灵犀陪着公主睡。 在宫里，每当素修睡不着时，也是灵犀上床搂着素修，两人说说话儿，一会就入眠了。可在此地，尽管两人很是疲劳，却怎么也睡不着。 素修一闭上眼，不是血流成河就是赤地千里，幕幕惨状，紧搂着灵犀，动作幅度有些大，将灵犀也吓了一跳，两人相视而笑。 灵犀轻轻抚着素修的后背，像在宫里一样唱起了歌：“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繐遂其冥，君子有宁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夕，再弄织袜” 灵犀唱歌并不好听，也只会唱这一首，素修从小听到大，一点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比任何人唱的都好。 以前，她常在宫内偷偷地与秦王会面，秦王每次都会说好多她喜欢的话儿，秦王的话里有他对前途的打算，也有她。灵犀唱这首时，她总会羞赧一笑，脑里浮现着秦王许给她的明日与来日。 而现在听着灵犀再唱时，一丝羞赧之感也没有了，只有无边的绝望，还带着一丝丝悔意，也许，她义正言辞的拒绝皇帝的要求，秦王要带她走的计划默认了的话，会活得比现在好。 她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她的家族也并没有享受多久的荣华，她就要为皇帝的计划付出一切，舍弃爱人，去国离家，最后或许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到目前为止，她真的有点后悔了。 闭上眼，王令公c郑将军等人的面孔清晰地印在眼前，一面是陷入水火的国民，一面是自己的享受，素修再次掂量了轻重，否定了自己的悔意，她不能做个无耻的人。 在极端痛苦挣扎的情绪包围下，素修艰难的进入了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奇货可居（下） 次日，素修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吃了一惊，连忙披衣起身，略略打开小床张望外面，确定了只有自己睡过头了，忙叫来灵犀和繁春端来热水，供自己梳洗。 玉姿送来些花瓣，是一大早和訾尘c沐真一同摘取的，是燕国本土才有的花，打听来的花名是“芩香”，泡在水里，香气扑鼻，燕国妇人多半会采来用，或泡在水里，洁面梳头，或成为制作胭脂的原料。 玉姿从小养成的习惯就是见到以往未见之物，能收集起来的就收起来，不能收起来的就记下来，正是这样的缘故，基本上不是难见的病症，玉姿都可以医治。 灵犀用小木梳沾了些花水，给素修梳理青丝，习惯问道：“公主想梳个什么发髻？” 素修最爱燕尾髻，垂下来的尾发还能显得脸瘦些，三百六十五日，三百日梳燕尾髻，由此得了个诨名“燕燕公主“。 “跟前几日一样吧。“素修道。燕国的双辨发式，看久了也蛮中看。 “公主，武思远那边馆舍突起大火，他刚刚跑来让过去些人帮忙搬些东西。“是紫鸢的声音。素修闻道，忙让随侍的灵犀和繁春一同前去，自个对镜理青丝。 一阵敲门声响起，素修以为是府里的婢女来送餐饭，便也没起身，道：“直接进来就是。 可当那人的半个身子映入镜中，素修才发现，竟然是钟奂的同乡元冉，手提食盒，长身玉立，丰神朗朗。 元冉看到素修惊慌的神色，笑道：“府上的人现在全都跑到北边去救火了，我见无人给公主送餐饭，便来此地，有些冒昧了。不过，我来见公主，还有一件要紧的大事要告与公主。”边说，边放下食盒，坐了下来。 素修起身道谢，问是何事。脸上尽量保持平静，可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素修找了个离他较远的凳子上坐着，不去看他，低头把弄手指。 “公主先吃，这是我特意找人做给公主的吃食，还有自制的佳酿。闻说公主爱酒，我向来以品得天下好酒自称，今日献丑，还请公主品鉴，验验我的能力。”元冉笑着说，同时打开了食盒。 素修略一抬眼，不觉呀然一惊，里面竟全是自己爱吃的：梅花豆腐c枸杞梗米粥c笼蒸螃蟹c山药糕，外加一小坛酒酿。 不知觉间抬头望了眼元冉，这般近距离看他，比昨日更能看到他的好处：凤眼狭长，目有神光，面容温柔，珠庭广额，鼻若悬胆，唇美齿白，胸怀壮志，腹有奇才，隐隐有些侠气，年虽三十多，青春俊秀仍在，天生一副封王拜将容。 元冉也趁着素修抬眼的空隙，仔细看了这位公主的容貌：青丝编成双辫，玉耳垂着碧绿耳环，更添俏丽，看她眉，淡淡如远山，看她眼，盈盈若水请，看她嘴，一点无细语，腮含深晕，面带微红，如花娇嫩，似玉还润，体态娇娆，丰姿窈窕，风情自然，当得起“美娘”之名。细看之下，不觉神思飘荡，如坠云里，与神仙一伍。 “公主可知在我大燕名满天下的美人儿是谁？”元冉一面笑，一面将酒开封，将酒倒出一小盏，递至素修面前。 “初来乍到，并不知晓。”也没有兴致，素修轻声道。 “在我大燕，公主最美，皆称公主为美娘。元冉今日有幸见到公主，是三生才修来的福分，印证了此言不虚也。公主这般美貌，如今看来有些可惜。” 元冉边说边推了下酒盏，酒盏已经被推到边沿，素修只得用手接住，以免掉下打湿衣裙。手触碰到酒盏时，不巧正与元冉的手相碰，元冉顺势握住了素修的手，见素修拼力抽手，笑着在她手背敲了三下，才放松力气，让她的手溜走。 “公主不想知道为什么可惜吗？”元冉跟着素修一同起身，拦住她的去路，意味深长道。 素修见前路被堵，知道此人难缠，不能着急，便压住气恼，语调平和，问道：“可惜从何来？” “公主仙子美貌，在哪里都会过得比常人好，此去森严的皇城，投身于永无安宁之日的后宫，算不上最好的归宿。天下富贵事，非帝王独有，可帝王之苦，之险恶，却是天下无人能比的。虽言富贵泼天，但破门之日也是厉害，哪里比得上俗世的乐趣？后宫佳丽三千，公主胜过三千，还有三千，后宫的情爱不比世间夫妻如胶似漆，宫中每年含冤受屈而死者数百，温柔富贵之地，也是血染丝帛之地。如此想来，公主真是可惜。”元冉一边把玩着素修垂在身后的发辫，一边道。 “万事由天定，怎样都是我的命，不觉得可惜。” “公主这般想不开吗？实话告与公主，我不是要去京城做些什么生意儿，和钟奂也不是同乡，我是为公主而来，为免公主堕入苦海而来。” 元冉翻过素修，使她的明目看着自己，箍住她的双肩，感受到了她的颤抖，安慰道：“我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爱慕公主之人。公主难道不想择一良人终老吗？我有家产千千万，广厦万间随你挑，山珍海馐任你尝，瑶池琼浆数不胜数，绫罗绸缎我有三万丈，覆盖京华也是小事一桩，只要你讨得我欢心，我给你一把钢刀任你割我的肉，剜我的肠。” 眼神含情，音色低沉，温温柔柔的说了这么一席流氓无耻的话，素修竟不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多坏，反而只剩下此人说话好听的感受，其余都是空的。直到这个男人将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头时才反应过来，忙一把拥开了他。 “我素来不爱轻佻郎，你大可不必费尽周折，搞这些事情。燕国佳人无数，必定有郎君的良人。“ “大燕不是没有美娇娘，可公主你在我眼前，哪里还有俊姑娘？“ 素修无话可说，低下头，羞恼不已，羞占多半。若换个稍微狭促龌龊的人说这些话儿，倒也能免去许多胡思乱想。偏生得这般人物，任谁也动情肠。 元冉见状，知道公主情思已动，信心更足，笑道：“公主不用多想这也是个上好的事情，我虽貌陋才疏，但对待公主绝对胜过太子，公主宽心，休去想其他事情，我有通天的本领，事情会做得圆满，不出一点纰漏。日后，我与公主做一对神仙眷侣，或泛舟于西湖之上，或云游于众山深处，嘉湖得鲤，大道遇龙，想过的舒服便过得舒服，公主想家，我还可以将家安在楚国，以解公主思乡之情。夫妇相携，当真是世上的佳话。“ 素修双手放于前，使得两人之间能有点距离，别开脸去，脸红道：“真是胡说八道！“ “公主若不信，可随我过些时日，我从中间打点好，将公主偷出去，公主亲自验证，我所言有假的话，我再送公主回宫就是，还能获得朝廷的赏赐，哪样我都可以，这样可否？“元冉在素修耳边轻轻一吻，温柔说道，字字醇厚，直让人脸红耳赤。 素修哪里经得住一番又一番的挑逗，早早慌了心神，没了主意，要推开他的手此时也柔弱无骨，使不上气力，推起人来更像是挑逗。 看到素修这般反应，元冉不禁偷笑起来，双手松开了素修，自顾自地坐在椅上，素修瞅着时机大好，忙转身出门，手脚麻利的锁上了房门，任他在里面如何叫唤也不开门。 这些玩笑话，自己慢慢说吧，素修急忙刚往前院，找些帮手，想教训下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既想要偷她出去，又想着将她献出去，把她当成一件货物了吗？定是个奸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云情雨意 素修一路小跑地往前院去，堂堂县令的府邸竟连一个仆人都没有，想要找个帮手将在后房的家伙赶走都很困难。素修穿堂过门，终于寻见了一个人——县令文公。 还是昨夜的装扮，不同的是脸上颇有愁容，颔首皱眉，不看前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大事。 “文公留步。”素修赶不上他的步伐，连忙喊住这位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县令。 “可是公主殿下？”文公止步，望着素修，看这女子的气度定是不寻常人，不是公主是谁？ “正是。文公，可否帮一下忙？找两个奴仆将我房中的恶徒捉走？” “恶徒？公主莫不是看错了？本县治所，十几年未有一偷一抢，流氓恶棍更是绝迹不生，如何会有恶徒，还是在本县的府邸？”文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这个县令日日勤勉，治理有方，得到诸多赞赏，这个公主才到，怎么就出现了恶徒呢？ “正是，文公，那人就是昨日与公交谈之人，闯进本公主的房中，净说些胡话，我已将他锁在房里，文公可去看看，他人面兽心，文公也被他骗了。”素修急道。 文公一听，愁容顿消，仰天一笑，道：“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殿下，原来是被公主锁在房里。也好，我陪公主前去，会会这人面兽心的家伙。” 说罢径直往后院去，说是和素修同去，可把素修远远甩在了后面。素修跟在后面疾走，依据文公的话，结合那狂徒的只言片语和一些行为，已猜出那人的真实身份了———便是那位费尽心机，将她从皇帝手里“偷出来“来的太子殿下，李曜。 每走一步，都更接近李曜，素修一想到适才他对自己说的话儿，浑身直觉得酥麻，一股暖意充斥身体。 走到门前，在文公的再三催促下，才红着脸慢腾腾地开了门锁，侧身先让文公进，自个儿跟在其后，靠着远处的位置站着，半抬眼看着室内的光景： 只见李曜悠然自得的躺在自个儿睡觉的床上，双目微闭，红唇启张，如玉山倾倒一般，活活像个睡美人。再瞧桌上，食盒被重新盖上，一小坛酒放在桌上，酒盏还如她走时。 “殿下，你让臣好找。”文公上前，叹口气道。 “这不是让你找到了吗？昨夜睡得太晚，让孤现在还是两眼朦胧，不知在何处。”李曜悠然起身，并没有下床的意思。“文公已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孤随后与你一同去看看原委，孤回京之后，与他们商议一下，再给文公你回信，看看如何上奏于父皇。这段时间，文公还要再辛苦些。“李曜款款道来。 文公领会了李曜的意思，连连点头，转身告退，只说了一句：“殿下的心要以大局为重，有些人如今动不得，有些事急不得。” 素修慢慢回味着两人的交谈，隐隐觉得出了什么大事情，李曜这次出京，不是半路截住自己这么简单。 “公主，过来。”李曜待文公走远之后，笑着朝素修招手，素修顿觉那动作像是招呼狸猫的，慢吞吞的过去，朝李曜行了礼，垂眸站立在一旁。 李曜此时也不再客气，直接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搂着纤腰，吻着樱唇，毫不客气的将思念已久的美人儿压在身下。 素修不是第一次与男子亲吻，以前曾与秦王蜻蜓点水的尝试，像这般毫无防备的深吻还是第一次，登时浑身无力，呼气不得，有些憋闷。樱唇被轻易撬开，一点丁香舌也被来回拨弄，挣脱不得。 因为难受，素修不断地推搡着李曜，被压制住的小腿也不停扑腾，以此抗议。李曜见素修反应强烈，遂渐渐轻吻，在她耳边说些甜甜的话儿，缓解她的紧张与不适。 待他将头深埋在自己的脖颈，玉手往下游走之时，素修含羞带臊，柔声问道：“殿下，文公还在等您呢。”听文公的口气，事情紧迫，看李曜的态度，事情倒是好办。 李曜没有答话，静静将头深埋在素修的脖颈处，吻着她的下颌，温柔道：“我现在只想快活。适才，你要是不出去，我早早泄了火，也不会让文公现在白白等我啊。” “适才，若是殿下未言明身份，欲行不轨之事的话，我定会将殿下的脸抓破。”素修一点也不客气，轻轻咬住李曜的下巴，还做出一个凶狠的眼神。 “适才，若是你从了我，我睡完你，就把你杀了，就埋在这儿。你没有，我很高兴。”李曜的声音骤然变得阴森，狠狠的咬住素修的嫩唇，见了血才松口，而后又深深吻住素修的唇，将血与唾液一同送入素修的嘴中。 一听杀字，素修浑身发怵，频冒冷汗，微微发抖，心也凉了大半，不敢答话，任他摆布。想想刚才境地，果然生死只是一瞬间。 李曜瞧着身下的美人一脸惧色，难已动情，又软下话来，笑道：“美人怕什么呢？我刚才是玩笑话，吓吓你。” 素修硬挤出一个笑容，回道：“殿下，没有，我只是怕殿下不高兴而已。适才冒犯了殿下。”伴君如伴虎，素修小心翼翼的望着正在兴头上的李曜，白日里的正人君子范实在与此时伏在自己身上的样子联系不起来。 “刚才我是元冉，你挠我，抓我，踢我，甚至用刀子刺我，都可以，我希望看到你这么做；可现在，你挠我，抓我，踢我，刺我，不可以。我说了那么多好话与你，你也要还回来。”李曜笑道，一边弹着素修的额头，一边熟练的解开两人之间碍事的衣物，迫不及待坦诚相见。 素修在楚宫中从小就已知晓男，女之事，教习宫人也时常教导，但从未经过，难免羞涩，见李曜如此熟练，不多时两人肌肤紧贴，不由得心慌，按住李曜的手，惶惶道：“殿下，现在还是白天，叫人撞见羞死人了，我和殿下有的是时间，现在就放了我吧。”素修眼泪汪汪的看着李曜，带着哭腔。 “哪里有已经开战就收兵的道理？趁着孤还喜欢你，你不多缠着孤受些雨露，还说这些话干什么？哪天孤厌倦你了，你变着法儿的讨我欢心，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我的东宫里，多的是美女，个个巴望着孤能多宠宠，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扔在死人堆里！” 字字冰冷，不带感情，与刚才无限温存的样子相差万里，素修光是瞥着他眼角的余光都害怕不已，不敢再说一句，暗自叹息自己命苦。 李曜见身下的美人扭头含泪，知道话又重了，但也懒得去哄了，看她这个可怜模样越发情起，越发用力向下压住美人娇嫩的肌肤，深深吻住她不断张合的嘴唇。 素修勉强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宠幸”，包容着李曜汹涌的欲望，由他探花取蕊。以前，姐姐和姐夫在殿里行事时，不懂事的她还贴耳偷听，看到羞人的场景，也不知道回避，还觉得世间多奇妙趣事。 想起往事，素修不免浑身打了个激灵，却更刺激了正全身心贯穿自己的郎君，他刚刚得到了美人少女的凭证，又被一激，欲望与邪念迸发的更强烈。他提住美人的柳腰，拨开美人歪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脸，刚刚经历破瓜的美人发辫凌乱，香汗黏人，发出梦呓般的喘息，全身耸动。 素修迷蒙着双眼，也顾不得李曜刚才的可怕了，攥紧粉拳，狠狠锤了李曜一下，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不知过了多久，素修睁眼醒来，除了身体有些酸痛，一切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物完整，李曜正坐在桌前饮着小酒，吃着山药糕，双眼流波，一言不发。 素修已大半日没有进食，腹中已是饥肠辘辘，见着李曜在此，饥饿感被恐惧感打败，素修重新闭上明目，装成未醒。谁知才闭上眼，就被李曜一把捞起，抱到桌前，强迫进食。李曜给她倒了酒，盛了粥饭，笑道：“如果我现在腿不软，定会抱着你进食，现在，你自己坐在这儿吃些饭，这么贪睡，真是少见。” 素修默默地端起稀粥，小口小口的吃着，神情恍惚，不答一言，仿若四下无人。 李曜知她生气，携了她的手，笑道：“有什么事儿是美味不能解决的？进食时，忌大喜，忌过忧，忌不喜，忌无笑，你闷着吃饭，气不顺畅，小腹会痛。”说着将手按在素修的小腹上，轻轻压了下。素修忙放下粥，擒住李曜不规矩的手，道：“痛死了，殿下就不会看着我烦了，我也不会得罪你了。”柔柔的语调，脸色初霁，有些撒娇的意思。 李曜笑道：“你便得罪死我了，我也不怪你，至少十年之内不会，你就变着法儿地得罪我吧。” “我哪里敢得罪太子殿下，我还想活命。”素修撇嘴，这般矫揉造作，她也有点看不下去。 “我不是太子殿下。”李曜将脸贴上来，十分认真，“我只是个粗布商人，跟太子李曜有九分相像，我又自小学他的举止，所以无人能认得出，我经常以假乱真，至今无一人识破。你把我扭送至官府，得些赏赐，也算我骗你的赔偿。”说罢，一摊手，看着已经呆掉的素修，扑哧笑出声来，拍拍素修的肩膀，笑道：“不逗你了，你这么认真的表情太逗人，我编不下去。” 素修也笑了，这次她主动伏在李曜的怀里，喃喃道：“只有殿下说的我才信，我才认真。” 李曜松开她，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道：“我们明天就启程回京城，今日有些要紧的事情需要我出面，晚上很晚才回来，给我留个空儿，可不能再让我睡冷床了。” 素修也是蛮佩服李曜的，颠鸾倒凤之后还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想着正经大事，嘴上嘟囔道：“你来晚了，我就睡了。” “睡便是，我躺在你的身边，凡事都别想得太多，也让我歇歇。”李曜亲了下素修的额头，万般温柔千般蜜意。 “是殿下想得太多，我是说我有梦游的夜习，怕吓到殿下。”素修柔柔软软的身子倒在了李曜的身上，也搞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心里想着刚才的温存，又想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文公，半是心疼，半是柔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一帘幽梦 李曜走后不久，出去帮了一天忙的婢女们逐渐回来，个个目光躲闪，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素修疑惑，晚上泡脚时打开了话匣子，问灵犀：“你们怎么出去这么久？救了多少东西？人没有受伤吧？“ 灵犀一顿，莞尔道：“公主不必挂在心上，已经都救回来了，陛下送的器物，玉姿和訾尘的宝贝等都没有事，一个人都没伤着。” “火势肯定不大，又在城区，应该很容易扑灭，你们是否在街上闲逛了？” “这个鬼地方哪有楚国繁华，没有可逛的，奴婢们扑完火，又清点了一遍东西，才把时辰耽误了。扑火的时候也出了差错，此地只有两处泉眼，平时用来做饭洗菜，有火情时取水扑火。且这次着的是官府的馆舍，先前呆在那儿的老百姓并不积极，我们去了，发现人多混杂，有趁乱抢夺百姓财物的，咱们的也丢了一点，所幸钟将军及时带来衙役镇住了场子，不然就大乱了。”灵犀边叹气边说。 “公主，这儿可不比咱们那里太平许多。如繁春今个儿说的：咱们那里是外人打咱们，这里是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燕人多不讲理，蛮横的很，打起自己人，抢起自己人，一点不手软呢。奴婢听着，便想起那天晚上了，，，”灵犀有些哽咽，不再说下去，转身偷摸眼泪。 “天下本就没有真正的太平，都是自欺欺人罢了。”素修只说了这一句，就再说不下去了，那晚上给她的惨痛记忆难以抹去，身处大变之世，活着就是奢侈。 素修和衣而睡，蹬直了腿，腰间的酸痛使得她又想起下午的缠绵，不由得想起姐姐常说的那句话：生为女子，死生爱恨皆不自由，运气不好，还会被扣上祸水祸国的骂名，能被骂到千百年之后。 自己曾想过青史留名，骂名倒也行，青史黑史是史就行，能被人记着最好。 如今，她倒没有留名的把握了，王令公的话没有错，陛下随心所欲的一个决定欠妥之至，用美人计沦丧一个朝廷，也得看看是个什么样的朝廷啊。素修连续想起李曜那冷冰冰阴森森的话时，一点把握都没有。 “公主，还熏些百合香吗？”繁春洗漱完，进来替换灵犀准备伺候，轻声问道。 “嗯，熏些吧，这屋里看上去多年不曾有人住，潮湿霉臭的怪不舒服的。”素修坐起，静静地看着繁春整理香料。 “公主，今日见到太子殿下了，是吗？”繁春一边将香料放进香炉，一边问道，本该是突兀的问题被繁春的语调转换的平常。 “你们出去的时候，或者到馆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了，是吗？”素修的语调也极其平和，似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馆舍火势很小，主要是人多杂乱，显得火势很大，来回奔走的全都是寻衅滋事的乱民而已，钟奂封锁了场地，奴婢找了个童儿问了才知道，就在昨天，此地生乱，流寇蜂起，有一些混进了城里，城内已戒备多日了；又偶然听到钟奂说太子殿下之类的，奴婢推测那与我们结伴同行的元冉就是燕国的太子殿下。 眼下燕国各地都不安生，远到皞地，近至京城门户，咱们经过的又是京畿重地，太子巡视，理所应当，奴婢后找钟奂印证了这个想法。但奴婢谁也没有告诉，实在不知那人会跑来找公主。”繁春颔首道。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单枪匹马上路，文公唤他太子殿下，我还像在梦中，不敢信呢。” “此人生的龙章凤姿，举止非同寻常，奴婢初见时就觉得此人非王即侯，但也没想过是燕国的太子。公主可还记得，咱们在楚宫时，留澣夫人并未多提及这位太子，她是燕国人尚且不知道太子的秉性脾气，公主今日可曾看破？”繁春侧坐在素修边，贴耳低声道。 “别的我并不敢多说繁春，如果以后我死了，你要替我完成这项使命。“素修扣住繁春的耳朵，轻声细语道。 “公主与我相识十年，又是刎颈之交，不用多说其他。”繁春将素修欲要再说的嘴捂上。双耳相贴，莞尔一笑。 “公主，殿下来了。”灵犀突然进屋来报，话音刚落，李曜便负手进来，双眉微蹙，有不悦之容。 繁春忙从素修的床上移开，朝着李曜行了礼，低眸疾步出去，没成想还撞到了李曜的左臂，险些撂倒，李曜一把拉住，才免于倒地。“下去吧，以后不能这么莽撞了。”李曜笑道，顺势看了眼繁春，别是一番美丽，尤其是鼻子，长得格外好看。 灵犀和繁春关门在门前侍立，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默默无言。 “还有酒吗？”李曜坐下问道，素修忙起身拿出还未喝完的那一小坛酒，给李曜倒上，“就这么多了，殿下喝完安歇吧。” 李曜把盏笑饮道：“只剩一盏，我与娘子共饮，此生共度。” 素修不信，当他是在胡说，但嘴上喜滋滋道：“同饮此酒，此生共度。”说罢，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仰脖饮尽，意犹未尽，“此等好酒，应该痛饮一番才算尽兴，可惜只剩得一盏。” “娘子要多少酒，我便有多少酒。贵国流传甚广的神仙酒就是我为越王时制作酿成，不成想，一个儿戏，竟会引起天下人的共鸣，我心满意足，于酿酒一事上算是成功。娘子，你可知神仙酒的来历吗？” “妾不知，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说来听听，也好让妾身感受一下您的以前，弥补现在的缺憾。”素修托腮，准备好听故事。 李曜却不急于揭开秘密，略抬下巴，两眼一眯，笑道：“你现在有什么缺憾？是在埋怨我断送了你皇妃的前程？实话相告，我是被迫接受娘子，父皇派出的使者都说娘子长得‘惊动鬼神，丑不堪言’，父亲尚在病中，受不得惊吓，便将娘子赐给了我，伊始，我也是万般无奈，日日惶恐，夜夜难寝。但看到公主你长得还是有个人样，就放心了，日后可以做我的昭仪，不然，就让你做宫女。” 素修两眼炯炯，紧盯李曜，道：“殿下真是想得太多，妾身从不曾这样想过，名分之于妾身并不重要，妾身心大，想得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会硬想成其他，所以殿下不必替我想着许多故事儿，妾身不想这般累。” “好，我喜欢娘子的脾气，不愧是大国的公主，行为处事就是高于那些小家碧玉，如此胸襟，不止在女子中罕见，男子中也不多见，只是不知道娘子能守住这样的脾气几年呢？我会看着的。”李曜习惯性地喝了一口酒，将酒盏碰至嘴边，发现无酒，低头一笑。 “殿下刚才的话有对的地方——妾身有个遗憾，就是太晚才遇见殿下，没能和殿下一起走过以前的日子。”素修将头靠在李曜肩上，温情款款，音迷人心，此时烛光微弱，室内昏暗，更显的情乱人迷。 “这你不必遗憾，以前的日子有人替你陪孤走过，而且走得很好，你若有心，日后岂不比以前更长，孤会看看你会不会和孤一起走。”李曜冷冷道。 “你还是穿你们楚国的宽袖圆领的衣服好看些，现在虽然也好看，不过比不上你穿楚衣时的十分之一。”李曜忽而低头亲吻她的美玉鼻。 “殿下从未见过我穿，怎会知道现在比不上以前？”言下之意，我穿什么都好看。 李曜扯开素修的脖领，见到雪白的肌肤，不自禁的吻了上去，“你不穿最好看，如雪的肌肤印上红掌印，比你穿什么都好看。”李曜轻轻咬着素修的右耳，笑道。 李曜将素修拦腰抱起，走到床边，无比温柔的放下，手不住的游走，道：“你要陪我走以后的路，就从今夜算吧。刚才你我也已喝完合欢酒，今晚便做你我二人的洞房之夜吧。” “殿下刚才唤我为娘子，是妾身想的那个意思吗？”素修握住李曜抚摸自己脸庞的手，殷切问道，她盼望过花烛夜，盼望着一位爱她的夫君给她一生的承诺。 “在我大燕，这只是个极平常的称呼，但在我这里，另有深意。”李曜平静地望着素修的眼睛，话音没有一丝波澜。 素修抑制住眼里黯淡的光，起身搂住李曜的脖颈，很是违心地说：“但愿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君。” “我会负你，你不能负我。”这几个字说的同样没有温度，素修兴致大减，也不再上赶着说些蜜人的话儿，身子慢慢放松。 “娘子，给我把衣服脱了。”李曜先指指素修的前胸，后指指自己，而后倒头躺在素修的脚边，拿脚戳弄着素修。 素修只好依言，脱掉自己的衣物，而后趴卧在李曜身边，慢慢为其解带，正在满头大汗时，李曜翻身压住素修，亲吻道：“愿以后日子，美人常伴，富贵永存。” 一夜，拨弄的千般风流，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绝耳畔，星眼微朦，细汗生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裘马轻狂郎 睡到次日卯时初刻，素修便被李曜的起床声惊醒，见李曜已收拾停当，素修也只好强行睁眼，起来穿衣，文公也令侍从送来了早膳，两菜一汤，两碗粥：酱汁白菜c藕丝河粉c白及猪肺汤和粟米百合红枣粥。 素修一起床并不想吃多，只喝了些粟米百合红枣粥，连说好喝，剩下的全给李曜一个人吃得一点不剩。吃到一半时，险些吃不下去，还是硬撑着吃下去了，素修连连给拍背。 繁春忙端上两盏山楂汤水，李曜稍稍喝了点，便让撤下去了。 “你先梳头，我去前厅等你们，然后就起程，争取明天日落之前抵达京城。”李曜说完，关上门便走了。 灵犀和沐真见李曜远去，方才进来收拾侍候。沐真一面收着碗筷，一面小声道：“公主，奴婢瞧着殿下脾性真是个好的，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一点也不像穷凶极恶的人，殿下日后当了皇帝，肯定比现在的皇帝强。” “说这些做什么？不是你该想的！一大早就发昏，今个是怎么了？”灵犀转身斥道，怒目圆睁，直让人汗毛立起。沐真不敢接话，端起收好的碗筷告退下去。 “公主，沐真年小，总是浑话不断，屡教不改，奴婢在公主面前失礼训他，还望公主责罚。”灵犀屈膝虔诚道。 素修一把扶起灵犀，笑道：“在我面前，不必时时拘礼，训训她也是对的，在我面前说也不碍事，也可让我看看灵犀是如何教导小婢女的，以前的灵犀在尚宫局里就很有威望，这几年内侍失礼我见得不多，往后你可得别让我见了，更何况是在人家的地盘，事事可得重新看待，重新定规矩了，你辛苦的日子可远着呢。” 灵犀点头，道：“不敢有负公主之托。”灵犀又把繁春将进来，一齐给素修梳头，素修今日不想梳双辫了，让灵犀梳成堕马髻的样式，又找出为数不多的楚衣穿上，未免李曜又说些别的，素修特意让沐真等挑了一件类似燕国衣服的窄窄的，穿上走在燕人群里，也不扎眼，还与自个的发髻相映为美。 匆忙梳洗完后，素修等来到前堂，还没进的门，就已听到两男子爽朗的交谈声，愉悦之情难以掩饰。素修仔细一听，像是文阳治所处遇见的庆王殿下。素修带着疑惑进了前堂“孟华堂“，略抬眼看个影，从身形装束上就可断定是庆王无疑。 素修先向李曜行了礼，装作并不认识庆王一般，问李曜对面所坐何人。 李曜此时还拉着庆王的手，也不松开，直接拍着庆王的背，笑道:“这是孤的弟弟，庆王李星。”又转头向庆王笑道：“这是哥哥的妾侍，是楚国的太和公主，父亲开恩，把她赠给了哥哥。” 庆王李星冲着素修笑笑，转而看着李曜，道：“哥哥，纳了这般天仙一样的新嫂嫂，回京可要请弟弟喝酒啊，弟弟五日前回去，万载就冲我嚷着要我找哥哥，不然就不让我回去，这下可好，我不但给她找了哥哥，还给她找了个貌美如花的新嫂嫂。” “你和万载，一天不给为兄惹事，就是天下最稀奇的事。我最迟后天清晨到平城，你先行一步，给东宫的人报个信，让他们准备一下，我回去就立马拜见父亲，其他地方，先不要告诉，有人问起，只说还需几日才能回去即可。” “哥哥，你怎么回去？你骑着马，还没进城门就会被守城的人认出。” “所以要你先行一步，穿着为兄常穿着的衣衫，带上为兄送你的罩面，叫开门后进去，直奔东宫，出来后就直接按你以往的架势在城里转悠，记住，衣服别脱。我会跟在你的身后，和公主一同进城。“李曜挠挠李星的头，笑道。 “嗯，哥哥说了，我便照做。那我现在可要先行一步，哥哥别惦记着我的金疙瘩了。”边说边起身，整理衣衫，一副要走的架势。 “先行一步，也不用这么大的一步。星弟，坐下喝些热茶再走，还有，你的金疙瘩得留下一个，哥哥要送给你的侄女。”李曜揪住李星，不舍得他走。 “给慧娴的那一份，弟弟早已备好。哥哥的子女中，慧娴与我最亲，我忘了哥哥，也不能忘了慧娴。至于，是交给哥哥代为转送，还是我亲自从天而降给慧娴，我还没想好。待到我从楚国回来，再定也不迟，慧娴可是最冷时节的生辰，哥哥现在问我要，太早，居心不良。弟弟想好了，还是弟弟亲自送给慧娴，让她永远记住我这个老叔。”李星拒绝了李曜要他再坐一会的提议。 “弟弟虽然愚钝，但不是没有眼色。现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陪着哥哥，弟弟在此地特别碍眼，哥哥也会分神，不知是该拥抱美人儿，还是来抢我的宝贝啊，弟弟还是快走为好。“ “你的东西给我，能叫抢吗？”李曜似笑非笑，眼睛里满是被冷漠包容的温柔。 “弟弟哪里是这个意思，哥哥不要乱说。”李星笑着回应，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觉得这个问题是个死题，自己的回答非常愚笨，但也只得继续装的平淡，毫不在意。 李星向哥哥李曜行了拜礼，又朝素修略略拱拱手，笑道：“哥哥，弟弟便走了。” 李曜亦起身，给李星整了整裤脚边，按住李星的肩膀，笑道：“已经长得比我高了，真好。你向来粗心大意，又不喜欢别人说你错，哥哥便讨个嫌，说说你。骑马，不可分心了，饮酒c赋诗c耍剑等统统不要，路要走正道，不要再绕到荒山野岭，找都没地找你去。去吧，路上切勿贪玩，回去安排好后，在望仙楼相见，哥哥要送你个大礼。” 李星眼里有些泪花往上溢，紧紧憋住不让自己发出哭腔，露出标志性的咧嘴笑：“哥哥也要当心，这一路上听说闹得很厉害，弟弟怕其实哥哥不用给我什么大礼，哥哥好好的，让我每天自在的跑，就是老天给我的厚礼了，弟弟不奢望其他。” “走吧，小子，天暗下来之前投宿，不要老往坟头跑，遮不了风挡不了雨，还很吓人呢。” “要是暴雨，谁在外边谁死，要是小雨，弟弟在古人的坟前待着，也是给自己一个安慰，雨水大，有人也是没地去，和我一样淋雨，我还好受些。”李星徐徐道。 李曜拉着李星的手，要将他送上马，李星挥手拒绝，“二十年独来独往，星已习惯，哥哥别送了。” 李曜依他停步，以目光相送。李星披上披风，拿起长刀，背上箭筒，大步而去。 忽然走至堂下，一个眼神没看正前方，就见到了熟人，李星停下脚步，直直的倒退回来，“这个姑娘好生眼熟，本王见过你。” 在一旁干站了许久的素修抬眼望去，见庆王再跟沐真讲这番话，沐真看上去有些被吓着，回话也是结巴着：“是，殿下，文阳下城见过。” “文阳下城一别，姑娘可好？”李星似乎忘了兄长交代的先行一步的任务，直直的看着沐真，像在看一座宝藏般，两眼闪着精光。 “托殿下鸿福，奴婢很好。”沐真始终低头皱眉，并不太想搭理这个王爷。 “哥哥，适才不是说要给弟弟送上一份大礼吗？弟弟提前说想要的东西了，希望哥哥把这个姑娘借给我两天。”李星拉出沐真，郑重其事的说。 “可以。不过哥哥有个问题，弟弟借走这个姑娘，是要封妃啊，还是纳妾啊？”李曜笑道，很想探听究竟。 庆王今年二十五，早就是妻妾成群，儿女成群的年纪，由于荒唐好玩，至今连个正经妃子也没有娶上，老皇帝先前还挺操心小儿子的终身大事，找来术士和算八字，才去提亲，可不知是庆王命硬克妻还是怎么着，下聘的人家的女儿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还有就是根本不想跟庆王攀亲，直接拒绝的。 日子一久，庆王也对此事淡了，觉得自己独身挺好，无拘无束，老皇帝见儿子这般意思也不多问，因此，直到二十五岁，庆王还是孤身一人，侍妾也没有。 接下来发愁的就是李曜，身为哥哥，自然要操心这些，要知道，他在二十五岁的年纪时已经是七八个孩子的父亲。同样的年龄，不同的人生，李曜有了自己的感受，比父亲还要上心这件事情。 今天一听，成日往荒山野岭，坟头堆跑的庆王也会拉着姑娘的胳膊，也会要人，李曜觉得无比的高兴，养的多年的孩子终于大了。 “不是，是这个姑娘知道安王大墓在哪里，那日走得急了，未能让姑娘带我去。哥哥，可不要耍赖。” “行！你走吧，为兄知道了，到时候为兄亲自将这姑娘送到你的府上，你俩一块去挖坟，也好有个照应。“李曜摆手，很是不想认这个弟弟，真是一点自己的风范都没有。 李星见兄长答应，欣喜万分，转首对沐真道：“姑娘，你准备准备，咱们不久就出发，去安王大墓！” 沐真万分不想应承，也由不得她说半句，只好唯唯诺诺的应声是。 见两边都妥帖了，李星方才安心，出门跨上仆从牵来的马，挥鞭而去，一会便不见了影子。李曜见其没了影踪，才叫来钟奂，让他派两三个人尾随庆王。钟奂答是去办。 李曜这才转身牵过被冷落了半天的素修，拥着她边走边笑道：“咱们也该走了，马队慢些，赶路可是很费功夫的事情。” 素修脸上无一点怨色，唯有平常之色，接住李曜的话，道：“路又不好走，可不是比单马独行的又慢了许多，妾身这些时日一直赶路，差些不知道在地上走是个什么感觉了。“ “嗯，路多崎岖，走路已是很艰难，坐在车上更是难受，你受了许多的苦才来到孤的身边，孤会怜爱你的。”说着还捏了素修的小脸，不顾众人，轻吻了怀里的美人。 “你们楚国路分两种，官道和民道，官道平坦好走，民道也不费很多脚力，我大燕这方面不如贵国。”李曜突然抛出这么一句话。 “这里山石杂多，自然不好修路。“ “孤不喜欢听虚言，孤喜欢真实的东西，我大燕样样强大，也有不足，此事为其中之一，多年的弊患，不说不听还能消失不见的吗？同样，楚国若能把修路的本事用到整兵上，不见得会输给我大燕，闭塞视听，是亡国大道。以后，不许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李曜脸色一沉，将在场的各婢女吓了一跳，喜怒无常的主公最最难伺候。 “妾身不懂这些事，只会胡说，殿下息怒。” “是我说多了，问多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知道这些呢？”李曜复又笑道，素修心累不已，这两日都快被这个太子殿下整成不正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美人白骨 李曜与素修同车而坐，驾车的人也换成了文公府邸的马夫，紫鸢和訾尘被赶到武思远一伙人的车上，勉强挤着，素修也只留了繁春和灵犀在车上伺候，其余人到了后方的车队，一车坐五人的变成了七人，互相依存。 李曜曲着身子，一脸倦色，眼皮都撑不起来了，还是强忍着困意，两眼朝外看，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素修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儿，也随着他看的方向找寻着他可能会看的东西，不能理解他在看什么，车外无非是荒田枯树，稀稀落落的矮草房，散养的马匹吃着野草，偶尔会看到几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过路人，脸上没有一点精神，低垂着头，一步一瘸。 看了一会，李曜便不再看，闭目休息，素修却收不住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人和景吸引。她惊奇，这快要到燕国国都平城了，怎么还是一派破落的样子，强大的燕国只是一个骗局吗？ 素修很小的时候经历过很严重的天灾，村里土地无收，流离失所，不过转过年来就好了许多，长到这么大，看到连续贫穷的地方，燕国还是第一个。这便是强燕吗？说好的盛世之国呢？ 很多事情，初来乍到，是想不明白的，素修很快就收住了遐想，将注意力集中在李曜身上，谁想又吃一惊—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李曜，这位燕国的太子殿下留下了两行清泪，能看出他在强力忍住，还有泪水未来得及涌出，停留在眼眶里。 李曜接过素修默默递来的香绢儿，没有擦泪，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忽而眼睛圆睁，喝道：“停车！” 接到命令的马夫赶紧勒马，缓缓靠边，李曜没有一个预兆的径直下了马车，怔怔望向四方，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一样，眼神空洞无物，失去光彩，像个走丢的孩子。 素修也缓步跟上，站在李曜的身旁，才听清楚他的喃喃细语，“这便是太平盛世吗？”显然是自嘲而又无奈的语气。 素修也被这句话刺痛了心肠，是啊，太平盛世哪里有太平呢？在楚国，农人流离失所，饱受战争之苦，忍受生离死别之痛，一生多坎坷，没有人救得了他们，太多的人沉浸在太平盛世这个虚构的谎言中，以至于大军压境，还狂妄不已，不知轻重。 没成想，燕国也是这样，强不强，一探便知。素修认为还是王令公说的那句话在理——只要有人，就不会有真正的太平。 李曜还在说着一些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一步步挪动，走向田间垄头，更是断肠——了无人烟，荒芜大片，旁边深深的水渠中竟然倒着一具又一具已经风化的白骨，有高有矮，有大人，也有稚子。 他们应该是本地的居民，男人都上过战场，腿脚都有伤，还有人丢了胳膊，没了腿，回到家里，做着耕耘的活计，但某一天，不知何种变故，他们倒在了自己耕种的土地旁边，没有人为他们收尸，可怜的孩子无人照顾，也活活饿死在父母身边。 李曜不敢再去多想，看着这些白骨，这几条人命，惨痛无言。 随后移步而来的素修一开始被裸露在地上的白骨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镇静，变成了忧伤。 她也在想着这些成为白骨的人是怎样的一群人，以前是多么鲜活的生命，孩子还未长大就已遭遇不幸，他若能活得久，该是多好的小伙子，或者是一个很美丽活泼的姑娘啊。 素修心中暗想：燕国之惨，不亚于楚国。但为何已经非常凄惨的他们，要变成狰狞的恶人去残害他国人呢？彼此相安无事，友好来往，不是胜过许多吗？战争，双方都得死人，一点不好玩。 “你是不是觉得此处还不如你的楚国？”李曜开始了吓人的问题。 “是，殿下，恕我直言，如果没有战事，楚国略胜过燕，但也赢不了多少，如今，楚国战事不断，已是地狱，不如燕。” “嗯，我喜欢你的回答。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当我的女人，没有乖乖把你送到皇宫里当父亲的妃子吗？是因为我喜欢楚国，同样也喜欢楚人。我很佩服楚人有那么多的名臣良将，能一次次在楚国最危急的时刻，拼死挣扎保住他们的国家，也嫉妒楚人创造的一个又一个盛世，可能这便是深沉的爱。我的大燕还没有楚国一样的治世，还没有真正强大，所以，我要把你留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我的卧榻之侧还有强敌酣睡，也想让楚人见证一下燕人的盛世，和你们一样，没有区别。你跟在我的身边，是时刻提醒我的镜子，你跟在父亲身边，保不定会祸国殃民。爱妾明白吗？” “愿来日方长，皆如殿下所愿。”素修恭敬行礼，没有一点怒色。 “你们俩去找些能使力气的人，将这些白骨好好安葬，立个木牌。”李曜对繁春和灵犀说，而后拉着素修先到了车里坐好，李曜无所顾忌的躺在素修的腿上，揉着她的纤腰。 “美人，你的父亲竟然舍得让你来连他都胆寒的燕国？伊始，我只是当他胡说，要是我，绝不会把亲生女儿嫁到虎狼之窝里，任死敌蹂躏。” “楚国贫弱，妾身在楚国，也不见得会有好下场。” “这话在理。你虽然万里迢迢，远离家乡，承受生离之苦，但有我做夫君，也是人生不幸中的一大幸。你留在楚国，哪天国破家亡，你连逃跑都跑不掉，只会落得个比现在还惨的下场。现在只不过是被我一人睡。”李曜的手轻轻拂过素修的唇，素修别过脸去，不答话，暗中骂了他一千遍还多。 “你会唱曲吗？给我唱只曲来听听，唱《玉树后庭花》吧，我要听听亡国之音。”李曜一脸轻松，完全闭上眼睛，头靠在素修的小腹上。 素修低头应承，千个不愿万个不想，勉强开口——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帏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好听，美人唱歌，乱我心肠，如入醉乡。”李曜笑道。 “殿下不嫌弃，我便天天唱与殿下。”素修含笑。 “好，但以后都不准再唱这首《玉树后庭花》了，唱些卫风即可。今天你唱的歌，我说的话，我都好好记住，你也要提醒我。“李曜说罢起身，将素修整个人抱起，让她伏在自己的膝上，笑道：”也换你睡会，这几天累的不轻。“发现素修的衣襟边沾有些尘土，遂伸手去给整理，反被误会。 “殿下，不可，在车上。。。”素修涨红了脸，再说不一个字。 却被李曜轻轻扇了扇脸，笑道：“天天想的比我还多。” 素修更加害羞，直把脸埋入他的怀里，不听他的每一句话，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不让已经开始颠簸的马车将自己摔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因李曜着急回京，所以一行人晚上也在赶路，每到一个驿站休息半刻，换上新马，就又是长时间的奔波。就是这样，还是晚于预期到达京城，到时已是日头正烈的晌午时分。李曜和素修等人进了城，拣了近道直扑东宫府邸。 燕国不同于楚国，太子居住在皇城里，而不是宫城里。居住的地方是离大臣们上朝最近的崇明门附近，大臣的一举一动，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可以互相知晓一些。 因李曜的父亲——当今的皇帝喜欢午朝，不喜欢早朝，燕国便实行午朝制度，已经实行了三十多年。李曜和素修等人进城的时候，午朝还未结束，由于热天，街上并没有多少人，所以一路走得顺畅，没有耽搁。 素修轻轻揭开帘幔的一角，抑制不住的往外看，看燕国的都城——平城是怎样的。 平城比起之前经过的几座城池都要好些，不过可能因为作为都城已经很长时间的缘故，道路不如九真城，布局也稍显凌乱，有些地方紧凑，有些地方空隙很大，商铺外观很差，一副破产关门的样子。来往的行人确实穿的比较好，几乎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比较精神些。 嗯，还算当得起燕国的京城了，但比起全盛时期的楚国京城长安来，仍然要逊色不少。 素修转正身子，不再看外面，被李曜看到这番举动，问道：“平城比起长安，哪个更强？” “平城不如长安。”素修如实回答，既然他不想听假话，那就多说些残忍的真话给他听吧。 李曜平静但却富有深意的说：“总有一天，平城会成为第二个长安，取代长安。” 那也许得需要千百年的时间和努力吧，素修在心里压根瞧不起野蛮的燕人，包括他们的一切，认为他们只不过是会说话的猛兽。 “到了东宫，你先去拜见王妃，她会安排你住下，之后除了日常的礼仪，不要随便出来走动，这里是朝臣上朝必经之路，勿要惹出多余的麻烦。”李曜道。 “嗯，怎么说，妾便怎么做。”素修连连点头。 到得东宫门前，李曜先行下车，快步入内，门前接应的仆从连忙跟了上去。 待得素修下车时，只见一应侍女在此恭候多时的样子，其中一位身着水绿衣裙的侍女笑盈盈的迎上来，带着其余的人弯腰屈膝行了礼，笑道：“奴婢如意奉太子妃之命，在此迎候公主，公主万福。”素修笑着令身边的侍女们回了礼，听她继续说下去：“奴婢这就领公主去见太子妃殿下，还请公主移步，留下两个公主的侍从，跟着香怜她们去收拾整理公主的住处，不然这许多物件，奴婢们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怎么摆。” 素修点头称是，留下沐真和灵犀，紫鸢和訾尘等帮忙，只带着繁春一人随如意同去。 进的门内，便是一影壁，雕绘精妙，浑如天成，转过影壁便是一座大门，上书“奉恩门”，转进门去，是一大殿，殿前有人守着，却没开门，应是太子处理一些政务的地方。进了不知几处门，转了不知多少甬道，看了几座大殿，方才到了要去的地方——太子妃的住所。 素修观察着太子妃的住所，发现跟她的身份并不相符，不是住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里，而是住在一座小巧的两进院落里，如自己呆了半月之久的九真城王宫的宫中之宫。 看来，这位太子妃并不是一个喜欢奢侈之人，喜欢幽静独酌，或者太子根本不喜欢这位太子妃，安排她住在这里。素修不敢断定是哪种情况，思索的时候不住的骂自己大胆，万万不能胡乱猜测。 如意先去禀报，素修和繁春两人在外等候，不一会儿，如意便领着两个刚留头的小女孩一起出来迎素修进去。 素修低下眼眸，做出万般恭敬状，稳步入内。 “这便是太子妃殿下。”如意道。 “妾身拜见太子妃殿下，殿下长乐。”素修恭敬行礼，没有抬眼看一下太子妃。 “你怎么都不看看本殿呢？”太子妃也起身，笑道。 “殿下尊贵，妾不敢看，殿下未有命令，妾不能看。” 太子妃听此发言，不觉笑出声来，道：“我从没有这样的规矩，你呆的久了就能知道，本殿与众人皆是以情相待，而不是以礼相待，那样显得生分了许多，都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人，不用多礼。你快抬头，本殿也好看看你，看看楚国的公主长得如何美貌，让殿下仅仅是看了画像就念念不忘的。” 真是奇怪，明明是一个人说出的话，上半段和下半段的语气和意思截然不同，素修顿时也想看看这位太子妃是何方圣神了。 素修微微抬头，太子妃不满意，叫再抬；素修又抬了一下，太子妃还是不满意；素修只得仰头，太子妃不说话了。 素修知道了，为什么太子妃老是叫自己抬头了，因为面前的太子妃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不抬高些，让人家怎么看。 这位太子妃，五官中等偏上，柳叶细眉，樱桃小口，盈盈秋水眼，面如凝脂，耳如美玉等词都跟她没有关系，但胜在气质，气势，光是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不做，就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威风凛凛了，素修今天又看到了一个活的成语——不怒自威，说的正是太子妃。 太子妃也在端详着这位夫君的新宠，暗暗咬牙，怒火差些就发作出来，又被身边的如意攀臂制止住了。 果然是亡国的祸水，害民的妖精，水蛇腰儿，姣俏脸儿，太子妃一点都看不进去，强忍着看完，令素修坐下，虚情假意的说着话。 “一路辛苦，风餐露宿的日子，你这么娇嫩怎么受得了了？本殿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容易。如今到了这里，就是到家了，可以安心了。” “有殿下的关怀，这些不算的什么，妾身今日得见殿下，疲倦一扫而光，精神抖擞。” “到了这里，需要什么，要做什么，都给我说，不要拘谨了，反而显得有隔阂。” “妾听话。” “待会就让如意带你去休息，本殿不去烦你，先歇个几日，本殿再安排你和宫里的姐妹们相见。艾良娣体虚多病，前两日，众人们一起上香祈福去了，还得五日才能回来。“ “一切听殿下的安排。”素修仍旧不多说一个字。 太子妃也没有什么话儿说了，说的这些本就不是他擅长，还是让刘良娣为她打的草稿，背了几日才说成这个水平，不然，一个字也憋不好。 太子妃摆摆手，让如意带着素修下去休息。素修行了礼，跟着如意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有竹堂 “公主这边走，您住的地方在西北方的荷风水榭，您是楚人，燕地又热，太子妃怕您受不了这酷热，便收拾了水榭给您住。那儿栽了一池子的荷花，风也不错，尤其是午后，在屋里不开门都能感受到阵阵凉意和好闻的荷香，成良媛求了太子妃好多次，太子妃也没舍得将水榭与她住呢，可见太子妃殿下对您的爱重。“如意边引路，边道。 “多谢太子妃厚爱，如此一来，妾身受宠若惊了，待会定要再去拜谢殿下。“ “公主不必如此多礼，殿下有午睡的习惯，公主可在五日后来拜谢。殿下适才忘了说了，这几日的见礼也不必行了，公主安心休息就是。“ “就依殿下所说。“素修颔首微笑，如意也是。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荷风水榭，素修的脚都有些麻了，想想这路程，以后要去见太子妃都是个难题。 荷风水榭的大门开敞，还未走近就能看到里面忙乱的人群，灵犀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可能是因为太想赶紧干完休息，搬运箱笼的小宦们连跑带跳，衣服皱了也不在意，走得太急撞到了一起，也不争执，爬起来又是一番跑跳。 人多势众，灵犀的声音被淹没，这时候，訾尘跳了出来充当着“狗腿子“的角色，挥舞着剑，传达着灵犀的指令，这才稍稍稳住了局面。 如意将素修送到了门前，便不准备跟着进去了，行了礼，要回去，“奴婢便不进去了，公主也好快些放松，里面的事情奴婢不好参与。” 素修目送如意走远才进门，一进门，这混乱便制止住了，素修笑道：“不用管我，你们快去忙你们的，待会好生休息，多日的路程，可是把你们都累坏了。” 听见素修这样说，小宦和婢子们越发加快了脚步，个个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素修携着繁春的手四处参观，见此地还真如如意说的一样，是个宝地，满池的荷花，建立的水上的两三处素雅的房子，真让人有种身处雅地一般，素修和繁春来到寝间，抬头一看，三个大字——有竹堂，写得苍遒有力。 “真是奇了，此处并没有栽一竹，怎么唤作有竹堂呢？”素修纳闷，但一进屋里，一切豁然开朗，“可不就是有竹堂吗？里里外外皆由竹子制成。”素修笑着释怀，这里果然雅致，外有荷风阵阵，内有雅竹作伴，可以说是如入神仙之地了。 正在屋里收拾的沐真和素含二人见素修回来了，忙并肩上前行了礼，沐真喜滋滋道：“公主可喜欢吗？奴婢一进来就惊喜的不得了，满屋俱是公主喜爱的竹子，这床，这桌，这椅，就连放置毛笔的筒子，盛果子的盘子等都是用竹子做的，公主可以舒舒服服的住在这儿了。”素含也如此说。 素修点头，笑道：“我喜欢，你们也喜欢的紧啊，快些收拾出来，好生睡上一觉，解解乏儿。” 灵犀繁春带领着众内侍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一阵子，方将带来的箱笼重新归置好，该拿出来放在桌上c榻上c地上的都拿了出来，摆放好，又将不需要的物件暂且存放在箱笼里，盖上红绸，放在最里面的平康堂里。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色陈暮的时辰，如意又领着侍女们为远道而来的素修等人奉上吃食，并且安排了一些房舍给小宦和婢子们，荷风水榭面积太小，房屋屈指可数，容纳不下这许多人。 而且按照太子妃的意思，所有的人都要归到东宫的编制内，明天一早全部去安乐殿进行录名，安排活计。 素修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安然处之，令灵犀去挑选些伶俐能干的小宦和婢子留在荷风水榭，其余的跟着如意走。灵犀领命和如意一同去，繁春和沐真留在有竹堂陪着素修。 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灵犀和如意再次进来，禀报了挑选之后的结果，念了留下的人员的名单。素修一听，大部分是和自己在宫里就已认识的人，非常满意，如意见素修答应了，便告退，领着挑出来的小宦和婢子们一道出了荷风水榭。 素修吃完饭食，觉得有点饱胀，便带着繁春出来溜达，让没吃饭的灵犀c素含c沐真等用饭。 素修将手搭在繁春的手臂上，缓缓走着，时而停下，闭目感受习习香风，直吹得人陶醉不已，半刻也不愿离开。 “公主，这水里似乎还有小鱼儿呢。”繁春偏头看见水下荷叶连连浮动，水也有被泛起的声音。素修听说，遂和繁春一起俯身下捞，玉手拨开荷叶，伸进水中，不见鱼，清凉之感却一下遍布全身，全然没了热燥之气。两人久久不肯将手拔出，脸贴脸的爬跪在水边，眼瞅着眼，鼻贴着鼻。 “繁春，今日你我一同见了太子妃，你觉得太子妃为人如何？”素修小声道，声音小道不贴着她听，但凡远点，都觉得是蚊子叫。 “奴婢可不敢妄加断定，今日仅此一见，奴婢也没大敢细看太子妃，只看了大概模样罢了，公主可看出什么来了” “私以为，她脾气应该直些，没有耐性，话不想多说，太多的虚应事做不来，首先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是一个还不错的太子妃。” “看人都先要看长处，公主说的没错。” “你快夸夸我的眼力！”素修笑着，一手撩了下繁春的乌发，道：“当年咱俩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断定你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宫女，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小宫女，求了尚宫局的女官将你留在了身边，没过多久果然印证了我的看法——你确实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大理寺少卿上官平的女儿。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惊慌吗？我才入宫不久，皇后就派大理寺少卿的女儿来陪我，上官公的威名听了很久，一见到你就更加相信关于上官郎君的种种传闻了，有其父必有其女，真真不错。” “我当年一见公主，也一眼就看中公主，觉得公主不是俗物，之后相处十年，又一同来到燕国，繁春还是这样想。” “你也默认自己叫这个名儿了？以前是谁死活不想叫这个名，非要缠着夫人给改名的？” “那时只觉得这个名太俗，夫人不允许改名，叫了十年，我都忘了自己的原名了。” “如果当初你知道你入宫之后的境遇，是去遥远的燕国，而不是充入宫廷做女官，你还会义无返顾的应选吗？” “会。我一直认为留在楚国有留在楚国的用处，来到燕国自然有在燕国的作为。”繁春眼神坚定，同时也感染着素修，“嗯，我也是，我不后悔我来这儿。”素修浅笑。 “公主，进去歇息吧，累了许久，身子会吃不消的。”繁春拉起素修，为其整理了下鬓发，相视而笑，一前一后的朝有竹堂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风声鹤唳 很多人都是自从文阳下城之乱后就没有一个安生的日子，匆匆吃完洗完后都早早上了床休息，紫鸢和訾尘两人轮流守在堂外睡，灵犀和繁春一同在屋里，铺了被褥，躺在素修的床下，方便起夜侍候。 以往三人在睡前都会有简短的嬉笑时间，但今夜都由于太过劳累，头挨着枕头就不能发一言了，呼呼而睡，个个做的梦都香甜。 睡到半夜，素修口渴，往下一看，繁春和灵犀都睡得深，便没叫她们，自个起身倒了盏凉水，又躺下盖好被子再次入眠。 然而这次没有刚一挨着枕头的时候睡得快，各种画面连番上演，素修被烦扰的难以入睡。过了会，干脆不闭眼，睁眼望着屋顶，呆呆无神，可又立马出现了和李曜交合的景象，不觉浑身炽热，烦渴无比，接连几次下床，频频喝水，渴意仍然没有抑制住，燃烧的火热也已窜到了全身，不能自禁。 素修恨得连连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在心中大骂自己是个不要脸的娼妇。但也都是没用，翻来覆去，耳边也开始想起自己前几日发出的娇啼，李曜在耳边说的淫词秽语，越发受不了，干脆蒙上被子，憋着自己。 憋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便将头探了出来，大口呼气，俄而听到一阵清幽沉痛的哭声，素修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开始没去管它，复又盖被入睡，定神一听，不是错觉，真真切切是有个女子在哭，从她的声音判断，年岁应该不大。 深更半夜，怎会有人在东宫内清啼？这种情况发生在楚宫里的时候，大抵是某个小宫女受了欺负，委屈的哭两声，但今日听到的哭声却不同于以往听到的，以往听到的哭声虽然也很惨，但却远不如今日所听到的凄厉，声音虽低，但透着绝望和痛苦，与被欺负的宫人之哭大相近庭，无法比较。 “灵犀！繁春！”素修躺不住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往下想，身处在无边的黑夜，耳畔响起绝望的哭声，真是吓得人汗毛直立，无处可逃。 “公主，可是也听到了有哭声？” 繁春和灵犀旋即起身，点上火烛，让屋子里亮堂起来，稳定素修惊慌的心。 “你们再听听！”素修紧紧抱住灵犀，三人不发一言，全都侧耳细听，不是有人哭又是怎地！ “公主，这声儿好像弱了些。”繁春皱眉道。“奴婢出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也好告知太子妃。半夜有人啼哭，真是吓死人了。”繁春边说边披上披风，简单一裹，开门出去，见紫鸢守在门口，便让紫鸢一同去，紫鸢也早早听到了，心里也有些发怵，又叫了武思远和崔景岳二人同行。 素修也不睡了，直接起床穿衣，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开门张望，看是不是繁春等人回来了，真是坐立不安。 “公主，您没事吧！”闻讯赶来的訾尘一脸着急，“紫鸢回来了吗？” “还没呢，真是，这堂堂东宫怎会有这样的哭声！”灵犀摇头道。 “不会是鬼怪吧？”訾尘边说边抱肩，轻轻发抖。 “若是鬼怪，明日可得告诉太子妃，请几个道士来看看，再者查查其它寝殿有无这样的情况，可不能再吓人了。”素修也被说得心里发毛。 “什么鬼怪！不要整日自己吓自己！”是紫鸢的声音，訾尘一脸喜色的回头，果然是长脸的紫鸢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呢。 “就算是鬼怪，咱们也不怕，紫鸢师姐一出马，甭管何方妖孽，都要束手就擒。”訾尘抬着紫鸢的胳膊，抬得老高。 “停，闭上你的嘴，别给我找惹祸端！”紫鸢按下訾尘乱摸的手，转头向素修汇报情况。 “公主，奴婢们刚才看了，确实有一个女子在哭，就在咱们荷风水榭外的东南角的水亭里，这女子还不是侍女一类的，她是太子的侍妾卫昭训，怀里还抱着孩子。孩子突然生病，痛苦抽搐，便是她深夜啼哭的原因。繁春让奴婢报给公主，问该如何办？要不要接过来，让玉姿给看看，咱们这儿还剩些药材，能应急。” “既是昭训，又养育了太子的骨血，怎会没有人管，还落得个在水亭内啼哭的结果？莫不是她信口胡诌，诓骗你们的” “繁春也这般问了那女子，那女子本不愿说，但怀中孩子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才说起自己的苦衷。她是刘良娣的侍女出身，去年才获封为昭训，胆子又小，平日里也没有人愿意跟她来往，她便始终一个人儿和个婢女住在小小的听雪轩里。 最近她的婢女因病被太子妃迁出外面治病，无法照顾她和孩子，她向来没个主心骨，深夜不敢打扰太子妃，眼睁睁看着孩子受罪，心里难受，却没法儿，只好抱着孩子走出听雪轩，大着胆子去找太子妃，走到半道，心里畏惧，不敢去，便在水亭里哭泣。”紫鸢尽量平静的叙述整个过程，但仍然能看到她的嘴角抽了几下，眼里无光含愁。 素修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过程是真正发生的，被封昭训，又生了孩子，还如此的畏惧太子妃，如此这般的母亲也真是不合格。 “你快些去将昭训请进来，灵犀你快去叫玉姿过来。”素修飞快地说着，既然这样，不能不帮帮这个可怜的女人了。 紫鸢领命而去，刚迈出大门，就看到繁春c武思远和崔景岳三人簇拥着怀抱孩子的昭训朝这边赶来，连忙避让，大声朝屋里喊：“公主，昭训来了。” 素修在屋里听到，连忙出来，见到了已哭的肝肠寸断，鬓发零散的昭训，瘦瘦小小的她陷入绝望之中，身子直立不起来，才到素修跟前，便扑通一声倒下，倒下的一瞬间，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揉揉自己磕破皮的膝盖，而是高高举起孩子，凄凄惨惨道：“公主，救救我的孩子！”撕心裂肺，哭的时间太长，导致了嗓子受损，发声浑浊粗糙。 素修来不及答话，连忙扶起昭训，灵犀怀抱孩子进入“明乐堂”，玉姿也及时赶到，进去查看孩子的病情。 “昭训放心，我带来的这位婢女曾是楚宫的女医令，专门在宫中为内命妇诊治，尤为擅长医治幼童，今夜有她，定然无事。”素修抚着昭训的手背温柔说道，随后将昭训请进了有竹堂，让沐真端上热茶，素含端来热水，为昭训清洗c压惊c漱口。 昭训难辞素修盛情，一一照做，素修还亲自为她整理了鬓发，好言安慰一番。不多时，玉姿便着武思远来报，说是小儿发热，又受凉，故而浑身发颤，吃些药，再好生补养，即可恢复如初。 昭训和素修闻言都松了一口气，昭训更是连连跪谢，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虽然话不太好听，但诚意很深，令人动容。 素修扶起昭训，让她好生坐着，不要着急，让玉姿观察到清晨再说。 “昭训为何深夜抱子痛哭？如果今夜没有遇见我的婢女，昭训今夜打算如何度过？我很不解，还请昭训为我解答。” 素修说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她想知道李曜是如何对待他的女人，他的女人们之间到底是如何共同生活的，还有在这些问题背后的问题——燕国的世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群体——太子的妃子们无一不是出自世家大族。 近几十年来，楚燕争执不断，燕国世族就被楚人不断提起，政客议论，百姓演义，千百人能说出千百个样子，无一人知道真实的内情。 楚人对他们各种不解，各种研究，终是没有能明白，为何这十二个家族从燕国立国之初昌盛到现在，且一直牢牢把持着燕国的三省六部？据说，有不少政令是由世族贵家决定下来，皇帝颁布诏令而已，比如说对楚国的一场场战争，牵头的就是世族。与其说楚人恨燕皇入骨，不如说恨世族入骨。 纵观燕国两百年，世族兴，燕国兴，世族衰，燕国衰，楚人有“欲灭燕国，先灭世族”的议论，素修真的想快些知道这个厉害的集团的真面目，才好对症下药，不然一切只是空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昭训卫氏 当然，这许多深奥的问题是无法从一个小小的昭训嘴里探听到的，素修也没有这样的妄想。 但根据楚人搜集汇总来的燕国的材料才看，燕国立国两百年来，只有一位皇后，五位后妃，三位王妃不是出自贵宠的世族之家，其他无一例外都是出身世族之家；朝廷之中，更是被十二世族牢牢把控着，出自寒门的显官屈指可数，大都没有好下场。 也许，今夜，能从昭训的嘴里得知太子东宫的情势，太子的每一个女人的出身，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而延伸到世族之间的关系，推测出一二故事。 昭训见素修发问，全然没想到背后深意，见素修不明白自己因何做出这般“愚蠢的选择”，更是心酸，不免悲从中来，喏喏道：“奴婢出身卑微，不敢在深夜打搅太子妃殿下好梦，故而散发跣足，在亭中哭泣。今夜若没有贵人搭救，我母子只有一死。可怜的孩子和可怜的我，就不应该留在这世上，反倒碍人眼，不得好。” 素修好言安慰，道：“昭训此举，我不能认同。太子妃为东宫后妃之主，一应大小事宜都是责无旁贷的，昭训怎能说是叨扰？更何况，你怀中的孩子是太子殿下的骨血，母以子贵，更不应该说这些话，减灭了自己的志气，昭训一直这样认为，该如何自处呢？孩子长大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昭训仍是摇头苦笑：“只怕我已等不到仰儿长大成人之日了。我没用，胆子小，本就没有活的意思。有了仰儿，我也想为他好好活着，只是出身卑微，无力改变现状，还要连累仰儿。今夜若不是您出手相救，我与仰儿此刻已魂归九天，逃离尘世了。” “昭训这是怪我的意思？怪我多管闲事，救了你的孩子，不能让你们去死？”素修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柳眉倒竖，瞪圆了眼睛。 昭训果然害怕起来，浑身哆嗦，嗖的一下站起，重重的跪倒在地，哭道：“公主是贵人，奴婢哪里敢怪罪公主？公主今日救了我的仰儿，奴婢心中只有感激，没有其他。只是奴婢嘴笨，话总是说不好，没得惹您生气，奴婢该死！” 素修忙让素含扶起昭训，道：“昭训怎么这般经不起玩笑？动不动就下跪，令我惶惶不安了。你我说话，哪里需要这么多的拘礼？你若这样，便不和你说话了。” 昭训搭着素含的手缓缓站起，不敢就坐，站在一边，泪眼汪汪，道：“这是奴婢应尽的礼数，在太子妃和良娣c良媛们面前，奴婢也会行此礼数，公主不要见怪。” “她们叫你动不动就下跪？这是教训下人们的，怎么能这样对你？你竟不向殿下诉说？由着她们这样闹，你哪里能吃的消？”素修怜爱的看着瘦弱的昭训，看她虽然个不高，两眼哭得通红，面色也憔悴，但仍不失为一个美人，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就跟会说话似的，比太子妃要好看许多。 昭训低眉顺眼，道：“奴婢本就是刘良娣的侍女，良娣叫我侍奉太子，才有了这个名分。太子待奴婢很好，但奴婢本身就是微贱之躯，哪里值得太子为奴婢出头呢？奴婢也不愿和太子说这些，不然会让太子认为是奴婢多事，诚心和良娣c良媛们过不去。况且，奴婢经受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时苦了我的孩子，从小会被人嘲讽，是不入人眼的孩子。”说罢，又低声哭了起来，声音仍是不大，被压得很低。 素修见她这个苦法，也为她难受，若是换成她这般哭泣，非得憋死自己不可。 “昭训，你的孩子是皇儿，哪里卑贱？你是太子册封的昭训，也很高贵。不要妄自菲薄。我看那些良娣c良媛们就是欺负你的好性子，使劲折腾你，换个脾气大的，不拆了他们的寝殿！你是刘良娣的侍女出身，按理说，刘良娣应该会为你出头，她也是坐视不管吗？” “良娣一人也管不了众人啊。”昭训微弱道。 “尽管如此，为了你孩子——是叫仰儿吗？” “嗯，是，仰儿。” “嗯，李仰，是殿下给取的？” “是的，洗三那日，殿下突然说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便将这个名字赐给了奴婢怀中的孩子。”昭训眼里隐隐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在她不幸的生涯中，那算是最开心的时刻了。 “仰者，上也。昭训，你怎能不为仰儿好好活着，拼命自保，给他一个舒心的日子？你这样害怕，她们会越发嚣张，今天，只是欺负你，明天就是向你的孩子下手！ 不知昭训知道与否，我来自大楚，大楚有一位皇帝，惧怕妃子，致使后宫多年无人生育，即使有幸生下皇子，也活不到两年。皇帝焦急，大臣惶惶，一番彻查之后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罪魁就是他惧怕的那位妃子，她怕后宫之人与她争宠，遂起杀心，多年下来两手沾满血迹，丝毫没有悔改。 昭训今日的境地和那些无端无辜失去孩子的众嫔妃何其相似？昭训就不害怕吗？”素修的话说得很重，语气也很严肃。 昭训面色如土，忧惧不已，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抹着眼泪，道：“奴婢怎能不害怕？只是地位低下，无力改变。公主来自大楚，尊贵万分，说话儿和见识自然是不同与奴婢，奴婢无知胆小，虽然活着，也不过是在等死，数着日子过。公主说这些话，让奴婢更加担忧害怕，即刻想死！”不在己位，不思己事，不忧己虑，都是夸夸其谈罢了。 “我也是在等死罢了，我是楚国的公主，不见得比你混得好，你是昭训，我连个名分还都没有。这点，你比我强。更何况，你还生下了仰儿，终身有靠，有比我强了大半。两者一看，你比我强许多许多。”素修笑道。 昭训连连摇头，一副不敢的神色，道：“奴婢这个昭训之名，她们想给撸下来就撸下来了了，您是位份尊贵的公主，楚燕两国交好是定局，两国大事系于您一身，只会有享不尽的荣华，现在只是时机未到，他日怎会连奴婢也不如了呢？公主才是妄自菲薄呢。” “你很聪明，我看昭训不是不会自保，还是不敢，或者是不想。”素修富有深意的笑道。 昭训习惯性的又要跪，被素含扶住，只得站着说：“奴婢鲁钝，公主是第一个夸赞奴婢的人，奴婢惶恐。” “第一个夸赞你的必定不是我，应该是太子殿下不是吗？” “公主——”昭训有些惊讶，嘴巴也张成圆形，话儿竟说不出口。 “公主说的对，殿下是奴婢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他笑着夸奴婢，奴婢一辈子也忘不了。” 素修也站起身，绕着昭训转圈，笑道：“我来猜猜，殿下是夸你身量好看，眉色如黛，还是秉性温柔，观之可亲，不然就是事事谨慎，从不出错？” 昭训有些含羞，低头不答，素修知晓，笑笑不去追问。问了许多时候，每句都给下了个套，无奈昭训一个字都不多说，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只好作罢。 “昭训现在我这儿休息，一早儿去看看仰儿如何，现在就不必去了，玉姿比你我都知道该如何做。”素修笑道，笑容如春日的阳光，温煦暖人。 “是，公主，奴婢知道，不敢去打扰玉姿姑娘，贵国的女医令必定是极好的。奴婢明日一早便带着仰儿回房，然后去向太子妃禀明仰儿的病情，由她做个决断。”昭训道。 “嗯，明日可不比提在我这里的故事儿，太子妃殿下如有疑惑，可说些一二与她。若她慈恩，也许会让我屋里的玉姿再为仰儿诊治，如若不然，便算了。”素修接过素含递来的香茶，喝了一口。 “素含，快些端茶给昭训，说了半日，也该口干舌燥了。” 昭训连忙自个端起，道：“我和素含姑娘都是一样的人，哪里能让素含姑娘做这事情。” 素修沉默，才缓缓开口，道：“昭训今年芳龄几何？你瘦弱，可要好好吃饭。看着年纪不是很大。” 昭训一笑，道：“奴婢可是比公主要大些的，奴婢今年二十有三。” “确实比我大，我该遵声姐姐才是。昭训你为人厚道，不胜其礼，我也就不呼你姐姐了，叫你芳名如何？你亦可唤我素修，若是怕人听见不好意思，就在咱们俩两个人在一起的喊，其他时间，你喊你愿喊的，我叫我愿叫的。” “奴婢姓卫，名叫载容，厚德载物的载，从容不迫的容。”说起自己的名字时，昭训又是一脸的容光焕发，眼神横波流转，让人怜爱。 “这许是太子殿下给取的？真是好名字，比我的好听多了。”素修嫣然一笑，这个太子殿下也是有手段，看样子挺会哄人的，可惜他对他的女人，只有在你侬我侬的时候说万句好话，之后几乎不管不顾，任人欺凌。 这种人在楚国，只可以做情郎，不可以做丈夫。可命运弄人，他成了素修的丈夫。 昭训笑着点头，语调也变的柔情，道：“奴婢先前在刘良娣处的名儿让殿下嫌弃，之后就给我改了这个名，奴婢也是很喜欢。” “太子殿下这般有才情，真是你我的福气。想必其他良娣和良媛也都这样想，个个都和昭训一般爱着太子殿下，从而一团和气，素修福大，来到此处，生无他求。”素修浅浅笑着，嘴角勾起了不怀好意的弧度。这是今夜和昭训最后的一次试探了，她愿说就说，不说则吧。 “公主如若这样想，可就有些错了。”昭训载容突然幽幽的冒出了一句，素修瞧着她说话的神态，恬静极了，眉毛都不动一下。 “愿听昭训见解。”素修微微垂眼，声音也跟着放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东宫秘事 “公主太抬举奴婢了，奴婢人微言轻，哪里有什么见解，不过是些粗鄙的笑话儿罢了。”昭训顺着素修的要求，轻轻坐下，下颌微抬，小心翼翼的迎上素修疑问的眼神。 “昭训在东宫几年了？”素修一听便知昭训不肯先说，遂起了个头，看似无意的问些没有用的话。 “奴婢在良娣身边服侍了六年，前年侍奉太子。” 轻轻一句话，将素修的思路堵死，问话又回到了原点。昭训如此不愿配合，适才又稍稍露出口风，莫不是在试探自己的意向？不如直接与他挑明，省去些费事的功夫，问些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素修思定，便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笑道：“昭训是东宫的老人了，可知道太子殿下是个多情深意切的人了。我刚来，并不知道许多事情，还要劳烦昭训给我说说这东宫的事儿，好让粗笨糊涂的我少犯些错，不惹殿下生气。在路上，殿下时常与我提起东宫里，太子妃殿下是个极好的人，不用担心犯错误，但我心中还是不安，今夜紧张的睡不好，睁眼见到昭训，这难道不是上天送昭训过来搭救我？昭训愿意指点我一二吗？” 卫昭训闻言，连连挥手，道：“公主今夜之言，句句折煞奴婢了。您千金之躯，哪里是奴婢这样的人能亲近的？公主今夜救了我和孩子，昭训虽然胆小，但还是有勇气报答公主的。公主不知道，在东宫里，没有人像公主这般待我谦和，温柔慈悲。” 素修拉起昭训的手，笑道：“我从不轻视每一人，昭训句句说自己是卑贱之人，可在我看来，是这宫里第一个温柔可人的，我见昭训一面便想如此这般拉着手，坐着说到天亮。昭训是不是还有些怕她们知道你我二人的密谈？不妨事，昭训也不要害怕，今夜之后，你我就是朋友，可以常来常往，不用看她们的脸色。若昭训还有顾忌，那咱们俩就做个‘暗地姐妹’，如今夜一样往来，如何？” 素修尽可能的打消昭训的一切顾忌，她是侍女出身，言及昔日的主上，两眼里全是躲闪之色，可想而知这位主上平日里是怎么对待她的，也难怪她这般胆小。 没有猜错的话，昭训乃是刘良娣的棋子，用她来邀得太子的宠爱，为自己加一个砝码。棋子而已，又能得到主人多少的怜惜呢？昭训的处境又尴尬，又可怜了。 卫昭训一笑，道：“公主这样说了，奴婢没有拒绝的理由。奴婢怕奴婢连累了公主，公主您和良娣们是一样的人，奴婢真是前世修了顶大的福分，才换来公主啊。” “你也和她们没有什么分别，况且你还年轻，还有孩子，是个小殿下吧？这样福气才是你修得，日后，太子当了皇帝，你的孩子便是王殿下，你的终身有靠了。” “公主不知东宫内的详情，奴婢和孩子恐没有出头之日。公主不知，太子统共有五位出身高贵的妃子，俱是出自世家大族，都不用为日后的前程发愁，按资排辈即可；而奴婢一日是奴婢，终身是奴婢，没有翻身的可能，我的仰儿如果被谁看不惯的话，也很难有善终，还怎么成为奴婢的依靠呢？”昭训哭诉着，声音很小。 “我在楚国之时，也略有耳闻，那边传的俱是些不好听的话，我私以为不是那样，今日听昭训一说，也有几分相信那些传言了。”素修装作啧啧的样子，还带着惋惜的表情。 “我孤身一人来到燕国，怕也是很难有善终了。”素修边说边掩面，泫然欲下。 “公主说这话也不对了，您不是燕人，可有楚国撑腰，即使是殿下也不能把您怎么着，担心这些做什么？” “我不是担心被殿下所弃，而是忧虑被众妃所逼，我与昭训的所处的情形一样危险啊。除你我之外，她们都出自世家贵族，必定看不上我这南下的楚人，我再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岂不堕入深渊，难以存活了？” “公主是误会了，公主和奴婢的日子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奴婢不招良娣和良媛们的喜爱，全是由于奴婢是家生子出身，不比她们正经大家出身，我们燕人最看重的便是家里的情况，所以奴婢说自己出头无望，恐子受伤。但公主是皇家出身，按理说，比她们还要尊贵些，忧虑些什么呢？” “我便是皇族出身，可也管不了燕国的世族怎样看待我。我还是要小心些为好。昭训可愿意给我说说她们的秉性和喜恶？太子妃殿下让我几日之后，去拜见众妃子们，我心中不安，怕认出说错，闹的不欢而散。”素修皱眉道。 “其实公主不必担心，平日里几位良娣和良媛们，还有太子妃殿下，都是蛮好的人，相处的很是融洽，总是一块盘算着去哪烧香，哪儿又来了上好的香料，谁家的夫人穿了最时新的衣服，哪里的胭脂是制作的最好，公主来自楚国，和良娣c良媛们说起这些，岂不是很容易？ 太子妃殿下不怎么喜欢这些女孩家的玩意，钟爱舞刀弄枪，尤其舞的一手好剑舞，太子常跟奴婢说太子妃是女中飞将军呢，也难怪，太子妃殿下出身兰曲王氏，满门武将，没有一个不厉害的。 奴婢是刘良娣的侍女出身，这个“刘“想必公主听过，就是镇国公的一脉，听良娣说过，老镇国公军功赫赫，闻名遐迩，曾得到楚燕两国共同的祭祀，所以呢，良娣和太子妃殿下一样也不怎么喜欢胭脂水粉之类的，但也不怎么喜欢刀枪剑戟一类的，良娣比较喜欢看些书，奴婢以前在跟前伺候时，也听得了一些道理。 艾良娣又是一个极好的人，出身也最尊贵，奴婢望着总是觉得有不同于诸人的贵气，奴婢跟艾良娣接触过，她和公主一样好。 成良媛是个漂亮不过的美人了，整个东宫没有赶上的，脾气也好。 李良媛最小，也最受太子喜欢，人也是温柔极了，从来没给人脸色看过，是个口碑最好的主上，她身边的侍女承淳被养的白胖白胖的，是东宫最胖的侍女，可见良媛的心地如何好了。” 素修含笑，“昭训愁些什么，怕些什么呢？人人都是世上难寻的，凑到一块儿岂不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好字？昭训的心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奴婢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好与不好，都不是永远的，奴婢位卑，这其中的故事不是奴婢的笨嘴能说清的。”昭训的脸上升起一阵红晕，急色初露。 不知不觉间，两人说了许多话，素含和沐真也不住的添茶，陡然一阵鸡鸣将正在默然而对的素修和载容拉了回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打起哈欠，看着彼此的样子都捂嘴一笑，有些事，不必说了。 昭训知道的，应该就这些了。 “烦扰公主一夜，奴婢要去看看仰儿，然后去太子妃殿下处禀明仰儿的病情。“昭训起身弯腰屈膝行礼。 素修亲自将她扶起，并用手轻轻挑弄了下昭训的眼角，帮她擦掉未干的泪痕，笑道：“昭训如想来看我，到水亭里找我的侍女，对上一句诗便是；如果我想去看昭训，便会提前一日在你房前放枝荷花，次日定到。” “是什么诗句？” “相思烟水外，唯有心不隔。” 昭训虽不懂诗，但从这真切的字面上也能感受到素修的情谊，顿觉得心暖如阳。 此时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回应素修，只好回以两人相见半夜来最真挚的微笑。 或许，她也有了朋友，也未可知。 素修也在心里泛起涟漪，久久收不回眼神，她是真的觉得昭训是个温柔可爱的女人，她这几个月来也见了不少燕人，但从脸面上和善可亲的寥寥无几，昭训是第二个，李曜是第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金风玉露一相逢（上） 自从谒见太子妃，送走昭训卫氏后，这天就阴晴不定起来。昭训卫氏前去给太子妃行礼，说了自己的孩子李仰患病，太子妃立马差人将宫里的御医马奔，马公请了来，给李仰看病。 昭训主动奏明了素修伸手相助一事，只是事情的大概换骨脱胎成了令一副模样。太子妃连连称赞素修的婢女玉姿手有奇术，遂让马公和玉姿一同为李仰诊治。 素修给玉姿交代了几句，嘱咐她听从马公之言，去打个下手即可，不能太过露出锋芒。“若你把御医比了下去，你在我的身边也待不长久了。”素修开玩笑道。 玉姿领命，素修让景仪陪玉姿一同前往听雪轩。 两人刚走，阴沉沉的天就下起了雨，来得快，下的大，将池里的荷花也打得花容失色，“衣衫褴褛”了，此时，只剩繁春和灵犀两人陪侍在素修身边，其余的人还在太子妃处登记未归。 因有竹堂屋檐低矮，房间并不亮堂，一下大雨，更显得昏暗无比。三人遂重新燃起火烛，在堂里自娱自乐起来。 谈到昭训卫氏，灵犀咂嘴道：“卫昭训也不容易，他人这般欺负，她在东宫里如何受得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卫昭训虽然值得同情，但她也并不是很是可怜，比起倒在街边饿死的白骨，她这点痛哭又算得了什么？同理，我这两个月来遇见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全是历练。”素修一边在花笺上写些小楷，一边道。 “公主所言甚是，有些事听听就可以，不必深究。”繁春一边研磨，一边慢条斯理道。 “奴婢真心觉得卫昭训不容易，昨儿她倒在地上，举起孩子的那一刻，奴婢也落泪了，昭训也算是个好母亲。” “她若果真是个好母亲，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做儿戏，来探听我的虚实！”素修突然一撂笔，面无表情，随之升起怒色。 “当然，也许不是她的本意，我也这样想过，一个母亲怎会不顾及自己的孩子？但从她的神色和说话来看，出现在水亭，孩子生病，这两件事大有文章。她想告诉我些什么，但却不能说得直白，只好吞吞吐吐，引起我的疑惑，让我细猜下去。我从刚才一直在想，想出了一二，但不知对与错。” 素修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她看着繁春和灵犀因为好奇从而凑过来的脸庞，嘻嘻一笑，道：“不知它这儿莲蓬会不会早结，待会雨小了，咱们三个一起找找看，今儿也许可以加个菜。” 本想听素修破解一下谜团，结果得来这个加菜的决定，繁春和灵犀二人不肯点头，还和在楚宫里一样，拦腰抱住素修轻轻往上一抬，两人笑道：“公主不说，便不放下来。‘ 素修两手捂耳，表示：“好久没荡秋千了，今个儿就荡一荡吧。“ 闹了一会，见外面雨点小了，才停下来，找出油纸伞，一人一把，欣赏细雨荷花去了。 直到傍晚，三人也没有找到莲蓬，看来结实的时辰和楚国差不多少，并不早多少。 玉姿也赶在饭点回来了，满头大汗，鬓乱唇干，比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时候还要一脸生无可恋。喝了点温水，说起昭训那边的情况，全是在吐槽御医马奔，从药材知识到小儿病理，最后还说到了马奔相公的靴子上得花纹。 好久没有闲话可听了，訾尘等一干人忙活的把门紧紧掩上，聚精会神地听讲，时不时发出疑问，从而大笑。 好久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日子了，素修歪在榻上不忍打扰，看着这一个个二十上下，和自己一样背井离乡，在苦中作乐的女孩子，素修想多给他们一点宽容，做人，何必那么累，那么多拘束。 在荷风水榭的这五日，每一日都是电闪雷鸣的，每一天都是暴雨倾盆的，每一天都是不能浑身干透透的出去，干透透的回来。 太子妃给素修免了行礼，每日也定时给送去吃食，素修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极了笼中的金丝雀，就是在九真城时被相王妃圈禁投喂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她不得不努力享受这个过程，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这种颓废的生活，和不知世间何年的感觉，仿佛已超脱尘世，另辟仙场，独醉独酌，不用担心俗世，担心凡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金风玉露一相逢（中） 荷风水榭的闲散日子过得飞快，如意传来次日拜见诸妃的重磅消息。素修和五日前一样开始担心起来：穿什么，脸怎么化，说什么话？ 纠结了一整天，在次日穿上了为数不多的燕人衣服，束上细腰，登上长靴，嘴唇只化得一点，略施薄粉，眉毛轻描，将编成辫子的头发盘起，用簪子和女冠固定好。 太子妃定好的地点在春阳殿，那里宽敞，方便议事，太子妃和众妃们一聚会，首选就是春阳殿。 素修带着繁春和灵犀早早的候在了殿外，但太子妃来得还要早，素修在如意的指引下，进殿行礼。 春阳殿明显强于太子妃的住所，面阔五间，梁高明亮，里面的木椅和坐榻极为精妙，放置的瓷瓶和匾额书画，令素修眼熟不已——许多皆是楚国的样式。 走进内殿，才发现端坐在上的不只太子妃一个，太子妃见素修来了，不急不慢的介绍了坐与身边的女子——良娣刘氏。 素修会意，先按照紫鸢交给她的燕国礼节向太子妃行了礼，随后又向刘良娣行了礼。 整整五日，太子妃没有让任何人去教授素修礼仪，或是忘了，或是不想。素修也差些忘了身在燕国，礼仪不同，万一出错，就麻烦了。 好在紫鸢记性好，将这些天所见的燕人的一举一动记了下了，总结出了行礼的动作，叫来卫昭训查看，卫昭训连连称是，素修才舒了好大一口气。 燕国礼仪动作简单，面见的人物不同，屈膝和弯腰的程度不一样，头低的程度也不一样，甚至连手掌交合的角度都不一样。容易记混而又毫无意义。 素修行完礼，得到了坐下的允许，在太子妃的安排下坐在了右手最末的软垫上。 刚刚行礼完毕，门外又传来喧哗声，进来的是良媛李氏，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梳了两条小辫，中间剃得干干净净，乌溜溜的眼睛不停转动，透着一股聪明。 李良媛向太子妃和刘良娣行了礼，身旁的小孩也很有礼貌的跟在娘亲身边，按照教习宫人的样子，给两位娘娘行了礼。 太子妃喜不自胜，当即让如意将日前绣好的荷包递给小孩，嘴上说着针线粗，不要介意等客气的话。 李良媛领着小孩儿谢恩，转身看见在一旁站立的俏丽少女，一想便知道是太子的新晋侍妾，脸色未免微沉，转而变好，笑着接受了素修的行礼，还让手中牵着的孩子上前搂抱素修一下，以表好感。 “妾今日无有其他准备，只一个小金莲蓬戴在身上，送与世子，良媛不要嫌弃。”素修解下荷包，拿出小金莲蓬，亲自拿给小世子，亲手为小世子装进了太子妃所送的荷包。 手中拿着荷包，见针线果然不精，但心中甚感太子妃之诚意，觉得那香包无比顺眼。 李良媛道了谢，来到西边的软垫上坐好，随行的侍女也拿出小世子专用的绣满珍禽的软垫，服侍小世子坐下。 之后，李良媛才开口，“姐姐，今日妹妹去温明殿找艾姐姐，没想到艾姐姐昨个儿回来，半夜又起了高烧，一早是怎么也起不了来了，让妹妹代为转告姐姐，和这位新来的妹妹。身子抱恙，扫了大家的兴致。” 太子妃道：“良娣身体本就不好，六七年的老毛病了，早早跟她说不必拘礼，日日行礼，派青萍来说便是，前段时间总是硬撑，人说也不听，如今病倒，恐怕又是两三个月。素修，待会你亲自到良娣的温明殿行礼问好，不要多说话，让良娣好好休息，顺便将本殿的心意带上。” 素修如今还没有封号，太子妃只好呼其名。 素修起身答是，坐下时瞄了一眼软垫，制式不一，只有四个，貌似没有为卫昭训准备，看来，这种聚会她是不必参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素修妹妹一路辛苦了，从楚国到咱们大燕可是远得很。”一直没有说话的刘良娣待太子妃说完话后，接过话头，转到了素修身上。 “前些日子，我哥哥从叶阳郡还是哪里给我送来了十匹骏马，给他们兄妹二人骑着玩。没成想，刚刚走到波河，马儿就死了，一匹都没有剩下呢，可见路途遥远，畜力也难禁受，素修妹妹这一路可是不容易。”刘良娣继续说着令人讨厌的话。 “一路有刘将军和钟将军的全力护送，妹妹并不觉得有多么辛苦，能到此地，是妹妹的福气，天大的难处也算不得什么。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感激。”素修旁若无事的说道，丝毫不在意刘良娣的侮辱之意。 她连死人堆里都闯过了，还怕这些唇枪喉剑吗？ 刘良娣半歪着头，一手轻抚着面签的小案几，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早就听说，公主殿下是一个不可多得能说会道的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很没有一国公主的气度。” “姐姐们在上，妹妹哪里有什么气度？妹妹的故事儿都是编排戏文的人乱传罢了。”素修应声而答，面色如初，气定神闲。 “不是故事，而是事实啊。本良娣的哥哥是护送公主妹妹来燕的将军，给我说了公主在下城时的事迹，令本良娣也好生佩服。一个只会书画清谈的皇室，竟也会生出这样临危不惧，颇有胆气的女儿，本良娣一直在等着公主来，有幸在东宫见到盛名的公主，三生有幸。”看似恭维，实则句句糟心。 “妹妹不过情急之下，出此下策而已，愚笨的做法让将军和良娣见笑了。妹妹哪有什么盛名？不过是生在了宫中，才有了些传奇。在经人演绎，已见不得本来的模样了，妹妹听到这些时也很是羞愧。” 坐在一旁的李良媛越听越糊涂，不免插话进来，问刘良娣：“究竟什么是事儿？姐姐怎么没说过？太子妃殿下听过吗？” 刘良娣道：“此事也是我前日接到哥哥的书信，才知道了大概，太子妃殿下也应该收到兄长的书信，每每这种事情，王将军都是第一时间便告诉太子妃的。” 素修知道了，一点不讨喜的王振祜是太子妃的兄长，道貌岸然的刘季友是刘良娣的兄长。顿时觉得这两位妃子为人应该不是多好，家教也应该不好。 太子妃奇道：“这个事情倒是没有听兄长提过，他自从到了北边，鲜少回信，常常没有消息。” “将军作战艰苦，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写信呢？军中大事一件也不能疏忽，恐怕将军很难分心做其他的事情。这次王兄奔着功业去的，哪里会有空兼顾写信这件事情？记得王兄连刚刚纳的小妾都没有看几眼，就匆匆领命上了边境了，半年下来，该忘了那女子的样貌了。”刘良娣掩口笑道 “妹妹来迟了！姐姐恕罪。” 刘良娣刚刚说完，殿外就响起一个女声，素修忙起身，听声音很洪亮，不是艾良娣病中人能发出的，算下来，应该来者是成良媛——昭训所说的太子李曜最宠爱的妃子。 那晚，昭训说完之后，素修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成良媛了，想看看李曜喜欢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自己和她的差距在哪儿，如何才能成为李曜喜欢的女人。 声音刚落，一个上身穿银纹绣上裳，下着翡翠烟罗裙，头梳朝天髻，斜插紫玉芙蓉簪，耳挂苏银白耳坠，袅袅娜娜的长身美人晃身进来。缓缓屈膝行礼，与李良媛平视一笑。 素修有些闹不明白了，成良媛是土生土长的燕人，怎会穿楚人的衣裳？而且样式与花纹样子都是时新的，一点都不落伍。她是信了，东宫确实只成良媛长得貌美非常，再加上有漂亮的楚衣相衬，显得更加艳美多姿，让人目眩神迷。 反观周围一群人，穿着窄袖窄腰的衣服，本来不多好看，被衬得更加畏畏缩缩，呆头呆脑的。 “成三，你今儿怎么晚了？不知道今日有新贵人来吗？”刘良娣竟然抢在太子妃之前问道。 太子妃也笑道：“成三应该是在精心梳洗打扮上费了时间，看看她儿，今日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 “太子妃明鉴，成三今日可没有在这上面费时间，而是今早上做梦，梦到了一个金甲神人，与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待到醒来已是晚了，成三总归是来晚了，领罚，不辩。”成良媛微微脸红的样子显得更加妩媚。 “那就依照惯例，自罚三盏。”太子妃笑道，一招手让如意端上三盏佳酿。 成良媛二话没说，一一饮尽，笑道：“如此好喝，殿下不像给我惩罚，倒像是赏赐。谢过殿下。” 擦拭嘴角，转头见到素修，年纪小小，就生成了花容月貌，穿着难看的燕国衣服，也不减本身的美丽。 “这便是新妹妹吧？果然和画上的是一个人，不过比画上更好看些。”成良媛双目微闭，笑容灿烂，“咱们东宫真真是美人窝了，殿下好福气。” “成三，你对着本殿笑有何深意？倒像是本殿的美人儿一般。”太子妃道。 成良媛笑道：“殿下的是殿下的，殿下的又岂不是殿下的？”一语双关，巧妙回答，素修想插个话表表谦虚都瞅不到时机。 成良媛说罢，翩然走至素修的身边，不容素修行完礼，一个劲的绕着素修转圈，笑道：“这身量，这眉眼，这气度，是个大美人无误了。” “任谁也比不过成三啊。”太子妃笑道，刘良娣跟着说道：“这下，成三可有劲敌了。”虽然是笑着说，但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成良媛笑笑不去回应她们，上前轻轻搂住素修，竟一个朝上，将素修抱了起来，素修毫无防备，有些吓得心慌。 成良媛慢慢将素修放下，笑道：“和我当年入越王府的时候一样轻。如今，越王成为了太子，我也比那年重了，幸好还有妹妹身轻似燕，好让我还能想起那时候自己也这般轻呢。” 素修含羞低头，隐隐觉得成良媛的笑容中分明还有些苦涩。 当年的越王成为了太子，她成为了他的良媛，尽管备受宠爱，却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迎回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身轻似燕的美人。成良媛低下的眼睛中，一丝丝醋意闪过，很快消失，她嬉笑如初。 素修深深觉得，太子李曜不仅身份尊贵，还很幸福，有一个又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因为爱他，聚在一起，言笑甚欢，各个怀有他想但又强制压下的模样动人极了。 好在，她不必承受这样的痛楚，她不爱他，幸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突如其来的噩耗（上） 这场略微尴尬又不失礼节的聚会没有开多久，就以李良媛带来的小世子不停哭闹，安抚不住草草收场。 成良媛问起李良媛世子最近可否有嗜睡c不愿吃饭c夜啼和多动等症状，说自己的女儿上个月也是这样，乃是惊吓所致，请了一个巫师做了个法，立马就好了。 已经发愁不少时日的李良媛闻讯，忙向太子妃行礼告退，缠着成良媛要巫师的姓名，两人慌忙中离去； 只剩的素修一个尴尬人，妨碍太子妃和刘良娣说些闲话，素修等到成良媛和李良媛离去之后，才起身行礼也要告退，免得落了个不识时务的暗罪。 太子妃和刘良娣巴不得这个年轻的眼中钉赶紧消失，落个清静，连连答应。 太子妃又让香怜捧出给艾良娣的礼物，让素修待会去温明殿的时候带着。 素修让繁春从香怜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檀木食盒，表示自己给艾良娣送完之后再来行礼，禀明情况，太子妃笑说不用，索性让香怜和素修三人同去，也表表她的关心。 素修应诺，带着繁春c灵犀和香怜，缓缓离殿。 “姑娘是叫香怜？”素修一面与那婢女搭话，一面由灵犀搀扶着慢慢挪步，下了好几天的雨，去往艾良娣温明殿的青石板路全是青苔，稍不留神，能划个鼻青脸肿。 香怜一面回素修的话，一面贴心的扶着手拿食盒的繁春，道：“奴婢是叫香怜，从六岁起就侍奉太子妃，跟着太子妃一起陪嫁到了太子，当时还是越王殿下的府里。跟着两位殿下可走了不少路，从南到北，没有香怜没去过的。” 素修听得她是个爱说话的人，心里一动，接着笑道：“姑娘侍奉太子妃殿下许多年，可谓是劳苦功高。姑娘在太子府里多年，想必知道艾良娣的为人，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小害怕，生怕到了后说错了话，惹得良娣不开心，责怪我是小，动怒伤身是大。还望姑娘告诉我，待会见了良娣，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良娣才会高兴。” 香怜见素修这般不拿架子，很是高兴，挑了挑眉，道：“我跟着太子妃和太子许多年，这东宫里的人自然是全都知道的，也经历了不少大事，自认为看人是很准的。 艾良娣是咱这里第一个不拿架子的人，李良媛看起来也是个好的，但我知道，李良媛心气很高，有时很是苛责下人，比起艾良娣，实在是相差很远。艾良娣病了有十年左右，是在生修世子时落下的病，本快痊愈，但随着修世子和优世子相继死于非命而逐渐加重。 这艾良娣也是一个幸运不过，可怜不过的人儿了。家世显贵，儿女双全，各个优秀，但大都命不长久，良娣身子也不好，怕是也熬不过几年了，真是令人唏嘘。” 说着说着，香怜落下几滴眼泪，似乎被自己的话感动到了。 “论起这些，都是命中注定，良娣不幸，使人心疼，又毫无办法。我简直不敢再去看良娣了，怕待会一想起姑娘的话儿，忍不住的想哭，在勾起良娣的思念之情，悲痛之心，那就是大罪过了。”素修也陪着香怜流下几滴清泪，腔调被捏的悲伤不已。 “奴婢也是多嘴，不该和公主说这些。”香怜这才恍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管不住嘴的毛病果然改不了了。 “姑娘也是为我好，不必责怪自己，姑娘放心，我守口如瓶，没有半个字的妄语。”素修极为认真的说。 “公主看上去就是个对奴婢们很好的人，奴婢才如此大胆说给公主这些话的。”香怜笑道。 繁春适当接话：“姐姐哪天到荷风水榭来看看便知，我们公主对人可是真好。”香怜笑道：”你多大了？叫我姐姐？” “十七。” “嗯，是比我小许多，我便认了你这个妹妹吧，哪天我去荷风水榭送食盒，妹妹可要好好招待我。” 素修替繁春做了主，笑道：“那就静候姑娘的大驾光临了。“话锋一转，又道：”姑娘可知殿下这几日的去向？“边说还边佯装羞涩，粉脸一红，鼻尖的汗珠悄然欲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突如其来的噩耗（下） 香怜当她思念太子得很，看了下四周没人，方凑到素修的耳边，悄声道：“殿下这几日一直未回宫，应是住在郊外的安阳宫了，听说近日俘获敌国一员大将，陛下高兴得紧，前几日雨下得最大的那晚召集了王公大臣，内外命妇们在安阳宫办庆典呢。太子妃殿下和艾良娣c李良媛c刘良娣c成良媛们都去了，昨日回来的，太子还要多待几日。公主不要太想殿下了。“说完偷偷捂嘴笑。 素修娇羞的挥拳轻轻锤着香怜，此番动作显得两人极为亲近，道：“姑娘不要乱说，我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原来所谓的上香祈福，真相竟然是这个。太子妃视她和卫昭训为一样的人，把她们排斥在外，不让靠近。 “皇帝召集，想必是极大的盛会，不知是抓到了何人，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香怜显得有些为难，慢吞吞的才吐出几个字，“是公主的母国，楚国的上将军赵素维。” 香怜说出楚国和上将军的字样后，素修的心就已经快要跳出来了，她想的果然不错，这无数头颅换来的假太平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可为什么，被抓住的是哥哥！ 哥哥素维是上将军，按理说是不用亲自临阵的，除非，除非楚国又遭遇了一次惨败，被打的主帅不保，不然，哥哥是可以逃脱的。 苦命的哥哥，和郑将军王令公一样，苦苦支撑着风雨飘摇中的楚国，虽然位高权重，但不曾享受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没有富丽堂皇的府邸，没有俱是绫罗堆砌的宝库，甚至还没有留下一个自己的孩子，狠心的上天怎么可以这么轻易让他陷入燕人之手！ 自古败将多凄惨，被擒拿住的将军更是惨上加惨，投降，不想，回国，国人不认，两头是难。 素修强力忍住巨大的悲痛，保持平常谈笑自若的神色，开口道：“姑娘可知那败将的现状？我在楚国时，曾承蒙他的照顾，从恶人手中脱险。想知道他的情况。” “奴婢不知，那日奴婢生病，未能跟去，是妹子香雪跟去的，她回来什么也不说，做了噩梦，奴婢猜想，那人恐怕不太好了。” 也对，对待败军之将，无需以礼相待。召集众臣和皇室成员“参观”败将，恐怕就没有一个好目的。 素修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哥哥投降了吧，来日方长，兄妹二人都在燕国，还怕做不了什么吗？如果有机会，一同颠覆燕国，岂不是比今日守节要有意义？ 她恨不得飞到哥哥身边，告诉哥哥投降是最好的出路，投降不杀，燕人也会看重他。 到得温明殿前，香怜前去通报，素修才有些绷不住的要摔倒，灵犀忙稳稳扶住，含着泪花，小声道：“公主，坚强些。” 其实素修认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她怕死，怕死人，在下城没吓死她都觉得自己的胆子练出来了。可今日一听哥哥的消息，心又不住的抽搐害怕起来，她怕哥哥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怕自己失去唯一的哥哥。 长兄如父，是楚国的传统，哥哥素维确实也一直在履行着哥哥的义务，尽最大可能的照顾着两个妹妹，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后，为了两个妹妹，哥哥没有在最合适娶亲的时候找个媳妇，一直拖延，直到二妹做了太子的爱妾，后来当了贵妃，才在皇帝和妹妹的劝说下，娶了媳妇。但聚少离多，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素修还记得哥哥说过，自己没有孩子，就算了，两个妹妹好好的，是个安慰和补偿。 说这话的时候，哥哥的眼角泛着泪光，坚毅的面庞添了不少温和与愁闷，他不像是个上战场的将军，更像村里蹲在屋角边的普通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哥哥也应该很是担心百年之后，无法与父母交代，与祖宗交代吧。 渐渐地，焦灼的战事让哥哥的双鬓染霜，一天比一天老，哥哥是个善良的人，上了战场，杀了人，回来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出去，待他出来后，必定有黑眼圈，面色憔悴。 哥哥不应该受这些苦，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眉上风光唇上月 进去通报的香怜出来说明了情况，说良娣正在接受御医的诊治，不便见客，让把食盒放下就可以。 香怜从繁春的手中接过食盒，道：”奴婢送进去即可，公主快回去休息吧，也累了一个早上。“ 素修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与香怜分别，又是如何回的荷风水榭，一回有竹堂，整个人一下瘫软在床上，再也止不住泪水，大声地哭了起来。 为何，她要承受许多的不幸？年纪轻轻，父母双亡，去国离家，已经很可怜了，为何还要在她的胸口上再插一刀？ 见素修哭得如此凄惨，进来送茶送热水的沐真和素含吓了一跳，欲问灵犀和繁春，见她二人一个脸色煞白，一个不住的抹眼泪，一个字不说，一个眼神都不给。更加疑惑，更加不好追问，只得跟着哭。 屋外耍剑的紫鸢和訾尘听得有竹堂里的动静不小，还以为闯进了什么歹人，连忙去看，只见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不是躺床上哭，就是站着哭，要不就是蹲着不说话，小脸惨白。 一时之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这个，晃晃那个，全都跟丢了魂似得，一个字不说，一个眼神都不给。很是奇怪，很是不解，只好站在屋里看着她们哭。看得久了，也不免跟着伤心，眼圈也不自觉的红了。 来向灵犀汇报工作情况的武思远和崔景岳二人，还未靠近有竹堂，就听得巨大声响，第一感觉竟然是竹子成精了。两人怀着戒备的心理，步入有竹堂，见一群姐姐们哭的莫名其妙的惨，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人声音竟然盖住了所有人的声音，很是难听。 刚从卫昭训处回来的玉姿想给素修说说事情，到了有竹堂也是惊呆了，一群人在哭，稀里哗啦的，莫名的惨，让她想起了家乡里的哭丧人。 玉姿问了这个，问了那个，没有一个能说清楚话的，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哭声，直接拿出银针，朝着武思远和崔景岳的大腿上就是一针，痛的两人直叫。 “公主许是饿了，又不愿吃饭，姐姐们没法，故而啼哭，我也是，看姐姐伤心，也想哭。”武思远捂着大腿，呲牙咧嘴。 “你们，全都出去！”素修忽的一下坐起，大发雷霆，直接镇住全场，鲜少发火的他让众人霎时吓破了胆，争先恐后的往外跑，怕跑慢了有天大的处罚。 素修见只有繁春和灵犀留在屋里，才又倒在了床上，连连道：“哥哥，妹妹好想你。” 也不知哭了多少时辰，素修脸也不洗，饭也不吃，呆呆的躺在床上，眼泪也流干了似的，只剩抽搐的哭腔，不见眼泪。 任凭灵犀和沐真劝了多少次，素修只是不听，繁春也陪着素修一起不进食，呆坐在地上，两眼无神，虚弱不堪。 实在头昏脑涨极了，素修只得叫来玉姿给揉揉太阳穴，哭的一点力气也都没有，还是摊着。看到灵犀和繁春都呆呆站着，悲色袭面，瘦削的肩膀不住的耸动，很是心疼，叫过来两人，试图彼此宽解。 繁春和灵犀跪于素修床前，樱口欲开，一阵悲怆却涌到舌尖，泣不成声。素修这才看到，繁春的脸已经没有人的血色了一样，嘴唇发白发干，眼神黯淡无光，灵魂也被人抽走了一般。 两三愁容相对，又是一番低泣，素修的喉咙已经干哑的很难说出话来，几欲泣血。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沐真端着一碗百合麦冬粥，急匆匆的进来禀报。 还未等素修起身迎接，李曜已经进到有竹堂，他神色没有多好看，眉头紧锁，态度严肃，素修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连忙让繁春和灵犀扶她下床。 一天没有下床，哭了许久，还没有进食，气力早就没有了，刚刚下床，还未站稳，素修就已经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李曜见她这般狼狈，神色稍微温和了些，道：“繁春和灵犀，快扶你们公主躺着，都成这样了，还下来作甚？” 素修弯腰致谢，由灵犀和繁春二人架着，重新躺坐在床上，众人俱不敢在流露出一丝悲色，使劲将眼泪和鼻涕一同憋回喉咙。 李曜从沐真手里接过百合麦冬粥，示意众人推下，灵犀最后离开，轻轻将房门闭合，才扶着不成人样的繁春慢慢离开。 “哭了一天？哭什么？”李曜坐于床上，轻轻搅动着热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素修嘴边，素修不敢不喝，强忍着胸腔内的恶心，张嘴启齿，艰难的吞咽着粥饭。 “不想喝就不喝，待会喝。”李曜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放下粥饭，轻轻用手帮素修擦拭未干的泪痕，动作幅度之大简直是在给她洗脸。 素修温柔拨开李曜的手，自己低头擦了擦，用已经肿成核桃的双眼看着李曜，只觉几日不见，他变黑了，弱化了本来面如冠玉的美。 “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不认识了？才五六天不见，你就忘了我了？”李曜笑着凑到素修的玉颈。 素修扳过他的头，手不住的摸着他的脸，用惊讶的语气说：“殿下去了哪里？怎么黑了，瘦了？” 李曜握住素修的双手，放在脸上，笑道：“这几日不见你，想的我都黑了瘦了，你倒是胖了，看来并不想我。” “殿下惯会冤枉人，妾若不想殿下，怎么在此哭泣” “我说了这话，你才说想我，假不假啊。你想我才哭，那繁春和灵犀也是想我才哭？不妨将她们两个叫进来，咱们四个在一处睡罢了。” 又是没羞没躁的话，素修自然而然的搂抱住多日未见的李曜，抬起一双明目，道：“殿下谁也不准叫。” 李曜顺势将她压下，笑道:“今晚儿，就咱俩睡。前几日我去了安阳宫，卿卿独守空床，想必很是寂寞了。” “我每晚都想着殿下，梦里也是殿下，殿下一直没有离开我。” 素修迎合着他的吻，几次下来，她已经知道了怎样吻，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能让李曜高兴，所以这次很是熟练。 “前几日殿下去安阳宫，姐姐们去了西山上香祈福，偌大的东宫说不寂寞也是骗人的。”素修轻轻吻着李曜的耳朵，缓缓道。 “你被耍了，她们怕你着急生气，才说了去上香，其实我们是一起去了安阳宫。因为抓到了一个将领，宴会很是隆重，但是中途就下起大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我在那里，也在思念着卿卿，想着卿卿凝脂般的肌肤，动情时的美丽，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好的。”说着随机加大了力度，放佛是要碾碎这朵娇花。 “那个人是新投降的将军吗？陛下为他准备这么一场盛宴，想必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我怕说了，卿卿没了兴致。”李曜笑道，手指轻轻敲着素修已经光裸的后背，“今晚，我要换个姿势。”当他贴上素修的软躯说这句话时，素修早已经脸红得不成样子，心中只盼着他早早完事，好问他些事情。 当李曜将脸贴在素修的胸口时，素修惊讶的发现，她轻轻用手一摸李曜的脸就能沾些灰黑的颜色，低头瞧瞧他蹭过的地方，也都是灰黑的颜色，在她洁白如雪的肌肤上尤为明显。 这几天，李曜莫不是去挖了煤炭？他推崇的人之中莫不是有一位包大学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东风袅袅泛崇光（上） 一番云雨巫山断肠后，满心疑问的素修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曜沉沉睡去，他压着自己的胳膊，致使她脱不了身，与他肌肤相凑入眠。 素修望着李曜的睡颜，高挺的鼻子似乎不通气，他一直张着嘴睡，素修看清了，他的脸又露出了白净的地方，那黑灰的颜色大都褪去，他还给自己化了个妆啊。 素修怎么也睡不着，满心满眼里都是安阳宫的盛会，她努力勾勒着盛会的全程画卷，十分侥幸地想着哥哥度过了险境，那个盛会是为他接风洗尘，欢迎他弃暗投明，来到燕国。 她还想着，也许不久可以和哥哥见面，日后兄妹俩可以齐心协力，一同完成楚皇的任务。 在诸如此类的想法中，素修睡去，做了个团圆的梦。 次日清晨，李曜还是起得比素修早，素修不明白朝会是在中午，一个太子何必起得如此早。 李曜笑笑，说出了一个让她有些对李曜改观的理由——他是要去陪太子妃用早膳。不忘发妻，值得称赞，素修对李曜有了一个小小的好评价。 李曜拿起素修经常用的小犀牛角梳打理着自己的披发，忽然发丝一阵阵炸起，搞得像是刚被雷劈过。 素修干脆接过牛角梳，先沾了点灵犀端来的刨花水，洒在李曜的头上，接着慢慢地一梳到底，嘴里小声哼唱着在楚宫里梳头时的歌：“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玉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因为每次梳头时，都会哼唱两句，今日为李曜梳头，毫无意识地又唱了起来，直到李曜问这是何时，才从梦境中脱离出来，笑道：“妾每次梳头时都会唱这诗，习惯了。” 玉手纤纤帮理青丝，照镜之中，两两相映，素修顿时觉得与其他夫妻没有什么分别，说话的语调也变得轻松舒畅，手里的动作也加快了不少。可当她从喜悦幸福之中醒来时，发现手里的动作出了错误：竟习惯性的将李曜的发丝编成了楚国的发式，束发插簪，她以前为了能熟练地给秦王梳头，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没成想以前的功夫会用到李曜这儿。 素修佯装无事发生，边说着其他的话儿边给李曜重新散了头发，梳理了一遍。 李曜倒是很喜欢束发的样子，没有责备的意思，还颇有些意犹未尽，想要看素修完成簪发的意思。 燕人的男子，平民百姓和兵者皆披发，王公将相和大户之家皆留辫，为了区分男女的发式，女留辫直垂，男留辫弯折梳起，垂于耳畔。 但不论是男是女，是富贵还是贫穷，燕人对于缠在额头上的头巾的认真劲都是一样的，头巾有近百种样式，百姓用青，将士用黑，商人用松花绿，世族贵家用水绿，皇室用赤色，有钱人家可以在上面绣各种喜欢的图案，没钱的人可以请人在上面印些喜欢的图案。 李曜慢慢享受着素修给他编发的过程，香气弥漫，手感轻柔，他闭了一会眼差些要睡着了。还是素修轻轻晃他，才醒。 看看镜中的自己，即使顶着难看的发型，可依然掩盖不了本来的美，李曜用微笑表达了自己的满意，嘱咐了素修等会去行礼不要晚了之类的话，就赶往太子妃处了。 素修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松些了，她吃完灵犀端来的百合麦冬粥后，就准备起身去太子妃处行礼，要走的时候却发现不见繁春的影子，再仔细一想，今早上是灵犀c沐真c景仪三人侍候的，问了灵犀，灵犀说繁春病倒了，昨儿发了高烧，玉姿已经熬了些汤药给她灌了下去，好了许多。 素修听完才稍稍放心，让景仪留下陪繁春，给她带个话儿：等会，便去看她。 景仪领命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东风袅袅泛崇光（下） 素修安排妥当后，才携着灵犀和沐真二人步出荷风水榭，往太子妃处走。 到了之后，才发现刘良娣也早早的去了，正陪着吃完饭的太子和太子妃说话，见到素修也来了，脸上顿生不快之色，碍于太子，只在眉毛上表现出了不快，一直紧皱着，直到素修离开。 艾良娣依然没有参加今日的行礼和聚会，成良媛和李良媛携手同来，两人脸上都红扑扑的，带有喜色，应该在路上相谈甚欢。 李曜闭目静静听着太子妃的每一句话，太子妃说完，他都必定会夸赞一番，连连点头，太子妃也面带笑容，两人好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昨个下午，刘十三郎差人送来一个顶好的屏风，说要献给殿下。”太子妃让四个男仆从搬上来了一架盖着红绸的高架子。 搬运的人俱是一脸的小心，生怕毁坏了半分。 太子妃和刘良娣起身，一同掀开了红绸，屏风的精美震撼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此屏风制作的非常讲究，用料都是极为珍贵的，象牙c玉石c珐琅等镶嵌在表框之上，中间作为屏面的是薄如蝉翼的丝织物，上面有悠然见山的画作，画师技艺高超，意境悠长，使人如入深山之中，不论物料，单此画作就已经算的上是价值连城了。 素修的心思全然不在屏风之上，而在屏风背后的故事。 她没有记错的话，此乃蜀州刺史于十三年前献与楚皇的供物，楚皇后又转送给了大学士徐景风，徐景风去世以后将此物陪葬在自己的墓中。如今重见天日，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刘良娣从始至终的得意的神色，让素修产生了一个直觉：那个什么刘十三郎应该也是她的亲戚。哎，她们刘家风水必定不好，出了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不算，还有个疑似做了发丘中郎将的恶徒。 见了一面如此精致的屏风，不管喜欢与不喜欢，众人都接二连三的夸奖了一番，大抵是“此物珍稀，世所罕见”“如此宝物，天授与殿下”等等一类话。 李曜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奋感，在听完众人的夸奖之后，简单说了两句，随后就用他标志性的冷漠语气，对刘良娣说：“十三郎现在为秦州都督，此次差人来京，何不来见我？送此屏风，我很喜欢，但我更想看到十三郎送来的是他的斐然政绩，那可比屏风珍贵多了。你可写信给他，以后不必再送这些，我知道他的衷心与孝敬。但我希望他能在秦州都督的任上做出一番大的功绩，他日当了尚书郎再来给我送屏风，我比今天高兴万倍。都是自家亲戚，没有外人，这些虚礼不要许多。” 刘良娣收起得意高兴的脸色，垂下眼眸，低声答是。 李良媛见刘良娣吃了个瘪，忙来解围，缓和气氛，笑道：“殿下，太子妃还有一事要跟您说呢。”使了个眼色，太子妃冷冷一瞅她，向李曜道：“殿下，昨儿不止十三郎差人来，裴三郎的扈从也来了，说是明日就能回来了。” 一提起裴三郎这三个字，李耀的脸瞬间缓和，变得好看起来，说话也温柔起来，笑道：“他可慢了许多，我给他算的今日一早必到，他竟然明儿才来，枉我起得如此早。” “那扈从说裴三郎就是因为晚了日期，怕殿下念叨伤神，遂让他早早来报的。听那小郎的意思，裴三郎是因为在郑县耽搁了，路上又遇到乱民，才晚了，一路糟了许多大罪。” “郑县事大，又远，别人没有去的，只他和艾洄愿意去，艾洄去的时候曾给我写信，说了那里的艰苦，我给裴元清说了情况，哪知他当场应承，下午就起程了，他的心里有数，应该也预见到了这些，他办事没有不成功的，他回来了，我也就安心了。十三郎如能像裴元清那样，我对他更放心了。” “裴三郎回来了，殿下定要好好赏他。”一直没有说话的成良媛笑着道，她知道，在裴三郎这个事情上说话，说得多不如说的巧。 李曜笑道：“就把你屋里的那个红珊瑚宝石盆景给他，你可愿意？” “殿下要拿去尽管拿去，只是那阿物已经被妾把玩许多次，再给裴三郎，怕是不妥。”成良媛道。 “嗯，也是，我想了个赏赐，你听听好与不好。你房里的采青已经到了婚配之年，不如就将她给裴三郎当个妾侍，一是赏赐，二是亲上加亲。你看如何？” 成良媛捂嘴憋笑，道：“殿下别一大清早的就开我的玩笑，我的采青是个什么样我还不知吗？她哪里配得上裴三郎啊。要说咱们东宫里的美人儿，还是香怜” “殿下，又有人来报了，说裴三郎回来了。”打断成良媛说话的正是她在话里提起的香怜，素修好奇的看向香怜，见她努力镇定，耳根一红的模样越发可人。 “可真是他回来了吗？不是才说明日回来么？”李曜站起身来，一副想立刻赶去迎接的模样。 “奴婢听说裴三郎星夜兼程，一刻也不敢怠慢，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报与殿下。” “嗯，传令下去，叫钟奂和林昭赶紧准备一下，随我去城外迎接裴郎！”李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扬眉转眸，神采飞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曜一走，这个会也就散了，太子妃拿起披风，跟随太子跃马而去，成良媛和李良媛也去别处深入讨论育儿之事，素修等到她们都出殿门，才起身回荷风水榭。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繁春，推门刚进房内，就看到繁春与玉姿互推药碗的情形，繁春一脸病容，与之前的俏丽小女官判若云泥。 繁春和玉姿听到有人进来，忙回头去看，手上动作却未及时停住，一个不小心，药汤洒在了繁春所盖的薄襦衣上，素修忙让沐真和灵犀将繁春按住，不必行礼。 玉姿见撒了药汤，只得重新去熬制，灵犀和沐真瞅着素修有话要与繁春的模样儿，遂找了个别的由头，一并出来了。 四下无人，素修拉起繁春的手，含泪安慰：“你也不必太难过，往后的日子只怕一天比一天艰难。现在要是哭干了泪，明日又该如何呢？” 繁春咬住发干发白的嘴唇，说不出一个字，眼睛里的泪强忍着不掉，在眼眶里打转，终是忍耐不住，一头埋在枕下，悲愤交加，泣不成声。 素修见这个光景，眼泪也不住的淌，拿着秀帕捂脸止哭，待情绪稳定下来后，不忘继续宽慰繁春。 “咱们俩自小一块长大，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情谊非他人可以比拟。我知道，你自小离家，几乎没见过自家人，视我的姐姐，哥哥如亲人一般，他们也都很疼爱你，你对他们都有很深的感情。 可该放下还是要放下，该忘记必须得忘记，不这样的话，你我连活路都没有。你敬重我哥哥，我的心里和明镜似的，但你得把这份敬重放在心底，埋起来，暂时让它死去。有朝一日，可以亮出来，再亮出来，对你，对我，对我们这一大群人都好。” 素修也很是震惊自己可以说出这番不近人情的话，素维是自己的亲哥哥，自己不能去哭，还得阻止别人去哭，怎么听都不像话。 繁春的悲痛不亚于自己，她的聪明胜过自己，这些话，她是比谁都清楚的。可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自己知道的道理，往往又糊涂了，要经过别人的劝解和点拨，才能醒悟。 素修给自己和繁春找了一个不悲痛的理由，也是她最希望的结果，“我听太子说安阳宫宴会是个极大的盛会，保不齐是欢迎我哥哥的。他是大将军，自然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不会白白顶撞燕人，落个坏下场的。你好好养养身子，哪天还要指望你去打探消息，看看我哥哥在何处，咱们好去和他回合，共商大计。没了你，我可是不答应。” 素修挤出生硬的笑容，语气颇为欢快，轻轻推着不言不语的繁春。 繁春见素修已经好言相劝到如此地步，碍于多年情谊，不得不起身擦去眼泪，恨恨道:”赵将军和郑将军都是大楚的英雄男儿，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出事，对于大楚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我现在只恨不是个男儿身，不能效忠于两位将军的麾下，驱逐蛮夷！也恨自己生下来没有学些剑术拳法，一点武艺都没有，公主，就凭你我的一点计谋，何时才能实现匡扶社稷的大业？” “你怎会出此言论？莫不是让悲伤冲昏了头脑？陛下交予你我的大业万不可忘记，也万不可断送。即使今时今日，或者明日后日，就算是一辈子都要只做这一件事，你我也不能忘记，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抓住它，也许就是天将大明的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能倒下，我们和守着国土的将士一样，没有输赢，只有死活，每一天都是背水一战，不能松懈。” “你再哭半个时辰，以后都不准哭，这儿没有谁死了，也没有哪国亡了，活着，就是赢了。你我虽是女子之身，可未必不能立下男儿功业，可不论是活着还是完成大业，哭是哪件也办不到的，但办到让别人哭，就离我们的目标不远了，能够做我们想做的了。” 素修将绣帕递给繁春，盯着她一点点的将眼泪擦干，直至绽开笑脸。 “你很敬重哥哥，也要有他的勇敢啊。现在我们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妄下结论，对哥哥也不尊重。哥哥是贵人，我小时候有个半仙给我们三人算了命，大富大贵，一生无忧，这不就应了前半句了？所以一定不会出事。我昨儿乍一听，也没了主意，后来一想，我何必要为难自己，违背天意呢？我还要在显贵些，你也是。”素修一番话，是在开解繁春，也是在安慰自己，现在说的挺好，一到夜深人静，想的比谁都多，比谁都惨。 繁春点点头，哽咽着：“公主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我便只哭这一次了，以后再不哭了，也是，我哭得再久，还能把燕国哭亡了不成？公主，要想完成大业，没有一番好好的筹划是不能够的，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截至目前，已经全盘皆乱，没有一步是按照陛下的设想在走，我们很难，需要的时间也要比预期的多很多。公主当真做好了准备，要一条路走到底，不生半点退意” “你这话也是好生奇怪，我又有何理由后退？一——不过我现在进退，暂时不会影响两国中的任何一个——按照目前来说，以退为进，方是上策，伺机而动，是另一种准备。这样下来，是需要很多时候——也许，直到楚国被灭，我们也完不成任务。” 最后一句话，素修说的既无奈又悲壮，“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哪里会允许别人夺占了我们的土地？所以，无论过程如何，在我这里，结果只有一个——灭掉燕国，哪怕楚国先亡，没了。” “我始终追随公主，与公主一道。”繁春道。 素修满意的点点头，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素修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同行，今生今世，可是分不开了。”繁春点头道：“今生今世，不负大楚，不负公主。” 素修捂着心口，眼里尽是难以言说的感觉，道：“我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尽是裴郎与我栽（上） 繁春在素修的注视下，一口气喝完了玉姿送来的药汤，小憩了一会，觉得稍微好些，但头还是闷沉沉的，素修提议出去走走转转，玉姿也说一天闷在屋里，不见日光，是不容易好的，但特别嘱咐不要吹着风，罩上面纱，不要走得太远。 灵犀本来要跟素修和繁春同去，好巧不巧的传来了刘良娣的命令：各处奴婢要做好打扫院落的活计，下午，她本人会来一一查看。 素修遂让灵犀留下，指挥众人，她和繁春走不远，只到后方的小园中一走就回来。 素修住的荷风水榭的位置还算不错，虽说离太子妃及其他良娣c良媛们远些，但近处的景致不错，东宫的花苑就坐落在荷风水榭的正后方，绕过几处亭台就是。 繁春和素修到了东宫后，除了行礼问安，从未离开过荷风水榭，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仔仔细细的将到花苑的路景看了一遍。两人看着一座座熟悉的建筑，无不感叹楚燕两国的相同之处，都说燕承楚制，不止朝廷法度，还有方方面面，如今看来，一点不假。 东宫的此处花苑不像楚宫会有两三门与其他建筑隔断，而是连在一起的，前面看着还是端正楼，一转个弯就是怪石嶙峋的假山——花苑的一景——不象山，山上还有一亭，站在上面可以看清整个东宫的全貌。 转过不象山，就是别有洞天的园林美景——其间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朴素自然，精致的亭台楼阁，别出心裁，开怀乱叫的鸟儿飞来飞去，调动着气氛，其中还堆有大量的雕刻石碑，既得自然之趣，又得诗情画意，使人忘忧。 素修最喜欢的是一座座精妙的建筑，一步一景，毫不重叠，掩映在树木之中更显的韵味十足；繁春最喜欢的是一棵棵枝繁叶茂的高树，有的形状怪异，中间镂空，有的挺拔高大，生命力旺盛，在这些生命上，似乎能找到一些过下去的动力。 走了会，看了会花鸟，瞅了会石刻，两人并肩欲往水亭方向去，想稍作休息。可刚一走到“浓翠品章“处，就听到了两个男子驻足说话，侧耳一听，其中一人正是李曜，旁边那人的声音不是李曜的近侍李龁，也不是太子东宫翊卫将军钟奂和林昭。 两人一道默契的停下脚步，要听个究竟。 “殿下，臣还未进城，就听得处处议论前些日子，王将军活捉楚国上将军赵素维一事，可是真的？” 素修和繁春心里一沉，更加认真聆听两人的对话，试图从里面找到哥哥素维的生死踪迹。 李曜却不直接回答，一笑道：“果然都在议论吗？那就是真的，老百姓不会无端议论政事。” “果真如此，王将军回来之后裴元清可得好好向他探讨探讨，臣听说这赵素维不是天生武将，是半路出家当了上将军，领兵不多但多为胜绩，带兵之策令臣好生佩服。”裴元清夸道。 “咱们今天不聊赵素维的事，他不是咱们的人，再好也与我们无关，我迫切想要知道的是郑县的事儿，艾洄处理的如何？几时回京？有没有人为难他？” 李曜和裴元清边说边挪动步子，与素修和繁春仅一翠嶂之隔，素修与繁春也随着那两人的步子而移动着。 哥哥的事和李曜挂在嘴边的郑县的事，她们都想知道一二。 “艾郎是世族之后，谁人敢与他为难？他去郑县查案必然比其他人去要好些，那当地的官吏也畏惧他些，只是伊始也很是不顺利，臣去之前，艾郎几乎没有进展。 郑县的官吏将他一步步引入死巷，好不容易找到个证据，却又马上中断。据他说，他还收到过一封书信，让他不要查下去，不要自找没趣。也是，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受害者的尸身都已腐化成白骨了，再加上当地百姓也深信以前的审案结果，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提供些线索。 臣去了后，艾郎让我给他壮壮声势，也壮壮胆，我们每天都泡在各处现场，过了数日还是没有进展，我都觉得此案翻不了了。可这时，艾郎又有了个大胆的想——开棺验尸，验验已经死去的那三个人的白骨，来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不止郑县的官吏反对，连找到艾郎喊冤的秋家小女也难以接受，重新开馆是对死者的不敬。但艾郎坚称开馆就是开关，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而且他也已经有了头绪，只差一步证明了。 我一听他这样说，便按照他说的强制郑县的官吏陪同前往墓地，开棺验尸。得亏了开馆，一切真相大白，此案已翻过来了，当年的结案是错误的，由此，艾郎查出了那份卷宗也是人伪造的。我协助他将那些人拘押了起来，现在将始作俑者带了回来，还要请殿下发落。” “如此看来，秋林案确是冤案无疑。” “是，秋林一案是冤案，我看了卷宗，结案之快，翻遍史书，亘古未见，五天以后就把秋林处死了。 长子从焕曾为父申冤，惨遭下狱，不久‘病死’，艾郎察验了他的白骨，伤痕入骨，应是被人活活打死；次子从襄在父兄死后，独自一人离家去州正鸣冤，回来的路上遭人截杀，他的白骨上有黑色印记，艾郎断定是遭人毒杀；三子从新为避祸乱，装疯多年，直至去年才找了机会和妹妹一块逃出，巧遇艾洄赴任，才有了申诉的地方。”裴元清一度说不下去，不住的叹气，隐隐还有些泪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尽是裴郎与我栽（下） “若我大燕数万官吏都和艾洄与你一般，便不需要什么明君了。真不知道全国到底有多少个秋林，多少个郑县官吏！你且先将那个始作俑者关押起来，不放刑部，不放大理寺，待艾洄理清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再一起捅破窗户纸不迟。 你回来的时候，艾洄交给你的奏表先放在你那里，我放这些不认真，会丢的。” 李曜以极为关心的口吻道:“这许多日子，着实辛苦你和艾洄了，我会有重赏。” 裴元清道:“为殿下办事，臣不需要什么赏赐，能在殿下身边，已经是裴元清得到的最大赏赐了。” “陪着我算是什么赏赐？我是你的赏赐，那老天对你也太坏了。本殿对你是一万个放心，本殿以后会让你做国公，艾洄做宰相，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赏赐。”李曜笑着拍拍裴元清的后背，但裴元清仍是一脸不敢接受的表情，诚惶诚恐。 欲要在说些什么，只听得身旁一阵怪异的声响，似乎是人倒地的声音，怕是什么刺客一类的，也顾不得说话，直接拔剑护卫在李曜身边。 李曜轻轻一推他，示意无事，与裴元清二人猫腰转到小翠璋后，看到的不是什么刺客，而是两个妙龄少女，其中一人脸色惨白，半跪于地上，另一女子神情慌乱的搀扶着她，想要把她拉起来，可力气不够，反而被她拖累，也坐在地上，见到李曜和裴元清，也怔怔无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李曜见是自己新纳的妾侍，楚国公主赵素修和她的婢女，一个眼神示意裴元清收回出鞘的剑。裴元清猜测应是某位妃子，赶忙收剑，低头望地。 “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少走动，尽可能不要出来吗？”李曜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扶素修起来。 “今个儿天好，妾便出来逛逛，繁春也大病刚好，跟着出来透透气，谁承想刚走到这儿，她就头晕倒地，站不起来了。” “病刚大好，哪能随意走动？这里离你的荷风水榭并不算很近，能走到这里，她能不晕倒吗？” 李曜将素修一把从地上拉起，给她整了整褶皱的衣服，裴元清在李曜的吩咐下，帮忙搀扶繁春起来，繁春脚下无力，眼前发暗，站立不得，裴元清不好离开，只好任她倚靠。 李曜转身向裴元清道：“今天就说到这里，我和爱妾继续逛逛，你就把繁春送回荷风水榭，那里也有个女御医，说是我的命令，她病没有彻底痊愈，不准离开荷风水榭半步。之后，你回去好生休息，快快洗脱这些时日的辛劳，本殿还有许多大事要与你相商。三日之后，我与你在望仙楼见，李星那小子还要送你些东西呢。” 裴元清服从的点头，轻轻摇着繁春，想看看她还有没有可以走的力气，见她双目紧闭，面色发白，不像个能走的样子，只好柔声说了句“得罪”，在李曜和素修面前极不好意思的将繁春抱起，疾步而去。 李曜拽住素修的手，往水池边走，问道：“我和裴元清的话，想必你全都听见了，说说你的看法吧。你从楚国来，楚国三百三十年，可有过这等奇事？” 素修略一思考，道：“这算不得奇事，古往今来，各国还没有个冤案了吗？妾也没有听多懂，说不出三两句来，只觉得脊背发冷，叫人害怕。” “这便是说到点子上了，说的很好。我也吓得心里发毛，害怕不已。老百姓也很害怕这样的人啊。若我大燕的官吏都做了这样令人害怕的人，比起楚国的现在，又能强到哪里呢？”李曜喃喃自语，素修没有听清楚，但从李曜的表情中猜到了他的不满。 “像这样可怕的人，真该去死！否则不知还有多少好人遭罪。”素修愤愤不平道。 “楚国也有这样可怕的人，你的父亲杀了多少？” “妾不知道这些事。” “论起该杀之人，必杀之人，天下人得有十分之三，而这些人中嘛，十分之六。“李曜背起双手，凭栏望水，素修听着不好答言，遂在一旁不做声，只在那里拨弄着李曜的袖子。 “你今天身上的香气真好闻。”李曜话锋一转，看来是不想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 “殿下，这是药香。” “你那里有个厉害的女御医，听刘季友说还治好了郑源义，身为女子，有这样的医术，着实不简单。从楚国到这儿如此遥远，还不忘带些药材，真是一个爱药之人。前些日子，她诊治仰儿有功，太子妃虽有封赏，但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我会让人再送些赏赐过去。以后，你不能把她给我藏起来，有如此好的大夫，要使人人受惠。” “她不过是恰巧懂些这方面的病情，不是多厉害的女御医，殿下说我把她藏了起来，更没有道理。她一个大活人，就在那里站着，怎么藏呢？”素修道。 “好，是我不能识人，未能发现这块小金子。”李曜笑着捏了素修的脸一下，“你可逛完这花苑了？以为如何？” 素修摸摸有些痛的脸蛋，瘪嘴道：“是很好，堪比上林苑。” “我没有见过你们那儿的上林苑，这个花苑是我一手设计出来的，原先不过稀稀落落三四处景致，不值得一看和游玩。这儿的水，石桥，自雨亭，各种石刻都是我从各地精心挑选而来的，我自认为不比任何一座园子差。” “那这些形状各异的树木也都是殿下后来移过来的吗？适才妾还与繁春争论这是什么树呢。” “花苑里的树除了枯老的以外，俱是我与裴元清一起种植。以前的这里不是东宫，我住进来之后发现树木太少，就广寻天下佳木移于此地，才使得此地有如此风姿。” “适才那位将军便是裴郎吗？” 素修这才想起，刚刚未能看得裴元清的样貌，他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一位忠臣。“正是我为越王时就一直跟随的裴三郎，样貌不比本殿差多少。” 素修笑道：“殿下与我说这个做什么？东宫之中，殿下最美，哪里轮得到他啊。” “少贫嘴！本太子的心里，公主最美，我只能排在次席。”李曜笑着向素修伸出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有竹堂欢乐日常（上） 素修陪着李曜在花苑里逛了一会，便邀李曜同往荷风水榭用饭，李曜笑着摇头，将素修搂在怀里，道：“不急这一会，我晚上定去。”笑容之中很有深意，素修立即明白了，羞涩一笑，双手环抱住李曜，紧贴在他的心口，用甜糯的声音道：“殿下可不能诓骗我。” 李曜见她娇羞模样，比平时更美，轻轻吻着她的脸，道：“我恨不得将你日日放在身边，又怎么会不赴约？你若是个玉佩，我把你整日挂在腰间，该有多好。” “殿下不能将妾挂在腰间，放在心间就好了，殿下将妾放在哪里，妾都是满心欢喜，因为都是在殿下身边。”素修不但说的恳切，眼神也和与其一样到位，脉脉含情，好似有一潭静谧的糖水，要把人甜化。 “只怕卿卿心头不似口头。”李曜亦换了无比柔情的眼神。 “嗯，没说实话。妾想一直在殿下心里，想一直让殿下牵挂着该如何能把妾放在腰间。” “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本殿勉为其难好了。” 李曜刮了刮素修小巧玲珑的鼻子，温柔极了。素修一点也看不得李曜温柔地样子，也不敢多看几下李曜的眼睛，因为每当此时，李曜的音容笑貌会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夜半时分，还会闯入梦中，使她不得安眠。 李曜陪着素修朝荷风水榭走去，一路上都是极为融洽的谈话，素修顿时觉得李曜没有之前那么令人生畏，反倒产生了他或许是很好的夫君的感觉，心中暗暗责骂自己。 李曜并不打算进去，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素修进去，一点架子也没有。素修突然有种不舍的进去的想法，连连回头望他，原先能走三步，现在只能走半步。 素修决定不再回头望他，平添烦恼，忽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朝自己这边走来，出来的方向正是平康堂——荷风水榭的偏房。走得近些时，发现正是刚刚只有一面之缘的裴元清。 不算多远的距离，送回来用了这么长时间吗？ 裴元清抬头看见素修迎面走来，忙放慢脚步，离素修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弯腰行礼，“拜见娘娘。” 这是素修头一次近距离的看着裴元清，见他虽然低头低得很深，但仍然比自己高了许多，耿耿英姿，风度翩翩，相貌憨厚，是一个忠君报国的俊杰模样，比之李曜，慈眉善目些。 素修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武将还是文臣了，文官的样貌，武将的装扮，竟没有一点违和，与刘季友和王振祜二人，很好的诠释了什么是云泥之别。 “谢谢裴郎将繁春送回，不知她现在可好些？” 裴元清低头道：“繁春姑娘在路上就已经醒了，这段路是她自己走过来的，臣看她跌跌撞撞的，就跟在后面，扶扶她，现在已然精神了许多。娘娘不用担心了。” “我便放心了，繁春一直要强，不愿别人说她不行，这路上没胡言乱语顶撞裴郎吧？如果有，我先在这里替她给裴郎陪个不是。” “哪里哪里，繁春姑娘从没说过一个难听的字，娘娘待会也不需要问她。” “那便好，有劳裴郎了，不然这一会子已经回家歇息了。我就不多说些话耽误您了，您回府好好歇息，听说太子还要在召见您呢。” 素修对裴元清的两次印象都不错，想着他要是个将军，应该是个儒将；要是个文臣，必定是个潇洒不羁的文臣，没有那股子迂腐劲。 裴元清再次行礼感谢素修的好意，旋即退去。 素修悄悄踮脚朝门外望去，只见李曜也并未走远，回头看见裴元清，笑着招手让他过来和自己一块走。 在青石板路上，一主一仆，一高一矮，缓缓迈步远去。 素修径直走向平康堂，想知道繁春恢复得如何。这次见到繁春，比之前强了，乖乖地喝着灵犀一勺勺喂得药，时不时咂嘴，苦中作乐。 素修看着这暖融融的画面，不知还应不应该迈另一只脚，去破坏这个氛围。 “公主，你怎么不进去？脚麻吗？奴婢给揉揉。” 捧着食盒赶到的訾尘嗓门颇大，既惊醒了素修，也吓得屋里喂药喝药的繁春和灵犀一个激灵。 素修撇开已弯下腰的訾尘，进来房中，佯装要关门将訾尘关在门外，笑道：“我的脚没事。” 訾尘大力破门而入，放下食盒，气喘吁吁，道:“公主，你的力气好大，可以和奴婢们一道习武了。” “不，我不想变成和訾尘一样傻的人。”素修佯装表现出了嫌弃。 “公主前几日不是还说訾尘最可爱吗？才过了几日，就嫌弃訾尘了。刚才，繁春也嫌弃我，你们是说好的吗”訾尘托腮，变成了气鼓鼓的包子脸。 “繁春怎么嫌弃你了？她一直是你的好妹妹啊。”素修笑道，这些侍女天天的故事多得也是可以汇总成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有竹堂欢乐日常（下） “刚才繁春被那个大个子扶着走来，我远远的就看到了，上前接过繁春，不过问了那个大个子一句话，繁春就扔下我独自跑进来。现在还不跟我说话呢。”訾尘撇撇嘴，看着繁春，只见繁春蒙头装睡，灵犀在一旁憋笑。 “不要叫人家大个子，人家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以后要叫裴三郎，这才是尊敬。你问了裴郎什么？我替你主持一下公道，你做的不对，要道歉，做得对，我让繁春理你。” “奴婢只是问了一句‘敢问郎君身高几何’，也是错的吗？”訾尘觉得自己很有理，尽量还原了自己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懵懂的眼神让人觉得可怜可爱。 一句话刚完，令在场的人大笑不已，一直站在房外的紫鸢也笑了，插嘴道：“你这话说的，会让别人误会从来没出过家门的，我要是繁春，不只是嫌弃你，还要锤你一顿。” 素修笑得捂着肚子，真是难以想象听到这句话的裴元清的表情是怎样的。 “我只是好奇他是吃了什么才那么高的，每次找人做衣服岂不是很费布料。” “你这种情况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紫鸢摇着头微笑道。 繁春可能是蒙在被子里有点憋闷，探出头来，呼了几口气，道：“我一点都不想认识这个傻妞了。” 訾尘一下站起，走到床边，欲要挠繁春的咯吱窝，好好“教训”她，却被灵犀拦腰抱住，“繁春现在病了，好了之后，由你去闹。”灵犀笑道。 “向来你们都是帮她不帮我的。”訾尘气得跳脚。 紫鸢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訾尘想要接着说下去的想法，“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们向来都是帮理不帮亲的。我若是个高大的男子，遇上你这么个没头脑的，我可没他那么温柔。” “马师姐，你不说话，没有人忘了你！”訾尘的目标又变成了倚在门边笑的紫鸢，趁她还未笑完说完，一个箭步过去，偷袭得手，紫鸢的脊背着了一招，但素来以反应快著称的紫鸢还是棋高一着，一个反手将訾尘箍住，訾尘只好告饶，紫鸢才松开她。 繁春也不躺在床上装睡了，坐在床边上，倚在灵犀怀里看那二人的打闹日常，笑容满面，病也好了大半。 訾尘和紫鸢一边打着一边对嚷着离开了平康堂，说要去屋后的小清池对决一下。素修听得有好戏看，忙起身准备跟出去，却和神色匆匆，着急忙慌进来的沐真撞了个满怀。 “公主，你没事吧？刚刚刘良娣又派人来说，务必要将各个屋子，各条石子路打扫干净，她晚上会来查验，若发现一处不合格，就按东宫令发处置。” 灵犀道：“公主放心，奴婢已带着他们各处都打扫了一遍，现在武思远和崔景岳他们两个正在做着检查呢，不会有问题。” 宫苑清理，灵犀已做过许多次，自然是轻车熟路，让人放心，素修就不再放心上，件件事都要她来管，非得累死不可。 有了楚宫的经验，每个人都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都一门心思的要看訾尘和紫鸢二人的决斗，个个争先恐后朝小清池走，连夜幕降临时分都不肯离去，直直的看着二人的“决斗表演”。 訾尘和紫鸢二人本是闹着玩的，见众人来看，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遂使出一些功夫，博了个满堂喝彩。日头慢慢落下，两人渐渐体力不支，轻功使不出，拳头打不出，腰酸腿疼，訾尘便服了输，紫鸢十分卖力的配合訾尘，两人鸣金收兵，最上连连说着姐妹之情，不该如此。众人才恍然发觉已经很晚，遂小跑着去准备吃食，和太子驾临的事情。 沐真和素含按照惯例，在荷风水榭门前十步多的地方等着太子妃的侍女——如意或香怜，和她们送来的食盒。 今天奇怪的很，两人左等右等，仍无一人前来，往日还有些光亮的长巷也变得黯淡无光，现在明明是夏时节，可对面吹来的风也和秋风般使人汗毛直立。 沐真和素含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又害怕无光的黑暗，连忙跑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杀机初现 素修和灵犀等人见沐真和素含慌里慌张的进来，手里并没有食盒，十分奇怪，待得他们喘了口气，灵犀开口问道：“你们二人这是遇见什么了，慌张到如此地步” 素含先稳定了下来，道：“奴婢们没有遇到什么，只是左等右等不见如意她们来，外面黑的可怕，所以慌张。” 素修奇道：“今个儿连烛火份例也没有了吗外面黑成这个样子，又没有烛火，确实吓人。灵犀，你去找找看，咱们还有没有剩下的烛火，点上去，也好为过往的人指个明路。她们没有送食盒，咱们就自个做些吃。闻听她们个个都是单独办着吃的，咱们也来一回。” “吃食好办，左不过七八口子人，能吃多少。只是这火烛怕是没了，在下城时丢的丢，用的用，只剩下几根残缺的了，撑不了多少时候。不如待会让武思远和崔景岳他们两个吃完以后，守在外面，为殿下指路？” 素修一听办法也行，便点头，灵犀与沐真和素含说了几句，交给她们这些事情，两人疾走去办。 不一会，三四样吃食就被端上了素修的桌子：枸杞红豆粥c桂花鱼条c小香饼c茯苓糕点，皆出自玉姿和景仪之手。 素修和繁春c灵犀c沐真c素含四人同桌共食，晚上胃口都不大，略微吃了一点，便都收拾了起来，为了迎接太子殿下和刘良娣的检查，众人又各处检查了一遍，确实无误，方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待命。 素修等人在屋里点着火烛，撑起十二分的精神，互相说着话排解闲闷。 “素含，你是兖州人吧，从小就学画画吗？”素修问道，素含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画画奇才，她画的画，连自视甚高的皇帝姐夫都赞叹不已，特意提她当了女翰林。 素含在翰林院常穿男子衣服示人，落落大方，自信洒脱，在一次次的皇帝命题中均拔得了头筹，为众翰林之首。宫中人皆以能被素含画在纸上为荣，素含也以能够亲身接触并画出楚宫众人姿态为荣，所做的《大安宫图》被皇帝收藏在后宫之中的德明殿中，时时观赏。 素含笑道：“奴婢的父亲是民画李从道的传人，奴婢有幸早早接触作画，加上严父教导，慈母关怀，所以学得不慢。奴婢九岁入宫，又拜了轸缃夫人为师，学了不少未学过的东西，两者一结合，奴婢又画的多，就比一般人强些。” 素修笑道：“你是宫里第一个奇才，还说只比一般人强些。” 素含笑道：“在宫里，奴婢或许可以称得上头名，可天下之大，最不缺的就是奇才，奴婢不敢自视甚高。莫不说天下奇才之多，只说眼前，玉姿便是当仁不让的奇才。” “你和她都是，擅长不同而已，不必损己抬他。”素修又向沐真问道：“你呢，你是哪里人？” 忽然门外吵闹声此起彼伏，素修等人起身查看，灵犀第一个快步走出，见武思远和崔景岳二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嘴里喊道：“公主，太子妃和刘良娣来了！来者不善。”最后四个字，武思远说得极小声，使劲的使眼色给灵犀。 灵犀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二话不说，跑进有竹堂，告诉素修。 素修听闻太子妃和刘良娣夜晚来访，又颇为不善，一时也猜不出是什么事情，只好吩咐众人从容应对，勿要惊慌失措。 素修带着灵犀和繁春等出有竹堂，列队迎候太子妃和刘良娣。出门之前，素修深深呼了一口气，紧握拳头，给自己壮了胆气。 太子妃和刘良娣在众侍女的簇拥下最后出场，不同于以往的和善与安然，两人此时的脸上都带着丝丝杀气，眉毛与嘴一动不动，全无半点笑容。 素修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有大事发生，搜肠刮肚一番，实在找不到自己哪里犯了错。 素修领着众人屈膝行礼，太子妃一直不说起身，素修等人只好一直屈膝弯腰，好不受罪。 素修深深望着地面，将目光一点点前移，发现刘良娣的双脚挪动，朝自己走来，她用冷冰冰的语气毫不客气的说落素修，“公主从天朝上国而来，怕是不知道我等番邦的一些事情。前些日子，太子妃殿下疲惫不堪，没能教导公主，今个儿我与太子妃同来，就是为纠正公主的错误，也让公主知道，我这番邦自有礼仪。” “行礼之时，按照位分不同，屈膝行礼的姿势也不同。公主是天朝的公主，更是我大燕的妃嫔，太子妃和本宫对于公主而言就是主上，公主行礼的姿势只是这样吗？“刘良娣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把人撕裂。 刘良娣的侍女挽玉听到主上如此说，忙上前一脚将素修踹倒，道：“公主虽然是公主，但如今没有位分，就是和我们一样的奴婢身份。奴婢见到主上，唯有伏地叩头才是行礼。公主可记住了？“ “来人！将这荷风水榭的大门关上，没有本殿的命令，一个不许出，一个不许进，太子来了，也不准进！刘良娣，随本殿进正堂，在这里说些这个做什么？” 太子妃王氏厉声说道，率先进入正堂，端坐在主座上，一股不可冒犯的威严油然而生。刘良娣狠狠瞪了素修一眼，也带着婢子入内，坐在太子妃的旁边，两人的仆从分两队，如众星拱月一样。 素修被刘良娣的侍女一脚踹到地上，才从地上爬起，赶忙进入正堂，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会让刘良娣和太子妃连和善的样子都不想做了？ 素修进入正堂，按照刚才刘良娣近侍交待的礼数跪好，不敢说一句话，抬一次头。 见素修这般温顺，刘良娣更加气急败坏，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题，“我哥哥常说，楚人道貌岸然，包藏祸心的本事无人能及，我今年算是见识到了！好你个楚人，要用间者亡我大燕，好在天不绝我，让你们这群贼人露出了马脚！还不快如实招来，你们是怎么筹划的，第一步是怎样，接下来又如何！” 刘良娣边说边拍桌子，激动非常，桌子上的火烛台差些被她的巴掌震了下来。 素修听了更加糊涂，她的这些话究竟因何而起？ 素修道：“我并不明白良娣的意思，还请良娣明示。我楚国向来是礼仪之邦，讲究以诚待人，从不做些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如今我楚国败了，但已经心服口服，没有一点异心，我来大燕，正是为了两国长久的和平大计，所想的也都是如何为两国关系着想。包藏祸心的事情，素修并不擅长，间者一事，更是冤枉之至！望太子妃殿下和良娣娘娘不要听信小人，要为妾做主！” 说罢伏地痛哭，不能自已，不断起伏的身子似乎在诉说着冤枉。 “掉两滴眼泪在我和殿下这里没有一点用处，对于你这种巧言令色的女子，我可是见得多了。你的皇帝老儿要做勾践，我偏让你做不成西施！快说，不要耽误我和殿下的时间，否则，军法伺候！” 刘良娣丝毫不心软，眼里似乎看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烛光在她的眼里倒映跳跃，略微扯开的嘴角显得她的脸皮笑肉不笑。 军法二字并没有吓住素修，她抬头含泪，声音几乎变了一个人似的，痛道：“若殿下和娘娘执意认为妾身就是歹人，要使用军法的话，素修只有一死以证清白，没有其他的话。但素修请求殿下和娘娘告知妾，是何人陷害我，我死后做鬼也不会饶了他！” 说罢连连磕头，不一会，素修的额头磕出了血迹，玉颜受损，却更添娇俏。 太子妃道：“你要想知道，便说给你听，断了侥幸的念想，也省了我这军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天机泄露（上） 太子妃冷漠不已，道：“父皇的寿诞将至，宫里正在排演歌舞，以此庆祝。可就在今日，父皇经过排练场地，被一名白衣女子的舞姿吸引，才看了一会，那女子趁机接近父皇，拿出短匕意欲行刺，幸亏卫士眼疾手快，否则父皇恐有不测。 那女子不是我大燕人，在场的人初步认定是楚国人。也是，意欲行刺父皇的人大都是楚国人，因为父皇才刚刚夺了你们那么多的地！ 你也不要再狡辩了，浪费我许多功夫不说，你也要多受罪，说出来你们的阴谋，不为难你们，还给你们留个全尸。” “楚国人和大燕人长相一样，并无特别之处，在场的人为何断定是楚国人所做？这里面恐怕还有其他的阴谋！” “我大燕人不论男女，皇室宗亲，还是平民百姓，长到四五岁时都会在胳膊上刺一个‘战’字，经过验身，那女子没有。加之两国恩怨未了，可不就是你们楚国人干的！明眼人一看就知的事情，休要在多说其他！” 太子妃显然没有耐心了，喉咙也干的难受，接过香怜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刘良娣更加心急，招呼一应仆从拿着刑具扑向素修。 太子妃还是又给了素修一次机会，“本殿不想打人，更不想打如花似玉的美人，素修你说出来，少受些苦吧，不要太固执，你是个聪明的人，不然楚国也不会派你来我大燕。今日可不要做些糊涂事，要正视现实才好。“ 素修抬眼望去，围着自己的是一群身体强壮的老妪，满脸横肉，手上全是茧子，平时都是后房做些粗活，不轻易到各处去。 素修心中一沉，忧惧万分，忧的是跟来的奴婢们也要被打得皮开肉绽了，俱的是天机泄露，被抓住的人吐露实情，到时候不止自己会死的很惨，楚国也会死的很惨。 素修从未挨过打，或是受过粗鲁的对待，看到一副副阴森森的刑具，骨子里都在发出颤抖的声音，她怕，但她还想赌一把。 素修一咬牙，心一横，双眼透出红意，眼眶欲裂，“我从未做过的，毫不知情的事情如何招供？殿下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说不出殿下想要知道的，因为那种事情没有发生过！” 太子妃瞅着素修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爱怜的意思，没有直接向素修下手，将矛头对准了一直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的侍女们。 太子妃想得好，主上是个硬骨头，不好啃，这些下人们必定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贪生怕死之徒，不用绕圈子，直接打她们就可以了。 在太子妃眼神的授意下，那些面色黝黑，一看就可以放倒一两个大男人的老妪们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 她们中的两个先一起上前，狠狠地将还在病中的繁春踹倒，使得繁春玉颜着地，磕了个尘土飞扬还带着血。不顾繁春嘤嘤哭泣，两人将手中的鞭子挥舞起来，重重的打在繁春身上。繁春毫无还手能力，只得用双手护住身躯，做无谓的抵抗。 灵犀也被一个手拿大荆条的老妪重重击打着背部，紫鸢和訾尘不敢在太子妃面前造次，也只得默默忍受着杖刑，尽量不发一言，减少素修的痛楚。 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大的忍耐力了，都喊叫起来，苦苦求饶，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刺激着鞭打他们的人，他们每叫一下，那些行刑的人就多下一些力气。 不过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嘴里叫着嚷着要说出太子妃和刘良娣此行最想听的话。 在老妪行刑开始，太子妃和刘良娣非常默契的一同注视着素修，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想看看她有无其他可疑的神色。在她们看来，素修不过和她们的女儿一般大，稍微吓吓就可以达到目的。 素修很清楚她们的想法，不管后面的场面如何惨烈，她只岿然不动，脸上露出最多的是被冤枉了之后的委屈，其他表情一个没有，没有担心，没有害怕，一副世间她最正直的模样。 刘良娣轻轻哼了一声，率先上前给老妪们做了一个示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素修一个耳光，冲老妪们道:“擒贼先擒王！”很快转身，坐在椅上，面容严肃，如开堂审案的青天模样。 那群老妪得了命令，犹犹豫豫地靠近素修，其中一个较为聪明的从袖中掏出一木盒银针，对待主上自然要用不同的方法。 她们中力气最大的两三个自发的按住了素修的手脚，将她扑倒在地，由其中一位较年轻的拿起银针，毫不客气的在素修身上掐着，扎着。 被打得不轻的灵犀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使出全身的力气去冲撞力大如牛的老妪，想要挤进去，但几次三番都没能如愿，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素修面色苍白，手脚自然而然的缩动，想要挣开束缚，不受银针之苦，但双方力量的悬殊让她只能闭眼装死，可人家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见她装死，又是狠狠的一针，素修无力反击，向施针的老妪投去充满恨意的目光，眼神似乎深不可测，还能吸人一般。 那老妪对上素修可怕的眼神，吓得银针也拿不稳，一声大叫之后连忙往后面爬，嘴里不断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旁边按住素修手的老妪看不惯这副胆小的瞎样子，接过银针，继续施刑。 刘良娣见素修嘴硬如此，和太子妃进行了一场眼神交换，两人顿时都没了注意，什么话也问不出来，重点的刑也不好用，因为她们并无根据。 素修挣扎着抬起头，见王c刘二人对视无语，知道两人束手无策，因为一切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更加不认账，大声道：“今夜，素修便是死在这里了，殿下和娘娘也脱不了关系！”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刘良娣厌恶道，一个箭步由后上前，以同样恶狠狠的眼神迎上素修满是怨气的眼神，居高临下，傲慢道：“你今晚便是死在这里，也和我与殿下没有一点干系，是你自己畏罪自杀而已，更加坐实了我和殿下的想法。” 也是，你没有罪，死又为何？那肯定是有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天机泄露（下） 素修被扎的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两眼霎时无神，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不再充满怒气与怨气，取而代之的是刚才的委屈。 正在行刑惨烈，众人手足无措之际，传来急切的敲门声，灵犀悲喜交加的回头，道：“许是殿下来了，太子殿下说了今晚回来！” 太子妃全无一丝慌乱，冷冷道：“定不是太子殿下！开门看看是谁！” 香怜未等太子妃说完，一溜小跑的去开门，发现敲门的是艾良娣的侍女青萍。青萍和香怜差不多大，都是家生奴隶，两人交情也不错。香怜见是青萍，很是欢喜，大声嚷道：“殿下，是艾良娣身边的青萍来了！” 青萍在香怜的引导下绕过跪了一地，身上带伤的奴仆，见到了端坐在上，面色如常的太子妃和刘良娣。 青萍深深一拜，款款不急道：“殿下，我家娘娘有急事，请殿下过去。” 刘良娣不信，道：“殿下在办一件大案子，关乎太子殿下和朝廷的安危，艾良娣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情不成？” 青萍道：“奴婢不知什么大案如此重要，需要殿下和娘娘同时来审。看这满地的人儿，还有这些平日里上不得台面的老妪，青萍更是不解是何种大案。况且关乎太子殿下和朝廷安危的大案，怎会沦落到在这荷风水榭来审？青萍劝殿下和娘娘多多注意身子，不要为了审个案子有了好歹，明儿天一亮，将要审的人押解平城府衙，让那些专管这事情的官吏们来审，不是更好吗？青萍愚见，望殿下和娘娘以自己为重。” “艾良娣出了何事”太子妃心思活动，起身道。 青萍道：“奴婢知之甚少，殿下还是亲自去问良娣吧。不过奴婢在旁边略微听了一二，好像是关乎殿下和娘娘家中某位郎君的。殿下和娘娘皆知，良娣的弟弟，艾郎最近在某州查了个大案子，其中一件秋家案已经惹得太子殿下很不高兴了。”青萍不再说下去，及时止住。 “本殿好几日没有去看艾良娣了，今晚良娣相请，本殿只好打扰良娣休息了。”太子妃笑道。 刘良娣被转过身，不愿一同前去，太子妃便默许她留在这里继续审，自己带着众侍女和青萍去了。 刘良娣见大门再次关上，换上一副可怕的面容，想要再次以自己的方式审问这一群不听话的楚人。 还未来得及下命令，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刘良娣干脆不让开门，全部的人都被勒令不许出声。 在门外的那人敲了半天，见无人应答，停了下去。 就在众人以为难以再次逃离刘良娣的手掌心时，谁都没想到的情景出现了——荷风水榭的大门被人大力踹开，发出的声响吓得刘良娣连连后退，幸亏侍女搀扶，否则就摔倒在地了。 素修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在灵犀和沐真的扶持下，挣扎着看向走过来的高大的黑影，扫视了一遍匍匐在地，伤痕累累的众内侍。 素修的视线被眼泪模糊，但越走越近的黑影还是能看出是谁——今日才有一面之缘的裴元清，此时的他身着蓝袍，盔甲卸下，腰间佩剑，和白日里见的形象又不一样，白日里是个儒将，晚上倒像是个十足的文人，带着剑，像是吓唬人的。 刘良娣稳定了下情绪，见走来的是裴元清，刚才产生的惧色瞬间消失，轻蔑和不满的语气再次在荷风水榭响起。“没有本良娣的命令，你怎敢闯进来？你不过是一个家奴罢了，殿下对你再宠信，也改变不了你的身份！” 这般的气焰嚣张，连性格温柔的灵犀都想拔过剑，冲刘良娣挥舞了。 裴元清没有一点愠色，他摘下佩剑，佝偻着背，双腿竟扑通跪下，头也不抬，道：“娘娘，殿下请您过去。” “哪个殿下？上哪去？” “裴元清所说的自然是太子殿下，请娘娘移步大明殿。” “太子殿下这么快便从安阳宫赶回来了那女人的身份可查明了？” “这一切不是臣的本职，臣不知。”裴元清也不多想多给刘良娣透露。 “好吧，等我奏明殿下在回来。”刘良娣嘴硬道。 刘良娣有些悻悻然的走了，她还没有问明白，就被一个两人闲人打断，但这两个闲人背后的主公，她一个都不能得罪。她从转身的那一刻起，就在思考如何向李曜说明刚才的一切。 裴元清待刘良娣转身出门后，才缓缓起身，重新将剑配在腰间，看了看满地的伤员，裴元清道：“快些回屋吧，待会我再叫个大夫来。” 訾尘扶起同样受伤的玉姿，道：“裴郎不用给请大夫，我们这儿有个大夫。” 裴元清看看扶着腰的大夫玉姿，苦笑了一下，道：“我看她自身都难保了。” 紫鸢从湖里捞起繁春，和若晨两人一边一个，裴元清看了一圈，找到了浑身湿透的繁春，上前关心道：“繁春姑娘，你没事吧” 若晨白了裴元清一眼，道：“这也不像没有事的样啊。” 玉姿一瘸一拐的走到素修跟前，看了看伤情，让武思远和崔景岳二人将素修搬到有竹堂，又一瘸一拐的走到伤势最重的繁春跟前，在裴元清的注视之下粗略检查了下繁春的伤情，郑重其事道：“繁春的病，我看不了，其他人，我都可以治。裴郎只给繁春一个人请个大夫就可，请不要请马奔马相公，他比较擅长幼儿。” “玉姿，你没事吧？“訾尘望着玉姿一瘸一拐的背影，玉姿来不及回头，道:”我去找化瘀丸和金疮散！不然待会都得有事。” “訾尘，你扶我进去，去看看公主怎么样了，我没事。”繁春撑着最后的力气，转头向背后的裴元清道:“你快走吧，刘良娣到了大明殿没有见到殿下，会重新找你算账的。” 裴元清不解，“你怎么知道殿下不在大明殿？” 繁春的眼皮都要懒得睁开了，淡淡道:“若是殿下身处大明殿，你必定不会在这里继续呆着，只怕是走得比刘良娣快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暮作吴宫妃（上） 因为太子妃和刘良娣的暴行，荷风水榭的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带了伤的侍女和小宦官们，一个赛一个委屈，一个赛一个能掉眼泪。崔景岳呲牙咧嘴，辩解不是自己太怕疼，实在是因为真疼。 唯一的大夫玉姿在裴元清请的大夫来之前，只能强撑着各个房间穿梭着，看看这个，扒扒那个，陪着这个说几句，看着那个痛苦的露出伤口，不住的抹眼泪。 其中受伤最重的是繁春，本来小病未好，鞭刑加上落水让她病体缠绵，躺在床上胡言乱语，受伤较轻的景仪和若晨一直陪在繁春身边，按照玉姿交代的方法给繁春降温。 素修没有大面积的伤痕，但银针造成的小伤口让人看了更心疼，整个背部和臀部没有一处正常的肌肤，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素修强忍着说不疼，连连赶玉姿和灵犀出去，去看看那些受了鞭刑和杖刑的人，需要些什么。灵犀知道素修每当心情低落时，总想一个人安静会，便不多说什么，拉着玉姿关门出来，一同去看伤势更重的其他人。 灵犀和玉姿一关门走远，素修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她用被子蒙住头，大哭起来，心如死灰的感觉有一次降临，世上有比她还窝囊的公主吗？ 素修哭了会，也累了，困了，就在伤痛和悲哀中睡了过去。 接连几日，荷风水榭的人似乎被东宫遗忘了，没有像以前三时送饭，也没有送食材，是要活活饿死人的架势。 饿了，伤了，没有饭吃，很要命，素修等为了活下来，只得捕捉水池里的鱼和虾。 值得庆幸的是，有天訾尘正和紫鸢二人在小清池捕鱼，听到墙边有人敲击，很有规律，三下停，三下起，两人抱着猎奇的心态走了过去，从墙下面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有的破洞中看清了来人是谁——卫昭训抱着一些面食，一股脑的全塞给紫鸢和訾尘了，两人连个谢字还未来得及说，就听到卫昭训匆忙离去的跑步声，她想必也是偷偷来的。 两人抱着面食回到有竹堂，骂了太子妃和刘良娣不下万遍，夸了卫昭训不下万遍。 素修听完卫昭训在墙下所做之事，很是感动，她们这“暗地姐妹”算是做成了。她很感念卫昭训的善良，也很痛惜她的遭遇，更加不相信卫昭训和刘良娣是一个家族里出来的，卫昭训也算是刘家的一个异类吧。 除了卫昭训，艾良娣和裴元清也会时不时送点东西来，艾良娣的侍女直接大踏步进来，当面赠送，坦坦荡荡，没有任何惧怕太子妃和刘良娣的脸色； 而裴元清次次都说是太子殿下让他代劳，殿下不好出面，驳了太子妃的面子，他奉主命，不得不来。但每次说完例行公事后，一句“繁春还好些吗”就已经被訾尘和玉姿看透，因为繁春脾气不好，訾尘便当个玩笑话说给素修，还模仿了裴元清说话时的神色：不敢抬头，眼神躲躲闪闪，一多说句话就抿嘴。 素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是訾尘过于夸张，但玉姿的附和，又让她陷入深深的联想中。 素修不敢再想下去，繁春很是讨厌别人拿她开玩笑，她郑重其事的叮嘱訾尘和玉姿不要再说。 过了半个多月，素修逐渐好转，荷风水榭里也只剩繁春一人卧床不起，昔日的欢笑渐渐重新开始回来，可荷风水榭的大门始终幽闭。 看来，太子妃是要将她监视起来，观察她的所作所为，寻找其他的证据，最后来个瓮中捉鳖，素修此时惟愿被抓住的那名白衣女子什么都不要说，这样，她方可有条活路，陛下的计策方可有条活路。 繁春多日未下床，未见日光，日日喝药，头昏脑胀，眼睛都不能多睁开一下，素修每日除了些许的散步活动，就剩下在房里和灵犀一道陪着繁春，给她说话解闷。 訾尘看起来一直憋着关于裴元清的话，想说给繁春听，又怕她生气，实在憋不住了，问道：“繁春，你可知裴元清提起你名字时的神情？” “不想知道。”繁春闭着眼睛，根本毫无兴趣。 “在乱世之中，苟全性命就是天大的幸运了，裴郎如果对你有意，跟了他未必不是很好的归宿，总比你现在的身份强。”紫鸢道。 在一旁搅翻药汤的玉姿将两人从床边拉开，道：“病人需要休息，你们两个还是出去为好，不要在此聒噪人。” 两人出去后，玉姿轻声安慰道：“繁春，你别听她们两个胡诌，什么都不需要想，安心休息即可。” 繁春起身坐于床，道：“谁说不是呢，想安静会都不行。” “都是那个裴元清给了訾尘些小玩意，訾尘才如此絮絮，在公主处她也是很能说呢。只怕说得公主心一动，真把你给了那个裴元清。我回去就给訾尘下药，让她说不了话，张不了嘴。” 玉姿的一番话，叫还在贴耳细听的訾尘好不生气，当即又要冲进来，多亏了紫鸢奋力拉住，才避免了一场“争斗”。 繁春面无表情，凄然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先毒死他，被人发现了，我再毒死我自己。”虽然是绵绵无力的一句话，但从繁春嘴里说出还是有些许的杀气。 玉姿忙道：“脑子发昏了不是，快些喝药吧。”一勺勺的往繁春嘴边送。 繁春喝了一口，嫌太苦，让玉姿放在一边，待会再喝，玉姿敏锐地认识到，放在这儿断没有喝下去的可能，便不听繁春所言，执意要看她喝个一干二净。 正在两人推脱之际，素修再次来看繁春病情如何。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繁春忙很乖顺的喝下玉姿给熬制的苦药，违心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素修看到繁春没有像上一次不喝药，乖顺的喝药模样让人想揉揉她的脸。 “现在可好些了？”素修一天有三句话是必说——现在好些了吗，繁春吃药了吗，门还开不开。 玉姿起身搁下空空如也的药碗，笑道：“可是好多了，不出五日，就可痊愈了。” 素修点头，坐在床边，握住繁春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繁春，弄的繁春一个劲的低头，很不好意思。 素修叹道：“你知道吗？太子殿下身边的裴郎似乎对你有意。” 繁春还是一脸淡然，道：“奴婢不知，奴婢只和他见了两面，怎么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素修继续道：“如果他提出这个想法，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想听听你的看法。当然，他不说，最好。” 繁春摇了一下头，两眼放空，道：“奴婢能有些什么看法呢？如果此事对公主有利，奴婢就愿意；反之，奴婢死也不会去做。” 素修道：“你怎么也把这个不详的字挂在嘴上呢？我们要想法设法活下去才是。你跟我已经十年多了，一同来到燕国，咱们的终身大事也就不会和想的一样美好了。 我已经进入虎狼之窝，不打算把你也拉进来，你能嫁的好些是我最愿意看到的。 裴元清深受器重，保不齐会有光明的前途，你能嫁给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哪天计划失败，我死了，你还能留下来，如果孤注一掷全都压在李曜身上，只怕会一个也活不下来。 你难受的话，可以哭出来。” 繁春咧开嘴苦笑，看着垂下头的素修，坚定道：“我已经不会哭了。公主已经决定这样做的话，繁春没有怨言，公主不要认为这是繁春的假话，如果繁春不是这样的人，就不会入选来燕国的行列了。”一句话，我对你的心，赤诚依旧。对楚国，忠心不二。 素修点点头，笑道：“你快些好起来，和我一起到外面去，没有你陪着，我不习惯。” 繁春笑道：“我已经大好了，现在就可以陪着公主到屋外走一走。公主还记得《佳人》如何弹奏吗？奴婢斗胆请公主弹一曲。” 素修欣然允诺，叫来沐真和素含进来扶着繁春，自己和灵犀去有竹堂取古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暮作吴宫妃（中） 武思远和崔景岳等人搬来长椅，供身体还虚弱的繁春等两三人坐，素修也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翩翩而来，灵犀抱着古琴跟在素修身后。 依照在宫里何夫人定下的弹琴规矩，素修先焚了香，用清水洗了脸和手，坐定之后，凝神闭目，伸展纤纤玉指，轻轻调试，一曲开始。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这是何夫人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的诗词，在收素修为徒弟时，她已经进宫二十多年，楚国也被燕国打了二十年，何夫人的不少手足都命丧沙场，为国尽忠，国仇家恨让颇有才华的她在教授素修琴艺时，很自然的就带上了一种悲凉之感。 素修在刚刚学习这首诗词的时候，并不能完全理解并感受诗中的含义和老师的一腔悲愤。但此时此地，她远赴千里，来到燕国，亲眼看到了燕人的种种暴行，自己被囚禁在荷风水榭，毫无弥补的能力，这使得素修在此时弹奏起这首《佳人》时有一种格外的切身之痛。 素修拨动着琴弦，像老师何夫人一样只弹到第五句，就不再往下弹，重新开始弹第一句。 虽是先人的诗句但明明是在诉说着他们现在的苦楚啊——故国遭遇丧乱，同胞遭到杀戮，他们怀揣陛下的使命，来到燕国，却发现没有想象的容易，一切都可能是在做无用功，目前并不能帮助楚国渡过难关。 世事难料，万事如随风抖动的蜡烛，好与坏，终会湮灭，可目前的难关何时才会过去？ 情绪到位，琴声也变得凄切，使人不忍细听。 随行而来的晏心是名讴者，听闻素修反复弹着《佳人》前五句，联想到自己和故国悲惨如诗中女子的命运，不禁开口伴随琴声唱了起来。 当众人们听到“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这两句时，无不低头哭泣，无不想起可怕的下城之夜，那里简直是“尸海”，现在想想都好像能闻到血腥味，不敢相信是从那种可怕的地方活了下来，走了出来。 离开楚国已有一段日子了，不知故国何种光景。 在凄楚的琴声中，每个人出奇一致，想的都是故国，手足。 众人伊始只是小声抽泣，慢慢地，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愤，都互相抱头痛哭起来，风景正好，荷香阵阵的水榭渐渐笼罩了一层乌云，密密层层，在每个人的心里，驱散不开。 群情悲愤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只遍体明黄，尖嘴白毛的鸟也流连忘返，歪着小脑袋，瞅着正在弹琴的素修，和哭泣的众人。 哭得伤心时，刚刚修好的大门又响起一阵粗暴的敲击声，一下不停，好似暴雨落在鼓面，连贯有力。 武思远和崔景岳，沐真和素含四人忙提起袖子，胡乱擦干眼泪，小跑着去给开门。 大门一开，四人有些怔怪，这几个脸上写着凶蛮的大高个儿从没有见过，穿的也不是东宫的装束。看到丑陋的发型，断定是燕人无疑，身份不得而知，一身的傲气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些人不是一般人。 武思远和崔景岳偷偷用眼神交换了看法，两人都认为是燕国皇宫里的宦官，个子比他们高，长得是真不如他们俩好看。 “刚才是你们这里传出的琴声吗？”为首的一个大高个道。 这人一出声，素含和沐真也明白了这几个人的身份——宦官，宫里来的。 “是的。”沐真低头小声道，素含略略瞅了瞅这个人的身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裴元清，但他没有离这个宦官很近，站得比较远。 看来，他算是带领着这几个宦官找到荷风水榭的。 “那就请几位带个路，我要见见这位弹琴的高人，我家陛下听了，很是喜欢，想要邀请这位高人一见，当面谈谈乐理。还有，陛下养的御鸟貌似也飞到这里听曲呢。”那人不急不慢道。 素含和沐真心里奇怪，这公主的水平只能算是一般，哪里有这个人嘴里说的那么好，要谈乐理，何夫人才是佼佼者，十年时间没有全传给素修，素修也只学了皮毛而已。 素含和沐真等四人不敢多问，恭敬的在前方带路，步子迈得也比任何一次都快。 素修见有人来敲门，就让灵犀将琴修好，放在安康堂内，起身站立迎候。 待素含和沐真等四人指引着几个人过来后，素修和其他的人也不明就里，猜不出他们的用意。 为首的一位老宦先让身旁的几个小宦官将立在石桥上得明黄鸟儿收起，抬头挺胸，不疾不徐地说：“适才是哪位在弹奏曲子？” 素修只好上前一步，道：“是我，敢问有何事？” 那老宦先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随后就收不住眼神了，面前的这位娇娇嫩嫩的美人面上虽然挂着泪珠，但仍然娇艳可爱如玫瑰一般，哭出的眼泪都跟常人不一样，好像点点珍珠贴在面上，显得两眼乌黑有神。 老宦拱手行礼，脸上堆满笑，道：“陛下现如今正在东宫里，偶然听得有琴声传来，听了半响，很是欢喜，让下臣来找寻究竟是何人所弹。您这好听的琴声连陛下的爱鸟都很喜欢呢，下臣还是跟着它来到这里呢。” 沐真和素含撇撇嘴，心中暗想明明是裴元清带你来的，非要给鸟编排故事，那鸟分明是闻到荷风水榭的鱼腥味儿才来的。 那老宦上前一步，恭敬道：“还请贵人跟下臣走一遭儿。” 也被就是说，当今燕国的最高统治者与他们处在同一地方——刚刚还在怨恨和咒骂的最大敌人就在眼前，素修一下只觉得毛骨悚然，在她看来，国破人亡，尸骨成山这笔账还是要算到皇帝头上，楚国坊间所传世家之功应该不过尔尔。 素修让灵犀和沐真二人陪同前往，老宦好心地提醒素修捎带上古琴，素修以琴损坏为由，坚决不带。 老宦等一行人在前面开路，素修紧跟其后，灵犀和沐真一左一右翼护，低头行走。 三人的心中皆不是滋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场情绪失控，不知道该以怎样姿态面对这个给全部的楚人造成大难的皇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暮作吴宫妃（下） 燕皇所处的大明殿，离荷风水榭不算多远，素修此时才发现这个问题——太子妃将她安排的离自己远，但离李曜却近些。这些天，她不是被禁足就是因为天气没有出门，错过了这个极好的地理位置能给她的机会。 到了大明殿，老宦先进去通报，两个宫女装束的女子上前将素修等两人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能够伤害皇帝的东西，才放行。 在宫女的指引下，素修来到侧间，按照宫女指点的地方跪下行礼，低头待命。 现在已经到了仲夏，天气炎热，大明殿里处处是木制的人偶提着一盏灯，里面放着冰块，宫女在旁不住地扇扇子，使室内清凉。 尽管有如许办法，素修还是觉得浑身发热，情绪难以抑制，老想抬头好好看看这个恶魔一般的帝王，可以的话还想上前拿刀子捅他。 “刚才就是你弹奏的琴声吗？是何人，报上名来。”老态龙钟的声音响起，出奇的慈祥好听，柔弱无力。 素修缓缓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燕皇，却发现身旁立着的除了侍从，还有许多日子未见的太子殿下，李曜。 素修顾不得去想太子现在作何感想，身心全部投到皇帝身上，悄悄观察着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敌人——燕皇李恽。 他大概六十六七岁，须发全白，脸色不好，颧骨高突，虽是一副病容，但浑浊的双眼隐隐还有些不可侵犯的杀气，能使人想见当年的气概，也能让人理解他会做出一项项残忍事情，并且不眨眼睛。 素修柔声道：“适才是妾所弹，妾是”说到此处，素修卡住了，在东宫，她并没有任何的名分，连个妾的身份都不算，而且她也不知道太子当初是如何从皇帝手里将她“偷出来”的，更加不好介绍自己。 “父亲，她是儿的一名妾室，刚来没几天，还未能向父亲请旨册封。”李曜道。 素修偷偷瞄着太子李曜，想猜猜他现在的心情。但他一脸的从容淡定，还真是不好看出什么。 李恽听后，嗯了一声，道：“你就是那个太和公主？你的病好些了？” “承蒙陛下的关心，殿下的照拂，好些了，但还没有完全好。”素修扯谎一点不脸红，看来李曜编的谎话就是自己是个病秧子，李恽嫌弃，他才得手的。 “你的琴声很好听，但太悲怆了，你还会其它的曲子吗？” “妾现在病中，好多以前会弹的曲子已经记不起来了。” “嗯，你还是要好些养病啊，病好了之后，朕再找你，你给朕弹个欢快点的曲子，再让贵妃伴舞，那真是好极了。”李恽笑道，还闭上眼睛不停幻想着这幅场景。 “你过来，朕看看你的脸色，宫里来了一批御医，正在调制各种妙药，哪天令他们来给你瞧瞧。”李恽笑着招手。 素修虽然心里发毛还有疑问，但不敢违抗李恽的命令，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只好起身往前，在离李恽更近的地方跪下，跪下低头之前，素修偷瞥了眼李曜，只见他的眼睛里开始腾点怒气，双手抱拳放在后面，见素修偷看，悄悄伸出一个拳头，身子也超前倾了倾，露出吓唬人的脸色，素修忙低头不再看他，李曜见状扯了嘴角，轻轻一笑。 “你的琴声让人听了忧伤不已，胸中憋闷，你在病中，就不要多弹这些曲子了。”李恽道。 是啊，她在病中，这病非燕国灭亡不能治。她也想好，但面前的陛下不给她良药——不给楚国一条活路。她是断不会好的。 “你会唱歌吗？这首曲子有词吗？”李恽问道。 素修脸色淡漠，胸中气血翻滚，但心里腾起的理智将怒火努力压下，道：“这首曲子妾只记得一点。” “说来听听。“李恽闭目。 “夫婿轻薄儿，新人已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素修缓缓念道，突然发现这部分内容非常切合自己和李曜的情况，不由得吃了一惊，已经失言无可挽回。 素修念诗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着李曜，只见他目光深沉，不动声色，只有嘴唇偶尔蠕动一下，趁着父亲不注意，也朝素修投来像是关切，像是怜爱，又像是微嗔的眼神。 李恽待素修念完，轻笑道：“朕已经知道你为何弹奏此曲了，是在抱怨独守空房，难见夫婿啊。”又转头向李曜道：“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还牵不住你的心吗？不要总是在外面做些难以启齿的事，而忘了苦守在家的美人！莫要等到人家变心，才追悔莫及。” 李曜弓着腰，一脸谨色，道：“儿听父亲的，不会让他人伤心，不会辜负父亲的苦心。” 素修凝眸微蹙，听出了父子二人之间的话里话，情中情。 “时候已经不早了，为父要回去，你也跟朕一起走吧，今日午朝依然由你来主持，朕到安阳宫等你的奏报。” 引导素修进殿的老宦赶忙起身，扶住李恽，晃悠慢步走向殿外。 李曜待父亲出殿之后方起身直腰，侧过身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素修，满是不悦，道：“美人的一招声东击西真是妙啊。” 素修知道李曜是想多了，想错了，急忙抬起头要为自己辩解，却被李曜一个手掌封住了嘴巴，“下午我会去你那里，想想该如何说吧。” 扔下这一句话，李曜毫不留恋的丢下满眼急切的素修，扬长而去。 素修一下瘫坐在地上，刚才李曜的神情分明是在说下午自己不管怎说，都没有好结果，想想第一次见面时李曜说的话，叫人心生害怕和绝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为伊消得人憔悴（上） 素修在颤栗中度过了一个下午，见暮色四合，星辰已现，李曜还是没有来，便招呼人将门虚掩上。 他是太子，可能现在已经有了监国之权，哪里能把每一句说的话都放在心上，并且兑现呢？素修摇头笑笑，有些侥幸。 但素修也不敢睡，站在有竹堂前，倚靠绿柱，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暮色悠悠，心驰远方，满心想的都是姐姐，还有姐姐说的那些话。 一国的国策岂是容易干预的？不是所有的君王都像皇帝姐夫那样耳根子软，只知书画，不知政事啊，她被困在这里，没了念想，没了爱的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次面对李曜说的话，她都不知道是如何说出的，矫揉造作的神态让她作呕，她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个虚伪的自己！ 但是，她又不敢，也害怕，更不甘心。 姐姐说的是，要想比别人厉害，其中之一是要比别人活得久，忍得多，看准时机。素修长吁短叹了一会，仰面寻找璀璨的星河，迎面而来的是黑色笼罩的上空，少得可怜的星子无处可逃，被黑夜一点点吞噬。 黑夜虽然漫长，但终会被明亮的日代替，犹如世间所说的正义终会战胜野蛮。 素修一点点找回信心和勇气，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不知何时，荷风水榭的荷香招来了一大群萤火虫，随风飘荡在四周，微弱的荧光使得荷风水榭又多了一个美景。素修顿时很是感谢太子妃，将她安排在这个好地方。 群群流萤引得众人拿扇扑捉，看着他们或轻快，或笨拙的脚步，素修掩面笑着，丝毫没有注意李曜也随着流萤而来。 李曜只带了一个宦奴李龁，就悄无声息的朝荷风水榭走来。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一小段路，就别是一番光景：没有列队等候的仆从们正在捕捉流萤，有些人故意做出令人发笑的动作，有的人随着流萤的飞舞而翩翩起舞。 他的美人，正倚在绿柱边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笑容迭起，欢快的情绪流露的十分自然，不像在他跟前那种装出来的样子。 李曜并没有主动打扰这一切，他静静地看着这群楚人，想了很多，最多的想法是这群楚人待在燕国还能笑得如此开心，是没有心肠吧，楚国面临着灭国的危险，这群幸运逃出的人没有一点担忧，真是应该将他们全部送回战火四起的楚国，跟他们的手足同胞一起感受灭国的悲痛。 最后还是素修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伫立不知几时的李曜，连忙喝退了众人，上前迎接李曜。 李曜见人群退散，也移步朝素修走来。此时，流萤未散，不断飞扑向两人，有的还黏连在两人的衣服上，不舍得离开。就这样，两人身上都发着光，慢慢接近彼此。 李曜一把拉住欲要行礼的素修，让她跟在自己身后，朝有竹堂内走去。 一进堂内，李曜直接脱靴，平躺在床上，素修令武思远端上洗脚的温水，自己亲自蹲下慢慢解开李曜脚上的白袜。 谁知李曜的右脚一个用力，直接蹭过了素修的大半张脸，素修被蹭的连连后退，坐在地上，侧着头暗中翻白眼，吐口水。 武思远端来热水，欲要侍候李曜洗脚，李曜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眼色，让他出去，把门关上，他要素修亲自给他清洗。 素修无法，只得起身，跪在床前，将李曜的双脚放入水中，白皙的双手不断泛着水，触碰李曜满是老茧的脚，素修从没有给谁洗过脚，暗暗生有幽怨之心。 正在走神时，李曜一个用力，将素修的双手紧紧踩在脚下，用满是老茧的脚底用力地摩擦着娇嫩的手，触感很好。 素修痛得连连抬头，向李曜求饶。 李曜嘴里哼了一声，更加用力地踩踏素修的双手，道:“你这双手生的巧妙，可以弹琴，可以写字，怎么给我洗脚就不可以吗？” 素修听他语气不善，故意如此，遂收起告饶的神情，默默低下头承受他的践踏，不发一语。 “你作为楚国的公主，就这般轻贱吗？”李曜直接站起，将全身的重量压在素修的双手上。 素修咬牙道：“殿下能允许我不轻贱吗？这一切不都是殿下和殿下的燕国造成的吗？弱国之民，能够活下来就是天大的幸运，我以前虽是公主，但踏上和亲的路，我便知道我的命绝不会好。但能遇到殿下，我很知足，这已经是我最好的结果了。”还未说完，两眼泪汪汪，豆大的眼泪滴落在李曜的脚面上。 这番话并没能引起李曜的怜香惜玉之情，相反，他用足了力气，闭眼一沉身子，重重的给素修的双手一个教训。 素修实在忍不住了，哭出声来，凄惶无助。 李曜听到哭声，方才受力，坐在床上，但双脚还是没有离开素修的手。 “你现在还能弹琴吗，还有心思唱《佳人》吗？”李曜笑道。 “再也不弹了。”素修哀哀哭道，只愿李曜能放过她。 “独处室兮廓无依，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思。”李曜闭目幽幽说道，“我很喜欢你，但是你似乎并没有这份心。” 素修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喜欢就是这样？跟有病一样。 “妾也喜欢殿下啊。”素修流泪不止，小脸忧伤。 李曜俯下身子，贴近素修的脸，与她四目相对，素修登时要躲李曜凑过来的脸，却被狠狠咬住嘴唇拉了回来。 素修停止抽泣，尽量冷静地对上李曜的眼，对上他的鼻，满是惶恐的看着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李曜的手轻轻抚摸着素修的脸，说话之间深情款款，“当你一出楚国的皇宫，我就已经筹算好了所有事情，如愿让你成为了我的人，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对皇妃之位念念不忘，枉费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今天你在此地弹琴，是不是畅想明日会在皇宫里，在皇帝身边？” 素修连连摇头，含泪辩解道：“妾若是知道陛下在此，定不会弹什么曲子，妾只是无聊而已。” “无聊？可我听你曲中的意思并不是抒发闲闷之感，倒是在忧虑国家兴亡，手足遇难啊。”李曜道。 李曜的眸中添了不少冷冽，冷冰冰地说：“前些时日，在安阳宫，有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子，擅长跳舞，在宴会中突然拿出短匕，直直的刺向陛下，未果，被抓。 她是楚国人，和你一样。卿是否也有此意，接近陛下，意图不轨行刺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为伊消得人憔悴（下） “妾不会，不想，不敢。”素修可怜巴巴，泪水夺眶而出，她必须要打破李曜的怀疑。 “没有人不敢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胆小如鼠c杀鸡也抖的人。 陛下连年对楚国用兵，你们定然心生不满，报复的心肯定都有。 哪怕是躺在我身边的你，你敢说你没有想要杀我的时候？心里已经恨透了我，恨透了燕人吧，可你又能怎么办？ 你们楚国的男人都做不到的事，你们一个两个女子又如何能办到？ 那个女子太过愚蠢，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等傻事，为了一个将要灭亡的故国，放弃锦绣前程和温柔富贵。” 李曜边说边抬起素修泪水充盈的脸，亲吻了一下素修的眉间，道：“一年前，我得到了你的画像，从看到画像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当听到你要来和亲，嫁给陛下时，我很不高兴，但上天最终还是将你送给了我。 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抱着你，亲你，我以前想的是，哪天楚国亡了，我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你。没想到，天随我愿，我既没有费力气，还没有费时候。但是，美人，你的心不听话，老是想着到更高的位置，这样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知足才是为人之道。” “殿下，妾斗胆说句反驳的话——殿下说喜欢我，但没有真正看透我，读懂我。素修虽不是情志高雅之人，但从不爱慕虚荣，一直安分守己，从来不敢做违规之事。譬如，妾来到东宫已经有了一段日子，向来是太子妃安排什么，妾就做什么，无有顶嘴，无有拖延。还望殿下明鉴，还妾一个公道。”素修道。 李曜渐渐松了脚下的力气，素修的双手得以放松，但还是被压在水里。 “嗯，我听他们说过，你在东宫还算安分守己，不惹事情。但安阳宫行刺一事，让本殿有些后怕，也许公主哪天晚上也对本殿做过这种事情，只是没有得逞罢了。” “正如殿下所说，妾若真有歹心，殿下何能有今天？妾对殿下的一片丹心，殿下不要曲解啊。那贼人刺杀陛下，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楚人。妾来燕国，是带着千千万万楚人的向往和崇敬来的，不是包藏祸心啊。”素修叩首。 李曜边擦着脚，边看着腿间瑟瑟发抖的美人，笑道：“你抖什么？我还能杀了你不成你不要害怕，我还没有睡够你，自然不会杀了你，毕竟像你这般的美人不容易找到。” 擦完脚，李曜一个仰身，躺倒于床上，素修因为跪的时间长，两腿发软，加上被李曜一吓一疑，早就没了气力，从李曜腿间解脱后，身子一软，歪躺在地上，平时佩戴的玉匕也抖落出来。 李曜斜眼觑着抖落出来的玉匕，认出是自己令罗尚仪交给素修的信物，见她佩戴在身上，不离左右，一阵感动涌起。 李曜将素修拉起，拥入怀中，落吻在她的脸颊，享受着她特有的气息和低吟。 “你要是当了皇妃，可就要独守空房了。”李曜在素修耳边低低说道。 “我不要当什么皇妃，我只要和殿下在一起。”说这句话的时候，素修搂着李曜的脖子，按照李曜的意愿，热情的回应着他 “我日日夜夜都想着殿下，刚才殿下说的话让我很是难过，让我觉得为殿下受的苦都不值得。”素修眼眸含春，意识迷醉，说的话也好似醉人的春风，要把人的骨子也酥掉了。 “谁给你苦头吃了？刚才的话我对你说可以，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现在，你拿刀捅死我我也心甘情愿，下了床，你对我说一个不字，我都可能会杀了你，把你的头割下来做成酒器，把你的心挖出来做成下酒菜。” 素修皱眉，他一点都不喜欢听这些吓人的话，李曜一直恐吓她，她都有些要崩溃的感觉。 “是殿下予我的相思之苦，让妾好生难受。”素修忍不住又留下两行清泪，难受是真的难受，这辈子都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人人都捧在手心里的明珠竟然会落到这个下场，素修心塞极了。 因为委屈，素修的小嘴憋鼓起来，两道细眉也不展开。 “把你软禁在此，是我的主意，和太子妃没有任何干系，我不希望你去埋怨她。许多天没去看你，也是因为朝中有事，但我也派裴元清去看你了，如此一来，称不上是凉薄之人吧。你放在身上的玉匕，是我亲手所制，见它如见我，你又犯什么相思之苦呢？”李曜笑道。 “妾从没有埋怨过太子妃殿下，妾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出众之处，不能陪伴在殿下身边，时时刻刻都能看着殿下。” 李曜一拂素修伸过来，要摸自己脸的手，笑道：“你没洗手，不干净。” “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会更加想我。”李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一下将素修从梦境拉回现实，果然还是这冷冰冰的语气适合李曜的这张脸。他每每做出的深情模样，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素修心下一紧，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李曜轻轻抚摸着素修柔滑如脂的肌肤，脉脉温情，道：“你才不是见了陛下吗，我若是陛下，今晚就让你入宫。” 素修一阵恶寒，皱起眉头，转过脸去，不满道：“陛下要是下旨，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去。” 李曜贴着素修的身子，凑到她的耳边，柔声细语道：“陛下要你进宫，你就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父亲已经年老，不惯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就是让你进宫弹个小曲儿，你替我哄得他老人家开心即可。他日我做了皇帝，你还是我的爱妃。” 素修难过道：“殿下说过，后宫佳丽三千，素修胜过三千，还有三千，只怕到时殿下已经将素修抛到九霄云外了，素修能找谁哭诉呢？” 李曜扳过素修的脸，两人再次面面相觑，互相注视对方的眼里都包含不舍与情深。李曜爱意满满，道：“我还说过，你在我眼前，天下哪里还有俊姑娘？信我，不会忘记你，如有遗忘，不得善终。” “殿下何时能成为陛下，能来找妾呢？妾在深宫度日如年，什么时候才能盼来殿下？” 李曜摇头笑道：“我不好说，毕竟我不是皇帝，这样，日后我若忘了你，你遣人去找裴元清，叫他来给我说，如何？” “寻不到裴郎呢？” “你便直接来我的床上找我罢了。”李曜无数次感谢过楚国在灭亡之前给送来了一个美女。 “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李曜吐露了为数不多的一句真话。 “我也很喜欢殿下，是真心的。”素修闪着光亮的双眼如星般好看，在黑夜之中依然光芒夺目，使人心动。 他一直坚信，女人是世间最好驯服的，一点也没在意伏在自己肩膀的那张充满仇恨的小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凤去台空江自流（上） 随后的五天时间里，李曜夜夜如约而至，没有一次爽约。 几天的交心里，素修发现了李曜非常热爱楚国的一切，言谈中可以听出对楚人的尊重，对一些大臣的赏识，说起王令公，李曜叹道：“若他能来燕国，日后我必重用此人。”对于一些致力于讨好燕国的主和派，李曜嗤之以鼻，说话没有一点温度。也是，你现在不护着你的楚国，以后还能护着燕国吗？ 某夜，李曜还将一直放在自己殿中的一幅画拿到了有竹堂，素修让素含和沐真卷开一看，正是素含所画的素修十四岁生辰的行乐图，栩栩如生的描绘将在场的几位拉回到当年的情景之中。 平安富贵c纸醉金迷的生活原来已经变得遥不可及，只能依靠想象了。 素修一直忘不了这一天，这是秦王和她的最后一面，庆完生日，秦王就奔赴了战场，再也没有回到京城。她呆呆站着，目光一直停留在画卷最右边那位衣着鲜明的小人身上，画上的秦王目不转睛，看的方向就是众星捧月，坐在最中间的她了。 素含传神的画笔描绘出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姿态，素修看到身为当天主角的自己面上虽然带着欢愉，但脖子微微朝后，顺着转首的方向，可以找到秦王。 素修不敢再细看下去，命素含和沐真将画收了起来，背朝着李曜，心绪难安。 李曜不明就里，笑道：“我去年得到了这幅画，一直保存着，你就不想知道是怎么到了我的手上吗？说起来，还是天赐的一段姻缘。” 还用问吗，当年素修等人是在叶阳行宫过的生辰，刚过完生辰不久，燕国就开始攻打叶阳，楚军和燕军反复争夺过此地，终于在今年，楚国正式放弃了叶阳的统辖权，交割给了燕国。 想必这幅遗留在行宫里的画，就是在去年楚燕之战，燕国占领叶阳行宫时得到的。素修冷笑，这算什么天赐的姻缘？两国不交战，她哪里会来燕国，受这些罪？ 李曜搂着素修的小蛮腰，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鬓发之间，笑道：“本来这幅画差些被人毁了，就在即将点火的前一刻，我派去的中郎将戚晋发发现了和这幅画在一起的各类书籍，他比较喜欢这些，就留了下来。拉回府中清理时，发现了这幅画，就献给了我。” 素修轻轻推开了李曜，摆出一副不想和李曜亲热的模样，此时她正陷入对秦王的歉疚中。李曜当是周围站着侍女，素修含羞，便让她们都出去，还补充了一句，将这幅画烧掉。素修忙道：“这幅画是妾和殿下的结缘之作，为何不留它做个念想？” 李曜笑道：“真人已经在我面前，可以天天看到，还留着这不能动的作甚？” “恳请殿下不要烧，毕竟它替代妾陪伴了殿下一年之久。这幅画的作者就在这里，殿下不想要，就赐给她吧，烧了可惜，那可是人家的心血。”素修拉过素含，言辞恳切。 李曜看看素含，笑道：“没想到是你画的。正巧本殿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这个人是谁？你画的面目不清，但神态极佳，活灵活现。可见你的画艺之高。” 李曜手指的人物正是脉脉含情望着素修的秦王。 素含回答；“那应当是秦王，奴婢也记得不甚清楚了。” “秦王赵久止？”李曜转向素修，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 素修低头道：“是。” 李曜摸着素修的脖子，一字一句道：“想必你们乃是一母同胞，不然也不会如此情深，在不得闲暇，无法亲近的时候还在互相凝望。” 素修的腿肚子有些打颤，“妾和秦王不是一母同胞，只是在一起长到了十岁左右，如亲生的兄妹一般。” “赵久止是个好人，我早有耳闻，他对边城的燕人都非常好，是个仁义之君，我很想和他认识。但可惜啊，好人可能会命不长。他当个秦王，绰绰有余，但当起皇帝来，肯定不如我。爱妾你可知，你的秦王哥哥已经当上了皇帝，你若在楚国，便是长公主的身份。” 什么长公主！她在楚国，不是皇后也会是贵妃啊。 “秦王当了皇帝？那父亲他”原来这些时日发生了许多事，她一件也不知道，秦王登基，她都不知道该哭该笑。 李曜让众侍女悉数退下，方道：“你父亲没死，只是传位给了秦王。他自己能力不行，将楚国作践成这个样子，早该退位了。你不用担心你的父亲，他现在过得比你好多了。” “谢谢殿下告诉妾这些，否则妾可能到死都还以为是父亲在位。”素修说的激动，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老皇帝传为给了秦王，秦王贤明，必定有所作为，楚国可能马上就要强大起来，燕国的气数也要完了，她也可以回国了。 “秦王即位，你的心里肯定很高兴，别这么压抑自己，高兴就做出高兴的样子。”李曜道。 素修侧首开玩笑道：“秦王即位，与妾有何干系？妾又不是他的亲姐妹。难不成还要盼着他来见殿下，让殿下封我当太子妃吗” “你和秦王，恐怕不只是兄妹之情吧？楚国人物多风流，他和你年龄相仿，在宫禁之中，你们就没有其他的私情吗” 李曜一边解开素修的发辫，一边冷冷说道。 素修涨的脸红，从李曜的身侧穿过，站到离床不远的地方，笑道:“殿下别拿妾开玩笑了，妾是否清白，殿下还不知道吗？” 李曜行至素修身后，从背后抱住她，闭眼道：“我只是想证实那个关于秦王的传言——他是个好人，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却也不少，我们大燕这边都知道秦王淫乱后宫，人面兽心。我想知道，这个后宫之人有没有你？” 素修满面通红，嗔怪道：“不知是哪个贼子在胡说八道！后宫森严，岂能容秦王乱来？此传言意在惑乱人心罢了。” 李曜笑道：“还是你看得明白，但很多人很相信我说的那个故事，即便那是假的。” “殿下不相信即可，妾不去想其他闲人如何说。” “我信秦王淫乱后宫的说法，而且对象就是爱妾。”李曜在素修耳边吹气，突然一下紧紧咬住素修的耳垂，素修疼的忙用手去推他，但双臂已经被李曜控制住，动弹不得。 “你是楚皇的亲生女儿吗？”一句更加锥心的话横冲直撞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凤去台空江自流（下） 素修忍住痛意，道：“殿下为何有此疑问？妾虽不是父亲的嫡女，但也颇受父亲宠爱，是正经皇家骨肉，无半点虚假。” 李曜松开咬住素修耳垂的嘴，手也松开了，素修赶忙从他怀里脱身，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惊慌失措的就要夺门而出。 “本殿只是觉得你和前些时候死去的赵素维将军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本殿亲自将赵将军的遗体掩埋，赵将军的眼睛无法合上，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跟爱妾昨晚在我身下承欢时，眼睛某一瞬间发出的光亮一样。所以，本殿有此一问。”李曜并不着急去拉住素修，倒是十分淡定的坐了下来，喝着茶。 又一个晴天霹雳打下，听着李曜若无其事的诉说，素修真是要忍不住了，多日来的幻想终究是成为了泡影，哥哥还是没能逃离燕人的魔爪，终究是死在了这里。 素修强撑着身子，屈辱的回过身来，站在李曜身边，强忍悲痛，做出没事人的样子，淡淡道：“殿下每次问妾的时候总是这样吓人。” 李曜让她坐下，给她倒上了茶，看着她淡定的模样，继续追问道：“你和赵将军果真没有干系吗？” 素修接过茶，喝了一口，吞咽苦涩，笑道：“妾身处后宫，如何能与朝臣扯上干系？” 李曜叹道：“真是可惜，本殿看着你和赵将军相貌很是相似，想着你可能是赵将军的家人，本殿确实到现在也不相信有人会出卖自己的亲生女儿，若你是赵将军的家人，倒是也可以解释本殿的疑惑了。 可惜赵将军英勇善战，直到死也没有儿女。你若是赵将军的家人，本殿必定十分礼遇待你，送你回国，将赵将军的尸骸掩埋在他誓死效忠的楚国，慰藉他的衷心。” 素修并没有多少触动，第一直觉是李曜又在装腔作势，在套她的话，故此，素修扮上合乎情理的感动模样，道：“赵将军在天之灵看到殿下如此看重他，想必也不会对楚国有多少留恋。父亲无能，坑害了不知多少忠良，妾在后宫听了一些传闻，很是为赵将军等忠臣良将惋惜，他们生不逢时啊。” 话语里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掩饰的悲伤，素修停止说话，不断喝水想要压下。 李曜轻轻一笑，道：“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们生不逢时，不然凭借他们的才干，在哪里都是会有一番大的作为，都是会名垂青史的人。唉，他们也是命该如此，没有遇上知人善任，任人唯贤的主公。若我做他们的主公，他们必定会是另一番命运，再次也不会是惨死异国这个结果。” 听着李曜的一番话，素修更加想念哥哥，回想起哥哥忠君爱国的一生，再看看落到这个下场，很是为哥哥不值，心中的怨恨沸腾，对皇帝又多了不少怨言，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李曜见此，拿出手绢，轻轻地擦拭掉素修腮边的泪水，笑道：“你要想哭，就哭出来，憋在心里，难受，我看着更难受。” 素修也曾经给繁春说过这句话，现在从李曜嘴里说出，素修的情绪更加难以控制，不断涌出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李曜轻轻拍着素修的背，道：“你这么一哭，我倒觉得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听到自己的国家破败至此，有心肝的人都会难受，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对楚国的感情，我很清楚你的所思所想。 我也很痛惜楚国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还是越王的时候，曾经出使楚国，觉得哪里都好，女子漂亮，男子聪明，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惜，楚国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气数将尽了。 不论你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我都很喜欢你。 你来到我的身边，会免去很多苦难，是你不幸中的万幸。我不管你来燕国的目的如何，只要你真心实意的对我，我会使你过得很好；反之，你要是目的不纯，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你才多大，还没有我的长子和长女年龄大，我是很容易就可以看透你的。” 李曜轻轻用手指在素修的脸上划了一下，素修抬起含泪的双眸，很不是滋味，李曜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她在他面前，渺小的像一只可怜的蚂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会向瑶台月下逢（上） 次日，正立于小清池畔观看众人采摘莲藕的素修等来了入宫的诏令。 来者是那天闯入荷风水榭，将她带到皇帝面前的老宦，素修得知，那老宦名叫黄有柏，在皇帝跟前侍奉多年。 诏令的内容是皇帝体恤贵妃爱才之心，特意召素修入宫，陪伴贵妃几日，两人可以切磋技艺，互引为知音。 在黄有柏的再三提醒下，素修让灵犀和沐真带上古琴，相随入宫。 素修在几天前就从李曜那里得到了不比去向太子妃等辞行的消息，所以简单收拾以后便带着灵犀和沐真，跟着黄有柏等四五人，缓步出东宫。 离开东宫的这段路，素修走得比来时要快，眼睛只注视着脚下的路，没有再去多看周围一眼，一点留恋都没有。 今日去的地方，才是她在楚国时就想去的地方，燕国的皇帝才是她的目标。 但这一切都因为李曜的出现，彻底打破，她不是没有恨他，但在纷扰的乱世中，她的情感实在算不上什么，没有人重视她，李曜同样轻视她，轻易就可以将她踩在脚底，她不能反抗。 那么，离开东宫，许会迎来新的机会，她或许可以继续被打乱的计划。 带着重重思绪，素修坐上了东宫门前早已准备好的车驾，随着骏马的嘶鸣，车辆徐徐行进着，朝着燕国最尊贵的地方——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大明宫。 东宫与大明宫相隔很近，没有走多久，就已经进入宫城之中，沿着长长的御道，从高门丹凤门旁边的建福门进入宫内，也正是在此处，素修等人被要求下车接受检查，完毕后方可乘坐辇车进入紫宸殿后的后宫区。 素修坐上了内宦们准备好的辇车，灵犀和沐真二人跟在辇车后步行，怀中的古琴也被小内宦热情地接了过去。 抬辇车的四位内宦身子板比较健壮，走起路来跟风一样，灵犀和沐真跟在后面有些许吃力。 素修按耐下复杂紧张的心情，转眼四周看看，调节情绪。 楚燕两国在建造宫殿这方面上如出一辙，燕国的大明宫完全是照搬楚国的大明宫，燕国的大明宫仍然完好，楚国的大明宫早已经成为战火中的灰烬，新营造的大安宫因为财力不够，要比燕国的大明宫小些。 素修看着壮阔辉煌的宫殿，脚下是白玉铺就的通畅御道，旁边是威严壮观，睥睨天下的含元殿，日光照耀着跃跃欲飞的翔鸾阁和栖凤阁，穿过夹道，依次是宣政殿和紫宸殿，形式较之楚国不一，融入了本地的风格，但无论哪座宫殿都令人不间断的感受着这座大明宫的巍峨气势。 素修想起在战乱中被焚毁的叶阳行宫，满是凄凉，国力不强，连座宫殿都无法保住。燕国巍峨壮丽的大明宫和楚国多年未修缮，破破烂烂的大安宫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宫殿到军队，燕国无一不是在碾压楚国，燕国曾经是楚国的臣国，但下起狠手来，比哪一国都重。 据黄有柏说，此行先去拜见李贵妃，李贵妃喜欢在梨园内听曲看舞，故选在梨园相见。 素修心下一沉，没想到野蛮的燕人也会喜欢乐曲，还在宫里组了乐工队伍，将楚国早就有的“梨园”二字挪来己用，有附庸风雅之嫌啊。 早在楚国时，她就听说这位李贵妃因为能歌善舞，无人能及，被皇帝封为贵妃，当年群臣激愤，闹了半个月的休朝，以此来反对皇帝的决定。 但最终没有一个人撼动了皇帝的意志，都乖乖按时回来上朝办公，李贵妃仍然是贵妃。 十几年过去，贵妃仍在，朝臣恐怕换了一拨又一拨了吧。 燕国大明宫内的所谓梨园是开辟在太液池附近的一个小园子，没有设置大门，栽了许多梨树来当门，此时虽已经过了梨花的盛期，各树凋残，但数目之众，还是蔚为壮观，令人咂舌，可以想象梨花盛开之际，微风徐来，吹过每一片梨花，带领着它们飘舞在梨园的上空，倾耳细听，天籁般的歌声回荡在梨园的各处，可以想见曼妙的美人正在跳着时新的舞蹈，日日不重样，这样快活的日子哪里还能找到 享受果然是每一个帝王必须做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会向瑶台月下逢（下） 按照此处梨园的规矩，辇车不得入内，素修等三人便在梨树前下辇，跟随黄有柏的步伐稳步前进。 穿过几座小水亭，来到一座处于高地上的小宫殿，黄有柏说这里就是李贵妃最常待的鸿光殿。贵妃经常在此处聆听乐曲，编排歌舞，皇帝没有事情的时候，也是最喜欢呆在这里，和贵妃厮守。 还未靠近鸿光殿，就能听到那里正在演奏乐曲，素修静心细听，没有回想起与这首曲子接近的曲子，看来是新编排的。 黄有柏小心翼翼的指引着素修踏上白石台阶，鸿光殿没有安装大门，可以很容易的看到里面正在上演什么。 在踏上石阶的第三层时，素修等人停住了脚步，一个舞姿优美的女子身着对襟羽纱衣，一头青丝绾成了朝天髻，鬓发微微有些散落，头上插戴着玉步摇，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舞姿和美妙的音乐中。 她不停的回旋，手上的动作也千奇百怪，每一个都是不重复的。她身材纤细，美丽的眸子顾盼生辉，飘然出尘，好像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回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弹奏乐曲的人实力也非同小可，只是听了一小段，就浑身涌起想要跳舞的想法，有幸在尘世间听此天籁，可以使人忘记烦恼，随着徐徐吹来的清风，暂时做个仙人。 素修认出了正在聚精会神弹奏琵琶的人，乃是前些日子见过的皇帝李恽。 此时的他不同于前几日的他，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精气神却是难得的好，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切。 素修没有打扰这场美丽的乐舞，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终了。 没有等多长时间，李恽停下弹奏，女子也停下跳舞的步子，一帮宫女涌到她的身边，抬来屏风，服侍她换上另一套衣服，给她梳理凌乱的鬓发。 李恽一言不发的享受着宫人的按肩锤腰。 宫人撤去屏风，李贵妃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素修的面前——面如梨花白净，腮上生红晕，凤眼秀美，齿如含贝，姿态绰约，皎若月华，卓如芙蕖。 素修有些看得呆了，不曾想过燕国还有如此佳人。若是楚人看了这女子，应该不会轻蔑地说燕国多鄙陋之人了吧。 李贵妃看到黄有柏身侧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也细细端详着，见其娉娉袅袅，丽质天生，心里也暗暗惊叹，打量她贞静模样，应该是个招人疼的，又添了几分喜色。 李贵妃率先开启樱唇，招呼素修进殿，“愣在那里做什么？快些进来。” 黄有柏忙回过神来，引导素修入殿，教她跪于李恽和李贵妃面前，叩首三次。 李贵妃坐在李恽身边，为他添酒，李恽也笑着往李贵妃的嘴里塞了一块葡萄，招呼素修坐在另一侧，亲手将一盏酒递给了素修。 素修接过，只得饮下，李贵妃笑道：“姑娘也爱喝酒吗？姑娘从楚国来，楚国可有好酒？” 素修道：“妾酒量不好，只能喝一点。说起楚国的好酒，当首推神仙酒，此酒原名落地难，因饮者广布天下，名声大噪，喝过皆称犹如神仙一般，从此就叫了这个诨名。” 李恽慢慢悠悠道：“此乃我儿酿制的酒，我是第一个品尝的，当得起你们楚人给的这个名字，不过我们这儿的名字更为贴切，叫如梦酒，喝完神思飘荡，犹如梦境一般。” 李贵妃接口道：“前儿陛下送我一坛好酒，我这就让人去取，咱们今个儿痛饮一番。”李恽笑着点头，左看看李贵妃，右看看素修，神情闲适。 黄有柏近前奏道:“圣上，大丞相在披香殿等候多时了，适才未敢搅扰圣上雅兴，这又遣人来报，说有要事请圣上入紫宸殿与众臣决断。” 李恽皱眉，不悦道：“柳述是怎么办事的？朕让他当大丞相，给了他都督中外诸军事的统管权，不是让他日日来烦朕的。给他说，裁决不了的可以和太子相商，都无法裁决的让太子来禀报。” 黄有柏道：“大丞相在此等候多时，想必是有及其要紧，太子和朝臣们决定不了的事。虽然现在太子监国，但您是他们的主心骨啊，就跟老臣一样，不是有时候还要烦陛下嘛，更何况是军国大事。陛下去看看的好。” 李恽很是烦躁，一挥手，道：“准备辇车来！”又向李贵妃道：“你便在这里等朕，陪素修说说话，朕去去就来。” 李贵妃一笑，明眸微动，道：“妾就在这里等着三郎回来，哪儿也不去。”声音清脆圆滑，撩人心怀，琼姿花貌，千娇百媚，犹如神妃仙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岁岁年年人不同（上） 李贵妃派去取酒的宫女不一会儿就返回，李贵妃笑着给素修和自己的酒盏添酒，道：“你我不用等陛下回来，先享用一番，等陛下回来给他兑上水喝。” 素修扑哧一笑，很快侧首假借喝酒掩饰过去。 李贵妃拉着素修的手，一双明目将素修看了个仔仔细细，笑道：“如此绝色难求，无怪乎陛下这几日念念不忘。搅扰得我心里也是痒痒的，今日见到姑娘，可算是知道秀色可餐的含义了，我若是个男子，定终日与姑娘厮守，不离左右。你也入宫了，就陪在我的身边，同享恩宠，也可传为一时佳话。” 素修低头道：“妾姿貌愚陋，当不起娘娘这番夸赞，诚惶诚恐。” 李贵妃莞尔道：“姑娘不必自谦，我能看到。”看到素修的侍女怀里抱着琴，又问道：“你会弹什么曲子？” 素修道：“我只会一些简单的曲子，像一些《迎仙》，《游园》一类的。” 李贵妃道：“嗯，改日你弹来我听听，我们重新编个曲子让她们去跳，也好为太子的生辰添添喜气。” “太子的生辰？” “是啊，太子是十月初三的生辰，陛下每年都会在大明宫的麟德殿为太子庆生，那也是一年中除了陛下生辰最热闹的日子了。”李贵妃偏头笑道。 素修不答话，以免被李贵妃看去心思，李贵妃见素修一副不愿提及太子的表情，宽慰道：“那日，你就能见到太子，不用担心，陛下找你入宫，只是想听你弹曲儿，不会多留你。” 素修羞赧道：“我没有多想。” 李贵妃剥了一颗葡萄递给素修，笑道：“殿下待你如何？有没有给你吃气？” 素修接过葡萄，道：“殿下待我很好，很爱护我。”素修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觉得自从来到燕国，说谎的本事一天比一天强。 李贵妃喝了一口酒，道：“你吃点果子，我陪你逛逛这大明宫。” 素修依言，将宫女呈上来的每一样果子都吃了个遍，李贵妃令人抬来辇车，将素修带来的古琴放置在鸿光殿，着人带着沐真去给素修准备好的大殿收拾一下，认认路。 完毕，李贵妃挽着素修的手，一同登上辇车，吩咐贴身宫女苁蓉：“让他们朝东走，经过掖庭那一路。”苁蓉点头去给抬辇车的宦官一一嘱咐。 李贵妃平日里不喜欢太快，所以几个宦官抬得很是稳当。一路上，李贵妃不停地将经过的宫殿一一介绍给素修。 第一个经过的大型宫殿群便是掖庭宫，是宫女居住和女官处理事务的地方，宫中的六局二十四司都在这里，相当于前朝的三大殿。两人坐着辇车慢慢悠悠从掖庭宫前经过，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来来往往，行走如疾风的宫女们，衣着光鲜亮丽，比先前所见过的百姓要穿的好多了，面色也很红润好看。 李贵妃对此处只是说了几句，便不再提一个字，又经过几座规模较小的宫殿，素修抬眼看去，屋檐已经开始破损，殿前杂草颇多，看样子是几处闲置的宫殿。再往前走，就是燕国大明宫里的一个重要玩乐场所——跑马场。 经过跑马场，李贵妃来了兴趣，命人将辇车抬进去，有意让这个可能到现在都没有骑过马的楚国公主见识见识，素修很是清楚李贵妃的本意，只好违心应承着。 跑马场足足有含元殿和宣政殿加在一起一般大，进入跑马场后见到几个男子正在跃上骏马，手里拿着球杖，要进行击鞠比赛的样子。 李贵妃指了指后面，笑道：“跑马场后面便是御马厩，养着上百匹良马，这里天天都有人在击鞠，每逢时令和陛下生辰时，更是热闹，所有的皇室宗族，王公大臣们都要参加，后宫中的六局二十四司也会派出一队女子和内外命妇们比试比试。场面宏大，精彩绝伦，待来年陛下生辰，姑娘就可以好好见识见识了。” 燕国人果真如传说中的爱马如命，连在皇帝居住的宫殿里也设有跑马场，年年操练，不忘立国之本。 素修赞道：“此乃楚国未有之盛况。”然而心里对击鞠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和绝大多数的楚人一样，恨燕人，也恨燕人引以为傲的马。就是由于这样的坏想法，楚军更加打不过燕军，冲不破他们的骑兵方队。 两人交谈中，奋力拼搏的几个青年男子也决出了第一轮的胜者，只见一个翩翩少年站在马镫上，挥舞着手里的击鞠杆，洋洋得意。 李贵妃笑道：“时明又赢了，他可是跑马场上的常胜将军。” 素修听到此人的名字好听，多看了几眼，那年轻人已经翩然下马，走到仆从中间，大口大口的喝着水，擦了擦汗，眼睛还是望着那几个被他击败的人，脸上扬起笑意，意气风发。 李贵妃见素修有些望出神，又补充说道：“他是江城王，太子殿下的次子，和他父亲一样是个了不起的人。” 素修险些被自己的唾液噎住，太子李曜的次子看起来比她还要大上几岁，日后和江城王相见，他便是她的“继子”，这个江城王和秦王赵久止一般大吧。 真是造化弄人，她本想和秦王做个少年夫妻，却被李曜纳为妾，白白得了一些子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岁岁年年人不同（下） 两人看了一会，李贵妃便吩咐宦官将辇车抬出跑马场，就在他们快要出去的时候，少年英姿勃发的江城王又取得了一次胜利。 大明宫里另一处值得一看的就是东苑了，这是仿照楚国三十二郡的山水建造而成，先后花费三代帝王五六十年的物力和财力。 但李贵妃却对东苑不感兴趣，不过照顾素修是楚国人，就让辇车在东苑里稍作停留，好使素修一解思乡之苦。 东苑里面水流交错，池沼众多，亭台楼阁叠嶂并存，有大大小小的宫殿楼阁共计三十六座，豢养动物的园子八个，苑中种植各种奇花异木，交映生辉，仅仅是在外围，就能听到里面豢养的老虎的怒吼，能看到在池中取水的仙鹤。 素修已经目睹了很多和楚国相同的建筑，对于东苑里的仿景并没有多大的感觉，燕国拙劣的模仿，故作小聪明的添上本土的特色，倒让宫殿有些四不像了，远远逊于其仿造的三大殿。 但素修能深刻感受到，燕国对楚国的觊觎之心由来已久，这种想法渗透到他们营造的宫殿的方方面面。东苑象征着楚国三十二郡，三十二郡已经被攻破，那么燕国大明宫的祖师——楚国大明宫所在地长安，离陷落应该也不远了吧。 素修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好像看到了燕国势必要灭掉楚国的决心，那么她是一点力量都没有，也无法改变这个现实走向。 在东苑，抬辇车的宦官换了一批，在偌大的大明宫走起来，实在是件累人的事。 略作休整之后，李贵妃见素修并无观赏之意，便命令出东苑，走凉风台一路，回到寝殿。 从东苑中出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静心殿，李贵妃介绍说此殿在伊始是作为冷宫使用，现在换了新面貌，变成了皇子皇孙们侍从的休息处，比原先扩大了不少，门前用坚实的夯土铺开，方便停放辇车。 前往凉风台的路上，有一座宫殿显得格外碍眼，首先映入人眼帘的是排列整齐的石人石兽，六排石人石兽背后才是一座阙楼，阙楼的门紧闭，无法看清里面的样子，但素修记得这样模样的建筑在楚国是陵墓的配置，怎么燕人这么不嫌晦气，把那一套搬到活人居住的宫殿里？燕皇的心也太大了吧。 素修忍不住问起：“娘娘，这儿是哪儿？”素修抬手指着那一群石人石兽。 李贵妃望了一眼，微微扬起下颌，慢慢道：“那儿是未央宫——不是给活人住的地方，伊始埋着的是太宗皇帝的施皇后。太宗皇帝与施皇后是结发夫妻，感情很好，施皇后薨后，太宗皇帝很是悲痛，不顾群臣与太子反对，执意将施皇后葬在自己的寝殿后，以便可以日日看到皇后。太宗皇帝死后也葬在了未央宫。 那里还有地宫呢，不过我是没进去过，听老些的宫女说未央宫已经没有原来的样貌了，发生动乱的时候就被人烧了，现在的未央宫是高宗皇帝修缮的，空空如也。可怜太宗皇帝和施皇后到最后也没有个安静的好下场。” 未央宫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她听得有些痴了，看来这燕国的太宗皇帝是个痴情人，不忘发妻，生时共寝死同穴，堪为一代典范了。 素修眼尖的发现李贵妃的眼神不同于前，丝丝愁绪弥漫上她的眼睛，语气也由平缓转变成了悲悯。素修与李贵妃坐得很近，能够看清她努力保养后仍然生长出来的细纹，十几年的时间，李贵妃全部送给了大明宫。 听着她平静的介绍各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宫殿，看着她说到太宗皇帝和施皇后爱情后的细微变化，素修似乎有些明白了一个宫廷女人内心的挣扎——宫廷的繁华富贵和刻骨铭心的爱情都很重要，但万事不能圆满，李贵妃选择了宫廷生活，心里还是对爱情充满向往，这种向往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她想必压抑了很久很久。 李贵妃双眼放空了一会，忽而撩撩头发，笑道：“我们回寝殿吧，我把你安排在仁寿殿，那儿离我的长安殿，陛下的万年殿都近些。今儿你也乏了，明儿我再带你看看大明宫，你我姐妹两个便着手准备太子生辰的曲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一树梨花压海棠（上） 辇车行至仁寿殿，李贵妃让侍女苁蓉和灵犀扶素修下车，她在车上笑道：“快进去歇息吧。”素修站稳后转身向李贵妃行了礼，目送着李贵妃慢慢远去。 仁寿，意为仁者长寿，是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否有福分了。 灵犀陪着素修进殿，沐真和一干宫女内宦听到声音，急忙出来迎候。 沐真笑道：“公主进来看看吧。” 乍一进殿，就能闻到一股芳香扑鼻的香气，让人忘却身体的疲乏，缓解心里的煎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矮榻，地上设有四个香几，两边规整的放着软垫，供殿里的主人与宾客休息交谈。往里走，就是一排整齐放置的屏风，屏风上面的绘画主要以春色为主，高大的树木下立着一男一女，正在举目望着飞到天上的纸鸢，丝毫没有办法。 转过屏风，就是一层又一层薄薄的帘幔，透过帘幔可以看到锦绣的床榻，后面放置着四架小屏风，旁边摆放着翘头案，案上放着纸墨笔砚。 殿内昏暗，香气弥漫，呆了一会，素修直觉身体飘飘然，双目急欲闭合，在如此富贵环绕的大明宫里，她若是李恽，也不会想听大臣唠叨个没完，会直接将他们赶出去吧。 楚国的大安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奢侈的生活了，从皇帝到宫侍，没有人再去花费心思修缮宫室，广选天下奇珍，放置各殿，连皇帝最爱呆的上林苑也很久没有修整了。而此时，始作俑者燕国的皇帝和他的后宫们，却在过着穷奢极欲，太平安稳的日子，这让素修心里很是不平。 在昏暗的光线下，素修昏昏欲睡，加上心里难受，索性没有吃饭，便在软榻上睡了起来。清香扑鼻的香气相助素修做了一个香甜的梦，在梦里，没有死人，没有战乱，只有团圆。 不知过了多久，素修双眼蒙蒙张开，却看见李恽坐在榻上，握着她的手，一脸微笑的凝视着她。 素修以为是在梦里，昂起头使劲看看四周，不见灵犀和沐真，对面的帘幔接连被风吹起，香炉里香料的香气更加浓郁，殿里十分安静，此时若是一片树叶掉在殿里，都可以听到。 这应该不是梦。素修忙抽走被李恽握着的手，起身下榻行礼，被李恽温柔扶起，素修被允许坐在他的身边，肩靠着肩，手牵着手。 李恽须发皆白，病容满面，但他的精气神貌似还不错，笑起来也很慈祥和善，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冷漠皇帝，倒像是个十分和蔼的邻家老者。冷酷无情，慈祥和善，这两种性格特征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素修有些胆小，不敢看他。 李恽笑问道：“你喜欢这儿吗？” 素修低头轻声道：“喜欢。” 李恽道：“这里是孝宗皇帝为最宠爱的萧淑妃所修建的宫殿，今日我让你住进来，其中的意思你应该知道了。我已经年老，不再奢求其他，能有你和朝萱日夜陪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很知足了。“ 闻着李恽身上的腥臭味和阵阵的酒味，素修由内而外的抗拒他张开的拥抱，但面上仍不改常色，柔声道：“陛下如此偏爱，妾无地自容，不敢与贵妃比肩而立，且我出身不好，恐会招来他人非议陛下，望陛下顾惜自己的名声。” 李恽面色一愠，沉声道：“朕乃天下一人，国中之君，谁敢妄言？谁敢说你半句，朕就抄了他的九族！” “他们面上不说，难免私下议论，言辞定不好听，陛下堂堂天下之主，不能受他人非议，妾愿陛下顾全名声，不要为了妾和贵妃断送了圣明。”素修顿首，愁眉不展。 李恽拉起素修，将她按住，好言相对，“你且放心，朕即日册封你为郑国夫人，有了名分，他们必不敢说些什么。我们大燕不比你们楚国，规矩甚多，烦恼也多，我们大燕讲究一个真，一个善，其余都不顶用。 再说朕虽然年老，但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风云，吞吐山河，可不是现在这副病老头的模样，威震朝堂乃是小事一桩。我杀几十个老臣，尚且没有人出来质疑，我要册封我喜欢的妃子，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呢？你多住些时日就会知道了，我大燕是皇帝说了算，不像你们楚国是文臣们说了算。你们楚国皇帝把天下交给文臣，自个儿躲在后宫，赏花饮酒，乐得清闲，这样是迟早会灭亡的，因这天下不是那群文臣打下来的，他们不会珍惜。 我大燕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连取楚国三十二郡？就是因为你们楚国这帮作威作福的文臣武将们！想着打过来就打过来，大不了再换一个皇帝，该当尚书的还是当尚书，当侍郎的还是当侍郎，照样活着，如此一来，不想抵抗，我大燕铁骑如入无人之境。 伊始，朕也是心惊，以为是你们的什么战术，还放缓了行军速度，没成想是你们楚国朝廷里的大官们帮了我们的大忙，朕和满朝文武都很是不解——你们楚国那些个投机倒把的真的认为我大燕入主楚地，就会为他们加官进爵，留他们一命吗？朕不会，朕的子孙也不会。” 李恽的醉意越发明显，语音模糊，身子开始摇晃，素修真是想不通这个病老头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为何还要饮酒？他杀人如麻，难道已经不怕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一树梨花压海棠（下） 李恽攀住素修的肩膀，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沾染到素修身上，醉眼朦胧的瞅着素修，满是欲念，他迫使素修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继续道：“朕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喜欢你，恨自己当初怎么把你给了九郎，九郎应该很宠爱你吧，今晚，朕也要宠幸你，你可要好好侍奉朕，也许朕会网开一面，放过你的父亲和兄长们！” 看着这个病怏怏的老人突然变得威猛有力，素修一下慌了心神，此时此刻才知道李曜有多么好，至少年轻些，没有怪怪的味道，但他们父子二人不愧是一家人，说话行事作风都很一致，连腔调和神态都很相像。 李恽醉眼朦胧地看着素修，见她别过脸去，颇为不悦，这张秀气的脸又使得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刺杀自己未遂的楚女，也是一样的花容月貌，惹人怜爱，但却是个遍身是刺的，无法触碰。 想着那天差些去和阎王报到，李恽清醒了些，缓缓放开手下的美人，一下瘫坐在榻上，急促地喘着气。 逮到这个空档的素修麻利地从他身边逃脱，试图以皇帝身体不适叫来贴身宦官黄有柏，去请个御医来看看。 李恽并没有阻止黄有柏进殿，侍立在殿外的黄有柏犹豫了些，方才慢慢悠悠地进殿。 “黄有柏，你来得正好，替朕好好审她！”李恽歪着头，醉态已经很明显了。 黄有柏垂着手，为难道：“陛下，审什么啊？” “你个老糊涂，还要朕来教你！你去给朕拿些醒酒汤来！”李恽不得已坐起，嘴里骂着黄有柏，眼睛觑着不知所措的素修。 太和公主，确实名不虚传，亭亭玉立，姿态自然，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得温柔多姿，细看之下，凤眼如含秋水，长眉流畅，樱唇微动，看去很是紧张。 李恽素来不喜欢扭捏紧张的女子，但今日一见这太和公主天生绝代姿容，万种风流，实在世所罕见。登时只剩惊叹与销魂，哪里还能记得自己以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啊。 素修被老皇帝看得有些无奈，转身欲要挪开，却被看美人看得酒醒的李恽一把拉住。接触的一瞬间，素修浑身有如被雷劈过一样难受，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使自己的面容尽量平和，保持优雅。 近距离地看着花容月貌，就又是另一番感受，李恽瞧着怀中的娇颜嫩脸，看到出神销魂时，竟也忘了适才说要审她的话，更忽视了黄有柏端来的醒酒汤。 黄有柏侧身站着，端着醒酒汤，叫唤了好一会，李恽才回过神来，左手接过醒酒汤，右手不忘按住素修，生怕她跑了。 黄有柏在一旁笑道：“陛下，适才您让老臣审夫人，现在不用审了吧？您也该早点歇息，明儿还得去中书省议事堂呢，大丞相今个儿又派人来给老臣说了遍，老臣怕忘了，先给您说声，郑国夫人也好记下，万一明儿陛下忘了，老臣也忘了，夫人记得就给提醒下，免得误了事。” 李恽一口气喝完醒酒汤，将茶杯摔在地上，无所谓道：“太子已经监国，朕便享清福吧，一身老骨头，哪能再折腾呢？” 黄有柏笑道：“陛下说笑了，老臣心里，您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陛下，当年陛下文武双全，天下皆知，如今也不差许多——” “你可真多废话！朕老了，你也老了，看看你吧，路都走不好了。”李恽指着黄有柏，连连笑道。 忽然之间，李恽又将话题转向素修，素修才适应了会，心惊肉跳还未结束，就被李恽搂住了纤腰。 “今晚，朕便好好来审审你——说，那晚行刺朕的女子是不是受你的指使，或者是你父亲的指使？” 这个问题，素修不想再回答了，那天晚上，刘昭仪和太子妃喋喋不休，对她用了刑。之后几天没有动静，素修原以为已经过去，没成想还在风口浪尖上。 素修不动声色地回道：“妾不知她是谁，何来指使一说？陛下不要冤枉了好人。” 李恽松了口气，继续道：“她说她叫季然，没说是哪国人，朕看她花容眉目，与你类似，继而推断是楚人。问了她多遍，嘴巴很硬，一个字不说，朕无法，只得用了一个方法让她说话——但她始终没有说出来是谁指使，朕想问问你，看看你和你的父亲究竟有没有这个胆子。” 李恽真的是喝醉了，素修在心里不断骂他——若是她有个什么想法，也不会现在说出来啊，酒喝得多了，话都说不对几句。 李恽又笑道：“既然纯属子虚乌有，朕就放心了。”说着，又将身体压了上来。 素修突然有了一种天真的想法——今晚楚军攻入平城，将燕皇及宗室世族一网打尽，她也不用受这些罪了。 但这些全都是幻想，素修饮恨吞声，额蹙心痛，一面想做些挣扎，一面又不敢，举棋不定的双手被人牢牢固定，娇嫩的玉体也被狠狠压住，李恽迫不及待地将舌头放入素修的樱桃小嘴里，胡乱犯搅着，享受着少女的沁香，如饿狼扑食一般。他急切地想要脱掉素修身上的衣服，但层层叠叠，不好摆脱，他猛然一阵亲吻，也让自己的头脑有些蒙。 李恽忽然起身，将黄有柏喊了过来，让他协助自己脱下素修的衣服。 素修断然不肯，一个劲儿地踹黄有柏，不让他靠近自己，可刚抵抗了没几下，只见李恽突然又叫进来几个宫女，令她们一拥而上，将素修的手脚全部按住。 从未受过此等侮辱的素修嚎啕大哭，惨不忍闻，但也无济于事，李恽丝毫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 李恽还兴致大发的命黄有柏叫来宫廷画师，将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一幕全部描绘下来，做成画册送到楚国，要让所有的楚国人都知道，他们的金枝玉叶在燕国遭遇了什么。 素修泣涕如雨，险些要把牙齿咬碎，她渐渐放弃了挣扎，她一个弱女子能与谁抗衡呢？与其哭天喊地，倒不如就当鬼压床，咬牙忍一忍，看他还能活多久！ 李恽疯狂撕咬着素修秀美的玉颈，洁白的肌肤和曼妙的身段让他无法隐忍，宫廷画师就位后，他便迫不及待的躬身而入。 素修裂眦嚼齿，花容惨淡，切身体会到以往和亲公主的苦楚，作为战败国的一员，她们没有资格被敌方当成一个人，她们只是玩物而已，能够好好地活着就已经是上天有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同是天涯沦落人（上） 昨夜的经历犹如噩梦一般，素修一想起其中的一些情景，就会悲愤填膺，她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段经历抹去，更害怕对她施加暴行的李恽今晚再来，吃完饭后，便带着灵犀和沐真往东苑闲逛去了。 素修似乎有点明白李贵妃昨儿带她逛大明宫的目的了——她可以在闷闷不乐的时候知道有哪些地方可以去，到处走走，不至于将悲愤郁结在心，以致成病。 她不知道李贵妃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同为女人，她觉得李贵妃的遭遇也不会有多好。那么粗鲁低俗的李恽病老头，将野蛮和征服感刻进了骨子里，恐怕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都应当被他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燕国之前长达十多年的太子之争，他李恽应该要负主要责任。素修开始同情起李曜了，他有这样的父亲，如何学好？当了十多年的太子，没疯真是天大的幸运。 素修紧紧扶着灵犀的胳膊，她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灵犀和沐真一言不发，跟在素修左右，昨晚素修的遭遇她们看在眼里，无能为力，面对李恽近宦黄有柏的威胁，二人只得屈从，躲在外面抱头痛哭了一夜。恨她们区区几个弱女子，为何要遭受这些无端的羞辱？ 从一早上起来，她们不敢对上素修的双眸，颔首低眉，悲不自胜，谁也没想到比她们都要小的素修首先开口安慰了她们，她们更加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公主。但为了不勾起素修的伤心事，两人只得将悲痛咽下，强装笑脸。 三人才刚进入东苑，一阵虎啸传来，雄浑壮阔，让人不得不害怕，不敢不生畏心。她们三人也可成虎，但跟真老虎比起来，太不值得一提了。 胆子越来越小的她们不敢往前走了，又分不清哪个是虎园，哪个是鸟园，再走下去，可能会被跑出来的老虎吃掉。三人想想还是保命重要，解闷排在后面吧，才迈进东苑的脚又很快的缩了回来。 已经走了挺长一段路的素修三人脚有些乏力，瞅着不远处就是静心殿，便快步往前走，想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休息一下。 作为休整之所的静心殿宽阔敞亮，可以同时容纳至少十家府邸的奴仆，殿前平整的路面坚实，雨天不会出现泥泞的状况，冬日也可避免霜冻住路。 因为是不经常用的大殿，所以静心殿周围并没有宫女宦官侍应，加之位置也比较偏，和东苑同在大明宫的最东面，很少会有人来，所以是个比较僻静的场所。 素修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满目愁绪的看着大明宫，心中燃起的仇恨火焰恨不得立马火烧大明宫，将燕国夷为平地。皇帝李恽凶残不近人情，不配拥有美轮美奂的大明宫，更不配拥有天下臣民，做一国之君。 她恨不得能赶快杀了李恽！杀了这个造成她在内的成千上万楚人流离失所，失去生命的罪魁祸首！ 什么卧薪尝胆之策，渐图生存之计，她都不想要了，她只想要李恽死！ 而且这也和皇帝姐夫的计划不相冲突，她若能够手刃了李恽，于国于民于己都是一件大好事，没了皇帝，燕国新皇帝即位，必定不敢兴师动众侵犯楚国，在一段时间内会安分呆在燕国整顿内政。 这样一来，楚国的大患消失，新即位的秦王可以乘此时机，休整民力，在做图谋，那时是怎样的光景也未可知，不过应该总比现在强。 她真的不想这么浑浑噩噩，没脸没皮的活下去了。横竖都是一死，她宁愿选择在此时去死，五马分尸也好，挫骨扬灰也好，她不想再忍受昨晚的羞辱了！ 原以为李曜的行为是她最难忍耐的，却漏掉了本该嫁的李恽，他的行为，禽兽不如！ 素修真是有点想太子李曜了，毕竟他人年轻些，好看些，温柔些。其实不看李曜燕国太子这个身份，素修都要开始爱上李曜了。一个年富力强，风姿特秀的温柔男子是很容易攻占少女之心的。 在东宫，素修几乎每日都要提醒一遍自己，对方是敌国的太子，她是间者，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更不要打算爱上这个太子，心无旁贷的做他的宠妾。 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过得那么快，她想提醒都没得提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同是天涯沦落人（下） 吹了会风，素修起身准备回仁寿殿，预备在那里在思考一下今后的路如何走。正在刚刚转身要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叫住，她回头一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人是绛仙，被姐姐亲切称为楚宫“女钟会”的绛仙，她如何会在这里？ “绛仙，是你吗？”素修有些怀疑，怕不是一个和绛仙一样的女子吧。天下之大，一个模样不足为奇。 那女子热泪盈眶，不能自已，疾步走向前，扑倒在素修跟前，抬起一双明眸，哽咽道:“奴婢不是绛仙，又会是谁呢？奴婢和公主一起经历过下城之乱，一起到过九真城，最后在东宫暂别，如今相见，好似隔了许久一般。” 听到熟悉的吴侬软语，素修才确认跪倒在自己跟前的就是陪嫁来的绛仙，在变乱之后遇到故人，素修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将绛仙扶起，两人一同坐到静心殿前的石阶上，还热情的握住了绛仙的手，不知这双手在近段时间有没有写字呢？ 素修发现一个小宫女跟着绛仙一同来，便让灵犀和沐真陪着小宫女坐下说说话，莫冷落了她。灵犀和沐真会意，便带着那小宫女坐到了稍微远点的地方，说着贴心的话儿。 素修问起绛仙，“你缘何会在这里？” 绛仙拭去眼泪，愁眉苦脸道：“公主可还记得初入东宫，太子妃令公主裁出一部分人的事情？奴婢不知怎么就在被裁之列，先是在刘良娣处呆了两天，就被太子妃跟前的如意叫走，稀里糊涂的进了这大明宫。再然后，一个偶然的情境下，我被那老皇帝看见，做了他的妃子，被安排在中安殿住。” 又问道：“公主缘何也在这大明宫呢？” 素修哂道：“我和你一样，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孽，撞见这皇帝老儿，来到了大明宫。有时，我真的想一把火烧了这里，也烧了这里的人！”声音很小，除绛仙外他人不可能听到，但素修举眉扬目，面色严厉，杀气腾腾，将绛仙吓了一跳。 她忙道：“公主可不要说这些话！此处虽然偏僻，但却离掖庭宫蛮近，万一被路过的宫女听到就不好了。公主不知，这陛下的心海底针，不好应付呢！公主可曾发现藏在床榻之下的尖刀？ 陛下多疑，后宫诸殿暗藏尖刀，如有人不顺上意，当即砍杀！ 和奴婢一同入宫的绒儿就惨遭毒手，死于非命，连个全尸都没有，叫人活活剁成了肉泥！” 说到同伴的遭遇，绛仙心中有极难以抑制的怨恨，透骨酸心。 素修愤然变色，不敢置信，紧握住绛仙的手，红了眼睛，道：“绒儿也来了，还被人剁成了肉泥？”素修不仅后怕起来，她昨晚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啊，燕人这么爱杀人，难不成阎罗殿是他们的？ 绛仙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勉强回忆，道：“奴婢和绒儿一同入宫，某夜因思念公主和姐妹们，便出了掖庭宫在不远处相拥哭诉，谁知遇上那皇帝和贵妃秉烛夜游，奴婢和绒儿全被带至了明安殿。 那晚，皇帝老儿就迫不及待的对我们俩下了毒手，甚至召来卫士羞辱我们，绒儿极力反抗，撞柱身亡，皇帝老儿愤然，当即让五六个卫士将绒儿剁成了肉泥！奴婢不敢反抗，只得忍受。” 听到绛仙的叙述，素修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此血腥的事情，李恽都能干得出来，那杀几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无力蔷薇卧晓枝（上） 绛仙怕被过往的宫女看见悲伤的样子，连低声哭泣都不敢，只能别过脸去，五官扭在了一起，不能自已。 素修抚摸着绛仙的后背，道：“绒儿不堪受辱，有勇气反抗，比你我都要了不起。我们忍辱负重活着，不全是怕死，还有更有意义的事要做。今日楚人所受之侮辱，所付出之代价，他日，定当悉数讨回，血债血偿。” 说完，素修略略展开眉头，强颜欢笑，道：“你胆子最小，现在不用怕，我来大明宫陪你了。不要担心，那皇帝老儿暴虐成性，燕人丧心病狂，终究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绛仙看着素修，惊讶的语气中带着些悲痛，道：“公主，你” 素修苦笑，道：“若非你想说的缘由，我又如何会做在大明宫中的静心殿前？其实也不用吃惊，我本该就是要成为他的妃子，路上出了岔子，耽误了时日，现在终于回归本位了。也好，我可以一步一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不用再白费时日了。” 绛仙咬牙花容惨淡，恨恨道：“据奴婢看来，这燕国大势已去，亡国不远矣。“声音仍然很小，素修听她的口气笃定，忙凑耳过来，想听听在大明宫里多日的绛仙还有何见解。 绛仙轻轻贴着素修的耳朵，一字一句道：“奴婢能活到今日的原因并不是默默忍受，曲意奉承，那老皇帝见奴婢会写字，还能模仿他人笔迹，便在其头痛欲裂，不愿提笔时，让奴婢代笔。这些时日，奴婢见到了各处呈上来的快报——其中就有楚国的消息。” 说到楚国二字，绛仙警觉的抬头四处望望，见四下寂静，无风无云，无任何杂乱之声，闲散之人，灵犀等三人也很识趣的走远了些，为二人说话留了空间。 绛仙方继续道：“奴婢看到了刘季友的来信，他是燕国明威将军，燕国近几年对大楚的进攻多是由他和王振祜指挥，那老皇帝很是倚重此二人，称他二人为燕国的卫青霍去病。 那刘季友在将公主送到燕国境内后，就回到大楚的叶阳郡了。他这半月以来的讯报，无不言及百姓拼死抵抗，燕军损失不少，不断请求皇帝老儿增兵。 奴婢瞅着那皇帝老儿的表情，增兵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还有不少朝臣上奏，直接言明无兵可征，无粮可收，连年的兵役繁重，迫使燕国不少地方的百姓也起来造反，声势颇大，有颠覆天下之感。 如此想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燕国怕是不行了，老天爷就要收了他们了。” 素修听完，心里一阵喜悦，也小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果真如此，内忧外患，燕国不亡都不行了。燕人可谓是坏事做绝，丧尽天良，上天终于也看不下去了。“从未有过的舒畅充满胸襟，一身轻松。 绛仙扬眉，细语低声，“奴婢确认是真，封封回信皆是奴婢按照皇帝老儿的口读书写，这燕国虽然看着架子大，威武雄壮，可里子不好，是外强中干，还不如我大楚。这样的阵势在持续下去，燕国不亡，也要损伤元气，自顾不暇，无力触及外围了。” 素修喜道：“你可知秦王当了皇帝？秦王勤政爱民，重视忠良，杜绝小人佞臣，定会中兴大楚。燕国又有如此关乎社稷的大事，不抽身退步是不可能的。他燕国耗不起，陛下努力撑过这段时间，楚国就会迎来转机了。真是可喜可贺，天不绝楚。” 天时，地利，人和，王令公所言，今日楚国全占，可见上天不薄，不想绝楚。 绛仙道：“奴婢知道一些，但是从燕皇老儿和柳丞相互通的书信中，奴婢看到了一些其他的消息——秦王殿下逼迫陛下禅让，将其囚禁于大明宫。燕国想以此为契机，继续往北推进，借口讨伐佞臣贼子，占领三十二郡以北的全部楚地。但兵力不够，一直未决。” 对于秦王逼迫父亲退位一事，素修站在支持的一边，还觉得秦王此事做得晚了，若能让秦王早早登位五年，楚国也不会沦落到这个样子啊，她也不用如此狼狈了。可能和亲还是要有的，但绝不会像今天一样屈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无力蔷薇卧晓枝（下） 两国此时都在艰难的抉择边上，楚国的问题是要不要继续称臣，割地求和；燕国的问题是要不要一言不合就推进，不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 显然，两国都没有犹豫的条件了，楚国丧失了大半的国土，燕国折损了不少的兵力，可能会达成其他的共识——楚国出钱，燕国退兵，龟缩在三十二郡，在慢慢回撤。 素修不知道赵久止会如何抉择，但依照他的血气方刚和行为处事来看，他很有可能会选择和燕国半战半和，用楚国辽阔的疆域，充足的人力，耗垮燕国，不会接受屈辱的和谈，会用堂堂正正的方法收回失地。 这样也好也不好，对于楚国朝廷来说，可以稳定人心，告诉失地百姓，没有忘记他们，但这样一来，除了三十二郡以外的所有楚人就也要陷入战火之中了，也要承受着失去至亲的悲痛。 但这对于燕国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本就长途奔袭，急切地想要一夜之间占领楚国，有个落脚的地方，纵然勇猛，也无力应对草木皆兵的楚人。他们必须要快，要稳，要狠，要赶快打击掉楚人的信心，让他们无心无力抵抗。 “他们犹豫不决，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希望秦王，不，陛下抓住时机，壮大楚国，收复失地。”素修心潮澎湃，眼含热泪，楚国强大收复失地的场面似乎就在眼前。 绛仙也满心希冀，道：“是啊，大楚还有像郑将军c赵将军c权将军等良将，有王令公c胡侍郎等宰辅，陛下定会安然度过此次难关。” 听绛仙言及哥哥，素修痛入心脾，惨淡道：“绛仙，你在宫里有些日子了，可知道我哥哥如何遇难的？” 绛仙默然，知道自己失言，看素修玉容惨淡，必定是知道了结果，她有些发愁，要不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她呢？ 素修见绛仙迟迟不言，心下生疑，追问道：“听他们说，我哥哥是在安阳宫遇难的，那段时间你应该已经入宫，见到那皇帝老儿了。既然如此，那天盛宴，你肯定也有所耳闻，甚至亲眼目睹了一切，是不是？”素修连声低语，不断牵扯着绛仙的袖子。 绛仙只好一一道来，“那日，奴婢是在安阳宫侍奉那皇帝老儿。公主入燕不久后，文阳等地就有百姓接连不断抵抗燕军，有许多人陆陆续续逃出燕人占领的区域，奔向楚人控制的州县。赵将军在护送逃难百姓的路上遭遇截杀，好像是王振祜带兵截杀的。赵将军寡不敌众，受伤被俘，连夜被押送到平城。那皇帝还让奴婢写了三封信给王c刘二人，盛赞王c刘二人功绩，奴婢这才得以窥见赵将军陷敌经过。” 绛仙的情绪开始不稳定起来，变了脸色，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大了些。 “那场筵席便是为赵将军而准备的。王c刘二人抓了赵将军，皇帝老儿很是高兴，召集宗室和世族贵家齐聚安阳宫，期间大放厥词，辱骂赵将军和楚国。当众逼迫赵将军下跪投降，赵将军宁死不屈，被扔进了装有饿虎的铁笼里！ 那老虎双眼通红，声如洪钟，饿了许久，见了赵将军便猛扑过来，赵将军身上有伤未痊愈，抵挡不住老虎的冲击，败下阵来。 奴婢那时候吓得不敢睁眼，听到周围人都没有声音了，才敢睁眼。原来那老虎并没有嘶哑赵将军，而是轻轻舔着赵将军，人人惊奇，故而不发声音。 奴婢想着，许是赵将军的一身正气感化了饿虎，才没有让它嘶哑。但赵将军已经浑身是血，气息奄奄。最后还是太子殿下提出放了赵将军，找来医官医治，但听人说，赵将军刚被抬下去不久便没了气息，双目久久不能合上，泪洒衣襟。“ 素修再也不能保持镇静的模样了，哥哥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间的！面对猛虎时，哥哥想的必定还是她和姐姐，是国与百姓，那双没有闭上的双眼定然满是恨意，恨自己没有驱逐蛮夷，死在异乡！ 第一个对自己说起哥哥情况的香怜的妹妹香雪，不就是因为陪伴太子妃殿下参加了安阳宫宴会，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吗？定是因为在席间，哥哥素维被投入铁笼，与饿虎搏斗时的惨状吓到了她！ 能让人久久缓不过来，那场宴会发生的事情必然会比绛仙口述的还要惨烈。 可叹自己在东宫何事不知，无人可问，李曜对她支支吾吾，香雪也不愿详谈，是怕她失心疯吧。 李曜曾对她说怕言及安阳宫之事，她没了兴致，难道从一开始，李曜便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吗？ 那晚他见到哥哥，从虎口中夺下哥哥，并且安葬了哥哥的尸首，还对她一字不说，是否也包含对她的情意？ 一切都无法知晓了，素修惨然，嘴角发抖，难说出一句话，这下，燕国对她做的事情真的是齐活了——国仇家恨，公仇私恨，她会记住一辈子，会一笔笔算账，不会漏掉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长安不见使人愁（上） 绛仙扶住素修将倾倒的身子，愁眉锁眼，道：“公主，要保重身子啊。” 素修轻轻握住绛仙的手，报之一笑，道：“我已经习惯了，生于末世，离合悲欢都是常事。哥哥大义凛然不屈不挠，没有辱没了他自己，也没有辱没了大楚，身为他的妹妹，我不能不坚强。” 绛仙掩面，默默无言。素修起身，拉着她的手，道：“可愿意随我去坐坐？你我都是楚人，相逢之时不能尽在这里坐着，像个什么呢？” 绛仙点头，唤过小宫女，让她先行回去，过些时刻拿着纸伞去仁寿殿接她，小宫女答言去了。 素修瞅着那小宫女眉清目秀，浑身洋溢着纯真无邪，很是喜欢，问道叫什么名。 绛仙道：“她叫乐艺，乐曲的乐，技艺的艺，公主切莫惊奇，她可不是战国时候的乐毅。” 素修一笑，心下蛮佩服这个小宫女敢起个将军的名字的谐音。 灵犀和沐真跟在两人身后，四人走了不远，便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回头一看，像是李贵妃身边的小宫女。 素修立住，等那几个小宫女跑过来，问了缘由。 小宫女行了礼，喘着粗气道：“才人和夫人，奴婢找了你们好久啊。贵妃请二位到梨园，商讨太子生辰奏乐之事。” 素修和绛仙四目一对，知道不能违抗，必须去，便带着遗憾的心情随小宫女们到了梨园。 来到梨园，李贵妃并没有将商议的地点选在昨个儿素修到过的鸿光殿，而是将地点选在了一方水池之上的爱方亭里。 日光投影在池水中，波光粼粼，忽而一阵微风吹来，清凉透肤，池水泛起褶皱，犹如看书人将书翻过一页。 素修和绛仙步入水亭，见李贵妃正在调试古琴，螓首微侧，目不转睛，所有人都凝神屏气，不敢打扰贵妃。两人遂站在一旁，等李贵妃调试完琴弦再行礼。 还没站多久，李贵妃就发现了两人，微微抬头，笑道：“我可等了你二人好久，上哪去了，叫我的侍女好找。”眼睛里的光彩如日月一样明亮，叫人心里一震，不敢与她对视。 绛仙笑道：“适才我与夫人在东苑玩耍，见那仙鹤独立，漂亮极了，驻足观看，也不知看了多久，出来见到娘娘的侍女四处寻找，才知道犯了大罪，特来娘娘处请罚——请娘娘治我二人久寻不来之罪。“ 李贵妃笑着令两人就坐，道：“事不过三，如有下次，定不饶了你们。” 李贵妃令人收起古琴，端上香茶，热情道：“这是刚供上的新茶，快尝尝。“素修和绛仙二人慢慢品尝，果然清香入里，回味无穷，还有提神之功效，一下子将其它思想涤荡。 李贵妃檀口轻启，看着未曾开口说话的素修，笑道：“夫人回去可想了几支好曲子？太子殿下生辰将至，我们可要抓紧了，不能尽让他人出了风头，盖过咱们梨园来。” 素修黛眉微皱，轻声道：“还未想出些好曲子，我愚钝，能想到的都是些前人的曲子，我没有大才，做不了新曲。” 李贵妃并不在意，扬眉换色，道：“世上的大才又有几个？都是一些沽名钓誉之徒，作出的曲子，找些讴者传唱，找些文人墨客挥毫成文，流传各处，便成了大家。 大多数的曲子细听之下，名不副实，你我是深宫之人，做得出来就是难得，不用与大才相比。 况且在大明宫里，陛下说上得了大雅之堂，岂不比那些费尽心力的沽名钓誉之人强上百倍” 绛仙附和道：“娘娘所言有理，从古至今，大浪淘沙，几人名副其实？话说回来，可能这世上绝妙的音律已经被前人做完，已经许久没有出来传世名曲了。” 素修笑着点头，不发表任何意见。 李贵妃端详着眼前的妙人，隐隐觉出她今时不同于昨日，昨日虽然说话不多，但眸子里没有惨淡。昨夜李恽并未去她的大殿，必是去好好拥抱这位姿质天挺的新人了。 可根据李恽近些时日来的坏脾气，哪里是宠幸，分明是折磨。想到这些，李贵妃对年轻的素修抱有一丝同情——和美姿仪的太子殿下没有相处几天，就被生拉硬拽地抢进宫里，面对这一个苍然白发的老头，能有什么好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长安不见使人愁（下） 李贵妃轻轻触碰素修的手指，灿然一笑，道：“不知你可会弹《相思引》？” “会弹一点儿。” “那便弹来我听听，看看你的功力是否能够担得起我说的任务。” 几个侍女抬来一张案几，搬来矮凳，放上古琴。 素修此时没有弹琴的心思，但不好违抗李贵妃的命令，勉强坐到案几前，信手弹了起来。 “美人在时花满堂， 美人去后花馀床。 床中绣被卷不寝， 至今三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 人亦竟不来。 相思黄叶落， 白露湿青苔。 随着素修琴弦拨动，李贵妃在一旁轻轻哼唱起来，神怿气愉。 但素修和绛仙并没有完全融入，脑子想的都是何时可以单独说些心里话，不停地交换着眼神，心里备受煎熬。 一曲结束，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宦官上前行礼，对李贵妃道：“娘娘，陛下请婕妤过去，要打扰娘娘的雅兴了。陛下说晚上会亲自找娘娘赔礼道歉，望娘娘成全。” 李贵妃和颜悦色道：“我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你回去交代陛下勿要太过辛苦，否则，我找谁要赔礼？” 那小宦官笑道：“下臣记下了。”转目请绛仙起身跟他走，绛仙看了眼素修，两人目光一交会，头一点，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绛仙跟着小宦官去了。 李贵妃待绛仙走后，让站在水亭内侍候的婢女宦官都下去侍奉，亭内只余她和素修两人。 李贵妃将矮凳挪到素修旁边，跟她并肩坐在一起，手抚上了琴弦，笑道：“你我一道想想曲子，等到那日一弹，务必要惊艳全场，让陛下和殿下高兴。殿下知道此曲是你作的，定然春风满面。” 素修一笑道：“我愚钝，全要仰仗娘娘了，娘娘要辛苦些。” 李贵妃对上素修的明目，缓了笑意，平心静气道：“日后我还要仰仗姑娘呢。殿下和我说，他很想念姑娘，就如这《相思引》中说的一样。” 素修低头，心乱如麻，她不知自己该以何面目对李曜，以何心情在燕地与燕人相处。昨夜的屈辱，她无法忘却。李恽活着，她恨李恽；李恽死后，她该恨李曜了吗？ 日后楚军破城，她该陪在李曜身侧吗？她若回去，现如今的秦王还会对她一如当初吗？作为曾在敌人阵营里生活的人，楚人会以何种眼光看待自己呢？ 李贵妃嫣然一笑，发出的声音宛转悠扬，“你害羞什么呢？脸皮这么薄，可做不了殿下心尖上的人，你在这一点上比我可差远了。” 素修局促道：“我没有害羞，只是没有想到殿下还能记挂着我，有些不敢置信，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听错了。” 李贵妃轻轻用手指点了素修的额头，笑道:“你在我面前，不用害怕，害羞便害羞，想他便想他，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若我是你，也会想着殿下——比起皇帝这个老头子，殿下实在强太多。我知道你心里有千个不愿，一点也不愿见到老头子，你要忍耐，殿下快要即位了，你的好日子不远了。” 素修不敢接话，双眼怔怔看着琴弦，思考诸事。 李贵妃起身拿起茶杯，用手指沾了些水，轻轻弹到素修青丝上，笑道：“现下你不需要想得太多，静候佳音即可。你和我不一样，你有人惦记，能够继续在这大明宫里生活下去，而我马上就要变成秋天的扇子，被殿下抛弃，甚至死去。我面临这等大事，尚未像你一样愁眉苦脸——否则，我早就死了。” 她不会是喝了些酒，说些醉话吧？素修也默然起身，看着已经转身看向水面的李贵妃。 微风拂来，李贵妃闭眼笑道：“在你刚才弹琴的时候，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便是因为这首曲子弹得很好，陛下喜欢上了我，留我在宫里，日夜不离开我，封我做贵妃。转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老了，殿下也老了。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有些目不暇接，甚至有些心惊肉跳——我就是这样走过了一段长长的路——该结束了，我的使命也要终结了。” 素修不知李贵妃话中意思，只当她是追忆年轻岁月，慨叹时光易老，人情不古，听着李贵妃的潺潺之音，也陷入了对往事的沉思——现在的楚国能与燕国抗衡否？ 沉静的氛围被李贵妃打破，她语笑嫣然的拉着素修并肩而坐，轻轻抚出一支曲子，素修听出是将《朝仙子》改了一小段，李贵妃弹毕，笑道：“姑娘觉得此曲如何，能否登上寿辰？” 素修笑道：“此乃贵妃所作？” 李贵妃淡然道：“我将一个曲子改了几处，觉得很适合寿辰——我以前也是如此做的，不然从哪里得到新曲子呢？世间大才用尽，只能从前人的曲子上翻花样了。” “我觉得很是适合寿辰，贵妃教我。”素修不去想与《朝仙子》撞调一事，大抵多数人皆如此，拿着别人的曲子稍微一改，当做自己的新曲，还有可能传唱一时呢。素修便当这个是新曲子，一脸心悦诚服的看着李贵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龙城飞将在 素修和李贵妃一道在爱方亭不知弹了多少遍要在李曜生辰弹奏的曲子，连晌午饭都是在水亭里吃的。渐渐地，水亭里也不凉快，贵妃生了倦意，素修方得以脱身，回到仁寿殿。 仁寿殿里已经换上了素修爱熏的百合香，气味清香，使人心旷神怡，素修歪在软榻上，浑身如散了架一般。灵犀跪在榻前，轻轻锤着素修的腰背与两腿。 素修在不知不觉间睡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月华初上，殿里昏暗，悄无声息。素修想起昨儿李恽正是在这个时辰来的，身子上出了不少汗，浸透了衣衫。她慢慢喝着灵犀呈上的香茶，拼命缓神，告诉自己不能失态。 不过，等来的却不是令人厌恶的李恽，而是白日没有说尽兴话儿的绛仙。她身着薄裳，青丝湿透未干，还飘着淡淡的香气，见到素修，如当婢女时一样行礼。 素修见来者是她，脸上换上了欣喜之色，扶她起来，坐在软榻上，继续说着未完的话。 绛仙接过沐真的茶水，礼貌性的抿了一口，放在一边，笑道：“这几日，奴婢可以和公主好好说话了。” 素修见她喜形于色，生了好奇之心，问道：“可有何好消息？那皇帝老儿叫你去所为何事？” 绛仙眼笑眉飞，险些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要将瘦弱的素修扑倒一般，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绛仙变成了这个样子，素修可开了眼界。 绛仙笑道：“公主听我慢慢道来——那老皇帝老儿叫我过去，乃是叫我执笔给他的两大将军回信——陛下下诏昭示天下，不承认太上皇与燕国定好的盟约，号召所有的楚人众志成城，合力抗敌——交割给燕国的三十二郡的百姓也受不了压迫和杀戮，纷纷起来反抗。如刘季友信中所言——男做兵，女挖沟，小孩儿也帮忙搬运石头，建筑城墙，燕军已经丢了一些地方。” 绛仙稍微停顿了下，继续道：“郑将军和权将军已经率兵反攻失地，与燕人正面对抗，赢了几场，现在全国士气高涨——楚人不是不如燕人会打仗，以前只是心不齐而已。 如今从上到下凝心聚力，燕人就不那么可怕了——尤其是郑将军，打了几场，就把燕人吓得龟缩在城里不敢应战——城内也有乱子，百姓拼死打开城门，用石头打砸燕人，燕人腹背受敌，士气低落——守城的王c刘等没了主意，写给皇帝老儿的信似冬日的雪花一样多呢。” 如此消息，振奋人心，楚国胜利在望，素修忍不住抚掌微笑，随即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横眉吐气，“也该到了我们赢的时候了。”燕人欺凌楚人久矣，百万冤魂，铁证如山，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 以前，她只道楚人不如燕人天生能战，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朝中的一些人为了保住他们自身的利益，不想迎敌，不断恐吓与鼓动懦弱的陛下用玉帛和美女换取和平。 没有长远目光的皇帝听信小人谗言，面对燕人的咄咄逼人，一味退让，想用很小的代价换来和平——这助长了燕人的骄横，减弱了楚人的战心与勇气，致使燕人在没有得到满足后，大肆攻城略地，楚人闻风而逃，国土沦陷一半。 现在，也该扬眉吐气，到了让骄横的燕人认清事实的时候了。 绛仙亦起身，道：“是啊，楚人做了多年的让步，换来的是杀戮，朝中的达官贵人们也该清醒了——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素修追问道：“他们来往的信中可还有些其他的消息？” 绛仙会意，道：“陛下的处境有些不妙——燕人打着清除奸佞的旗号对付陛下，国中有好事者响应，聚众谋反，扰袭后方，还欲联合燕国，约好事成之后臣服燕国，供以岁币。“ 素修紧张道：“还有呢？他们已经联合了？” 绛仙摇头道：“这就未可知了，那老儿没让我写回信，我出来时，他正准备召见丞相商议此事。” “不知陛下知否。”霎时，兴奋被扫除，只剩担忧，素修呆坐，在这危急关头，陛下能否撑住啊？ “我要是只鸟儿，飞回楚国，告诉陛下，好使国人早作准备，多好。”素修愀然道。 绛仙凑近前，小声道：“奴婢猜测，陛下早有准备。刘季友的来信上说，那伙欲联合燕国的人恐是一计——陛下或许要使用离间计。” 素修摇头，道：“陛下不是好赌之人，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做。当初他对和亲极力反对，并非因我，而是他看透了燕人——一群疯狂的屠夫不会因为区区好处就放弃近在咫尺的羊群——我跟他争辩过，认为他是错的，但目前看来，他是对的——燕人暴虐并不昏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颠覆的。” 绛仙放松的心情骤然紧张，慌道：“那这样看来，里外有敌，陛下处境很危险。” “若你说的确有其事，楚国要面对的不只是失地的境地了。”素修凝神皱眉，怏怏不乐，真想成为一位神仙，救国救民，护佑陛下——十九岁的赵久止，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很难知道他现在的艰难——处处弊政，步步惊心，无从改革，甚至还要面临亡国的危险——他明明想做个贤明的太平君主，上天跟他开玩笑，偏要他生在乱世。 素修瞬间双眼迷蒙，暖流溢出，温热得像鲜血——楚宫里的赵久止也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留下了两行清泪吧。 素修明朗的心情不复存在，她隐隐感到了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内有奸贼，外有强敌，楚人败多胜少，局势恐怕不是他们想要扭转就能扭转的，她不能空有愿望，还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素修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背对绛仙站立，泣数行下；绛仙见素修不发一言，也猜出几分意思，凄然落泪——李恽再召见她时，她一定要看清信上的每一个字，细细揣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何当共剪西窗烛（上） 素修接连几日都没有见到皇帝李恽，李贵妃也是如此，听闻近几日皇帝李恽头痛加剧，目不能视，为其代笔的绛仙更是日夜守在李恽的万年殿，见不到踪迹。 许是形势出乎燕人意料的不好，太子李曜上了恳请不像往年大办自己生辰的奏疏，还主动捐出私产，支援在外作战的燕人，李恽很是高兴，准奏。众大臣也纷纷跟在太子之后捐出钱财，为国纾难。 就这样，由于种种原因，李贵妃编排的新曲便没有办法在太子生辰奏出，贵妃很是遗憾，素修看出了一丝不对头——李恽多年的爱妃，怎么就只遗憾不能替太子过生辰，不关心他的身体呢？ 素修不敢多嘴，也没有兴趣，李恽困在万年殿，抽不开身，她乐得自在逍遥，整日无事，想的都是故国如何，将自己的处境和前途忘得一干二净，也暂时遗忘了昔日的夫君，太子李曜。 悠闲的日子被一个女人打破——某日，素修正在陪伴李贵妃临水照花，怡然自得之际，接到了来自皇帝李恽的命令——前去迎接即将入宫的孝德公主。 坐在迎接公主的辇车上，素修从李贵妃处得知，孝德公主名李景，是李恽和故去皇后的养女，公主纯孝，李恽和皇后对她非常爱护。 李贵妃说出的孝德公主的来历，让素修有些怀疑——孝德公主幼时不知何故，被父母遗弃在路边，由此遇到了要去西山上香礼佛的皇后，皇后不忍幼儿受苦，抱回宫中，认为女儿——小小的孩子如何会出现在皇后必经之路上呢？时候怎么掐得那么准呢？ 公主的车驾由玄武门进入，从此处更换辇车，素修和李贵妃先行到了玄武门，等了一会，看到了孝德公主的马车正在缓缓驶来，四匹高头大马迈着小步子，小心极了，正在驾驶马车的马夫也一脸谨慎，手中虽有鞭子，但不敢挥舞。 李贵妃领着素修上前迎接，公主的侍女先行下车，掀开车帘，扶出公主。 公主露脸的一瞬间，素修看出了她确实和李曜等人不是一家人——李曜和李星皆是凤眼，孝德公主则是杏眼，而且也没有他们身材高大的特征，身长和素修差不多少。 此时的孝德公主大肚翩翩，有五六个月的孕相，脸却没有变肿，肌肤细润，不施粉黛，仍旧楚楚动人，微微一笑，清眸流盼。 李贵妃笑着上前略微屈膝行礼——在燕国，亲王公主的地位高于臣子，也高于嫔妃。素修按照李贵妃先前交代好的，上前行礼。 孝德公主明眸一转，猜想李贵妃身侧的必定就是刚刚册封的郑国夫人。伊始听到这郑国夫人的来历，李景颇有些不屑，既觉得父亲不对，又认为定是这郑国夫人狐媚惑主，才使得父亲做出此等事来。 但今日一见，只觉得郑国夫人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并不是一副狐媚样子，反倒生得贞静柔弱，不像李贵妃聪明外露，身子健壮，顿时对素修改观不少。 李贵妃和素修一边一个，搀扶着孝德公主踏上辇车，一起到公主未出嫁时住的长阳殿。 长阳殿在梨园的正北方，进来玄武门，经过太液池，便到了。 公主瞧着梨树光秃，不禁想起未出嫁时在此地玩耍的时光，忍不住问道：“贵妃，大德殿还在否？我前段时间听说宫里起火，离梨园不远，一直担心是大德殿，这些时日诸事烦心，没有派人来看，很是记挂。” 和素修一道坐在另一辆辇车上的李贵妃听到公主问话，忙道：“大德殿安好无恙，上次失火只是小火，没有波及很多地方。” 孝德公主点头转脸，安静地看着辇车经过的地方，想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轻轻抚摸着孕肚，露出了微笑。 三人来到长阳殿，公主略微加快了脚步，急于看看长阳殿是否还如自己刚走之时。孝德公主一眼看到自己喜爱的紫檀纹鱼小方凳和楠木人物多宝格还在，舒了一口气，转而四下看看，见基本陈设没有改变，方才完全放心下来，否则，她是睡不好觉的。 公主带来的一众侍女们忙进殿忙活，将从外府里带来的衣物c器皿c被褥等归置殿内，让公主尽量熟悉环境。 孝德公主拉着李贵妃和素修的手，进到偏殿，着人搬出以前常坐的紫檀五足嵌玉圆凳，与李贵妃和素修二人坐下说话。 李贵妃轻轻抚摸着公主的孕肚，笑道：“不久便瓜熟蒂落了，舒志可不用整日孤孤单单的了。看你这肚子，八成是要给舒志添个弟弟，日后兄弟二人可有得耍了。” 公主笑道：“我可不想再生个小子了，单单一个舒志就已经搅得我神志不清了，再来一个，我的命都要搭给他们俩了。我和艾郎都希望这一个是个姑娘，贴心懂事，知道为娘的心肠。” “生个女儿更好，艾家的女儿个个漂亮绝顶，太子殿下的艾良娣当年可是名满京城的闺秀，嫁给太子，可谓一双璧人。你和艾郎也是如此，艾郎是良娣的弟弟，名声斐然，前几年你们成亲时，我可是特意央求陛下，才见了艾郎一面，他和良娣真真像极了。”李贵妃嫣然笑道。 公主听得贵妃夸赞丈夫，很是高兴，道：“是啊，我的心思也是如此，生个女儿像他，他总是在外面，这样一来，我看到女儿就有如看到他一样，也稍稍心安些。” 李贵妃皱眉问道：“艾郎还未回来吗？我听着陛下的意思，艾郎只是到那边三个月，即可调回来，出了什么岔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何当共剪西窗烛（下） 公主不紧不慢道：“他临走时和我说，郑县事大，即使到了任满，没有办完事情，他是不会回来的。他那个性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了。与他面前，我不好扫他的兴，说些丧气的话，但每次他一走后，我的心没有一天安定下来，生怕他出些事情。人生在世，都求个平安，他却一股脑儿地尽干些得罪人的事，不是陛下宽宥，我不敢想象他现在的下场如何。” 说着说着，公主脸色发白语重心沉起来，李贵妃忙道：“有陛下隆恩，殿下保佑，谁敢动他？你真真实在自寻烦恼。” 素修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默默观察着公主和李贵妃，不动声色地根据她们的谈话梳理关系——之前与裴元清远赴郑县办事的艾郎，应该是孝德公主的丈夫，艾郎的姐姐是她一直没有见过面的艾良娣。看来艾家与李曜的关系很是密切，两层关系在此，怨不得人家是李曜的心腹。 公主叹口气道：“我何曾想寻烦恼？身不由己，不得不去想。” 李贵妃亲切的拉着公主的手，从容一笑，道：“公主向来聪明过人，怎么嫁了艾郎就不会分析事情了？艾郎隶属东宫，此番南下郑县，不只是陛下的赏识，更有殿下的器重，艾郎能力大，诸事办得很好，太子欣然，这就是艾郎的筹码——德才兼备，铁骨铮铮，日后必定青云直上，位居人臣之巅。我若能嫁得这样的男人，任他在外面三年五年不回来也行，只要他给我捧来诰命夫人的敕令，我就心满意足。”还没说完，李贵妃已经捂嘴笑了起来。 孝德公主也笑道：“我何尝不想他有一番伟业？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想的更多的是夫君的安危。他平生最爱得罪人，让我没有办法。我常常对舒志说——日后别学你爹爹，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好好陪着我——今个儿说跟我一块进宫呢，刚出大门，就被他信哥哥叫走，没了踪影——我也是想开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不必为他们担心，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像曜哥哥一样令人安心的人又有几个呢？” 李贵妃目光炯炯，听到舒志也要来，喜道：“好久未见舒志了，不知长高了多少，会耍刀剑了吗？” 公主道：“他生为艾家的儿郎，此生与骑马射箭无缘了，我想这样也好，打打杀杀的实在吓人，不如安稳的念书，大了寻个仕途，跟他父亲一辈的人一样当个刑狱的官，比当个将军强上万倍。” “嗯，舒志也爱读书，还喜欢和信儿一块玩，是读书识字的材料，说不准长大后能比他的父亲c叔叔伯伯们厉害。” “是啊，这天下总归是太平的，出那么多将军作甚？他只要好好的长大即可，即使不爱念书也没什么，像他们世家子弟还能没有称心的官做？所以，我只担心舒志会成为他爹那样的牛心孤拐，谁说也不听就糟了。” 李贵妃笑道：“公主不用想那么长远，日后的事情如何还说不定呢，现在寻那些烦恼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执子之手，与子同行（三更，求收，求推） 素修听着李贵妃和孝德公主一人一句拉着家常，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她原本也可以和姐姐c哥哥们坐在绮丽的大殿里，悠闲地喝着香茶，说着知心话——这一切都被战火摧毁了，哥哥惨死，姐姐远在千里之外，她有万句话也无人可诉。 孝德公主也注意到了素修心不在焉，几次三番想跟她搭话，但因不知从何说起而告终，对于她来说，素修的身份很是尴尬，说话不能说重，也不能说轻。 公主便不再想着和素修搭话，未免素修尴尬，她不停地喊来侍女，又是端茶，又是拿靠背，很是体贴人心，素修看在眼里，触动在心里，对孝德公主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正在三人闲话之际，皇帝李恽悄无声息的来了，没有带多余的侍从，只有一个老宦黄有柏跟着，也没有让长阳殿的侍女们进来通报，径直地走入三人说话的内殿。 素修的位置正对着李恽来的方向，她略一抬眼见李恽朝这边走来，身子一凛，赶忙站起，李贵妃按住孝德公主，微抬身子，见是皇帝，一面笑着，一面上前扶住了他，嗔怪道：“陛下怎么不说声就来了？是要给我们一个惊喜吗？” 李恽攥住了李贵妃的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逐颜开，很是高兴，道：“我若是提前告知你们，你们必定要准备迎接，便没了心情说些体己话，景儿刚刚入宫，没人陪她说话，她可是要憋闷很久的；朕不告诉你们要来，还想听听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有没有在背后说朕的坏话？尤其是你。” 李贵妃接住李恽伸过来的手，轻轻交合，笑道：“妾哪里敢说陛下的坏话？您来了，便听听我们的闲话吧。” 素修起身，与李恽行礼，重新搬了个矮凳，坐在三人之外。 李恽见到素修，想起那晚上的乐事，嘴角一咧，回味无穷。 孝德公主听着孕肚，不好行礼，李恽忙让她坐下，看着她的孕肚，笑道：“你啊，还记得小时候的任性吗？你的哥哥姐姐妹妹们都已经结婚生子，你却说不愿意嫁人，为父给你找了那么多上好的人选，你看中了艾洄，嫁了她，琴瑟和谐，如今已经是第二个孩子了，由此可见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为父庆幸当年没有听你的话，任你胡来，否则，和星儿一样，变成为父心中沉重的石头了。” 李贵妃在旁笑道：“陛下不要总是说起以前的事——公主当年想的也没有错，不是天下的男儿都是好男儿，好男儿也不都想攀附皇家，所以公主选了许久没有中意的——像艾郎这样的凤毛麟角，人中佳客，少之又少——所幸公主坚持了自己的意见，才等来了称心如意的艾郎。要是早早听了陛下的主意，就惨了。” 李恽急道：“爱妃此话差矣，当年我是心急如焚，怕不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给他们都找好人家，死了也不安心。我是有些着急，但也是为了他们好。景儿若嫁了我选的那几个，他们待景儿不好，我立马带景儿回宫，然后惩办他们。” 又向孝德公主问道：“这段时间艾洄待你如何？” 李贵妃歪头笑道：“我的老三郎，你是糊涂了？哪里有问人家夫妻这段时间如何的？” “朕没有错啊，像艾洄这些个年轻的世家公子，心性难料，今日好，明日不好，比比皆是。我时常问问，免得我的女儿被欺负了，我还被蒙在鼓里。” 公主笑道：“父亲多心了，艾郎不是那样的人，他有时间啊，不是泡在府衙里，就是蹲在书房里写公文，最喜欢做的事不是出去喝酒听曲，而是在庭院中踱步，还有把弄他那些骨头之类的，像个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李恽皱眉，有些不悦，“他现如今还将那些个骨头放在家里吗？不像话，人住的地方怎么能放死人的骨头？” 公主忙道：“家里没有多少，大部分都让我给扔了。” “这次他又没有陪你进宫吗？” “艾郎还没有回来，得再过些时日。” 李恽一听，脸色变了，敛起了笑意，道：“我给他说过，可以随时离任，看来他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总是将你仍在公主府里，每次离家最少也要半年，真不知道他在外面是忙政务，还是眠花宿柳。” 公主不以为然，解释道：“女儿跟他做了好几年的夫妻，难道还看不透他的为人？父亲放心，艾郎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男子，他在外奔波，也是为大燕尽力，为父亲分忧，您不要迁怒于他，他为父亲办事，女儿不需要他在身边，女儿的父亲您会把他的那份关心一并给女儿，不是吗？” 李恽心疼的看着女儿，道：“等他来了，为父还是要说说他。” 李贵妃的纤纤玉手轻轻抚上了李恽的心口，笑道：“人家小夫妻俩恩爱着呢，三郎不用费心，艾郎不是不识大体，只是太操心，太想为陛下分忧而已。您得了这个好女婿，不天天挂在嘴边夸，数落他作甚？不要被别人听去，传到外边，引起天下人议论。” 李恽丝毫不在意，道：“传到天下人的耳朵里，正合我的心意。天下做了父母，嫁了女儿的定能体会我的心思。” 李贵妃欲要在说些什么，一个小侍女上前拉住贵妃，说了几句，李贵妃整整身子，向李恽笑道：“三郎，我去去就来。” 李恽也不问何事，想必已经习惯，只是叮嘱了贵妃晚上准备些他爱吃的五彩牛柳，他今晚要去。贵妃依言称是，满面春风，含笑而去。 李恽继续向公主说道：“这是你选的夫君，为父本不好说些什么，但是艾洄对你着实没有为父对你好。早知今日，当初为父便不让你嫁于他了，天天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府邸，想想就无趣。” 公主已经很释然了，微微一笑，道：“女儿和艾洄结为夫妇，彼此情义相知，便是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也像是守在一处，不曾孤零零的。女儿敬佩他是个俊杰男儿，想支持他做些宏图伟业，不想成为牵制他的人，还望父亲不要责罚他，或是让他没有完成政务回来，那样，他的人回来了，心还在外面，女儿看着也难受。” 李恽老眼含泪，用手指戳了一下公主的脸，道：“人是你选的，父亲不会说个不字，既然你对他的行为处事很是理解，父亲对你也就没有什么挂心的了，等他回来，为父会给他提阶，让他正式成为京官，不再外放。这次不管你和他如何推辞，为父都一定要这么做——我自己的女婿，为何不能重用？” 公主笑道：“女儿先替艾郎谢过父亲，这一次，女儿不会让他离开平城去做穷乡僻壤之地的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酒醒时候断人肠（上） 说着说着，李恽开始打起了哈欠，满面倦容，孝德公主也有些力不能支，脸上有些勉强的神色。李恽便朝素修一招手，示意她过来扶住自己，又向孝德公主道：“你好好休息，为父先行回去处理政事。” 素修不敢怠慢，扶着李恽，让他把身体的一些重量压到她的身上，能够容易站起来。李恽靠着素修，闻着她身上的芬芳，不急不慢的走出长阳殿，拽住素修，乘坐同一辆辇车。 李恽坐稳后，和送出殿外的公主点头示意她进去，便令人抬起辇车离开此地。 李恽半闭眼，搂着素修，看着她娇嫩的脸庞，再想到那天晚上，神思飘荡，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触摸着素修的肌肤，颤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覆盖她的香唇，将口中的酒香轻轻吐进美人的喉咙。 恶心的气味充斥着素修的唇齿之间，在李恽的连续亲吻下，她不明白为何这段路如此的漫长，不着边际，他要是再不停下他的动作，素修不敢想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来摆脱他。 李恽亲了会，方满意的离开素修的香唇，唤过随驾的黄有柏，“去梨园——派人去紫宸殿，告诉他们与太子议事，不必候朕，事若有不决者，明日来报。” 黄有柏应声，又吩咐了在一旁的小宦官，素修看到是那天来传绛仙的小宦官，生的仪容不俗，唇红齿白的，是个极伶俐的样子。 素修陪着李恽到了梨园，李恽二话没说，直接带着她来到鸿光殿。素修发现，在梨园的李恽与在其他地方的李恽，仿佛是两个人。在梨园的李恽，病容全无，神清气爽，在其他地方的李恽，病病殃殃，两眼昏沉。 进到鸿光殿，李恽搂着素修坐在案几前，仍是一阵热烈的亲吻，梨园的宫女们依照惯例摆上时新的瓜果和佳酿，看到李恽怀里的素修，有的投来羡慕的目光，有的则是怜悯的目光。 素修闭上眼睛，由他在身上胡来，他的脸蹭着素修的脸，相互摩擦了一会便从她的身上起来，喝着宫女倒好的美酒。素修从地上起来，理好被弄开的脖领，接过李恽递来的美酒，小口喝着。 李恽看着倚在身边的素修，舒眉展眼，神采奕奕，胸中畅快极了，转身着人抱来他的琵琶，他来了兴致，要弹奏一曲。 宫女抱来琵琶，李恽小心接过，素修边朝一边挪动，边细看琵琶——乃是上好的螺钿紫檀琵琶，工艺精细，非常难得，楚国曾盛产紫檀，如今也不多见，没成想燕国的皇帝倒是有一把这样的琵琶。 李恽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弦，一下发出的声音犹如在静静竹林中滴水落下的清脆，随即李恽拨动着弦丝，面容陶醉，开始弹奏自己拿手的曲子，手指灵活的转换，使得琵琶发出美妙坚实的声音，嘈嘈切切，铿锵有力，闭眼细听，仿若置身曲中，满是紧张。 素修闭眼，仿佛看见了两军对垒的场景——喊声震天，你来我往，不留余地，天即将要捅破，地顷刻要覆灭，两军擂鼓不断，刀枪剑戟相互碰撞，人马合为一体，不断向前冲杀，碰撞着身体，血流满身也无暇去管，此曲使听者气息急促，满头大汗，心里一颤，仿佛要从马上摔下来一般。 素修急忙睁眼，慌乱地看着四周，原来还在鸿光殿里，她松了一口气，耳边响起零落的乐音，在之后又是使人骤然一紧的乐音，沉雄悲壮，有一种别样的气概，使听者由刚才的紧张转变为哀伤，紧接着便是最后的尾音，凄楚婉转。 一曲收尾，李恽久久未睁眼，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曲音里，手还触碰着弦丝，素修用绣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轻轻抿了一口酒喝下润润嗓子，抬头再看李恽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素修很是不以为然的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越发的讨厌李恽——他对楚国不断用兵，造成楚人流离失所，断送性命的局面，期间死了一些燕人，但那也是该死，他如今在这里又是弹《十面埋伏》，又是流泪，怎么显得格外的造作，假惺惺的呢？真真可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酒醒时候断人肠（下）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素修低头转念一想，李恽今日所弹的曲子，还有作出的表现，是不是能够印证了绛仙所说不虚，楚国的反抗有了效果？如果是楚人反攻，使得燕人心里恐慌，那李恽今日所弹的《十面埋伏》就很应景，他留下的眼泪也可以理解了——他们认为自己不可一世，和西楚霸王一样盖世无敌，可如今被反攻，有可能还被打得满地找牙，那可不就是曲子弹的那样——四面楚歌，最后还要乌江自刎，再也无法回到江东。 这样一想，素修的心情转好，拿着绣帕，端着美酒，挪至李恽身边，假意安慰。 李恽接过绣帕，轻拭泪水，仰脖饮下素修递过来的美酒，将酒盏扔在一边，抚弦哀叹。 “陛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素修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不带任何感情。 李恽仍是轻轻拨动着琵琶弦，头不曾抬一下，语气充满了幽怨，“朕身上没有不舒服，只是心里很憋屈，这段时间总会想起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放羊人，在一个冰天雪地里救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狼崽，看他可怜，抱回家喂养，渐渐地，与那狼崽有了情意，视它为幼子，相依为命。狼崽大后，很是亲人，跟放羊人家里的老狗一样温和，放羊人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陪着自己多年的狼崽帮自个儿放羊，他好抽身做些别的事情。 一个月过去，相安无事，三个月过去，仍然一切都按他的想法进行，放羊人彻底放了心，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外出，走的路也一次比一次长。某天，他回来后，亲点了羊群，发现少了一只，猜测是狼儿子干的，宽容了他，但羊仍然在一只只减少。 某日，放羊人叫来狼儿子，大骂了一顿，狼儿子俯首帖耳，很是可怜，他再次原谅了它。可没想到，在某个夜晚，他养了多年的狼儿子将他所有的羊全部咬死。还闯进他的屋子里，将他咬成重伤。看着遍地的死羊，放羊人也死去。没有力气挣扎。” 李恽话音刚落，手又开始拨动琵琶，不同于刚才激烈紧张的曲子，这次他所弹的则委婉许多，像是在描绘一幅清丽的山水画，安宁平静，悠扬徐缓，宛若站在江边，有微风徐徐过，花草摇曳成趣，回味无穷。 素修听得有些呆了，李恽的琵琶弹得如此之好，很有意境，但和他本人做出的诸事根本就联想不到是一个人。 黄有柏站在殿外，嘴欲张而又合，不敢打扰弹得尽兴的皇帝。 素修在一旁大饱耳福，一面沉浸在悠扬的乐曲中，一面细细想着李恽刚才意味深长的话。他刚才的语气，幽怨中带着抱怨，愤怒中还有一丝绝望，话里所说的放羊人和狼之间的事情，怕不是他和自己儿子之间曾经发生过。 素修心惊，记得在楚国时，人们议论最多的除了本国的人物之外，就是对李恽一次杀五子的事情津津乐道。现在的太子便是在五子之后，脱颖而出，成为储君的。 李恽话里的意思，不像是对自己杀了五子感到后悔，更像是在抱怨他亲自选中，成为太子的李曜——太子羽翼已经丰满，他已经很忌惮了，和太子离心离德了。 素修觑着眼看李恽，眼前浮现出李曜的身影，皇家自古多冷血之人，这一对父子的情分恐怕已经所剩不多了。 她庆幸中带着愁闷——李恽来日不多，不出意外，李曜即位，他还会继续针对楚国吗？李曜一直想缔造一个盛世，那么会不会从打破楚国开始下手素修不寒而栗，满目凄凉，在李恽的乐曲中逐渐怅惘，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今宵好向郎边去（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转过年来，就是燕国的凤凰九年，燕人和楚人一样有过年的习俗，宫里宫外到处张灯结彩，老百姓们也迎来了一年中为数不多的休日，围着儿孙嬉笑。 做了好几十年皇帝的李恽似乎也要迎来生命的终结了，自从入秋以来，一直是缠绵病榻，好几个月都没有能够去宣政殿和臣子们商议国事，里外政事只好全权委托给大丞相柳述和太子李曜，他在万年殿里安心养病。 为了能够获得上天保佑，刚一到新年，李恽便下令大赦天下，还给老百姓们减少了劳役，以此希望自己可以活得长一些。 但按照李恽目前的身体状况，没有几个人还认为他能活得长久的，所以这些不过是一些安慰而已，久病缠身的李恽天天盼着能够来些喜事，冲冲病气，但每天从内宦和太子那里听来的只有焦灼的军情，一急一怒，病情越发重了。 太子责令群臣遍访天下名医，然而各州郡县送来的名医们也都束手无策，李恽看着他们心烦，叫停了寻找名医的命令，似乎不想再做垂死的挣扎了，认命了。 但不幸中的万幸，李恽的病情虽然不太好，也还算稳定，转过年来的三月份，孝德公主在大明宫产下了一名男婴，生产时满室红光，香气弥漫。 李恽听了很高兴，挣扎着去看女儿和外孙，看到外孙如玉做的一般，女儿也平安，心情舒畅，当即给孩子取名艾晅，字融适，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可能会好起来，这个孩子是上神赐给他的。 素修看着仍然抱有活下去的希望的李恽，很不是滋味，他也这么怕死，为何还要无辜的人去死，不怕减寿吗？ 这段时间，可能事态比较紧急，太子李曜总是每两天去一次父亲的寝殿，汇报朝中的大事。在一旁侍奉李恽喝药的李贵妃和素修可以比较近距离的看到太子。 每当李曜一进殿，素修总会不自知的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碗，手里不断搅着药汤，掩饰尴尬。李恽闭目时，素修方才敢略微抬头，眸中含泪，脉脉含情地望着李曜，这段时间的李曜黑了，瘦了，两眼含有疲惫——李恽病重，他便是整个燕国的主人，想必是忙得夜不能寐，吃饭也没有正点。 素修望向李曜时，李曜也在偷瞄着她，看到素修一脸愁容，双眼含泪时，心里一紧，但面上不好表露，只好匆匆说几句就告退出来。 这天，李曜像往常一样，入内请安问好，汇报大事，素修在榻前侍奉李恽喝药，见李曜进来，说些军国大事，便自觉地告退出殿，去煎药房看看下一锅药汤。 素修走到煎药房，见背对着她蹲着的背影很熟悉，试探性的问道：“是玉姿吗？” 那人一听素修的声音，连忙起身，转过脸来，行礼问好。素修一看，不是玉姿是谁？欣喜若狂地上前拉住玉姿的手，扶她起来，走到一边，笑道：“你怎么来了？” 玉姿略微低头，道：“是太子殿下叫奴婢来的。说奴婢医术还行，可以医治好郑将军，想必也有办法治好他的父亲，不听奴婢的解释，就将奴婢带入宫中。”她看看左右无人，小声道：“他已经是日薄西山，神仙用药也难逃此劫，我一个婢子又有何办法？即使我有秘方，也不会用给敌国的皇帝，我巴不得他——” 接下来的内容不用细说，素修也心知肚明，她按住玉姿的手，问起其他情况，“你来了，她们呢？都是在荷风水榭里吗？” “没有——”玉姿正要回答，门外一个小内宦前来催促，“姑娘，快请到平就殿，那儿都等着呢。”玉姿皱着眉头应了声是，向素修道：“奴婢要过去了，去向太医们要方子。药快好了，过个半刻倒出来即可。” 素修待玉姿走后，亲自守在熬药的药罐前，止不住的发呆。到了玉姿说的时间，素修拿起案几上的抹布包着，轻轻将药罐里的药汤倒入药碗里，将剩下的药渣放入小瓮坛里，玉姿说过这些可以留作他用，倒了很是可惜。 素修将药碗捧起，转身要离殿，整个过程中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转过身来，正好碰到那人的怀里，手中的碗险些落地。 那人见素修转过身来，便伸出手来拥抱她，素修闻着此人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味，听着此人熟悉的呼气声，不用看都知道是哪一位——太子李曜。 素修稳稳捧着药碗，伏在李曜的怀里，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千言万语，此刻却说不出来一句。 “离别多日，你可还好？”李曜轻轻揉着素修的双眼，笑道。 “不好。”素修抬起含泪的双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在楚宫里，她曾学过很多种哭泣的方法，教她的夫人们告诉她如何哭，男人才会心生怜爱之心，她练习了很多次，今日在李曜面前的一哭，她觉得比以往练习的每一次都要好。 李曜俯首望着娇柔的美人凤眼微眯，樱桃小嘴紧闭，泪如珍珠，心生怜爱，顾不得门外还有宫女宦官，双手扣住她的纤腰，两片唇贴在她的香唇上，辗转细吮内里的小舌。素修手拿药碗，不能抵抗，一股脑儿的陷入温柔燥热之中，脸上如火炙般，面红耳赤，娇声呖呖，四肢无力。 “老奴什么也没看见！” 是黄有柏的声音！素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和李曜分开，因为惊慌，手中的药碗也打翻在地，溅湿了李曜的衣服。她蹲在地上，捡拾碎片，斜睨着门外的黄有柏——他的身子微微发抖，背对着她和李曜。 李曜将素修扶起，用眼神示意她不必惊慌，转脸向黄有柏道：“常侍何事？” 黄有柏缓缓转身，深深低头，道：“陛下请您过去。” “孤知道了，常侍回去先告诉父亲，孤稍后便去。” 黄有柏应了声是，转身疾步而去，不想多停留一下。 素修望着黄有柏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他若是告诉李恽，李曜不会有事，她可就完了。 李曜扳过怔立外望的素修，复又将唇贴了上去，比刚才更加炽烈，素修粉脸一烫，摇晃着李曜，左右闪躲，不肯相就，但唇已被堵上，无法脱身，只好由得他用力吮咂。李曜尽兴后，才放过她。 李曜离了素修的唇，双手仍搂抱着她，看着她满脸春色，又将亲吻落在了她的脸上，素修浑身发抖，不能自持，咬牙吞声，过了会方满面羞涩道：“殿下，勿要如此。”声音酥软，带有微微娇喘。 “只怕夫人口头不似心头。”李曜贴到素修的耳边，笑道。 “殿下，莫要被他人看到了，传到陛下耳朵里，如何是好？” “夫人休要想许多——我不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夫人不说，我不说，谁敢说？” 素修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头皮有些发麻，勉力道：“殿下若想我，也不要在此地，他人看到了，我该如何自处呢？” “那夫人便在仁寿殿里候着我。”李曜在素修的耳边呼气，拨动心肠，素修会意，含羞答应。 李曜和素修先后回到万年殿，素修重新熬制了药汤，一勺勺的喂给李恽，李恽目光浑浊，没有发现素修有些许的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红烛引至更衣处 午后，休整完毕的李贵妃来到万年殿，替过素修，贴心的带来新做的金乳酥，看素修吃完，方绽露笑颜，柔声道：“你快回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一时不会用不到许多人，天黑了再来就是。” 素修行礼告退，携着灵犀回到仁寿殿，由灵犀和沐真服侍换上薄衫，便歪在榻上，一言不发。 这几日，素修衣不解带侍奉李恽，没睡过一个好觉，身子很是疲乏，一歪在榻上，一下入眠。 恍惚间看到姐姐飘过，喊叫不住，她奋力追赶，好不容易追上，却见姐姐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吓了一跳，正在不知所措时，姐姐突然举起满是血的双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呼吸不得，连连求饶，姐姐的力气却越来越大，要置她于死地。 素修惊恐万分，不断拍打着姐姐的臂膀，正在以为此生已完之际，灵犀的声音唤醒了她。素修急忙睁眼，满头大汗，见身处仁寿殿中，灵犀和沐真皆在，没有姐姐的身影。 素修寒颤不已，手捂着心口，张嘴喘气，疑惑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 灵犀边给素修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边关切的问道：“公主是怎么了？” 素修歪在灵犀怀里，有气无力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姐姐浑身是血，还要掐死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姐姐也已经遭遇不测了吗？”说着说着，便潸然泪下，胸中烦闷，非常恐慌。 老天真要让她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为何才只过了短短几年，她的人生就已经天翻地覆了？疼爱她的哥哥惨死，姐姐也不知如何，她饱受折磨，身心俱疲，要应承皇帝，还要讨好太子，为何要让她备受煎熬，做此等无廉耻的事？ 素修心如死灰，黯然神伤，想哭又不敢哭，所有的眼泪只好往回憋。她真恨不得一头撞在大殿里的柱子上，了结此身。 沐真端来安神茶，由灵犀慢慢喂给素修，灵犀心疼的抚摸着素修，眼含热泪，她比素修大个几岁，从小侍奉素修，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天天长大，又看着这个小姑娘一天天受苦，五味杂陈，说不出一句能宽慰人的话，在羞辱面前，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只有痛苦是真实的。 素修静下心后，勉力下榻，坐在楠木凳上，对着螺钿镜梳理垂下来的青丝。她无精打采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她是那么可怜，那么不安，她原本可以凭借漂亮嫁给楚国的显贵人家，当不上正妻，也能当个姬妾，虽然不得自由，但也比在这里过的屈辱日子强多了。 以前，她特别喜欢自己长得漂亮，天天照镜子也看不够，如今她却在不想看见自己可憎的面目——周旋在皇帝和太子之间，让她心力交瘁。本想要影响皇帝的所思所想，换来的只有羞辱，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素修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埋头皱眉。 俄而一双手覆上了她的后背，由上及下，来回抚摸，素修忙抬头睁眼，从镜中看到是李曜，此时他也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月白色的长衫很像是楚人的装扮。 素修忙起身回头，见殿中只剩他和自己两人，其余侍从业已出去，殿内昏暗，香气弥漫，李曜的眼神暧昧不已，素修心下一震，能够猜到李曜的意图。 从她来到李曜的身边，李曜来找她别无他事。每次和他在一起，素修的落寞远大于快乐，他眼中的她，不过是一个长得漂亮的，不准有脾气的小奴。素修从他眼中看到的永不是爱意，不是秦王看她时的柔情蜜意和深深爱恋，由此，她也无法真正给李曜回应出真实的爱。 “殿下。”素修心里一横，做戏要做全套，继续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主动扑到他的怀里。 李曜紧紧抱住了她，透过她穿的薄衫，抚摸着她的玉肤。 “你可有想我？”李曜抬起怀中小人儿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我日日夜夜想着殿下，可却只能在梦里和殿下见面，今日得见殿下，我心足矣。” “我也想你。”李曜的声音低沉沙哑，很容易让人意乱情迷，素修也听出了一丝丝的情意，瞅着李曜的脸，觉得他比初见时还要好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李曜一手紧搂着素修，埋在她的脖颈处，落吻无数，一手利落的解开素修的衣带，将她的薄衫缓缓褪去，露出大片雪白娇嫩的肌肤。 素修刚做完噩梦，心情烦躁，见李曜迫不及待，忙用力按住他欲扯下自己亵衣的手，用身子将他撞开，捡起薄衫披在身上，远远地站着，急促道：“等会，我还要去万年殿，殿下不要折腾我了，这几天，我已经很累了。” “我的美人才离开我几天，就有小脾气了？”李曜拿起案几上的香茶，呷了一口，缓缓道。 素修重新穿上薄衫，辩解道：“我没有，我不敢。只是这几天我不曾合过眼，乏极了。殿下这些时日处理军国大事，也辛苦了，还是以身体为重，多多休息吧。” 李曜笑着靠近素修，温柔地将她搂过来，一起坐在床榻上，并肩躺下，他将手放在素修的纤腰上，头靠在她香肩上，一双长腿也放在她身上，闭目养神。 素修不好挣脱，只得如此入眠。 然而，李曜并不想让素修好好睡一觉，他见素修闭眼，立马凑上去将她吻醒，迫使她睁眼看着自己，素修只好抿着被咬破的嘴唇，转头望着李曜，按照他的意思吻着他的唇。 忽而，李曜的手又一次将她的衣带解开，将薄衫掀至她的腰间，腿一蹬，将她完完全全的压在身下，吻着她受伤的嘴唇，素修突然发狠，将他探入嘴中的舌尖咬住，迫使他不再咄咄逼人。 李曜坐在她的身上，收回探取香舌的动作，整张脸压在她的脸上，眼睛重合她的眼睛，鼻子对准她的鼻子，审问道：“你不想我？” 素修声音也有些嘶哑，充满委屈地说：“殿下每次都只顾自己，从来不想妾的感受。” “这次我不会对你使狠，我很喜欢你，不会亏待你的。”李曜柔声道。 他轻轻挪动着脸，摩擦着素修的脸，道：“我知道你心里郁闷，不舒服，放心，过几日我让你的侍女进宫陪你——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你身边的繁春是个漂亮伶俐的女子，我已经做主将她给了裴元清做妾，裴元清很喜欢她，你也可以放心，我知道她和你的关系最好。” 素修惊讶道：“裴元清？”这么快，繁春没有反对吗？ “嗯，裴元清，就是跟了我十几年的那个裴三郎，他现在是东宫的翊卫将军，为人厚道，是个不错的佳偶，繁春也对他有意，两人在东宫中见面被太子妃撞见，这才明了。” “繁春和我亲如姐妹，她好，我就放心了。”素修双眼黯淡，不知繁春心境如何，裴元清绝不是繁春心中的佳偶，她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嫁给敌国太子的家奴，是委屈了她，心气一直很高的繁春必定不太高兴。她现如今也宽慰不了繁春，只能干着急。 “裴元清自幼忠厚，对我忠心极了，他是个怎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他虽然已经有妻子，但其妻吴氏为人贤惠，大方得体，不会欺负繁春一个女孩子。裴元清又喜欢她，更不会给她吃瘪。” 李曜边说，边褪去了自己的衣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此时已知情难禁（恢复好的二更，求收藏，推荐） 李曜亲上已经多日未见的美人，一系列的误会让他们暂时分离，再见之日，美人已经变得比往日更有韵致，不由得神迷意乱。素修只觉全身麻乱，软玉般的身子一直挣扎扭动，她的思想里还存在着皇帝这一词语，她很清楚，这里是皇宫，不是东宫，不是可以胡来的地方。 显然，李曜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紧紧拥着素修娇小的身子，霎时也不去想许多了，只想着好好抱着她，一解近日来的相思之苦。素修抵挡不住，只得紧咬著下唇承受迎接，心中暗暗祈求上苍不要被人发现。 素修心里害怕，不时地推李曜，道：“莫让陛下发现，我还要回去侍奉陛下喝药，晚了会引起陛下怀疑。” 李曜温柔地看视了她一眼，过会了又对上她的樱唇，笑道：“休要想其他事情。我许久没有抱你了，你就这么不怜惜我吗？” 素修不再说些扫兴的话儿，毕竟她还要在燕国混呢，她日日夜夜侍奉的陛下看起来即将不久于人世，到那时，自己也就只有依靠太子李曜了。 李曜温香软玉抱满怀，自然是无比的畅快，看着素修如出水芙蓉一样的小脸，想着她离开自己已经好几个月，在皇帝身边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就是一阵心疼，特别想把一切能给她的全都给她，想让她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意。越想越恨不得将她变成玉佩了，装进身上的香囊中，时时戴着。 素修见李曜情深，也不免深陷入他的柔情，光是听着他在耳边说的情话就激动得满身乱抖，她轻启檀口，不断亲吻着李曜的下颌，那是她现在唯一能够触碰到的地方。 过后，李曜意兴阑珊，卧于素修一侧，紧紧搂住她，只觉所碰之处滑腻如凝脂，舒爽不已，又转过她的小脸，含着她的樱唇恹恹欲睡。 李曜轻轻揉着素修的细腰，笑道：“现在知道我说的当皇妃的坏处了吧？你在宫里这几个月如何熬过来的？” 素修柳腰一软，满面红霞，不去答话，李曜见此，又不依不饶起来，抱着素修，俯首又一次注视着她，像是多年未见一样，素修双眼朦胧，偏过脸去，似有不一样的心事。 素修推了一下李曜，问道：“我入宫之前，繁春还病着，她可大好了吗？” 李曜拉着素修的手，笑道：“美人不必担心，我已经遣人治好了她——她若还是病病殃殃的，我也不会同意裴元清纳她为妾的请求。” 素修还是想知道得更多些，又追问道：“殿下能否给妾讲讲来龙去脉？繁春是我最得力的一个侍女，突然失去她，我有些回不过神。” “你还是在担心繁春的归宿，你就将心放在肚子，裴元清跟了我十几年，最是老实忠厚，没有人能及得上，有不少人上赶着要跟了他——可他偏偏就看中了你那个彼时还在病中的侍女，我看了她的脸是蜡黄色，以为她有什么痨病，曾劝裴元清放弃收她为妾的想法——裴元清倒是第一次跟我犟了起来，他就看中了繁春。 看着他们两情惬意，我也不好拒绝，找来大夫为繁春诊治，过了一个多月才治好，好了以后倒是挺漂亮，堪配裴元清了，我便做主，为他们成就好事。 裴元清跟了我十几年，虽然有个原配夫人吴氏，但一直无子女，也没有续弦，我曾为他做了三次媒，都没有结果，希望繁春能够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吧。” 说到此处，李曜叹了口气，遥想当年，裴元清和他都是一样的少年，一起历经了艰辛，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他妻妾子女满堂，而裴元清却只有一个夫人吴氏，回到家里也听不到孩子的欢声笑语，只有无边的寂寞。 素修听到李曜如此介绍，稍微放了心，即然如此，繁春的日子也会好过些了。 “提他们作甚？”李曜笑着亲吻了素修一下，素修羞赧至极，躲闪不已。 “繁春现如今已经大好了，我便放心了，可她自幼性子执拗，如今跟了裴郎，裴郎虽然是个极好的，但恐怕也受不了她那个性子——我若能在她出嫁之前，与她说叨几句，要她改改脾性，我便没有遗憾了。” 李曜轻轻弹了素修的额头一下，笑道：“据我所知，你比繁春还要小些，怎么一副是她娘亲的模样？繁春老大不小了，嫁了人，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以前你是她的天，现如今裴元清是她的天，她还能违逆天不成？ 再者，裴元清也许就喜欢繁春这个脾性吧——我听别人说这繁春确实每天板着个脸，和裴元清的几次碰面，也没有好气，不像他人巴不得贴上去，她倒唯恐避之不及——我给裴元清说了几次媒，他都没有很愿意，唯独对这个繁春却上了心，一日不见她就跟掉了魂一样。 你还是不要为繁春多操心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婢女了，你们已经不是一体了。” 素修不听，仍旧说道：“裴郎与殿下是多年的主仆，我与繁春亦是，一时之间如何割舍得了？——她跟了裴郎，不知还能否相见。” 李曜捉弄着她的咯吱窝，笑道：“你们又不是死别，哪里还能见不到？你若想她，我可以恩准她随时入宫陪你——但你不能剥夺了人家正经夫君看她的时候。” 素修喜道：“殿下开恩，我能与她年间见个几次便心满意足，哪里还敢喧宾夺主，让人家团圆不了啊。” 正在二人耍闹，不知身在何处之际，守在殿外的侍女匆忙来报，说是孝德公主前来寻找郑国夫人。素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用被子盖住脸，身子抖个不停。 李曜起床，利索地穿上衣物，还未穿完，孝德公主便拂动帘幔而来，兄妹二人对视，李曜镇定自若，孝德公主则惊得身子抖颤。 李曜继续穿着衣服，起身理好袖子，笑着问妹妹从何而来。 孝德公主略一抬眼，见素修满面红潮，青丝凌乱，盖着锦被，沉沉睡着，又看到李曜这番动作，心里早已经明白，但一下撞破这等事，顿时羞得脸色发红，背转过去，不看李曜。 “陛下请夫人过去。”孝德公主小声道。 李曜听完，俯下身子，摇醒素修，素修从锦被里探出头，看见李曜的脸，再不敢抬头望向别处，满脸羞涩，连连摆手。 “夫人可还好些了？适才夫人发烧，我带来些上等药材，夫人服下，便可痊愈，不用受病侵袭之苦了——公主来请夫人去万年殿呢，夫人可不要失态，或是晚了。” 素修转眸，看见孝德公主站在远处，刹时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快速的用被子蒙住头，浑身颤抖，气恼不已，这等事被孝德公主撞见，她会以何种目光审视她呢？ 她毕竟还是侍候李恽的郑国夫人，与身为储君的李曜不清不楚，定会招来非议，若是传到母国，她该如何做人？他们会将贱妇c荡妇等一类的字眼加在她的名字之上，让她遗臭万年吗？ 一切都不是她能抵抗得了的，她的母国将她送到敌人的卧榻之上，受尽侮辱，清名毁尽，应该不会这般对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往事只堪哀（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李曜唤醒素修后，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牵着妹妹孝德公主在外殿闲谈了一会，素修见状忙令灵犀和沐真二人上前帮助自己穿上衣服，此时的她两腿酸麻，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李曜和孝德公主寒暄后，便大步离开，孝德公主送走皇兄，并没有再次去到素修跟前，只是唤来一个小宫女，让她进去给素修说要去哪里，之后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她不想让素修难堪，觉得丢人现眼。 小宫女穿过帘幔，来到内室，向素修一五一十地说了公主刚才教的话，素修霎时眼圈发红，瘫软在榻上，表情痛苦，她现在连灵犀和沐真都不好意思见了，每每和李曜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在敌人身下都能婉转承欢，她空有报国之志，却无法实行，过着苟延残喘，不知羞耻的日子，并且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到头，没有完成皇帝交给的任务，她不敢自尽，只能忍辱含羞。 因身子酸软，素修走不动路，只好由灵犀和沐真扶着坐到孝德公主留下的辇车上，从仁寿殿到万年殿的路并不远，素修伏在车上躺了一会，浑身的酸痛并没有缓解多少，下车后走到殿里，素修完全是硬撑。 步入大殿，素修一直低着头，眉头不展，怕再遇见李曜。 烛光之下，李恽躺在榻上，盖着锦被，旁边放着药碗，殿内只三四个宫女侍奉，李贵妃和黄有柏都不知去向。 素修仍旧低着头，跪在李恽的榻前，轻声道：“陛下。” 李恽的双目微微睁开，见素修跪于榻前，眉眼含羞，姿容娇媚，比去年更美，顿时心情舒畅，比吃了药还要舒服。他一招手，示意素修喂他喝药。 素修强力支撑着疲乏的身子，缓缓站起，端着药碗，坐于榻上，一勺勺的喂到李恽的嘴里。 但由于手腕无力，三勺有两勺倒在了锦被上，素修忙用绣帕去擦拭，被李恽抓住手腕，他问道：“你怎么了？” 素修倏地抽回手，低头道：“没怎么，刚才睡了一觉，还迷糊着呢。”话中带些微弱的哭腔，颤抖着。 素修怕李恽发觉，引火上身，赶忙别过脸去。 李恽见她愁眉不展，两颊生愁，丹唇破损，有些生疑，问道：“有何事便说，勿要跟李贵妃学，什么话都不和我说。” 素修正过身来，继续喂李恽喝药，眸中略含泪，道：“妾只是做了噩梦，有些害怕，别无他事。” 这一转，倒令李恽闻到了素修身上不同与往日的味道，他抓住素修，使她贴着自己，一番细闻，辨出是龙涎香的气味，和仁寿殿中的香味完全不一样，但他从未赐给素修龙涎香。 素修见李恽似乎生疑，便放下药碗，欲转身离开，请贵妃入内侍候，李恽不准，按住素修的后背，让她坐下。这一按，让素修本就受伤的后背更加疼痛，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李恽有了四五分明白，又强令素修将外衣脱下，看到凝脂般的肌肤上还印着欢愉时的痕迹，李恽怒气充胸，不断咳嗽，面色涨红——太子调戏他的妃子，让他不能容忍，即使这个妃子是他从太子手里抢过来的，也不可以——太子若想要一个女人，等他百年之后，浑然不知时也不迟啊，现在就敢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龌龊的事，根本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 素修见李恽怒火中烧，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大声呼气。 “朕问你，你是不是和太子做了苟且之事？你们就那么盼着朕死吗？”李恽横眉竖眼，拍着床榻，大声质问。 “妾没有和太子做任何苟且之事，陛下不要冤枉妾。”素修叩首道，冷汗淋漓。 此时的素修虽然惊恐，但内心仍想着一件事——要不要趁势将一切都说出，要父子二人彻底反目——只恐这个久病不起的老皇帝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对付他的好儿子了。 素修不敢擅动。 李恽没有答话，头昏脑胀的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太子和他新宣进宫的美人媾和的场景，一点也静不下来。 “黄有柏！黄有柏！——”李恽使出浑身力气，喊叫黄有柏的名字，这个时候，他不在，难道他也背叛了自己？ 在李恽接连不断的喊叫中，黄有柏和李贵妃接连进殿，黄有柏小跑着来到皇帝李恽的榻前，弓腰站着。 李贵妃随后进来，见素修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猜了个五六分，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坐在李恽的榻前，十分关心的询问何事。 李恽此时双眼发热，头昏脑胀，喊了好几遍黄有柏，才进来，已经很不高兴了，见李贵妃端坐在身旁，更是来气，不由分说的将李贵妃说了一通。 “你，是不是也盼着朕死，好爬到储君的床上？当年你说旸儿对你无礼，祸乱后宫，玉奴则为人仁孝，堪为表率，和那么多的人一起在朕的面前夸赞玉奴，要朕立他为太子。可如今，朕还未死，他便对朕的爱妃无礼，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仁孝之人吗？”李恽情绪激动，咳嗽连天。 “皇后，你这是给朕生了几个什么儿子啊？”李恽捶胸顿足，老泪纵横，伏在榻上，虚弱极了。 李贵妃抚着李恽的后背，安慰道：“陛下息怒，太子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怕是有人陷害太子，离间陛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啊。陛下可不能中了他人的奸计啊。” “你给朕好好问问她！”李恽翻过身来，又将怒气撒在素修身上，身子微抬，手不停抖动着指向跪在地上的素修。 李贵妃一面扶着李恽，一面朝素修道：“究竟何事，快说！” “回娘娘，无事。” “胡说！黄有柏，你给朕把她扒了，让贵妃好好看看！”李恽打断了素修的辩解，怒目圆睁，喝令黄有柏。 黄有柏犹豫着，不像第一次时那么痛快，素修见他慢慢靠近自己，慌了起来，她不想再受第二次屈辱了，在极大的恐慌下拼命站起往外跑，被两个宫女拦下，黄有柏追上，将她重新拖了回来。 李贵妃看着她绝望的小脸，于心不忍，让黄有柏停下剥离素修衣服的手，起身将自己的外衣披在素修裸露的身上，手上多了素修留下的眼泪。她拍了拍素修的后背，表示安慰，叹了口气，重新坐到李恽身边。 “陛下，你这又是何苦呢？给自己找气受。不值得。” 李恽挣扎着起来，用力的给了李贵妃一个耳光，气急败坏道：”来人，把她给我逐出宫去！朕不想再见到她！把太子叫来。” 李贵妃捂着脸，拭去嘴角的血迹，委屈道：“陛下何故如此对我？太子是您选立的，我一介妇人能掀什么风浪？这会子陛下选立的好太子睡了你的妃子，关我何事？又不是我把她送到太子卧榻之上的！陛下您糊涂了吗？” 李恽听了更加生气，暴躁道：“黄有柏，快把她给我逐出宫去！剥夺贵妃之位，死后以宫女之制葬入永陵。” “三郎果真要废了我吗？三郎忘了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情分了吗？”李贵妃俊眼含泪，脸色昏暗。 “你和他们撺掇我改立太子，今日将你废黜，朕仁至义尽了。” “陛下可真是糊涂了呢，您不喜欢殿下，又怎会执意立他？今日一事，还没有分晓，陛下就这般说，岂不有失为君之道，为父之道？” “你是越王府出来的，自然向着玉奴说话，朕以前没有看透玉奴，今日连你也一并看清。走吧，别再多说，无益。” “陛下仅凭此事便看透了殿下？说出这话，足以证明您老糊涂了，病糊涂了。陛下不愿看到妾，妾走便是。妾身惟愿陛下安康，不希望归来有国丧。“李贵妃冷冰冰的说道，也不行礼，径直出了大殿。 李贵妃走后，李恽僵直的身子倒在床上，双手护头，大声喊疼，黄有柏忙上前看视，见李恽满头大汗，不住的翻滚，慌了心神，连忙使宫女喊来太医。 一直在边角蜷缩的素修憋闷了这半天，见殿内宫女乱跑，口中嚷着喊着请太医，头也疼了起来，趁着无人管，也从大殿里跑了出来，扶住一直等在殿外的灵犀的手，捂着心口，气喘吁吁。 她紧了紧披风，略回首看看万年殿，只见屋檐已被暮色罩住，两者合二为一，殿内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宫外侍奉的宫女宦官也一股脑儿的跑进去，混乱极了，发出的叫喊声似乎要穿透苍穹，遍散人间。 素修瞋目，心中踊跃而起的是兴奋——李恽的大限或已来到，燕国的国丧即将到来——前方作战的士兵也得同时举哀，停止进攻——楚国的喘息之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风住尘香花已尽 很快，太医c太子及其属官c大丞相柳述等人齐聚万年殿，素修攥紧披风，侧身站在内殿，动也不动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李恽昏迷在床上，两眼不张，太子李曜负手而立，注视着太医的一举一动，李曜身边站着太子中舍人祁然和大丞相，同时也是太子太傅柳述，三人表情凝重，不发一言，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四位太医看诊完，聚头小声讨论了一下，方敢呈报结果——皇帝的病情已经无好转的可能。李曜仰面叹息声不绝于耳，但还是给太医们下达了继续用药c继续全力以赴的命令。太医们面露难色，但也不敢不从，行了礼退出殿外商议皇帝病情该当如何诊治。 李曜使人搬了矮凳，坐在父亲的榻前，双手紧握住父亲的手，垂头丧气，素修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身子躬着，是很悲痛的样子。 蓦然，一身长七尺有余的男子快步进殿，素修只看到了他肃然若寒星的双眸，就让她汗毛直竖。那人先是与柳述耳语了一句，柳述后上前拽了李曜的衣袖，转到一旁说话。李曜垂首，听柳述说了几句，便唤来黄有柏，吩咐道：“没有孤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出入。”说完便带着几个近臣和刚才进来的男子，一同出殿，不知所谓何事。 素修见李曜出殿，和灵犀c沐真悄悄从内室出来，踮脚一看，外面已经有重兵把守，原先的宫女宦官也被赶走，替换上来的都是一群满面横秋c严肃冷酷的带刀宦奴，与身穿软甲的兵士交互站立。这情况，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夫人，原来您还在这儿啊。”是黄有柏的声音。 “刚才我见有很多人急匆匆进殿，出去了，想看看陛下情况如何，便又进来了，看样子现在是出不去了。”素修收回望向殿外的目光。 黄有柏略一摆身，道：“老奴和陛下是出不去了，可夫人您可以出去啊，殿下也许正在等着您呢。” 素修脸一红，不去答话，越过黄有柏，走到李恽榻前，瞅着他确实快要不好了，嘴微微张着，气出来得多，进去的少。 看到李恽这般虚弱地躺在床上，被自己的太子监禁，素修胸中畅快极了，所有的恩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倏然，李恽的手臂抬起，嘴里呢喃着，黄有柏忙贴着李恽的脸，细听着何事。 “朝萱——”李恽断断续续说着的是李贵妃的名字，黄有柏应道：“陛下稍等，老奴这就去找贵妃。” 黄有柏挪着步子，到了殿外，给守殿的卫士说了皇帝的意思，但被无情的拒绝了，他们说没有太子的敕令，无权放行。无法，黄有柏只得重新回来，他将素修请到一边，想让她去找太子，让太子下个敕令，将贵妃请回来。 “夫人，您看，陛下已经这个样子了，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您就去找找太子，让他下个敕令，把贵妃接过来，再让陛下看一眼吧。陛下和贵妃已经十几年了，早就很依赖贵妃了，今个儿气的糊涂了，赶走了贵妃，想必很是懊悔。” “太子的敕令是任何人不得出入，我又没有双翅，飞不出去。”素修转脸道，李恽如何想，她可不关心。 “夫人就这般绝情吗？陛下召贵妃回来，是想保住贵妃的性命！夫人与贵妃有些情意，而今就要看着贵妃去死吗？” 素修转身望着黄有柏，他急切道：“夫人不知我大燕何种制度，老奴说给您听。自太宗皇帝起，后宫妃嫔都要殉葬，除非有陛下的特恩，方可免去一死。如今，陛下朝不保夕，不知何时——贵妃在外，性命不保啊。” 素修仍在犹豫，贵妃的性命好像也和她没有干系，她完全可以不管此事。但内心深处的一点良善使她嘴上说道：“我并没有把握可以见到太子。”说完话，便后悔了，但收不回来了。 黄有柏见素修松了口，舒了一口气，拉着素修步出万年殿，再次说明情况，被拒绝，素修偏头看着黄有柏，眼神在说你看不行吧。 黄有柏没有放弃，一遍遍的恳求卫士，颇大的嗓门将卫士的头领引来，素修认出那人正是护送她来到平城的钟奂。 钟奂是东宫翊卫将军，此番随太子李曜入宫，负责保卫皇帝，确保新老皇帝交接不出现任何问题。 钟奂见素修在此，上前行了礼，问是何事。黄有柏抢在素修面前，温和道：“将军，夫人想要见太子殿下，有要事禀报太子。”又暗地里抓了拽素修的手，示意配合，素修看在李贵妃的面上，跟着点头。 钟奂沉声一想，准许素修去见太子，但只能一人出殿，他安排一个卫士跟着。 黄有柏连连拜谢将军钟奂，后将素修拉至一边，再次嘱咐她务必请太子下令将贵妃接回。素修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去的地步，也只好点头，跟在钟奂指派的卫士身后，去找太子李曜。 据钟奂说，太子正在春兰殿与几位大臣商议要事，素修不曾到过春兰殿，卫士也不知，素修问了好几个过往的宫女宦官才摸清楚去往春兰殿的路。每一个给她指路的宫女宦官都神色慌张，走路也飞快，其中一人说不当差的宫女们要急赶着去掖庭宫，无事的宦官们要去内侍省，各自的长官都有指令要下达。 素修顺着他们指的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春兰殿，和李恽待的万年殿一样，外面是肃立的卫士，腰间佩刀，令人望而生畏。 此时，钟奂派来的卫士起了作用，上前与一个头领样的人短短说了几句，那人便放素修进去，特别好心地提醒了她得在殿外候一会，太子正在跟丞相议事，素修应允，独自入内。 春兰殿是一处大殿，由前后两个大殿组成，中间是楼阁将两处连接在一起，两殿之间是天井，抬头可以看见苍穹。素修依照卫士所说，进殿之后，在后殿外等候。 素来好奇心重的她忍不住探头向里看——殿内昏暗，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李曜站在几人中间，嘴里徐徐说着什么，围着李曜的几人也在说着自己的意见，由于距离近，肩膀相互摩擦，映在地上的影子也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舍。 正在素修看得聚精会神之际，殿内的几人突然散开，依次告退离殿。素修见状，忙侧身转到一旁，低眉垂目，想掩饰自己的身影。 接连出来的几位大臣或两两同行，或独来独往，相同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愁云惨淡。 素修估摸着走得差不多了，转身欲往殿里走，目光正好和最后出来的大臣的目光交集——他身形瘦弱，模样一般，两道浓眉很不规整，个子也比其他大臣矮了不少，但双眼里透着一股神采，坚定有力，除此之外，还有素修看不懂的神秘与深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红藕香残玉簟秋（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素修见撞上了外臣的目光，忙垂下头，却被送那人出殿的李曜发现了。他与那人道了别，便往素修这儿走，素修抬头见是李曜，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但脸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握住了李曜伸过来的手，由他将自己揽入怀中，一同步入春兰殿。 李曜摸了摸素修的头，笑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莫不是看到陛下不能动了，提前来讨好我这个新皇帝，来上我的床榻，求得一生平安？” 素修听他这般说，脸上生有忿色，抽出他握着的手，佯装怒道：“您若这般说，我便回去了，此生不再相见。” 李曜笑着搂住她，道：“我不舍得与你再不相见，我想天天都看得到你。”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禁不住了吗，怎地又来找我？我已累极，战不了几个回合，夫人勿要气恼——今日夫人可还如意？” 素修满脸娇羞，伏在他的肩上，嘟囔道：“我可不敢再惹你了，今儿我差些就死在仁寿殿了，殿下对我太狠，那个折腾法，谁受得了？我来是因为黄内侍求着我，我没法才来的。他说陛下想见李贵妃，央求殿下下令将贵妃接来，再让陛下见上一面。” “父亲将人家赶了出去，如今又要寻她，按贵妃的小性儿，她是不会回来的，除非够诚心。以前，父亲将贵妃赶出去好多次，次次亲自去迎，说了多少好话，贵妃才肯回来。现在是不能够了啊。”李曜埋在素修的脖颈间，轻轻摩擦，缓缓说道。 “黄内侍急得了不得，又出不来，叫我办这件事，听殿下一说，就算神仙来也是迎不回贵妃了。可怜陛下还在念着贵妃的名字呢。殿下就下个诏令，把贵妃迎回来吧。”素修按住李曜不规矩的手，与他四目相对，款款说道。 “好啊，我下个敕令，你拿着去宫外把贵妃迎回来，叫父亲再见上一面，也好了却心愿。”他抱住素修的腰，让她的手儿环住自己的脖颈，起身笑道：“今晚你得在这儿侍寝，我才能放你出去。” 说罢，也不管老皇帝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也不顾素修还未缓过神，李曜抱着素修径直地走到内殿，除去两人的衣物，强迫素修送上粉唇香舌，抱着娇美的身儿，笑着细听美人的轻轻娇吟。 俄顷，秀塌上狼藉一片，李曜缠着素修的四肢，摩擦的她酸痒不已，与李曜十指交口，小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一股脑儿都是不解；过后，素修全身滚烫，酸痛不已，依偎在李曜怀里睡去。 夜间，听到外间有些动静，素修揉眼醒来，发现李曜早已不知所踪，细听之下，外间传来的声音有一人是李曜的。但那声音极低，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分辨出是两个人的。 素修一日累极，被折腾的浑身疼痛，夜间醒来一次，就又沉沉睡去——梦里没有强迫她的李曜，没有这些俗事，只有真正疼她爱她的哥哥姐姐和秦王赵久止——如果她成了秦王的妃子，秦王是绝不会这样对她的。 天已明了，素修辗转反侧，伸直了腿，勉强起身，却见到灵犀和沐真早已经等候在此，顿时脸有喜色，叫二人服侍了自己穿衣，梳头，吃了饭，接过宦官递来的李曜所写的太子敕令，坐上他给预备好的马车，扬长出宫。 在一个经常出宫的宦官的指引下，素修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李贵妃在宫外的住宅——位于皇城外不远的积善坊内，积善坊是平城最大的坊，世族贵家皆住在此处。李贵妃的外宅在宁亲侯府的后面，侯府门前的两只狮子很是威武，正门堂阔气派，门上一匾书着“敕造侯府”，根据楚人的说法，这应该是燕国太宗皇帝的御笔。 素修还未想完，马车就已经离了宁亲侯府老远，眨眼间就到了李贵妃的外宅。 李贵妃的外宅虽然处于积善坊，又在宁亲侯府后面，但却小小巧巧的，很是局促，也没有门匾，没有镇守石狮，不像后宫嫔妃应有的气派。 素修扶着灵犀的手下来，跟来的小宦官业已叫开了门，里面守门的人听说是奉太子之命来接贵妃的，连忙将素修等人请进来。房子不大，踏了两个门就到了李贵妃的余庆堂，堂外远远地站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人正是苁蓉。 苁蓉见素修前来，忙上来行礼，说贵妃正在里面会客，素修一笑道：“我便在外面等等吧。”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没有让苁蓉前去禀报，怕扫了贵妃的兴致。见堂门敞着，贵妃端坐在正中间，喝着茶水，听着做与身边的一男子的话儿，闭目蓄神，悠然自得。 远远听着那男子的声音很熟，素修便悄悄踏上石阶，在堂外细听。不听则已，一听吓了一跳——乃是太子东宫的裴元清。 他怎会在贵妃的余庆堂里，还与贵妃相谈甚欢呢 “事到如今，你有了个不错的前程，姐姐我也可以安心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李贵妃忽而叹息道。 裴元清和李贵妃竟是姐弟吗？素修发现了这层关系，讶然一惊。 “是谁在外面？”裴元清余光扫到堂外有人，倏地站起，冲到堂外，拔刀相向，这一举动吓坏了堂外的所有人，素修瞅着剑光粼粼，联想到了斑斑血迹，心寒胆破。 裴元清见是素修站在堂外，也是一惊，手里的剑慢慢松了回去，抱拳施礼，说了得罪，“夫人怎会在此？” 李贵妃也随之出来，看到素修，心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冲裴元清道：“不用多问，夫人是来迎我回去的。陛下已经将我赶出来多次，我已经不愿意再回到大明宫了。夫人出宫，也蛮辛苦，进来用些茶水，休息一会吧。” 说罢，让苁蓉领素修进堂，同时拽了呆立的裴元清，三人同坐。 李贵妃开口道：“我这外宅破旧，常年没有人住，供上的茶水比不得宫里，夫人不要嫌弃。” 素修垂眸，连称不敢，稍后说出自己此行的来意——“陛下想念贵妃，还请贵妃回宫。” 李贵妃呷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太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棺材，他便想起我，让我去给他殉葬了？死也要拉上我一起，这十几年可谓是白费了我许多心思。”又偏头朝裴元清笑道：“太子殿下给皇帝陛下备的是金丝楠木料子的？” 裴元清眉眼间尽是尴尬，低着头也不答话，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李贵妃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舒了口气，笑道：“他想见我，我便回去了，看看他还有何话对我说，看看他现如今有多可怜。” 说罢起身，唤过苁蓉将自己的银鼠皮披风拿来，披在身上，向裴元清道：“你也回去吧，这几天事儿多着呢，太子殿下见了你才有了定心丸。”边说边走进裴元清，轻轻拍着他的肩，含笑道：“好为之，好为之——” 裴元清低眸看着她的眼睛，默不作声，沉沉的低着头，眼角似乎噙着泪花，一手按住剑，一手轻轻搂着李贵妃，拍了拍她的背，一连三下，随后收回手，背转过去，大踏步走出余庆堂，步伐和背影都很坚定，一点留恋也没有。 李贵妃携着素修的手，一同步出余庆堂，笑着看了看堂内，呢喃道：“这天下，终于要换人了。” 素修的手被李贵妃紧握着，她能感受到李贵妃的颤抖，但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恐惧。 素修和李贵妃同坐一辆马车，短短的这一段路，李贵妃说了很多话，似乎想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出来，害怕日后没有机会。 “你有疑问？说给我听吧——我猜一猜，你一定想问裴元清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余庆堂里，对否？很简单，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我们是亲兄妹——十几年前，我更名换姓，从家奴变成贵妃，他从家奴变成了将军，我们兄妹二人的命运从此与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想分也分离不开。” 李贵妃用十分怜爱的眼神看着素修，似乎很是理解她的惊讶，继续道：“我从家奴跃升贵妃，在大明宫生活了十几年，现如今也到了解脱的日子——和当年的我一般大的你，也来到了大明宫，不知你能否有我的幸运，活到最后？” 素修凝神，忍不住往后想，从脑海里过了一遍太子妃c刘良娣c成良媛c李良媛c卫昭训，还有未曾谋面的艾良娣等人，心里着实没有底，姐姐素真在楚宫脱颖而出，成为皇帝的宠妃，她能否有些姐姐的风范，成为大明宫里的宠妃，甚至成为大明宫的皇后？ 还有，临行前与姐姐的约定——来日，她若为太后，必会接姐姐来燕国，让承接大统的儿子将土地还给楚国，两国永世化干戈为玉帛，合同为一家——如今看来，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很多料想不到的风浪正准备拍死她。 她的处境也很不理想，一边是踌躇满志，并不昏庸的李曜，一边是如重重大山般压在头上的太子妃等人，她要想实现志向，第一步不是怎样挑唆皇帝，而是怎样活下去，完好无损的活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昨夜雨疏风骤（三更，求收藏，推荐） 素修和李贵妃各怀心思，坐着马车，来到了大明宫，换成辇车，继续前行。 到了万年殿，素修没有跟李贵妃一同进去，贵妃归来，她不必去讨个没趣，便携着灵犀回到仁寿殿休息。 一整天，素修没有离开仁寿殿，也没有人传唤她，她便一直歪在榻上，迷糊睡着，一身轻松，睡到天黑才起身吃饭。但身子还是惶惶忽忽的，素修便没吃多少，带着灵犀在殿外闲逛。 这半年来，只有初入大明宫时，李贵妃带着她粗略地看了看几处，其余时候她都没有仔细留心大明宫的宫殿，便趁着现在处于关键时期，宫里到处烛火漫天，看得清路，和灵犀边看边交颈私语——燕国的大明宫着实修得不错，汲取了前人的经验和自己的特色，每一处宫殿都各具特色，毫不雷同，整体上来看隐隐有几分大唐的气概。 从仁寿殿出来不远便是凉风台——一座高约一百五十尺的高楼，楼上没有窗户，方便月圆之时欣赏月色，李贵妃在刚入宫时非常喜欢在此处跳舞，伊始李恽和李贵妃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这儿，并非现在的梨园。 素修仰头看了会，直觉脖子酸麻，不去细想李贵妃刚入宫时可能发生的乐事——李贵妃在花信年华，纤腰一把，翩翩起舞，该是何等的令人难忘啊。 素修和灵犀离开凉风台，绕过贞女楼，朝未央宫方向走，素修一直对这个地方抱有探究之心——在楚国，关于燕国的太宗皇帝的故事不少，但大多都是他如何开疆拓土，称王称帝，并没有涉及到他的后宫。这儿竟然有他为皇后修建的陵寝，足以想见他和皇后的情意。 未央宫门前的杂草丛生，大门也破损不堪，漆点剥落，也没有值守的宫女宦官，这里是被大明宫遗忘的地方，没有一点生机。 站得久了，阵阵列风吹来，不知刮动了宫里的什么东西，诡异的声音迭起，素修和灵犀三步并两步，慌乱离开。 此处不祥，埋着死人，还被焚烧过，保不齐还有更多的人惨死在这里，说不定燕皇修建新宫室时将他们埋在了大殿的底下，魂魄难散，不得安宁。 自幼就害怕鬼神的素修是个十足的矛盾体，她怕鬼神，却又喜欢鬼神的故事，离奇荒诞的故事她也爱听，虽然害怕，但一直没有改掉这个毛病。 两人顺着灰砖铺就的道路，经过静心殿的后面，想走个以前没有走过的路。 走着走着，原本昏暗的路渐渐有了亮光的影子，再往前走，又是一处宫殿，殿门前挂着亮灯笼，两人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慎行殿”三个大字——这里便是大明宫中关押犯错宫女或妃子的地方。 一看到“慎行殿”三个字，素修猛然想起太子妃和刘良娣在审问自己时曾说过——有一女子行刺李恽失败，被囚于慎行殿审问未果，不知她现如今怎样了——有没有说出实情，活着还是死了？ 素修将灵犀拉到一边，说出了自己想要进去看看的想法——看看有没有那位楚国女子，宫中有没有发生过行刺的事情。如果人没有，事情也没有，这便是栽赃嫁祸，是燕国想要挑起争端的毒策。 灵犀自然不能反对，硬着头皮跟素修一道上前，与那看守的两个老宦官交涉，最后出了金钗玉佩作为奖赏，给了那两个老宦官，并且拜托他们在外面望风。 素修和灵犀顺利的进入慎行殿——殿内宽阔异常，被人用栅栏隔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内室，里面放置的火烛也不明亮，在微弱的烛光下，素修模模糊糊找寻着可能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影。 “公主，这儿什么也没有，咱们还是出去吧。”同样怕黑怕鬼的灵犀瞬间毛骨悚然，浑身发冷，很是害怕。 素修攥住灵犀的手，笑道：“别怕，我在你身边呢。”声音极轻，但给了灵犀不少安慰。 眼看着要走到头了，并没有发现要找的人，素修有些丧气，拍着灵犀的手背，就要回去。就在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她的脚踝被身后的一只手紧紧握住。素修身子一凛，打了个寒战，两眼动也不动，檀口微张，巨大的恐惧从四面涌来，紧紧包裹着她，一开始的那点勇敢渐渐消失。 素修和灵犀的双手紧握在一起，颤颤巍巍的转身，低眸望向握住素修脚踝的手，由下往上，看清了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女子——她披头散发，盖住了脸，浑身都是血迹和污泥，那只手也瘦得只有骨头了——可以看到，她穿的还是楚国的衣衫，只不过那上面已经被血迹浸染，分辨不出它原来的形式。 “你是——季然——” 胆小怕黑的灵犀鼓足勇气，蹲下身子，用手拨开了躺在地上的女子的头发，让她将脸露出来，那脸已经被鞭子抽的满脸痕迹，流淌出来的血有的结成块，黏在她的脸上成为一体，很是吓人。 若不是那女子眉间的一颗红痣，灵犀也不敢说出这个名字——季然和灵犀同龄，还是同一年入宫，季然身子灵活，充入教坊，成为舞女，闻名宫内外。两人曾经有五年的友谊，但随着两人各奔东西，也就淡了，很久没有见面了。 灵犀没有想到，久别重逢，竟然是以这样的姿态，在这个昏暗的牢房内相见。 素修听灵犀叫出这个名字，也俯下身子，辨认女子是谁。 “是银娑吗？”那女子凄然抬头，泣不成声。 银娑是灵犀入宫前的小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灵犀了，灵犀身子一怔，泪如雨下，“真是的是你啊，你怎么这副模样？” 季然勉力抬头，两只手死命向上抓住灵犀的手，哭道：“没想到，我临死之前，还能见到故人，老天待我不薄啊。” 素修也听过季然的大名，她是有名的舞女，很得陛下的赏识，也正是因为她的舞技高超，陛下才将她的芳名列入了和亲名册。 季然的舞，灵巧多变，回味无穷。楚宫繁盛日，绒儿吹白玉笛，季然做惊鸿舞，晏心唱歌，便是素修的皇帝姐夫的最爱。 为了争取一线生机，皇帝姐夫将她献了出来，最爱的宫女也献了出来，真不知道能换来几天的安生日子呢 季然将喉中血腥吐出，咳了好一阵子，才勉强道来原委。 “我与你们同到下城，发生动乱后，我被一燕人抢去，受了侮辱不能逃脱，只得跟着他来到燕国，刚到平城，他便将我卖了，正巧宫中梨园缺舞女，我说会跳舞，他们验证后就将我带入了皇宫。 正赶上那皇帝老儿的寿辰，李贵妃见我跳舞甚好，让我编排舞蹈。我恨透了燕人，恨透了那皇帝！他们杀了那么多楚人，还杀死了赵将军，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我趁着席间他们尽兴，松了警惕，闪到那老皇帝老儿面前，掏出匕首刺向他！ 只是可惜，他躲闪很快，我没有得手，被人抓住，囚禁于此——那天杀的皇帝老儿说不让我轻易去死，找了许多的宦官和卫士凌辱我，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不想活了！” 季然说完，身子倾斜，力不能支，灵犀透过栅栏的手努力将她拉起，悲切不能言，垂头紧贴栅栏，努力握住季然不断要滑落的手。 又一个当事人印证了哥哥素维之死，素修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似乎要化成火焰喷出来，将这天下烧个一干二净——她两眼怒睁，拳头重重的打在栅栏上，望着奄奄一息的季然，一字一句道：“你要活着，或许有出来的可能，你若死了，将来国耻尽雪，也看不到了。我会尽量帮你，你要给我活着走出这里，楚国快要赢了，燕国马上就亡了！” 季然血泪横流，绝望道：“我活不下去了，也不想活了！日后国仇得报，公主若还记得我，便烧些消息与我，我也好安心投胎，轮回转世。” 守在殿外的老宦官进来了一个，敲着栅栏，急道：“巡查的尚宫来了，快些出去吧，这里不是好耍的！” 见老宦催促，素修和灵犀虽有不舍之情，但也只能听从，素修临走前握住了季然瘦骨嶙峋的手臂，含泪道：“嗯，我记得，永远记得。” 素修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季然蓦然抬头时的眼神——凄凉而又绝望，愤恨中带有期盼。季然想做的，也是她想做的，更是千千万楚人想做的——没有人会白白流血的，素修在心里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黑云压城城欲摧（求收藏，推荐） 素修和灵犀刚走出慎行殿，巡查的尚宫等人就蜂拥而至，面无表情，态度冷淡，径直走入殿内，没有一个人说话。素修和灵犀在在一旁偷偷观察了会，见没有人出入，里面也没有传出奇异的声音，加之天色已晚，便心情忐忑的回去了。 这一夜，素修和灵犀都没有睡好，想的都是季然——她受的苦，她的遭遇，她的绝望。 季然的悲剧只是全部楚人的一个缩影，就在她们躺在卧榻之上时，不知还有多少人在饱受苦难呢。 这种情况暂时得不到扭转，让人的心情更加沉郁，素修辗转无眠，痴痴呆呆地望着榻后的屏风，上面的小人满面春风，得意洋洋，正在跃马踏春，细泥粘粘在马蹄上，旁边一个仆从跪在马前，用手握住马腿，欲要擦拭。 燕人们可以畅快出行，无忧无虑，全然不管他们给楚人造成的悲剧——楚人越凄惨，他们越高兴，疯狂的扩张带给他们巨大的喜悦。 何时才能终结燕人的罪行呢？何时才能有神人缚住这条恶龙？ 素修在痛苦中为每一个正在奋力抵抗的楚人祈福，也期望自己在燕国能够一切顺利，襄助国人。 次日，她按例来到万年殿请安行礼，殿外仍然有卫士把守，但似乎松了条件，不少宫女宦官进进出出。殿内，李贵妃正伏在李恽榻前，低声细语，李恽也时不时的回应着他，有气无力。黄有柏朝素修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有将素修请到一边，向她表示感谢。 “贵妃回来，陛下舒服不少，情绪也稳定下来，夫人做了一件好事。”黄有柏恭谨道。 可是这件事，并不是素修想做的，她没有答话，站在一边，觑着李贵妃和李恽。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玉姿进殿捧上熬好的药，李贵妃接过，黄有柏帮助她把李恽扶起，半卧半坐。 李贵妃很是温柔地搅弄着药汤，一勺勺的喂给李恽，李恽也来者不拒，慢慢吞咽着，很想依靠太医们开的药方延续生命。 玉姿站在一旁苦笑，她笑这个皇帝死到临头，还想苟活——太子李曜的某个近臣特意跟太医们交代——只开吊命的药，不必开对症的药。 李恽喝完，感觉好些了，令黄有柏传等候在殿外多时的黄门侍郎朱则陈进来，素修见有外臣，忙站到一边，偷偷观察着殿内的一举一动。 黄门侍郎朱则陈，年约四十上下，身材高大，很有精神，进得殿中，屈膝行礼。李恽让人给搬了个矮凳，朱则陈弓腰落座，问候这位年老的陛下。 “陛下近几日可还好些？” “朕无事，再吃几天药，休养休养就好了。侍郎来见我，有何事？”李恽边咳嗽，边道。 朱则陈拱手道：“陛下尚在病中，为臣者本不能打搅，但臣有一要事举棋不定，想要告与陛下——宗正卿李从善来找臣，说是被关押多年的李旸身染重病，恐不能保全，他想在死前见一下陛下。宗正卿不好决断，便来找臣，臣也不知如何做，故来报与陛下。” 李恽有些怅然若失，两眼飘忽不定，缓缓道：“我也已经十几年没有见他了，光阴似箭，竟然过去那么多年了。” “是啊，陛下，已经过去十三年了，李旸被关在宗正寺里，据说无一天不在思念着陛下。他虽有错，可也是陛下的儿子，儿子没有不爱父亲的。”朱则陈顿时双眼含泪。 “他既然快油尽灯枯了，我见他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也在病着，不能见他。这样吧，你去拟个诏令，让御医去给他治病吧，再把我的锦被赐给他，权当见面。”李恽歪着头，气力微弱，昏昏欲睡。 朱则陈见状，不好辩驳下去，只好依照李恽所说的出殿草拟诏令。 李恽握着李贵妃的手，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出不来，头继续疼得厉害，直拽着贵妃的手打自个儿的脑袋。 李贵妃抽回手，唤过黄有柏，让他李恽身边侍候，她抽出身来，朝素修走来。笑着伸出手来，携着素修来到内殿，宫女摆上了吃食，李贵妃邀请素修一同用餐。 素修轻轻抿了一口鲤鱼汤，鲜美可口极了，看李贵妃吃得津津有味，也饿了，两人便一声不响的吃了起来。李贵妃尤爱吃酥炸松花肉，就着小酒，一会吃了个精光。 李贵妃吃了会，忍不住挑起了话头，“我昨晚派人去找过你，你不在，是到哪儿去玩了？” 素修颔首，道：“就是出去逛了逛，没有来向贵妃问好，是怕打搅了贵妃与陛下说话的兴致。昨晚我只是去了凉风台看了看，听说贵妃很喜欢在那上面跳舞，我看着那凉风台，想了半天贵妃昔日的风姿，便回去晚了。” 李贵妃一笑，微露贝齿，道：“是啊，多年以前，我最爱在那里跳舞，春秋天时，那里有风，我穿上广袖长衫，迈开步子，就好像要飞起来一样，我很喜欢那样的感觉，每每在凉风台跳舞，我都感觉我不是世间的人。可惜，我再也跳不出年轻时的舞步了，心境也不如从前般平和了。有些事，年轻的时候做，会比老了之后有趣。” “娘娘说哪里话呢？娘娘如今也不老。” “不——我老了，时光也都流失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以后也不能去做了。你我的缘分也即将尽了，你以后想起我，就记得我会跳几支舞就可以了。”李贵妃继续笑着说，笑容里满是惨淡。 素修心中顿时漾起不好的预感，李贵妃的话特像是看开了一切，马上要离开尘世了一样。 接下来发生的印证了素修的不良预感。 倏地，殿外响起多人的脚步声，急促而又繁重，隐约间还有佩剑摩擦的声音，转而便是太子李曜按剑闪身进殿，后面跟着一些面容肃穆的大臣，其中紧跟李曜身侧的是那天素修在春兰殿外看到的大臣——模样一般，身形偏矮小，但此时眼睛发出的闪光和那天一样深邃。 李贵妃喝了一口酒，倏地起身，将素修拽起，道：“你回仁寿殿吧！” 素修看看那群涌到李恽榻前的大臣，又看看李贵妃包含愁苦的眸子，顿时明白了要发生些什么。 她顺从地按照李贵妃所说，带着灵犀悄悄出了万年殿，殿外站着些许大臣，面容焦急，素修不敢多看，和灵犀一道低头快步往仁寿殿走去，这一路，素修既激动又害怕，心思全在万年殿里，想着那里会发生些什么，会对自己和楚国的命运有些什么影响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烛明香暗画堂深（二更，求收藏，推荐） 李曜排开大臣，按剑拂身上前，弯腰行了礼，俯身轻声问候父亲，“父亲，可感觉好些了吗？” 李恽扶着黄有柏的手，艰难地坐起身，睨着太子李曜和几乎贴到塌边的几个臣子，冷冷道：“朕已无碍，诸卿不必担心，回去各自处理政务吧，朕的身子可没有江山社稷重要——” 李恽正欲接着说下去，却被人打断，“臣等前来，正是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能够千秋万代！” 李恽闻言，暗中惊了一下，抬眼望去发声的人是大理寺少卿张可度，说话时的神态完全不像往日谦卑，横眉冷对，眼神冰冷。李恽努力定了心神，道：“朕已明白爱卿的心意，朕每日按时吃药，病已大好，能够下床走几步——” 张可度再一次冷冰冰地打断了李恽的话，“陛下都已经如此了，何不让位于太子，好安心养病？这样一来，大燕的江山社稷稳如泰山，您的身体也可以好好调养一番，两全其美，岂不乐哉？” 李恽斜睨着看了张可度一眼，又扫视了围绕着自己的臣子——太子中舍人祁然c宗正卿李从善c御史中丞沈泉烨，还有站在诸人身后，沉默肃静的大丞相柳述，又望了眼眼神关切的太子李曜，话不多说，意思已经非常明朗了。 李恽握住李曜的手，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早就有意要传位于你，得个清净，可近年来事态纷乱，我本想理清楚在交付与你，让你省些力气。可如今看来是不能了，你先回东宫去，我叫朱侍郎来拟旨。” “太子已经来了，怎么能再回去呢？陛下口述，臣来写！”太子中舍人祁然掷地有声，迈步上前，缩短了和李恽之间的距离，让李恽觉得盛气凌人了些。他本就对太子和诸臣的行为不满，祁然这样一说，更是恼火，火爆的脾气也难以抑制。 李恽松开太子李曜的手，手指着祁然的鼻子，怒骂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朕的床前撒野？还不快滚出去！” 祁然面不改色，直直的看着李恽迸出怒火的双眼，垂眼道：“臣是太子中舍人祁然，奉命请陛下退位！” “朕在这里，你奉的谁的命，谁给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朕的面前胡说八道！”说话之间，李恽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呲牙咧嘴，很是痛苦。黄有柏忙晃悠着双手给他按摩，急得眼里起了泪。 “臣奉的乃是天下人之命！陛下还不明白吗？您已经尽失天下人之心，朝野无不盼望太子早日登基，您应当知晓，这是天下人的意思。”祁然淡然道。 李恽头疼地倚靠着黄有柏，勉强瞪起眼睛望着祁然，而后抬眼寻找沈泉烨，见他目光陈定，手指向他，仍抱有一丝希望，道：“沈公也是和他们一道进来的？” 沈泉烨行了礼，低眸敛气道：“臣是和诸位公卿一道来的。”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只有你和朱则陈是我费尽心力栽培的，你的父母都也年老病弱，我对你说过要忠孝两全，不可偏废一者，这便是你的忠孝吗？” 沈泉烨嗓音低沉，字字清楚，“陛下恶声狼藉，布与诸国，使民酷烈，人鸟同恨，外有忧患，内有弊政，无人不怨，无人不恨，臣等今日所为正是为大燕千秋万代，也为陛下圣明着想，如此一来，岂非忠孝。” 李恽默然良久，手按着额头，缓缓道：“朕的丞相也是这样想吗？” 众人的目光皆不自觉地盯住柳述，他缓缓上前，躬身行礼，眼里似乎有些浑浊的东西，“陛下，今事已然，宜早作决断。” 李恽合眼，沉默良久，霎时殿内无声，唯有火烛跳跃的响动声，似乎在昭示着与众不同的生命力，与伏卧在床榻之上的李恽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生命似乎和火烛一样，曾经也是这般奋力燃烧着，大有作为，但此时已经到了火灭烛倒的时刻，再也无可奈何，不能反抗了。 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统帅数十万雄兵的他一去不复返了，他的凤凰年不会有第十个年头了。 李恽在心里宽慰着自己——目前的局面算是比较好的了，他亲自选定的太子没有给他下毒，没有特别胁迫他，更没有活活饿死他，还给他找来名医，寻来良药，比起历代被逼宫的皇帝，他算是幸运的一个——这倒也是可以印证他对儿子的一个评价是没有错的——李曜孝顺，不会做出特别丧尽天良的事情。 如此一来，李恽倒也能稍稍安心了，待得他百年之后，龙驭宾天之时，儿子李曜应该也不会对他其余的儿子们下手——他和皇后赵氏所生的这个第九子最看重名声，最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了，断断不会做招来天下人侧目的事情。 李恽最终开口，不带一点感情，道：“拟旨吧，你们去写吧，朕已力尽，不能写了。” 祁然松了一口气，往后推了推，觑着宗正卿李从善，笑道：“李宗正来写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从善连连摆手，眉眼低垂，道：“臣不敢僭越，且才情辞藻都不如大丞相，还是大丞相来写比较好。” 祁然低眸，偏身向李曜，李曜会意，使了一个眼色与他，祁然明白了，便转身向柳述笑道：“丞相请动笔吧，臣为丞相铺纸磨墨。” 此时，围绕在李恽榻前的几人才四散开来，找来纸笔，服侍柳述落座动笔。 柳述坐好，略一皱眉，挥毫泼墨，不多时就已经写好，祁然看了几句，手敲案几，斜睨着柳述，笑意迭起。 柳述亦冷眼看着祁然，不动声色地改动了几处，方才呈给李恽看。 李恽头痛欲裂，一字都不想看，但又想知道诏令如何写的，便让他们读来他听。 祁然将草拟的诏令交给李从善，他字正腔圆，语句清楚，再合适不过。李从善无有理由不接，遂硬着头皮读了起来。 “朕在位四十有五年，玩戎黩武，民疲卒敝，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虽非本愿，但事已然，心衰力竭，不可回转。太子李曜为人仁孝，恭敬爱人，今传位于太子，承接社稷，怜养天下，不负百姓，望太子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古人曰‘君为政焉勿鲁莽，治民焉勿灭烈’‘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太子需以礼治天下，勿重蹈朕辙，结怨天下百姓。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以教训，此为善也。” 李从善朗声读完，奉诏侍立，李恽听完，头似乎也不像刚才那么疼了，缓缓张开眼，道：“丞相所言甚是——应加一句——赐死贵妃李氏，以谢天下！——后宫嫔妃殉葬。” 李恽说出这句话，殿内的人反应不一，身处内殿的李贵妃轰然瘫坐，两眼无神，恹恹欲哭，柳述眉头紧皱，手僵硬的垂于身侧，祁然看向太子，也没了主意，倒是御史中丞沈泉烨上前一步，道：“陛下所言甚是，太子定会照办。” 一直未说话的李曜一手按剑，一手抚着父亲的手掌，道：“儿遵命。” 得到承诺的李恽点点头，指指沈泉烨，又指指李曜，道：“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朕在位四十多年，南征北战，建功无数，但却没有怜养百姓，我的罪过很多，你们要汲取教训，不要和我一样——” 最后几个字，意味深长，老皇帝李恽双目闭合，幽幽说道，李曜听了很是不悦，面上表露了出来，握着父亲的手也松了开来。李恽将他的手重新拽住，道：“让他们都退下，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李曜扶剑抬目，微微扬脸，示意他们出去，期间始终背对着躺在榻上的李恽。 待得那几位大臣出去，李恽方挣扎着起身，唤过李曜来，紧紧攥住他的手臂，道：“十几年前，朕在外征战，他们果真谋反了吗？” 李曜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愤怒，自己的衣服被紧紧扯住，他面不改色的松开父亲的手，淡然道：“当然，儿子亲自平叛，父亲亲自定夺，怎会有假？十几年前真是好险，父亲差一些不就不能回到平城了。父亲不要太过心善了，那起乱臣贼子有何好惦记的？” 李恽强力用手指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继续道：“有儿这句话，为父心安，没有错怪他们。” 李恽复又拉过李曜的手，老眼含泪，道：“吾儿天生智慧，气量宏大，为父不担心你治国如何，但为父希望吾儿谨记——咱们父子之间的那场惨剧不要重现，你要善待你的儿女，善待你的兄弟姐妹，善待你的功臣，如此一来，才不是和为父一样的孤家寡人。” 李曜知道，父亲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相王李昀，他最爱的小儿子，自己的同胞兄弟。 李曜拍拍父亲的手，将他的身子缓缓放下，轻柔的盖上被子，道：“父亲放心。” 李恽舒了口气，搂住李曜的脖子，缓缓道：“为父死后，将为父生前的器物陪葬即可，不用寻些奇珍异宝，别的你尽可留下，唯有那件螺钿紫檀琵琶定要给为父葬下——为父一生征战无数，杀人也无数，便在地下给他们弹些曲子，权当告慰他们了吧。” 李恽每说一句，李曜就点一下头，乖顺极了。李恽咳嗽声骤起，面色红涨，整个人又倒在了榻上，黄有柏忙叫宫女端来药汤，灌了几口，李曜见状，欲要告退离殿，话未说完，就被父亲打断。 李恽强撑着颤抖的身子说了一句话：“祁然不可重用——乱我江山社稷者，必此人！” 李曜替父亲抚了抚心口，慢条斯理道：“儿明白。” 李曜转过脸，吩咐黄有柏好生照顾父亲，他稍晚些再来。黄有柏战栗着答应了。 随后，李曜头也不回地步出大殿，下了石阶，吩咐了宦奴李龁和翊卫将林昭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们去林明殿，告诉他们，给李旸等人留个全尸，一个不留，全部缢杀。”李曜声音平静，面无表情，说话之间俯身整理了下衣衫，毫不在意，仿佛这是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平常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人情不似春情薄（中） 紫鸢也有些无可奈何，轻轻起身，保住了玉姿，轻声道：“你身在这里，就不要去想现在触及不到的事情，那样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以前的我们都喜欢说一句话不是吗——吉人自有天相，所以，你不必过度为他们担心，我相信这些难关都不是难关，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不久之后，都会风平浪静的—— 郑将军也承诺过了，他是个盖世无双的大英雄，我相信他的话不会有假，你最崇敬他了，也要相信他，相信他和我们的陛下，没有人想要看到到处都是狼藉遍地，这些只不过是上苍的一点小警告，这样也好，也能让沉溺于幻梦之中的陛下清醒清醒，让他知道这世上从没有一直能存在的完美的东西，不努力的话，上苍就会将这些完美全部收走——现在，他也应该明白了，一切结束以后，他会对百姓好的，这样也可以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类的事情吧。” 紫鸢说这些话时，基本上是贴着玉姿的耳朵说的，声音小到只有玉姿一个人能够听到，这些声音也由玉姿的耳朵深深传入了玉姿的内心——在楚国，紫鸢的这些话是可以被定性为大逆不道的，是要被抓去问罪的，可如今是在燕国，紫鸢说什么都不是罪了。 玉姿伤心道：“但愿一切都只是幻梦，一觉醒来，我们还在老家，就好了——紫鸢，你说，这里也会出现那里的景象吗？” 紫鸢不置可否，叹气道：“从盘古开店至今，什么事情都不好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定的，今日欢歌笑语，明日很有可能就露宿街头，自己还是锦衣玉食，玉笏满床，子孙也有可能马上沦丧家产，连一块可以埋葬自己身躯的薄田都没有，譬如唐太宗皇帝朝的长孙无忌，两朝元老，很有威仪，又是两代皇帝的至亲，可最后不也落得子孙落魄，回京艰难的下场吗？你说的那副场景，有可能会在这里重演，也有可能不会重演—— 可无论如何，王朝更换频繁，一直没有休止的话，最苦的人便是你口中的百姓，其中还有我们。所以，为了自己，我一点都不希望这里也发生楚国那样的事情，因为到了那个地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个地方可以去了——我无处躲藏，我不想再走了，从楚国到这里，我走了那么久，有时候恍恍惚惚的，我都觉得我们一起走了十几年，才来到这里——我真的不想再四处奔走了，我有时候也恨自己，学了一身武艺，也不能匡扶世道，也不能平息乱象，根本毫无意义，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玉姿追问道：“紫鸢，如果你没有来到这里，你会去做什么？” “你问的不对——不是我去做什么，而是我想做什么——如果我没有入选来燕国的队伍，我也只是楚宫的一个小宫女，每日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练好我的三脚猫的功夫，等到皇帝召见我的时候，表演一番，哄得皇帝及在场的诸位高兴——这便是我全部的任务，可那也不是我想过的——现在咱们在燕国，这些话儿我可以说了——伺候皇帝高兴，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是宫里的女武人，可也只是个耍杂的，逗得皇帝高兴就行，一点没有意思。” “难不成，你也想跟訾尘一样去当个侠女，去行侠仗义，除暴安民”玉姿笑道，“那么你一定是个比訾尘优秀的侠女，百姓们会很感激你的。” 紫鸢也被玉姿逗笑了，道：“怎么你也被訾尘给带坏了？我常常对訾尘说，等到她有朝一日成了真正的侠女，可不要到处行侠仗义，四处做好事，只需要找个山头，默默修炼即可——因为那些侠义的事情都是虚妄之谈，都是说书人瞎扯的，这世间有些坏事是人，不，是侠者摆平不了的，也有些坏事动弹不得，你若动了，百姓都跟你急，还有些坏事，是无需去除的，那样不好，因为天生万物，本就有两级，一面为阴，一面为阳，阴阳若不平衡，世道必乱，这坏事为阴，好事就为阳，这好人为阳，坏人就为阴，寻衅滋事者为阴，行侠仗义者为阳，同样不能打破这个平衡，若是不停地减少其中一个，都是不行的，所以这些侠女啊，大侠啊，本就不适合出现在这世间上，百姓是需要有人帮助他们，有人拯救他们脱离苦海，可是这些事情更不是一个两个侠者就能完成的，而且世道太平，不会有人觉得你这个大侠是为他们好，只会觉得你实在多管闲事，处于乱世之中，就更不吃香了，大家都朝不保夕，谁有闲工夫看你行侠仗义？到处都是乱象，你能摆平一切吗？ 所以，我还常常对訾尘说，你要去当侠女，不如去找个山头自立为王，或是投奔于哪个将军麾下，那样或许可以有大展身手的地方，当个侠女，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玉姿很是叹服，握住紫鸢的手，笑道：“你说了这些，真是令我耳目一新，我从现在起要重新审视你了——你来到这里，也变了不成？也和訾尘一样，不是从前的你了。” 紫鸢道：“经历过一些事，总是会变的和以前不一样，玉姿，其实你也一样，不知不觉间，你也有了些许变化，但令我很是动容的是你身上可贵的品质没有一分一毫的改变，我原以为，你见到了那些事，会很恨燕人，会讨厌这里，可当我看到你热心地为宫人们治病，不求任何回报时，我知道了，一直人最好的玉姿是有些变了，可一视同仁的信念没有变，你是个伟大的杏林中人。” “我是在问你，你怎么说起我来了？在我看来，你也没变多少，都是在朝好的方向变，你变得比以前更加稳重，更加有深邃的想法和独到的眼光了，看来，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对我们的影响都太大了，不知道我们还会变回以前的那个样子吗？虽也是处于深宫，像是被幽囚，可总是觉得和现在相比要快乐多了。”玉姿追忆往事，不免唏嘘感叹，殿内从左及右突然发生了阵阵声响，玉姿吓得不敢发声，闭着眼睛，躲在紫鸢的怀里好一会，才敢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人情不似春情薄（下） 紫鸢护着玉姿，左右观望了会，拍着玉姿的后背，笑道：“看来天是快亮了，林间的鸟也开始叫唤了。” 玉姿伸了伸腰，道：“怎么过得那么快，感觉还没有说几句话就过完了——你也没有跟我说，你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你想做什么呢？” 紫鸢低头，小声道：“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还在楚宫的话，到了我四十岁的时候，会得到一笔可观的钱财，我会拿着这笔钱，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在那里隐居，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我会重新做人，我想重新做人，我要扔掉我的双剑，我要忘了我所学的武功，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百姓，不会再出来了，如果可以，我想要一辈子在我想在的地方，直到死去。” “紫鸢，你真是这样想的吗？”玉姿有些不太敢相信，在她看来，一身武艺的紫鸢应当还有着更大的理想啊。 紫鸢笑笑，道：“我本就是这样一个不喜欢招惹事情的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我不会去应选当宫女，我会过着最平常的日子，进了宫，我学了武艺，我也跟着变了不少，尤其是咱们一起来到这儿，沿途上发生的事情真是令我陷入沉思，我觉得我不能如此自暴自弃了，我还有要保护的人，我不能放下所有的心思——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是真的有这些想法——没有人需要我了，我就找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其实我很喜欢回忆和遐想，我空闲的时候，就会想着以前和以后的事情——你不用太过惊讶，我本就没有你和訾尘那样宏大的理想，我只想好好过平常老百姓的日子而已，这些年，我已经经历了太多了，我不想再经历了。” 玉姿叹道：“可谁知道事情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我也觉得好累，只想休息，不想睁眼了。” 紫鸢拍了拍玉姿，道：“说着想要休息，眼睛还睁着，你睡会儿吧，我看着你——明个儿，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呢，这一次出来，我看陛下的意思不会轻易回宫的，咱们还要在这里再呆个几日也未可知啊。” 玉姿趴在紫鸢的怀里，闭着眼睛道：“是你拉我进来，说要我看着你睡觉的额，现如今倒翻了过来，成了我睡着，你看着了——你说的也对，过最平常普通的日子才是符合情理的，我和訾尘的那些个想法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两个在胡思乱想而已，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影响不了什么的，再多想，真是自不量力。” 紫鸢笑道：“訾尘打消了这个念头还行，因为她本来就不适合当个什么侠女，以她的性子，行侠仗义的时候非要跟人家闹的很不愉快才是，但你不同，你要济世救人，你不能没有这个念头，生而为人，本就很辛苦了，还要生病，真是老天爷设的一道道坎，你是要清除这些坎坷的人，你不能丢失这个信念，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若你也没了这种很好的信念，这个世道该如何是好呢？那些可怜的人岂不是更可怜了？” 玉姿摆手，道：“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重要，时至今日，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而已，在宫里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去做，虽有你说的宏大的理想，可那有什么用？都是虚张的摆设，在那里空好看罢了，我也不想，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国都要没了，何况是我一个卑微渺小的人，都不重要了。” 紫鸢叹道：“你说的极对，虽然是丧气话，但也是大实话——可平日里我瞧着訾尘的那个样子，说的那些胡话，倒像是还有很大的盼头似的，我不忍心打扰訾尘的清梦，便一直也跟着她的话说——可我心里知道，我们所有的人都回不去了，也都完成不了各自的心愿了，我们的一生，就是这样了，悄无声息的就会过完。” 玉姿叹道：“是啊，都回不去了——平日里说的那些漂亮话都没有用，我们是谁？是神吗？可以怒转乾坤吗？不能啊，我们连我们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还去谈什么其他的？但是，我真的好想再回去看一眼啊，就看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临走之时，太过匆忙，只记得满目忧伤，不记得楚楚动人的景致了，我想记住它美好的样子，不想记住它满是伤痕的样子啊——” 紫鸢也说道：“我也是——”两人相互依偎着，依然你一句我一句，小声说着知心话，两人在楚宫时，其实并没有过这样一起谈心的经历，在楚宫时，紫鸢总是和訾尘在一起，玉姿虽然是承恩楼的宫女，可也还隶属太医院，所以两头奔跑的玉姿也就是和灵犀繁春等人熟络些，说过一些交心的话，至于其他的人，都只不过是交情还行的地步。 而今，玉姿与紫鸢说了这一番话，才觉得这个一直都没有深交的紫鸢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不是一个只会功夫的女中莽夫，而是一个心思细腻，和其他女儿家都一样的女子，眉目之间也很是温柔，与之前见过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猛气势天差地别，玉姿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怒可以提剑像烈马，柔可以卸下武装似春水——这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紫鸢吧，总是给人不一样的惊喜。 忽然一道霹雳匆匆而至，将稍有睡意的紫鸢和玉姿两人惊醒，二人都迷蒙着双眼，不知发生何事，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起来，只见灵犀也从内殿出来了，道：“你们二人别在这儿守着了，娘娘醒了，听见你们叽叽咕咕的说话，让你们进去睡，在这儿容易着凉——又下雨了。” 灵犀话音刚落，应如实也从院中跑到走廊里，掸着身上的雨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院中，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灵犀，你有没有听到刚才我们在说什么？声音太大，有没有吵到你们”玉姿问道。 “我没有听到——不过，你们说些什么，总是会有人听到的。”灵犀低下头，对玉姿和紫鸢二人轻轻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晚日浮沉急浪中（中） 素修的声音一出，三人都不敢再说话了，默默的低头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抬头看着素修，只见素修依旧躺在床榻之上，搂着小公主慧元，闭眼休息，脸上没有了应有的轻松愉悦，反而是愁云密布。 最后，还是灵犀拉着紫鸢和玉姿二人的衣袖，将她二人拽到素修的跟前，灵犀缓缓开口，道：“娘娘可睡醒了？” 素修仍是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是睡醒的，分明是让你们给吵醒的——你们是觉得这儿很安全，或是觉得这儿无人知晓，便和在自己家里一样说话了吗？人有可为，亦有可不为，话也有可说，亦有可不说——有些话，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倒比说出来强——我也理解你们，你们的心思，我岂能不知，我岂能没有？但是，有了就要表现出来，就要出来与他人知道吗？我要说一句玉姿常说的话，来提醒你们——做人做事自己问心无愧，光明磊落即可，没有必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堂堂正正的品格和不拘小节的人格，所有的事情，他们可代替不了我们，很多苦难，还是得我们自己来承受——遇到这些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方法，将自己的忧虑与遐想说出来，只会引来他人不必要的恐慌，你们要十分明白才是。” 玉姿点头道：“奴婢们是十分明白，可有些也是情不自禁，不可控制，公主可以放心，我们说的话只有天c地c我c她知道，别的人一概不知。” 素修道：“匡衡凿壁偷光时，他的那位邻人也并不知情，我们在做好事的时候，可能不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可要是做了坏事，说不定会招惹来意想不到的人在背后偷偷观察，而我们自己却毫不知情——所以，最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一字不说，反正我们都是一块来的，彼此内心的话都不需要明说就可以知道，实在是没必要在说话上被人抓住把柄，如果出了事，可不是将嘴巴闭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玉姿道：“我说的话最多，要是惩罚的话，公主先惩罚我就是，我毫无怨言，我的行为确实欠妥，但我实在是太想说了，我能控制住所有的贪欲，可我控制不了我的思乡之情——如果这事情等到天亮之后，变得很严重了，我会主动离开安处殿，离开公主，不会连累公主和诸位姐妹们，我会自己重新找一条路走走看看，我想要试试，我是否能够另辟蹊径，回到最初的地方。” 素修再也躺不下去了，慢慢坐起来，收起了严厉的目光，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脸色，招呼灵犀c玉姿c紫鸢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将她们三人的手放在一起，并用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上面，温柔道：“你们说的话，我并没有全部听到，可也听出了一个大概，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和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甚至比你们更加焦急与绝望，可我一直以来没有灰心，是因为我相信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我们暂时不行，不能说明我们一直不行——当然，这些话我们只能悄悄说，这个天很好啊，下着雨，隔了一段路就听不到别人说的话了，所以，你们说的话，应当没有其他的人知道了。 可这终究是侥幸，今后你们还是要更加小心才是——玉姿，你不要再说出那种丧气话了，你不是说过要你离开安处殿，除了那两个条件，就算是上仙降临，都不能改变你的意志，不是吗？我没有驱赶你的意思，我们都是一块来的，是在这世上彼此最亲最亲的人了，我不能想象，如果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一定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还好有你们，我才能度过一个有一个难关，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 不过，人各有志，你们之中若是有谁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扰，因为我们是很亲近的关系，我不会阻拦你们的决定，可以看见你们比现在更好的样子，我也高兴，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安排好你们的去处，给你们一个尽可能完美的生活——太上皇已经将你们的生活搅闹得一团糟了，我不能再给你们的以后增添烦恼，我希望以后在适合的时机，可以笑着看你们踏上全新的路，你们虽是宫人，可也是百姓人家的好儿女，应该过上完整的日子。 但我希望你们以后走的时候，是可以带着幸福，不留一丝遗憾，只去过潇洒快乐的日子，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再回到那个烽火连天的地方，再去忍受不一样的苦楚，那样的话，我宁愿不放你们走——” 玉姿低头道：“奴婢也不想离开公主，奴婢只是觉得日日困在深宫之中，虽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过着平静无忧的日子，是很多人都很羡慕的，但奴婢一闭上眼就想起还在受难的族人，就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谁知道他们又经历了什么呢？我还算有些用，我能治病救人，但我现在也和废物并无二致，我在这里，整日也是闲不下来，也在救人，可我的心情却不一样——我每日里把脉的人，并不是我想救的人，我想救的人，我现在一个也救不了——我觉得自己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至少可以减少很多烦恼，可以没心没肺的过日子。” 素修轻轻道：“你每日里都在救人，每日都在做好事，这也是祈愿的一种方式——你的功德，上仙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会分给我们的族人，让他们免受苦楚——我们在这里虽然日日浑浑噩噩，但也不是十分没用，事情总要到最后才能看到结局——人是如此，国家也是如此——即使我听到一百次我们兵败的消息，我心里也仍然坚持一个信念——我们不会输得，楚国不会亡国的。” 玉姿坚定地点点头，道：“奴婢也是如此认为——从古至今，王朝更迭无数，可大浪淘沙之后的金子会永远闪闪发光，楚国是世间瑰宝，不会轻易泯灭。” 紫鸢听得入了迷，只顾着愣神，灵犀在一旁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晚日浮沉急浪中（下） 小公主慧元此时也不甘寂寞，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急欲起来，还未起来，着急的用小手去拉住娘亲素修的衣襟，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素修知道女儿醒了，忙回过头，转过身，轻轻抚摸着女儿，抚摸了一会，才轻轻抱起女儿，灵犀也端来一盏温水，素修接过去，慢慢地喂给女儿。 玉姿和紫鸢见状，也都各自出去，履行自己的职责——紫鸢继续在殿外站着，玉姿则去准备一屋子人的饭食。 玉姿轻轻走出大殿，只见天际已经出现一道白光，马上就可以见到曙光了，一个漫长而又很令人深刻的夜晚终于过去了，玉姿怔立了一会，将景色尽收眼底，一瞬间竟忘了自己下一刻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直到站在走廊之中的应如实看到站在殿门前愣神的玉姿，过来好心提醒玉姿，玉姿才缓过神来，转过身来，朝应如实行礼答谢，道：“多谢。” 应如实觉得奇怪，笑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玉姿低头，道：“只是睡了一会儿，想了许多事，现在没事了，我已经清醒了，不会再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应如实继续纳罕道：“姑娘究竟是怎么了？姑娘进去之前还不如此低沉呢，怎么睡了一会，出来变成了这个样子？” 玉姿道：“我本就是这个样子——况且女儿家都是善变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一会就成了另一个样子，这些都是我一贯的作风，没什么好惊讶的。”说完便离开了应如实所占的地方，闷着头朝膳房走去，空留下应如实一人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灵犀也从殿里出来，也朝膳房走去，要去帮玉姿的忙，见应如实站在走廊之中，就上前去和应如实打了个招呼，问好。 应如实也很毕恭毕敬，道：“灵犀姐姐，也起得如此早啊，我才刚看见玉姿往膳房去了。” 灵犀笑道：“怪不得紫鸢总是说陛下身边的应小哥是个实在的人呢，真是难为你了，我们的名字，你个个都能想得到，平日里也总想着照顾我们，真是谢谢小哥儿了。” 应如实笑道：“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灵犀姐姐实在是客气了，我很是喜欢安处殿的姑娘们呢，姑娘们都很好，人长得好，心底也都很好，对我也很是照顾，我便从心里对自己说——安处殿的各位姐姐妹妹们都是很好的人，我要尽可能的帮助她们——尤其玉姿对我还是救命之恩，灵犀姐姐你也知道吧，在这大明宫里，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不到最后，是不能看病的，到了紧要关头，仍是不能看太医，只能让尚食局的医官诊治，医官能力各不相同，有大有小，所以，治病之后，一命呜呼者众多，所以，在这里，得了病，也就相同于要去阴曹地府找阎王爷了。 那次，我得了病，是玉姿姑娘不顾宫规，毅然决然诊治了我，从那一次我就知道了，安处殿的各位姑娘都是人美心善。” 灵犀听得脸上一阵红，笑道：“你的话可都真好听。” 应如实亦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存在任何不符合实际的情况，各位姑娘的人好，是值得这些话的，不，各位姑娘还会得到更高的赞誉——我时常在想，各位姑娘们从楚国来，就是与我们这儿的人不一样，比我们这儿的人标致，更加彬彬有礼，训练有素，各个说话都不一样，但都令人如沐春风，很想与之交谈，各位姑娘们简直是上仙降临至此。” 灵犀笑道：“我不和你说了，你刚说完不存在任何不符合实际的话，才说完就说了一句不符合实际的话。” “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在我心中，各位姑娘们就是仙女一样。”应如实笑道。 灵犀一笑，道：“哪里有受苦受难的仙女呢？应小哥的话很不严谨——但应小哥你能这么说，我们都很高兴——我们人微言轻，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尊敬。” 应如实笑道：“姑娘们人好，我尊敬是应该的——在我心里，诸位姑娘虽然都是普通宫人，但却比那些女官们还要好呢，女官之中有些人还不如姑娘们啊，我与掖庭宫的女官们接触不少，真正算得上是翘楚的寥寥无几，大都是在混日子罢了，我每一次去掖庭宫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是让安处殿的姑娘们当女官，该是另一番不一样的场景了吧——真的，你们比她们中的有些人更适合当女官，比如玉姿，她的能力，很够格了，可以统领整个尚食局，可她不愿意，我想说服她，可却怕伤了她的心，便想着先等一等吧。 灵犀姐姐你是中间很有威望的人，可以帮忙劝劝玉姿，毕竟对她是有好处的，离开了安处殿，到了其他的地方，才有更多无限的可能，她只是拘泥于小小天地之间，如何能够完成心中的宏愿呢？” 灵犀点头道：“我会劝劝玉姿的，我是她们之中最大的，带着她们来到了这里，我也有为她们筹划以后的责任，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劝说玉姿的，但是她接不接受，我也不知道，玉姿向来都是很有想法的人，自己认准了的事情，就是陛下说了，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应如实叹道：“是啊，我也知道，只有坚持己见的人才会有恒心啊。” 灵犀向应如实行了礼，笑道：“我在这儿先替玉姿谢谢小哥儿了——我也听到风声了，以后再见了小哥你，我们就要称呼你为内侍了，之后的贺礼，我们也不会赖掉，会如数奉上。小哥不要嫌弃我们的礼轻才是。” 应如实点点头，道：“我知道，情谊价值千金，比千金更难得——况且我也不要什么贺礼，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想要重视的事情，我不想特别声张，毕竟，为人低调，才会有安稳的日子。” 灵犀小声道：“小哥此话很有道理，但是在这宫中却不尽是如此，其实不管在哪儿，慈悲心肠都是不好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不知庭霰今朝落（上） 应如实很是感激地看着灵犀，朝她深深作了揖，光是听着这句话，就令他想起了那个深夜，义父黄有柏对他的敦敦教诲，恍惚之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他已经不是那个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小孩了，义父黄有柏也已经被新皇帝赶出了大明宫，不久就因为受不了贫困与疾病的折磨，含恨而去，死后惨淡下葬，以前所收养的各种各样的孝子贤孙，都不见了踪影，都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跑得太慢了。 最后还是应如实瞒着李龁等人，偷偷跑出宫，将义父黄有柏勉强安葬，应如实在义父黄有柏在这世上的最后生涯，也在陪伴着他，安慰他，不曾离开，又按照义父的遗命，尽量将义父安葬在距离先帝最近的地方。 所以，应如实对义父最后的样子和平日说的话，一直记忆深刻，不曾忘记。 灵犀说的这句话，义父黄有柏曾说过类似的话，应如实今日一听灵犀说这话，差些因为感伤而落下眼泪，还好，他及时制止住了自己的眼泪，没有在灵犀面前露出马脚。 应如实道：“姑娘说的话，应如实都记在心里了。” 灵犀笑道：“你说的话，我也都记下了，我会一一转达给她们知道的，她们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平日里她们可是对你赞赏有加，你年纪轻轻就做了陛下身边的亲信，地位非同小可，但心境却很不一样，还和以前当小宦官时一样，很是难得，你的品格一直都是她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应如实有些害羞，道：“姑娘就别打趣我了，我可没有姑娘们说的那么好，今个儿我对姑娘说的话，，姑娘一人知道就可以，无需跟其他人讲，若是我以后变了个样子，那么姑娘们的赞誉，我可就没有脸接受了。” 灵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随后，两人也不再寒暄，灵犀径直走入膳房，去帮助玉姿，可灵犀一到膳房，见到的却不是忙得热火朝天，准备饭食的玉姿，而是呆呆站在那里，无语泪先留的玉姿。 灵犀忙上前给帮忙准备饭食，生了火，洗了菜，又拉了拉玉姿的衣服，玉姿才从愣神中缓过劲来，又擦了擦眼，像是哭过一样。 灵犀关切地问道：“可是今个儿公主和我的话说得重了些？你也别难受。” 玉姿低着头，先是一言不发，只是摘菜，后来才叹了口气，对灵犀道：“姐姐你说的话对，公主说的话也对，是我想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到这里，如果我不来到这里的话，我就不会被困在这大明宫里，也不会一日复一日的望洋兴叹，我做梦都想要回去，做点什么，可什么都不做了，我很难过，越想越难过——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学医，投身杏林之中，爹爹说的没错，我是一介女流，学会了，也只能造福自己家人或是邻人，不能流芳天下，襄助别人，因为我是女儿身，有很多地方是不能够去的，比如军营，又因为我是女儿家，有些地方是必须去的，比如皇宫—— 我被选进皇宫，全家上下都为我哭了一个晚上，次日将我送进了宫，看他们的样子，大有不再认我的意思，那时候我就在想他们是怕我连累他们，所以进了宫，我跟着师傅拼命学习，我尽量要求自己不出任何差错，后来我也是那么做的，我也有了些名气，却发现，我是怎样也回不去了，我是宫女，还是女官，就要做好一辈子不出去的打算，我的家人将我送进了宫，不留一点留恋，也是为了早点斩断这些亲缘关系，避免以后的痛苦。 进了皇宫，成为女官，应该是很多普通人家的奢想了，我也曾经那样想过，可渐渐地，我发现，我在里面，救不了任何人——因为在宫里，人的命不是我们医官掌控的，是手握大权的人掌控的，我们根本做不到心无旁骛的治病救人——我也完全明白了爹爹说的话，治病救人是很难的——阎王教你三更走，没人敢留到五更，在阳间，也是这样的。 我也曾认命过，但又因为一道圣旨，我来到了这里——满目风尘满眼泪，满眼心事满眼恨——我更加不想待在这里，我还不如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民，回到楚国，是生是死，我都认了，可在这里，我一刻都忍不了了，前年，我还可以说服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去了，第二年，我还可以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现在，我知道我自己骗不了自己——一切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连公主自己现在都没有一点主意了吧，太上皇所说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了，我们没有什么用处了——其实一开始，我就对这个计策保有怀疑，这不过是一步臭棋——就凭我们这些人，能在穷凶极恶的燕国掀起什么风浪？果不其然，我们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灵犀低着头，道：“我不这么想，我仍然认为，我们所想的都能实现，都能做到。” 玉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现在就能做到——我们现在就可以将那个皇帝毒死，让整个燕国陷入混乱——灵犀姐姐，你敢吗？” 灵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玉姿好几眼，才敢确认在自己面前的是玉姿无误——一直以治病救人为理念的玉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灵犀真是惊叹于时光的力量——让玉姿变得也有些狰狞可怕了，就像是下城之乱时，那映在刀光剑影里的燕人的狰狞的面目。 玉姿拍了拍灵犀，苦笑道：“灵犀姐姐，你别看我了，你没有看错，我还是我，只是我的心已经变了，没有那么平和了——我有时候真的很想这么干，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我是有可能拜别药王菩萨，请他原谅我，然后我再去将皇帝毒死，自己也了断，那样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可我不能这样做，我还有你们在身边，如果还要连累你们，我就是死一万遍，也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不知庭霰今朝落（中） 灵犀忙道：“什么死不死的，你可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在这里，还在陛下面前，就说这些大不敬的话，若是让人听到了，该如何是好？” 玉姿很是无所谓，道：“如果被人听到了，只是我一个人的罪责罢了，我会被拖出去，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但我那样也能放松些了，我不用再继续待在这毫无人性，死气沉沉的大明宫里了，我也能松一口气了。” 灵犀道：“你是松一口气了，我们还在你的后面为你担心——答应我，不要做一些傻事，只要我们都在一起，就要一直都在一起，你不要做任何傻事——像你刚才说的话，你可是一个字都不能实现啊。” 玉姿站起身来，将摘好的菜洗了个干净，笑道：“我也只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我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敢去做，也不会去做——我不仅不想连累你们，我也很怕死啊——人生来都是要死的，可也没有不怕死的，连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都怕死，更何况我这个见了刀剑，就想要发抖的人啊——我说的那些，我是很想实现，可我不会去做的额，我没有那么傻，我不会去做那些毫无把握之事——我最近心里烦闷极了，我想要对姐姐你倾诉，姐姐，你也要包容我一些啊。” 灵犀莞尔一笑，道：“你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啊，过几日就会有这样那样烦心的事，使得自己没有什么心情，等到你日后年岁长了，就会强些——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我很愿意洗耳恭听。” 玉姿笑道：“灵犀姐姐，你好像从来都没有烦恼的时候，我也没有见过你发愁的样子，你也进宫许多年了，这是你天生的性格，还是后来养成的习惯？灵犀姐姐，我每次见你都是一副淡然无比的样子，我很是佩服。” 灵犀笑道：“世上没有谁是生来就脾气好的，我也不是那样脾气好的人，只是我知道我不能闹小脾气，我要时刻保持冷静，谁让你们这些小孩儿只知道让我操心，从不知道让我省心的？我也会生气，我也会烦恼，我也会发愁，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在你们面前表现出来罢了——在你们都睡下的时候，就是我烦恼的时候呢——夜深人静了，没有了你们的叽叽喳喳，这也是我烦恼的根源。” 玉姿道：“灵犀姐姐，我是跟你认真说的——你在我们睡下的时候烦恼？那你一定是心神不宁，我要给你开个方子，你服些药，会强些。” 灵犀摇摇头，笑道：“我和你一样，心里也藏着一个小秘密，这就是我的小秘密——这也是我的一块心病——玉姿，你是女中的杏林状元，你可知道这心病如何医治？” 玉姿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姐姐的病，我有方子，可却没有药引，这药引很是难得，虽不用上天入地，但也得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得到，也是珍贵无比的。” “你知道我的心病是什么，给我开了什么方子，什么药引子？我知道了后，一定想尽办法去抓。”灵犀笑道。 玉姿一本正经道：“姐姐害的心病和我一样，乃是思念远方之家的病——这病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不治只会越加严重，也不需要其他的珍贵的药材，只要三两片竹叶，酿制成酒，再加上一些黄土，添加到其中，即可——只是，这竹叶还需楚国湘江边上的竹叶，这酿酒的水需要楚国孟河之中的水，这黄土更需要是楚国的黄土——只用这些，即可令姐姐的病痊愈，我也可以释怀了。” 灵犀道：“玉姿说的这些确实是世上难寻啊。” 玉姿也道：“是啊，不知道我说的这些，现在还在吗——湘江边上的竹林只怕已是一片废墟，孟河的水只怕也已经断流了，这黄土也都快变成焦土了。”话中无不包含着深沉的感情。 “姑娘，陛下已经醒了，让我来告诉姑娘，不要特别准备一些，只是家常菜就可以。”应如实进来说道，也打断了玉姿和灵犀的谈话。 玉姿背转过身子，道：“我知道了，请回去告诉陛下，我们做的都会是陛下想要的。” 应如实笑道：“姑娘做事，我当然放心。”又单独对玉姿道：“今个儿陛下只怕还会对你提起那事，这也是一个机会，你趁机会好好想想，好好回答陛下吧，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问问灵犀姐姐，灵犀姐姐知道的很多，可以帮你。” 玉姿颇有些不耐烦，小声道：“一口一个灵犀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你灵犀姐姐呢——我已经就此事给陛下回应了，陛下不会再问我了——陛下若是再问，我也只是一个回答——我德不配位，不能遵命了。” 应如实还不灰心，笑道：“如果你愿意，我也叫你玉姿姐姐，如何？” 玉姿扭了扭头，道：“我没有那个福气，不能当你姐姐了，你当我哥哥可好？” 应如实笑道：“你若真心认我当哥哥，我就当你的哥哥便是，我已没有了亲人，一人漂泊在大明宫里，有个妹妹，我也有了进取之心了，也是一桩好事。” 玉姿道：“你想的美——我不当你妹妹。” “长得不美，想得美也很好啊。”应如实笑道，“我也不跟你在这儿闲话了，陛下醒了，你们也要快点。” 玉姿举着勺子，冲应如实挥了挥，笑道：“刚才还说我是你妹妹呢，不留在这儿帮我，实在不像话儿。” “你刚才嫌弃我，我现在也要嫌弃你了，你不当我妹妹，就一个人留在这儿准备饭菜吧——灵犀姐姐，你也出来吧，我有一样东西给你。”应如实笑道。 灵犀连连摆手，笑道：“你们在这儿认哥哥妹妹，本来没有我什么事情，就不要把我也扯上，毕竟，我不喜欢这些儿。” 玉姿瞪了一眼应如实，道：“你要是还不走，我就在饭里下毒，毒死你！” 应如实听完，忙跑到屋外，冲着屋里的玉姿道：“那我可记住了，你的饭，我不能吃，我只吃灵犀姐姐做的。” “不要叫灵犀姐姐！灵犀姐姐是我的灵犀姐姐！”玉姿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不知庭霰今朝落（下） 灵犀笑着上前，道：“你要是再胡说，我也没有你这个妹妹，我也决不当你的姐姐了。” 灵犀诉说的对象自然是倚在门上的玉姿，玉姿一边看着应如实，一边回应着灵犀，撇嘴道：“灵犀姐姐，你这可就不通了，我这样好的妹妹，打着灯笼都难找，我送上门了，当你妹妹，你还要将我往外推，是何道理？以后，姐姐的桃花糕，我不吃了，我做的菜，姐姐也不要吃了。” 灵犀笑道：“那我为了那些好吃的菜，我也要好好对你，要求着你当我的妹妹了？” 玉姿笑道；“那可不是，哎，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辈子要来还给你们——我听人说，有人前生欠了债，有的前生欠了情，看来我是前生欠了你们一顿又一顿的饭菜，这辈子注定要给你们做饭做菜，来偿还我前生欠你们的——快些还完就好了。” 灵犀笑道：“你这辈子都在这儿还债吧，不，还饭菜吧。” 两人嬉笑着过了一刻美好的时光，清晨的饭菜也慢慢出来，玉姿在楚宫尚食局时跟某个宫女学了做饭做菜的手艺，原先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熬药的技术，没成想到了后来，竟成了大用处——从楚国到燕国，不少时候都是靠着玉姿才有饭吃，一行人才没有挨饿，才有了些许的安慰。慢慢地，玉姿也爱上了做菜做饭，不仅按照书中的一样一样的做，有时候还会自创一些新的菜式，众人吃了都是赞不绝口，对玉姿赞赏有加。 两人做好以后，灵犀叫来紫鸢帮忙上菜——三人一同进入清辉殿，只见李曜已经起来，正在殿中凝神闭目，忽而起身，仍是闭着眼，简单的做了几个动作——玉姿对此很是敏感，一眼就看出了李曜所做的动作是出自名医华佗所编制的《五禽戏》中的鸟戏，只不过李曜没有学到真传，做的动作不是很是规范。 玉姿没有想到名医华佗的《五禽戏》已经传到了燕国，还被燕国的皇帝所钟爱，清晨起来还要做几个《五禽戏》中的动作。 李曜简单舒展了一下筋骨后，才慢慢睁开眼，看着应如实c灵犀c玉姿c紫鸢等几人将饭菜摆到桌上，又对应如实道：“你出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应如实领命而去，就在玉姿等人疑惑是谁的时候，跟着应如实进来了一群衣着靓丽，容貌清丽的女子，个个超然独立，有神仙风骨。 玉姿等人忙站在一旁，各个都拿眼偷偷看着这些刚刚进来的女子——这些女子应当是宫内的讴者，没想到，皇帝的此次出行，竟然将后宫中的讴者也带了出来，真是想得很周到了。 李曜笑着坐下，冲灵犀道：“你去请你家娘娘出来，把小公主也抱出来吧。” 灵犀点点头，道：“奴婢遵命。”随后便进殿去请素修，在内殿的素修当然听到了殿外的声响，也从窗户的缝隙之中看到了进来的是什么样的女子——果不其然，进来的都是一些李曜养在后宫中的讴者，这些讴者和一些舞者都不住在掖庭宫，而是单独住在东苑之中的重重宫殿之中，东苑是李曜比较喜欢去的享乐之地，近日来受到赏赐的几位美人和贵嫔就是出自东苑之中。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清丽，楚楚动人的，非常符合李曜的审美——素修在李曜身边待了两年多，也算是摸透了李曜喜欢的女人都是何种类型的——李曜喜欢的大都是清丽动人的，比如之前的东宫之花成贵妃和李淑妃，成贵妃虽然喜欢把自己打扮的艳丽无比，可大多时候眉眼之间还是有几分纯真的，李淑妃则更是一副贤惠淑良的样子，后便是有像孔贵嫔c孙美人等人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的美人了。 素修虽然也喜欢看美人，可看久了这些清丽佳人，也难免会厌烦了，所以，素修对这次再见到她们，很是没有兴致。 素修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抱着女儿慧元出来，慢腾腾地坐在李曜的身边，李曜笑道：“难得我们一道出来，就要好好放松，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吃饭之前，我都喜欢听她们唱几只曲儿，今个儿，让她们也在你们面前露露脸，你们若是喜欢，以后尽管召她们去唱就是。” 素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陛下喜欢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李曜点头道：“那是自然，朕喜欢才人，才人可是世上最好的人了，朕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素修没有答话，只是抱着女儿，一道朝这些讴者们看去——确实个个好看，和一群仙女一般。 李曜笑对讴者道:“你们可要好好表现，唱几首好听的曲子，娘娘高兴了，朕会重重有赏。” 讴者们不敢怠慢，连忙答是，紧接着便开了嗓。 “拆桐花烂熳，乍疏雨c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旁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渡，玉勒争嘶。认娥眉凝笑，脸薄拂燕脂。绣户曾窥，恨依依。 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怨春迟。消瘦损，凭谁问？只花知，泪空垂。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前度刘郎，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但茫茫暮霭，目断武陵溪，往事难追。“ 这些都是讴者们擅长的歌，一听皇帝如此说了，都十分想要唱好，两首曲子下来，尽善尽美。 连小小的公主慧元都在一旁乐得拍巴掌，嘴里也说着那些讴者唱些素修听不懂的词儿。 应如实不敢全身心地投入到听歌，看美女的过程中，时不时地往外看，终于，他看到了那个李曜真正想等的人。 “陛下，祁相公来了！”应如实提醒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弱柳从风疑举袂（上） 李曜露出放心的笑容，对应如实道：“你快去殿外将祁相公恭恭敬敬地请进来。” 应如实笑道：“下臣知道了！”说着，便快步出殿，在殿外见到了即将步入清辉殿的祁然，恭敬地作揖，道：“祁相公，陛下已经等你多时了，快些进来吧。” 素修是见过祁然的，对祁然的印象也很深刻，不只是因为上次李曜曾带着她去祁然的家中住了一晚，也因为祁然给人不一样的感觉——眼里透着阴鸷，但整个人的面相又很忠心，是个十分矛盾的人——还因为祁然的貌丑，给素修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在楚国，美好的男男女女是素修司空见惯的，楚国大臣中连将军郑源义都是相貌堂堂的，更不用说在天子面前整日晃来晃去的文臣了，更是气质出众，仪表堂堂，代表人物如王老相公，年老了也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是个很好看的老人。 可燕国这边，素修只见过几个，较之楚国的大臣，大都长得相貌平平，这个祁然是实在惨不忍睹，但细看之下，日日看着，也能习惯，素修这一次再见到祁然，果然觉得比以前更加顺眼些。 也许是因为近臣的缘故，李曜并没有让素修离席，直接让应如实安排祁然在自己的另一边坐下。 素修看到，祁然也一如往日，很顺拖得坐下，没有一丝推辞的意思，也没有坐立不安，相反很是心安理得，很是习惯了。 李曜也没有让讴者们离开，而是一边招呼祁然动筷，一边笑道：“你也说一说你想听的歌儿吧，她们之中的有一个女子，什么都会唱，声音极其婉转，朕每每疲劳时，都会召她唱两句，这样，朕的心才会没有那么疲惫——朕看祁卿整日操劳，不得闲暇，很是担忧，便借着此次来拜祭花神娘娘为由，让你也出来放松放松——我知道，你平日的事情多得如山，但凡事不要太急，一步一步来，总会完成的。” 祁然很是感激，道：“陛下体谅，微臣感激不尽——臣必定牢记陛下的嘱托，凡事不急，步步稳妥——陛下如此交心，臣敢不尽心尽力？不敢称是辛苦，臣哪里辛苦？陛下才是真真辛苦，日日夜夜都要操劳，臣所做的细枝末节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而已，事情再多，也是满心欢喜的——陛下好意，让臣来此地休息，臣感激不尽，又召臣来一同用饭，臣更是受宠若惊——陛下是知道微臣的性格的，陛下给臣的一切，臣便收下了，臣绝不会薄了陛下的意。” 又向李曜道：“不知道陛下所说的善讴者是何人？臣想听听她的曲子儿。” 李曜指了指队伍行列中的一名女子，道：“就是她——她叫晏心，说起来，朕能得到一名如此好的讴者，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朕的赵才人，赵才人从楚国来，给朕带来了许多能干的妙人，有杏林的女状元，有会武艺的双姝，还有善意人意，歌声动听的讴者，朕实在是很喜欢这些人了，也很是想知道才人的身边还有多少奇人？”李曜笑道。 李曜一说到“晏心”这个名字，包括素修在内的几个从楚国来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感受到了一丝震惊——原来，和她们失散了的晏心到了东苑，仍然做着她喜欢的事情——晏心在楚宫时候就是讴者，很受后宫诸人喜爱，皇帝及诸位皇子也很是爱晏心的歌喉，所以，这次晏心跟着和亲队伍一同来到燕国，被楚宫诸人看做是皇帝忍痛割爱之举，素修有时甚至觉得皇帝姐夫失去一个晏心，都比失去她要来的悲痛的多。 素修强颜欢笑，眼中含泪，道：“陛下说笑了，妾身边哪有什么奇人？都是一些小巧之人罢了。” 被李曜点到名的讴者名晏心者，不敢怠慢，顺着李曜手指的方向慢慢走出队伍，跪在李曜和素修c祁然等人的面前，先是向李曜行了礼，又向祁然行了礼，最后，晏心慢慢转过头，想要看着素修，又不敢看素修，低着头，向素修行礼，道：“奴婢晏心，拜见赵娘娘，愿娘娘一切顺遂，一切都好。” 素修含泪道：“你也好，都好——晏心，你这两年来可好？” 晏心不敢多说，只是频频点头，灵犀和玉姿等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也不敢有多少表示，素修身为后宫的嫔妃，倒还是敢于表现出自己的悲伤，留了几行清泪后，素修也只是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晏心，侧耳倾听李曜和祁然说些什么。 李曜笑道：“祁卿，你想要听什么曲子，尽管说来，晏心都会唱，朕试过她，没有她不会唱的。” 祁然提议道：“臣虽然鄙陋，可也是喜爱美好之人，对于这些听曲儿，也是从心底里喜欢，但也只能是藏在心底里，平日里，臣基本不出门户与省部，想要听些像样的小曲儿也只能从心底里寻找遥远的记忆——臣还在边境时，偶遇了一位牧羊女，她的歌声犹如天籁，臣一直记忆犹新，不敢忘记，今日见到这位美貌的讴者，臣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听她的美好的歌声了——只是，不知道这位讴者最擅长唱哪些曲儿？我对这些不算是很精通，但也是有点造诣，今个儿不是在大明宫的政事堂里，臣便斗胆放肆一下——臣请姑娘唱曲儿，臣和陛下一道猜谜，定定输赢，陛下以为如何？” 李曜放下了玉筷，很是感兴趣的看着祁然，又看看晏心，笑道：“可以——晏心，今个儿，你可要将朕的宰相祁公难倒，你如果将朕的宰相难倒，朕重重有赏，如果你被祁相公猜得一清二楚，你也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你可要尽力。” 祁然笑道：“陛下可不要暗中与晏心说好，今个儿专门设了个圈套让我钻啊，臣想输的心服口服——臣还斗胆请才人娘娘做审判，这才不失为一场公平的比赛。” 素修忙道：“陛下可让灵犀代我而行。”说罢，拉了拉李曜的衣袖，李曜一笑，握住素修的手，对灵犀道：“你来代替你家娘娘吧，可要好好地审判，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弱柳从风疑举袂（中） 灵犀领命，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晏心的身边，准备开始做一个公正的审视者。 李曜喝了口水，对晏心道：“你可以开始了——祁相公还要忙着回去呢，你不能耽误了祁相公的军国大事啊。”说完，李曜朝祁然一笑。 祁然低下眼眸，审视着跪在地上，情绪并不高涨，甚至还有些低落的晏心，知道晏心的内心此时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无心于此，但也不敢凉了皇帝陛下的美意，只好有意为晏心解围，祁然对李曜道：“陛下，臣虽不是个大雅之人，可以前听说书人说过，讴者与舞者在临场之前，最重要的是放松与气定神闲，泰然自若，那样，讴者才能唱出好听的歌，舞者才能跳出优美的舞，臣没有过多接触过讴者与舞者，不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只是臣今日看着晏心姑娘跪在地上，一会儿还要唱很有难度的歌儿，臣有些于心不忍，陛下，不如让晏心姑娘站起来，为陛下献唱？这样一来，晏心姑娘也能发挥的好些。” 李曜故作惊讶状，笑道：“祁相公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对那些老头子的横眉竖眼哪里去了？如此温柔的祁相公，朕也有些不适应了，今日，是朕请祁相公进来放松，自然什么都听祁相公的——晏心，你且站起来唱，朕要你好好的唱，你唱的好了，朕赏你黄金百两，绫罗若干匹，还会让你当堂堂相公府的娘子，你若是唱得不好，丢了朕的脸面，朕不会重罚你，朕只会将你交给掖庭宫，让她们发落你——为奴为婢，这些就都与朕毫无关系了。” 晏心忙道：“奴婢遵命。”一面应道，一面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沦落到后面的结局。 祁然也道：“臣拜谢陛下。” 晏心默默看了眼灵犀，想和以前那样，从灵犀那里找到勇气与底气，灵犀并不躲闪，直接与晏心四目相对，看了一下，两人虽然都低下了头，但内心的情谊都已经知道了——灵犀从晏心的眼里读到了煎熬与艰难，悲哀与绝望，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慢慢被磨平了；晏心从灵犀眼里看到的则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不能相亲相近的哀伤，内心也很复杂，五味杂陈，陈年旧事全部涌入眼前，使得她唱的歌都漫上了一层悲凉之意。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郎作十里行，侬作九里送。 拔侬头上钗，与郎资路用。 有信数寄书，无信心相忆。 莫作瓶落井，一去无消息。 大艑珂峨头，何处发扬州。 借问艑上郎，见侬所欢不？ 初发扬州时，船出平津泊。 五两如竹林，何处相寻博。” “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风前飘柳絮。随春且看归何处。 绿满山川闻杜宇。便做无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晏心才唱了几首，就被皱着眉头的李曜叫住，喝道：“一大清早，你尽做些悲凉之语，意欲如何？朕单独让你出来唱曲儿，是要你唱些好听的，欢快的，祁相公听了高兴的，你唱这些做什么？你是跟着梨园之中的相王一段日子，可学到的也不能尽是这些吧？” 祁然却很包容这个宫女晏心，不断为其开脱，对李曜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觉得这位讴者所唱的都无妨，虽然悲凉些，但意境很好，臣身临其境，与讴者同悲，与词人同悲，由此可见晏心姑娘的功底——而且，好听的歌遍地都是，很有特色的歌却举世难寻，晏心姑娘的歌喉很是美妙，这每一首词都很是动人，臣久久不能忘记，可见晏心姑娘是用心唱的，这份用心在，唱的就是好听的歌——陛下就息怒吧，陛下是天子，可也得听听人世间的悲苦之语，离别之情啊。” 李曜笑道：“祁相公如此喜欢，晏心，你便继续唱吧，只准唱十首歌，然后我们各自猜是出自何处，还要举例说出——谁说的最多，谁就是赢家。灵犀，晏心，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奴婢明白了。”灵犀道。 晏心道：“奴婢遵命。” 紧接着，晏心又徐徐唱来，娓娓动听，将素修等人一下子拉回到那个满是快乐岁月的时候——楚宫的日子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又是那么的触手可得，楚宫旧人在，就让素修觉得自己还在楚宫，或是离楚宫并不遥远。 “皇家贵主好神仙，别业初开云汉边。 山出尽如鸣凤岭，池成不让饮龙川。 妆楼翠幌教春住，舞阁金铺借日悬。 敬从乘舆来此地，称觞献寿乐钧天。” “ 兰芷满汀洲，游丝横路。罗袜尘生步，迎顾。整鬟颦黛，脉脉两情难语。细风吹柳絮，人南渡。 回首旧游，山无重数。花底深朱户，何处？半黄梅子，向晚一帘疏雨。断魂分付与，春将去。” “ 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歌清月满楼。 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 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 晏心唱着唱着，满腔的愤怒喷薄欲出，全部化在歌声之中，什么露骨的词都唱了出来，唱到最后，晏心忍不住唱了当今楚国皇帝赵久止的两篇旧作。 “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面。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轮奂半天上，胜概压南楼。筹边独坐，岂欲登览快双眸。浪说胸吞云梦，直把气吞残虏，西北望神州。百载一机会，人事恨悠悠。 骑黄鹤，赋鹦鹉，谩风流。岳王祠畔，杨柳烟锁古今愁。整顿乾坤手段，指授英雄方略，雅志若为酬。杯酒不在手，双鬓恐惊秋。” 听到最后两首词的素修瞬间变了脸色，转过脸去，不敢望着李曜，也不敢看向晏心——她不知道，为何一个小小的讴者在此时如此胆大，竟然唱起来皇帝陛下所写的词——赵久止的才名是远近闻名的，李曜及祁然等燕国人是不可能没有听过的，他们也很有可能知道赵久止所写的每一首诗词——这样可就难以预料到结果了，因为赵久止的诗词中，仇恨胡虏，希望中兴这一思想占了大多数，而这些，是李曜等人不想看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弱柳从风疑举袂（下） 果不其然，晏心一首接着一首的唱下去，李曜和祁然的面容就越来越严肃，到了晏心吟唱赵久止旧作时，李曜和祁然争相皱眉，正待晏心还要唱下去的时候，李曜忽然用力地一拍案几，将还在沉浸在歌声中或悲伤，或沉思的人们惊醒——素修连忙转过头来，看着李曜作何表态；灵犀也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曜，登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都成了大殿之中的铜柱——既无表情，也无感情，大都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不知道此时此刻该用何种姿态面对。 祁然却一直处之泰然，没有丝毫惊惧，只是皱着眉头，用余光扫视着还在一旁呆立的晏心。 李曜抬头看着晏心好一会儿——在审视着晏心的时候，李曜仍不忘看着殿中所有人的脸——在看到素修时，李曜忽而变得阴沉起来，对素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词吗，是何人所写？” 素修下意识地摇摇头，道：“妾不知，以前晏心虽是妾的侍女，可晏心从来没有唱过这些。” 李曜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玉筷，叹气道：“晏心，你说，你唱的是什么——最后两首词——” 晏心不动声色，声音清亮，不疾不徐道：“奴婢适才所唱的最后两首词乃是出自奴婢故主，现在的楚国皇帝之手，奴婢一直很是景仰故主，所以对于故主写的词很是喜爱，一直收藏并背诵——今日情之所至，想起故主昔日对奴婢的慈悲，所以唱这些。” 李曜点头道：“身处异国他乡，还能不忘故主，很是难得，要知道，多少人愿意为了富贵荣华抛弃道义，一个故主算得上什么？虽然你的忠心值得赞颂，但你现在在平城之中，仍然思念着赵皇帝，这也有些是背叛现在主公的意思——虽不是三心二意，但一定不是全心全意——等会，看看祁相公能否猜得出你唱的所有词出于哪里，祁相公若能全部猜出——朕可以完成你的心愿，送你去见你的故主，你可以跪在他面前，唱着他的词了。” 站在晏心身边的灵犀忙暗暗掐了晏心的手背一下，让她从过去的往事中脱离出来——晏心歌喉动人，还很美貌，但也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动情之时容易忘记自己身处何方，灵犀知道，今日的晏心又是犯了病，开始了“疯魔”。 晏心被灵犀掐的手背一疼，猛然抬头，看到殿中的陈设，想起自己刚才说的大不敬的话，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下谢罪，道：“奴婢只是喜欢这两首词，奴婢是讴者，只认识些字，看着这两篇词，用的句子很是好听，很是适合唱出来，奴婢没有思念什么赵皇帝，更没有背叛陛下的意思——奴婢是一心一意待在这里，全无半点其他意思。” 李曜笑道：“你若是没有其他心思，就不用如此激动——朕也没有处罚你，也没有大声斥责你，你跪在这儿，倒像是朕对你说了什么似的——你平日里也不愚蠢，今日将朕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人搅闹的没有心情了，今日，在这儿，在朕面前，这是最重的罪，你起来，好好唱些曲子，哄哄朕的才人，和朕的宰相。” 祁然也道：“适才有几首词没有听清楚，晏心姑娘可以再唱一遍，最后两首我听过，是在一本楚人编集的册子上看到的，那时候我还在想写这两首词的人是谁——那上面并没有署名，后来我才知道是赵久止写的——自古才子出少年，赵家人治国不行，吟诗作赋倒是一个比一个强——赵久止文采不错，我也喜欢看他写的词，我的府里，还有一本楚人编集的赵久止的诗词集，名字叫《春秋》——” 李曜笑道：“这是哪个人编集的，又是哪个人给起的名字？大言不惭，敢叫《春秋》——是很厉害吗？还是伤春悲秋，尽是无病呻吟之作？若是后面的意思，这个编者倒是有些意思，借此反讽，还很委婉。” 祁然道：“依臣之见，《春秋》二字的意思应当是后者，里面虽然有一些精品，但大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要写新词强说愁的篇章，乍看之下，很是优美，但细想之下，言辞空洞，没有任何意义，像晏心这类只会认得几个字的人，大都会对这些词独有钟情，有了一些阅历的人去看这些，只会发笑而已。” 李曜道：“宰相说的没错——赵久止便是这样一个人啊，不过，他现在当了皇帝，虽然是以不太光彩的手段实现的，但也是完成了他的想法了——现在，他面对诸多困局，不知道还写得出写不出风花雪月的篇章？” 祁然道：“楚国文风盛行，像当世有些名气的词人一有新作，次日就会有翻刻出来，传送天下，臣很喜欢楚国的一些文人，很是关注他们的动向，但臣这一两年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赵久止有新的词作问世了，大概是江郎才尽，也可能是无暇顾及了吧，现在留给他的日子可不是什么好日子了，有些事情是很糟糕的，他要去面对，应付，哪里有心情去写词呢？” 李曜叹道：“朕倒是很想拜读一下赵久止的新作呢。” 祁然笑道:“日后，臣去楚国将赵久止请到平城，陛下可当面与他讨论。” 李曜笑道：“朕很期待有这么一天。”又转头对素修道：“你也很期待这么一天，是不是？你们是感情很好的兄妹，见了面，可不要只顾着哭啊，可要帮朕向你的皇兄讨要一篇好的词作，朕要每日观摩。” 素修强忍住失神，颔首道：“妾也很想念皇兄，陛下如此厚爱皇兄，皇兄知道了，也一定会以陛下为知己。” 李曜摇头道：“我做他的知己还不够格——不是说朕的造诣不够，而是我和赵久止是两路人，我能够宽宏大量，欣赏他的无病呻吟之作，他未必肯放下身段，聆听我的些许想法——在某些方面，他确实是一个固执，很不讨人喜欢的人——就像他的诗词一样，有些人很喜欢他，将他奉若神明，有些人不喜欢他，将他贬至尘埃之中。” 祁然也说道：“人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被人讨厌与指摘，也是常理，但赵久止毕竟年轻，又从来没有接受国储君的培养，直接上位为皇帝，所做出的事情都很慌张，是一个毫无经验的少年君主所会做的事情，他的困惑也是理所应当的——陛下，今日，咱们不谈国事，也不谈赵久止，咱们只谈些开心的——陛下，莫不是要岔开话题——陛下其实并不知道这名讴者所唱的究竟出自何处，臣所说对错与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垓下美人泣楚歌（上） 李曜一笑，接过素修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起身，负手而立，道：“朕今日有些兴致，也有些想和祁卿一争高下的意思——刚才晏心所唱的，朕以前一概没有听过，所以，晏心此次并没有做任何偏袒的行为——朕等会若能回答出来，可是朕博学的原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等下，朕赢了，祁卿可不要诬赖朕啊。” 祁然也起身，拱手笑道：“臣哪里敢诬赖陛下啊，臣只求陛下能够言行一致，不要出尔反尔。” 李曜笑道：“朕在祁卿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吗？别的不说，朕在祁卿面前可是从来都没有食言过——以前，朕总想要给你再纳一个妾，或是另娶一个夫人，你总是不肯，朕答应你，让你实现对夫人许下的承诺，直到今天，朕都没有食言，祁卿是知道的，真想要做的事情，朕无论用尽什么办法，都要做到——可朕没有逼迫祁卿和夫人，没有食言，从这件小事上来看，朕也算是一个言而有信，行必有果的人吧——朕虽不是圣人，但也是个超脱常人的人了——祁卿不用担心朕言行不一致。” 祁然笑道：“臣一切都听陛下的——此次，还请陛下来，臣紧随其后，必定跟着陛下的脚步。” 李曜笑道：“你可得跟在朕的身后才是——晏心，你也不用再唱一遍了，朕已经全部记下了——只是不知道祁卿还记得记不得——祁卿若是记不得，可让晏心再唱一遍。” 祁然笑道：“臣也不用晏心姑娘再唱一遍了——陛下，请先说吧。” 李曜没有犹豫，明了道：“‘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这首词出自《乐府诗词》——所说的乃是游子思念家乡之情——晏心在唱的时候，也一定想起了久久没有回去的故乡吧——‘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诗中不仅有游子思乡之情，还有处处受阻，前途坎坷，走投无路的意思——‘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词人大都以行路难比喻人生境遇的艰难险阻，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人最痛苦的就是有难言之隐——难言之隐不能对别人说，这也是人生痛苦的一个地方吧。” 听到李曜的这番解释，素修也有些沉醉在诗中，沉醉在思乡之情中——尤其是最后一句——人都有难言之隐，难言之隐不能对别人说，这是最痛苦的——素修想着，李曜的话是在点评诗作中的人物——游子，可又何尝不是在说她呢？她不是没有心肠，她也思念故乡，可她和诗中的游子一样，‘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她是诗中的游子，诗中的游子身上有她的影子。 祁然点头称赞道：“陛下所说，令人豁然开朗——茅塞顿开，臣想着陛下的解释，想着晏心姑娘的歌喉，真是有了一种全新的感悟——诗中的游子大可不必如此纠结，就如此干脆的回去，没有道路，那就走出一条路，没有船只，那便自己造一条船，或是直接趟过苦难的河川——如果真的想做一件事情，即使天崩地裂，也是一定要去做的，游子大都不必伤感，在外面久了，想回去了，便回去吧，不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毕竟腿长在你的身上，家在远方，你只要迈开双腿，远方的家就会一点点靠近你，你若永远不动声色，远方的家依然是远方的家，游子依然是游子，日子一久，远方的家还是远方的家，可游子大都成了浪子了——” 李曜笑道：“祁卿说的很有感悟——祁卿莫不是再说自己？朕记得，祁卿也是很多年没有离开朕的身边，很多年都没有回去了，祁卿也是游子啊，只是，朕不知道，祁卿是思念故乡的游子，还是不思念故乡的游子？” 祁然道：“臣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故乡，不在想着老家——臣至今还想回去，扶一扶臣小时候栽种的树，看看它有没有长歪，更想回去看看小时候的玩伴有没有出人头地，还是大都销声匿迹了——可惜，臣连诗中的游子都不如，游子想尽办法总有一天可以回去，可臣年纪大了，故乡太远，只怕有生之年是回不去了——陛下知道，臣的家远在耒州——耒州在高宗皇帝时候，就不是燕国的土地了，耒州已经分出去很多年了，耒州现在的名字是番丹——臣无比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耒州改回原有的名字——也想要和所有的耒州百姓一道，真正作为燕人活着。” 李曜很是沉重，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朕做梦都想收回三州——三州在高宗皇帝时候分离出去，至今已经有了七八十年了，以前，父亲在世时，总想要收回来，可惜天公不作美，每次出征都有意外，不是天象不好，就是人为的干扰，致使父亲铩羽而归，闷闷不乐——朕即位，发誓要收回耒州——朕以前跟你说过，朕当皇帝有三个心愿——第一心愿，百姓安居乐业，社稷稳定，江山万年，第二心愿收回三州，统一全国，第三心愿好好活着，要活得很久很久，久到可以看到我重孙子，或是更远的时候——我太想看到以后的燕国，以后的燕人什么样了。” 祁然道：“陛下勤奋，一定会实现心愿的——陛下只有三个心愿，无论如何，都会实现的——陛下是明主，上天不会薄待陛下。” 李曜苦笑道：“当皇帝可不是有了勤奋就足够的——多少亡国之君就是亡国在‘勤奋’二字之上的——朕要做一个勤奋的君主，也要当一个不勤奋的君主，有些事情，朕要交给你们去做，朕不能样样都管，那样是勤奋了，可事情也要坏了——比如，今日，朕若全部将晏心唱的都说出来，祁卿说些什么呢，祁卿如何自处呢？所以，祁卿将剩下的都说出来吧。” 祁然笑道：“陛下原来在这儿等着臣呢——臣祁然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和陛下一样能文能武，流利回答出来——臣斗胆说一句，臣若是将所有的词都说出来，陛下可要好好赏赐臣——臣不要黄金，也不要良田，臣只要陛下的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只有陛下有，全天下的人都想要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垓下美人泣楚歌（中） 李曜的兴致被祁然引了起来，很想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便追问道：“祁卿想要的是什么？全天下人都想要得到？” 祁然点头，道：“是啊，全天下人都想得到啊——那便是陛下振奋的面貌，臣一直记得初见陛下时，陛下是很潦倒，但眼里的希望从未消失过，这也是臣当初死缠烂打陛下的原因——臣不愿意看到失意的陛下，一直心存希望的陛下应当有绝处逢生的机会啊，所以，臣从那时起便立志要一直追随着陛下，即使陛下不愿意让臣追随了，臣也要不离陛下的左右。” 李曜偏头看着祁然笑道：“朕现在就很好，朕觉得自己很有精神，也很有希望，没有什么烦心事了——祁卿如此说朕，朕也要说说祁卿了——一心为朕做事，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祁卿和朕差不多大，都已经不算很年轻的人了，祁卿不是当年那个卧倒在雪地里的年轻人了，朕也不是那个整日劳心受累，不需要休息就能重新抖擞精神的年轻人了——我们都很容易遇到变故啊，祁卿在为朕分忧时，在府中时，在闲暇时，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不是喜欢听小曲儿嘛，就不要在朕开夜宴的时候才能有机会听了——朕今日就将晏心等几人送到你的府上，祁卿不要担心，这一次，朕会和尊夫人说好的——晏心等人只是歌女，不是侍妾，祁相公的府中永远只有一个五里夫人。” 祁然紧接着就回应了李曜，只见他身子一抖，行了礼，郑重其事地对李曜说道:“陛下美意，臣感激不尽，只是臣无心在府中蓄养歌妓，臣虽喜欢在闲暇时听听小曲儿，但也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爱好，臣并不想将这些声色带入府中，臣是有些喜欢，但夫人早年跟我受了许多苦，身子一直不好，很是虚弱，所以需要安静的环境，臣就算遵从了陛下的圣命，将晏心姑娘等人带入府中，也只能让晏心姑娘等几人闲在府中了，这岂不是辜负了几位姑娘的才华与美貌？陛下圣明，臣实不能遵命啊。” 李曜笑笑，道：“朕要送你点什么，你总是推辞，前阵子朕送你良田c黄金c宝马香车c绫罗绸缎c天下郎庄等等，你都不要，朕今日要送几个歌妓，你也不要，祁卿啊祁卿，你要的什么？朕要如何对你，你才能知道朕对你的好呢？那么，朕将天下送你一半，你以为如何？” 祁然摇摇头，笑道：“陛下说这话，更是折煞臣了——陛下的圣明，一直在臣的心中，陛下对臣的好，在臣的血脉里，臣永世不忘——陛下只要一切安康，顺顺利利，我大燕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那一天，正是祁然想要看到的——陛下问臣想要什么，其实臣只有寥寥几个想法而已—— 臣想要看到我大燕收回失地，看到三州百姓重新归入燕国，臣可以不出国，就能听到乡音——臣的故乡耒州有数不尽的百姓一直在盼望着王师早日成功，臣勤奋刻苦，不知就问，拜天下能人为师，屡次三番冒死入境，为的就是可以早日看到那一日——臣还想成为人人羡慕的人——臣这小半辈子，也就这两个梦想，其中，臣已经实现了一个——臣已经成为了人人羡慕的人了。 臣有陛下的重视与信任，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也能在史书上留一个名字了，臣剩下的日子里，会一心一意去做两件事——一件是辅佐陛下，一件是为燕国收回三州，经略西域做些微小的贡献。 臣只想要这些，别无他求——陛下可以安心——陛下对臣已经很好了，不用再送许多东西了，在臣心里，陛下的信任就是最好的礼物。” 李曜笑道：“你总是这样，朕也束手无策——朕每次都想着要送些举世无双的东西给你，你都不要，看来朕要一直励精图治，才能实现祁卿想要实现的事情——朕虽是天子，可也是个凡胎，有些事做不到，有些事无能为力，但朕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轻易放弃——你也是这样，那么我们君臣二人所能做的可不只是在史书上留下个名字那么简单了。” 祁然笑道：“臣一切都听陛下的——陛下要一直带领着臣前行，所以，刚才晏心姑娘唱的词，也就全都由陛下说说分明了。” 李曜恍然大悟，连连用手指着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道：“原来祁卿在这儿等着我呢——也罢，今个儿朕高兴，也就不难为你了——朕都知道，你对这些也只是欣赏而已，还没有到细致研究的地步，朕不会给朕的宰相难看的——但祁卿可以听朕一言，劳逸结合才是人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祁卿也说过，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位置，成为了全天下人都羡慕的人，那就要做一些全天下人都羡慕的事情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要到了无能为力时在追悔不已啊——哪国的宰相不享受呢？祁卿也不要太过压抑自己了，朕仍然会将晏心等人赏给你，不是做歌妓，而是做婢女，朕去过你的府上，只有尊夫人和一个老仆人，是远远不够的，既没有宰相的威仪，也没有大国官员的风光，外人看起来总归是不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燕衰弱到连宰相都养不起仆人的地步了。晏心等人去了，也好为你们分担一些，尊夫人身体虚弱，就不要诸事操劳了，尊夫人也到了该享受的时候了，祁卿不想辜负夫人，那就尽力给夫人一个无忧无虑，不用操劳的家吧——朕如此做，相信尊夫人也会理解的。” 祁然不好再推辞了，只得遵命，道：“臣遵命——” 李曜转头又对晏心道：“你再唱几首吧，朕很是喜欢你的歌喉，今日以后，你就要离开东苑了，也要离开你的故主之一的才人娘娘了，你唱些好听的歌，权当告别吧。”说罢，又转头看着有些失神的素修，道：“你也说些吧——晏心和你主仆一场，虽然两年未见，可也是有些情分。” 素修黯然神伤，她未曾想到再次重逢之后紧跟着的就是有一次无限的离别——人生有太多的出人意料，今日发生的，也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垓下美人泣楚歌（下） 素修点点头，思绪百转千回，在众人面前，有许多知心的话不能说，有许多想说的话不能说——素修知道，在这种场合，就是得说漂亮话，说让所有人听了都很舒服的漂亮话，至于一些真心话，只能深深埋藏在内心的深处，让其慢慢腐烂掉。 素修轻轻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晏心过来，晏心伊始没有看到，还是灵犀轻轻提醒她，她才知道过去——晏心缓缓走到素修的面前，双颊微红，眼泪汪汪，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朝素修拜了三拜，然后微微抬头，细心聆听着素修的话——晏心的内心也很没有底，她不知道此去几年，也许是很短的日子，也许就是一辈子了，她有被人遗忘的可能，她也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可能。 素修缓缓开口，语重心长，道：“晏心，你一直是在宫里长大的，从没有出去过，今日一别，你到了宰相府，也算是能见见未曾见过的世面了，你胆子时大时小，有时候拎不清事情，容易犯糊涂，今后可要改改了，以后你到了宰相府中，可要勤勉，认真，要尽心尽力地侍奉宰相和夫人，不能有半点差池，宰相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你要悉心照顾宰相和夫人，也要从宰相和夫人那里多学些东西，比如为人处世之道——不要得罪人了，还不知道如何得罪的——总而言之，照顾好宰相和夫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李曜补充说道：“才人娘娘想你了，朕会准许你回宫拜见才人娘娘——你以后去了宰相府，也要好好保护歌喉，毕竟悦耳动人的歌喉难得一见，才貌双全的讴者更是举世无双——宰相夫人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宰相夫人，练歌是次要的。” 祁然说道：“陛下不用如此忍痛割爱，臣——” 李曜摆摆手，笑道：“祁卿此言差矣——第一，朕不痛，第二，晏心不是朕的最爱，朕现在的最爱是才人——不过，失去晏心，朕的内心也是空落落的，毕竟以后劳累的时候只能听才人唱歌了——才人唱歌也不错，但比起晏心来，还是很有差距的——晏心，临走之前，再唱几首吧。” 祁然也说道：“晏心姑娘，在陛下身边就多唱几首吧，以后到了我的府上，你也没有多少机会可以一展歌喉了——我的夫人不喜欢这些。” 素修也含笑道：“晏心，也唱一些我喜欢的吧。”这次离别，不知道是不是永远呢，晏心的歌喉是举世无双的宝藏，素修一直都很喜欢。 晏心慢慢起身，暗暗审视着灵犀c紫鸢c玉姿等人，心内也是无限的伤感——这些都是和她一起来到燕国的姐妹，一起过了很多难以忘记得日子，可从今以后，她们就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晏心心思很是敏感，往往见微知著，喜欢预想一切事情的发生的过程——此次，她有一次深刻意识到了别离的痛苦——原来，诗词中所写的离别之苦有这么苦，有这么难亡，生离要比死别更加痛苦，死别万事空，生离千般苦。 就在晏心偷偷看着灵犀等人最后一面的时候，玉姿也在深深地看着忧伤无比的晏心——玉姿打心底里就知道晏心的苦——在下城的时候，晏心曾在深夜时唱过一支歌，那支歌悲伤缠绵，使人不忍听——玉姿也很喜欢晏心的歌喉，一想到此去不知几年能再见，心里也是百般的难过。 晏心努力使心情变得晴朗，慢慢抬头，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神采——晏心唱歌时，给人一种脸上洋溢着神光的感觉——连带着晏心整个人都是光芒万丈的，加上动人的歌喉，晏心在唱歌时就是很多人眼中从天上降临的神仙。 晏心樱唇微张，唱出动人心肠的歌声。无一不是应景的。 “斗酒勿为薄，寸心贵不忘。 坐惜故人去，偏令游子伤。 离颜怨芳草，春思结垂杨。 挥手再三别，临岐空断肠。” “画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 “急景流年真一箭。残雪声中，省识东风面。风里垂杨千万线，昨宵染就鹅黄浅。 又是廉纤春雨暗。倚遍危楼，高处人难见。已恨平芜随雁远，暝烟更界平芜断。“ “空相忆，无计得传消息。天上嫦娥人不识，寄书何处觅？ 新睡觉来无力，不忍把伊书迹。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 “一夜东风，枕边吹散愁多少。数声啼鸟。梦转纱窗晓。 来是春初，去是春将老。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 “谁向江头遗恨浓，碧波流不断，楚山重。柳烟和雨隔疏钟。黄昏后，罗幕更朦胧。 桃李小园空，阿谁犹笑语，拾残红？珠帘卷尽夜来风。人不见，春在绿芜中“ “秋老钟山万木稀，凋伤总属劫尘飞。 不知玉露凉风急，只道金陵王气非。 倚月素娥徒有树，履霜青女正无衣。 华林惨淡如沙漠，万里寒空一雁归。” 素修等人听着晏心的歌，眼泪又一次流下——晏心所唱的除了最后一首，都是楚宫里的歌——素修记得，在楚国的时候，因为皇帝的爱好，所以后宫之中到处是歌舞升平，余音绕梁，日日都能听到后宫宫人们优美的歌声，晏心刚才所唱的就是楚国宫人所爱唱的曲子，如今，在异国他乡听到楚宫的曲子，很有物是人非的感觉，在场的楚人无不暗暗神伤。 尤其是玉姿，在楚宫时，她不是最热衷这些的人，只不过喜欢而已，以前玉姿在楚宫听到，也只是感叹一句诗中的遣词造句，现在，玉姿听到这些“乡音”，除了止不住的流泪，就只剩下默默跟着晏心吟唱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应如实突然说话，打破了在场的沉默——李曜和祁然在听到晏心的吟唱后，都陷入了沉思——这种沉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理解——他们在猜想，是不是所有的楚人，不管是在楚国的，还是流落他乡的，都还存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楚国还有希望，还能恢复以前的荣光？ 但这种沉思没有持续下去，应如实的话打破了李曜和祁然相同的思考—— “陛下，有人要见陛下！”应如实再没有往日的冷静，慌张的样子让李曜意识到事情不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又作东风十日寒（上） 应如实原本在殿中陪着李曜等人，在晏心唱歌时，应如实直觉得心中有些许伤感，又很烦闷，便嘱咐了其他的宦官在殿中侍奉，他则悄悄出殿，站在庭院之中，闭目静静享受从远方吹来的微风——这风是应如实在大明宫中很难享受到得——在大明宫中，应如实的精神一直都很紧张，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去闭目休息，如今到了望山，李曜在享受难得的清闲，应如实也很珍惜这段日子。 正在应如实闭目冥想之际，清辉殿的大门被人叩开了——叩开门的是一众守在门前的侍卫们——这些人大都出自于高门大族，其中的领队更是出自几个很有名望的世家，这些由世家子弟组成的卫队，一直以来，都是深受皇帝信任的，他们也确实尽职尽责，吃苦耐劳。 应如实看到他们进来，有些紧张，因为其中不少人今日并没有跟随车马来到望山，有的今日并不参与值守——这些人都是天子亲军，向来都是恪守规矩的，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没有应召就入内的情况——应如实强制按耐住自己的惊慌，迎面走去，想要询问是什么情况，可是这些人并没有好脸色，看到应如实颤颤巍巍过来，也当是没有看到，听到应如实的询问和喝令后，这些人才停住脚步，为首的一人快速拔出剑来，朝地上一掷，没有好气道：“你快进去将陛下请出来，几位国公有要紧的事情要见陛下，我们负责将陛下护送过去。” 应如实没有迟疑，将这些人稳住，连忙进殿向李曜汇报。 李曜听到应如实的汇报，一点都没有慌张，朝祁然轻松笑道：“果然你是他们最放心不下的人，你在这里，他们也跟过来了——” “臣这就出去见几位国公——臣和诸位国公之间确实存在不少矛盾，臣一直想找一个机会与诸位国公化解这些矛盾，可事情太多，一下就拖到了现在，诸位国公发怒也是应该的，臣现在就去解释清楚，不让事情发酵，越来越大。”祁然道。 李曜冷冷一笑，道：“他们现在不单单是对你有看法，对朕也很有看法——一个个的缩在后面，让这些老家伙们出面与朕相商，朕也要见见他们，看看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怎么样了——应如实，你去告诉他们，让那几位国公来这儿见朕，朕有足疾，无法动弹了。” 应如实擦了擦脸上的汗，见皇帝如此悠然自得，心里也有了底——天子就是天子，臣下就是臣下，不论何时，都是要行君臣之礼的，只有来觐见天子的臣，没有去低三下四求见臣的天子。 “是，陛下。”应如实遵命而去，一旁的紫鸢也神情凝重，快步跟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的紫鸢此时心里也是扑通乱跳，有些场面她可以镇得住，有些场面她却镇不住，但无论如何，她希望能用一己之力，避免些许的乱子。 李曜抬眼望着晏心，笑道：“你再唱几首吧，不要惊慌，唱些高兴的歌。”又对素修道：“你也是，你就在内殿里听晏心唱歌吧，有任何事情都不要出来。” 素修已经很是晕乎了，这一早上的事情复杂多变，令她来不及反应与思考，身体的沉重更是令她非常疲惫，她很想知道究竟要发生些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素修忽地拉住李曜的衣袖，将头倚在李曜的身上，低声道：“不会出什么事吧？陛下，你要留在这里吗？” 李曜轻轻抚摸着素修光洁的头发，笑道：“能有什么事？你不要多想，他们都是朕的老亲戚，许久没有叙旧了，他们来找朕叙叙旧而已——你想的什么事情，朕都知道，朕是不会轻易出事的——朕若是没有把握的话，就不会带你一起来到这望山了——你快去休息会，朕和老亲戚们说完了话，就去陪你。” 素修仍是低头，不肯离开，她不知道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否能保得住，更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对楚燕两国的关系有所影响——素修沉思着，不肯离去，任凭李曜在一旁拍着她的背，她只是默然不语，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 李曜低头，看着默然不语的素修，也看到了她双颊上的泪花，不由得心生怜悯，亲自将素修扶起来，轻轻抱住她，笑道：“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啊，还这么不经吓，你这样胆小懦弱，以后可怎么陪在朕的身边啊？只要天塌不下来，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朕还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朕虽然不是神仙，但也有些能力，朕至少不会让妻儿饱受折磨与苦难，也不会将江山沦丧于异族之手——你在楚国呆久了，胆子小了，以后在燕国过日子，可要学得胆子大些。胆子大的人才好生存，就像祁卿，祁卿若不是浑身是胆，也就不会越过边境，来到越地，对朕释放善意，设法留在朕的身边了——祁卿其貌不扬，但勇气可嘉。” 素修只得轻轻拭泪，抱起女儿慧元，由灵犀和玉姿扶着往内殿走，素修几乎是一步一回头——两眼中充满着深切的疑问与担忧，素修回头看时，李曜并无其他多余的反应，还是悠然自得坐在那里，和祁然推杯换盏，说的好不尽兴。 素修看到如此情况，也努力敦促自己放下心来，同时也暗暗希望一切无事，或是不要殃及到她们一行人，毕竟，她们还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想法——那就是回到楚国，过着最普通的日子，当一个平平常常的老百姓，一切足矣。 晏心留在殿中，仍然陪侍在李曜的左右，李曜几杯酒下肚，便命在场的歌妓们都保上各自的乐器，依次站好，还如在东苑取乐时一般无二——晏心在最前面，唱着李曜最喜欢的歌，祁然边听边轻轻叫好，君臣之间好不融洽。 玉姿跟着素修进了内殿，仍是放心不下外面的人和事，便轻轻出来，四处张望着——玉姿一面看着院中的情形，一面望着殿内的晏心，不一会儿，应如实就领着一行人进来了，玉姿陡然紧张起来，看着晏心的眼睛也充满了焦虑——正在唱歌的晏心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好姐妹玉姿的关切与提醒，直觉得后背发凉，有许多人即将要登场了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又作东风十日寒（中） 即使如此，晏心仍然不敢停下唱歌，也不敢改变神色，晏心用最大的努力保持镇静，使得自己的声音没有改变。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 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 “雨湿清明香火残。碧溪桥外燕泥寒。日长独自倚阑干。 脱箨修篁初散绿，褪花新杏未成酸。江南春好与谁看。” “峭壁参差十二峰，冷烟寒树重重。瑶姬宫殿是仙踪。金炉珠帐，香霭昼偏浓。 一自楚王惊梦断，人间无路相逢。至今云雨带愁容，月斜江上，征棹动晨钟。” “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日长春困下楼台。 照水有情聊整鬓，倚栏无绪更兜鞋，眼边牵系懒归来。” “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阴阴夏木啭黄鹂，何处飞来白鹭立移时。 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日长偏与睡相宜，睡起芭蕉叶上自题诗。” 晏心虽然很有感情的唱着，但内心却毫无波动，也没有完全沉浸在美好的诗词之中，晏心此时有的除了惊恐，就只剩下对未知的无奈与叹息了——晏心往常在唱歌时，总会在脑海之中浮想联翩，到最后，晏心的脑海之中浮现的便是诗词之中所描绘的场景，每每唱完，晏心总是浑身轻松，如坠美梦之中。可如今，晏心再也想象不到这些诗词背后的美好场面了——即使诗词的遣词用句很雅致与清新，但讴者的内心已死，一些都感受不到了。 在静谧的夏日清晨，美好的歌声总会传入人的内心之中，晏心的一番歌唱，不但把在场用心听的人俘获了，连那些刚刚进门，一身充满戾气的人听了都暗暗动了心肠，瞬间觉得在这空幽的山谷之中，能听到这样的天籁，就是一件至高的享受。 应如实负责将几位国公领到清辉殿，他也见证了几位白发苍苍的国公从满脸怒气到慢慢平和，脸色也渐渐好看的过程——也许在这世上，是没有人会对天籁产生抵触的心理。 不过，几位国公之中也有另类——一位身着朴素，一袭蓝袍，年近五六十岁的男人始终流露出不屑的样子，晏心一曲完毕，他仍然没有笑意，也没有好看的脸色，不仅如此，还有些叹气，道：“我们的陛下不理朝政，离开平城半个多月，一直躲在望山的行宫里，原来就是做这些事情——这是不祥之兆啊，陛下沉湎声色，天下该当如何，江山如何存之？呜呼哀哉，先皇武力超群，但是喜欢声色犬马，遂使国无宁日，民无宁时，四方扰攘，如今陛下也喜欢这些靡靡之音，岂不是我等身为臣子的失职？” 那人话音刚落，另一鹤发华裳的老者也开了口，道：“陛下自幼懂事，谁成想今日会变的如此模样？你我失职到如此地步，确实愧对先祖，今日，我等定要让陛下亲近贤臣，远离佞臣，光大先皇留下的未竟的事业。” 几位国公都相视点头，随后便跟在应如实的身后，缓缓进殿，今日是劝谏，但也要遵从规矩。 那些伊始很有气势的侍卫，此时被冷落在了殿门之前——由应如实悄悄通知赶来的人控制住，不得乱动。 几位国公进了大殿，只见多日不回平城的皇帝李曜此时正和宰相祁然推杯换盏，交谈甚欢，而在一旁，侍立着的就是一群衣着鲜艳，容貌清丽可爱的佳人，都在拨弄着手中的乐器，微微笑着，为首正在唱歌者更是容貌超群，见之难忘——几位国公虽然有了些年纪，但也是从风花雪月之中走出来的，如今见了这些可爱的佳人，还有动人的歌声，也就慢慢卸下了凌厉。 晏心见一群从未见过的人闯了进来，很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吓了一跳，晏心努力克制自己，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唱着动人的歌。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临水纵横回晚鞚。归来转觉情怀动。梅笛烟中闻几弄。秋阴重，西山雪淡云凝冻。 美酒一杯谁与共。尊前舞雪狂歌送。腰跨金鱼旌旆拥。将何用，只堪妆点浮生梦。” “毗陵震泽九州通，士女欢娱万国同。 伐鼓撞钟惊海上，新妆袨服照江东。 梅花落处疑残雪，柳叶开时任好风。 火德云官逢道泰，天长日久属年丰。” 几位国公原本慢慢安静了下来，可以听到这位歌女所唱的词中，竟然有“毗陵震泽九州通，士女欢娱万国同。”一句，不由得怒从胆边生——也激起了自己的想要匡扶皇帝的热情，也使得几位国公有了胆量，强行打断了皇帝李曜的享乐时光。 只见为首者的蓝袍男人将所佩戴的玉佩往地上一扔，使其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想要使得皇帝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此招果然奏效，玉佩一摔，首先歌女们就没有了动静——晏心不唱歌了，其余的人也不弹奏乐器了，都露出了惊慌的面容。 祁然见状，也装出恍然失色的样子，连忙起身，对几位国公行礼，道：“臣祁然不知各位国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蓝袍男人很是厌恶祁然的花言巧语，狠狠扔了一句话给祁然，道：“我可担待不起，宰相是百官之首，不是我能高攀的，祁相公更是百官之中的首领，我没有福分，不能承受宰相的相迎了——我也不稀罕你的相迎——我大燕开国两百多年，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很不光明磊落的宰相？以你的才德，当一个太守都很让人难以接受了，你当宰相，真是令他国笑我燕国无人，小人也能位列朝班，为百官之首了，真是让他国看轻我燕国。 祁相公若真是为国着想，就应该主动辞去宰相一职，从何处来就往何处去，不要费尽心思，待在朝堂之上了。” 祁然拱手，道：“祁然是陛下任命的尚书省的尚书令，是百官之首，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祁然也从来没有渎职，一直尽心尽力，所以祁然觉得担任宰相当之无愧，完全没有辱没了我大燕的宰相和群臣，也不认为自己就是历年来最差的一个宰相——祁然不才，但胜过历朝历代的宰相，还是绰绰有余的。” “祁相公有这样大的口气，当真不怕折了腰？”又有一人冷冷道。 祁然笑笑，道：“祁某人的腰很好，从来不怕折了腰，倒是诸位国公们，年事已高，就不要太过激动，事事操劳了。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国公府的事情一点也不比他人的事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五章：又作东风十日寒（下） “祁然，你自己家的事都没有处理好，有何资格来指摘我们，更有何资格襄助陛下处理国事？你再做下去，只会误国误民，误导陛下做出错误的判断，引燕国走入无底的深渊！”站在后面的一位长髯老者上前一步，用严厉的口气向祁然道。 祁然定睛一看，说话的乃是刚刚卸任，交由长子袭位的王老国公，也就是中宫皇后王加蔚和工部侍郎c辅国大将军王振祜的父亲，也正是李曜的岳父，自从王氏入主中宫后，王老国公就卸任了，将所有的职位都传承给了长子王振祜，自己则在府中，一般不出府门，王老国公平日的性子也是相当急躁，于今说出这样的话，祁然并不感到意外，只不过感到有些可悲而已——为燕国可悲，为传承了几百年的世族可悲。 祁然往后一瞥，来的人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人，该来的，敢来的，想要试探的，果然也就这么几个人，今日全部都来了，祁然在心里嗤之以鼻，对世族的最后的几分尊敬荡然无存，只剩一片荒芜，再也生长不出任何期盼与期望了——他从边境来，一年多来恪尽职守，最终还是没有赢得他们的认可与尊重——他的谦让与顾忌，以及想要为世族留下几分颜面的心思，一起灰飞烟灭了。 祁然也不甘示弱，气定神闲，也上前走了一步，说话口气虽然带有恭敬，但全无半分示弱，道：“祁然担任尚书令一年有余，扪心自问从没有失职，也没有过错，祁然如何就误国误民了？祁然不才，从不会做误国误民的事情，国公忧国忧民，其心可嘉，但是指错了人，找错了人，朝中确有误国误民之人，却非祁然，国公还望明鉴。” 李曜并不想让美好的日子变成宰相与国公之间的“互殴”，便十分努力想要化解这些“纷争”，李曜让应如实等人将几位国公请进了座位，向已经停下演奏的宫人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继续了。 晏心领会了意图，便带领着宫人们再次开始了演奏与歌唱。 “新腔一唱双金斗，正霜落，分柑手。已是红窗人倦绣，春词裁烛，夜香温被，怕减银壶漏。 吴天雁晓云飞后，百感情怀顿疏酒。彩扇何时翻翠袖，歌边拌取，醉魂和梦，化作梅花瘦。”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 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春风只在园西畔。荠菜花繁胡蝶乱。冰池晴绿照还空，香径落红吹已断。 意长翻恨游丝短。尽日相思罗带缓。宝奁明月不欺人，明日归来君试看。” “沙际春归，绿窗犹唱留春住。问春何处，花落莺无语。 渺渺吟怀，漠漠烟中树。西楼暮，一帘疏雨，梦里寻春去。” “杏花开了燕飞忙，正是好春光。偏是好春光，者几日c风凄雨凉。 杨枝飘泊，桃根娇小，独自个思量。刚待不思量，吹一片c箫声过墙。” 几位国公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其中最为暴躁的那个一拍案几，愤然而起，慷慨陈词，道：“如此靡靡之音，我听不习惯，陛下缘何会变得如此这般了？陛下是天子，是万民的君父，理应重用贤人，为天下谋福，为后世开太平，可如今的陛下却悠然自得坐在这望山之中的行宫中，听着这些亡国的靡靡之音，任由小人陪伴左右，而不驱赶，实在是不应该啊！陛下忘了以前的雄心壮志了吗？陛下已经开始安于享乐了吗？” 李曜脸色一沉，见说话的是刘昭仪的叔父，曾在先皇武宗朝担任过宰相的刘智晖，前些日子，李曜为了安抚因为许君敬一案而受惊的世族，特意将一些从开国到现在的还是侯的人给提了，其中的刘智晖更是其中的一个特例，刘智晖先前既不是侯，也不是伯，他只是在武宗一朝当过十年的宰相，在位时期任劳任怨，为武宗皇帝拓展疆域做出了一些贡献，很受宠，但由于是刘氏一门的旁支，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国公位，刘智晖也就一直眼看着哥哥刘智远继承了国公位，然后哥哥去世了，侄子刘季友袭位，心里也很是不平，但也不敢表达出来——李曜为了安抚一些亲戚们，便将刘智晖提了出来，也封了他一个国公——潞国公。 所以，李曜今日见刘智晖也前来搅闹他的心情，便没有好容色了，冷冷道：“刘公不必如此动怒，也不必如此慷慨陈词——朕仍然是那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但雄心壮志不用每日都放在脸上吧，适当地休息与玩乐也是应该的，朕是天子，是万民的君父，这话不假，可朕也是和诸位国公一样的人，也喜欢听听小曲，放松放松，朕日理万机，也就这么几日好过的，几位国公不能让朕休息休息吗？ 这是靡靡之音吗？朕认为，只有心里存有他想的人才会将这些轻松令人愉悦的曲子称之为靡靡之音——这四个字很好用，古往今来，是多少人劝进的内容之一啊——诸位国公真是多虑了，朕听这些，听完之后，都是过眼云烟，从不记在心里，所以，朕从不知道这些靡靡之音真正的内容，倒是刘公口口声声说这是靡靡之音，倒像是很有经历的样子——刘公才是那个听多了靡靡之音的人吧？ 朕还有一点重申——朕在这里并不是享福，而是来到这里，为燕国，为百姓，为爱卿等祈福消灾的——朕是全天下最希望燕国，最希望燕人一日更比一日好，一年更比一年强，蒸蒸日上，从不停歇的人——朕会自掘坟墓吗？朕会听信小人的谗言吗？在朕的身边，只有贤臣，没有奸臣，没有远近，都是亲人，朕将所有为朕效力的人都看做是自家人，自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朕觉得，诸位国公的态度和语气是该改改了，面对朕，你们的口气和神态应该如此吗？” 李曜的话说完了，几位国公刚才还有些嚣张的气焰也弱了不少——他们都是李曜的长辈，也都是老臣，重臣，更是提携李曜上位的人，从心里觉得身为皇帝的李曜应该听他们的，他们虽然是臣，但也要当一个说话有分量的臣——这也是他们这些人当初扶持李曜上位的重要的原因——李曜是和他们血缘关系最为亲近的一个，李曜的母亲出身于赵氏家族，李曜的妃子和妾侍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闺秀，从这一点上，就把母亲卑微的李旸比了下去，加上李旸对世族们并不友好，一心偏袒舅舅家的人，所以，当年，以他们为主要核心的群体混淆黑白，将李旸拉下了储君的位子，扶持李曜登上了储君和皇帝的位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雾柳暗时云度月（上） 刘智晖等人自知理亏，也都露出了慌张的神色，见李曜指摘他们的礼仪问题，一个个的也都重新出来，按照燕国的规矩，朝李曜行礼——燕国的皇帝向来都是很倚重世族的，所以对于他们入朝觐见时的礼仪并不做很详细c很繁多的要求，到了先皇武宗时期，更是世家大族最舒坦的时候了——武宗皇帝李恽在民间与邻国的风评不是很好，可在世家大族以及天下有权有势的人眼中，确实是一个圣明的君主——武宗李恽在位几十年，基本就是与c他们进行缓和的时候——武宗之前，燕国也有过内乱，那场内乱正是因为开国勋贵之间争权夺利，利欲熏心所致，所以，武宗李恽上位后，便重用柳述等以前没有多少实力的贵家，同时也人为地制造了不少矛盾，使得刚刚崛起的几家与大多数已经掌权几百年的几家始终有隔阂。 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在武宗一朝，世家大族，尤其是很受重用，官至宰相的人大都不用参拜，宰相柳述长达几十年“赞拜不名，入朝不趋”，是燕国几十年来的美谈，不少人都称颂皇帝的仁德——可这一切，在李曜上位之后，也发生了改变，在武宗朝“赞拜不名，入朝不趋”的柳述见了新皇帝，要规规矩矩的行礼，在朝堂之上，柳述行的乃是三跪九叩的大礼，对新皇帝十分虔诚，有了柳述这个带头人，不少在武宗一朝享受不行礼的大臣也只能弯下自己的膝盖，朝李曜山呼万岁了。 这其中很多人不满，其中就包括刘智晖等人，他们很是想念武宗的时候。 刘智晖等人恭恭敬敬却内心不甘的行礼完，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国公却不打算起来，一直跪在李曜的面前——之前李曜说过他们都是亲戚，那么他们就是李曜的长辈，李曜但凡有心思顾念他们，就会对他们的这种行为感到慌张，或是很不好意思。 可李曜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见他们跪着，也不说让他们起来的话，而是偏过头，对晏心道：“几位国公很不喜欢你们的歌，你们唱些刚健有力的，给诸位国公听一听——还有，帮朕将几位国公扶起来。国公不起来，朕就杀了你们——”李曜最后的话很是平淡，像是说着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晏心听完李曜的话，和诸位歌妓一样，都是瑟瑟发抖，很是害怕，但为了自保，也只能硬着头皮，晏心继续歌唱，其余的人继续弹奏，只是现在每人的心情更是不如先前了——她们以为自己只是歌女，所要做的就是哄皇帝开心，可今日碰到这种事，也确实很倒霉。 晏心颤颤巍巍的转身，朝着几位国公，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唱着李曜口中“雄健有力”的歌。 “胡雁鸣，辞燕山，昨发委羽朝度关。 衔芦枝，南飞散落天地间，连行接翼往复还。 客居烟波寄湘吴，凌霜触雪毛体枯。 畏逢矰缴惊相呼，闻弦虚坠良可吁。 君更弹射何为乎？”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靡靡秋已夕，凄凄风露交。 蔓草不复荣，园木空自凋。 清气澄余滓，杳然天界高。 哀蝉无留响，丛雁鸣云霄。 万化相寻绎，人生岂不劳？ 从古皆有没，念之中心焦。 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 千载非所知，聊以永今朝。” “片片蝶衣轻，点点猩红小。道是天公不惜花，百种千般巧。 朝见树头繁，暮见枝头少。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风吹了。” 晏心等人边唱边弹，唱了几首，忽而起身，来到几位还跪在李曜面前的国公身边，边唱边作扶状，想要将各位国公扶起来，可刘智晖等人压根不理晏心等人，他们想要的乃是皇帝李曜亲自下来扶他们，而且还要好言相劝。 刘智晖等人没有看晏心等人一眼，王老国公也连连抬头，朝李曜痛心道：“陛下如此曲解我们这些人的意思，老臣实在无话可说，很是绝望——老臣一片赤诚为燕国，为陛下，不意陛下为小人蛊惑，不听他人好言相劝，臣等实在无路可走，想一死以报燕国，以报祖宗啊——陛下啊，你自幼聪明，怎么如今却看不清人，分不清好坏了？陛下啊，我的陛下，老臣是看着你长大的，陛下不知道自己变了多少，老臣可还记在心里啊，陛下以前是那么的尊崇老臣，尊崇前辈，怎么有了一些人在陛下身边嚼舌根，陛下就变了呢” 李曜抑制住自己的不耐烦的情绪，好言对王老国公道：“国丈不要这么说，朕没有变——从这一点上，朕并没有变，国丈已经远离朝政，就不要听信他人的胡言乱语，来朕面前说些胡话了——国丈难道连朕都要质疑吗？国丈的话可不必说的如此隐晦，什么小人，什么嚼舌根？国丈老了，这些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国丈在家久了，没有接触过朝堂的事情了，不要将朝堂之事与家事混淆了——” 王老国公并不退让，直言了当道：“在老臣心中，国事与家事便是同一件事——我王家世代忠良，每个人都将性命交给了皇家，在王氏族人心中，燕国之内的所有事都是大事，不容忽视——陛下，请体谅一下老臣们的心吧，现在有很多新晋的年轻人，他们是比我们这些老人有活力，很会办事，可论起忠君体国，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他们没有经历过我们经历过的绝望，对燕国，对陛下，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所以，他们做起事来，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会顾虑到长远，忽视了很多不应该忽视的——老臣老了，说话是难听了些，可满心的报国之情却和以前一样，分毫未变——还请陛下听一听老臣们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雾柳暗时云度月（中） 李曜道：“朕又没有堵住各位国公的嘴，各位有什么想说的话便说出来吧——朕不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 李曜说完话，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凉薄了，便歪头示意晏心等人将几位国公扶起来——晏心等人见状忙继续要扶几位国公起来，可刘智晖和王老国公等人仍是不起来，王老国公道：“今日陛下若不回转心意，我等愿长跪不起，只等陛下心意回转。” 李曜继续道：“你们几个若是扶不起来几位国公，朕可保不了你们的命了。”又对应如实道：“林昭回来了没有？” 应如实忙答道：“林将军已经回来了，前个儿晚上就来到这儿了，一直在这儿守着陛下呢。” 李曜点头道：“你去叫林昭在庭院里守着——将他从秦州带来的宝刀也拿来——朕听说那把宝刀削铁如泥，朕今日要见识见识这把宝刀的威力，这可是楚国大将宋鸿翊最心爱的宝刀啊——” “不知陛下要如何试用呢？”应如实问道。 李曜道：“几位国公若是不起来，就将扶国公起来的人杀了——国公不起来，便都杀了。” 应如实听了，忙跑出清辉殿，心中满是恐惧，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了此后会发生的血腥的场景，以致于见到了已经来到了清辉殿门前的林昭时，还是双腿发软，应如实一见林昭，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尽管现在的林昭已经没有了应如实初见时的凌厉，但应如实还是忘不了初见林昭，林昭带给他的可怕的样子——天业元年，林昭还没有动身前往楚国旧地秦州时，还在李曜身边担任禁军都尉，应如实还是个跟在李龁身后的小宦官，见了林昭不喜不笑的样子，是没有见了钟奂亲切。 两年未见，应如实今日见到的林昭则面色温和了许多，林昭今日身着青袍，头发全部梳起来来了，头戴着一顶只有楚国才有的帽子，脸也比临走之前白净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些肉，不像以前那样瘦削了，风度变得好了很多，令人一见，根本想象不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两年前还是个少言寡语的冷汉子。 更难的是，林昭今日竟然主动与应如实搭话，这在以前，应如实想都不想——这倒不是与应如实的地位有关，在林昭未远去秦州之前，对待在李曜身边最受宠的李龁也是很冷淡，尽管他二人已经相处了不少年，也算是和家人一样的关系，可林昭性情如此，李曜和李龁从未有过微词。 应如实也微笑着迎上前去，林昭微微一笑，打拱道：“陛下可有何指示？” 应如实忙道：“陛下要求将军进去，还要将军带上从秦州得来的宝刀，说要惩罚那些宫女们。” 林昭不慌不忙，道：“你先进去禀报陛下，说林昭的宝刀在下面的寓所放着，林昭着人去拿，一会就回来。” 应如实拉住林昭的手，走到一旁，一脸的紧张，道：“将军不必去拿，随我进去就是——陛下现在在气头上，要将军去拿宝刀也是气话而已，将军久不在平城，不知道大明宫内外的事情——那些将要受罚的宫女们，都是陛下宠爱的宫女，平日陛下疲劳时，便喜欢到东苑，听她们唱歌弹琴，好不快乐，今日陛下生了一通气，要将军惩罚她们，可哪日回转过来，追悔不已，那么，受累的便是将军了。将军可不比如此实诚，只需随我入内即可——其余的，我——” 林昭一挥手，打断了应如实的话，道：“陛下如何说，我便如何做，我不会有半点更改的，除非陛下让我改——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可不是陛下认为的道理，所以我不会采纳——如此这般吧，我随你一起进去，我亲自禀报给陛下。”林昭说完，不给应如实任何回应的机会，叫过来亲信，道：“你快快去将我的宝刀拿来，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伺候！”小兵答应，快马加鞭而去。 林昭转身，拉着应如实就往清辉殿里走，刚一走进庭院之中，应如实只听到晏心的歌声再度响起，不过，此次的歌声非常凄婉，其间夹杂着哭泣的声音，好不伤心。 林昭在楚地久了，也喜欢听些小曲儿，与应如实进入清辉殿后，听到有歌声响起，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两人缓缓行进着，都在侧耳细听这歌声和里面的动静。 两人越逼近殿里，那声音就越清楚。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小绿间长红，露蕊烟丛。花开花落昔年同。惟恨花前携手处，往事成空。 山远水重重，一笑难逢。已拚长在别离中。霜鬓知他从此去，几度春风。” “寂历秋江渔火稀，起看残月映林微。 波光水鸟惊犹宿，露冷流萤湿不飞。” 应如实和林昭在听到“寂历秋江渔火稀，起看残月映林微。 波光水鸟惊犹宿，露冷流萤湿不飞。”一首后，便都进入了殿内，才得以看清殿中的全貌——几位国公仍然不依不饶，任凭几个女子如何苦求，都不愿意起来，而李曜和祁然则视若无睹，继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很是快活。 李曜听到有人进来，抬眼一看，正是已经离别快两年的林昭——两年前的林昭还是个冷面小哥，如今从楚地秦州归来，看起来温和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李曜见了变化之后的林昭，也很是惊喜——如今的林昭越发的像裴元清了。 李曜朝林昭和应如实招呼，道：“你们过来。”林昭和应如实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林昭拜倒在地，口称万岁，道：“臣两年未来拜见陛下，今日终于得见天颜，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年，长乐安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雾柳暗时云度月（下） 李曜笑道：“我看你也不错，快快起来，你来得很是时候，快来帮朕一个忙——几位国公前来找朕，说是有要事与我说，可却一直不起来，朕便几个宫女扶他们起来，可这些宫女一个一个都太笨了，几位国公很是不高兴，仍是不愿意起来，你来替朕惩罚惩罚她们——朕从现在看着，如果几位国公再不愿意起来，你便将她们一个一个都拖出去，就在清辉殿门外，用你新近得的宝刀，将她们的脑袋砍下来，做成酒器，呈献上来。” 李曜话音刚落，晏心等人就慌了心神，一下瘫倒在地，但身临此境，既不敢哭，也不敢闹，只得将所有苦水吞进肚里，默默祈求上苍回转心意，不要如此捉弄她们了。 林昭道：“陛下，那宝刀，臣并未随身携带，今日放在寓所了，——臣已经派人去拿了。” 李曜点点头，道：“好，那么就先让她们扶几位国公起来，如果几位国公还不愿意起来，你也别用什么宝刀了，直接用那些人身上佩刀的利剑就是——我大燕的剑可一点都不比楚国的刀差啊，照样可以削铁如泥。” 林昭默默低头，道：“是，臣遵命。”随后，李曜示意林昭和应如实起来，两人一边一个，侍立在李曜的身旁。 李曜对晏心等人道：“你们可要给朕好好劝——这可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朕会好好看着你们的行为的——你们将国公劝了起来，朕有重赏，你们若是劝不起来，朕也有重罚，而且只有一次机会——” 简单几句话，将李曜现如今的心思暴露无遗，在场的人大都听得心寒，在内殿躲避的素修和灵犀等人也打了一阵寒颤，非常恐慌——在她们看来，李曜闲的无事，将这些事情当成了取乐，将虐待宫女当成了娱乐。 晏心等人不敢怠慢，都争先恐后的起来，聚集在几位国公的身边，眼泪汪汪，哀求不已——刘智晖等人看得心烦，全部起来，换了个地方，仍旧朝着李曜跪着，坚决不起来。 晏心眼见活命无望，也就不费心去扶几位国公起来，而是转过身去，朝着素修和灵犀等人的方向，唱着她们之间才能懂得的歌。晏心轻启檀口，贝齿微露，柔声哀婉至极。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c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枝梅。” 这是晏心等楚国讴者之间独有的送别歌——这首词是舒亶所写，先皇特所钟爱，令后宫宫人传唱，至今风靡——诗中独有的悲凉意境，确实牵动着一代又一代讴者的心——尤其是离别之时，讴者们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诉说心中的悲苦，便会唱这首词来表达自己不愿意和友人别离的心情，以及追忆和珍惜和友人的过往，含蓄地表达了不舍与祝福——久而久之，这首词在楚宫中被讴者们传唱很久，成了人人都会唱的离别词，甚至还传入民间，民间小儿小女们离别之时，也会唱起这首词，表达和朋友的依依惜别之情。 身处内殿的素修和灵犀听了这首著名的离别词之后，便知道了晏心的处境很是艰难，或是很不妙了，晏心在向她们道别啊。素修和灵犀等人毫无办法，只得三个在屋里跺脚，一个紫鸢在屋外面哀叹，全都束手无策，不能出去营救晏心。 晏心唱了一遍又一遍，哀婉的歌声还是没有打动几位国公的心，刘智晖等人仍是一脸冷漠，一副不愿意与人交谈，与人妥协的样子，晏心是彻底绝望了，她颤抖着身子，慢慢摸着身上有没有什么尖利的器物——她要死了，可也要死得堂堂正正，轰轰烈烈，那么，她想要在临死之前将最想要杀死的人解决掉——晏心将矛头对准了李曜。 在晏心看来，李曜是楚国人痛苦的根源，只有解决了李曜，楚国和楚人才能有一线生机——此时此刻，晏心不再想什么韬光养晦，也不想留在内殿的素修等人的安危了，热浪冲上头脑，晏心只想速速解决。 可晏心摸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尖利的器物——大明宫管理得太严，她又因为是楚国人的关系，更是被日夜盯着，不能有自己的空闲，不能有自己的小地方，只能在所有人面前像是裸露一样活着——晏心至今没有自己的物品，没有首饰，没有自己的衣服，也没有自己的知己。 李曜等不下去了，没有继续听晏心等人劝下去，直接对林昭道：“你先将几个人拖下去，砍了，看看剩下的人有没有能劝起国公们的，如果还没有的话，再继续拖出去，砍了。” 林昭不敢延误，径直走向已经吓傻了的宫女面前，一手一个，拖了出去，拖到庭院里，林昭也不自己动手，直接将几个手下喊进来，不给宫女们求饶的机会，手起刀落，几个漂亮的脑袋落地了。 反复几次，林昭再次进殿，只见第一批劝国公的人还剩下了那个唱歌很好听的姑娘了——林昭有些迟疑，拱手向李曜问道：“陛下——” 林昭还未开口，李曜就已经很不耐烦的说，“还有一个，赶快拖下去。” 林昭听了，也不敢再说下去，忙抓住晏心，将晏心拖了出去——林昭在拉拽晏心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姑娘没有多少惧色，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林昭将其拖到庭院中，她也没有跪地求饶，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仿佛在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林昭看着晏心冷静的脸，又想起了刚才美妙的歌声，心底里止不住的伤感——杀了这个姑娘，以后可就在没有这么好听的歌了。 林昭不相信她不害怕，在下手之前，特意问道：“你不害怕？她们都叫了几声，你连一个饶字都没说，你真不害怕？” 晏心抬眼，林昭才见到了她满眼都已经是泪水了，说不害怕，真是不害怕吗？所有人都怕死啊。 晏心叹了口气，流泪道：“我求你饶了我，你就能饶了我吗？我是将死之人，就不说那么多废话了——我说与不说，都是要死的人，有什么意思？” 林昭叹道：“我刚才听你唱歌，很是好听，可以后听不到了——敢问姑娘芳名？我想记住姑娘的名字。” 晏心望着楚国的方向，叹道：“我现在的名字叫晏心，可我知道，我的真名不是这个——我叫林微——今后，再没有人知道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风起杨花愁杀人（上） 林昭点点头，看着晏心道：“原来姑娘也姓林——我会记住姑娘的，姑娘的歌声确实好听。” 晏心悲哀地抬眼，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如何努力，也看不清楚要结束她性命的人了，只能看到眼前站着的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青袍，一脸漠然，仿佛看不到地上深红的血和刚才的惨象——晏心更加绝望了，她今日难逃一死也就罢了，临死之前还看不清要取她性命的人，他日一同到了阴曹地府，她连对方的长相都记不清，这血海深仇，是不能报了。 林昭看着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晏心，又想起刚才几个宫女惨死的情形，不由得闹心了起来——他刚回来平城，还没有站稳呢，就提着剑，追随陛下来到神圣，在百姓心中具有很大威望的望山上虐杀宫女，林昭在楚国旧地待得久了，耳濡目染，日日熏陶，也已经变得是铁血柔肠的汉子了——林昭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小兵道：“这儿都是血，将这位姑娘拖到外面去吧——姑娘穿着好看的宫装，都是血，就不好看了。” 身旁的小兵得令，忙一左一右架着已经呆掉的晏心到了清辉殿外，林昭紧随其后——这一切，都被躲在身后不远的紫鸢看到了——伊始，紫鸢怕出事，便随着应如实一起出了大殿，但一看到来势汹汹的侍卫时，就知道大事不妙，忙进殿欲要保护李曜和素修，后面的事情发展的并不是紫鸢想的那样，所以，紫鸢也就没能“大展身手”，而是一直在暗处慢慢观察着事情的发生。 紫鸢虽和晏心的交情不深，但打小也是知道晏心的名号的——晏心进宫时，也很小，是苏州进贡的贡女，因为姿色出众，音色出众，晏心很小的时候就声名鹊起，是楚宫之中著名的讴者，后来，赵贵妃的妹妹，也就是素修进宫，在偶然的一次表演中，赵贵妃发现晏心竟然和自己的亲妹妹素修有几分相像，很是喜欢晏心，从此以后对晏心也就另眼相看，特意将晏心从掖庭宫要了出来，和自己的妹妹素修一起陪在自己的身边。 但好景不长，晏心的歌喉无人替代，皇帝很是想念晏心，便重新将晏心调回了原来待的掖庭宫，还让其担任讴者——一年年过去，晏心也长大了，仍然和素修有几分相像，是后宫中人人都喜欢的美女——晏心歌好听，人长得也和歌声一样甜，尤其是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更是增添了晏心的美貌。 正是因为如此，很多宫人私下里将晏心c玉姿c若晨c紫鸢等四人称为楚宫之中的“四秀”——晏心擅长唱歌，玉姿有过人的医术，若晨是天生的棋者，紫鸢则是武艺高强的女中高手。 从那之后，紫鸢对于晏心的关注也开始有所提升，但因为性情不同，擅长不同，终究没有多少交集——紫鸢对于晏心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于訾尘——訾尘天生喜爱美女，更是喜欢晏心这样姿貌无双的美人，以前在楚宫时，訾尘一有空就要去粘着晏心，要她唱几首歌，訾尘学会了，还会很高兴的唱给紫鸢听。 这一切的往事，都在紫鸢的眼前浮现出来了——紫鸢看到晏心被林昭等人拖出去时，心情万分焦急，恨不得自己飞奔过去，救下晏心。 但紫鸢的冷静和克制让她没有这么做——她慢慢地走出大殿，细细的观察着殿外发生的一切，当她看到林昭将晏心拖出去，并没有立马动手时，心里暗暗觉得事情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紫鸢一面看着殿外，一面关注着殿内——她很是希望两边都能缓和，不要再有无辜的人枉死了。 紫鸢还没看到殿内的皇帝李曜和国公们缓和气氛，倒先看到了林昭让人将晏心推到清辉殿外——紫鸢知道，晏心可能难逃此劫了，紫鸢仍然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跟着林昭等人走出清辉殿——紫鸢在距离清辉殿不远的空地上看到了林昭等人，令她奇怪的是，林昭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对晏心很是粗暴，而是静静地站在晏心身边，不一会儿，艳阳高照，林昭又推着晏心到了一旁的树荫下，一些也不像是要行刑的样子。 紫鸢没有主动上前，仍然躲在不远处，作为一个局内人，也作为一个局外人，认真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晏心在被拖到清辉殿外面的过程中，一直是双目紧闭的，不但紧闭，还咬牙切齿的，一点也不像刚才那般温婉的样子，在她看来，林昭没有在清辉殿的庭院之中行刑，应该是怕收到皇帝的指责——毕竟殿内还有国公，还有后妃，还有小公主，杀的人多了，所以，她应当死在外面，应当不被人看到——晏心怕极了，以致于烈日照她，她都毫无察觉——晏心直到林昭将她推到树荫下，才敢睁眼——晏心徐徐睁眼，看到的又是另一个面容的林昭了——林昭竟然眉头紧皱，悲切的望着她，像是望着自己的亲人。 晏心觉得这种眼神，这种关切更是可怕，吓得连连后退，柔嫩的手腕破损了也不知道，只晓得眼前的人很可怕，她惹上了可怕的事，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人生中最害怕的事情——死亡。 林昭不慌不忙，用剑挡住晏心后退的道路，轻轻将其扶起，用剑鞘轻轻拂去晏心腿上的尘土，道：“唉，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很怕死——死人，我见得多了，我原以为没有任何感觉了，可看了你的样子，我也有些感觉了——我也感觉到害怕，感觉到恐惧了——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杀了那么多的人，陛下的气应当消了，我得把你留下——我听出来了，你歌唱得最好，陛下应当也很喜欢你，说不准还要让你当皇妃，我要等一等——所以，你先不用害怕。” 晏心既害怕，又愤怒——看来燕人的冷是在血液中流淌的，林昭现在对她手下留情，不是因为她没有犯错，也不是因为她不该死，而是因为她可以是讨好皇帝的手段——除此之外，什么“皇妃”之类的词语，在晏心看来是有侮辱性的——晏心虽是歌女，但也很有报国之情，生平最讨厌的便是燕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章：风起杨花愁杀人（中） 晏心在林昭说话时，就一直朝林昭瞪着眼，在林昭说完之后，放松了些警惕时，晏心便二话不说，冲到一旁夺过小兵所佩戴的剑，意欲自刎，可惜力气太小，动作太慢，被几个小兵冲撞在地，晏心本就是深宫弱质，气力不足，又哭了好一阵子，这番又被冲倒在地，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得将脸朝下，顾不得灰头土脸了，止不住的哭泣。 林昭眼看着晏心从哭泣到愤怒朝他瞪眼，知道晏心内心很有微词，却没有想到晏心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会有力气和勇气，去抢夺小兵所佩戴的剑，而且看样子是不想活了，只不过自刎的动作和速度太慢，没有得逞——晏心这一番动作，虽没有得逞，可也把林昭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有想到晏心会做自刎的事情，由此看来，晏心也不是很怕死，晏心绝望地哭泣也应当是另有原因。 林昭将剑交给身边的小兵，自己则蹲下身来，想要扶晏心起来，可难过之极的晏心丝毫不理财有些善意的林昭，不但不配合，还连连抓起地上的土扔到林昭的身上和脸上，唬得林昭几个趔趄，差些要摔倒在地。 一来二去，林昭也没有了耐性，飞快起身，也不怜香惜玉了，直接一脚飞踢，踢到晏心的腰间，林昭自幼习武，脚踢晏心的时候，没有用大力气，可也让晏心吃了苦头——晏心疼得直淌眼泪，一直用手捂着被踢的地方。 林昭对身边的小兵吩咐了几句，就转身回到清辉殿了——他估摸着皇帝的气快消了，他要进去看看情况。 紫鸢见林昭往回走，也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先林昭几步回到殿内——只见情势已经有所好转了——一直长跪不起的国公们终于有服软的了。 才刚进殿的林昭也看到了紫鸢所看到的场面——几位国公中很有威望的艾国公率先站了出来，指责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刘智晖等人。 艾国公乃是现任户部尚书兼尚书右仆射艾浚，刑部尚书，兼尚书左仆射艾洄的父亲，也是前来面见李曜的人中最有威望，最为年长的一个——艾国公本不愿意前来，因为他的两个儿子都被卷入了进来，都成为了刘智晖等人口中祁然的同党，都在做着祸国殃民的事情——艾国公很想要支持自己的儿子，可毕竟年事已高，被几个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多年的朋友说了许久，也就同意了前来面见皇帝李曜，但在艾国公的内心中，他还是认为祁然有错，他们这些来请命的人也有错。 在这场君臣之间的僵持中，艾国公首先站了出来，他是真的感到痛心——皇帝李曜的做法是很冷漠了，但刘智晖等人的行为也绝不是正确的，甚至远远不是刘智晖等人来找他时，说的那样了——艾国公不想与皇帝李曜发生冲突，在他认为，这次来找皇帝李曜，还是要坦诚相见，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看看君臣之间到底有何误解，他们和祁然之间又有如何误解。 可来到这儿，艾国公才发现事情的走向并不像他预期的那样——刘智晖等人脾气暴躁，皇帝说一句，他们便仗着是皇帝的亲戚，敢顶两句，甚至多句——眼前的这个皇帝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没错，可孩子已经长大了，也已经成为皇帝了，就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这个已经成熟的君主了——在皇帝面前，他们只是臣，没有第二个身份，什么国丈，什么亲戚，都是过眼云烟，都是可有可无的，皇帝可以跟你客气几句，可你必须要认识自己的身份——艾国公很是后悔，在来之前没有跟刘智晖等人说清楚，这两个人又开始犯糊涂了。 艾国公语重心长得对还在地上跪着不起的刘智晖等人道：“快些起来，不成体统，像是什么样子？还有一点为人臣子的自觉吗？” 艾国公说完后，便扑通跪在李曜的面前，一点也没有把自己当成长辈，尽管他的女儿是在后宫之中仅次于王皇后的宸妃，也是李曜最为信任的妃嫔之一，艾国公一点都没有把自己当成重要的人物。 艾国公跪在地上，痛心道：“陛下，臣有罪，臣不该对陛下如此失礼，还请陛下降罪！” 李曜见艾国公开口了，也道：“国公不必如此自责，几位国公都是朕的长辈，说说朕也是应该的，可万事总该有个根据，几位国公一进来就指责朕和朕的宰相，还拿不出任何根据，未免有失体统，朕不是那起不听人劝的人，朕一直广开言路，言者无罪，更何况几位国公都是朕的亲戚，朕更会率先听从几位国公的意见——艾国公有什么话，便请站起来说罢。” 祁然也顺着李曜的意思，急忙起身，亲自将艾国公扶了起来，艾国公站起来后，回头看着刘智晖等人仍是一动不动，很是生气，怒气冲天，破口大骂，道：“你们还没跪够呢？都一把年纪了，体力还这么好，真不应该跪在这里，而应该到前线战场上去！你们都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是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吗？我之所以答应几位，和几位一起来面见陛下，都是因为几位在我面前信誓旦旦，且忧国忧民的样子，可来到了这里，几位却言不符实，只顾着和陛下和宰相顶嘴，一点也不说主要的事，还惹得陛下生气，连累了一些如花似玉的宫女们——外面已经血流成河了，你们还要跪倒几时？” 刚刚进来的林昭一听艾国公如此说，便知道此事可以有转机，忙跑出去看晏心如何了——待会皇帝回过神来，要是找晏心唱歌，那可就麻烦了——林昭非常担心手下的小兵已经将晏心欺负得不轻。 来到清辉殿外，林昭才放心了，晏心没有死，也没有缺胳膊，只是有些发呆，愣愣的坐在树荫下，像是在想着远方的谁。 林昭急忙上前，道：“林姑娘，你不用和她们一样了——” 晏心猛然抬头，四处张望，当确认了林昭口中的林姑娘是自己后，才敢站起来，望着林昭，满脸狐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一章：风起杨花愁杀人（下） 狐疑过后，晏心才意识到林昭说的话究竟是何意思，她知道了她的命运可能又要改变了，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清晨，目睹了同兴而来的不少人都死于非命，晏心现在已经无力承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晏心只觉得自己太累太累了，很想要躺下来好好休息一番。 晏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惊喜，相反，仍然愁眉不展，两眼含泪，对林昭道：“不用和她们一样了吗？那她们岂不都是白死了？陛下已经不生气了，国公们已经站起来了？” 林昭道：“我看陛下已经不怎么生气了，所以来告诉你，让你别害怕了，也让你有个准备，也许待会，陛下还要召你进去唱歌呢，之后便是一场欢声笑语了也未可知啊，艾国公正在里面劝慰陛下和其他的几个国公，现在应当已经和解了——陛下一直都很宽待几位国公，国公们都是陛下的长辈，陛下最是尊老重亲的人，刚才和国公们的争吵与僵持，绝不会持续很久——陛下和几位国公们都是彼此误解了，说开了之后，便一切都好了。” 晏心忽而泣不成声，自言自语道：“要我进去唱歌，我哪里能有心思唱歌？地上流着的都是人血，都是人血！我无法忍受站在都是血迹的地上唱歌——那样，我只能唱挽歌！” 林昭道：“你是被吓得糊涂了吗？你怕死，现在不用死了，还不好好珍惜吗？” 晏心一言不发，不想再回答面前的这个冷血无情之人的话了——晏心慢慢挪动，意欲从林昭的身边逃走，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甚是可怕，一点都没有人情味，也没有什么慈悲心——和她一道来的几个宫女，就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下，可这个人言语一如平常，没有半分自责与恐慌，看到满地鲜血，也只是微微一皱眉，没有任何的不适的反应，这让晏心接受不了——她自小生在花团锦簇的后宫之中，见到的全都是歌舞升平，接触到的人也大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晏心也估摸到了林昭的身份，应当是宿卫皇宫的禁军统领之类的官职，晏心以前在楚宫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和林昭一样职务的人，她不是没有见过，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林昭一样冷酷无情的人，板着脸，眼看到血也没有半分怜悯——晏心之前见到的侍卫们都是温温柔柔的，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较之林昭，那些在楚宫中的侍卫们才更像个人。 林昭以为晏心要进到清辉殿去，也跟着晏心转了身，慢慢跟在晏心身后，看到晏心一身狼狈，林昭怕等会皇帝李曜看了不高兴，便好心提醒晏心，道：“这会子，陛下还要和国公们说会子话，你去其他的地方重新换一身宫装——等会，陛下真要见你，你这么狼狈，也不合适。” 晏心仍是没有答话，一直低着头往前走，在要靠近清辉殿大门时，晏心突然加快速度，趁着林昭以及几个小兵不注意，使劲撞到了清辉殿的大门上。晏心随即晕倒，这一幕倒是让林昭和刚从大殿中出来的紫鸢大吃一惊——林昭和紫鸢都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晏心就这么义无返顾地撞了上去，头撞到门上的声音很大，大门也被晏心撞开，由此可见晏心刚才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还用尽了几乎全身的力气——晏心这一举动，视死如归，是林昭和紫鸢都想不到的。 紫鸢不敢声张，忙小跑着来到晏心身边，帮助林昭将晏心抱到了门外的树荫下——清辉殿内的人也听到了声响，应如实分身法术，便让一个小宦官出来一探究竟，小宦官出来之后看到晏心倒在地上，以为是平常的宫女中暑晕倒事件，也没有放在心上，便回去以此回应了。 紫鸢努力镇静下来，低头看着晕倒过去的晏心——只见晏心已经不省人事了，无论如何叫唤，如何推搡，晏心还是双眼紧闭，没有苏醒过来的意思。 林昭在一旁也有点心慌——并且还挂念着待会皇帝要人，他交不出来的窘迫该如何化解——紫鸢将晏心放平，用合适的力道掐着晏心的人中，晏心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林昭看了一会，直觉得晏心已经没有救了，已经打好了如实汇报的主意。 林昭对紫鸢道：“姑娘是清辉殿里的人，是赵娘娘身边的人？” 紫鸢回道：“我是，我也是和晏心一起从楚国来的人——”紫鸢只说了一句，便仍然低头，掐着晏心的人中。 林昭叹道：“姑娘既然和晏心认识，那请待在这儿守着晏心吧——我去禀报陛下，看看如何处置吧。” 紫鸢道：“我便在这里守着晏心，还请将军进去的时候，能将我们之中的一名名叫玉姿的宫女叫出来，她是女医，或许还有办法——晏心深受陛下和娘娘喜爱，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和娘娘都要伤心的。” 林昭听到玉姿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熟悉，答应紫鸢后，便随口问了一句，道：“玉姿姑娘是不是曾经救过郑源义？我听说郑源义身受重伤，硬是被一个女子给救了回来，不知是不是重名，还是就是一个人？” 紫鸢道：“玉姿便是玉姿，全天下就只有一个无所畏惧，身处险境也要救人的玉姿——她就在殿里。” 林昭道：“原来兜兜转转，我要见到了只在传闻中出现的人了——一切都太巧合，我竟然能看到救了郑源义一命的人，只可惜，有人救一次，没人救第二次了。”林昭说着，也不再询问紫鸢了，拔腿就往清辉殿里走。 林昭欲要进门，便从略微打开的门缝中看到满殿的宫女都被轰了出来——这些都是刚才在殿中演奏乐器的宫女，很显然，她们都被地上的血迹吓坏了，个个花容失色，争先恐后往外走——林昭没有办法，只得等她们全都出来，才能转身进去。 “是林将军吗？” 林昭还没有将腿迈进去，就被身后的声音叫住——林昭忙回过头去，只见是宰相艾洄在背后叫他，林昭忙转身，来到艾洄面前行礼。 “臣拜见艾相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二章：飞出深深杨柳渚（上） 艾洄没有跟林昭叙旧，开门见山问道：“几位国公是否已经在里面了？” 林昭行完礼，抬起胸脯，低眉对艾洄道：“几位国公已经在里面好一会儿，我在外面值守，也是刚过来不久，进去只看到几位国公跪在地上，陛下很生气，还让我惩罚了几个侍候国公不周到的宫女——我一直在外面，才要进去，里面现在如何了，我也很想知道。” 艾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就要往里走，林昭朝一旁偏了偏身子，给艾洄让出了一条道，艾洄习惯性的低头往里走，还没有迈出一步，艾洄就看到了黏在门上的血迹，艾洄用手指沾了沾，发现是刚刚才有的，顿时心生疑惑，问林昭道：“这门上的血迹从何而来？”艾洄是刑部尚书，统领天下狱事，出入仕途时，艾洄是从一个小小的地方检点做起的，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检验尸体，查找血迹的来源，因为艾洄事无巨细的办事风格，他所到之处，几乎没有冤假错案，百姓的反响也很好，艾洄由此一步步从地上晋升到都城之中，从小小的检点成为了当朝宰相——艾洄从未抛弃过这个好习惯，每到一处，总要细细观察，临走之时，也要查看一番，还要在心里细细揣摩哪里有了变化。 渐渐地，艾洄的办事风格也感染了很多三省六部的官员，受影响最大的乃是艾洄所直接管辖的四司：一曰刑部司，二曰都官司，三曰比部司，四曰司门司。 四司之中的官员都将长官的话和为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以长官为榜样，生怕渎职，每日都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到最好，在艾洄担任刑部尚书的期间，刑部的办事效率明显提高，每年冬至得到的赏赐是最多，这两年来刑部里的人升官也是升的最快的——艾洄手下的人也都乐意跟着艾洄，尤其是尚书省度支司员外郎陈皎然和苏明一事过后，朝中的人对艾洄更是刮目相看——艾洄不惧强权，不管对方是还不是皇亲国戚，都依法惩处了，这样的做法对刑部的官员们是一种激励——在艾洄就任刑部尚书之前，燕国掌管全国刑狱的刑部已经很是腐朽了，里面的人都无所事事，毫无使命感，也毫无一点为国为民之心，这下，艾洄来了，刑部的风气有些转变，较之几年前，现在可以算是很风清气正的时期了。 林昭虽然在天业元年就离开平城，去了楚国旧地秦州，可也知道艾洄一贯的行事风格和严谨的处世之道——几年前，林昭也曾亲眼见到艾洄为了纠正一个案子，不惜得罪先皇武宗皇帝，最后若不是孝德公主苦苦哀求先皇，艾洄现在只怕当不上这个宰相，在几年以前就没了命。 林昭深怕艾洄会问东问西，便没有打算隐瞒，据实回答了，“相公有所不知，这是一名叫晏心的歌女刚刚一不小心撞到门上的——所以才会留有血迹，没有什么事的。” 艾洄惊道：“是一不小心撞上的吗？竟然都把门撞出了些木屑——这可不是一般的不小心，这的是故意为之，才能有的结果啊。” 林昭只得回道：“那个宫女本来脑子就不清楚，今日又受了些刺激，我才说了她几句，她就起犟，便撞到了这门上，撞上了之后晕倒了，我让一个宫女在那边照顾她呢，不知道是死是活——据说，她还算是陛下很喜欢的一个歌女，我没有看好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昭说的很不清楚，很是模糊，艾洄也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一些经过，转眼朝林昭指的方向看去，凝视了一会，对林昭道：“林将军放心，这个宫女我也见过，性情是很古怪——陛下很喜欢将我们这些人召集到东苑里，听曲商谈国事，我正是在东苑见到了这个名叫晏心的宫女，我当时还说怎么有人起这个名字，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我没听清，我再问她，她就不说话了，于此可见，小姑娘很是不一般，和平常的宫女都不一样——据我看来，林将军与我一同进去面见陛下就是，不用担心在外面的宫女了——她撞到这上面，使得力气虽然很大，却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害，不足以丢掉性命——说不定，我还没有见到陛下，她就已经苏醒过来了。” 林昭素来知道艾洄的本事，艾洄是燕国出了名的验尸官，多年来的经历让艾洄对于人在各种情况之下的反应了如指掌——林昭听到如此有经验的艾洄如此说，心自然是放了一半在肚子里，可还是有些怀疑，在和艾洄进殿的时候，终是忍不住问道:“艾相公如何会有把握的？艾相公可是连那宫女撞成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啊。” 艾洄道：“一个弱女子，又在这样的情况下撞到门上，可想而知那位弱女子在撞门时应当是害怕无助的，我远远看着她躺在那里，不多高，身上全是尘土，发丝缭乱，想必在撞门之前吃了些苦头，甚至还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吧——她本就是姑娘，在如此一折腾，即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到门上，也不会毙命——一个人如果没有借助外力，没有被人拽着往门上砸，是不会有多大的危险，顶多是暂时晕了过去——在我看来，这个宫女之所以晕过去，撞晕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这个宫女惊恐万分，是连晕带吓，才昏过去的——如果不管她，她躺在那儿一会儿，也会苏醒的——我看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宫女，那个宫女也正在救她，摇晃她，这更会加快她苏醒。” 林昭松了一口气，跟在艾洄后面，道：“艾相公如此说，林昭也就放心了——林昭总算可以跟陛下有个交代了——林昭知道，这个姑娘唱歌很是好听，陛下和娘娘都很喜欢。” 艾洄笑道：“我不知道陛下和娘娘喜不喜欢她，我倒是知道你很是喜欢这个姑娘——才刚回来，就满心盯着大明宫里的姑娘——不过你也有功，陛下会成全你的。” 林昭一握佩剑，笑道：“艾相公此言差矣——林昭从不敢有非分之想——林昭只是觉得，那个姑娘既好看，歌还好听，死了，挺可惜，仅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三章：飞出深深杨柳渚（中） 艾洄边走，边点头，对林昭道：“那我可就不为你美言了。” 林昭没有答话，在艾洄身边，随着艾洄走进大殿——两人刚进大殿，就觉察出了事情并没有变得很好，至少就在刚刚，众人们的情绪还没有得到舒缓，还在进行“冷战”。 艾洄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已经到了古稀之年的父亲正捶胸跺足，满脸通红，嗓子嘶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艾洄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还有些黯然的落寞之情——艾洄知道，现在朝野上下在看待各位大臣时，都将他c沈泉烨c祁然等几人划为一党，有些言官不分青红皂白，只要他们这些人一有什么动作，必定群起而攻之，不论对错，只按照他们心里的标准来——艾洄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到很头疼了，他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祁然的同党——他和祁然同为宰相，处理政事的地方相距不远，有些时候必须要见面沟通才能下发政令，一些简单的接触是正常的，可在有心人眼中，他每一次和祁然的见面都成了他们结党营私的证据——事实上，他与祁然只是普通臣僚的关系，私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祁然是皇帝李曜的旧臣，艾洄是皇帝李曜的妹夫，却基本上不是很熟悉，顶多只是点头之交，或是有时候因为皇帝李曜召集宰相一同处理政事，不得不见面，艾洄已经尽量避免与祁然进行过多的接触了——他本性如此，不想与任何大臣有过多的交情。 艾洄一直认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每每遇到流言蜚语，都是为了大局，一笑置之，不去做过多的处理——其中也不乏当今皇帝圣命的缘故，李曜成为皇帝后，为了一扫朝堂以前言者有罪的风气，特意下令言者无罪，不论寻常百姓还是有品阶的官员，都可以向朝廷各抒己见，负责审核的三高官官不得随意惩罚有意见的人——此令一下，朝堂焕然一新，连听到传闻的百姓也都争先恐后朝官府奔涌，想要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其中虽有不少有真知灼见的人，可大都是无中生有之人，可按照皇帝的政令，三省的长官，也就是宰相们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寻常百姓说些闲话，尚且不会受到惩罚，更不用这些拿着俸禄，专门挑刺的言官们了——艾洄有时候也是不得不置若罔闻，刻意大度。 但艾洄看到了父亲站在殿中，心思不由得翻乱了起来——艾洄自从入仕，从未让父亲真正插手过自己的事情，无论遇到怎样天大的难关，艾洄总是自己一人坚持硬扛下来的，艾洄这么多年呈献给父亲及族人的只有斐然政绩，所以，他向来都是艾氏一门中最优秀c最令族人骄傲的后生。可如今，一些关于自己的传闻，使得年迈的老父亲跟着几个另有他图的人跪在皇帝的面前，声泪俱下，艾洄怎么看都不是滋味。 李曜正在烦恼，猛一抬眼，看见艾洄来了——艾洄丰神玉朗，缓步进来，李曜似乎看到了冉冉升起的朝阳的光芒，很是舒服，也很是温暖，顿时心情好了不少，脸上的乌云密布也消散不少，李曜甚至站了起来，来迎接他的这位宰相。 艾洄翩然上前，朝着李曜行礼，便跪在自己父亲的身边。 李曜亲自将艾洄扶了起来，道：“你来晚了，朕已经将那些讴者赶了出去，你也听不到她们的歌声了。” 艾洄顺势起来，回道：“臣见到陛下就行了。”艾洄说完，先将李曜扶到了位子上坐下，随后又缓步下来，按照顺序将跪在地上的几位国公们扶起来——艾洄先扶起了自己的父亲，应如实也很会看眼色的上前，帮艾洄将艾国公扶到位子上。 刘智晖等人见艾洄低眉顺眼，态度很是诚恳，加上跪了许久，并不舒服，也开始服软了，但刘智晖等人并不想很快的站起，刘智晖手握住艾洄的手，也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艾洄知道此时说什么话都没有用，索性弯腰站着，以温和的态度面对这些古怪，很有自己坚持的国公。 祁然没有离开自己的位子，只是站了起来，没有跟随艾洄一道去扶几位国公，他知道，如果他一下去，场面就不会如此“温情脉脉”了——这几个国公面对着艾洄是可以拉着他的手，唉声叹气，只因他们的关系如何破裂，兜来转去，也还是有些情分的，他们已经是几百年的亲戚，在表面上不会做的太过难看，何况他们这些顽固的人还想要争取艾洄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他们有时候并不怕皇帝的原因就在这里——皇帝身边的人大都是互相联姻，有多少情分的人，他们联合起来，皇帝就是孤家寡人，不能将他们怎么样，他们若是离心离德，皇帝就有机会趁势而入。 刘智晖等人虽然年老，可不是糊涂了，他们知道现在皇帝不听他们这些老人的话的原因是什么，就是一批和祁然一样的人正在疯狂涌入朝堂，想要攻取他们的位子，他们应该联合起来一同反抗，可朝堂之上却出了一批和艾洄一样有家世背景，满脑子想着建立前无古人的“丰功伟绩”的人——艾洄等人虽然不会和祁然“同流合污”，可也不会和他们“阳春白雪”，这部分人要做的事就是要和以前不一样的事，而且往往自以为是最正确的事情，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有些甚至愿意“倾家荡产”。 刘智晖等人在看到朝中有了以艾洄为代表的世家子弟如此行为之后，无不冷汗直冒——他们性情各异，处事风格也不一样，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桩尘封多年的往事——就在一百多年以前，孝宗皇帝在位时，也曾发生过和现在差不多的事情，孝宗皇帝为了强盛国力，不惜对开国功臣痛下杀手，落井下石，他们这些人的祖先都是好不容易才苟活下来，将封号传了下来，燕国开国之初，太宗皇帝册封的可以世袭的功臣之家可不只有十几家而已，除了他们，其余的一部分湮灭与孝宗皇帝时期，一部分湮灭于高宗皇帝时的三总管之乱。 c有此往事，刘智晖等人不能不打个寒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飞出深深杨柳渚（下） 祁然知道，此时他既不能站起来，走到几位国公面前低声下气，扶他们起来，也不能视若无睹，光在一旁看着艾洄努力挽回几位国公的心，只好从位子上站起，身子稍微偏向国公们，以一种静谧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刘智晖等人坚持了一阵子，眼看着皇帝李曜无动于衷，宰相祁然冷眼看着他们，全无和好之意，只有艾洄还站在他们中间，伸出了友好的双手。刘智晖等人年纪也大了，跪的久了，腿脚也不舒服了，又见艾国公坐在一旁也在斜睨着他们，心里也不舒服了，只好一个一个扶着艾洄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李曜看到艾洄将几位国公扶了起来，心里也有了数，朝应如实等人颔首示意，应如实得到暗示，便带着几个宦官上前帮助宰相艾洄扶几位国公坐下。 谁知刘智晖第一个不领情，他虽然站了起来，可神情仍旧倨傲，不但甩开了应如实伸过来的手，还摆出了一个很不友好的表情，重重地说了一句：“老夫年老昏庸，可还没有到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你一个毛都没有张全的小子，还没有资格来扶我呢。” 应如实立马回道：“下臣没有资格扶国公，那么还请国公自个儿做好，免得陛下在费心费口舌。” 王老国公的火也起来了，指着应如实道：“你也不过是才到陛下身边侍候的，你能知道什么？陛下尊老重亲，也愿意为我们这些老臣费心费口舌。” 祁然转头，冷冷道：“那么还请各位国公不要冷了陛下的心，不要再让陛下为难，不要再让陛下费心费口舌了。” 刘智晖立马调转矛头，直指祁然，道：“若不是你在陛下与我等之间挑唆，陛下会如此对待我等吗？祁然啊祁然，你绝对是他国派来的卧底或是间者，要毁了我燕国啊！” 李曜听不下去了，一脚踹了案几，道：“国公好生说话，不要如此阴阳怪气——也不要说任何毁坏朝廷命官声誉的话——祁相公是当朝宰相，百官之首，容不得半点亵渎与污蔑——国公们说话做事要讲究一个证据，有理有据，这才使人信服，否则，就是胡闹！朕看着几位国公年事已高，且有些近几年并不过问政事了，怎么今个儿如此整齐，都一块来见朕？几位国公不轻易出来，一出来，难道就是向朕说这些无聊的话吗？几位国公一块来见朕，朕伊始还以为几位国公有什么重要的指教，特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却没想到几位国公将朕的地方当成了儿戏的地方，颐指气使，神情倨傲，令朕意想不到啊—— 几位国公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或是只为了向朕说明你们心中的不满，那么请几位国公回去，这儿不是大明宫，朕不想听这些，这儿是朕的行宫，朕可以不处理任何政事——几位国公若是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找几位宰相们商议——你们来这儿找朕，可经过了柳相公的批准？” 李曜有此一问，原是燕国的规矩如此，凡是隐退了的官员，包括国公，要见远在大明宫之外的皇帝陛下，都要事先报告给三省之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知晓——现在中书令是柳述。 刘智晖一时语塞，半天才道：“臣等来得匆忙，未曾与柳令公说明——臣心十万火急，来不及向柳令公说明。” 李曜道：“好，那么朕今个儿好好听听诸位的真知灼见了——看看值不值得破坏规矩，来到朕这儿大呼小叫，几位国公说的在理，朕就按照几位国公说的办，国公们说的要是不在理，也不能怪朕不顾念亲戚之情了。” 李曜先是看向了王老国公，道：“王老国公是朕皇后的父亲，是一国的国丈，朕希望能从国丈的口中听到不一样的见解，毕竟王老国公是一个能力很强，不同流合污的人，和朕的皇后一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坚持自己的意见，朕因此很是佩服皇后，在后宫之中，朕也都是从不干预皇后，皇后也能做好自己的事情，还能给朕提几点意见，朕很高兴，也很期待今日国公的说辞。” 又对坐在一旁，神情恭敬的艾国公道：“艾国公是资历最老的一个，也是三朝老臣，又很会养育孩儿，两位艾郎都是俊杰，宸妃虽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是您的侄女，名义上的女儿，可从小也是在您的关怀下长大，后来嫁给朕，朕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宸妃的照顾与包容，朕觉得，艾国公您培养了这么多好儿女，今日也想必会有更好的意见对朕说——朕很期待，也想和两位艾郎，还有宸妃那样，聆听您的教诲。” 艾国公一听李曜所说，立马起身，满脸羞愧，道：“其实臣今日来见陛下，只是心血来潮——臣老迈，已经不过问世事很多年了，尤其是艾洄和艾浚已经长大，入仕多年从来都没有让我操心过，我也不对政事有兴趣了，近来臣听了太多关于祁相公和陛下的谣言，一时糊涂，听信了，这才来见陛下，可这都是假的，臣见了陛下和祁相公，实在看不出来陛下和祁相公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臣现在无话可说，只有满心的羞愧难当，还请陛下宽恕则个。” 李曜强压住怒火，问道：“传闻如何说的？” 艾国公不敢隐瞒，道：“传闻都说陛下身边的宰相祁然是他国派来的间者，一心想要搅乱我大燕国政，所以才处心积虑接近陛下，成为宰相，还说陛下贪恋美色，有了楚国的美人，就不想打楚国了，还停止了进军，浪费了先皇武宗皇帝打下的基业，白白断送了上万好儿郎的性命——” 艾洄在父亲身边，听了父亲说了这一通很荒谬的话，不知道该笑该哭，忍不住道：“父亲，您不应该相信这些——这些一听都是毫无根据的话，没有半点可信度。” 李曜一挥手，接着艾洄的话，道：“艾郎，你不要指责老国公了，传闻中将朕说成这样，若朕是国公，久未关注朝政，又心系朝廷，也会大动肝火，一刻也不想停歇，会立马进宫的——编造谣言的人太过可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波平风软望不到（上） 艾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暗暗拉住了还要说话的父亲，自己深深地朝李曜行了礼，李曜也已经知晓了艾洄心中的意思，明白了艾国公并不是和刘智晖等人一样的目的，艾国公不过是年事已高，耳朵根子软了，没有了自己的主见，听到同僚的三言两语，也不加以甄别，就随波逐流，顶多是个不明事理的老头，但艾国公态度转变很快，也看清了刘智晖等人妄图要挟天子，无论对错，对于新的举措一概贬入尘埃，不是为国为民，更不是什么尽忠职守，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已——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还和以前一样，其余的他们就不管了。 艾国公和他们还有些不一样——艾国公在听到刘智晖等人的巧言后，欣然同意前来，说明艾国公的心里也是有个不能逾越的底线，如果这个底线被逾越了，艾国公只怕反应会比刘智晖等人要大得多，可艾国公有一个刘智晖等人比不上的长处，那便是在艾国公心里，还是尊敬皇帝，忠心朝廷，还是有不少好的愿望，希望燕国可以更加昌盛，更加太平——李曜知道，艾国公的心思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国，一个是家，两者都很重要，否则，艾国公培养不出来像艾洄c艾浚等忠君爱国，卓然不群的后代，也不会听了刘智晖等人三三言两语，就贸然前来，不管后果如何。 李曜对于艾国公和整个艾氏族人还是放心的，但其余的人，李曜今日看了他们的表现，又联想到了舅舅昨日前来说的那些话，心里也有了底——一贯的纵容会毁了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威严，也会毁了新政，更会毁了燕国的安定与太平。 刘智晖等人为何会如此冲动，其主要原因，李曜也是心知肚明——刘智晖和王老国公两家都是世代武将，现在已经归属燕国的秦州等三十二州就是王c刘等人打下来的，可李曜一道旨意下来，将王刘等人晾在了一边，不再往前推进，而是原地待命了，这让王c刘等人很不满意，尤其是王振祜，已经不止一次在私下里议论皇帝不懂兵法，胡乱指挥，还扬言他辛苦打下来的三十二州终会在李曜的手中丢掉。 李曜听了这些胡话，并没有处罚王振祜等人，一是照顾他的颜面，二是照顾包括王振祜在内的老世族的颜面，他不想和他们这些老人闹得很僵——李曜经历了今日一事，此种想法也淡了。 李曜也不客套了，直截了当对刘智晖等人道：“几位国公现在可以说了，朕洗耳恭听，朕的宰相也有两位在场，也会洗耳恭听，还望国公指教，好让朕的两个宰相好好改正一番。” 仍然是刘智晖先开口了，只见他也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像刚才一样激动，而是换了一番语气，娓娓道来，很是平静地诉说自己心中的不满。 “陛下即位以来，一直克己复礼，勤政爱民，体谅臣下，这些都是圣明君主的作为，臣很高兴可以生活在陛下统治的燕国，可以看到陛下生生不息的志向和奋发图强的决心，说实话，我大燕将近三百年，已经很久没有像陛下一样有为的君主了，臣觉得臣等前世必定修了天大的福分，今生才得以站在陛下面前效力——可是，陛下，君主贤明，想要大治，不是光靠远大的理想和焕然一新的政令就能实现的，要想实现大治，须得具备君明臣贤，四海皆君子的条件，可如今的燕国，君明臣不贤，四海少君子——臣德才薄，自知不能辅佐陛下创造丰功伟绩，只能退居一侧，可臣虽然年老，可还没有昏庸糊涂，臣活了几十年，是没有多少治国才能，但也有些看人的眼光，依臣之见，此时此刻，陛下应当远离小人，亲近贤人，恢复祖宗的国策，废弃慢慢进行的新法，这才是治国之道。” 李曜道：“国公为国为民之心，朕知晓了，只是这一条，朕不能接纳——只要是为国为民的举措，都应该得到实行，而不要因为这是改变了的，与旧令不一样，就去全盘否定它们，朕也不是年老的人，也没有昏聩，也不是瞎子，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朕难道看不清吗？” 王老国公接替刘智晖，问道：“古人云——身在局中不知局，陛下认为是好的，是对的，就能断定所看到的就是真正存在的吗？臣等虽然很久不问政事，可还没有忘了当初从政时的经验——臣不反对新的东西，也不讨厌，相反，臣很欣赏这些提出新建议的人，可臣毕竟有些年纪，经历的事情也多些，也知道该如何看待问题了——治国治民，不是一两天就能成功的事情，一件新的政令，也不是已实行之后就能立马奏效的，有的可能刚刚实现时，很不错，可过不了多久就会显出它的缺点来，有的三两年可以出来弊端，而有的则会到十年或者几十年之后显出弊端来，那样的是有大隐患的，因为一旦爆发，就会是灭顶之灾啊，这对于燕国，对于陛下，对于臣等，对于全天下的百姓来说，都是一场无妄之灾啊，所以，臣忧心忡忡，难以忘怀啊，还请陛下体谅臣等的为国之心，爱国之情，宽恕我们刚刚冲扰圣驾之罪，臣实在是太过担心陛下，太过担心燕国了！” 李曜点了点头，问道：“按照王老国公的话说，几位国公的行为实在是为朕着想，为整个燕国的百姓着想，那么，依照几位国公的高见，朕该当如何，才能避免燕国陷入几位所说的无妄之灾呢？” 刘智晖上前一步，用冷静且决绝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首先，陛下要远离小人，请陛下废除祁然尚书令一职，贬其为庶民，终生不得踏入平城半步！” 李曜并没有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慢慢问道：“那么，请问几位国公，祁然究竟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行，几位要联名起来将其逐出平城呢？诸位若能说出一二，我绝不偏袒祁然，我会重重的罚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波平风软望不到（中） 祁然听到以刘智晖为代表的几位老国公要在陛下面前揭露他的“罪行”，霎时觉得可笑c可气c可怜—— 祁然笑的是那些真正想对他说这些话的人不敢走出来，只敢让几位年老体迈的国公出来说几句，全无胆量，不敢和他当面对质，更不敢冲皇帝李曜发出质问，如此看来，那些人真是够没用的了，也不能构成多大的威胁了，至少他们从某些方面上就怂了； 祁然气的是几位国公，以及大部分的世族没有看清形势，也没有领他和皇帝李曜的人情，在祁然的想法中，世族虽是一座必须逾越的大山，可他终究是没有想削平这座大山，他想的都是一些保全世族名声，保留一些权利的方法，就和“愚公移山”一样，他祁然只想搬走一些小石头，可世族们并不领情，一次又一次，跳了出来，非要和他一较高下，不能容他，也不管燕国现在的情形如何，只管自己的蝇头小利； 然后，祁然又觉得他们有些可怜，上天和皇帝，以及他不是没有给世族们机会，可愚陋不堪的世族一点都不珍惜这次机会，有的还以为自己活在以前好的日子里，有的则根本不把他祁然放在眼里——祁然很想摇头，他每每都在想，若是他是世族中的一员，他一定会跳出来阻止这些愚蠢的行为，他会见机行事，运用智慧和技巧保住世族最后的荣光。可惜，他不是世族之中的一员，他很有可能成为摧枯拉朽，扳倒大多数世族的中坚力量。 祁然默默走到几位国公的身边，也朝李曜行了大礼，郑重其事道：“陛下，臣也想听听几位国公说的臣是个什么样子的，几位国公都可以说，臣若是中了其中一条，臣愿意受罚，绝不会有半个不字，也不会有半句辩解，无论多重的惩罚，臣都心甘情愿，因为臣身为百官之首，身为大燕的宰相，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理应受罚，罪不可恕——可如果待会几位国公所说的都不是实情，而是凭空捏造，无中生有的话，臣也请陛下为臣做主，请几位国公还臣一个公道，一个清白。” “祁然，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此狂妄！还你清白？你能有什么清白？你的来历尚且不清不楚，平时的勾当都是见不得人的，你能有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反对什么新政，我只是看不惯你一个才疏学浅，品行不端的人成为百官之首，一个籍籍无名的边境之人，不知道用了多少肮脏的勾当，才靠近陛下的，传扬出去，周边各国无不嗤笑我燕国无人啊，竟然用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宰相！”王老国公愤然说道，边说还边朝祁然指手画脚，嘴里骂骂咧咧的。 祁然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知道，今日最好的结果是唇枪舌剑之后，他能站着出去，最坏的结果是他也只能站着出去，再也不能回来了。 祁然面色依旧，没有动怒，轻轻道：“臣是一个来自边境的小民，是没有显赫的家世，不像几位国公来自中原显赫之家，祖上都是开国的功臣，从龙的义士——臣的祖上其实也是中原人，是善良的人家，最后被朝廷派到了耒州服役，没成想到了耒州后不久，耒州就不再是我大燕的土地了，我这个小民也从耒州人变成了番丹人，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是从何处来，我要到何处去——我是从燕国中原来，我要回来，于是我发愤图强，长大之后做了教谕，然后找准了时机，逃了出来，我是朝着心中的国与家前进的——我终于回到了燕国，遇到了当时还是越王的陛下，陛下爱惜我的不幸与才能，收了我当门客，伊始，陛下并不是很待见我，我只能做着做普通的活，慢慢地，陛下的慧眼发现了我，我才由一个小小的谋士逐渐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家臣——祁然的话可能有些傲慢了，可事实就是如此——我每件事情都做得不错，陛下也更信任我，所以，陛下成为陛下之后，我这个在陛下身边任劳任怨，出谋划策十几年的老臣当个尚书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是我想对王老国公说的——首先，祁然不是来历不明，祁然来自耒州，耒州虽然在高宗皇帝时期就丢失了，可也不能说这不是燕国的土地，我不是燕人吧，所以，我没有来历不明，相反，我也是正正经经的燕人，而且是久经考验的燕人——从耒州回到燕国，可是经历九九八十一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其次，祁然不是无缘无故当上尚书令的，祁然也是一步一步努力，才做到尚书令这个位子上的，诸位国公如果还有话对祁然说，还请不要围绕出身与正常的晋升来说。” 李曜听了祁然的对答，心里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了浅浅的微笑，看来，他不用说些什么，只需要坐在那里，祁然一切都会应付好的。 很久未见祁然的林昭也是在一旁认真听着祁然如何说——林昭也是从小就跟着李曜的，对于祁然也很是熟悉，但对于当了尚书令的祁然，林昭还是第一次见，听了祁然的一番话，林昭也觉得很是舒爽——尤其是看到几位国公面红耳赤的样子，林昭更是在心里偷偷笑。 刘智晖咬牙切齿，道：“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可身为一国之宰相，品行不端，落人把柄，还被民间的说书人编进书里，到处传扬，如何能够树立宰相的威严，如何能够服众？” 刘智晖话音刚落，祁然就接了过来，冷冷道：“臣只是一个宰相，要威严作甚？臣也不需要众人钦佩，叹服，臣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带领三省六部的官吏们完成陛下要求的事情即可，其余的都与我毫无关系，我也不需要——宰相，百官之首，但也是陛下的臣子，只需要辅佐陛下治国理正，其余的都是空话——所以，刘国公所说的关于臣私德的事情也就不重要了，我的私德若是没有影响他人，那就不是重要的问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七章：波平风软望不到（下） 刘智晖冷冷一笑，反驳道：“宰相是百官之首，是全天下人都瞩目的人，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可你却说你身为宰相，私德不好不会影响他人，真是大错特错，而且很没有身为宰相的自觉——既然成为了宰相，就应该事事严格要求自己，为百官做好榜样，一步都不能走错，所有人的眼睛可都盯着宰相啊，宰相行不正，则百官行不正，你竟然说不是重要的问题，毫无影响，可见心内毫无廉耻和礼仪，根本不配位居宰相，更不配当陛下的臣子，陛下勤政爱民，品行端正，不需要你这样擅长旁门左道的宰相。” 祁然暗暗一笑，随即恢复了严肃的面容，道：“刘国公今日说的话，我听到心里去了，恕我直言，刘国公一生为朝廷效力，也曾当做宰相，可不幸的是，刘国公到了如此年纪也还没有搞懂宰相的职能和所应该起的作用。 先不说外面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单说刘国公所说的成为宰相就要有宰相的自觉，这一点，祁然自信没有做错，也从来都没有丢失——所谓宰相，百官之首，所应该有的自觉就是携领群臣建言献策，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而且不应该有半分妄想，这一点，祁然可从来都没有违背，祁然自从得了陛下的圣命，位居尚书令后，虽不说是呕心沥血，但也是尽职尽责，从来不敢做违规之事，这一点，是所有同僚都看在眼里，不是祁然胡乱编造的，刘国公等人可以去查探一番。 如此看来，祁然很有身为宰相的自觉，带领群臣建言献策，从不无故消失，大部分时候都歇在尚书省里，很少回家，连家里栽种的几棵小树，我都没有去看过，老妻在家生病，我还在尚书省里主持会议，难道这不是自觉吗？ 再说私德，祁然自认为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将那些风言风语一直当做一个笑话看待，祁然伊始还会感到生气，但后来也释然了，这些都是让我继续前进的原因——祁然来自不起眼的小地方，就要比别人多多努力，才能获得和那些不努力的人一样的地位和名声，所以，祁然深知为人不能有任何过分的行为，多年以来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内心，祁然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可并不能说明祁然的德行和内心也是不堪的——外面的传闻，我都知道，无非是一些‘旁门左道’的攻击，例如我的出身，说我是间者，例如我的习惯，祁然有一个小小的习惯，那就是喜欢收集一些街道上的碎瓦砾和别人不用的东西，可在传闻中就成了收受别人贿赂的肮脏的宰相——祁然不是个很崇高的人，可也不是一个什么都要的人，来历不明的钱财，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换言之，如果祁然是那样随随便便收受贿赂的人，祁然不会受到如此多的攻击才是，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用了人家的就要补偿人家，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人说我好色，祁然不知道这样的话是谁传扬出去的，祁然至今还和结发妻子相守不离不弃，家中连婢女都没有，比起几位国公和百官们，祁然的家中可以说是清一色——祁然想着，这个的出处应当是我应约参加陛下的宫宴所闹出来的笑话——那时候，我不过是夸了几个宫女歌唱得好，舞跳得好，也当场和那几个宫女唱了一首，这样的场面传扬出去就成了我好色的铁证，祁然有天大的冤枉，不知哪个衙门可以容许祁然申冤啊/？ 祁然顿了一顿，朝着有些低头的刘国公道：“还有一些其他的传闻，祁然就不一一举例了，说的很是难听，祁然不好意思说出来——祁然在这儿跟几位国公还有陛下保证，祁然行的正坐得端，从没有半分不恰当的行为——”说到这儿，祁然又觉得有些不恰当，又改了语气，道：“祁然虽是宰相，但也是凡人，是人哪有不犯错的？祁然以后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国公们指教，祁然感激不尽。” 王老国公听完这一番释疑，仍然不依不饶，道：“世上的事，没有点眉目，哪会有风声？你有这许多的‘传闻’，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怎么单单就你有这么多的‘传闻’，其他的人，比如柳令公，再小一些的比如艾洄，他比你年纪小许多，按理说是犯错误最多的时候，我在家里不出门，怎么听不到关于艾洄的风言风语？还不是因为艾洄品行端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艾洄是宰相，你也是宰相，一个声名狼藉，一个名声斐然，这决不是巧合吧？艾洄品德出众，所以满朝文武的评价甚好，百姓们也很是钦佩他，都自发的向他学习，艾洄身为宰相，年纪虽不大，但却很有政绩——兢兢业业与堪为人师的品行，才是我大燕宰相所应该具备的，而像你，一无所有，如何能够胜任宰相？你当宰相，唯一的作用不过是带坏风气，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言之有理啊。” 祁然道：“祁然承认，艾郎是无可挑剔的人，祁然对其很是钦佩，艾郎不论是当地方小官还是朝廷重臣，都是日复一日的认真与尽职，这一点，满朝文武，包括我，都不及艾郎的十分之一，但也恕我直言，朝中已经有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艾郎，有了一个可以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遐想和钦慕的对象，那么就不需要再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了吧，那样才是无趣，还很假，因为天下只有一个艾郎，只有一个从地方摸爬滚打，了解百姓，了解民情，真正与百姓相连的艾郎，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完美无缺，也应该将其伪造成一个完美无缺的样子——换言之，祁然没有艾郎这样的经历，并且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游民，尽管我做出和艾郎一样的事情，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也都会不相信吧，因为没有切实的经历，是不会有这种性格的——这种性格，在祁然身上，永远都不会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八章：翅低白雁飞仍重（上） 祁然紧接着，滔滔不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之前，祁然朝着艾洄的方向，道：“我有些得罪的话，艾郎不要放在心上。” 艾洄点点头，反而有些轻松，道：“祁相公不必如此在意我的感受，艾洄觉得祁相公说的没有错。” 祁然了解了艾洄的心思后，方才转过头，向刘智晖等人道：“想当初天地混沌之际，有盘古开天辟地，天地才得以分开，浑浊下降，清气上升——连天与地都有很不一样的‘性格’，何况我们这些凡人？女娲造人，造的就是千姿百态的人，人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各不相同的灵性，所以世上不会有性格一样的两个人——艾郎是完美无缺的宰相，朝中就不需要再有一个和艾郎一样的宰相了，再者，祁然就算做出那般完美的姿态，恐怕只会招来骂声，而不是美誉了，毕竟祁然在相貌上和艾洄是有一定差距的。”祁然最后一句话刚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还有的人看了看艾洄，又看了看祁然，又是会心一笑，祁然看在眼里，心里也习惯了。 艾洄是燕国典型的长身玉立的美男子，更是满朝文武之中一朵奇葩——一般做到高官的，都是垂垂老矣，没有精神，更没有相貌的人，年轻些的还没有艾洄的俊美，所以，艾洄在整个朝堂之上都是出类拔萃的，以至于李曜上朝时，最想要看到的就是艾洄，心情不好，一看到艾洄，顿时心情就会开朗许多。李曜深深喜欢艾洄的面容与精神，曾让满朝文武都向艾洄学习作风习惯，年轻些的都让其跟着艾洄学习仪态和保养容貌，一时之间，艾洄成了朝野上下最受瞩目的人——李曜出巡时，总会带着艾洄，往往城中百姓争先恐后，夹道相迎，想看到的都是艾洄。 祁然对于这些很是习惯了，所以一般跟着李曜出巡时，总会躲在后面，或是称病不去，全由艾洄代劳。 等到众人笑完后，祁然才重新阐述自己的观点，“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艾郎那样完美无缺的人，艾郎的出现也绝非偶然，艾郎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受到的熏陶也不是我能比得上的，艾郎自身坚定的想法和家族由内到外的影响，才会有像艾郎一样完美无缺的人，艾郎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都有人支持艾郎，想要看到他，这就足够了，可我想说的是，完美的艾郎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所有百姓和官员的内心，是有很多仰慕艾郎的，但一些本性难移的人，就算艾郎站在他面前说教，也毫无用处，正所谓人是千姿百态的，是很难改变的，不是一个两个好的榜样就能扭转从上到下的歪风邪气，艾郎出名已经不是一年半载了，艾郎十五岁入仕，到如今也有十几年了，名声大振，天下人尽皆知，可是呢，还是有肆无忌惮的恶人，如何影响都不行，但也有一些本性很好的人，一直保持着纯真的善良，这些不能说是艾郎的影响吧，善良本就存在，有好的榜样可以昭彰这些善良，但绝不会感化邪恶，无论书上和圣人说得多好，都不可能有那样振奋人心的事情发生，因为人本身就是千姿百态的。 这世上，好的人不会因为我的一些传言就会变得和我一样，而坏的人在听到关于我的传言之后，肯定会不屑一顾的，因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鸡毛蒜皮c不值一提的小事，还会一些人会相信这些话，但会出于对我的鄙视，不会向我学的——几位国公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因为祁然的不足之处和艾郎完美的力量一样，都是不足以撼动所有人的心，都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再者，祁然只是平常小事受人诟病，却没有犯过大错，更加不会影响朝野了——” 王老国公喝断了祁然的话，叱责道：“一派胡言！我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你将朝堂看做了什么，将宰相看成了什么？一副毫无不在意的样子，还有些洋洋自得，祁然啊祁然，你不仅不配当宰相，还不配站在这里，成为陛下的臣子！燕国开国两百多年，宰相都是有雄才大略的人才能担当的，我不否认你对于陛下的功劳，可你的能力也仅此而已，可以帮助陛下成为人中龙凤，可不能够帮助燕国走出难关啊！你再如此任性妄为下去，只会害了燕国，害了燕人！你的行为比之孝宗皇帝朝的白羽只低不高，白羽尚且知道为人臣的准则，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可你却全无身为宰相的德行！你所做的，都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未免显得你的能力不行。” 祁然一笑置之，道：“从国公的嘴里听到‘难关’这两个人，祁然很是高兴，原来各位国公们并不是不知道现在燕国的处境，陛下的难处，几位国公对我如此不依不饶，祁然知道，几位国公都是为了陛下，为了燕国，祁然何尝不是为了陛下，为了燕国呢？这个难关过不去，燕国没了，我一个人能上哪去呢？几位国公的心是好的，可也要睁开眼睛看看清楚，看看现在的状况，也细细想想祁然的做法对不对——祁然没有别的痴心妄想，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燕国万年，江山长安——一衣带水的邻国给了我们太多的教训，我们燕人不能重蹈覆辙啊——几位国公如此生气，想必是对祁然的政令不满，几位国公没有必要指东说西，祁然希望几位国公可以开门见山的说，祁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必定将一切都解决的完美无缺。” 一直没有说话的艾国公此时开了口，对刘智晖等人道：“祁相公已经如此说了，那么我们也将我们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今日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大家畅所欲言，总比一个字不说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四十九章：翅低白雁飞仍重（中） 刘智晖仍然不放过关于祁然的一些“传闻”，以一种非常轻蔑的语气道：“一个自己都承认自己品行不好的人，如何能很好的辅佐陛下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人要想要做成大事，必须先做好自己，如果约束不了自己，那么其余的都可以说是妄谈了，世上的事情没有空穴来风的，正如祁然你自己所言，艾洄入仕以来从未犯过错，也从未有过像你这般厉害的风言风语，归根结底是艾洄做的比你好多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的话虽然粗糙，登不上大雅之堂，可也是实情，让这样传闻满身的宰相站在朝堂之上，发号施令，可以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祁然道：“看来刘国公还是不愿意谈些正事，恕我直言，刘国公的须发都白了，进入朝堂也很多年了，伊始默默无闻，只能靠着祖宗的功德做一个小官，后来陛下加以恩典，才使得刘国公成为了刘国公，不过，像刘侍郎他们这些正统的刘国公的后人想必会对后来居上的国公你有所怨言吧，祁然敢肯定，现在国公的处境一定没有祁然的好，国公不顾年事已高，前来在陛下面前和我争吵，所为的是什么，明眼人一看了之，祁然不想多说，祁然只想劝国公一句——人已经老了，要有些自己的主见，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当然，国公可以说祁然胡说八道，可以全盘否定，但国公的内心一定会和祁然想的一样吧——如果此时此刻，国公听了之后，还是觉得内心毫无波澜，是祁然胡说八道的话，那么祁然可以认为国公这么多年没有出头，是有一定原因的。” 刘智晖怒不可遏，直接就要上去挥拳打祁然，却被一旁的小宦官死死拉住，刘智晖无可奈何，说道：“祁然说的都是没有根据的风言风语，都是一派胡言，在陛下面前，不要说些有的没的，真相从来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一个外人怎么能知道我这几十年为国操劳，为陛下尽忠的艰苦？你的嘴脸，真的很可恶！” 祁然如蜻蜓点水淡淡说道：“是刘国公等人对祁然不依不饶，一直要说祁然背后的事情，也就是那些风言风语。国公不想要听那些风言风语，祁然当然可以理解，因为祁然现在正是承受着这些风言风语的侵害，国公为国操劳几十年，祁然当然知道，这背后的许多事情，祁然也确实不知道，但祁然也有功劳，也有苦劳，祁然也是跟着陛下从艰苦的地方开始振作，一步一步努力才来到了平城，祁然期间受到的威胁与险阻也是不少，现在，陛下成为了有道明君，没有忘记旧情，将我从门客一步步提拔，直至成为了宰相，这期间的艰苦也是很多，祁然没有说出来，正是看到了国公这个榜样啊——国公为国操劳几十年，受的苦是祁然的一万倍以上，所以，祁然一直很尊敬国公，也请国公能够换位思考，如果国公是在祁然的这个位子上，会做如何想呢？祁然出身不高，来自边境，可这不是断定祁然不行的理由，国公也是如此啊，国公年轻时期不也是饱受这方面的困苦吗？因为不是嫡系，国公一直得不到应有的重用，只能默默努力，期待能够早日见到光亮，现在国公看到了光亮，却也要变成了遮住光亮的人了——祁然不才，只是想报效陛下，报效燕国，只因祁然是燕人，祁然深受陛下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祁然德行不行，但奉行的准则一直都是忠君爱国，祁然实在不知道自己何罪之有，像国公一样为国操劳，也是犯罪吗？” 刘智晖骂道：“你这是在混淆视听！我怎么会和你一样？你怎么能和我是一样的人？” 祁然挥手道：“混淆视听不是祁然在做的事，而是国公们在做的事情——而且是很恶劣的以一己之见强加于别人身上，将别人想象成自己心中以为的样子——祁然认为，时不我待，我们不能光说废话，如果刘国公还是很不理智的话，我只能请求陛下将刘国公送回大明宫中的太医院好好医治一番了。” 艾国公在在一旁听了许久，终究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想法，站起身来，越过刘智晖等人，很是真诚地问道：“祁相公可不必回答他们那些可有可无的话，今日，老夫前来，确实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不，要请教祁相公，还望祁相公赐教。” 祁然拱手行礼，道：“陛下与国公在此，祁然不敢造次，哪里敢称赐教？祁然不才，有些话还要请陛下与国公雅正则个。” 艾国公温文有礼，和蔼地问道：“祁相公原来是中原人，出生在耒州？不知家祖是何时从中原迁往耒州的？” 祁然道：“家祖在高宗皇帝即位之前三年就遵从朝廷的命令，从中原迁到耒州，那时候的耒州远远没有现在好，祁然出生的时候，耒州的情况才稍微好些。” 艾国公继续问道：“那么祁相公在耒州师从何人？” 祁然笑笑，道：“说是有师，也可以说是无师，我的老师只教了我认字，告诉了我是燕人，别的再没有教给我了，我的东西都是周游列国得来的，我遇到的人都是我的老师，我遇见的事情都是我的经历，我有老师，教我认字的是老师，让我认清现实的百姓是老师。” 艾国公问道：“那么祁相公的老师们教给了祁相公什么呢？” 祁然一笑，道：“我的第一个老师教我认字，也让我知道了我是燕人，告诉我回燕国的路，我的其他老师让我知道了很多的人都在受苦，天下苍生说起来很容易，可要将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都说出来，真的很不容易。” 艾国公叹道：“祁相公受到的教育比之我们都要来得深刻——老夫早年也去过耒州，那是个黄沙漫天，草木皆兵的地方，可那里的人没有忘记自己是从何处来的，一直牵着我的手，让我回来告诉皇帝，不要因为他们那里人穷，多穷山恶水，就丢弃他们——老夫今日听了祁相公的话，更有感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章：翅低白雁飞仍重（下） 刘智晖听了艾国公说了这一通话，很是不耐烦，问道：“艾国公问这些做什么？这与本事无关。” 艾国公连看都不看刘智晖一眼，直接冷冷的道：“那么刘国公刚才所问的就与此行相关了？老夫因为听刘国公等人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面见陛下，与宰相相商，才跟着各位前来的，各位在老夫那里说的可不都是关于祁相公的风言风语，而是于此大相径庭的豪言壮语与为国为民之心，怎么见了陛下和祁相公，刘国公和王老国公二人都只剩下毫无根据的风言风语，重复不断地提起，究竟是何意思？是两位国公害怕了，还是两位国公在老夫面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什么壮志豪情，报国之情，都不是二位的真实想法吧——不论青红皂白，只要能攻击祁相公，这才是二位此行真正的目的吧，二位国公不用隐瞒，将所有顾虑都说出来就是——祁相公说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二位国公既然看不惯祁相公，今日可在陛下的面前说说为何看不上祁相公，祁相公有何需要改正之处，敞开天窗说亮话，才是明智之举。” 刘智晖等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嘴上却不想服输，道：“艾国公在我们面前说的也不是像这般温和的话——艾国公分明也对祁然很有成见，艾国公甚至还是反应最为激烈的一个，说起祁然，也是咬牙切齿，一副想要为民除害的样子，怎么到了望山，到了陛下面前，艾国公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是因为艾国公看到令郎来了？据我们所知，令郎艾洄虽然入仕十几年，都是完美无缺的样子，可实际上早已经不是那个我们所认识的艾郎，他已经成为了祁然的朋党，处处都为祁然说话，也顺着祁然做事，还充当祁然的耳目，将祁然无法听到的东西传到尚书省，令他知晓——艾国公本来还有些报国之行的，见了令郎，生有护犊之心，也不是不可能啊，还望老国公能够清醒清醒，令郎艾洄已经深陷泥潭，作为长辈的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无可自拔啊。” 一直在旁观察不语的艾洄听到“朋党”二字，顿时心内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会用如此恶毒的字眼来攻击他这个后生，朋党二字是任何官员都不能触碰的禁忌，一旦牵扯进去了，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皇帝对于结党营私的行为都是无法容忍的，在前朝，有很多甚至都不用经过审讯，就可以直接定罪的朋党事件，到最后，有人发现牵连进去的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可事情已经晚了。 艾洄一直遵守内心的底线，一直奉行的是和祁然一样的准则——忠君爱国，他从未做过损人利己的事情，更没有做过结党营私的事情，艾洄年轻气盛时，曾对诬赖他勾结党羽，想要威逼官府时，说过他不需要朋党，他一个人比许多人加在一起都要有用，现在，已经成为三个孩子父亲的艾洄稳重不少了，不会当着他人的面说这些话了，可一听到“朋党”二字，艾洄还是很愤慨。 但他努力保持着克制，上前一步，对说出“朋党”二字的刘智晖道：“艾洄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艾洄入仕十几年，伊始没有脱离年少轻狂的习气，做过不少错事，现在这些错事大都已经随风消逝，不存与这世上了，但艾洄的心里仍然保留着对于那些事情的记忆，艾洄每每都会提醒自己，以前的错不能再犯了——但祁相公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是人哪有不犯错的？艾洄不能避免自己不出错，只能尽量减少出错，所以艾洄还是会做错事，还会做在几位长辈眼中所谓的错事——因为律法的老旧，艾洄向陛下提出修改律法，襄助祁相公推行新政，这些在几位长辈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吧，但这些确实适合于现在的燕国，可以拯救陷入泥潭的燕人——艾洄一直以来，都尊奉陛下的命令，尽心尽力襄助祁相公推行有利于燕人的新政，这些都是为了尽忠c尽责c尽职——并不是因为艾洄是祁相公的党羽，祁相公也并没有威逼利诱过，我，艾洄，从来无党，所作所为也只是出于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所以，几位国公确实看错了人。” 祁然也站出来为艾洄撇清和自己的关系，道：“艾郎不过是奉命来襄助我的人中的一个，也是最优秀的一个，几位国公不能因为艾郎与我一起共事，就说是我的党羽，我们都是为陛下做事，为陛下尽忠，要说朋党，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党——为陛下做事，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艾国公也道：“老夫也是如此认为——刘国公说老夫人前人后两种模样，老夫承认，几位国公来找老夫时，老夫并不了解祁相公，祁相公上任满打满算一年多，做了也没有几件事，老夫没有了解清楚，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误以为祁相公是误国误民之人，忙来望山想要一探究竟——可见了祁相公后，老夫才知道陛下的任命不会有错，艾洄能和祁相公一道共事，是艾洄的福分，想必艾洄很能学到不曾学过的东西。” 刘智晖等人有些哑然失色，很不明白艾国公的转变，道：“艾国公是从哪看出来祁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 艾国公很是淡然，道：“就凭适才咱们几个对祁相公横加攻击，出言不逊，而祁相公始终保持本色，不燥不狂，回应得当，语气冷静，老夫就知道祁相公一定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否则，不会如此淡然，定会暴跳如雷了——还有，刚才老夫问了祁相公几个问题，也释然了老夫心中的问题——祁相公虽然从边缘的耒州来，可一直心系燕国，有情有义，坚贞不二，这是很难得的，往大了一点说，祁相公可比苏武牧羊，持节张骞，历经千辛万苦归国，若不是对燕国一腔赤诚，便不会回来了，耒州四通八达，靠着许多国家，凭借祁相公的才能，就算不出仕，也能很有作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一章：返照湖边暖复明（上） 刘智晖很不以为然，道：“艾国公太抬举他了，他是在耒州出生，可他说的未必都是真的，也许他是在耒州难以有立锥之地了，才会想方设法逃离那里的，我可是听说我们现在这位祁相公在耒州也是当过官儿的，也率领兵士打过几仗，而打的对象正是我燕军，我想问问祁相公，那时候的你可曾想过你自己是燕人，你所面对的是燕人，你要做的却是要杀害你的同胞？那时候的祁相公应该是很年轻的，也经历过一些老师的教育，可是却做出和老师教的不一样的事情，还是很令人发指的事情，不知道祁相公的内心是否很是自责？我想应该没有，因为祁相公和我军对峙几场后，是离开了那些叛臣的阵营，可那并不是祁相公自愿走得，而是被叛臣阵营中的人给轰出来的。 在那之后，我们一心为国，死也要回到中原的祁相公才下定了返回家乡的决心——也就是祁相公自己说的历经了所谓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境界，我的另一个疑问也就由此而生了——祁相公怎么不偏不倚，正好出现在了当今陛下，也就是那时候越王的地界，还正好遇见了越王殿下呢？” 刘智晖说到此，也上前一步，向着一直不说话的李曜，大声而又虔诚道：“臣请陛下彻查祁相公返回中原的原因就在于此，臣实在是不放心陛下将一国的重任交给一个如此来历不明的人身上！臣想，祁然就是来自番丹，或是来自南平的间者，意欲捣毁我燕国啊！南平人是很聪明了，先是派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来接近陛下您，然后再在您身边建功立业，博取了您的信任之后，再行不轨之事啊，臣光是想想就冷汗直冒了！祁然已经在我大燕多年，又在陛下身边服侍多年，早已经知晓了一切，臣请陛下不要再犹豫了，赶快下旨，处决祁然吧，祁然不死，燕国难安，吾皇有难啊！”刘智晖说完后，还不忘掉了几行眼泪，以示自己的真诚。 李曜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简单道：“这些，朕都知道，祁相公已经跟朕说过了，是国公多虑了。” 刘智晖道：“那么，臣就请祁相公来回应一下臣的疑问吧——臣有此疑问实在是寝食难安啊——祁然身上太多疑问了，他成为尚书令之后所做的事情，无一不是在与我燕国国策背道而驰，圣人意，犹可违，祖宗家法不可变啊，何况祁然算什么呢，身份成谜，整日就知道胡说八道，做的都是暗地里削弱我大燕国力的事情，一副卖国求荣的可耻模样，陛下，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臣以为，祁然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至少，祁然不是一个好人。” 祁然笑了一声，道：“刘国公不能因为祁然其貌不扬，就说祁然不是好人啊，齐国丞相晏子只有五尺高，也能出使列国，使齐国保有大国风范，三国时候，凤雏庞统也是相貌丑陋，可很有大才，更别说写名动天下的大赋的才子左思了，晋国的左思相貌不好，可才华横溢，照样是名传千古，可见人生在世，不能以相貌取人。” 刘国公也是没有好气，哼了一声，瞪眼看向祁然道：“三国凤雏相貌丑陋，在落凤坡身亡，晋国左思十年成一赋，名动天下，以致洛阳纸贵，可后来依附权贵贾谧，算不得什么好才子，你引用这两位来比自己，我可以听得下去，但你拿晏子来比你，那可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由此可见，你确实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作为宰相，自视甚高就是一个大错——晏子是齐国老臣，历经灵公c庄公c景公，聪颖有胆气，内辅国政，屡谏齐王，是一个有大礼大义之人，即使身处险境也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且晏子从未做过损害齐国c损害齐人之事，晏子对君尽忠，对民爱护，正所谓‘意莫高于爱民，行莫厚于乐民’——晏子心胸坦荡，始终爱民，这种清清白白做人，廉洁奉公办事，是祁然你所没有的，所以，不要以晏子自比。” 祁然点了一下头，有些称赞刘智晖的意思，道：“刘国公原来如此推崇晏子，想必从政多年，也是一直以晏子为榜样的，祁然是有些冒昧，但是自比晏子，也不是很过分的事情——晏子能做到的事情，祁然也都做到了—— 晏子勤恳勤勉，祁然也毫不含糊，晏子忠君爱国，祁然也是一样的忠君爱国；晏子面对崔杼可以面不改色，祁然面对南平那些狰狞的狼将也是没有皱一下眉头；晏子勤俭朴素，祁然也不逊色，祁然现在虽和各位国公同住在大宁坊中，从外面看也是繁丽的建筑，可里面的陈设却是连普通平城人家都不如；晏子吃的是脱粟之食，祁然也不经常吃肉，所以祁然才如此瘦骨嶙峋，如果长得好看点，也是能用玉山将倾来形容； 晏子主张仁政爱民，对内始终爱民，对外则主张与邻国和平相处，不事征伐，祁然现在做的也和晏子没有什么区别，祁然也主张仁政爱民，对外停止一切征伐，停止一切伤害燕国与燕人的事情，祁然做的和晏子没有什么区别，可很是推崇晏子的刘国公您却一直否定祁然的所作所为，祁然也很是疑惑不解； 齐景公曾想要将自己年轻漂亮的女儿嫁给晏子，以此来替代晏子又老又丑的糟糠之妻，这事情放在所有男人身上，都会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晏子同样守住了自己的原则，没有背弃妻子当年的托付，祁然家中也只有一个老妻，她是和我一同从苦日子过来的，现在是又老又丑，就在国公们进来之前，了解了我家中情况的陛下还想要将宫中漂亮的宫女赐给我，我谢了陛下，也回绝了陛下，我和晏子的想法一模一样，妻子在苦难之时将自己托付给了我，我不能背弃她，现在她是又老又丑，可在我看来，她比任何人都好看—— 晏子还有更出名的二桃杀三士，祁然也可以做到，不过，祁然这是‘一计破三国’，比之晏子，只有高明，没有不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二章：返照湖边暖复明（中） 祁然每说一句，刘智晖等人的脸就拉低一次，待到祁然说完，刘智晖等人的脸也已经完全不能看了——有的人深深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祁然刚才所说有无什么不合理之处，只有刘智晖和王老国公还在咬牙坚持着，没有将头完全低下。 但刘智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其实，乍听与细想，祁然说的都挺有道理，刘智晖手里有的不过是关于祁然的传闻，和一些揣测，都不是什么致命的打击，而刚才好巧不巧，他为了显摆自己也知道些史书上的事，故意对祁然进行围追堵截，没成想反被祁然追赶上来，一通说之后，刘智晖本人也有些蒙蒙的—— 其实不止刘智晖本人是蒙蒙的，在场的所有人听了祁然的分析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连一直以来喜欢沉迷于武艺的林昭都听得认为祁然有几分道理，向祁然投去了几分羡慕且佩服的眼光——林昭也有些看不惯刘智晖和王老国公咄咄逼人的态势了，相比较而言，还是祁然那样波澜不惊的样子显得有几分道理。 艾国公在一旁捻须，也在细想祁然的话，见刘智晖等人一时半会说不出半个字，便道：“祁相公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刘国公既然十分推崇齐国晏子，那便是对晏子的为人处事都了如指掌，依照祁相公所说，他与晏子之所作所为并无不同，都是真心为国效力，为陛下办事，刘国公理应对祁相公很是喜欢才是，毕竟，祁相公做的事都能和齐国晏子比对上，两人也都很像，刘国公为何厚此薄彼？真的只是因为祁相公来自边远的耒州，刘国公等人看到祁相公位居宰相，不服气了吧？” 刘智晖原本被祁然和艾国公的话气得有些找不到北了，在心里将艾国公骂了一通，后来又听了祁然说了长篇大论，更是懊恼，想要反击，却又找不到方向，此时，艾国公又出来帮祁然说话，令刘智晖很是恼火，恼火之余，刘智晖复又想起了被祁然带跑偏的话——他刚才的一番质疑，祁然还没有正面回应。 刘智晖反问艾国公，道：“艾国公现在是完全不分事实对错，令郎几句话就将艾国公的主见说没了，艾国公也真是枉活了六十有五——令郎三十出头，入仕不过十几年，能有多少见识？见了像祁然这样高深莫测的人，自然会被其言语蒙骗，自然而然地站在祁然那一边，可是，自己认为的就是事实的真相吗？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艾国公既然选择相信了祁然，那我也无话可说，我还是有些话，要问问我们这位宰相——适才，祁相公几句话就将话题扯到天涯海角了，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我反应过来了，祁相公还没有回应我的问题——我想请问祁相公，当年祁相公曾作为番丹，也就是叛臣那边的官吏，在两军对阵时，是否还记得自己是燕人？为何在第一次交战之后，你没有离开，而是继续为叛臣出谋划策，残害同胞？如果你是一个从小就认为自己是燕人的人，怎么会加入到叛臣的阵营中，来伤害自己的同胞呢？在那之后，你并没有主动离开，真是和现在的祁相公满嘴忠君爱国的样子相差甚远啊。 我有此一问，还请祁相公指教。”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李曜已经听了千百遍了，但今日刘智晖有此一问，李曜还是很有兴趣听听今日的祁然会有何说法。 祁然瞬间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是啊，在场的人听了刘智晖这么一通说之后，肯定想要听听当年的故事，当年的祁然是如何想的，竟然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祁然镇定地看着刘智晖，款款道：“祁然只怕说一千遍，刘国公等人连一遍都听不进去吧——我还在年少的时候，是在叛军的阵营，也就是所谓番丹的西北军待过一段日子——我那时候还是将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我从开始有第一个老师，到周游列国，见到了许多人，看到了许多事，在知道了自己是燕人之后，就无比地想要改变现状，不是我的现状，而是耒州和燕国的现状——耒州已经分离出去几十年了，至少已经有两代人了，现在的人已经不是原来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人了，现在的耒州局势相对稳定，人心渐渐平稳，再不出手，或是再无动作，耒州就真的永远变成番丹国了——我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年少时所能想到的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弃笔从戎，当一个拥有众多弟兄的将军，一呼百应，从而实现自己的想法——为了成为将军，我在廖有为身边从一个小兵做起，我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他从一个粗人变成了番丹地域中很受欢迎的人，我也变成了他的一个亲信，可以自由出入她的营帐，我又努力了许久，终于可以领兵作战了，我没想到，我所要打的第一场仗就是要打当时刘老国公所率领的常胜军——这是廖有为给我的考验，没办法，我为了得到在军中的地位，以便于后来的计划，硬着头皮往前冲，和刘老国公打了个平手，第二次，我又一次遭遇到了刘老国公，我率领的一股人竟然打了个胜仗，廖有为便给我下达了要活捉刘老国公的命令，我没有遵守，因为我始终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打仗，还是在叛臣的队伍里打仗，为的就是以后不打仗，我还可以昂首挺胸的回家。 可我若是将刘老国公活捉了，刘老国公必定难逃羞辱，难逃一死了，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即使我日后荣归故里，我也没有心情享受回家的喜悦。 所以，我输了，廖有为也在那次之后认定了我是间者，是燕人的间者，便严刑拷问我，我没有说，廖有为打完我，就将我扔到了山的后面，那时候是初冬，耒州那边还是很冷的，我以为我要死了，是我的妻子冒着危险将我从大山中背了出来，救活了我——也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我才更加坚定了我要回来的信念——在哪里都不如在自己的故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三章：返照湖边暖复明（下） 祁然回忆起往事，心里止不住地悲愤，他看着站在面前不断质疑他的这些国公们，突然有感于老天爷的大大不公——都是一样的人，为何这些国公们能够一生平安，没有忧患，而他就要出生在荒蛮的地方，从小到大都没有一帆风顺过，心中明明有故国，想法设法，不怕千难万险的回到故乡了，还想要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为这个有些衰颓的国家注入新鲜的血液与动力，想要这个国家能够得到顺遂的延续，他无一不是为了脚下的土地，可这些国公们仅仅因为他的出身不好，相貌不好，就要设下重重艰难来阻扰他，甚至有时候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对错，只要和他对着来，只要反对他就好了——老天爷真的是不公平，这些只管个人私利的人生活在很好的地方，一生顺遂，他们的往往是许多人攀爬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顶点，可他们毫不知足，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攻击打倒不听话的对手，包括从小看着长大的后辈—— 祁然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人要生在掌控这个国家某些权力的家族中，他为何过得如此艰难，好不容易有了皇帝的信任，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尚书令，终于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这些不安分的，瞧不起他在内的天下寒士的人跳了出来，想要破坏他在皇帝心中的好印象，更想要置他于死地，不想让他翻身。 祁然从心底里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心，今日不倒，他日必要报仇——有些事情，不是他愿意和解，他愿意一笑置之，就可以和解，就可以一笑置之的，他现在虽然是尚书令，是皇帝的宰相，是三高官官中最有权力的人，可他终究没有融入到有着几百年显赫背景的世家之中，世家们很是厌恶他，因为他夺走了世家们的一些大权，打破了原来的状态，他的到来，令几乎所有的人都很不舒服，所以，他再如何表现的很温顺，都无法避免世家们对他的仇恨——这种仇恨是深入骨子里的，是必须划清界限的——这些是关乎他们身家性命的事情，他们不会含糊，更不会放过祁然——祁然知道，他对于世家们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世家们对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尚书令，成为三省六部中最有权势的宰相，不是因为他是出身于传统的世族之中，他只是来自边境的一个寒士，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参与了太祖太宗皇帝开国的祖先，只有赤贫，只有非常寒酸的背景，只有家徒四壁，只有依靠自己的努力，祁然知道，像他这样毫无背景，却在京城平城的最高权力中枢站着，完全是依靠了皇帝李曜，是皇帝李曜的信任让他在重重质疑中做了将近两年的宰相，也是有了皇帝李曜，他的一些想法才会慢慢实现，他祁然，除了皇帝李曜的信任和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百无一用。 他不能失去皇帝的信任，他必须按照皇帝的心意行事，不能有半分忤逆，他更要完成自己的所想和信念。 艾国公听完祁然的陈述，看到祁然黯然神伤的样子，也有些动容，缓缓开口，道：“原来祁相公身上还有这样一段往事——祁相公真可谓是为国为民，祁相公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才回到燕国，真可谓是可歌可泣，老夫今日听了祁相公的话，深深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对——说实话，老夫以前略略听过一些关于祁相公的故事，但也只是略知一些，并没有深入了解，老夫承认有些时候确实因为祁相公的出身和相貌等等，有些瞧不起祁相公，觉得祁相公并没有真才实学，不过是哗众取宠，一时之秀而已，必不会有所作为，只会混日子罢了，可这两年来祁相公做的诸多事情，老夫是一一过目了，有些观点，老夫与祁相公的一样，有些地方，老夫不敢苟同，所以老夫便开始更加厌恶祁相公，每日听到了祁相公的名讳，就觉得浑身难受，今日看来，老夫真是羞愧，老夫只听了只言片语，就错怪了祁相公，真是枉活这许多年。 老夫今日从祁相公的话中，真正感受到了为国为民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这种情感在燕国的朝堂上已经缺失太久了，老夫为官多年，隐退了多年，期间见过不少位高权重之人，他们都有着显赫的家世，聪明的头脑，都是不世出的英才，但老夫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的，总觉得他们的身上缺少些什么——今日，老夫想明白了，他们身上有的都是官僚的习气与老气横秋，鲜少有为国为民的激情澎湃，他们都是一群死气沉沉的官吏，而非能臣，更缺少一种身为士大夫的自觉——士大夫当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决不能为一己私利断送了国家与族人的前程—— 老夫今日很高兴，看到了祁相公身上的这种士大夫的精神——这正是现在所缺少的东西，犬子能够和祁相公共事，是他的福气，犬子能够参与到陛下的大业和祁相公的宏图中，是犬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夫回去会让犬子更加服从祁相公的命令，也要更好的跟着祁相公学习。;” 祁然朝着艾国公拱了拱手，道：“祁然能够与艾郎共事，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艾郎优秀，头脑灵活，坚决果断，刚直不阿，艾郎才是不世出的能臣，是是社稷之福，江山之幸。” 艾国公摇摇头，叹道：“知子莫若父，艾洄与艾浚，我都是知道的。” 看到艾国公和祁然两人一言一句的，刘智晖等人也站不住了，忍不住朝艾国公奚落道：“艾国公真是耳根子软了许多，只听了这些难以判断的话，就倒戈，真是笑话，艾国公你真是既聪明又愚蠢啊。” 艾国公冷冷回应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我又没有老糊涂，我也清楚，用不着刘国公在一旁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四章：同是天涯沦落人（上） 说完之后，艾国公还觉得不够，又乜斜看着刘智晖等人，哼了哼气，道：“老夫觉得，刘国公等人应该出来与祁相公道歉才是——刚才那么一通说，败坏了祁相公的名声，各位不觉得很有愧意吗？老夫看着祁相公毫无生气的意思，很是佩服祁相公，若是有人如此说我，我定要将那个人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不过，我看着祁相公不是和我一样暴躁的人，一定也不会同意这样粗暴的手法，所以，你们快快上前，与祁相公致歉，这个事，也算是可以过去了——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了，陛下听了这么久，没有阻扰我们，也没有将我们轰出去，还原谅了我们蛮横的态度，这是天大的恩典，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是早早的道完歉，跟陛下告别，快快出去吧——咱们几个虽然已经隐退多年，可是这脸还是要的啊——以后，那些小辈们有了矛盾，咱们几个老家伙就不要跟着掺和进来了，咱们已经多年不问政事，多年没有为陛下和燕人出谋划策，根本不了解燕国的实际情况，做不出真确的判断，若是咱们还要掺和进来，只怕会影响陛下和祁相公的长远之策——” 刘智晖还是不服气，道：“艾国公可以走，刘某不会走的，这个祁然分明就是有问题，我今日一定要让他显出露出庐山真面目不可——老国公，我们几个人出事是小，整个燕国陷入泥潭事大——我们不能让所有人都受到祁然的蒙蔽，我们清醒着，却不横加阻拦，这样做，迟早会害了燕国，害了燕人！所以，老国公若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了，大不了离开就是，毕竟这条路很是危险，陛下也不支持我们，令郎又站在祁然的一侧，明明就是祁然的同党——我们如此离心离德，分道扬镳才是上上之策，否则，我们就会先打起来了——” 艾国公没有等刘智晖把话说完，气得拔过林昭身上的佩剑，直接用剑鞘狠狠打了刘智晖一下，气道：“你还要丢人现眼到几时？刘智晖啊刘智晖，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就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状，动动脑子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吗？我刚才说的那些缺少了激情与自觉的人中，其中就有你刘智晖——我们相差十几年，我比你早踏入仕途十年，是看着你在仕途中跌跌撞撞，一路走过来的人，那些年看着你长大的人也就剩下了我和王老国公等几人了——我不知道王老国公什么感受，我是感觉到很心酸，你一个腿脚都不很利索的老头，听了几场风言风语，便脑子一热，犯了犟劲，要来找陛下和宰相理论，我信了你的话，也跟来，满以为曾经当过宰相，和柳令公一道为燕国出谋划策的你应该是清醒的，很有智慧的，可没有想到你是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草包！ 你很是反对祁相公，却三句话不离开关于祁相公的风言风语，一点根本性的话都说不出来，我真是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 艾洄见父亲越说越离谱，越说越生气，抬眼看到刘智晖等人也是很不高兴，忙拉住父亲的手臂，道：“父亲又胡说了，陛下还在这儿呢，祁相公已经说完了，几位国公还有什么话，或是疑问，大可以禀明陛下，让陛下做个了断，父亲你这些年已经有些糊涂了，你也有些犟劲，今个儿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了。” 若是在以前，艾国公一定会推开儿子艾洄——艾国公还算是个暴躁的人，在家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为了使子孙们对他保持应有的最大的尊重，艾国公总是不愿意露出温情的一面，可今日的艾国公却与往日不同——艾国公没有推开儿子，而是一把抓住儿子艾洄，顿时老泪纵横。 艾国公拉住儿子艾洄，哭道：“为父可算是将你养大了，你从小体弱多病，请了无数的名医都不管用，无奈，为父请了一个以前不愿意相信的神婆，她说你命中多灾星，而且身上积聚了不少的煞气，不好存活，要是想要保命，就要和冤魂长久地相处，还要和冤魂和平相处，得到他们的支持，这样你才能存活下去——为父没办法，只好对你从小严格要求，迫使你从小接触刑狱之事，让你掌握判案断案的关键，还叫你去跟着仵作们学验尸——和你同龄的人都在学诗词歌赋，你小小年纪就要和死尸待在一起，想必你很怨恨我吧——可为父真的很是重视你，你是为父的好孩子，为父尽心培养你，就是想要你成为国家的栋梁，为国家，为陛下出一份力，让子孙后代都能享受到盛世太平——你长大了，为父的担心从担心你的身体变成了担心你的仕途，你刚刚步入仕途的时候，为父知道官场中的种种，很是担心你，你偏偏要从最艰难的县令开始做起，有段时日还去当过仵作，受尽了磨难，为父高兴中有悲伤——为父伤感的是你入仕之后就要面临很多同辈没有面临过的艰难，为父更高兴的是你一直保持本色，没有被腐蚀，相反，你还影响了很多人，你所到之处，风气得到了扭转，现在，你当了宰相，就有更多的人看着，为父伊始也很是担心，现在，为父的担心少了——有祁相公在，你可以继续做你自己，因为我知道，祁相公不会对你的坚持有所诋毁，他会支持你的坚持—— 艾洄，好好干吧，不要成为像刘国公一样的人，也不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你服侍这样雄心勃勃的陛下，能和这样好的宰相共事，你也会成为很好的人。” 艾洄也握住父亲的手，眼里闪烁着泪花，道：“儿子明白，儿子会好好侍奉陛下，好好与祁相公相处。” 艾国公拍了拍儿子艾洄的背，随后又对刘国公等人道：“有什么想说的话，你们快些说，我不会等你们了。” 刘智晖转过身，朝着面色沉重的李曜大声道：“臣只有一句话说——废掉祁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同是天涯沦落人（中） 激辩了这么久，软话硬话都已经说遍了的祁然明显已经不想说话了，见刘智晖仍然是这样的态度，也不做进一步的表态，只是稳稳地往后退了几步，脸朝皇帝李曜偏了偏。刘智晖等人见祁然如此表态，如此靠近皇帝李曜，心里也窝着火，他们心里明白，皇帝李曜的心还是偏着的，是和祁然站在一边的，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了，快步上前，差些就要卷起袖子冲到皇帝李曜的眼皮子底下挥动愤怒的拳头了，这一切都被应如实等人洞察，抢先了一步，将刘智晖等人牢牢抵挡住，尤其是唯一在场的武将林昭眉头一皱，所佩戴的宝剑露出了锋芒，成为了横在刘智晖等人心里的顾忌。 刘智晖见林昭抽出了宝剑，阻挡着他们的脚步，气急败坏之际，抬眼望了望高高在上，岿然不动，只是脸色有些不好，双眼噙泪的皇帝李曜，不知怎地，刘智晖竟突然泄了气，一下没了勇往直前的勇气，尤其是与站起身来的李曜四目一对之后，更是哆嗦着身子连连后退，李曜见状，嘴角一扯，完全放下了心，今日发生的不过是一场闹剧，刘智晖等人只是嘴上没有把门的，胆量嘛，可能还没有从未上过战场，比他们年轻好几旬的艾洄大——换个角度看，李曜放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现在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刘智晖等人代表的那一部分人，生气归生气，失望归失望，不满归不满，还是有几分人臣之心的，他们生气的是祁然“鸠占鹊巢”，抢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一部分权力，不满的是自己偏信祁然的行为，失望的是祁然一时半会下不去，至于其他的，便没有了，对他这个皇帝，也没有其他的异议了，归根结底，起于祁然而已。 李曜摸清了刘智晖等人的命脉，心里早已经有了对症下药的良药了，李曜徐徐站起，对林昭道：“不得无礼！快去，快去！” 林昭没有迟疑，也没有表现出对李曜此条命令的质疑与担心，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宝剑，快步出殿，并且将带进庭院的侍卫们驱散到殿外，不让进入。 李曜等到林昭等人完全出去之后，又换了个脸色，命应如实等人上前抚慰刘智晖等人，温言好语，道：“几位国公来得早，想必还没有进食，若不嫌弃，便在朕这里进食，朕也好与几位国公们促膝长谈，说些体己话，好过在这儿干站着，横眉冷对的，不像个体统，也不像一家人的样子。” 刘智晖叹了口气，道：“陛下心里还念着我们是一家人，老臣感激不已——只是祁然也在这儿，臣等吃不下，坐不下，祁然一日在朝堂之上，臣等就一日不得安宁，哪里能对陛下说些体己话呢？” 李曜旋即收手，道：“朕不知祁然究竟有何罪过，几位国公要对其如此穷追猛打，一切都没有定论，朕也不好说些什么，几位国公难以释怀的话，朕也不好强留，还请几位国公回去好好想想今日的话，今日的事，想想自己的过错，不要总是将眼睛盯着别人，偶尔也要审视一下自身才是——过不了多久，朕会回去，会将大家召集在一起，一起商议一个对策——几位国公若不想在朕这儿吃饭，那么就请尽快回去，一起商议一个对策，好在百官面前说出你们的想法，让多数人决定祁然的去留吧——这也是朕一直以来想做的一件事了，祁然也已经成为宰相一段时日了，朕也该看看祁然带给朝堂什么了。 几位老国公，可明白了朕的话与意思？” 艾国公也上前，挽住刘智晖等人的手，脸色一沉，道：“若是还只剩下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打扰陛下放松的心情了——几位不要再多说了，仍有的几分不满也不要表现出来了，就像陛下说的那样，回去好好反省，好好想想说的话，做的事是否得当，然后再在合适的地方，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所思所想说给百官听听，让大家一起帮助陛下做这个判断，也看看祁相公是否真的是不得人心。” 刘智晖早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三番两次被别人反驳，心里的怨气和怒气交织在一起，却因为脑子一时糊涂从而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直没有说出自己所认为的重点所在，听了艾老国公的话后，又看到了皇帝李曜和祁然各不相同的表情分明有着一致的意思，继续争辩的心思也黯淡了下来，咬牙细想，皇帝李曜的话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是在安慰自己，也说明了皇帝此事并不想责怪于他们，碍于祁然在面前，还要做出爱护宰相的样子，那么，他和几位老国公今日无功而返是必然之势了。 刘智晖微微颔首，心里彻底放弃了要在今日“剿杀”祁然的念头，今日他们几个老家伙一同前来，确实有些失算了，不如回去从长计议，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联合起来一起向皇帝表明心迹，毕竟反对的人多了，皇帝所要考虑的也就多了。 今日的试水，失败了，但有教训和收获——刘智晖总算是为今日鲁莽的行为找到了一些借口，很顺妥地接受了艾老国公的建议，暗暗拉着还要理论的王老国公，一起向已经转过身的皇帝李曜行礼，准备下山回去。 李曜打断了刘智晖等人的转身，用关心的口吻道：“昨个儿才刚下完雨，这望山虽不是什么险峻的山，但有些地方很是湿滑，国公们小心为是，也可在这望山上小住几日，陪朕看看这望山四周，过几日再走也不晚。” 艾洄的父亲艾老国公没等刘智晖等人反应过来，抢先回道：“陛下担心，臣等不胜感激，不过，这点困难是难不住臣等的，臣等虽然已经老了，可仍能阔步绕着望山走上几圈，臣等不是第一次来望山，也不是第一次下望山，陛下不要为我们这几个老臣忧心了，陛下真放不下心，可让应如实送我们几个老家伙下山。” 李曜微微一笑，望着刘智晖等人并没有第二种意见，便对应如实道：“你可要带着一些人好好送几位国公下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同是天涯沦落人（下） 在应如实送走几位国公后，李曜才缓缓坐下，望着桌子上已经凉透的饭菜，半点举筷的意愿都没有了，本来是想出来轻松轻松，稍微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刘智晖等人来搅乱了这一切，伊始李曜想要故作轻松，装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刚才的场景历历在目，挥之不去，着实令人愉悦不起来。 艾洄在送走几位国公出清辉殿后，折返回来，只见皇帝李曜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宰相祁然也不发一语，知道是刚才的事情导致，自己也有过错——此时此刻，即使自己没有错，也要站出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表示表示，其中有他的父亲，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父们，他也有错。 艾洄没有再犹豫，直直地跪在李曜的面前，语气十分惨淡与内疚，道：“请陛下惩罚臣，臣有错。” 李曜微微转目，见艾洄跪在地上，须臾之间叹了口气，道：“你有错？朕不无辜啊——不要再说错在何处，不要再做无谓的道歉，还是快快起来，回去好好安排后续的日程吧，朕择日也要启程回去了，朕现在觉得不在大明宫里真是不放心啊。” 艾洄还是满脸的愧疚，在起来之前，说了句：“臣立马回去着手安排与调查。” 李曜摆了摆手，道：“你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余的都不用操心了，不用调查，也不用大动干戈，今日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记在心里，即可。” 又对祁然道：“宰相也不要往心里去，该如何做事，如何做官，一如往常，不用在意旁人的流言蜚语。” 祁然道：“臣从不在意流言蜚语，臣对这些从不畏惧，只是，臣很是惭愧与内疚，今日竟将艾郎也牵扯了进来，平白无故受了冤屈，惹了一些唾骂。” 李曜摇头道：“艾郎从入仕以来就饱受流言蜚语之苦，时至今日，只怕艾郎比祁公你还要习惯这些厉害啊。” 艾洄缓缓站起，面对祁然时颇有几分坦然，道：“祁相公不用担心艾洄会受影响，艾洄早已经习惯。” 祁然已有些肃然起敬，道：“我与艾郎共事不久，以前也一年见不了几次，如今同为陛下效力，艾郎的心胸是祁然所要学习的。” 艾洄说了几句“不敢不敢”后，便朝李曜深深行礼，之后便疾步出殿，留下祁然和李曜在内殿。走出大殿的艾洄颔首之间，看到了庭院中仍然残存的血迹，有些已经渗入到了土里，眼里不仅有几分同情之色，还想起了十几年前在地方时破案时的场景，其中有一个案子就是如现在一般满地的鲜血，艾洄有些转不了身了，他这十几年来不断奋发努力，从地方到都城，阻止了一些事情的发生，但更多时候，他无能为力，就如今朝与昔日的满地鲜血昭告了他的失败——到了现在，换了皇帝，人命还是不值钱，还是和地上的蝼蚁一般微贱。 也许是多时没有饮水，也许是说了不少话，艾洄直觉得自己的喉咙干裂非常，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直在内殿不敢说话，不敢大声喘气的素修等人见殿内安静了下来，也慢慢缓和了情绪，没有见到紫鸢身影的玉姿惴惴不安，等到殿内殿外都没了动静，也敢悄悄出来，朝庭院里，甚至是之外更远的地方张望了。 玉姿走了几步，几乎没有脚步声，她很怕惊动了一些不该惊动的人，她们几个人虽然在殿内，甚至有时候躲到了床榻之上，用被褥捂住了眼睛，盖住了脸，可也能清楚的知道外面发生了何等可怕的事情——玉姿出来后，低头便看到了满地的鲜血，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捂着眼睛好一会，才敢徐徐睁眼。 待到玉姿再次睁眼看时，庭院里已经多了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正是宰相艾洄——玉姿并未见过艾洄，可从声音和身形上，玉姿还是能够分出个大概——玉姿身处深宫，可也知道艾洄的大名，艾洄是难得一见的青年宰相，在鹤发鸡皮的老臣中很是显眼，又因为是公主的丈夫，关于艾洄的种种，在大明宫里早已经传得无所不在了。 玉姿定眼看去，从艾洄的背后就看出了艾洄的失意与感伤，不过，玉姿来不及多想这些，稍等了一会，艾洄终于从原地迈步，走了出去，玉姿也着急忙慌地跟在艾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庭院。幸好紫鸢的模样与身形是玉姿熟悉的，玉姿一出去，就远远地看到了紫鸢。 在看到紫鸢的瞬间，玉姿加快了脚步，朝紫鸢飞奔而去，走得近了，玉姿惊喜的发现紫鸢的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失散已久的晏心。作为楚宫“四绝”的玉姿和晏心，以前在楚宫时就是经常碰面，惺惺相惜的关系，又一起入选了来燕国的花名册，两人更是心连心，都很为对方惋惜。 玉姿在惊喜之余，看到了令人担忧的一面，晏心全无精神，眼睛也是微微张着，站在稍远的地方看，就是奄奄一息的样子。 玉姿忙快步走到紫鸢和晏心身边，轻轻摇晃着晏心，一边着急的询问紫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未等紫鸢回答，听到玉姿的声音，晏心竟然一伸腿，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睛也有力地睁开了，随后就是望着玉姿的脸，流泪不止。 玉姿心疼地抱着晏心的手臂，话也说不连贯了，“好妹妹，你受苦了——” 晏心委屈地说不出话来，只道：“你们也是——” 在听完晏心断断续续，小声小气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后，见过许多大场面的玉姿也浑身哆嗦了起来——就在她们几个人日夜玩耍嬉闹的地上，眨眼之间就断送了好几条如花的生命，玉姿不敢多想这个场面，用力的扶起晏心，轻轻地抚摸着晏心额头上的伤，细心询问道：“你现在还疼不疼，脑子晕不晕？你撞得不轻，恐怕是要留疤了，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现在情况如何了。” 晏心却甩开了玉姿的手，泪眼婆娑，道：“就让我死了吧，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流水行云无觅处（上） 玉姿撩了撩晏心凌乱的秀发，低声劝道：“人是要有大义，但也需要有活下去的念头才能成全大义，你看，我们都还苟延残喘的活着，都想要活到最后时刻，你可不能比我早死。” 此时已经站得略远了点的紫鸢偏头看着窃窃私语的晏心和玉姿，已经猜得几分了，见经过玉姿好言劝慰的晏心还是有些情绪低落，愁眉不展，也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想要说些什么。 好巧不巧，得到皇帝的命令，和应如实一道送刘智晖等人一程的林昭回来了，他本就比应如实走得快些，他来到玉姿等人的旁边站了一会，应如实才和几个宦官一道气喘吁吁的走来。 林昭看着还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晏心，见其已经苏醒，脸上也慢慢有些红晕了，知道艾洄说的都是真的，晏心在极端恐惧之下自我了断的行径没有如愿，林昭心里满是困惑，眼前的这个很是怕死，看起来还很单薄的宫女竟然可以在刚才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挣脱开他和手下人，很是坚定地想要了断自己的生命。 林昭很是想问这个歌声甜美的宫女一句话了——刚才奋不顾身也要撞门是为了什么，单单是因为受了刺激吗？ 林昭才走近几步，敏感的晏心就已经觉察出了异样——和紫鸢c玉姿等人毫不一样的脚步声与气场渐渐逼近，晏心猛地一打哆嗦，略一歪头，从紫鸢和玉姿两人中间的缝隙中看到了持剑而来的林昭，晏心心下一沉，握着玉姿的手也骤然收紧，将玉姿握得直喊痛。 见晏心很不对劲，紫鸢连忙转头，恐是什么新的更大的冲击朝清辉殿而来，紫鸢转头一看，见是林昭轻步而来，瞬间松了一口气，为了不使晏心紧张，紫鸢特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晏心的身边。 林昭见晏心三人严阵以待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要知道，因为他年轻，又生得白净，每每临阵，都是别人取笑他，他在一旁窘迫不已，如果不是打了几场胜仗，在楚国旧地做出了一些政绩的话，他在军中连被取笑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辈子待在深宫之中，做一个禁军头目了。 林昭没有多说话，只道：“如果坐着的那位姑娘醒了的话，要赶快起来，我刚刚看到那些宫女们都已经要下山回去了——里面的人都已经散了，站着的两位姑娘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要做些什么吗？各司其职，不能随意走动，这不仅仅是燕国的宫规吧。” 晏心一听和自己一同而来的宫女们要下山回大明宫去了，满心焦急，急急地站起，想要去追赶那些人，可一站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亟待仰倒，起来几次，都是以此告终，没办法，晏心只得继续坐在原处。 紫鸢对玉姿道：“你先进去吧，替我给娘娘说一说，我要送晏心回去。” 玉姿道：“晏心现在情况还有些不太明朗，我担心她，你和晏心回去以后，要替晏心去尚食局请个女医看看啊。” 紫鸢点点头，道：“知道了。” 玉姿按了按晏心的手，望着晏心痛楚的眼神，道：“以后有机会，我和灵犀c紫鸢她们轮流去看你，你可要好好的，訾尘还要听你唱歌呢。” 晏心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朝玉姿点了点头，玉姿才慢慢转身离去。 紫鸢在晏心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林昭只是看了一眼，便扔下淡淡的一句话，“你没有牌子，是出不了这望山的，你又不是刘国公他们，那些人是不会给你们放行的。” 紫鸢一怔，思索了几遍，想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林昭望着紫鸢，试探性地问道：“你会武功？即使你武功再高强，也是出不了这望山的——你会武功，在这深宫之中着实可惜了。” 紫鸢道：“在燕国，只要会几下拳脚，就要被拉到战场上去，连女人都不可以例外？林将军在临阵之时，也想到过退缩，也想到过放弃吧，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痛恨打仗，断手断脚都是大幸，那么多的人爬都爬不回来，这样下去，燕国的土地上就只剩下武功高强的孤魂野鬼了，可惜了，孤魂野鬼不能充军，一只鬼军是打不过鲜活又有生存意愿的人的——那样，我也可以理解了林将军刚才的意思了。” 林昭听得莫名其妙，面对紫鸢阴阳怪气的一番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为保住颜面，只好似懂非懂地回答：“当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打仗这回事，只有在开国初的时候，有过女人参军的例子，过了两百年了，在没有出过那样的例子。” 紫鸢有些瞪视着林昭，不冷不淡地道：“只有乱世才会有女人冲锋陷阵的事情发生，燕国现在没有，还是太平盛世啊。” “那当然是太平盛世。”林昭回道。 紫鸢冷冷道：“人都说太平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不怕死，怎么燕国这边的太平盛世却和别的盛世不太一样？好好的一座山，也要封闭起来，不容许外人进进出出，就连宫中的宫女都出不去？” 林昭了然一笑，道：“这是宫规，和盛世不盛世无关。”林昭脸上露出的是微笑，在心底却是大笑，甚至是嘲笑，果然这些女子的想法都很无理取闹，不讲根据。 林昭冲着紫鸢道：“清辉殿加上你才几个侍女啊，你一出来，里面肯定手忙脚乱的不成体统了，你且进去吧，我还要下山一趟，可以捎带着晏心姑娘。” 紫鸢还要争辩，正好灵犀从殿里跑出来，站在门槛上，冲紫鸢喊道：“快来，快来！” 紫鸢只好将晏心架着，让其坐在树下的青石板上，道：“我去去就来，你不要走动，等会，我送你回去。”说完，在灵犀的催促声中，紫鸢半是不情愿地小跑着进了清辉殿。 晏心静静坐着，望着紫鸢走的方向，久久不肯偏移眼神，连一眼都不愿意给站在面前的林昭。 林昭朝晏心伸出手，道：“我送你走吧，没有我，你一个人，或是跟着那个人，是下不了山的，应如实也问过陛下了，陛下暂时不会召你唱歌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八章：流水行云无觅处（中） 晏心一听到林昭说话，就想起适才林昭在庭院里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只觉得胸闷气短，要背过气去，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晏心只得歪坐在青石板上，一边用左手朝林昭摆摆手，一边用右手紧紧捂住胸口，顿时脸色都变了颜色。 林昭见状，知道晏心此时很不舒服，便没有继续问话，默默转过身去，只是过了眨眼的功夫，林昭便又转过了身，他有些放心不下晏心，这时好时坏的，光是转过身去，还没有走远呢，就能听到背后的晏心大声喘着气，像是不能呼吸了似的。 林昭转过身，只见晏心的状况是比刚才要糟糕了些，双眼紧闭，嘴唇也开始发白了，越来越大口喘气。见此情形，林昭也不顾许多了，疾步上前，握住晏心的手腕为她试了试脉，又轻轻按了按晏心的胸口，拍了拍晏心的后背，边拍边道：“你先睁开眼睛，别闭上眼睛，看看远处。” 晏心哪里能听进去他说的话？只是在一旁继续小声哀嚎着，不断发出痛苦的声音，林昭见晏心一点都不配合，只好自己亲自“动手”——林昭直接用手将晏心的嘴巴捂住，在其耳边吹了吹气，道：“你先放松，别急，静下心来。” 晏心的嘴巴被捂上了，只能用鼻子呼气出气，晏心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捂住自己嘴巴的林昭，慢慢地，心也不慌了，呼吸越来越顺畅了，她看着林昭的脸，这明明就是一张普通百姓的脸，没有什么可怕的，这张脸跟刚才可怕的行为根本不沾边啊——林昭看到晏心呼吸顺畅，稳定了，方才拿开手，拉着晏心站起来，道：“起来走两步，然后再跑几步，你一点事儿都没有了。” 晏心试探地走了几步，觉得自己确实好多了，只剩下头似乎还晕沉沉的——晏心一行人自打跟随李曜上了望山，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因为风俗的不同，晏心来到燕国两年了，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边的饭食，每次吃饭，晏心总是吃的最少的，别人都在说晏心是为了保持苗条的体型，还借机坐实了“楚王好细腰，楚宫不吃饭”的传闻，可只有晏心自己知道她少食的秘密——不对胃口，就是山珍海味放在面前，也是索然无味，如同鸡肋啊。 这天，晏心同样没有吃饱就来到清辉殿献唱，原以为几首之后，就可以回去进食，没想到发生了后面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一顿惊吓过后，晏心更加虚弱了。 站在晏心身边的林昭也听到了她的尴尬——晏心饥肠辘辘，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林昭笑道：“要不，我带你去吃一顿饭，再把你们都送回宫？你是想吃龙井虾仁，还是烧烤野鸡c桂花鱼条c炸鹌鹑c酸梅汤c螃蟹小饺？” “这些都没有，我知道。”晏心听着这些名儿，就要流口水了，这些都是楚宫里常做的，也是她爱吃，正确的说，楚宫里的每一道菜都是晏心的最爱。楚国虽然是燕国的手下败将，可在美食方面，燕国是楚国的手下败将，晏心来到燕国以后，吃的饭菜不是清淡至极，就是油腻至极，要不就是都没有味道，晏心爱吃的心因为燕国人的厨艺渐渐搁置了下来。 林昭道：“在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可在这儿，这些东西都不什么珍贵的，野鸡野兔还有鱼，这座山上应有尽有。” 晏心不再听林昭说下去，主动朝前走去，在经过清辉殿的大门时，晏心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两眼，满是不舍与留恋，看了几眼后，晏心便毅然决然地朝前走去，林昭拿着剑跟在晏心后面，没几步路，就赶到了晏心的前面，道：“你在我后面走，你走在我前面，让人看着就像是我是你的随从一样。” 晏心冷冷的扔过去一句话，道：“将军真是想多了，晏心没有那个气度，无论谁看都知道晏心就是个宫女。” 林昭道：“可我似乎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人，我第一眼看姑娘就觉得姑娘出身很好，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姑娘真是可惜了，姑娘如果不进宫当宫女，肯定会有很好的前程。” “覆巢之下，没有累卵，大厦将倾，谁都跑不了——”晏心突然口气凌厉了起来，林昭直觉得晏心的眼里很有杀气。 “若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跟着公主来到这儿。”晏心又一次声泪俱下。 “不是燕国，也会有赵国c魏国c秦国，楚国气数已尽，上天也看不下去了。” “哪里有什么气数之说？就算有，现在的楚国也没有到日暮西山的地步，气数不过是遮挡你们没有廉耻的本性的遮羞布罢了！——” “廉耻？人活着就是为了廉耻吗？只有胜者，才有资格评论谁寡廉鲜耻——像你们楚人这样只嘴上功夫厉害的，焉能处于不败之地，不亡之地？”林昭道。 晏心频频出冷汗，她瞧着林昭的脸不似刚才温和，知道林昭的怒气正在上升，她惹不起林昭，便愤怒地低下头，不顾林昭的呼唤，一个劲儿地朝前走。 林昭看到晏心如何呼唤都不停下来，也没了那份耐心，直接将手里的佩剑抽出，将剑鞘朝晏心的腿扔去，晏心随即倒地，往后一看，林昭正提着剑走来，自己的身边则是林昭的剑鞘。 “说了，你也不听，解释了，你更不停下来，我只能用这个方法让你停下来——也想告诉你，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够达成最后的目的，就是胜者。”林昭将剑鞘合一，俯下身子，要扶晏心起来，却被晏心毫无预兆地扇了一个巴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林昭的右脸颊上，力道不大，林昭也还是愣了神——他是真没想到晏心还敢给他甩巴掌，他在战场上也还从来没受过对手的气，在情场上也没受过这样的冷落和待遇。在楚国旧地待了将近两年的林昭，对楚地美女很是偏爱，今日见了在楚国很有名气的讴者晏心，名不虚传，想与其亲近，这么个结果令他始料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五十九章：流水行云无觅处（下） 晏心趁着林昭出神的空挡，赶忙连爬带走的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林昭也没有很沉浸在失落之中，见晏心跑了，忙跟了上去，仍然摆出温柔款款的样子，道：“你走那么快，容易崴脚。” 晏心不再跟林昭答话，专心致志地走自己的路，丝毫不受林昭的干扰，林昭见好言好语不起作用，也沉默了一会，走到晏心的前面，晏心也没有力气反超了，只得跟在林昭的后面。林昭走了一会，见晏心力气渐渐没有了，慢慢也停下了脚步，转头朝晏心道：“休息一下再走吧，你也累了——可以先去我值守的地方休息休息，进些食，休整休整，再去和她们会合。” 晏心转过脸去，还是一副不愿意看到林昭的模样，一个字不说，一句话不吐。 林昭没有放弃，又喊了几次晏心的名字，见晏心还没有反应，林昭还想要用刚才的方法——林昭再次拔出剑，将剑鞘朝晏心的方向扔了过去——这次，晏心比刚才要警惕多了，走了没几步路后，晏心就听到了后面林昭拔剑的声音，猜到其又是要用刚才那般“龌蹉”的方法，便事先多了个心眼，也停了下来，闭上双眼，稳稳地一跳，躲过了林昭这次的“袭击”。 晏心躲过了“袭击”，俯身捡起掉落在自己脚边的剑鞘，审视了几眼，她虽然不懂得剑的好坏，但看剑鞘的制作精良，也知道这是把上好的宝剑，只是可惜这样好的宝剑命运却很悲惨，竟然沦落在鲜廉寡耻的燕人手中，即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宝剑，从此也相当于是明珠暗投，珠玉蒙尘了，不能不令人唏嘘。 晏心朝林昭身边走了几步，将剑鞘重新交给了林昭，道：“我之所以要送过来，是因为我扔不过来——我很怕将它扔坏了，这样好的宝剑如果失去了原配的剑鞘，便是这把宝剑的第一失意事，我在那边的时候也认识几个学武的姑娘，我想她们的武艺是比不上你，但她们对于宝剑的爱惜程度是远远在你之上的，我从未见过哪个习武之人将自己佩戴的宝剑扔来扔去，毫不怜惜的——宝剑不易得，它入世很难，若是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损坏了，宝剑都有灵气，恐怕也会暗自不甘。” 林昭接过宝剑，轻轻笑道：“姑娘不是习武之人，不知道在习武之人眼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别的一概都不重要，宝剑和盔甲都是身外之物，旧的不去，新的怎来？” 晏心是对林昭的为人有了个不小的认识，微微的点着头，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燕人和楚人为何不能相容，斗了二十多年，不惜耗费巨大的财力与国力，也要分出个胜负了——燕人和楚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完完全全是两种人，就是水与火的关系——水火不相容，楚燕自然也不会相容。”晏心心里仅存的一点奢望与残念彻底被林昭的一席话打飞了——她现在更加担心素修等人的处境，更加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族人还要受到怎样残酷的虐待。 林昭笑道：“你虽然是从楚国来的，却一点都不清楚楚国现在的情况，我在天业元年的时候就去了楚国，情况与你所说的大不一样——在那边一同生活的燕人与楚人相处和睦，互帮互助，俨然就是一家人的样子，我去了之后深深感觉到传闻只能当成传闻，不能当成事实——你来燕国也有段日子了，你感觉到自己受到残酷的虐待了，与我们不好相处？我看你粉面桃腮的，比很多燕人都好看多了，哪里有被孤立排挤的样子？你说燕人与楚人是水与火的关系，那么从事实来看，水火可以相容，而且可以相容的很好。” 晏心简直都要听不下去了——在她看来，林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捏造的，都不是事实，她经历过下城之乱，知道燕人是怎么对待楚人的，她不相信楚人眨眼之间就不记仇了，竟然可以忍受和蛮夷同处一室，称兄道弟，这实在是天大的玩笑。 晏心也不休息了，急急忙忙的踏上归途，这条路虽然不是通往故乡的，但却可以让她得到片刻的安静——一直在她身边的林昭此时就像是夏日里聒噪的蝉，发出的声音毫无用处又令人生气。 “你走错路了——你再继续走下去，就会走到死角，会多走很多路——现在已经走出望贤宫了，顺着你走的方向，会遇到千年狐狸精的。”林昭在后面喊道。 晏心不熟悉路况，听到林昭这样说了，也不敢走了，便停了下来，四处张望，尽是不认识的风景与道路，她睁着眼睛看了好久，也找不到正确的路，像极了她现在的生活——张望着过去与以后，但也只能是张望，毫无用处。 林昭慢腾腾地走了上来，笑道：“走吧，这条路是对的——你走得太快了，我都赶不上，只好用这个方法让你停下来——我在军中可是有着‘千里马’之称的，你比我还快，其实你也是习武之人吧？” 几次三番的戏弄已经让晏心恼羞成怒到了极点，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晏心在一旁低着头，两眼通红，林昭见晏心如此生气，四周又没有人，便趁势大胆上前，轻轻搂住晏心，拍着她的后背，笑道：“都是玩笑，至于吗？” 林昭的这一举动更加深了晏心的厌恶，晏心连退几步，挣开他的怀抱，又一次甩起巴掌，比之刚才更加大力的甩在林昭的左脸颊上——跟刚才的右脸颊互相呼应，林昭的左脸瞬间火辣辣的红起来，在场上从不退缩的林昭此时也觉得有些疼，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晏心扇完巴掌后，自知力气与林昭悬殊甚大，也不多做停留，迈开步子，想要躲得远远的——晏心终归是深宫弱女子，又没有进食，跑了几步，就因没有留意台阶上的青苔，一下滑倒在地，顺着台阶最终摔在了还留有雨水的空地上——这是从望贤宫出来后下山的最近的一条路，工匠们垒成的台阶很多，因为下雨的缘故，台阶上湿滑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章：多情却被无情恼（上） 林昭又一次挨了晏心的巴掌，这也让他对于晏心的耐心减退了不少，这许多年来，连主公李曜都不曾苛责过他，在战场上时，他武艺高强，冲锋陷阵，有万夫不当之勇，很少有人能够近身伤害他，今日竟然让一个远道而来的楚国弱女子连打了两巴掌，林昭觉得是自己对其太过客气的缘故——可气的是，他的客气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好感，反而招致了嘲讽与巴掌，这让林昭无法忍受，他可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林昭还在愣神之际，晏心就已经跌落下去，林昭看到晏心摔了下去，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连忙跑到晏心身边查看情况，只见晏心摔在台阶下的空地上，满身都是湿漉漉的雨水与脏兮兮的泥土，林昭看到晏心哀婉的眼神和嘴角边痛苦地抽搐，刚才燃起的气愤神奇地消失了，此时此刻，他只想扶晏心起来。 “你可真是固执，我说了多遍，你也不听，这下摔到了，不知道有没有伤着脚——”林昭一面说着，一面帮忙检查晏心的脚踝，才刚碰到晏心的脚，就又差点挨了晏心的第三巴掌——林昭经过两次的挨巴掌，已经找到了晏心挥手之前的习惯性动作，很是迅速的抢在晏心之前“得手”——林昭握住晏心举起的手，有些生气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从来没有人在一日之内连续打我，你还真想做第一人啊——” 晏心没有领情，反而用了最大力气将林昭推开，试图依靠自己摆脱目前的困境，可糟糕的实情却令她举步维艰——她的脚踝似乎是伤到了，一活动就疼痛非常。 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还被推到一边的林昭身上也沾染到了泥土与雨水，他一面扑打着身上的泥土与雨水，一面频频抬头望着无能为力，有些发急的晏心，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要帮你，你不要，你自己能走动吗？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坏人，连帮你都是错吗？” 晏心回首，郑重其事地对林昭道：“你是燕国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一个将军，而我只是从无助又可怜的楚国来的宫女，是上不了牌面的人，自然要和尊贵的燕国人划清界限，而且，我从没有见过比将军更加冷酷无情的人——面对刚才的情况，有心肝的人都会有怜悯之心吧，可我没有从将军的眼中和话中听出来，我是一个胆小的人，这样令人生畏的场面发生在我眼前，我还是亲历者，所以，我无法与冷酷无情的将军交谈——” “我要是冷酷无情的话，你早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很惨。” “如果我没有得到皇帝过多的垂青，皇帝不需要我唱歌了的话，我知道我的命运和那些宫女们一样，我早就死了！”晏心反驳道。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主公，就在这儿妄自议论，你的毛病可要改改了——刚才我要杀你，谁都救不了你——手起刀落，是最简单的事情，多死一个，少死一个，对陛下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因为你们都是一群养在宫里的花鸟罢了，陛下高兴的时候会多看两眼，不高兴的时候，连对你们抬眼都不会抬眼，我跟随陛下多年，最是了解陛下的为人——陛下是志存高远的明君，是挺喜欢声色的，但声色只占了陛下喜欢的事情的一小部分——所以，死几个宫女，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你从楚国来，歌唱得再好，也只不过是朵花，凋谢了就凋谢了，主人不会因为花凋谢了就祸及旁人——所以，你应该感谢我，也应该感谢你自己——我在楚国时，就听说有个宫女长得很像太和公主，也就是现在的赵娘娘，见了你，我才知道，说的是你——我想陛下之所以高看你一眼，也是这个原因，但陛下也只是高看而已，不会因为失去你而感到伤心，毕竟他有个从画上走下来的美人。”林昭一字一句道。 林昭说完这一番长篇大论后，见晏心只是低着头，毫无反应，便轻轻走到晏心身边，才发现晏心又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紧咬朱唇，脸色难看极了。 林昭一边给晏心擦着眼泪，一边开玩笑道：“我又没让你谢我，你哭什么——你再哭，我可让你以身相许了。”林昭自己说完这四个字后，浑身感到又一股暖流在身上升腾，慢慢从脚底到了头顶，还有些麻麻的感觉。 “你虽有些像赵娘娘，可也很有自己的美丽，刚才那么多人，我就记住了你的长相，很秀丽c温柔c端庄的感觉，你若不是宫女，不知要有多少人要将你们家的门槛踏破了——”林昭揉着晏心的脸，笑道。 晏心摆下林昭的手，冷冷道：“我家在楚国是很贫穷的，所以我才被卖到王府里当侍女，后来又因为王府获罪，籍没入宫，我家才没有什么门槛——” “你是苏州人？” 晏心瞪了林昭一眼，道：“是，是那个还没有落到你们手中的苏州，我是从那里出来的。” 林昭点头道：“下次我有空去苏州，找找你家在哪里，看看你们家到底有没有门槛。” 晏心登时急了起来，她心里明镜一样儿，燕人去苏州是要干什么——是占领，是屠杀。 她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兄弟，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遇到这群如狼似虎的燕人，只有送死的份。 林昭看出了她的焦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真把我们燕人当成禽兽了——我们燕人从来不杀无辜之人，我和你也算是有点交情，去到苏州，我只会保护你的家人，不会为难——” 交情？晏心心烦意乱了起来——她家中的高堂和兄弟是最讨厌燕人的，如果日后林昭到了苏州，说起他们的“交情”，让父母家人知道了，是生不如死的事情——燕人的恶名传遍天下，清白人家的子女都不想与燕人扯上关系，更别说有交情了。 “你不能去！不要去！”晏心道。 “我说了不算，陛下说了才算，不过楚燕两国是迟早要成为一国的，我们都很像，成为亲人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林昭笑道，“我不去也行，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一章：多情却无情恼（中） “什么事情？”晏心忐忑不安问道。 林昭态度比之刚才好转不少，口气也缓和了不好，目光十分虔诚与认真，道：“你可认识一个叫林仙儿的女子吗？” 晏心松了一口气，转眸道：“除了宫内的一些人，我不认识其他的燕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知道有这个人。” 林昭道：“我说的这个人是燕人，也是楚人，你也许见过，只是不知道她的本名罢了——” “此话怎讲？”晏心听出来些其他的意思了，心中觉得很是不妙，想听林昭讲讲关于林仙儿的故事。 林昭似笑非笑，上下打量着晏心，微微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肯听我说话了？我随随便便说个人名，都能引起你的兴趣，你的好奇心确实很强烈啊。” 原来是随随便便说的人名啊—— 晏心又是失望，又是生气，当她听到林昭说道这个“林仙儿”即是燕人，又是楚人的时候，心内一动，暗暗觉得这个“林仙儿”很有可能就是躲在她们中间的奸细，早在七八年前，楚皇就意识到宫内可能出了奸细，但当时最有嫌疑的燕后及一干燕人都已经被隔离，关了禁闭，除了几个位分尊贵的，其余的都杀了灭口，似乎没有可疑的人了，这成了楚皇的一块心病，楚皇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经常在宫内进行大规模的搜检，将所有有可能通敌的人通通斩杀，用来震慑其余的躲在暗处的奸细。 这个办法断断续续用了许久，可却没有很明显的效果，楚国朝堂之上的对敌策略，文武百官脾气秉性与为人处事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源源不断的被人泄露出去，这也是令楚皇放弃抵抗，性情大改的主因——无论怎样抵抗，怎样防范，敌人总是有办法用最锋利的刀准准地插入自己的要害之处，这在楚国掀起了轩然大波，楚人从上而下地感受到了来自燕国的威慑，楚人骄傲的心性也被慢慢改变，随之带来的最大的影响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失败，一场接一场的投降。 如果林昭所言属实，那么这个“林仙儿”很有可能就是楚皇及楚人苦苦寻找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林仙儿”或者她的同伙，偷偷隐藏在神秘的角落里，打扮得和普通楚国人一样，和楚人生活在一起，就像真正的族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暗地里，“林仙儿”和她的同伙们在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和楚人生活在一起，摸透了他们的秉性与软肋，能够确切找到可行的方法，将楚人击倒，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到燕国，享受着功成名就的喜悦感—— 无论是哪国人，做出这样伤害别人的事情，都是恶人——晏心最是痛恨这样的人——用善良的伪装欺骗他人，在从中攫取利益，击倒他人，实在是大恶至极。 可听了林昭的说的“随随便便的人名”这几个字，晏心百味杂陈，手脚麻木，不知该用何种面目来面对这样的玩笑——她恨林昭用这样严肃的事情来开玩笑，也恨楚人如此轻易被人打倒，留下笑柄，也可怜包括自己在内的楚人的遭遇——如此看来，没有谁能来救她们了。 晏心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眼中的锋芒也消失了，她落寞的转身，尽是凄凉。 “你没有受伤，就继续走吧，也快到了。”林昭跟在晏心左右，小声道。 “林仙儿——这个人是真正存在的吧——你可以详细说说，也许我在楚宫见过呢——”晏心也小声道。 林昭道：“林仙儿这个人当然是真正存在的，只是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林仙儿是我姐姐，我们是同父异母，从小相依为命，后来我们俩都进了越王府，我跟着裴大哥学武，她也跟着学，她说她很想当一个保护百姓的人，就像是卫国公那样的女英雄，所以，她学的比我认真多了——我们在越王府待了很短的一段日子，她就被越王殿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送进了平城，她比我大个几岁，当时晓得很多事了，知道那一别就基本是永别了，她特意找了一个午后，带我去爬山，还要跟我比武，挑衅我，激励我，让我好好学武，最后的最后，她给我梳了两个小辫子，就是燕人小孩中常见的发辫，又把花插到我的头发上，对我说永别——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记忆——从那之后，我们在没有见过，她的音信全无。” “几年之后，越王殿下进了平城，成为了太子殿下，我才从平城人处打听到，就在几年前，陛下挑选了许多会武艺的少男少女，以给公主送嫁妆的名义送到楚国，实际是让他们插入到楚宫的各个角落。” “皇帝陛下想的很好，事情却不顺利——我听人说，这些少男少女在出海之后，就要达到楚国的码头了，却遭遇了莫名其妙的海难，无一人生还——也有人说，楚国的皇帝识破了这个计策，派人将他们就地正法，对外说是海难——反正不管怎么说，人是死了，还死的很惨，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她是生为燕人，却死在了楚国，我一直觉得我的姐姐很惨——我一直不想相信她就如此死去了，所以我便告诉自己，姐姐也许逃过了一劫，顺利进了楚宫，甚至还会跟着你们一道回来——我想得很多，可至今没有实现所想。”林昭虽然使用着平淡的语气，可其中却有着深深的愁绪。 林昭对晏心道：“所以，我很想问问你，是否认识这个名叫的林仙儿的人，可你却一直跑，让我追不上——” “原来如此啊——”晏心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四处找寻，终究是没有找到这个名叫林仙儿的女子，找寻之间，晏心不禁多看了林昭几眼，看着林昭的相貌，她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很像林昭的——还是说，姐姐与弟弟，相像的地方不是很多？ “你以为是何事？我回到燕国，就是一个大忙人了，没有重要的事情，追着你跑，成何体统？”林昭轻轻说道。 “无事！”晏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二章：多情却被无情恼（下） 一直躲在内殿的素修不敢大声喘气，在李曜等人对峙的时候，简直觉得是度日如年，听到外面的动静渐渐没有了，素修才敢抬首，让玉姿出去看看情况。 玉姿出去之后看到了失魂落魄的晏心，最后不得不勉强离开晏心，进来待命，灵犀见只有玉姿一个人进来，全然不见紫鸢的踪影，问道：“紫鸢呢？还在外面吗？快让她进来，不是好玩的！” 玉姿贴着灵犀的耳朵道：“紫鸢在陪晏心，晏心刚刚撞门了，现在脑子还迷迷糊糊的，紫鸢在陪着她呢，说是送晏心下山之后再回来——” 玉姿还没有说完，就被灵犀打断，“快让她进来，不要让闲杂人等看到了——晏心虽然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可现在毕竟不属于我们大殿的，李淑妃也在这里，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李淑妃听到风声，是一定要赶过来看看的，要是让她看到紫鸢和晏心在一起，就糟糕了——我们安处殿本就是违背了一些宫规，全靠这陛下的恩典，才能有这些人，要是让李淑妃看到我们和别的人有什么牵扯，她不说，她身边的宫女也是要胡说的，传扬出去，皇后知道了，又要让女史来责备娘娘了。” 灵犀话音未落，后面就又响起了池阳公主慧元的哭闹声，素修此时心烦意乱，既担心着外面晏心等人的安危与处境，又牵挂着远在楚地的人的安危——刚刚在庭院内对宫女行刑的林昭是从楚地回来的，那般的狠辣与不留情面，让素修的心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在他们天子脚下，林昭都敢这样杀人，何况是在山高皇帝远，无人问津的楚地呢？ 素修痛快的抱起女儿，和女儿慧元脸贴着脸，泪水瞬间打湿了女儿的衣襟。 哭了会，素修渐渐感觉到女儿有些不对劲，她的脸上沾染上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素修抬起双眸，才看到女儿的嘴边流出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素修连忙喊道：“玉姿，快来！” 听到素修呼唤，玉姿丝毫不敢怠慢，小跑着来到素修的身边，灵犀见状，只好自己出去喊紫鸢进来。 玉姿跑到素修身边，看到素修两眼含泪抱着池阳公主慧元，知道是公主出了事，向来冷静的玉姿一面安慰着素修，一面轻轻用手绢拭去了池阳公主慧元嘴边的污物，道：“公主别哭，不用担心，小公主只是因为吃了奶，一直躺在床上，小孩子脾胃不好，容易产生胀满，嗳气，吐食，让小公主都吐出来，然后喂些清水即可——公主不要担心，奴婢平日里吃完饭，躺一会儿，都会有想吐的感觉，一会就没事了，只是以后公主不要再让小公主一直躺着了，对小公主不好。” 素修向来最信任玉姿，听到玉姿这么说，也放心了，抱着女儿的手也不再颤抖了，素修轻轻擦拭着女儿的嘴角，喃喃细语，道：“女儿，对不起，都是为娘的错——” 玉姿轻轻拍着素修的后背，生怕已经快要瓜熟蒂落的素修因为一连串的事情晕厥过去——素修现在很是虚弱，任何不小心都有可能发生，想到这儿，玉姿连忙道：“公主，把小公主交给奴婢吧，奴婢带着小公主去喝些清水，奴婢看视着小公主，待会没事了，奴婢再把小公主送回来——小公主可能脾胃不好，会影响以后的进食，奴婢看看情况给小公主喂些药，保证让小公主神采奕奕的。” 素修此时也没有多少力气了，便点点头，将女儿慧元交给玉姿，自己则坐在床榻边上，抱着女儿的小衣服，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与悲伤里。 刚刚李曜下令处死宫女，她听到了，那些宫女的哀嚎，她也听到了，那边人的争执与吵闹，她听了个大概，大部分时候，她都沉浸在惨死在庭院中的宫女身上——如果她没有成为和亲公主，这个也会是她的结局吧。 那些死去的妙龄女子可怜，这座大殿也可怜，那些妙龄女子们失去了性命，这座大殿染上了血污，这两者都是不能改变了的——就像是人生的轨迹，一旦选择了，就很难改变了。 素修慢慢举起双手，伸开五指，而后收缩五指，眼前的景物变大变小，“伸缩自如”，在这空档中，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你怎么了？” 李曜轻声问道，此时他背着手站在素修后面，饶有兴趣的看着素修的一系列小动作。 素修回过头，见是李曜——比之清晨时的李曜，此时的他明显很是疲惫。 “没有事——”素修强忍着心里的伤痕，紧紧抱着李曜。李曜也慢慢坐下来，张开双手，抱着素修。 “你怎么了？”李曜又一次发问。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问，发问过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李曜笑道：“我没事，我看你是有事——你怎么又哭了？” 素修揉揉眼睛，道：“刚才慧元在吐，外面又很吵，一直都不见陛下回来，所以，我——” “慧元没事吧？”李曜问道，边问还边朝一床榻上看，想要看看女儿。 素修握住李曜的手，道：“我让玉姿带她出去了，没事的。” 李曜点点头，道：“玉姿还是不错的，一些常见的小病小灾的，她都能够应付过去，你带玉姿来，可谓是有先知。” “这一路上，多亏了玉姿在我身边，我才没有生病，才能够平安来到这里。”素修道。话里满是对玉姿的感激。 李曜抱着素修，笑道：“慧元没事，有玉姿在那里看着，我也没事，因为有你在一旁看着我呢。不要动不动就吓破胆，在我眼里，没有可怕的事情。” “刚刚确实很危险，若不是有林将军在，只怕他们就对陛下不利了。”素修皱眉道。 “他们不会的！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对朕怎么样——他们无非是要跟我发发牢骚罢了——不过，有一些人是真的有问题啊。”李曜话中有话。 “是那群人吗？”素修问道。 “林昭c钟奂走后，我就再也没有一个省心的人在身边了，李龁也犯了事，我不能不问罪，李龁一走，应如实很多事情不懂，这个事情不能由我亲自出面来办啊。”李曜自言自语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三章：芙蓉塘外有轻雷（上） 素修继续伏在李曜怀里，顺着李曜的话继续往下说，道：“可不是，刚才的确吓人——妾虽然躲在内殿，对外面的事情不甚清楚，可也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对应如实呼来喝去的，听声音竟是守卫陛下的薛世伟呢——他的口气竟比应如实还要强硬，仿佛应如实该听命于他似的。” 李曜道：“你也听到了？可见这人不一般啊，竟然敢对朕身边的应如实大呼小叫的——应如实现如今的身份虽还只是一个普通内侍，可明眼人都知道，朕有意将他提拔为五品的内侍，掌管内侍省，那个薛世伟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在应如实面前大呼小叫——别说他的品阶不够，就是他的品阶够了，也该收敛些，由此可见有些人的道行很浅，是注定要被人踩在脚下一辈子的，有的人注定要富贵一生——” “这个薛世伟，本来就不是朕看重的人，刚才应如实也给朕说了那个薛世伟的种种劣迹，朕实在想不通柳令公竟然会推荐这样一个人来——还有和薛世伟一起的人，朕觉得大都不可用。” 素修装作惊讶状，道：“那个薛世伟竟是柳令公给推荐入宫的吗？妾在深宫，两耳不问世事，可也知道柳令公的大名，在昭阳殿聆听皇后殿下训示时，常常可以从皇后殿下的口中听到柳令公的种种事迹，妾在内心深深敬佩不已，深以为柳令公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了，真没想到柳令公也逃不过看错人这一事啊。” 李曜笑笑，道：“是啊，柳令公老了，年轻时做过再多的丰功伟绩，终究只是年轻时做过的事情了，现在的柳令公连挑个人都挑不好，朕看他三朝元老，不好意思责怪他——这个薛世伟，是不能再用了，今日只是将朕和宰相吓了一跳倒也罢了，他竟然敢冲撞进清辉殿，吓到朕的爱妃及腹中的龙子，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爱妃受惊，朕会为爱妃讨回公道。” 素修心下一沉，知道今日之事，李曜对外面的说辞又会牵连到自己，她也明白了为何这次李曜非要带她出行，不顾她步履蹒跚，不顾她大腹便便——李曜不论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这世上真是没有比李曜更吓人的人了。 素修内心忐忑地接受了李曜的好意，但在李曜说完话，素修补充道：“多谢陛下，妾认为陛下也应该为自己着想，不要总是想着妾了——妾一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心里恐慌得很，今日是今日，已经过去了，可还有明日，后日，薛世伟没了，下一个还是薛世伟，该当如何呢？妾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女子，很是胆小，很是怕死，所以连想都不敢想会在望山的行宫里发生这种事——” “所以，妾恳求陛下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为了天下万民，要好好考虑考虑身边的护卫一事了。”素修的言语中满是担心，像极了真情实感的流露。 李曜也着实受了影响，当看到素修动人的脸庞流露出担心的神色时，更觉得楚楚动人，这个和亲公主留下是对的，不管她内心如何，放在身边，当成一幅画，随时看看，陶冶陶冶情操，也是极好的。 李曜抱着素修，一边抚摸着素修的脸，一边道：“朕当然会保护自己，朕是一国之君，是天下的君父，若是自身安全都成问题，谈何开创一番伟业？这个薛世伟，还有和他一同意欲闹事，私自将几位老国公放进来的侍卫，朕都不能留了，这之后确实会空出许多位子，按照惯例，又是三省合计选人，朕知道，三省之中，就属中书令柳述资历和年龄最大，祁然他们几个就算有反对意见也不好明说，加上今日一事，祁然等人再出来说话，恐怕会引来众怒，火烧到他们身上，朕就算是有水，也不可能全都救下来啊——” “选人，选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我燕国也是人才济济的大国，大好的男儿更是如星如海，可能够进入三省供朕挑选的却寥寥无几啊——” 素修叹道：“陛下一直在说林昭c钟奂两人可以担此大任，不如就让两人重新回来，陛下有一直追随的人守护，也会更放心做其他的事了。” “我何尝不想让他们两人一同回来？只是我不能太自私了，林昭和钟奂都是有大才的人，他们从小就跟着我，我深知他们的为人和能力，知道在这高墙之内，他们是永远都释放不了最大的才能，只有到了外面，他们才会真正有用处，对于人才，能用就要用到恰到好处，不然就不要用，不会用的后果显而易见，用的人失望，被用的人绝望——” “他们两人，一个都不能回来。”李曜道。 “若是世上有第二个林昭和钟奂，就好了，林昭和钟奂有兄弟朋友的话，都可以重用，不是吗？陛下如此信任林昭和钟奂，妾认为林昭和钟奂是由很多过人的才能，那么，他们认识的人呢也应当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陛下可以召集他们进来，问一问。”素修道。 李曜笑道：“林昭和钟奂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兄弟，钟奂的话，可能还有几个朋友，林昭向来脾气臭，没几个人喜欢他，他除了手下的几个小兵，也没有朋友了。” “陛下可以下旨，全国征选——” “燕国开国，太宗皇帝就立下祖训，宫内的天子亲军都必须由固定的人担任，民间的男子是绝不能动的，因为他们有更大的作用——农作c徭役c边防c兵源——不能没有他们，太宗皇帝刚建国时，甚至没有卫队，到了高宗皇帝时期，卫队才有了进一步的扩充——到了我，我不能逾越祖制。”李曜道。 素修猛然间脑海中想起了一个身影，一个面容，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在她眼前闪烁不已——她差些要忘了那个人！ 对于那个人来说，能够进宫，守卫他心目中的陛下，应当是他毕生最大的心愿了吧。 素修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法设法，将那个一直占据她记忆的人弄进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四章：芙蓉塘外有轻雷（中） 可是该如何向李曜提起那个人呢？ 该如何说，才能让多疑的李曜不怀疑自己呢？ 素修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妾初来乍到，不知道什么燕国阻止，妾只知道，陛下的安危大于一切，大于祖制，所有的臣民理应为守护陛下而竭心尽力——祖制是祖宗定的，祖宗距今已经有些年头了，当年的情形也和现在不一样，所以，祖宗在制定规定，也就是祖制的时候，考虑的问题是和如今完全不一样的——妾斗胆说句，祖制虽是祖宗为了子孙后代而制定的，可时过境迁，祖宗们活在过去，不能预知以后的事情，所以，祖制中的一些规定并不适用与现在——陛下是一国之君，是堂堂正正的天子，如今事出有因，陛下稍稍‘违背’一下祖制，祖宗也会答应的——祖制是为了子孙后代好，陛下好了，安全了，祖宗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曜笑道：“你一口一个‘祖宗’的，快要把我说晕了——你的这些话也是很有道理，朕何尝没有想过，但是朕会活学活用，并不代表所有人，尤其是那群老臣们会如此想——他们本来就对朕有一些看法，朕知道，柳令公为什么会选薛世伟那样的一类人——正是因为薛世伟等人没有根基，能走到今日，全是仰仗着他们——薛世伟等人便于控制，让他们在朕的身边，说是保护朕，不如说是监督朕——薛世伟等人都是普通出身，选了他们，柳令公等人也可以摆脱一些干系，显得大公无私，还响应了朕的一些政令，一举两得啊——所以啊，朕想将这件事完全抽拖出来，不让他们插手，也是不太可能的。” 李曜转眸一笑，搂着素修道：“朕记得你身边有一个宫女名叫紫鸢的——朕记得她身材高大，身手敏捷，还会使剑，朕听钟奂还有其他人说了不少关于这个紫鸢的故事啊——朕很是欣赏这个紫鸢，不如，你就忍痛割爱，将你的紫鸢让给我，我封她当中郎将，负责朕的安危——紫鸢是你的人，武艺还可以，朕用着比那些人选进来的要舒心。” 素修“扑哧”一笑，道：“陛下莫不是在打趣？紫鸢是个女儿身，怎么能够当中郎将呢？她虽有些武艺，可比起真正的高手来，还是差个十万八千里呢，让她负责陛下的安危，就算陛下放心，那些真正关心陛下的人可都不会放心了。” 李曜用手碰了碰素修的鼻子，笑道：“在朕这里，谁都有可能晋升，朕一直奉行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想法，也一直在践行着这个想法——朕总是觉得人才还不够多，找寻人才的方法还不够多——朕喜欢人才，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有一技之长，或是品德优良，朕都会委以重任或是着重栽培——紫鸢虽是个女儿身，但处事不惊，武艺高强，要胜过不少男儿身啊——你不许蒙骗朕，朕可是听说了紫鸢的旧事，当日，还好是有紫鸢在，不然你就来不了平城，朕也见不到你了——下城之日，你们可受苦了。” 素修一听下城之日，鼻头一酸，诸多旧事涌上心头——那时候，真是受苦了！ 那时候，幸亏有紫鸢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素修轻轻倚在李曜的肩膀上，略带些哭泣声，道：“妾不敢想了——那段日子——还好有紫鸢，可为什么只有一个紫鸢呢？紫鸢保护了很多人，可也没能拯救许多人——同我一起来的人中，只有十分之三的人活着来到了平城——都是紫鸢的功劳啊。” 李曜叹气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关于下城发生的一切——这不是朝廷的意思，都是王c刘二人的擅自行动——朕刚听到时，还不相信，后来经过诸多求证与考证，朕才敢相信，真是王c刘二人干的好事，吓坏了朕的爱妃，也弄伤了郑将军！” “对于郑将军的为人，朕是由衷钦佩的，也多次在诸将面前提起过郑将军，让全军以郑将军为标杆，郑将军虽不是我燕国人，但我燕人很是钦佩郑将军——其实，王c刘二人也都是很钦佩郑将军的，不过，他们二人向来看不得别人好，对于郑将军的情感，应当是嫉妒多于钦佩——这也是他们故意寻衅的原因，他们在下城时做的也都是为了羞辱郑将军——想到这儿，朕都替他们害羞！两个皇亲国戚，嫉妒有才能的人，不去努力追赶，变成一样有才能的人，反而像个姑娘似的小心眼，过不去这个坎儿，非要置人于死地——可他们在下城也搞砸了，差点让郑将军置之死地了——” 素修忍不住道：“郑将军最后奄奄一息，我们都以为他活不了了——” 李曜道：“郑将军福大命大，天生鸿福，不会轻易有事的，朕还等着郑将军来平城见朕呢。” 素修满腹狐疑，问道：“郑将军要来平城？” 李曜笑道：“朕让郑将军来给朕守大殿，爱妃这下可放心了？” 话音刚落的李曜立马又亲自改口，道：“我只是白日做梦罢了——郑将军若真能来平城，我怎么舍得让他给我守大殿？郑将军是守国门，抵御外敌的大才啊——” 素修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些都是李曜的胡思乱想，瞬间心定了一些，继续引导李曜道：“日后郑将军若是能来平城，陛下就是让他守大殿，郑将军也会毫无怨言的，郑将军向来都是不为自己的人——陛下尽说这些事儿，看来是没有把自个儿的事情放在心上。” “你帮我放在心上就好，我在你这儿看看就好。”李曜亲着素修道。 “你你以为如何？我该如何做？”李曜笑问道。 素修撇撇嘴，道：“我说的话，陛下真的会听？就算陛下会听，我也不敢说——” 李曜故作惊讶状，道：“还有你不敢做的？你除了弑君，什么都做了——你快些说，我听听看，有没有道理，若你是胡言乱语，来搪塞我的，我可要罚你，罚你来给我守大殿。” 素修听到“弑君”二字，眉头微皱，握紧拳头，朝李曜的腿轻轻捶了一下，道：“陛下没当真，我也不说真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五章：芙蓉塘外有轻雷（下） 李曜一松手，笑道：“你说吧，我都好好听着——说真话可以，说假话也成。” 素修语气低沉，试探性地道：“陛下说钟奂和林昭最省心，他们也是跟着陛下最久的人，陛下最应该用的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但他们现在都有重用，不能分身，那么是否可以选择他们培养的人呢？钟奂和林昭离开陛下已经有段日子了，也算是‘自立门户’了，我想他们的麾下也应该有不少得心应手的人，陛下可以将钟奂和林昭召进来，让他们给陛下举荐一些人，陛下定夺了后，再交给宰相们审查——宰相们见陛下决心已定，想必不会有什么好说的，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不会说些什么。” “柳述是绝不会同意的——朕如何违背祖制，也不能跨过最重要的一条——不论是何官职，都不能授予外人，也就是除了燕人以外的人——我大燕建立之前，百姓饱受异族蹂躏，太宗皇帝怜惜众生，叹息不已，在称帝之后，才确立下这最基本的一条——朕也不能接受外人守在我的大殿外，那样，朕除了睡不好觉，还会日夜提心吊胆——你说的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李曜冷冷道，在他看来，素修的这条提议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 素修听出了李曜误会的意思——李曜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以为是让楚人来担任守卫皇宫的大任——也难怪李曜会想错，钟奂和林昭在楚国旧地多年，也就和楚人接触得多了，不少追随他们二人的楚人都立了大功，混的好的已经开始在军中因为军功晋升了，所以，也可以认为钟奂和林昭的身边，楚人的数量多于燕人。 素修也曾想过这个现象的原因——钟奂和林昭都是李曜王府的家奴，因为李曜的关系才能够平步青云，加官进爵，两人先后领命前往楚国旧地，为的就是安抚人心，为了达到安抚人心的目的，钟奂和林昭很有可能就是受了李曜的命令，才会对楚人大开方便之门，大力提携楚人，这也就造成了两人身边的人大都是楚人——这一点，李曜应该是允许和支持的。 回想起这一点，素修自知失言，适才没有想到这里面层层叠叠的关系，只想着钟奂和林昭是李曜信任的人了。 素修急切想要补救，装作不清楚李曜的意思道：“陛下此话怎讲？钟奂和林昭难道不是本国人吗？” 李曜道：“钟奂和林昭都是土生土长的燕人，可他们手下的并不全是燕人，这些都是与你无关的事情，我也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倒是和皇后说过，只是不知道皇后有没有给你们说了。” 素修故意道：“原来皇后殿下那日所说的事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皇后又和你们说了什么事？” “那日在昭阳殿，皇后殿下交代完事后，看到薛世伟的妹妹薛采女坐在那儿有些走神，瞬间发怒，将薛采女拖到外面杖责，而后皇后提起薛世伟，说了几句，便有提到了钟奂和林昭——皇后殿下说钟奂和林昭别无用处，只有一点长处就是收买人心，为了能够在陛下面前邀功，在秦州等地归化了不少楚人，许给他们高官厚禄，让他们为自己所用，皇后说钟c林二人日后将是大患——”素修小心翼翼道。 李曜不耐烦道：“皇后每日就和你们说这些吗？简直是胡闹！她是皇后，坐在昭阳殿里，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坐在宣政殿里的皇帝了！前朝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钟奂和林昭出身贫寒，比不上她的兄弟出身高贵，可钟奂和林昭追随了我十几年了，皇后也跟了我十几年，钟奂和林昭的为人，她也是清楚不过的——皇后既然这么说，可见她，还有她的哥哥们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啊——自己一身的臭毛病看不到，还要装成圣人的模样指责别人，有时候，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素修叹道：“钟奂和林昭出身不好，也是不能改变的事情，只盼着两位年轻的将军能够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让质疑的人哑口无言。” 李曜轻笑道：“哑口无言？那些人若是真有自知之明，也不会闹出许多笑话了，也不会现在还在满嘴雌黄了——钟奂和林昭不必让所有人都信服，只要他们做好自身的事情，一直努力，保持谦让的态度，和裴元清一样，朕就一直用他们——那些攻击的人还会一直攻击的，不是因为钟奂和林昭没有做成什么，而是他二人太能干了，做的太好了——不得不说，朕看中的人还是很不错的，先有裴元清，后又钟奂和林昭，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就是永远都有一腔胜利的欲望和不会改变的忠心，还有充沛的精神和适当的谦恭，能够做到一点的人有很多，全部能做的则寥寥无几——像有些人出身高贵，日子富贵，却做不到这些，裴元清三人出身不好，在他们眼中就是河流中的泥沙和瓦砾，是应该被抛弃的，可裴元清三人却做得很好，做得比他们好，还比他们大度，朝野上下关于裴元清三人的谣言甚嚣尘上，裴元清c钟奂还有林昭，非但没有怨言，还主动请旨降罪，承认错误——我只说这么一件事，我很看重裴元清c钟奂和林昭三人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素修笑道：“妾见过裴元清，也见过钟奂，直觉得他二人是不错的，尤其是裴元清，稳重知礼，钟奂还小，总有种顽皮的感觉——陛下今个儿谈起裴元清等人，倒是让妾想起了一个故人，这个故人俨然又是一个裴元清，或是钟奂和林昭。” “故人？爱妃现在还能想的起来那个人是谁吗？是和郑将军一样的人吗？”李曜问道。 素修笑道：“妾的这个故人不是楚人，而是燕人，虽然他很渺小和卑微，可浑身上下的优点不言而喻，妾私以为他和钟奂的能力与信念不相上下。” 李曜来了疑问，道：“你还认识这样的人？你在楚国应该没有机会认识这样的燕人啊，朕都好久没有遇上和裴元清c钟奂c林昭一样的人了，即使是裴元清本人推荐的寒英c霍衡等人，朕都觉得很有差距，你认识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好风微揭帘旌起（上） 素修不慌不忙，眼里满是欣喜与回忆，道：“妾在楚国一直居于深宫，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除了宫人之外的人，这也使得妾对外人的印象很是模糊，所以，在妾遇到这个人的时候，虽只是一面，但也使得妾牢牢记住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下城的中郎将，名叫武怀庆，当年下城之乱，妾惊慌不已，随从走散了不少，因为误伤，随行的宫女和宦官许多受了伤，包括妾在内也因为受了刺激，心神不宁，同行的虽有玉姿这般精通医术的人，可缺药少药的情况仍然存在，那时候，郑将军也中了毒，受了伤，都需要医治——在那个紧急的时候，除了武怀庆，没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妾等人非常绝望，觉得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也全是因为武怀庆从而绝地逢生。” “因此，妾将下城中郎将武怀庆称之为故人——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宫女和宦官，更救了郑将军，若不是因为武怀庆，也许一切都会变个样子。” 谈起往事的素修仍然保持着对救命恩人武怀庆的尊敬与感激，双眼泛泪，语气真挚。 李曜问道：“下城中郎将武怀庆？他是燕人？” “妾不知，那晚事态紧急，全城到处都是尸横遍野的惨象，妾没有过多问他，但妾揣度武怀庆乃是本国人——妾在感激武怀庆的时候，武怀庆很是敬重妾，要知道，在那个混乱的时候，妾差些被人砍了，妾努力喊出自己的身份，别人大都是无动于衷，像武怀庆这样对我毕恭毕敬的人寥寥无几，妾尤为感动，将玉镯赠给了他，武怀庆伊始执意不要，后来经不过妾和众人的劝说，勉强收下了玉镯，妾听着他喃喃自语，说什么若是能为皇帝陛下冲锋陷阵，效犬马之劳，为燕国与燕人博得一片安宁，就是最好的慰藉与奖赏，如今他抑郁不得志，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守门将，就是得了万两黄金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啊。” “妾当时听了，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妾的认知里，一个小小的守门将应当都不会有这样的理想与境地，在听了武怀庆的话后，妾疑惑之后就是震惊，妾向武怀庆求证了一番，武怀庆并不掩饰自己内心澎湃的情感，不过情况不允许，他只说了半句不到的豪言壮语，就被人打断了——妾也没有听完，一直到了今天，妾都觉得是个遗憾。” “遗憾什么？”李曜笑问道。 “当然是遗憾没有听到武怀庆接下来说的话——不过，从他简短的话中，妾确实能够感受到他的拳拳报国之心。” “只是几句话，就把你感动了？”李曜说的很轻松，也很不屑。 素修忙道：“怎么，陛下不相信妾遇到的这个人是和裴元清c钟奂c林昭一样的人吗？陛下是没有见过武怀庆，妾说的也不到位，所以，陛下还是亲自见见他再定夺吧。” 李曜笑道：“朕是没有见过他，你学得也不错，可朕不和你一样，朕毕竟比你多活了二十年，见过的人也比你多，走过的路更是比你多，像他这种见风使舵的人，我见了许多——这样的人最是可怕，因为这样的人最是细心与不气馁，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晋升的机会，当年的你声势浩大到了下城，是经历了一点小乱子，因为下城驻扎的都是军中的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服从王c刘二人的命令是理所当然，没有人理会你也是情理之中，武怀庆帮了你，说明他是个心细又胆大，还不服从将军指令的人——这样的人说出再多的豪言壮语，朕都不认为是可造之材，而且这样的人大多数没有实现自己所说的豪言壮语的能力，说出来，为的是让人耳目一新，心一动，也许就给了他一个官职，给了他晋升的机会，这便是不好的开端——这些人大多是贪婪的，有了一样，还会想要第二样，长此以往，定会搅得朝堂鸡犬不宁。” “朕从不在意一个人说了多少豪言壮语，朕只关心一个人做了多少或大或小的事，若是靠嘴就能获得官职的话，那么苏秦张仪一类的人，不应该只做到相国，应该称王才是——裴元清c钟奂c林昭等三人，都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豪言壮语更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但他们就是让人感觉到放心与踏实，他们跟了我十几年，做一件事情之前从没有说，做之后也没有说，只有认真与脚踏实地——这才是朕喜欢的人——薛世伟等人虽然讨厌，也并不和朕一条心，但他也算比较有裴元清等人的风采，向来都是多做少说。” 素修不服气，道：“妾见过的人虽然没有陛下多，但妾一直认为自己看人并不会出错，陛下看看我身边的宫女便知，这些都是我遴选的人，都是服侍了我多年的人，从没有出错，可见妾的眼光也很独到——陛下没有见过武怀庆，便如此妄下结论，让妾觉得很是凉了人家武怀庆的报国之心——武怀庆虽只是一个守门将，可说话时的真诚让人很是动容。” 李曜笑道：“这个武怀庆一定是你的什么人吧，是以前服侍过你的，还是和你是老乡？” “妾从未和武怀庆在下城之外的地方见过——陛下何出此言？” 李曜道：“我看你如此为他说话，长篇大论，还诸多溢美之词，觉得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你如此为他说话，要将他弄进宫来，朕才要问你意欲何为。” 李曜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让素修觉得不是在开玩笑。 素修委屈道：“妾只是想为陛下分忧，别的一概没有，若是陛下不喜欢妾多说多嘴，那么妾以后改正便是——妾还想多说一句，妾与武怀庆实在没有瓜葛，妾只是想着武怀庆也挺可怜的，心地善良，不收回报，满腔都是爱国情，对陌生的人都是一样帮助，妾只是觉得武怀庆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应当得到奖赏的好人，更何况这个好人还那么忠君爱国——妾的心里话说完了，妾以后再也不说了。”素修红唇一抿，委屈的神色令人怜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好风微揭帘旌起（中） 李曜还是很有疑问，道：“你果真如此想？在朕面前频频提起那个武怀庆只是出于好心，而非私心？” 素修一咬下唇，心内有些紧张，道：“妾其实藏有一份私心——武怀庆在妾危难之际，救了妾身边那么多人的性命，妾当时很落魄，无以为报，看着武怀庆守着城门落寞的身影，妾就很自责——妾很想帮助武怀庆脱离他现在的处境，妾能够看得出来，武怀庆很有才干，让他当一个小小的守门将，着实屈才了，所以，妾这才斗胆想向陛下请一个恩典，也算是妾报答了武怀庆的救命之恩。” 李曜看着素修的双眼，一脸平静，缓缓道：“你已经给了武怀庆一个玉镯，我想，作为楚国公主的你，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值钱，就算是样式最简单的物件也能够抵得上普通百姓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吧——你已经报答了武怀庆的救命之恩，就不要在心里在纠结于此事了——再说，武怀庆做的事情应该远远没有这个玉镯的分量重吧，你给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今生今世都用不完。” 素修显然有些失落，嘴上仍是“不依不饶”，但明显语气放低了许多，“在有远大理想，想要远大前程的人面前，再多的钱跟理想比起来都一文不值——陛下是男人，妾是女人，妾每日都只能在后宫里转悠，陛下每日要在朝堂上处理政事，陛下面对的事情，见过的人自然是要比妾多得多，那么，这么一个道理，陛下的体会应当比妾深刻——对于妾来说，能够一生顺遂，夫妻和睦，子女成龙成凤，子孙满堂，就是最大的理想，这个理想一旦破灭，对于妾来说，就是拿来全天下的宝贝，也不能使妾释然——这个也同样适用于武怀庆——” “你为何要执意帮他？为何要一直在朕面前提起武怀庆？你说的挺多，想的应该更多，那么就应该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有些话清楚了解，就应该放在心里，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些才是应该在朕面前说的——你明知道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即使朕宽恕你，可一旦传扬出去，只会对你不利，你才是一个才人就敢在皇帝面前指手画脚，以后还得了？别人稍微添油加醋，朕一心动，你就到此为止了——追悔莫及的滋味，你也要品尝品尝吗？”李曜的话说得很重，可语气全然不是素修想象中的严肃，李曜更没有大发雷霆，这些话说出来，更像是善意的提醒。 素修低头，口气仍然很是诚恳，略带些哭腔，道：“妾也只是想为陛下排忧解难，想为曾经有恩于己的武怀庆争取一线希望，否则，妾的内心不会好受——陛下失去了一个满腔热血的报国男儿，武怀庆继续守门，以他的本性，他会做得很好，但也很悲凉，他有善心，能做好事，可却做不了更多的好事。” 李曜道：“你不用自责，也不该轮到你自责——若武怀庆真是如你所说一般优秀，最该自责与悔恨的是那帮大臣，是朕，而不是你——既然你如此推崇武怀庆，武怀庆又对你有恩，朕倒是有些想见见他的意思——想必武怀庆和你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你是公主，他是守门将，就算你们都是一国人，也是有云泥之别，我刚才不该怀疑你的用心——也许，你是真心为我好。”说着，李曜用手勾住素修的脖子，紧贴着素修的脸，笑道：“你殿里有一个宦官名叫武思远，那个武怀庆莫不是武思远的亲戚？” 素修道：“武思远是有弟弟，但都在老家，从没有出过州县，又怎么会成为下城的守门将？再者，这守门将虽然卑微，但也是至关重要的位置，武怀庆若不是本国人，长官又怎能放心让他担任独守一门的中郎将？” 李曜笑道：“有些事情你不了解，在下城一带，楚燕两家早已经不分你我了，有不少燕人在下城附近安家落户，也有不少楚人来到燕国立命，楚人与燕人的联姻早已经进行了多年，有很多人既是楚人，还是燕人——武怀庆虽是独守一门的中郎将，倒是可以看出长官对他的信任，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纯粹的燕人——不过，只要他的出生地是燕国或是下城一带，他这个人就可用，至少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对燕国敌视——我说的这个有些人就是指郑将军，郑将军天生勇者，自强不息，可惜生错了地方，生在了楚国，读了再多的书，仍旧逃脱不了狭隘的想法，一直不愿意多看我们燕人两眼——不知道，这个武怀庆是怎样的人呢？” 素修还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在回答李曜的话时分外小心，道：“妾只见过武怀庆一眼，直觉得这人稳重，陛下说起裴元清c钟奂c林昭等三人，妾就想起了武怀庆，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性格，妾实在是觉得武怀庆像极了裴元清等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陛下若是真想用他，还是要慎重调查一番才是。” 李曜笑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这个武怀庆是个人物，他能够在紧急关头，救了彼时至关重要的你，还能轻松自然说出自己的想法，能够在爱妃的心里留下重要的印象，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朕会召见他，看看他是否担得起他的理想。” 话音刚落，李曜就对外喊道：“应如实，让林昭进来！” “你也可以借此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的眼光和看人的准确程度，如此一来，朕就很欣慰了，后宫里有个看人很准的妃子，帮助皇后，劝谏皇后，是一件容易的事啊，昭仪老了，宸妃老了，贵妃整日只会左右逢源，淑妃又是个不愿意管事的，皇后任意胡来已久，是时候得有个人在她身边提醒她了。”李曜拍着素修的手，语重心长。 素修很是紧张，忙道：“妾算得上什么呢？陛下言重了——皇后主持后宫，两年来有条不紊，宸妃虽然抱病寡出，但仍时时规劝皇后，昭仪更是皇后的左膀右臂，两人很合得来，淑妃心地善良，对宫人甚好，是后宫中的典范，贵妃性情随和，爱说爱笑，是不可或缺的人，陛下放心，一切都安好，并没有什么胡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好风微揭帘旌起（下） 看到素修如此恭敬，如此低微，李曜不免有些心酸——两年过去了，本应该高傲的楚国太和公主成了现在这个谨小慎微的样子，对他是言听计从，除了有一些固执，有一些不必要的善心外，其余的都很好，从不在背后非议别人，在他面前给人使绊子，和这样的美人相处起来，不只是赏心悦目，更是会得到难得的清静——李曜习惯了每次步入后宫，就有许多人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就连住在昭阳殿的皇后，都要在他面前说个不停，不给他片刻的清静。 所以，李曜特别享受在素修这里的安宁和低声细语。 李曜握住素修的手，道：“你不必说太多好话，来掩饰这颇有些乱的后宫——朕的心思虽然不全在这上面，毕竟朕是眼观六路c耳听八方，有些事情，早有耳闻，有些乱象，非常清楚，所以，你不必说过多的好话，你也不要感到害怕和焦虑，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去招惹别人，好好的安静的呆着，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有人很过分了，你放心，我永远是在你这一边的。” “如果皇后处罚我，陛下还会这么以为吗？”素修抬眸问道，眼中已经有些晶莹的泪花。 “只要你一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二不做令我伤心之事，我就永远是你这一边的，她们都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你重要。”李曜笑道。 素修轻轻弹着李曜的手，掩面笑道：“我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有，陛下也会伤心吗，陛下也会因为我而伤心吗？” 李曜揉揉素修的额头，笑道：“我是皇帝，不是神仙，人有七情六欲，我不能少一样啊。” “那么，陛下会因为我而伤心吗？我要做什么，才能避免呢？”素修笑着重复了一遍。 “很多——比如，你做了错事，被皇后拽到昭阳殿训斥，我会伤心；你被慧元气得哭了，我会伤心；你夜深人静的时候，说起梦话，喊的人不是我，我会伤心；在你高兴或是伤心时，第一个想起来的不是我，我会伤心——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你会让我伤心——可你却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吗”李曜笑道。 被李曜抱着的素修已经被“拽到”两字笑出声来，李曜很少参与后宫的事务，对皇后的习惯与行事风格还是很了如指掌的，一个“拽”字非常能够体现出皇后的行事风格了—— 素修点点头，认真道：“妾以后不会做让陛下伤心的事了。” 李曜摸了摸素修的头发，笑道：“今个儿，朕心情不错，你也可以对朕提个要求。” 见素修没有反应，李曜又特意加了一句，“说什么都可以，朕不会怪罪于你。” 在一旁聆听的素修没想到李曜会给她一个如此特别的“惊喜”——实话实说，素修想对李曜说的话有很多，一时之间，要从千言万语中找一条，着实有些难了，素修只好低头默想——如果真的可以说实话就好了，她对李曜最大的要求就是希望楚燕两国不再大动干戈，两国重归和平，而她也可以重回故土，过上原有的日子。 可惜，这些最真实的心底话，素修一个字都不能说，一个都不能在面上流露出来。 素修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只好抬头朝李曜微笑，道：“日后也能说吗？” 李曜笑道：“何时何地都可以，不过可要尽快，朕事情多，日子一久，忘了，可就不承认了。” 素修笑道：“我记着，以后一定要向陛下讨回来。” 两人一来二去，说话之间，就等来了林昭。 李曜顺着声音举目望去，只见小将林昭又换了一身衣服，此时一身白衣翩翩，更显得俊朗，颇有些像年轻时的庆王李星。 李曜待到林昭行完礼，便对林昭道：“你离开燕国快两年了，竟又长了不少，白了不少，更像十几岁时的庆王了，一点也不像当初的模样了。” 应如实也在一旁搭话，笑道：“下臣也说林将军比以前好看多了，林将军还不承认呢。” 李曜问道：“怎么，林昭，你现在模样变了，脾气还是没变啊？” 林昭拱手道：“应如实说我好似傅粉何郎——林昭虽然不懂得许多字，也没有学过多少书，但林昭在秦州时，也和不少识文断字的人交际过，也知道傅粉何郎的意思，所以，林昭就对应如实有些生气，但都是玩笑话。” 李曜笑道：“应如实从我这儿学了个新词，就随便乱用——这是我前几日翻阅史书时看到的，便随口一说，谁知应如实只记住了这四个字，忘了这四个字的典故和来历——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到了秦州，可是用了那里上好的胭脂水粉，擦了两年，擦得如此白嫩？” 林昭一头雾水，摸着自己的脸，道：“陛下，臣以前有那么黑吗，现在，臣有那么白净吗？” 素修笑道：“现在的小林将军可谓是俊郎了，陛下说有几分像十几岁时的庆王殿下，我看着还有些像艾相公呢，都是差不多的好看。” 林昭一听连忙摆手，笑道：“娘娘说这些玩笑话作甚？林昭双目澄澈，知道自己的模样，也看得清艾相公的模样，娘娘如此说，林昭倒是有些疑惑娘娘有没有看清艾相公的模样了。” 李曜有些惊喜，笑道：“阔别已久，你不但模样变了，人也变了，以前你可不会说这些话，一直都是板着脸，钟奂还叫你板昭。” 素修有些奇怪，问道：“板昭？妾还是头一次听说，其中缘故，愿闻其详。” 李曜笑着提醒，道：“展昭和班昭，和这两个人都有联系，你可以细细揣度，当时，朕一听到这个外号，又听钟奂说起这两个人，也是一头雾水——不同时候的一男一女，一文一武，如何能够与林昭扯上关系？后来想通了，真是觉得钟奂的头脑不一般，没念过几天书，脑子转的倒是挺快，新鲜的事儿记得也快。” 素修快速一想，也明白了，不由得展开笑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六十九章：碧楼帘影不遮愁（上） 林昭笑笑，眉目之间有些尴尬，很是不愿意听李曜提起这件事的样子，待李曜和素修笑过后，林昭便找了个话将这事撇过去。 “不知陛下召臣来，有何事？”林昭恭敬问道。 李曜笑道：“许久不见你了，召你进来看看你，听你说说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朕光看书信，光听使者说，不是很放心，只有从你和钟奂嘴里说出来的话，朕才十分相信。” 林昭汇报道：“陛下放心，那边已经趋于稳定，没有大的乱象了，尤其是平王殿下到来之后，景象更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恕臣直言，以前王c刘二侍郎在的时候，那边是民怨沸腾，动乱时时发生，经常会有人冒死埋伏袭击将士，臣刚到那里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害怕——在路上走着，就要万分小心，因为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冒出几个人来，有时候是满身污秽的男人，有时候是腿有疾病的老者，有时候是幼童和妇人，他们都没有善意，都在身上藏着暗器，有的藏着短刀，有的揣着几颗石子，稍不留意头破血流——臣一到那里，很是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前到过的安祥之地。” “平王殿下来了以后，局面大有改观——以前王c刘二侍郎留下的老将都被遣散，平王殿下制定了新的规章，并和全军约法三章，不得随意凌辱与虐杀百姓，不得践踏百姓原有的良田和钱财，不得独断专行——三条一出，平王殿下便带头遵守，臣看着平王殿下岁数不大，却很老成稳重，处事不惊，在下城时，平王殿下曾遇过几次偷袭，平王殿下都面不改色，还大度的放了偷袭的人，当中安慰了他们，臣也从平王殿下的询问中得知，这些偷袭的人不全是坏人，他们大都是普通的百姓，因为王c刘二侍郎一开始在下城的胡作非为，使得他们家破人亡，所以他们十分痛恨燕人，当听说平王殿下来了，都相约要为家人报仇，所以才有了偷袭。” “平王殿下了解之后，当场洒泪，给了那些百姓一些钱财，还命令城中官吏好生安置那些百姓，遇到了几次偷袭之后，平王殿下更加注重善待百姓，平王殿下真不愧是贤士，遇到任何难题都不犯愁，为了考察三十二州的百姓的情况，平王殿下让臣陪着，走遍了三十二州的每一处地方，就是人迹罕至的乡野村落，平王殿下都不会落下，三十二州的每一条路，每一座城池，每一个人多的地方，平王殿下都做了细致的观察，光是这件事情，就做了半年，考察完后，平王殿下日夜不睡，连夜制定适合各州各县的法令，颁发下去，平王殿下还细致考察官吏，只要不符合要求，不论是燕人还是楚人，都要免职，如此一番雷令风行，在臣返回平城之前，已经很见成效了。” “现在在那边，已经很少会有动乱了，百姓们也都渐渐安定下来，如以前一样，城内城外不需要大量驻守，也能安稳平和，寺庙c道观c夫子庙c学堂等已经重新建起，毁坏的民居也得到了修缮和翻新，据平王殿下说，接下来他想要做的事远远还不止这些，殿下说他想要使得秦州等地变得比以前还要好——以臣的观察，平王殿下不出几年，就能将秦州等地变成另外一副模样，现在的秦州都很是令人向往了，时不时的会有从北面和西面的人迁徙至秦州安身立命。” 林昭滔滔不绝说了一番，李曜除了感到安定之外，就剩下欣喜了，李倓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李曜笑道：“你说了这么一番，关于其他的事情，朕也不用问了，平王在那边做得如此好，是我没有想到的，其中你也出了不少力，等你回到秦州以后，把我的话带给平王——事情要一件件去做，路是慢慢走出来的，任何时候都不要急于求成，慢慢来，不要求快，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等待多久都是值得的，他也不要心急，治理地方不比治家，方方面面都要顾虑周全，他现在做的不错，但也要继续努力，不要迷失了自我，总是沉浸在欣喜之中。” “此次你跟着平王在秦州，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用的人才，或是令你难忘的事？平王的身边可有聪明的谋士为他出谋划策？针对各个州县不同的对策，不是平王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他带去的那些平王府的人，朕都知道，都是很好的属下，却不是很好的谋士，只能执行主公的命令，不能出谋划策啊——这也是朕很担心平王的原因。”李曜道。 林昭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在平王的身边有两个人令我印象深刻——一个是名叫元素的宾客，他说自己原是万载公主的家令，因为公主和驸马犯了不该犯的错，他便请求追随队伍，来到秦州戴罪立功——元素确实有几分才干，也很能吃苦，很多时候都是元素一人顶着巨大压力，支持平王殿下，到最后证明，平王很有眼光，元素很有才能，现在平王很是信任元素，已经准备要报给吏部，请求吏部授予元素官职了。” “还有一个就是一个武将，名叫武怀庆，这个武怀庆原是下城的守门将，他被平王殿下发现既是偶然，也是天意——平王殿下一次外出查看民情，回来的晚了，超过了规定的时辰，平王殿下和臣在城门外如何叫门，武怀庆都岿然不动，到了次日规定的时辰，才放平王殿下和臣进去，平王殿下大怒，拔出宝剑就要斩杀武怀庆，又问了武怀庆为何如此做，武怀庆说因为在夜晚，下城周围本就鱼龙混杂，若是放进去，恐会有不轨的人趁机溜进去，对全城的人都会有麻烦，所以他宁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不愿意开门，即使他非常清楚站在门外的是平王殿下。” “平王殿下听了之后，非常大度和宽容，当即原谅了武怀庆，不久之后就提了武怀庆当身边的属将，臣也跟武怀庆常常见面，了解之后，发现他虽是武将，但心思缜密，在成为守门将之前一直待在下城周围，生活了许久，对于三十二州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平王殿下能够顺利查看民情，其中也有武怀庆的功劳，臣也很是佩服武怀庆的聪明，任何一件小事在武怀庆眼中都不是小事，臣只跟武怀庆说过睡觉的地方有些潮湿，武怀庆当即就记住了，给了臣几种叫不上名字的花草，臣把那些花草放在屋内屋外，就没有遭受蚊虫的叮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碧楼帘影不遮愁（中） 李曜皱眉笑道：“看来这武怀庆是个不小的名人儿，如今已经到了平王的身边，还和林昭的关系不错，这武怀庆果真是个人才啊。” 就是很愚蠢的人，此时也能够听出来李曜的弦外之音——这分明是对武怀庆有些不满。 林昭回道：“臣与武怀庆共事过一段日子，也曾和武怀庆日夜相处过，臣真心实意觉得武怀庆为人勤勉努力，谨慎谦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温和的人，他除了公事，就是公事，臣从来都没有看到他做过什么私事，一心为平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平王常说身边有了武怀庆就像是有了一盏灯，走得再远都能看见后路，让人很是安心。” 李曜笑道：“平王对武怀庆评价甚是不错啊。”转而又对素修道：“看来，爱妃的眼光是真不错，至少比那些吏部的糊涂人聪明多了，能发现好苗子，你若是个男儿，朕就让你去吏部担任侍郎了。” 素修低头道：“妾不敢，妾只是胡说而已——陛下有何要问的，林将军在这里，陛下都问问吧，也放心些。” 李曜转而看向林昭，笑道：“你也说些关于武怀庆的事情吧——才人刚刚跟朕还提起这个人，说这个人救过她一次，对她有救命之恩，还是个很有抱负的青年才俊，让朕不要错过这个人——朕又听你说了这几件事，越发想要知道关于武怀庆的全部了，你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朕来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培养与关照。” 林昭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林昭跟着陛下的时间虽然比不上裴大哥和钟奂，可也不短了，陛下忘了林昭最不擅长的就是看人了？林昭觉得看与揣度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也是容易搞砸的事情，林昭从来都不习惯深入了解一个人。” 李曜道：“朕想着你在秦州也有一段日子了，被那边的人熏陶熏陶，也许会变个样子，没成想林昭还是那个林昭，只有模样变了，其余的一概没变——这样也好，这样才是我的林昭，林昭就是这个样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向来都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去多管闲事，这样很好——以前朕常开玩笑说你和钟奂是两个不一样的人，钟奂性格像庆王，你模样像庆王，好像是庆王的分身一样，现在想想，朕当时说错了，你就是你，钟奂就是钟奂，不存在像谁的问题，人本身就是因为复杂又不相同才有趣的，若是都一个脾气秉性，就算都是神仙，也觉得是俗不可耐的啊。” 素修很奇怪李曜为何说这一番话，当她抬眸望向应如实和林昭时，才明白过来——林昭此时正慢慢抬首，两眼之中满是感激与感动——素修也明白了李曜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真正安慰这个刚刚风尘仆仆，满载归来的小随从林昭啊，没有什么是比攻心更高明的了。 李曜又继续说道：“刚刚才人跟我举荐，说武怀庆是个和裴元清c钟奂，还有你一样的人，你认为才人说得对吗？” 林昭道：“臣以为完全不相同，就像陛下刚刚说的那样，人不会是一个样子，武怀庆就是武怀庆，臣从未觉得武怀庆像哪个人过，如果说像，武怀庆还是像楚人更多一些——不论是从外表，还是性格，还是对待楚人这一问题上，武怀庆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楚人，他总是对楚人充满怜悯，充满同情，和元素一样都主张善待和宽容，平王殿下之所以会做出和王c刘二侍郎不一样的事情，全是因为武怀庆和元素的主张——臣不懂得许多，看到这些主张成为政令，实施下去，百姓不闹了，各地都变得安稳了，很多人都在称赞平王和其身边的一文一武，每每这时，臣都在想，武怀庆的做法着实不像个燕人，臣的这一说法虽有些唐突，但也是事情，先皇在时，两国水火不容，互相敌视，军中又是王c刘二侍郎带起来的狂热的气氛，很少有人，更很少有军中的人对楚人宽松的，臣真是觉得武怀庆是一个相当不寻常的人，他是武将，有时候比之元素更像是一个谋士。” “武怀庆是哪里人？”李曜追问道。 “臣与武怀庆交流过，武怀庆的做法偏柔和，但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燕人，他故乡在安源，父亲年轻时跟着王老国公行军，一直参与下城等城邑的争夺，武怀庆就出生在下城周边，后来为了策应先皇陛下的谋略，武怀庆在内的很多燕人后裔就留了下来，一直和楚人一起生活，在我大燕攻下南方三十二州后，他们陆续参军，武怀庆是其中最早的一个，但因为身体比之其他人有些瘦弱，所以只能去做守门将——但他一直没有放弃能够成为大将军的心愿，他跟臣提起，他做梦都想回到本土，想要做一个像刘老国公一样扬名立万的将军——臣觉得武怀庆是一个对楚人很有感情的燕人，这也是正常，和楚人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是亲如一家的关系了，现在这样的事情更多，在三十二州，楚人和燕人，已经分不出来了，以前还能从各自敌视的眼神中分辨出来是不是一国人，现在都是一样的眼神，不分彼此了。” “你不日启程回去，准备好长公主的事情后，还要办一件事——将你所说的武怀庆，还有你看重的一些和武怀庆一样的人，统统待到平城来，不用特别带来，和长公主一起来就可以——”李曜低沉道。 提到长公主，林昭明白了这个件事情究竟该如何做，问道：“臣明白，臣想要向陛下汇报一件事——长公主说，要让陛下亲自前去迎接，她才肯踏上燕国的土地。” “朕已经派平王提前在那里等着了，庆王也在那附近，已经很有阵势了，朕完全不需要出面了——长公主的脾气还是没有变啊，朕是她的兄弟，有时都会受不了，真是想不到别人要如何忍受她啊。”李曜摇头道。 长公主？是谁—— 莫不是？ 素修在心里打了个激灵，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碧楼帘影不遮愁（下） 李曜笑着，扭过头，看着还在低头像是在沉思的素修，轻轻拍了她的后背一下，道：“长公主应该也是你的故人，这下好了，武怀庆要回来了，长公主也要回来了，一下子来了你的两个故人，你可要好好准备，好好迎接他们二人。” “长公主要回来了？”素修为了确认李曜所说的“长公主”是否为自己想的那个人，表现的有些许迟疑，并没有和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感。 “没错，长公主在楚国已经二十余年，朕没记错的话，她皇后的地位至今还在——不过，因为你父亲已经退位成为太上皇了，原先的皇后，也就是我的姐姐，现在也已经成为了太后——姐姐年纪大了，我特意向赵久止提出了接姐姐回国养老的请求，赵久止也怜惜她离国多年，孤身一人在楚国，无子无女，又不受太上皇的待见，便很是痛快的答应了——朕此次来望山，也是为姐姐祈福，希望她一路顺利，不要遇上险境——如此算来，长公主也快回来了。”李曜在心里算着日子。 林昭在一旁提醒道：“臣此次回来，正是为了长公主能够顺利回来探探路，臣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现在波河的内乱基本平息，南平内部不稳，权臣与皇子争权夺利，日日都在上演好戏，南平一直以来重视的边防也都在回撤，看来，南平是要乱一阵子了。” 李曜谨慎道：“波河内乱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那个地方，就是动乱的根源——百姓没有安定的生活，逐水草而居，手里有兵有马的都想称王，那个地方若是一日没有乱子，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南平的乱才是最应该注意的，南平不是波河，南平根基稳，就算有了大事发生，都不会伤筋动骨，这次国内的冲突亦或许只是麻痹邻边的策略罢了——不管怎样，这两个地方都要重点查看，你回秦州时，可差些人进入波河和南平，一探究竟——波河就像个不定时发作的疯子，杀伤力还是有的，但脑力不够，对付起来绰绰有余，南平则是个意识清醒的聪明人，慧眼如炬，眼中射出的精光都能将周边草木毁掉，这才是最最可怕的——长公主回国一事，按照长公主的性情，她是喜欢大操大办，不能草草了事的，这样一来，已经在上一次认输的南平不知会否卷土重来。” 林昭道：“西北方向有裴元清在，应该不会有事，况且南平上次与我们争执，输了，损失的人力与物力也不少，短暂之间不会卷土重来，就算承郢想要报一箭之仇，南平国内早就看他不顺眼的那几个宰相也不会同意让他调兵——承郢掉不了最精锐的北部兵，就没有多少威胁，顶多是在边境小打小闹，抢抢粮食。” 李曜点头道：“裴元清在，朕自然放心，不过承郢心气高，上一次的仇，他是一定会报的。” 林昭道：“南平太子承郢说起来倒像是一个无聊的稚子——谁将他打败了，他是一定要报复这个人，可使用的手段大都不是很光明磊落——记得几年前楚国的一个郡守率兵抵御了承郢的侵袭，还亲自搭弓射箭射中了承郢的左腿，承郢几次围攻，城池岿然不动，承郢便恼羞成怒，派去密探和杀手，将郡守杀死在去往长安的路上，还将那位郡守剥皮楦草，扔到了自己久攻不下的城池下——还有诸多种种，承郢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之人。” 李曜笑笑，道：“你也活了二十多年，知道承郢这个名字也十多年了，承郢出名的狭量与不择手段，并不出乎人的意料——确实，在你们习武之人眼中，要打败一个人就要堂堂正正的比试，然后用高人一筹的功夫将其打倒，这是很理想的过程与结果，可事实并不如此，如此过程与结果只存于泛黄的古籍上，而现在最常见的就是承郢的办法——不择手段，才能赢得一切。” 林昭小声道：“是啊，陛下教导过臣，现在本就不是有道义的时候，如果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还要保持杂念的话，是一定要失败的，以前臣总是在与对方过招时失礼，也连累了不少的人，经过陛下的提点与教诲，臣也算是顿悟了，只是臣很是看不惯承郢的做法，也为那位郡守感到可惜——据说那位郡守是出了名的武状元，搭弓射箭，百步穿杨是他的拿手好戏，这样一位高手用这样的方式死去，着实有些可惜。” 李曜摇头道：“没什么好可惜的，人都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承郢看来，是听他话者为俊杰，那位郡守不愿意背叛母国，情愿与城邑玉石俱焚，这一定是他认为的自己最好的归宿，身为局外人，你不用为他感到可惜。” 在李曜的林昭谈话的间隙，素修一刻也没有停下关于对燕国长公主记忆的搜索。 如果燕国只有一位长公主，李曜只有一位姐姐，还嫁到了楚国，成为了皇后，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她在孤树小院中见过的那位燕后。 燕后，燕后，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素修幼年进宫，和姐姐素真一起拜访了各宫的娘娘，只有五六岁的素修很是奇怪为何不去拜见皇后殿下，姐姐素真只是不说话，后来，她住进了承恩楼，偶然一次在东苑赏花时遇见了一个身穿异服的女人，只看见了那一次，还是短短的一瞥——之后，那个女人就被人带走，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后，那个女人再次走进素修的视线时就是在素修十四岁的时候，那一年，素修从灵犀等人那里第一次听到了关于宫中神秘女人的事情——那个女人就是燕后，名义上的皇后，实际上的囚徒，被皇帝囚禁在孤树小院，不得与外界互通。 到了燕国，素修原本以为和那个女人再无瓜葛了，没想到，还会有和那个重逢的一日——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竟然有转换了身份——以燕国长公主的身份归来，似是要与前二十年的经历一刀两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二章：远岫出云催薄暮（上） 与燕后正面相遇，又该如何做呢？ 素修深深为自己和周边的人担心——燕后虽说这十年来一直被囚禁在孤树小院，但也是身处楚宫，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那么，燕后一来，她的全盘计划也就落空了，她这两年来的忍耐与观望也就付诸东流，毫无用处了。 素修尽量不使自己表现的很慌张，内心之中有个强烈的声音在说服着自己，也在鼓励着自己——燕后能够回来，定是燕国和楚国达成了新的和解，不然，身为新皇帝的赵久止怎么会将已经在楚地二十余年的燕后交回来？燕后平安回来，就说明楚燕两国关系平稳，燕后处于大局考虑，也不会就地拆穿她，让她难堪，毕竟她们都是和亲公主，都深知自己身上的担子。 “你怎么了？” 与林昭畅谈了一会的李曜扭动腰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素修还在身边，刚才说得兴起，也就忘了身处何方了，李曜转眸望着素修，只见此时的素修已经全然没有适才的轻松面容了，取而代之的是惨淡的脸色与紧皱的眉头。 这随之而来的新变化，让李曜很是不解。 在李曜问话时，素修的心里还是在想着关于燕后的种种——说实话，她并未与燕后直接接触过，甚至连燕后的模样都不太清楚，关于燕后的种种，素修只有零碎的记忆，这些七零八落的记忆还是从各位宫人的嘴里听来的，真实程度令人质疑——燕后在楚国的日子，过得不算好，素修很怕燕后回国后，面对皇帝弟弟，痛哭一番，陈诉自己这二十年来的遭遇，李曜听了，定会勃然大怒——一国公主被当成囚徒对待，这也是蔑视燕国的做法，之后两国能否继续保持和平就未可知了——而她，则处于和当年燕后一样的境地——会被燕人讨厌与抛弃，性命堪忧。 想到这里，素修油然而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燕后不如就死在归途，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素修畏惧燕后的到来，更恨李曜的“多管闲事”——自古以来，和亲公主鲜少有回到母国终老的，大都是在和亲地死去，古时的皇帝也不会多过问公主在异地的情况，还会很绝情的驳回公主回家的请求，斩断公主的思乡之情与归国之心——李曜却一反常态，不和其他的皇帝一样，不但欢迎燕后的回来，而且还主动提及燕后归国的问题——这实在是很多事。 “没有——”素修略微抬眸，勉强笑着回答了李曜的话。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身体不适——你也要临盆了，诸事小心便是万全之策——他日长公主回来，朕准备让皇后率领后宫嫔妃出城迎接，你快临盆了，朕会给皇后交待，让你留在宫里。”李曜温柔说道。 对素修叮嘱完，李曜又对林昭和应如实道：“你们也下去休息休息，闹了这许久，你们也累了，尤其是林昭，你刚回来，休整休整，再随我回宫，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你可要养精蓄锐，不能在关键时刻拖后腿啊。” 应如实和林昭都听出了李曜话中的意思，两人都有满腹的疑问要说，但此时都很动眼色的回避了，两人行礼后，各自回去休息。 李曜将门闭上，重新返回到素修的身边，轻轻按着素修的肩膀，低头问道：“怎么，你是在怕长公主回来？” 李曜的一语中的，吓了素修一跳——她不由得抬起脸，带着质询的眼光的看着李曜，好似在问他如何得知的。 在看到素修的这个反应之后，李曜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眼前的美人儿是在害怕见到这个长公主啊。 李曜轻轻安慰素修，道：“长公主她，脾气虽然差了点，和皇后一样喜欢发怒，但朕的这个姐姐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朕虽然在这儿向你说她的不好，可在朕的心里，她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女人了，完美到没有自我，只有大义，有时候有着比男人还大的自信与勇气，总是使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却全然不怜惜自己，只想着要做的事情是否完成——朕与姐姐也有二十余年没见了，所说的都是年轻时候的印象了，如今我已经三十有七，姐姐也年近五旬，我们在彼此的眼中的变化应该是天翻地覆的——我相信，朕的这个姐姐，已经变得很温柔了，你害怕什么呢？” 素修还想要为自己辩解，“妾不是在害怕长公主回来，妾在楚宫时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不是可怕的人，相反是令人尊敬的人，是个很有气质的人。” 李曜笑道：“可你的反应却一点也不像是要见到熟悉的人——反倒像是要见一个穷凶极恶的人。” 素修尽量展开笑颜，道：“都是陛下的揣度——” “朕看人也几乎没有走眼过——朕知道你的所思所想——”李曜道，“长公主在楚国生活了二十余年，与燕国音信断绝，我们这边派出去的使者也不能见到她，尽管如此，朕也知道这个姐姐在楚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姐姐嫁过去的时候，本就是基于楚国与燕国交恶之际，也是楚人和燕人生有误会的时候，姐姐在楚国的处境可想而知，在姐姐嫁过去之前，我就曾给她设想过日后的生活，她还不信，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基本都没有逃过我的预测——” “姐姐她在楚国过得很不好——她名义上是皇后，可实际上包括你的父亲在内，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承认她的身份，她在宫中是孤立无援的，前几年的时候，楚燕还没有完全断绝关系，姐姐还能见到我们这里派出去的使者，姐姐虽然笑着接见了使者，可眼里的泪光却是无法隐瞒的，几年之后，姐姐的待遇更差，更甚者，在姐姐成为皇后的第十个年头，她再也无法自由出入宫殿，没有了转有的宫女和宦官，她被完完全全的囚禁了，沦为了阶下囚——可你的父亲没有泄露任何消息，对外还是称其为皇后，我们的人想要见一见皇后，都会被告知皇后欠安，不能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三章：远岫出云催薄暮（中） 李曜按住已经有些发抖的素修，笑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朕不会追究，朕也不会怀恨在心，你在深宫，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如林昭说的那样，你曾到过的下城现在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所能想到的恐惧的场景都一去不复返了，朕想让百姓过上安心舒适的日子，那边的赵久止也是如斯想的，在这一件事情上，朕很赞同赵久止，赵久止也很支持朕，长公主回来就是两国关系真正变化的开始——朕真的很想和楚国在内的邻国和睦相处，朕前半生一直颠沛流离，没有享受过几日安稳的日子，现在朕坐在了皇帝的宝座上，是真心希望天下人都能永远安宁。” “朕很喜欢楚国都城长安，其中就有这个名字的原因——天长地久，永远安宁，这应该是所有帝王的最大的心愿了。”李曜满目憧憬，在心里勾勒着属于自己的“长安”。 “妾也喜欢长安，长治久安，也是天下所有人的心愿。” 长安，长安，一座包含了所有情感的城池——应当是世人最向往的地方了，素修从世人向往的地方出来，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长安生活的点点滴滴，即使是最痛苦的回忆其中也有独到的甘甜，这便是长安独有的魅力，它的方方面面都是很有意义的，人在其中，放佛置身另一个世间。 不知长安如今变成何种模样了，也不知从长安走来的燕后如今变成何种模样了？ 李曜深深叹了口气，道：“可惜啊，长治久安这个美好的想法往往只会实现最多几十年，强盛如唐，也是辗转不过百年就轰然倒塌——”提及盛唐转衰，李曜忽然换了脸色，不愿意再过多提及，转而回到了即将归来的长公主身上。 李曜笑道：“你应当都没有好好见过长公主吧——姐姐她在楚国的长安过得一点都不自由，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素修见李曜语气坚决，索性实话实说，放慢了语气，满腔的伤感，道：“是，妾从来都没有好好见过长公主，妾在记事的时候，长公主就不常出来了，宫人们都说长公主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我也就没有去拜见过长公主，后来，长公主被父皇单独移到一处居住，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就更加没有机会看到长公主了——只有一次，我是在门缝间隙中看到了长公主——” 李曜道：“姐姐过得果然不好啊，这便是打入冷宫了。” “但长公主很是坚强，那次，妾在门缝中看到的长公主是个精神饱满的妇人，走路如风，很是自得的样子——而且，长公主只是因为顶撞了父皇，父皇生气，才将她束缚在宫殿里，不得出入，一应待遇，都是皇后的标准，从没有做过更改，父皇也是个心气很高的人，长公主不松口，父皇便也不会松口，这些年，他们就是在等对方松口而已，可惜，他们二人都是不愿意低头的人——父皇常在我们面前提起长公主，对于长公主的为人，父皇还是很钦佩的。”素修缓缓道。 李曜道：“长公主的为人，任谁见了，都会钦佩不已，她经历过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敢经历——当初她挺身而出，劝说先帝不要继续打仗，希望能和楚国和睦相处，也是因为她的建议，先帝收兵，避免了大量的男丁死于战火之中，她也自告奋勇前往长安，说想为两国安宁出力，先帝很不舍得她走——因为姐姐是先帝仅有的两个女儿中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姐姐帮助先帝权衡了利弊，先帝最终被说服，姐姐去了长安，好景不长啊，一切如旧，姐姐在长安过得如履薄冰，我在平城这边也有耳闻——你的父亲认为他的皇后是间者，几经纠结之后，选择了相信他人的胡言乱语，不愿意听皇后的肺腑之言——姐姐入了冷宫，说实话，楚宫里的人没有一个同情姐姐，你所说的关于你父亲的钦佩与等待，都是假的，朕也是皇帝，了解皇帝的内心——姐姐她长得并不倾国倾城，又是个很有主见，不愿意别人插手各项事情的人，包括你父亲在内所有的楚人应当都不喜欢她——她的性格是一个原因，身份是一个原因——她是燕人，这就是她最大的罪过，不论她做得如何好，因为她是燕人，所以做得都是错的。” “就好比你是楚人，你在大明宫里，也很少有人愿意和你来往，就是一个道理——可你比长公主要幸运，朕很喜欢你，愿意宠着你，惯着你，长公主在长安，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身边的宫女都被遣散，带去的心腹宫女也不知所踪，一个人在冷宫里孤苦伶仃的——遇上一个好的皇帝，一个愿意讲道理的皇帝，是最难得的事情了。”李曜的面目表情变化得细微有趣，有对姐姐遭遇的同情，有对素修的怜爱。 听着李曜说着温柔话的素修，浑身都在冒冷汗——李曜远在平城，却对楚宫里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燕后的宫女被替换，被遣散，这些事情都知道——燕后刚到楚宫，身边的宫人就被遣散了，素修曾听老宫人说燕后身边的宫女都被处决了——李曜说的就好像他亲身经历一般，着实令人害怕。 “长公主在长安，确实过得不好，是父亲没有好好照顾长公主。”素修解释道，她不想让李曜将怒气转移到楚人身上。 “是没有好好照顾，全是姐姐命大又坚强，才活了下来，这次能够活着回来，我也是没有想到——如你所说，和亲公主向来都没有好下场，都是客死异乡，这次姐姐回来，很是难得了——所以，朕会给长公主最好的待遇，以后你也会在宫里和长公主碰面，长公主没有见过你，但一定认识你是谁，你先不要和长公主见面，待长公主情绪平稳以后，再去拜见她也不迟——朕怕长公主看到你，就会想起在长安的那段不快乐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远岫出云催薄暮（下） 原来，李曜说了这半天，根本的意思就是不要因为她，使得阔别多年的姐姐受到再一次的伤害。 素修苦涩的点头，心酸还想哭，离开燕国多年的燕后还能够重新回来，还有一个关心她的皇帝弟弟在等着她，那么，多年之后，她能回到日思夜想的楚国，能看到关心她的人在等她吗？ 此时此刻，素修一点都看不透以后的路了，燕后回来，多少让她有些彷徨和害怕——燕后回来之后，看到大明宫里住着她这么一个楚人，一定会勃然大怒，会动用一切方法和手段，来弥补自己在楚国受到的委屈——素修刚刚对李曜撒了谎——燕后在楚国的都城长安过得一点都不好，吃穿用度都是下等宫女的标准，皇帝也不准许燕后出来露面，听别的宫女说，燕后想要出来晒晒太阳，都要贿赂看守她的人，否则，她只能坐在殿内，孤树小院潮湿阴暗，终年不见阳光，很是折磨人。 这些苦，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素修回想起来燕后在楚国长安过的日子，顿时感到一丝歉意与愧疚——这一切的苦难造就的不是一个怨天尤人，长吁短叹的燕后，而是一个精神抖擞的燕后，素修想到从门缝里看到的燕后的形象，虽然只是一个身影，但也足以说明燕后的身体状况很好，这所有的折磨都没有使燕后屈服，燕后的心境确实非同寻常。 如今，燕后苦尽甘来，否极泰来，马上就可以回到生养她的地方，自然是春风得意，得意之后，就要发泄了吧——可以肯定的是，她，赵素修，大明宫中“最有名气，最有分量”的楚人，就是燕后的发泄的不二人选了，楚燕有世仇，这是公，燕后在楚国长安受尽虐待，姐姐素真当年也是和燕后同期进宫，先于燕后得宠生女，孩子后来虽然夭折了，但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还是很大，姐姐素真由此晋升妃位，燕后的处境很是尴尬，燕后进入冷宫，其实也应当有姐姐的“功劳”——这一直是楚宫中的秘事，很少有人提起，素修也是旁敲侧击，加之多年听人断续提起，才得以在心中简单还原的实情—— 其实，当燕后要嫁到楚国的消息传来，整个楚国朝廷上下都是严阵以待的，所有人都认为燕人是不怀好意的，燕皇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来楚国，绝不是想要诚信和好，而是在拖延时间，或是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在楚国做内应，一里一外，彻底拿下楚国，有了这个想法的楚国君臣，在伊始对待燕后时就三心二意，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提防与算计——燕后入宫之后，按照两国和谈中的规定，燕后成为了皇后，当时的皇后胡氏被废，不久郁郁而终，胡氏是皇帝的原配，感情还是有的，皇帝见胡氏一走，心里本来就有的不满更上一层楼，更加不喜欢这个和楚人处处不一样的燕后了。 如斯同床异梦了几年，皇帝还是对燕后放心不下，加之燕后容貌比不上楚地的佳丽，渐渐失去了圣眷，连所生的女儿都享受不到应有的待遇，这也加深了燕后和皇帝之间的裂痕，燕后开始在宫中肆无忌惮的吵闹，发火，惩罚宫人，见了燕国来的使者也不笑，有时还当众辱骂皇帝，这些事情传来传去，终究还是到了燕皇，也就是死去的武宗皇帝的耳朵里，武宗皇帝瞧见女儿在楚国受委屈，便又重新发动了针对楚国的战事。 战事一开始，皇帝对燕后的忍耐也彻底结束，已经决心和燕国撕破脸的皇帝干脆将燕后以虐待妃嫔，虐杀皇子的罪名拖出了椒房殿，将其关进了孤树小院，为了留条后路，皇帝并没有对燕后赶尽杀绝，留下了燕后的一条性命，可对燕后身边的人，皇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所有和燕后沾边，和燕人沾边的人统统都被处决，就连燕后平时宠爱的楚地宫女和宦官也惨遭厄运，命丧长安城。 这便是燕后进入孤树小院之前的故事，素修每每想起，都直觉后背发凉，冷汗泠泠——燕后是带着算计来到楚国的，楚人也对她全是提防，就这么折磨的过了二十多年，现在，也终于到了解开心结的时候了——燕后走了，在楚地所有关于燕后的传闻也该断绝了，也许楚燕两国真能如李曜所说，能够平安相处。 能够平安相处，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半个心愿吧。 素修慢慢抬眼望着李曜，冷不丁的看到他眼里的杀意，立马从刚才美好的幻梦中苏醒过来——和李曜在一起这两年多，素修算是看到了李曜的为人如何——李曜爱说，能说，但言行不一，人也时好时坏，是阴晴不定的人，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能够全信呢？ “妾身会躲着长公主，不让长公主看到——可如果长公主还是动怒了，该如何是好？”素修沙哑着嗓子，委屈的问道。 李曜轻轻搂着素修，用手给她擦拭着立马就要落下的泪，笑道：“那么，你就不用躲着长公主了，是朕想得太多了——长公主已经年近五旬，经历了那么多，已经足够坚强，在战场上连流血和死亡都吓不了她，你一个弱女子在她眼里能有多少的分量？你们从未正式见过，也许，她并不认识你的模样，见了你，看到你长得这么好看，会很喜欢你也未可知——长公主回来，你便堂堂正正的见她，她喜欢你的可能性大，长公主和朕一母同胞，眼光是一致的，朕这么喜欢你，长公主也定会如此——如果，长公主不喜欢你，还要说起以往的事，你便听着，不要往心里去，长公主要罚你，你便跑，跑到朕这儿来，朕会保护你。” “妾身跑不动了，见不到陛下该如何是好？”素修笑破涕为笑。 “那你就先站在原地，朕会去找你——长公主要欺负你，朕可不答应——长公主在长安那边受了委屈，没有人护着她，朕不能不护着你，你现在不是在长安，平城在这一点上要比长安好，因为有一个好皇帝在这儿住着，这个好皇帝爱着他的姐姐，也爱他的爱妃，他不想让两个人受伤，很想好好将姐姐和爱妃都护住。”李曜边说边拍了拍素修的肩膀，似乎是在给她支持和底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同向春风各自愁（上） 李曜的承诺给了素修几分心安，但也只有几分而已——素修并不完全相信李曜的所有话，不相信面对着阔别多年，受尽艰辛的姐姐，李曜还能够一心护着她，只怕到了那时候，便是姐姐说什么，李曜这个弟弟就要做什么了。 李曜和燕后虽是皇家姐弟，可毕竟阔别多年，燕后也算是燕国的一大功臣，李曜这个很爱标榜自己仁爱孝义全占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好好展现自己的机会——素修都可以想象到燕后回来后的盛况——至少平城周边的几个州县会同庆三日，释放囚徒，宫内宴会不断，这场热闹不持续一个月，简直对不起李曜的苦心准备——李曜现在已经开始为燕后回来造势了，先是来望山祈福，紧接着要做的便是宣告天下燕后要回来的消息，之后燕后入境，李曜又要好好表演一番姐弟情深，令天下人都知道这对皇家姐弟的深厚感情，以及新皇帝李曜不同于老皇帝的地方——新皇帝爱护姐姐，款待弟弟，将远嫁的姐姐和戍边的弟弟都接到了平城享福，远远看着实在是千古典范，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同时处理好姐姐和弟弟的关系了，李曜做到了，他仁厚的名声又要传播许久了。 伊始还为李曜说话感动的素修现在也已经麻木了，李曜在她身边说得太多，让她恍惚之间觉得李曜的生活日常就是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很漂亮的话，看到别人感动的样子，会为之一动——素修觉得这样的皇帝确实有些不同，她认为，自古至今，除了李曜，应当没有哪个皇帝会说这么多的话了。 李曜笑道：“怎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又在想什么？这时候，一天比一热，你的心思也一天比一天难猜——马上要到三伏了，你也快临盆了，万事小心，不要有太多顾虑，没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人生的坎坷，你也过了几个，应当知道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如果真的有，完全没有必要为其担心，过不去了，那就好好躺下，听天由命。” 素修叹了口气，道：“陛下越说，妾的心就越慌，心口一直闷闷的——” 仿佛要有大事发生—— 李曜帮素修轻轻抚摸着心口和后背，朝周围环视了一圈，道：“是时候回大明宫了，出来也有一阵子了，这里湿气重，阴气重，你不舒服也在情理之中，望山确实只适合短暂停留，不适合长久居住，以前，庄宗皇帝和懿宗皇帝喜欢来望山住，可惜庄宗皇帝和懿宗皇帝都不长命，英年早逝，后来望山曾发生过几起宫人被吓死的事件，从那以后，皇家的人来望山也只是最多停留两日——我们是呆的太久了，刚刚我又处罚了一些宫女，这应当是你难受的原因——我也是大意了，想让你在身边多留几日，就让她们都回去了，这样咱们也能清静清静——如此看来，还是大明宫好啊。” 素修确实也萌生了不愿意在望山的想法，见李曜提及这些事，也就顺势而为，道：“难怪妾最近一直觉得心慌意乱，难受不已——玉姿看了，也只是说脉象不平稳，有些心悸，还说是快要临盆的缘故——” “其实也有这一方面，不是吗——”李曜笑道，“你是不是在担心还是个女儿？” 素修摇摇头，笑道：“妾倒还希望是个女儿，生个漂亮的女儿，每日看着，都很心情舒畅，给她穿上亲手缝制的好看的衣帽，看她活泼快乐的长高，一日比一日好看出众，对妾而言，就是目前最大的心愿了，有了慧元之后，妾的其他的心思明显就淡了，以前很爱吃，现在不了，以前很爱嬉闹，现在没有了，只是想着如何将慧元好好养大成人，看着她一直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到了合适的时机，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将她交给一个同样优秀的青年才俊，看着她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便是当娘的最大的心愿了，这一次，如果还是个女儿，妾一样高兴——陛下已经有了那么多能干的皇子，多几个漂亮的公主也是不错的福气啊。” “子女就是福气，你说得对，朕已经有了那么多优秀的皇子，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到各个地方，为朕排忧解难了，现在，朕多几个漂亮的公主更好，不论在寻常百姓家还是帝王家，都是女儿比儿子听话，朕教导皇子的时候，时常会被气着，公主都是听话的——你生的女儿一定更好看，更听话，朕现在已经嫁出去三个公主了，慢慢地，公主会越来越少，都会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宫中难免会有些寂寞，还好有慧元和你在，朕看着舒服，朕现在就怕以后慧元，还有她的姐妹们出嫁了，朕和你，会有多寂寞——到那时候，朕会比现在更老迈，精力更不好了，而你，却依然很年轻，和朕现在的年纪相仿——岁月催人老，必须心服口服——” “就连神仙都要老一岁，何况凡人？陛下只说自己日后老了，难道妾就是神仙，就不会老了？待到慧元出嫁，生子，养女，妾也老了——好的时候就那么一段，现在就是妾最好的时候，妾还年轻，能有多余的精力，想着美好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妾可以陪在陛下的身边，这是妾难忘的记忆——”素修缓缓说道。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说的太像你也要走了似的，别太伤感，以后慧元和她的姐妹们出嫁了，有你伤感的时候，朕嫁了三个公主，送她们出嫁的时候，朕思绪万千，说不出来的压抑感与悲伤，这就是为人父母的滋味之一吧——以后慧元她们出嫁，朕也不能让她们走得太远，时常回宫看看，也是一番慰藉了。”李曜叹气道。 “陛下以后一定要为慧元她们选个好亲事——”素修突然说道——她很怕以后出什么乱子，自己不在了，慧元还有现在还未出世的孩子成为没娘的孩子，像郗国公主一样闷闷不乐，被人当做疯子，傻子。 “朕已经想好了——在所有的百官中，朕很喜欢艾洄，艾洄家世也好，相貌也好，又是孝德的丈夫，以后，朕与他结为亲家，十全十美——”李曜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同向春风各自愁（中） 经过李曜的一阵提醒，素修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孝德公主了，自从那次在安处殿谈话之后，孝德公主就很少出现在后宫众人的眼前了，似是要与自幼生长的皇宫断绝关系一样。至于孝德公主与艾洄的孩子，素修也只见过其在襁褓之中的熟睡模样，只是那么匆匆一面，襁褓之中的孩子眉眼还没有完全张开，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多些。 素修的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想起了襁褓之中的孝德公主的孩子乖巧的样子，有美貌的母亲和玉树临风的父亲，孩子不论像谁，都一定是备受上苍喜爱的。 素修微微歪头，问道：“那个孩子我见过，但也只是见过那么一两面，现在那孩子应该大了许多了——公主的孩子可是叫艾晅？” 李曜微微一怔，像是想起了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一般，缓了缓神，才逐渐展开笑颜，抚摸着素修的后背，道：“是啊，那个孩子叫阿晅，还是先帝给起的名字，那时候先帝病重，孝德在宫中诞生了这个孩子——阿晅是宫中近几年间唯一的新生命，这些年来，宫中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可属于皇族的血脉，是一个也没有，光剩下走了的，没有来的，先帝又病了许多年，这也是先帝执意要将孝德留在宫中生产的缘故吧——孝德虽不是先帝亲生的公主，可却是先帝很喜爱的公主，一应用度也都在万载之上，万载对此也很是不满，可孝德惹人喜爱，母亲在世时，就爱这个女儿，也许这都与朕的长姐有关吧——孝德进宫的时候，正是长姐离去不久，孝德受宠也算是先帝和母后对长姐心怀歉意的体现吧。” 素修也用温情回应了有些落寞的李曜，此时，素修心中的恐慌渐渐消失殆尽，满是对孝德公主的同情——在她看来，身为养女的孝德公主与她的命运颇为相似，都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都阴差阳错的承担了公主的虚名，孝德公主身为燕后的影子而活，她则为了真正的皇室公主不受凌辱而活，都是很可怜的人。 “燕后不久之后就会归来，先帝和先后在九泉之下都会感到欣慰的，陛下将长公主接了回来，也是一家团圆了。”素修温柔道。 李曜轻轻弹了素修的鼻尖一下，叹道：“看来在长安的楚宫，你是真真正正没有跟我这位长姐接触过，长姐的厉害，朕虽然已经二十余年没有领教过了，但之前的种种，朕可都是记忆犹新，念念不忘——长公主回来之后，你们这些小姑娘们可都要绕着长公主走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眼中的皇后是个厉害角色了，殊不知，就连威风凛凛，在宫中的名气将朕都比下去的皇后在长公主面前，也都是个瞻前顾后，生怕犯错的仁懦之人呢。” “啊——”素修失声喊了出来，脑海之中浮想联翩，尽是王皇后在昭阳殿中的国人气概和在孤树小院中只露了个背影的燕后。 燕后的厉害嘛，她确实没有领教过，可从燕后进入长安之后，没有得到皇帝和后宫诸人的喜爱中就可见端倪了——燕后应当是不怎么讨喜的一个人，或者说是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眼光与看法的一个人，所以才不会迫使自己变得讨喜，迎合世人眼光。 “长姐天生要强，事事都要比过他人，对自己很是严格，对待别人更是严格，比如宸妃，朕刚刚娶宸妃入府那年，宸妃年少，朕比宸妃还要年少，件件桩桩都不懂，长姐便日来一次王府，看看我们是如何过日子的，宸妃那么温柔体贴的人都被说的委屈极了，长姐见不得别人掉眼泪，之后就不再来了，不久之后，皇后入府，长姐见皇后和她脾气相投，又经常来府中，两人接触几次之后，不欢而散，长姐对我抱怨，说我娶得两位妃子，都不是她喜欢的——由此可见，长姐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你也好有些准备。”李曜笑道。 素修略微沉吟道：“长公主喜欢温柔的人，但不喜欢温柔到极致的人，长公主喜欢豪爽直率的人，但不喜欢一些也不顾人情面的人——” 李曜笑着拍打着素修的手背，道：“你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说的话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但从你的回话中，朕也知道了皇后和宸妃在你心中是个什么面目了。” “陛下千万不要和皇后说，妾无心之过，不能领罪啊。”素修笑道。 李曜一笑，道：“朕当然不会和皇后说，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朕比你明白，皇后在后宫中的模样就像是书上所说的暴君，喜欢愤怒，喜欢无缘无故惩罚人，喜欢她所喜欢的，讨厌一切她所讨厌的，并且都不需要任何原因，这就是皇后，这是皇后招人恨的地方，也是皇后招人爱的地方——皇后心无旁骛，至真至纯，一心所向只是为朕打理好后宫而已，皇后读书不多，见识却不浅薄，她陪朕走南闯北许多年，受过的苦和经过的磨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她所治理下的后宫怨声很大，她应该知道，但她不会改变她的所有做法——毕竟，在她入主昭阳殿之前，六宫无主，很是混乱，所有的局面都是乱象，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能解决，所以，在这期间，有无辜蒙冤的人，也是常事，这是必经之路——所以，你们在私下里议论时，也不要总是说皇后的坏话，皇后听到了，可是要记仇的。” 素修对于李曜的这番话颇有些震撼——看来，李曜和王皇后之间的感情是坚不可摧的，皇后对于李曜来说是重要的人，皇后的做法都是可以被理解的，素修觉得这种行为可贵又可怕——森冷的皇宫之中，帝王夫妻之间能有这种理解与信任，难能可贵，寻常百姓之家，都是不常见啊，着实可贵，皇后也着实幸运；可怕的是，无人撼动皇后的地位，就代表无人可以在宫中出头，她也没有办法实现新的，更大的晋升，毕竟，她是想要影响两国关系的人，她是为此而来，不是为了看燕国帝后恩爱而来。 皇帝和皇后之间的感情，真的如此强大不可摧毁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七章：同向春风各自愁（下） 李曜咳嗽了几声，开玩笑道：“你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还藏不住心事——朕的爱妃又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想象长公主有多可怕吗？你放心，后宫之中还有皇后，皇后心气也高，见不得别人在自己的地方过分厉害，皇后有些忌惮长公主，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皇后，连朕都不怕了，自然也不怕长公主了，你们若受了欺负，尽可告诉皇后去，皇后身为六宫之主，不会坐视不理，相反，还会很积极地为你们‘讨回公道’——她可是昭阳殿的皇后娘娘，你们不都很佩服皇后的果敢与威风吗，皇后自然会保护你们。” 素修笑道：“陛下对于后宫的事情，了如指掌，连宫人们在背后议论什么，都明明白白的，陛下真是海纳百川，一丁点的小事都记在心中，准确无误地想起呢。” 李曜听到这话，觉得挺怪，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便笑道：“这天下都是朕的天下，后宫是朕的后宫，朕对天下事清清楚楚，就不能对后宫事明明白白吗？都是很简单的事，朕不用留心，就知道你们整日里成群，是在说些什么——皇后是六宫之主，你们不敢在明面上说她的不是，只能在私下里议论了，就好比朕在朝堂上发布号令，大多数人也是频频点头，回去之后思前想后，指不定蹲在家里哪个地方怒骂朕是昏君——天下事和后宫事，很多是一样的，朕在前朝遇到的状况比皇后在后宫之中遇到状况的麻烦多了，但有一点是一样的，朝臣和嫔妃们都不是好惹的。” “陛下真是洞察一切，如果陛下接管后宫，后宫也就没有那些幺蛾子了。” “有时候，朕还真是想在后宫中当个皇后，不去见那些难缠的老头子，在后宫中，你们可比那些难缠的老头子们可爱多了，他们老态龙钟的，朕见了他们昏昏欲睡，还好有几个艾洄一样的才俊站在里面，好让朕提提神，不然，朕每日上朝，怕是要昏睡过去——还是皇后舒服，每日看看美人，罚罚宫女，逛逛后宫，优哉游哉，可是比朕这个皇帝舒服多了——”李曜舒了口气，笑道。边说边将手搭在了素修的肩上，欲作亲昵状。 “陛下如此想，妾可是闻所闻问啊——” 素修迎而欲拒之间，听得从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忙起身站起，李曜没有抱住素修，一下跌倒在了床上，顺势而就，李曜也不打算起来好好看视这位前来煞风景的淑妃李氏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素修，在李淑妃还未完全踏进殿内，素修就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李淑妃悠然进来，抚额微笑，端的是雍容华贵，素修屈膝行礼，因为怀孕，行礼的姿势已经很不标准了，李淑妃也没有让其完全行礼，亲自上前扶起素修，抚摸着素修的脸，笑道：“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不是拘泥于礼数的人，不喜欢别人对我行礼，才人身体特殊，更是要记住我说的话才是。”李淑妃边说，边轻轻给素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怜惜道：“你现在肯定不舒服，咱们不容易啊，我生了那三个，没有一个是不受罪啊，阿弥陀佛，还好才人你头胎顺利，以后便会更顺了。” 素修边点头，边感激着，只见李淑妃今日穿的甚是清凉，只罩了一层薄纱就来了，应当是匆匆而来。 李淑妃携着素修的手轻轻移到李曜的身边，李曜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还闭上了眼睛，似是要休息了。 李淑妃望着仰卧在床榻之上，没有起来的李曜，也没有转变脸色，一直都是和颜悦色，朝李曜行了礼，道：“妾来看看陛下，陛下在清辉殿，休息的可好？陛下向来是怕热的，据御医说，陛下湿热过多，夏日尤其容易心火旺，这对龙体不好，妾特意煮了薏米c茯苓粥，泡了麦冬玄参，来送与陛下——陛下最好每日进食。” “有劳淑妃了——淑妃对于朕的事情最上心，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有变——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淑妃没有变啊。”李曜终归还是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招了招手，示意淑妃李氏坐过去，淑妃自然乐意，顺势坐到了李曜的身边。 还为李曜亲自端上麦冬玄参茶，李曜喝了几口，便放下了，继而轻松搂住李淑妃，笑道：“淑妃现在来找朕，可不是来给朕送粥，送茶如此简单吧。” 淑妃抿嘴一笑，虽然已过三十，但风韵犹存，且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年轻女子无法相比的婀娜，很是动人双目，素修在一旁站着，看着淑妃的一举一动，也有些着迷了——在后宫中，淑妃李氏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但绝对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位，相比起漂亮到让牡丹都失色，五官挺拔，身形优越的成贵妃，李淑妃更像是悠然开于山谷之中的百合，见了很想再见，再见之后很想与其说上几句，说了几句之后，还想再见。 淑妃握住李曜的手，说起话来温柔动听，道：“妾是来向陛下赔罪的——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其实妾都知道——妾也许知道得要比陛下要早些——先前，几位国公来找过妾的父亲，要求父亲和他们一样，向陛下提起抗议，父亲年事已高，不愿意参合进来，也就拒绝了，这几日，父亲料得几位国公要来找陛下，原本打算进山禀报，没成想这几日阴雨绵绵，湿滑不已，直到今日清晨，父亲才抵达望山，父亲来了，几位国公更是来了，父亲晚了一步——陛下也知道，妾的父亲心思懦弱，胆小怕事，这几位国公，他向来都是不敢惹的，所以，只好躲在妾的殿里，等到他们都走了，才敢前来和陛下赔罪。” 李曜抚手，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波动，见不到原谅，也见不到怪罪，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父亲没有错，他天生胆小，不是这几年才胆小的——朕离了大明宫才几日，什么人都敢跳出来了，是时候回去了，淑妃也想回去了吧？” 李淑妃笑道：“俛儿在这儿总是贪玩，回去之后，才会愿意静下心来读书，妾想着，不能太放纵他了。” 李曜笑道：“俛儿今年虚岁也才十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多拘束了，也不好。” 李淑妃笑道：“陛下在十岁的时候可是有名的博学皇子了，俛儿没有和陛下，和他的哥哥们一样优秀，妾觉得很是不安，这才督促俛儿好好念书，将来也能为陛下分忧解难。” 李曜觉得心里备受鼓动，想想自己的子女们，也都逐渐长大成人了，优秀的皇子和聪慧的皇女，他李曜都有，这实在是天大的幸事啊，皇族血脉源远流长，一直优秀，这才能保证燕国江山万万年，单独只靠一个人的雄才大略，是远远不够的。 李曜也不喝粥了，也不继续留在清辉殿和素修卿卿我我，而是挽着李淑妃的手，满面春光和笑容，道：“朕去看看你父亲，你父亲一直病恹恹的，不知近来可安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八章：灯火荧荧归路迷（上） 李淑妃笑得很温婉，殷殷道：“父亲的病虽一直都在，但近来精神不错，刘国公等人的事情一出，妾瞧着父亲又有些焦急，父亲的身体，大致上是不错的。” 李曜边挽着李淑妃的手，边道：“你父亲的心从来都太小，活了几十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如履薄冰，让朕看着难受。以前，朕在危难时，你父亲如此表现还能够让朕理解，可如今朕在，你也是朕的淑妃娘娘，他身为朕的国丈，还是如往昔一样，让旁人看着笑话，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朕对身边的亲戚是多么的凉薄，让人误会。” 李淑妃平心静气之中带着毕恭毕敬，非常诚恳道：“父亲的心事，身为女儿的妾身并不知道许多，但妾尚在闺阁之时，时常聆听父亲的教诲，也听过父亲的喃喃细语，父亲总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分谦让好过耍几下威风，小心过活总能够比锋芒毕露多活几日，陛下知道，父亲胆小如鼠，很是怕死，如此性格，就是再过十年，也不会改变，人的天性很多，这便是我父亲的天性。” 李曜点点头，了然于胸，道：“这也算是你父亲的一片苦心了，朕觉得，除了你说的之外，应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的父亲身为皇亲国戚，又是皇族，两重身份，又担当重任，不能不谨慎，不能不小心，他一出错，天下人非议的不只有他，还有整个皇族，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我们本就是一家。” 李淑妃一笑，道：“陛下理解，父亲一定很是高兴——父亲也有个烦恼，旁人总是诟病他如此‘无能c胆小’，却忝居高位，父亲从不与人理论，但妾知道，父亲也很是在意，陛下如此理解，父亲可以没有烦恼了。” 李曜道：“朕会选一日，接你父亲母亲进宫，和你团聚，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说说话，以前碍于先帝，我们一家人总是不能团聚，现在苦尽甘来，不用忌讳些什么了，朕要告诉你的父亲，天下来来往往的人中大都是无能的闲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挪揄是非，对他人评头论足，丈八的灯，照的见别人，照不见自家，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有才无德的人，这些人才能有了，品德不够，说起闲话，不亚于那些闲人，没有必要跟那些争气，也没有必要为那些人烦恼，身份不同，眼界不同，心也不同，就让那些来来往往的的闲人说些挪揄是非的闲话，来度过他们无聊的一生吧。” 李淑妃很受触动，感动道：“多谢陛下，陛下的话，妾也会记在心里，将心放大，不生那些闲人的气。” 李曜转而问道：“你在后宫，还有人敢给你置气？” 李淑妃莞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道：“多数时候是我心小，胡思乱想而已。” 李淑妃一字不提，李曜也知道李淑妃所说为何事，所说为何人——不是王皇后，就是刘昭仪。 “不论是谁，淑妃都不要往心里去，淑妃很聪明，知道应当如何处理吧？”李曜心平气和道。 李淑妃一笑，道：“当然知道。” 在李曜和李淑妃携手，如出无人之境，彼此笑谈之时，素修凝视了一会里要和李淑妃的背影，看到两人携手出去，相敬如宾，实在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在与后妃相处间，李曜做的确实好，从不冷落任何一个人，也不对任何一个人落井下石，对年长的妃嫔还留有旧情，给了她们至高的地位，还有无比的尊敬，皇后c宸妃c贵妃c淑妃c昭仪等，应当都是和李曜走过最艰难日子的人，李曜对她们很好，没有弃如敝履，这一点上，就好过世上许多男儿。 不知远在楚国的赵久止会如何对待他的后妃们呢？ 素修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楚国，想起赵久止，明明这些都和她隔了许久，闭眼细想，好像过了千年，可思绪的蔓延，由不得她控制，心底里最强烈的反应，她也无法抑制。 苦苦思念，默默忍受，也许就是她这一生的宿命吧。 李曜是个不错的男人，燕国没有战乱，她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了，现在的她凭借貌美如花，稳稳得到很多人都想要得到的荣华富贵，等她年老了，也有些资历了，即使有再美的新人入宫，她也可以和现在的宸妃c淑妃c贵妃等人一样，有自己的地位，再不济也和卫才人一样，日子清苦些，可总能好好活着—— 这些就足够了吗？ 其他的事，和她，就从此毫无关系了吗？ 她想要过富贵一生的安稳日子，心里能没有波澜吗？不会想起远在故国的族人吗？别人与她无关，可哥哥也与她无关吗？ 哥哥的惨死，是素修心底里的痛，前些日子，到了哥哥的祭日，她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哀伤，面上仍要表现出欢乐随和的样子，心里意乱，惨痛，无助，她很想要去拜祭哥哥，可却不知道哥哥葬在何处，她很想要纪念哥哥，可大明宫里，没有一处是可以让她纪念的，身边都是燕人，在他们看来，哥哥的死，是有益于燕国的，对于燕国来说，说不准，哥哥赵素维还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因为哥哥素维在战场上杀死了不少的燕人，也收服了一些失地。 为了能够放心大胆的纪念哥哥，找到哥哥的葬身之处，她也不能草草放弃，即使现在看不清前路，即使她身处大明宫的底层，看不到晋升的路。 长女池阳的出生，确实让她有些麻痹了，渐渐地，她也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看着女儿长大，她真是舍不得离开女儿，或是亲手摧毁女儿平静的日子。 她要做的事情，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事情，对于燕人来说，是害人的事情，可对于楚人来说，这是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素修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真是有些糟糕了，因为她还会以燕人的眼光来看待她要做的事情，以前，她们一行人是铁板一块，想法一致，不论千难万险，只要达成目的，何事都可以做，可现在，四分五裂，流落各处，包括她在内，都似乎不想生事端了，她们毕竟是女子啊，阴谋与厮杀，本不该她们来做，她们的作用只有一个——作为贡品，要讨好敌人，至于什么颠覆，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理喻——她们也许是都让老皇帝给忽悠了。 素修等人虽都是身处后宫的女子，可满腔的热血不比庙堂江湖的男儿少，当听到议和以后，素修等人是很抗拒的，多番抗议之后，老皇帝才说出自己的“计谋”——在当时的素修看来，这很机智，也很理智，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不就如此做过吗？献上美女西施，自己在国内卧薪尝胆，大力发展，终于灭掉了吴国。 可现在想起来这件事，素修只想笑——一个畏燕如虎的人，会有这么胆大妄为的想法的吗？这不过是忽悠众多爱国之人的雕虫小技罢了，她也被骗了，这是一个局，她义无返顾的跳了进来，设局的人料定了她在燕国无路可走，才会那么慷慨激昂的“游说”她——跳了进来的她，是时候想办法爬出去了，爬出去不是为了救自己，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也是大多数楚人的信念——如果能够实现勾践所做的事，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七十九章：灯火荧荧归路迷（中） “才人怎么了？” 素修还在冥想之际，竟然又听到了李淑妃的声音，目送李淑妃和李曜出去的素修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李淑妃站到自己面前，素修才敢确认眼前的这个人是李淑妃无误。 对于李淑妃的折返，素修不明所以。 “淑妃娘娘？”素修赶忙起身，却被李淑妃按下，只见李淑妃笑呵呵的将素修按下，自己则坐在一旁，转脸示意自己身边的婢女和素修的近侍出去，而后才道：“怎么，才人不愿意看到我？” 素修忙道：“妾不敢，娘娘不是陪着陛下去看李国公了？” 李淑妃摇头一笑，道：“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我向来都不愿意插手，女人之间的事情，我倒是很愿意倾听——陛下说你近来心神不宁，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让我来看看你，也帮帮你，有些事情，你不能给陛下说，便给我说，只要我能够做的，我都会为你做。” 素修怎么能将真正的心事说出来，连忙否认了李淑妃的看法，道：“还请娘娘不要担心，妾身无事，陛下误会了而已。” 李淑妃明亮的眼睛似乎饱含着笑意，道：“才人是不是想家了？才人来到平城已经有两年了吧？如此遥远的距离，到处都是陌生的环境，想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人之常情，才人不要认为这是敏感的事情，不敢吐露出来，这些都是陛下告诉我的，才人想想看，陛下都不在意，才人你还在意些什么？思念是人的本能，我是平城出生，平城长大，现在居住在大明宫里，有时都会思念我未出阁时的卧房，和院中的花草，总想看看它们究竟怎样了，过得好不好，才人比我小多了，这种情感应该比我更加强烈才是——女人是很脆弱的，不堪一击，思念过重，会很伤身体——才人不要有所顾虑，陛下对你的好，是一剂良药，你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素修并没有被这些话感动，也没有认为这是掏心窝子的话，自始至终带着谨慎与提防，但一开始，素修仍然假装诚恳地感谢了李淑妃一番。 “娘娘好意，妾身很受感动，在异国他乡，能碰到娘娘这样肯放下身段，说这么好心的话的人，妾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淑妃娘娘和陛下都误会妾了，妾近来是有些心神不宁，这只是妾的多年小疾，一到夏日，妾就心慌意乱，这次也一样，并非是思乡所致。说句娘娘可能都不相信的话，妾对于那个家已经完全没有留恋了，也找不到可以思念的意义——娘娘说的没错，思念是人的本能，人是万物灵长，所有的情感都与其它不一样，思乡也可以算是人特有的情感了吧——妾认为，这种情感也是会有例外的，思念，是因为爱和依恋，所以思，所以念，但若没有爱和依恋，也就没有思，也没有念了，没有给人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是不可能让人思念的——那个地方对于妾来说，也是这样。” 李淑妃大为震动，不敢相信这是从这个小小的才人口中说出来的——她身为楚人竟然不思念楚国，话语平静，脸上都是冷漠，看不出一点留恋，细看之下，还有些心如死灰的绝望感，柔美的五官做出这样的表情，更是让人觉得冷到心底，和三九寒天一般无二。 李淑妃的笑意僵住了，见引起了素修的伤心事，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只好默默抱着素修，安慰道：“看来，才人在那里也受了不少的苦楚，现在好了，才人到了这边，也算是脱离了苦海了。咱们这边虽然比不上楚国长安的富贵，可也是个极乐之地，寻常人都赶不上的日子，才人也可以安心过日子了，虽然有个皇后生事，但总归是平静的。” 素修故作惊恐，双手紧紧抓住李淑妃的衣角，泫然欲泣，道：“娘娘心地善良，妾知道，娘娘从皇后殿下手底下救了不少人，很多人被皇后殿下判了罪，大都是误判，是娘娘不顾皇后殿下的指责，依然站了出来，救了很多人的命——这些事情，虽然娘娘从来都没有提过，但口口相传，妾都知道了——妾很惶恐，还请娘娘能够救我。” 李淑妃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近来在皇后身边，可是很得她喜欢的，我今日来，也是来讨好你，让你在皇后面前多说几句我的好话呢——我有几次太过莽撞，得罪了皇后，很是后悔，几次请罪，皇后都对我不冷不热，视而不见，我也很是慌张，想要请你帮忙缓和我和皇后的关系——你却这样说——” 素修叹了口气，只道：“妾不过空有才人的虚名，实则是蝼蚁，顺从皇后，是妾的本能，妾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李淑妃道：“谁人不是为了活命呢？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我和皇后相处十几年，知道皇后的为人，皇后心是好的，就是性子急了些，加之还有个刘昭仪在一旁撺掇，办了许多糊涂事，身为淑妃，我本身就有规劝皇后的责任，但皇后偏听偏信，我也无能为力，只能顺从皇后——皇后这些事情做得有些不厚道，但也都是为了正本清源，几番大动作之后，也就会回归正常了。你现在在皇后身边，还能说上几句话，以后会有你的好处，不要整日想着皇后的不是——” 素修直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忙改了口，道：“皇后殿下威令颇多做事麻利，妾身比不上皇后殿下的耐心与精力，着实觉得难过与心慌。” 李淑妃笑道：“皇后就是这样——以前的她啊，更加着急，现在，可是强多了——” 素修问道：“妾身只听说过皇后以前很是威风，像一个女将军，别的也就不知道了，娘娘与皇后相处多年，娘娘可还记得？” 李淑妃玩味的一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点头一笑，道：“以前的皇后啊，何止是威风，我还未出嫁时，直觉得如果皇后是个男儿，我一定要让父亲去向其提亲，当年的皇后可是平城内外的焦点，是女人和男人心中最想见到的人——我也是，后来，我见了皇后，可却错过了皇后最好的那几年，我见到的皇后已经有些没有棱角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整日都在孩子之间穿梭，我还记得，我刚入府之后的一个傍晚，我跑去偷偷看皇后，看了许久，她也看到了我，笑着招呼我过去，但我一直愣在那里，一直看着她，看着这个久负盛名的女子，却发觉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了。” “所以啊，你们这些小姑娘也就只需要记住皇后现在的模样即可，以前的事情，对于你们来说，太过遥远了，对我来说，都算过去的事情了，忘了才是最好的。”李淑妃说的颇有深意，令素修一直沉浸在其说的画面之中——那个傍晚，应该是美好的吧，因为照素修看来，现在的淑妃和皇后关系没有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疏远了，皇后几乎不单独见淑妃，淑妃也不单独去拜访皇后，所有的笑意和客气都很生硬，没有半分真心——但那个傍晚，应该是美好的，那个时候的皇后和淑妃，关系也应当是真的很不错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八十章：灯火荧荧归路迷（下） 李淑妃很是认真的说着往事，而后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冲着素修婉转一笑，道：“再让我来猜猜看，你的心事究竟是什么？难不成真跟皇后殿下有关？” 素修也报之一笑，道：“妾身并没有什么心事，只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妾身因为自身的原因，无法及时完成皇后殿下交予的事情，受了责罚，挨了好几顿骂，心中确实愤愤不平，但也似淑妃娘娘您所说的那样，妾只认为那是皇后秉公行事，不是因为其它，所以，几番困惑和委屈之后，也就烟消云散，无事了。” 李淑妃赞叹道：“你这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属不易，像我，还有昭仪年轻的时候可不如你，我们那时候挤在窄小的王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事情比现在还要多——现在刚刚进宫的那几位新人，就更比不上你了，听得人说，她们已经有好几次在皇帝面前说皇后的坏话了，见皇帝毫无反应，很是生气，见了皇后，也很倨傲，皇后上次罚了她们，这些日子是安静了许多——这次，陛下只带了她们之中安分守己的几个，其余的人都留在了大明宫，不晓得现在有无事情——若是让皇后抓住了她们的某些把柄，只怕，咱们回去，便看不到她们的踪迹，找不到她们的人了。” 说到这里，李淑妃稍微停顿，抬头认真的问道：“你当真无事？” 素修有些哭笑不得了，连忙道:“无事，娘娘放心。” 李淑妃舒了一口气，笑道：“我今个儿来这里，与你说这些闲话，是有些打扰你的清净了，可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我不敢不从——一路上，皇帝陛下总是与我说，你有千万种心事，让我无事的话，就来开导开导你，你有个倾诉的人，心里也好受些，毕竟，有些话，是不能向陛下说的，但你可以对我说——我问了这许多，见才人果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皇帝陛下小题大做而已，我也放心了，回去也好交代了——才人很有福气，陛下能够如此关心一个人，这可是连我们这些老人有时候都没有的殊荣啊。” 素修道：“陛下人好，一视同仁，是最难能可贵的，妾的内心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李淑妃笑道：“光是有感激之情是不够的，在陛下心中，他真心对待的人要有皇后那般的胆魄，在他最危难的时候襄助他一臂之力——这一段往事，也许你并不知道，我也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人家口口相传，才得知的，当年陛下遇险，是皇后单枪匹马救回了陛下，因为是冰天雪地，所以，陛下尤其钟爱冰天雪地，心情大好的时候，会在雪地里安排宴会畅饮，来回忆那段往事——陛下总是爱说，冰雪是他最大的恩人，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给了他认清皇后的机会，给了他晋升的机会——不知道今年，陛下还会不会在雪地里举办宫宴，陛下即位以来，日夜繁忙，这些事情就放心了，连寿辰都没有操办，今年若没有举办，明年，后年也许会有，才人可要拭目以待。” “妾从未听过有这一段往事，也从未听陛下提起过，不过，雪中盛宴，别有情趣。”素修道，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在楚国长安时度过的冬日——活泼，有趣，暖心，是很好的回忆。 李淑妃道：“这些事情，陛下是不会再提了，毕竟那是苦不堪言的事，人若要回忆，总是爱回忆好的事情，其余的有意义的，但不是那么好的，就会深埋心底了，我的记性也不好了，几年之后，也要忘了。” 素修笑道：“娘娘这般年轻，怎么会忘事呢？” 李淑妃也被逗笑了，道：“我只比陛下小个两三岁，怎么就不老了？我的长子只怕比你小不了几岁。” “可娘娘就是很年轻，在后宫中，若不知道娘娘的芳华，定不会以为娘娘只比陛下小个两三年呢。” 李淑妃笑道：“我也只是比别人白些，哪里就年轻很多了？你们才是真正的年轻，青春正茂，我不像宸妃那样，只喜欢把自己关在殿中，尽量不与别人接触，我很喜欢走到人群中，和像你们一样年轻的人们交谈，在你们之中，仿佛我的年纪也和你们一样了，我也变年轻了。” 素修称赞道：“娘娘的心态一定很好，心态好的人才不会有诸多烦恼，才可以驻颜有术。” 李淑妃淡淡一笑，有些不同意素修的观点，道：“我不是因为心态好，所以才没有诸多烦恼，我是因为没有诸多烦恼，所以心态才好——我也说句不中听的话，不论是在王府中，还是在后宫中，我都没有遭遇过不好的事情，我的心态才会如此的好，我并没有怎么去维护和皇后等人的关系，但你们就不同了，你们需要很好的遵从皇后的命令，甚至是讨好皇后，在后宫，皇后就是我们的天，我们的皇帝陛下不喜欢管理后宫的大事小情，全权交给了皇后，连过问都不愿意过问，所以，皇后是我们的天，皇后对于我们就像皇帝对于朝臣，以后，不论在谁面前，你都不可以对皇后的做法生有怨言，若是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她必定心怀芥蒂，对你大不如以前——咱们能做的不止是让皇后喜欢，更不要让皇后讨厌我们，喜欢不一定得到甜头，但讨厌一定会有苦果吃，你都记下了？” 素修听到这里，还是没能参透淑妃今日到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看自己有无心事，还是为了套自己的话？素修更愿意倾向前者，因为淑妃在宫中的名声好极了，从东宫到大明宫，李淑妃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默，在王皇后和刘昭仪长篇大论的时候，李淑妃大多时候都是微笑听着，但王皇后和刘昭仪做的确实过分了的时候，李淑妃也表现得并不软弱和沉默，而是及时的站出来，说出了自己的所想所想，有些是比王皇后和刘昭仪更有真知灼见些——这也让素修在内的一些人很是喜欢李淑妃，平时温柔，必要时坚决起来抗争，说话利落，直爽了当，言谈之间有不一样的姿态，很是迷人。 但今日李淑妃说的话，素修觉得有些生硬和多余——也可能这些并不是李淑妃的心里话，是皇帝李曜来让她说的？ “才人你也好好休息着，我也要回去看看陛下走了没有，也要着手收拾收拾，陛下说三日之内就要启程回宫了——陛下本来准备明儿走，可又突然想起什么事儿似的，拍着手让应如实去准备纸钱c蜡烛c瓜果，看来，陛下还是要在望山上拜祭什么神佛，完了之后才能走呢。”李淑妃起身笑道。 折腾了这小半天，已经很是疲劳的素修听到李淑妃终于要走了，在心内暗喜，但脸上还是极力控制，关心回道：“娘娘回去也要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这次拜祭，只怕陛下还要带着咱们去。” 素修有些奇怪，多问了一句，道：“这望山看着也并不大，就那么几座庙，还没有拜祭完毕吗望山之上还有什么神佛呢？” “除了花神庙，刘神庙c还有几座将军墓之外，也就不剩什么了，以前还有座前朝时候的无双墓，现在也不见了，有些可惜呢。” “看来陛下是要拜祭那几位将军呢。”素修转而想起了来的路上，萧婕妤说的话，这望山上的将军墓中，有一位女将军的墓，那位女将军的身世坎坷，一生不幸，李曜要前去拜见，看来李曜心中还是很有敬畏的。 “是啊，不知道陛下要去全部拜访，还是单独拜访——这望山上葬着的那几位将军，不全是我们的大将，还有一位才人母国的将军——叫什么赵将军的，也葬在这里，陛下应该会去拜祭，因为，是陛下亲自下令将其埋在望山之上的。”李淑妃淡淡说道，这平淡的语气却似一把尖刀，直直插入素修的心——赵将军？这世上有许多赵将军，在这里埋着一位赵将军，会是她的哥哥赵将军吗？ 如果是真的，原来，哥哥离她并不遥远，哥哥还有个栖身之所，她知道了哥哥的行踪，以后可以来拜祭了，可以有个任她哭诉的地方了。 如果是假的，哥哥，你会在哪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一章：便无风雪也摧残（上） “赵将军？是哪位赵将军呢？”素修勉强开口问道，她有些庆幸，眼前的李淑妃很是有耐心，没有着急转身离开，而是细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李淑妃细细一想，道：“我并不知道你们楚国有几位赵将军，但是这位赵将军，我可能亲眼见过他，就在几年前的宴会上，那时候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那赵将军被人拉扯上来，全身都是血迹，我没有敢睁开眼看全他的模样，只记得他瘦瘦干干的，也不多高大魁梧，像是一个寻常百姓的模样，不像是驰骋沙场的将军——他受了伤，浑身都是血，被抬下去，没多久就死了，之后，我听陛下提起过几次，说是将他埋了，当时我惶恐，没有听清楚埋在那里，这不，现在陛下又提起了关于侯将军的事情，说侯将军也埋在这里，顺便提起了这位赵将军，我左右一想，这赵将军应当就是几年前所见到的的那位赵将军——” 话锋一转，淑妃紧接着又称赞起李曜来了，“陛下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皇帝，对于任何所喜爱的人都是毫无保留的，对于所有来自四海的人才都是倾心喜爱的，对于赵将军，陛下也不例外，不论是哪里的人，只要为其国出了力，就是陛下最喜爱的。” 原来如此，没有偏差的话，哥哥的坟墓确实就在这望山之上了，她可以去拜祭一下哥哥吗？阔别多年，没成想再次相见，想要说说话，竟是现在这般的天人永别，阴阳两隔了，岁月无情，带走的不止是人，更有情。 “陛下会自己去吗？”素修憋出了这样一句话，她很希望李曜能够带着她们一起去，她好看看哥哥的安身之处，看看哥哥好不好。 李淑妃道：“陛下或许会带我们一起去，或许不会带，不论怎样，都是陛下的思虑，你都不应该有失望，或是其他的感情。” “娘娘为何如此说？” “我看你刚才的脸色不对，惨白惨白的，可是因为这位赵将军？我才想起来，这位赵将军是你母国楚国的将军，我一提起楚人来，你必定会神思惨淡，这是人之常情，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乱说。”李淑妃道。 “不！妾不是因为听到赵将军的名字而感到不适，妾在深宫，每日听得最多的是声乐，见得最多的是宫廷内侍，其余的一概不知，别说正经的将军，妾不认识，就是宫中有些位分的妃嫔，妾都没有认全，妾之所以有些脸色不好，全是因为由于赵将军，想起了即将归来的长公主殿下，仅此而已。”素修为了掩盖心中的真情实感，特意放慢语速，娓娓说道，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不关己事。 李淑妃微微一笑，道：“长公主殿下要回来，你也知道了？这是刚刚传来的消息，才几日而已，想必是陛下给你说的——长公主殿下是陛下的亲姐姐，和你我一样是活生生的女人，你有什么好担心，好惊恐的？——想必这才是你真正的心事吧？” 素修顺势而为，就此说道：“妾请娘娘先原谅妾身刚才说谎之罪，妾最近心神不宁，这些都被陛下看在眼里，妾不想要陛下担心，后宫中人说些闲话，娘娘是知道的，妾已经很是小心做人了，可还是有人在背地里恶意中伤，编排些流言蜚语出来，妾不胜其扰，这次听到长公主殿下回来，有些担心，故而加重了思虑，导致伤了脾肾，饮食不好，不能聚精会神，若要说出来真正的原因，妾恐怕娘娘耻笑，所以，妾一直躲躲闪闪，不肯与娘娘说明实情，又恐妾之焦虑，在无形之中冒犯了长公主殿下，妾就更不敢跟娘娘诉说真正的苦闷了。”c 李淑妃轻轻攀着素修的胳膊，笑道：“这下你可愿意说了？你来告诉我，你为何害怕长公主殿下回来？难不成真跟后宫之中传闻的那样？你怕长公主殿下回来说明了一切，说出来你真实的身份？” “娘娘也听那些闲言碎语吗？” “有人到处说，我不得不听进去，但我不信，因为你根本就不像闲言碎语中说的那样——真正的间者应该是长公主那样，绝非你这样，你来，是因为楚国真心想要求得和平稳定，燕国又何尝不想和平稳定呢？刘昭仪的哥哥弟弟们都上了战场，几乎全部战死，死人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喜欢，我更讨厌死人的事情，所以，当我看到你来了，心里充满了希望，你长得温温柔柔，标标志志的，一定能够得到皇帝的喜欢，有了你，两国可以不再短兵相接，互相攻伐了——你在我心里就是两国和平的希望。”李淑妃说的很是缓慢，含情脉脉，眼中不断闪着泪花，更是动人心肠。 看来，这世上不是有人天生就喜欢攻伐的，在楚人眼中施虐成性的燕人也不例外，他们也都是人，也都有贪生怕死的想法，之所以不顾一切往前冲，疯了似的砍人，不还是因为背后被人驱赶，不得不如此吗？ 要说燕人可怜，是真可怜，说燕人可恨，也是真可恨。 素修在得到和亲的命令之后，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承载了楚人想要求安宁的担子，但她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李淑妃口中的“希望”，更是两国共有的“希望”。 但她现在活得如此平庸，活得如此平凡，一点也不像是能够掀起风浪的样子，平时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居多，这也难怪李淑妃不将她视为间者，哪里的间者想她一样没出息？c 李淑妃说的也对，真正的间者是要像燕后那样，有着完全的毅力和坚持，不论出于何种境地，都要有活下去的希望，有强烈的希望，这才是间者。 希望她也能像燕后那样，自强不息，永远百折不饶。 李淑妃的叹息将素修拉回了现实——她的面前站着李淑妃，她们身处清辉殿里，这里除了她们二人，别无一人。 “但是，这些只是身为女人的我的一厢情愿——你很美，你来到了这里，却没能阻止两国的战事，我家中的族弟也被派上了战场，再没能回来，他是家中的独子，擎天一柱，倒下了，他的家也倒下了，我的父亲每月都要从供奉中拿出一部分来养活他的家人，这样也可以使他在九泉之下没有牵挂，可以就此往生，寻个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去处——你害怕长公主殿下回来，我何尝不是呢？” 李淑妃的脸色也有些惨淡，整个人的精神都与刚才大不一样，揪心的疼痛感表现在她如花的面容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二章：便无风雪也摧残（下） 素修赶忙扶住李淑妃，就近坐在长椅上，疑问道：“淑妃娘娘怎么了？” 她害怕长公主殿下回来还有些道理，怎么连李淑妃都有些害怕呢？难不成，这燕后真和楚宫中传闻的那样暴虐，不通情理？ 素修刚刚入宫，还在姐姐素真身边时，被姐姐素真带着去御苑玩，就时常能听到凄厉的叫声，头几次，素修被吓了一跳，卧床休息了好一阵子，在床榻前小宫女的交头接耳声中，素修才了解到，这些凄厉的叫声有可能是来自于被燕后折磨致死的宫人冤魂发出的—— 那个时候，燕后已经被囚禁了起来，只是名义上的皇后，实际上的皇后是张氏，就是素修挂名的娘亲张贵妃，张贵妃为人不错，也真正带过素修几次，也是因为张贵妃，素修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就遇到了秦王赵久止——听张贵妃说，燕后刚刚来到楚国长安时的阵仗很大，排场很大，光是带的宫人就如行云流水一般，从长安门进入，足足进了半个时辰，才将所有的陪嫁运到长安城内，燕后初来乍到时的阵仗就已经表明了立场，她来到楚国，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的，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来的，这也难怪后来皇帝对她毫无感情可言。 进了宫的燕后如愿以偿的当了皇后，可却从没有得到过大安宫内内外外，至上而下，所有人的承认，宫人不愿意称她为皇后，但碍于其确实是皇后，只好用燕后来称呼她，一是因为她来自燕国，二是因为“燕”字在当时的楚地名声烂透了，汉代的赵飞燕是祸国殃民的代表，现在的燕人是老天不长眼的代表，“燕”字在楚人心中简直成了最坏最坏的代名词，用此来称呼燕后，对于她的贬低之情，可见一斑。 燕后进了宫，根本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仗着自己是燕国的公主，不把楚人放在眼里，不但在言语上侮辱楚人，还在后宫中残害妃子和宫人，就连张贵妃都深受其害，姐姐素真进宫时正好也赶上了燕后的发威期，多次被惩罚，姐姐素真因此和张贵妃惺惺相惜，关系不错。燕后肆无忌惮的做法终于引来了皇帝的不满，皇帝先是遣散了燕后身边的得力宫人，使燕后失去臂膀，之后燕后还是没有改变，皇帝才没有办法，只好将其关了禁闭，伊始是关在椒房殿，但是燕后精通诡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情况传达到了燕国，引来燕国的兴师问罪，皇帝为了缓和两国的关系，屈辱的接受了燕后的要求之后，燕后才答应写信给父亲，让其收兵。 在那之后，皇帝为了燕后不和燕国互联互通，便将其关在了孤树小院，巨大的枯树将小院包围，想要抬头往往太阳，也只能望到点点的阳光，大树相互抱着，不给人看视的机会。 这样的燕后，绝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燕后，可不论如何，身为弟妇的李淑妃都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连温柔沉默的李淑妃都说出这样严重的话，素修不得不为即将到来的情况感到担心了——有可能不止是狂风骤雨。 李淑妃自觉失态，只好尴尬笑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无事，只是自从生了俛儿后，就留下了容易惊颤的毛病——其实我也并没有见过长公主几次，还都是在我未出阁的时候见的，等我嫁于陛下，长公主就已经远嫁长安了，说起来，这次长公主回来，倒还真是我第一次要如此近距离的拜见长公主呢——长公主性情有些暴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还真是有些许担心，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素修安慰道：“娘娘若是做的不够好，那么我们这些人就应该统统拉到慎行殿思过去了——娘娘这么好，长公主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李淑妃心有些乐了，道：“你倒会说话，你也不差，可你为何也害怕长公主？按理说，你和长公主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才是，长公主嫁过去已经二十余年了，应该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并不生疏才是，怎么？” 素修觉得此事说与李淑妃听并无大碍，毕竟，她都已经透露给了李曜，瞧着李曜波澜不惊的样子，想必燕后在楚国长安的遭遇，这边的人，尤其是皇室成员都已经尽人皆知了吧，李淑妃此番疑问，有可能是装腔作势，顺便关心。 “不瞒娘娘说，妾是张贵妃的女儿，一直待在贵妃身边长大，贵妃要求严格，从不让妾身轻易外出，长公主殿下在长安二十年，妾身只见过她两三次，对长公主没有多少印象，只是听人说长公主脾气古怪，很少有人能入她的法眼，父亲指派的宫侍，全部被她驱逐，一个不剩，后宫妃嫔对她的关心与敬意，也都视而不见，所以，贵妃怕妾说错话，冲撞了长公主，便一直不让妾单独去见长公主。”素修说的慢条斯理，情绪相当到位，惊恐中参杂着悔意与懊恼。 “我听他人说，长公主殿下在楚国长安过得并不好，你现在这么一说，到更是印证了先前我听到的话——也难怪你害怕，难怪你总是心事重重的，长公主回来了，见到了你，保不准又会想起她在楚国的日子，那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她会有恨意，也许会加在你的身上——” 李淑妃话锋一转，莞尔道：“但是你不用怕，这又不是不讲理的地方，长公主脾气是有些古怪，但也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造成的事情，她是不会计较的，毕竟，你也是个柔弱的女人，也不堪风雨，何况，还有陛下喜欢你呢——一切，都要等长公主回来再做定夺啊，也许，过了这么些年，长公主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长公主了，人都是会变的，长公主也不例外。” 素修点点头，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天疾风骤雨来临之前的景象——她和繁春偷偷跑出去，去看燕后，只能在门缝中看，也看不清，只见一个骄傲的女子在来回踱步，确实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燕后要回来了，素修终于可以看到她转过头后的面容了——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呢？是传闻中的那样暴虐不堪吗？ 还有，燕后，是如何回来的呢？新皇帝赵久止同意放燕后回来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为何？ 素修心中太多的疑问了，她想要一夜之间全部知道，可太难了。 也许关于燕后的传闻都是假的，只有她是燕国的公主，李曜的亲姐姐，是个远嫁的女人，这几点是真的，而其他的都是别人牵强附会，加在她身上的，毕竟，从古至今，关于和亲公主，有太多的人想要给她们编故事了，有的是风花雪月，有的是性情暴虐，有的是提线木偶，可不论怎样，编撰故事的人都没有将她们视为受难的人，一直在用她们的名字和事迹，来满足自己种种的欲望与猎奇心。 素修打心底里希望燕后也是一个如此“可怜”的公主，可怜身在帝王家，一切都身不由己，因为是燕人，因为是公主，必须承担应尽的义务，前往异国他乡，抛下家园父母，忍受他人的奚落与冷落，在冷宫中挣扎过活—— 现在，算是熬出头来了，她的亲弟弟准备要接她回来了——这又是可怜中的幸事，有人牵挂，便是幸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