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之冬》 作品相关 《》 明宣德年间,强藩林立,朝局不稳,尤以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为首,对皇权虎视眈眈。明宣宗深谙大势,即位起便大力整顿军务,兵围汉王驻地乐安城,擒获汉王,将之囚禁西安门,后又置于铜炉活活烧死,同谋伏诛者达数千之人。 赵王见此,佯装投降,蛰伏彰德府,暗中拉拢地方官要,更是东厂和大理寺幕后指使,正阴谋一场神鬼不觉的篡位大戏。 武英殿大学士童心铨为维护童家利益,极力掌控地方政权和商贸,精心布局打压童家的威胁力量。 与此同时,江湖势力群起云涌,龙争虎斗,其中以十雪领导的暗杀组织满城坛令人闻风丧胆,对一切敌人绝不手软!各帮派在满城坛的威压之下苟延残喘。 正当朝野上下江湖绿林为了争权夺利弄得半国风雨之时,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突然崛起! 这个神秘组织集结了包括少林寺明月方丈、武当山宽风道长、蜀中唐门唐雪掌门等数十位江湖最顶级人物,而它的首领更是拥有一人当关万夫必死之武功! 他就是,当朝皇帝的叔父!靖难之役后,失踪已有二十余年的明惠帝朱允炆! 主人公付楚忽然身陷谋杀朝廷重臣大案,与他相关的庄门将遭受灭顶之灾,他将如何在黑暗之中突破重围,他心爱的情人又将会经历怎样的屈折和浴火涅槃,他在江湖与朝政腥风血雨的较量中该何去何从? 凛冽之冬,寒彻天下! 武功人心,见以生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一章 十雪坊 楔子 明宣德年间,强藩林立,朝局不稳,尤以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为首,对皇权虎视眈眈。明宣宗深谙大势,即位起便大力整顿军务,兵围汉王驻地乐安城,擒获汉王,将之囚禁西安门,后又置于铜炉活活烧死,同谋伏诛者达数千之人。 赵王见此,佯装投降,蛰伏彰德府,暗中拉拢地方官要,更是东厂和大理寺幕后指使,正阴谋一场神鬼不觉的篡位大戏。 武英殿大学士童心铨为维护童家利益,极力掌控地方政权和商贸,精心布局打压童家的威胁力量。 与此同时,江湖势力群起云涌,龙争虎斗,其中以十雪领导的暗杀组织满城坛令人闻风丧胆,对一切敌人绝不手软!各帮派在满城坛的威压之下苟延残喘。 正当朝野上下江湖绿林为了争权夺利弄得半国风雨之时,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突然崛起! 这个神秘组织集结了包括少林寺明月方丈、武当山宽风道长、蜀中唐门唐雪掌门等数十位江湖最不出的诡异之色。 折月道:“付楚?” 那男子微微一怔,道:“是。” 折月道:“这本是与你无关之事,我也不想和你为敌,你懂我的意思吗?” 付楚道:“不懂。” 折月道:“那个女人的确精美得很,但总该和你没关系,这种事你能管得几何?” 付楚道:“我高兴的时候,碰到了总是想管一管的。” 折月叹了口气,道:“你这脾气总是要吃亏的,特别是在我面前。” 付楚道:“我高兴的时候,吃点亏也不打紧。” 折月盯着付楚,就好象猎人盯着一匹狼一样。虽然猎人急切的想射杀它,但狼的敏捷迅猛,不得不使猎人沉着小心。 折月道:“你有把握胜我?” 付楚道:“没有。” 折月冷笑一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付楚道:“怕,却还是要试试。” 折月道:“很好。” “呛”地一声龙吟,折月剑自折月手中出鞘,散发出炽热的光芒。当今世上,炼剑术能比得上十三少的绝对不会超过三个人。这把折月剑更是极品中的极品,与炼剑大师呼扇老人的作俑剑、江南何家的客犬剑并称“天地三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二章 西香阁 付楚道:“好剑。” 折月叹息道:“花落剑虽不是名剑,但用在你手,世上所有的名剑只怕也是废铁。” 付楚道:“不敢当。”他手肘一曲,马上又恢复原状,一柄青色铁剑竟自他袖中划落下来。剑身已在外,落至剑柄时,他食指与中指微张轻扣,扣住了剑柄。 这青色铁剑长不及一尺,样式是极为普通的,但木制剑柄上却刻着一朵染红的花,这“花落”一名是付楚的师傅武夷山人所起。 但那朵牡丹是付楚为他的情人所刻,这是付楚和她之间的秘密。 只是,那女子已在十年前就死了。 她的父亲为她择了门亲事,要她在及笄之年过往户部侍郎谢家,但女子已心有所属,父亲却残忍地把她的意中人驱逐出城外,也将她置与深闺不得外出。 那年七夕午夜,女子悬梁自缢。第二日清晨,邺城城墙外围,雕刻着一朵盛大染红的牡丹,那竟是用血染红的。 付楚冷冷地道:“你知道的倒不少,这花落之名,本是无人知晓。” 折月微微一笑,道:“十年前我在邺城,你那朵牡丹刻得实在不怎么样,但有人为一个女子如此伤心痴狂,却也是一个大丈夫的担当,就为这点,我本该敬你一杯。” 付楚听他一说,沉埋心底的回忆不禁翻涌上来,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但他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 高手相争,决不容许有丝毫错误发生! 但折月本可以在付楚方才分神那一刹那出手。 他没有动。 因为他还没有把握在瞬间击倒付楚,他还不知道十年后的付楚武功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 付楚口气似乎缓和了些,道:“你以前见过我?” 折月道:“没有,但我听说近来江湖中出了几件大事。” 付楚冷道:“哦?” 折月哼了一声,道:“先是户部侍郎谢冲被杀,被人夺其千万财富,然后邺城多家大户待嫁女子突然大胆起来,跟着卖妆粉的货郎、卖菜的小农和茶馆的堂倌跑了,接着邺城大狱在一天夜里突然开启,狱吏竟站在那里没有动静,于是所有囚犯跑个干干净净。” 付楚怔了怔,道:“你怎么断定是我做的。” 折月似乎很满意这样的问题,轻笑道:“因为有人看到你出现在邺城大狱,你虽然点了狱吏的穴道,但他们的眼睛却没瞎,你用剑开锁时,有人看到你的剑,自然也看到了那朵红色的花。” 付楚冷笑道:“这剑上的花,自然和十年前邺城墙上的花是一样的。” 折月道:“你总算明白了。” 付楚道:“看来我只好承认了,所以你最好也是放了那女人,让我带走。” 折月起剑轻划,道:“什么女人你要带走都不关我的事,除了那个女人,除了我看上的女人。” 一株枫树折腰而倒。 “只要是我喜欢的,谁都休想拿走。”这是折月的原则,谁都不能打破这个原则,连十雪都忌讳这个原则。 一阵寂静。 寒风袭来,瞬间吹落院里二十九株枫树上的残红,刹那间,十雪坊万千红枫漫天飞舞。 这赫然是杀气卷起的气流! 突然,数十片枫叶化作急弩,向付楚急射而去! 花落剑起,人也冲起,付楚使出的竟是绝顶轻功“旱地拔葱”。避开枫叶,付楚人已到半空。突然两片枫叶去向急转,又粉碎成无数点寒星射向空中。 折月依然站在走廊栏杆边,欣赏着他制造的表演,要人命的表演。 他相信即使付楚能闪过第一次,却万万不能避开来自脚底下的无数碎星。因为那时付楚根本无暇顾及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身下。 付楚此刻必死无疑!折月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虽然心中难免有点高处不胜寒的失落感。 一片树叶自折月眼前飘过,在挡住他眼帘的那一刹那,咽喉边已多了一柄剑。 他还在看向院中,突然发现院子里已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才感觉到咽喉边的冰冷! 天地萧瑟,万物凄楚。 在子夜的京城长街上,依稀散落着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落叶,和街边的酒楼茶舍一起,沐浴在柔和却悲凉的月光下。 一个男子勾身在街上龋龋而行,那不宽但坚实的肩膀上好象背着一个熟睡的女人。 月色朦胧,朦胧那孤单的影子。 安静的夜晚,寒冷的长街,孤独的人。 秋意已浓,寒冬将至。 他背着那女子来到西香阁。 西香阁是折月在京城的一处庄园。 天下会“旱地拔葱”这样轻功的人,最多不会超过十个。能用了“旱地拔葱”后在空中如此迅即使出“燕青十八翻”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至少折月这么认为,他根本就认为那是绝无可能的! 付楚是一个例外。 所以十三少也只好丢弃了他的原则,马上把那女子送到付楚手上,然后巴不得马上离开十雪坊,最好再也莫见到此人。 但付楚却又叫住了他,“这么冷的天气,你至少也要为我们安排个住处。” 十三少苦笑道:“白门街尾有处庄园,就算我送给你的吧。”说完立即一溜烟地闪了。 门是木制的,门前是木制台阶,还有两座木狮,连周围的墙都是木头做成的。折月是个很奇怪的人,付楚暗忖道。 门是开着的,付楚背着那女子径直走了进去。院子并不大,中间有几块很大的石头,石头边错落着些须不知名的花儿,却早已枯萎。 院子周围大概有十来间屋子,都已显出萧索的败样。只有东南角落那个房间,门前光鲜,门的缝隙中还插着几根已灭的香烛。 突然,西南角落那间房的房门开了,一个约莫三十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穿过院子,来到付楚跟前,拱手笑到:“付公子这边请。”便朝东南边走去。 付楚只好跟在他后面。这男子穿的是大红箭袍,项挂一圈银色珠子,但头发却散乱蓬松,脚上也什么都没有穿,极不搭调的着束使他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笑。 “这里就你一个人?”付楚突然觉得这人很有趣,。 “是。”男子没有回头。 “请问尊名。” “夜莺。” “夜莺?好名字。你一直都在这里?” “不是,十三少有客人要来西香阁时,才来接待。” “你受命于折月?” “不是,他是我的朋友,朋友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我的客人当然是我来接待。” 听着他这好象很有道理的道理,付楚只好默不作声。 走到那插着香烛的房间门口,夜莺推开门,道:“十三少要送你西香阁,这地方以后是你的了,我就是你的客人。” 付楚似乎不想推委,道:“那请到屋里一叙。” 夜莺道:“难道你不想请我喝点酒?” 付楚道:“这地方有酒?” 夜莺道:“不但有酒,还有好菜,你想请我吃,我就帮你拿。” 付楚道:“好!我请你喝一坛上好陈年紫驼酒,再来半斤虎皮肉,一只叫化鸡,一碟翡翠烧梅,一笼芙蓉包子。”在如此深静长夜,要弄到那些酒菜显然是很困难的。付楚似乎在存心为难他。 夜莺还是那副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又好象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放下把扶着门起的手,道:“你先进屋休息着,我马上把东西送来。”说完就不见了人影。 付楚把那女子从肩上攘到怀里,走进房间。房子不大,却燃点着六盏明灯,照在惨白的墙壁上,屋里有如白昼。没有桌子,没有椅凳,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张长十四尺宽九尺的大床。床单和被褥都是崭新的,比洞房里的还崭新、白净。 付楚放那女子躺在床内侧,自己在床沿坐下来。他太累了,刚松下绷紧的神经,阵阵疲意就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肤和骨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三章 平安酒肆 仿佛又回到十年前。 在那个绿草芬芳的槐树林里,在重重树干中嬉戏追逐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初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树叶上,班驳的光线漏掉在青草地上,透过清晨晶莹的滴露,折射在两人红扑扑的脸上。 跑得累了,两人并排躺在繁茂而纤细的嫩草地上,望向头顶的簇叶,望向树叶中依稀透露的天空。 “你喜欢吗?”男孩问到。 “嗯,喜欢。”女孩吃吃地答到,露出了动人的笑靥。女孩已快及笄之年,那莹润的肌肤和修长而起伏有秩的身材,无论谁都可以看出,她已实在不能算是“女孩”了。 “啵”地一声,男孩突然在女孩脸上咬了一口。 女孩的脸更加娇红了,施出粉拳乱捶在男孩坚实的胸膛上。男孩顺手把女孩的头攘在怀中,轻轻地吻着她漆黑而光华可鉴的发丝。 那是多么美丽柔和的阳光和树林啊,在碧绿的草地上喘息着人类最动人最纯真的声音! 突然一阵晃动,把付楚从梦中惊醒。 睁开还带着睡意的双眼,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吃吃地笑着看他。这竟是他从十雪坊背过来的那个女子。 “真是头猪,摇了你半个时辰都不醒。”她还在笑着,好象偷了糖吃的小女孩。 付楚迅速的站了起来,心中遑悸。为什么每次做到这个梦的时候,总是对外面的世界一点知觉都没有? 幸亏这女子是他救出来的,当然不会杀他。 那女子把他拉到一张桌子旁,桌上有酒有菜,和他跟夜莺说的一样也不差。显然,这桌子也是夜莺搬来的,还有把江南竹椅。 付楚道:“你几时醒的,夜莺呢?” 女子道:“大概一个时辰前吧,夜公子看你睡得熟,把酒菜送来就走了。” 女子又道:“我叫婷婷,我知道你叫付楚。”她还是在笑,笑得那么天真和快乐。好象今晚发生的事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付楚也没说什么,但他的心情却好象是很好的,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梦呢? 有回忆的人总是比较幸福的,不管这回忆是痛苦还是快乐,至少他心里面有着对生活的渴望和对过去的冥想,他的心灵因为有回忆的支撑而可以去经痛苦或快乐的涤荡。 可是生活中却有很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总是希望忘记过去,为什么他们没有想到,有多少过去可以让你去忘记? 如果过去是一片空白,生活岂非无趣得很? 心情好的人,往往胃口也不会太差,况且他本来早就饿了。 所以付楚走到桌前,拿起叫化鸡就吃了起来。然后又呷了几口酒。果然是上乘的紫驼。 婷婷坐在竹椅上,始终笑盈盈地看着付楚,就好象是她自己在吃一样。 “我喜欢吃得多的男人,吃得多就表示他很健康,健康的男人做起事来才有效率和激情。”婷婷这样说到。 不到一刻的时间,桌上的食物已精光。 付楚又恢复了他冷峻的表情。道:“我要走了,麻烦你帮我向夜莺道别,后会有期,定不忘他的盛情。”说完,便从门口掠了出去。 婷婷把手伸出想留住他,看到付楚身子燕雀般的速度,暗地吃了一惊。但脸上却还是挂着她那似乎与身俱来的笑容。 果然不出她所料,付楚突自空中直坠下来,摔在院里的一块大石头上! 付楚捧腹瘫倒在石块上,额头已被摔出几道血流。 他的眼睛里发出愤怒的火苗。 婷婷自屋中走了出来,但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好象她天生就是这样子的。只有眼睛里散发着怨毒的光芒。 她走到付楚面前,一声冷笑。 付楚强忍着身上的骚痛,脸上已冷汗淋漓,他全身都开始在发冷! 婷婷:“方才的食物已被我下了女儿香,想不到你这么大意。” 付楚:“女儿香没有毒。” 婷婷:“在莞香树上凿香时,我就把五石散和进去了,经时久隔,你自然不能察觉出来。” 付楚:“为何要我的命,折月为何会和你串通?” 婷婷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干爹,窃走千万财宝,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十三少这个好色之徒,若不是得了我的身子,哪肯帮我的忙!” 付楚唇齿已冷,说不得话,只是合眼闭口蜷缩在冰冷的石块上。 婷婷只手抓空,凭空抓来一柄猩红短剑,直指付楚肩井大穴,叫到:“让你死个痛快!” 这一剑的力道煞是惊人,刚柔并济,剑气四铺,飞光流速,气若长虹,婷婷的剑法已算得上江湖中一流的了。 付楚即使没有倒下,也未必能躲得过这一剑,依现在这种情况,付楚纵有九条命,也必死于剑下。 剑入肉中,末至剑额。 人气绝,倒下。 婷婷瘫倒在地,咽喉正中还插着把猩红的剑! 付楚睁开双眼,看到夜莺站在婷婷身子旁。 夜莺竟在转瞬之间夺剑杀人! 服下解散药,夜莺帮付楚运气逼毒。片刻后,夜莺把扶着付楚躺下,不一会,付楚便昏睡。 夜莺挨着付楚,也躺了下来。仰头望着屋板,似有心事。 两个人可以在一念间成为宿敌,也可以在刹那间成为知交。 那都是经过生死挣扎的一瞬!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已大亮,温暖的阳光泻在屋檐下,生命似乎又焕生机了。 平安酒肆。 付楚走进前堂,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他很喜欢坐在角落,因为他觉得那个地方有很多的好处,别人不会去注意那地方,但坐在那里却可以注意到所有人。 也或许是因为他喜欢角落的感觉,一个孤寂的浪子习惯了孤寂的地方,无论到了哪里都一样。 付楚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差,似乎今天凌晨的那些凶险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一直都认为,要想活得快乐些,就不要为昨天的事情烦恼。 付楚体内毒素已除,一觉起来便饿得慌。服了五石散的人,如果因为毒性未够而毒不死,就会发烧发冷,接着便十分地发饿。 于是他要了一碗麻婆豆腐乳,一笼金鱼蒸饺,一碟枸杞鸡丝,一碗府伊面,再加一斤竹叶青。 平安酒肆是京城很老的一家酒馆了,而酒馆这地方越老那生意自然越不会差,否则它怎么会老下去? 平安酒肆也是一家很大的酒馆,单堂倌就有四十一个,酒堂还分上下前后堂,后堂是忠静冠巾、锦绮镶履的士人公子们喝酒之地,上堂则是金锈凌罗、狐裘细缯的王公贵族们品酒之所。 在前堂吃酒的是毡裘布衣,但占地却是最大的。 大酒馆当然有大酒馆的风范,平安酒肆的特点就是什么都卖!只要你想吃到什么样的食物,它就给你做什么样的食物,无论哪里的都可以,而且做得和产地一样地道!所以付楚要的东西不到半刻钟就全部上齐。效率,也是平安酒肆的招牌。 乳、饺、面已下肚,酒剩三两时,付楚就看见一行六人径直跨步进来。酒馆里的人进进出出本就没什么奇怪,但这六人却有点不一样,他们清一色着的是纻丝衫袍。 衫袍乃天子之服! 他们自然不是皇帝,也不像是皇子诸侯,为首的是一个两腮虬髯的六尺大汉,其后三个是相貌普通的弱冠少年,接着一个面若桃花、略施粉黛的窈窕男子,最末一个却是满脸肥肉、腰如水缸的中年女人。 他们朝正中那张桌子走去。坐在桌旁喝酒吃面的一个粗绸男子惶恐的看着他们走来,忍不住抖了抖,把铜缶瓷觞都碰跌了下去。 酒洒了一地,瓷觞已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四章 何琴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粗绸男子呆坐在那里,脸面发青,微微出汗,似乎连气都不敢出了。边上一个犬裘白鞮的微胖女人施步而来,怒目道:“你怎生这不小心?这只酒杯要两钱银子,可是要算你帐上的。” 粗绸男子诚惶站立起来,连连作揖道:“是是是。” 突听一人道:“娘的少来这里装,背叛了十雪公子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声音煞是娇滴而怨毒!只见六人行中那窈窕男子轻抚了一下衣颔,声音赫然是他发出来的! 听他又道:“小雀儿,去把他给废了。” 虬髯大汉后面一个少年飞身而出,持把雁铃刀直指那粗绸男子的眉心。他使的是武当的眉心刃,速度虽然不快,却也绝不会慢。 待刀刺到那粗绸男子的眉前时,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他胸口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这只手又迅速抽出,少年的胸口已多了一个血窟窿!于是他倒下,眼睛却又突然胀大起来,胀到半个鸡蛋般大小时,人已毫无动弹了。 他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快! 那粗绸男子紧握着血红的左手,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凛冽已极。 堂中已有人开始呕吐,甚至趴在地上恨不得把刚才吃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吐出来。那六人行已变成五人立了,两个弱冠少年脸色正泛白,手脚在发抖,另三人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窈窕男子轻笑道:“坎六君的血抓手倒没给落下,几年不见,实在又长进了不少啊。” 那水缸女人冷笑道:“可惜我震四娘照样要把他砍成六块。”这声音乒乓作响得很有节奏,就像七八只水桶在深井中打水一样。 窈窕男子翻眉看向前面,道:“乾一翁?” 那虬髯大汉叹了口气,道:“听离三郎的高见吧。”想必这虬髯大汉就是乾一翁,而离三郎也自然就是那窈窕男子。 只听离三郎道:“公子有命。” “命”字出口,乾一翁已掠起,他手无兵刃,就用双拳击了出去。这匹练般的拳法无论从速度还是力度都远远超过了方才小雀儿的眉心刃。 但很奇怪的是,乾一翁的方向感似乎差劲得很,竟全无半点准确度。坎六君只好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人飞向根本沾不到他边的角落里去。 付楚一直就坐在那里没有动,他不想走,也不想动,因为他就想看看事情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他早就认识坎六君。坎六君就是常三,那个长年在街头卖菜的常三,付楚昨夜在十雪坊还看到了他。 付楚自邺下到京城已有七日,在这七天里他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常三。但现在常三怎么会变成了坎六君?他和十雪有什么关系?如果十雪在追杀他,他又怎敢再到十雪坊去,怎敢明目张胆地在街头卖菜? 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常三怎么会“血抓手”这种阴残的武功?他和滇北“灭尸太婆”有什么关系? 尽管他一时还想不明白,脑子还比较乱,却不能不动了,因为乾一翁的拳头快要撞扁他的鼻子了! 付楚按桌急退,但后面只有墙壁了。同时,乾一翁一个“金鲤倒穿波”,四粒铁珠自袖中从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射向付楚,立即封锁了付楚侧旁的所有退路。 乾一翁的拳头依然迅速袭来,竟和铁珠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付楚退到墙壁上,但无论从哪个角度闪避都必将被击中! 不能闪避,只有进攻!付楚曲肘出剑,花落直迎乾一翁额心。 越女剑短,善于近身搏斗,花落亦如此,而付楚出剑的速度之快,令乾一翁骤然变色! 就在乾一翁的额头要被刺个窟窿时,他突一收势,竟翻折腰股而退,从腰间摔去一个白色罗织袋,被花落剑刺个正着。 罗织顿散,散落漫空****,花落脱手,付楚“仙人换影”侧身避开。 落至前柜,付楚只看见****被不知自何处来的风吹得漫空飞舞,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片刻之后,视野渐渐明朗起来,门外的阳光照在朱赤门柱上,映得世界都鲜红了。门柱上插着一把短剑,短剑上挂着一只血红的左手,手中抓着一块惨白的凌罗,凌罗上有血染字:欲救常三,二十日后,邺城焦麓。 车驾着八匹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何琴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何小双和何小雨拉着金绥上了车。 车厢不小,长十二尺宽一丈,四围施着淡紫刺凤帷幔,下铺绛紫百蝶穿花镶茵。有一张香木案几,一张铺裘软榻,一排精巧陶埙。有茶酒,有糕点,有妆粉。漫溢着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四盏厢灯燃点着挂在四个角落里,照在何琴因兴奋而发红的脸上。她坐在软榻上,掀开窗帘向站在门口的母亲道别,心里载着满是欢喜的激动。 待车马行得远了,舆中才响起她们迫不及待的嬉笑声。小双捧着一个小巧青色陶埙,左击右拍,弄出阵阵怪闷的声音。她娇着气道:“小姐,夫人为何搬来这些不知名的罐罐,可占了不少地方?” 何琴道:“以前在姑姑家曾看过一些人吹奏这东西,大概是闭口吹奏一类的乐器吧。” 小雨道:“怎会有这么个形状的乐器,此般娇小,可不好使。” 突听舆外一人道:“那是送给姑姑家的,小姐们可得小心些,万一个大意弄坏了,姑姑可会不高兴的。” 何琴道:“知道了,铁大哥。” 寒冬的风雨自北席卷了大半个华夏,也碾湿了杭州城的城垣楼舍,黯淡了人们因长日辛勤而疲惫的内心。但在这些天却渐渐地光明起来了,冉冉升起的太阳散了满大地的光芒,似乎又唤起了大地的生机和活力,也唤起了闺中女儿们躁动的心。 姑姑要过四十生辰,想叫何琴过去陪他些日子,正趁了何琴蠢蠢欲动的心思,便软磨硬泡要她母亲让了她去。 八骏之乘,驰骛一日不休。是夜,抵金陵。 应天府的繁华古已有之,便是更阑人亦不静。但在子夜时分而不静的人往往都在胭脂成河的红楼梦中。 何琴一行当然不能住在红楼,所以铁大山来到斜坊云客栈。斜坊云客栈当然早已关门打烊,所以铁大山只好用脚把门给踹开。客栈掌柜当然会很不高兴,所以铁大山扔了一垫斤两很重的银踝子在桌上。掌柜的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也看在铁大山那把配刀的面子上,只好挤出一堆笑容。 铁大山始终没说一句话。 何琴自然很不喜欢这种野蛮,但在这立冬寒夜,躲在车厢里睡觉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她思忖着明日多付些食宿钱罢。 客栈的伙计送来了饭菜,是刚烧好的。铁大山竟然知道她们的口味,弄的全是她们平时最喜爱吃的闽生果、桂花肉、绣球干贝和翡翠烧梅,赫然还有一壶莞地产的葡萄酒! 女人大概总是比较容易满足,酒足饭饱之后,不禁觉得铁大山对她们着实不错。 白日在车厢内坐了五六个时辰的光景,嬉笑游览,这时何琴却无心入眠。他推开西窗,让灌了些风进来,又搬来把长凳,伏窗而坐,面迎冷风,举目四望。 小双、小雨饭后便回房去了,她俩住一个房间,这当口应该睡着了吧。铁大山赶了一天的车,也早就酣睡了。长夜漫漫,何琴一人无心睡眠,俯视后院残花败柳,仰望皓空勾月疏星,心中顿生空寂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五章 夜游 她年芳二九,正值青春焕发之际,长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桃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若秋波。肌肤莹润如玉,身形修长曲美。 这个年龄的女孩岂能心静如水而无旁骛? 她想念付楚。月前,付楚离开杭州去往千越庄,自他上月十六日离杭,至今已二十多日了。 窗前不远处有一棵被杂草簇拥着的柳树,很矮,矮得几乎和站在他边上的人一样高。 小双!柳树旁站着的那个人,赫然竟是小双! 何琴黛眉惊蹙,窗外本无人,但小双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何琴轻唤道:“小双,这三更半夜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小双的身子似乎欠了欠,但还是没走一步,也没应答。“吱哐”地一声,门突地被打开了,何琴惊颤回头,才看见原来是小雨。 何琴攒额道:“怎么回事,你们?哼!好生要把我吓死不成!” 小雨仿佛吃了一惊,道:“小姐可曾见到小双?” 何琴愕道:“你们不是故意合着来戏吓我的么?” 小雨道:“怎会?我正睡着,忽然感觉小双好象不在了,就急着起身来小姐这里看看。” 何琴怔了怔,唤小雨来到窗前,手指着窗外那棵柳树,道:“你瞧那边。” 小雨茫然道:“有什么?” 何琴看着自己指的方向,一阵恐惧立即袭遍全身! 窗外除了一地杂草,一棵败柳,哪还有半条人影! 何琴惶道:“你去房间里看看。”又拉着小雨衣襟,道:“我们一起过去。” 两人蹑足来到隔壁客房。房门是开启的,屋里很阴暗,月光依稀从窗口漏了些进来,窗口边的帷帘被冷风吹着飘曳起来。东南角的大床上铺着锦绮棉被,在月色的斑驳闪烁下,显得极其的惨白。棉被上躺着一个人,和着一身苍白的罗亵,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说不出的诡异和诱惑。 小雨突然轻轻地吃笑起来,道:“小姐难道忘了吗,小双可是有夜游的毛病啊?” 何琴愣了一愣,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换了陌生的地方,倒把她这该死的毛病给忘记了,我还当是鬼附身了呢。你紧些给她盖好被子,小心又受冻了。” 小雨道:“知道了,小姐也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何琴阖起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又想起付楚,但经那一惊吓,终究还是没了心情,便沉沉地睡下去了。 她头脑有些昏沉,想去拨个冷水清醒一下神经,便沿着山路来到了半山腰。行至一排高大的雪杉树前,天空突然下起了雪,慢慢地竟覆盖了整座大山。积雪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把雪杉树的枝叶都压到地上了,何琴开始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眼看着白皑皑的一大片雪就要从树枝上摔落下来,她拔腿就要跑,但脚却已经深深地陷进了雪地里。好不容易才将脚拔了出来,可是靴子又掉了,不管那么多了,她就这样赤着脚在雪地里狂奔着。往哪里跑呀?四周都是白雪,到处都是雪杉树,四周都是落雪,到处都开始模糊起来了。 何琴终于又站了起来,花乱的眼神里突然现出一个熟悉的影子,但又什么都看不清,只模糊地看到那个影子在向她招手,往北方徐徐飘去。她什么都不顾了,跺着双脚拉起群摆就追了过去。跑着跑着,地上的雪忽地开始融化了,雪杉树也渐渐地不再看见了,到了后来,竟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桃花林里。前方的那个人影依然在指引着她的方向,只是印象却越来越模糊了。 她终于没有再见到那个人了,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四周都是桃花丛,到处都是不知名的鸟雀,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树干,到处都开始越发地清晰起来了。然后何琴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便顺着跑了出去。奔啊,跑啊,终于到了一个庞大的湖泊边。然而,这湖泊上面布满了阵阵雾气,赫然是个极大的温水湖。她依稀地看到湖中有一个人,待雾气再散了些,走近仔细一看,竟然是杭州欧阳家的三公子欧阳流图! 欧阳流图似乎也看到了她,正朝她游了过来。何琴心里又开始发揪,但脚步却怎么都移动不了,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欧阳流图渐渐地逼近了来,然后看着他上了岸,走到她身边。 他居然是光着身子,一丝不挂的!何琴的脸迅速涨得通红,全身都在发热。欧阳流图就这样裸着身子看着她,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拽住了声音——连同他的呼吸声一同拽住——他大笑着的口中冒出一把剑,竟是从后脑勺直穿进去的! 何琴再也忍受不住,便直接地一翻身,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窗外的天色已大亮。 何琴强撑着柔靡的双眼,把被子拾起来扔在床上,折叠好后,又晕沉着伏在床上躺下了。朦胧中被谁摇了一下,便听到小雨的唤声:“小姐可真贪睡啊,快些起来,这么个睡法可会得病的。” 小雨端来了水,服侍着何琴洗漱完后,便一同下了楼去。客栈的饔飧大堂里已坐满了大半,其中大半人是饔后在饮茶酒的。 只有五个人还在用餐。 确切地说,他们面前完好地摆放着饭菜,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 当中四人坐在东南角落的桌子边,南坐那人头戴描金凤冠,齐眉勒着双凤戏水金抹额,穿一件湛红细绸衫袍,外罩绛紫软纨绣竹长裼,却是个女扮的男人。西坐与东坐是两个着纻丝衫袍的弱冠少年。北坐那人的脊背似乎已有些佝偻,穿的是一袭破旧但很干净、干净得近乎惨白的练裳,他的发丝亦已泛白,却很有条理地垂溢于肩。他们的面前都摆放着一碟番茄腰柳、一盘什锦烩饭,正中是一大瓦西湖牛肉羹、两卣酒——上好的碧香。 另一人坐在西南角落一张桌子边,一个人一张桌,桌上有盘鸡,一壶酒。一盘整只的香芋烧竹鸡,一壶陈年苏州陈三白。他的头发呈一个很不规则的形状以苍头而髻,横插着一根纯银发簪,身着一件纯白羔裘,而下身穿的却是一条大红缣裙。他没有穿鞋子。 何琴和小雨站在大堂正中,很好奇地看着他们。这里的一切对她们来说,都很新奇。 堂中大半人都在看着何琴,这个女人对他们来说,很能满足猎艳心理。 何琴道:“小雨,小双昨晚睡得好吗?” 小雨笑道:“说了几句梦话就睡死了去,这会儿打点早餐去了,铁大侠说时候已不早,就带着路上吃罢。” 何琴道:“铁大侠去哪了?” 小雨道:“准备车马去了。” 这时,小双自后门走出来,端着一个木盘。盘中陈放着三个小碗,全盛的是子鱼勒丸子汤。 小双笑道:“小姐今天气色不错,吃上一碗子鱼汤,我们就要出程,还有些点心已放在车厢上了。” 何琴道:“这里的每张桌子好象都有了人,我们坐哪里才好?” 厅中有几张桌子边的弱冠公子们顿时打起了精神,纷纷开让位子。 小双和小雨忍不住都低低吃笑起来。 何琴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去靠窗的位子。” 她们来到西南角落的桌子边,依次坐了下来。何琴坐在那白裘男子的对面。 何琴笑道:“打搅。” 白裘男子道:“请便。” 她们坐在那里,埋头吃起汤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六章 渔市孤烟 喝完了汤,何琴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却发现那男子正眼不眨地盯着她,顿然很窘迫地转头望向窗外。 她的眼睛正迎上窗外耀眼的光线,被刺得生疼。 何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小雨还在喝汤,小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又像全身都在发颤。 那男子突然道:“何小姐,请喝酒。”说完,他面前的那只酒壶竟凭空落到了何琴手上。 没有人看见那酒壶是怎么到何琴手上的,那酒壶看起来似乎一直在何琴的手掌上,但刚才明明还在桌上。 何琴怔了怔,道:“好快的速度!” 小双惶道:“你是谁!怎会认识我家小姐?” 白裘男子道:“刚刚认识,刚好听说。” 何琴愕道:“但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请我喝酒?你又是从哪听说?” 白裘男子道:“现在你认识我了,我叫夜莺。你有一个朋友恰巧也是我的朋友,这壶酒是他要请你喝的。” 何琴突然笑了起来,道:“夜莺?好名字。我喜欢你这种朋友,但你得告诉我,我们的那个朋友是谁?” 夜莺道:“我不能说。” 何琴盯着夜莺的脸庞,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又看起来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让她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兴奋。她倒了满满一碗酒,扬嘴便灌了进去,又接着倒一碗,比上次灌得更快了。 如此几番,不知觉间已喝下了五碗酒,把酒壶都给倒了个空。 夜莺道:“好酒量。” 何琴的脸已有些发红,被清光一照,散得满面桃丹,韶光艳靥。 她含着嘴唇,微口笑道:“可惜了,虽是陈年的苏州陈三白,却不大纯粹。” 夜莺愣了一下,道:“想不到何小姐品酒的功夫也是绝人之上。” 小雨睁着双眼看着这俩人,诧异不已。 小双似乎有点坐立不安。 铁大山攒眉伫立在门口。 铁大山道:“小姐,时候不早,该走了。” 夜莺道:“何小姐,下次再叙,我先告辞了。”他又向铁大山拱手道:“铁大侠,后会有期,一路上可要当心。” 铁大山蹙额道:“阁下是?”话没说完,夜莺忽已掠了出去,刹那没了踪影。 何琴笑道:“铁大侠不必担心,他叫夜莺,是我们的朋友。” 铁大山心道,只盼莫要是杀人的夜莺。 待何琴一行出了去,堂中的人也散去了大半。 堂中只剩下六个人。两个堂倌在收拾着残局,东南角落还有四人在享用着早餐。 那长裼男子道:“人都走光了,终落了个清净,我们也可以慢慢地吃了。”他说起话来的语气与声调很有些特别,一副女腔,却学起和尚叹起气来,典型一尼姑样。 这句话一出,两个堂倌忍不住看了看那男子。然后他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珠子没了! 可是没等他们叫出声来,咽喉正中已多了几颗圆滚滚的铁珠子! 长裼男子轻抚了一下衣颔,叹道:“太残酷了。” 他又道:“我只不过跟乾一翁学了几下打铁的功夫,又偷学了坎六君血抓手的皮毛而已,比起我的仁慈来,他们真是太残酷了!” 另两个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充满了麻木与冷漠。 那白练老人冷笑一声,沉声道:“离三郎何必无故杀这两个小堂倌。” 那尼姑竟是离三郎,虽是换了个打扮,却不离阴晦之气。 离三郎吃了一口烩饭,边咽边道:“坤八爷你知道我今天心情差得很。” 坤八爷:“你很忌惮那只夜莺?” 离三郎喝了口碧香,但听到“夜莺”的时候,他嘴里的上好碧香酒就喷到了西坐那少年的脸上。那少年自腰间抽出一块雪白罗绢手帕,递给离三郎。 离三郎抹了抹嘴,不理众人,自顾舀着牛肉羹吃起来。 东坐那少年也自腰间抽出一块雪白罗绢手巾,递给了对面的少年。西坐少年把脸抹干了,便埋头吃起烩饭。 坤八爷看着他们三个人,忽地叹口气,却终究没说什么,拿起另一卣碧香酒,自斟自饮起来。 离三郎和盘吃了烩饭,又喝了口酒,边咽边道:“坤八爷可知道那夜莺的来历?” 坤八爷道:“不知。” 离三郎道:“一点消息都没有?” 坤八爷顿了一会,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可能是十三少的朋友。” 离三郎蹙起凤眉,道:“折月和那个何琴是朋友?” 坤八爷道:“这倒应该不是,江湖传言,十三少的折月剑与江南何家的客犬剑犹如水火而不相容,双方都在提防着呢。” 离三郎松了口气,道:“既然是十三少的朋友,只盼他莫要坏了我们的事。” 坤八爷道:“对死人还不放心?” 离三郎道:“谁是死人?” 坤八爷道:“碍了十雪公子的事,别说是夜莺,就是兀鹫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离三郎笑着呷了两口酒。 他们都绝对相信,如果十雪要让一个人大卸八块,这个人就一定不会被分成七块或九块! 不知为何,自从用过早餐之后,何琴身体就不大舒服。上了车厢,胡乱吃了些糕点,便沉沉地睡着了。 那时的人们一日二餐,一般的人家勉强度日,但稍微贫困些的却是时常饔飧不继。像江南何家这样极其富庶的名门之族自然不用考虑这种生计问题。 而对于铁大山来说,一日若少了五顿,那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所以车马白昼之内便停了三次,小雨和小双只好无趣地坐在车舆内等着铁大山填饱肚子后再行赶路。 外面的世界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有趣,小雨的头基本上都在车窗之外。但她心里却有些不快,觉得这一路来有些怪异的地方,让她臬兀。 这日也不知为何,车马走得很慢,直到傍晚时分,才到长江北面的一个小县,而且是向东走的。 何琴已经醒了过来,小雨搀扶着她,小双倒了杯温茶。何琴呷了两口,精神好了些,但身子却没什么力气。 “小姐生病了么,怎么睡了这么多时候?”小双笑道,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靥。 “昨晚大概受寒了罢,现在都还累着。”何琴道。 小雨道:“小姐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啊?” “什么时辰?” “已经日落了。” 何琴讶道:“这么晚了?” “小姐饿了没?要不找个地方停马吧,也好弄些东西填肚子。” 小双忙道:“正是,小姐睡了一天,该进食了,吃些东西方有力气。” 何琴掀开窗帷,见外面一个湖泊已起盏盏渔灯,湖边的房屋也冒出阵阵炊烟了。 “好吧,叫铁大侠找个宿处停下。” 小双拉开车帷,对铁大山道:“铁大侠,找个地方歇息罢。” 铁大山笑道:“知道了,小姐们再坐会,前面不远就是集市了。” 突听何琴在窗口道:“铁大侠,先停一停。” 铁大山勒住马匹。何琴和小双、小雨下了车。 渔市孤烟枭寒碧,水村残叶舞愁红。 湖上一片悲凉萧索。 何琴道:“我们这是去扬州?” 铁大山道:“夫人吩咐过,不妨带小姐去扬州走一趟,那里的热闹和繁华可是天下女子们的梦境之地,还有极为难得的莞地珍品‘女儿香’呢。” 何琴却叹息道:“可惜我睡过了金陵的雨花台。” 铁大山笑道:“我们还得回来一遭呢,那时再看也不迟。” 突然,前面湖边凹拐处的一片丛林中闪过一瞬白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七章 欧阳流图 铁大山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看见。小雨看着灯火忽明忽暗的湖面,似已痴了。何琴埋着头,看着自己的脚。 小双脸色变了变,因为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那道白光闪过。 已夜丛林为何突现明光? 小双拉住何琴的手,笑道:“小姐,同我去一个地方,好么?” “什么地方?” 小双凑到何琴耳旁轻声说了句。 何琴浅笑道:“好。”它转头看了铁大山一眼,铁大山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何琴对小雨做了个暂别的手势,便与小双一同走向那个已暗黑的丛林。 是夜无月,无星辰。湖面上灯光闪闪,似鬼影幢幢,一直飘烁至那片丛林。越是走近,林中寒风吹袭得愈加厉害,带着呜咽低啸的悚音,吓得两人脚下生钉似的再不敢行前。 何琴道:“就这儿吧,里面这么黑,反正这里也没人啊。” 小双迟疑道:“小姐,再走进一点吧,这里没什么大树遮拦的,万一个被瞧见了,还不羞死我?” 何琴忍不住笑了笑,道:“好吧,进里面去看还不给小狼狗咬了你。” 两人壮了壮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蹑进丛林。 倏的一个黑影经她俩之间飞逝而过,两人皆吓出一身冷汗。 小双颤道:“小姐,是……乌鸦。” 何琴道:“你才是乌鸦,还不快点解决。” 小双愣笑道:“我寻个地方,小姐在这等我一会。”说完便钻进了一丛雪松里。 何琴笑道:“连我都要躲着,这么怕羞呢。”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小双还没有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依然没有动静。 正当何琴等的不耐烦之时,五丈外的合欢树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然后何琴就看到小道边的灌木丛都亮起了光,迷人的灯光。 最亮的一盏是白色的,提在一个人的手里。那人正从合欢树下走过来。 欧阳流图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就像大将军征战凯旋归来接受万民拥戴时的笑,也像一个男人征服了一个骄傲的女人后的笑。 他走到离何琴二丈处,道:“何琴,我是来接你的。” 何琴:“接我?去哪里?” 欧阳流图:“当然是洞房了。” 何琴怒道:“小双呢?” “死了。” “你杀的?” “是。” “你为什么杀她?” 欧阳流图笑道:“她太愚蠢。” 何琴冷道:“她是太笨了些,为了你,甚至不惜置我于死地。” 欧阳流图愕道:“怎讲?” 突听何琴身后一个女声道:“你们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还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我们也知道。” 那是小雨的声音! 欧阳流图怒道:“你们知道什么?” 小雨:“你喜欢上了我家小姐,却又暗地里和小双通好,利用小双来引小姐入你彀中,成功后便杀了小双灭口,这样就谁也不知道是你做的了。” 何琴叹道:“枉小双对你一片痴情,你却如此心狠。” 欧阳流图倏地左手一抡,掌中的灯竟被甩出十丈开外。他大吼一声,腰间的流图剑凭空出鞘,被他反手抄住。 这把流图剑名不经传,却光华异常、刚气极强,与欧阳流图所学“雪辛式”正是绝配。 欧阳流图冷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雨:“小姐和我在车上的时候就看到这边丛林有白光闪过,只可惜小双正忙着和铁大山说话,并没有注意到。” 何琴道:“你也担心小双没看见,所以又闪了第二次白光。” 欧阳流图:“你们怎么会怀疑到我?” 何琴:“小双根本就没有夜游症,她昨夜是和你出去的。” 小雨:“你还装扮成了店里的伙计!” 欧阳流图:“小双如何杀你?” 何琴冷笑道:“早上在子鱼勒丸子汤里下毒。” “什么毒?” “辽东鹤顶红。” 欧阳流图诧道:“此毒最厉,你为何不死?” 何琴笑道:“因为有个叫夜莺的朋友请我喝了一壶苏州陈三白。” “酒?” “是。” “酒能解毒?” “酒未必是酒。” 欧阳流图突然觉得全身都在发抖! 沈湘兰让何琴前往邺城,正给了他想方设法得到何琴的机会。于是便设计劫走何琴,杀死小双,从此隐蔽滇北。 欧阳流图自以为这个计划神鬼不晓天地不知,即使事后为人发现,也绝对找不出他人在何方。因为江湖中无论谁都知道,杭州欧阳世家的大公子早在四年前便死在滇北“灭尸太婆”门下之手。 所以绝对没有人知道欧阳流图会和“灭尸太婆”有什么交情。 欧阳流图道:“小双为何要杀你?” 小雨:“你了解女人的话,你的胸口就不会被她划出一道血口来。” 欧阳流图抚住胸口的血痕,愤然道:“那个****……竟然要杀我!” 何琴:“因为她爱你。” 小雨叹道:“爱在一念之间就会变成恨,这种恨胜过了人间一切的仇恨,它可以毁了两个陷入这种感情的人,也可以毁灭被他们所牵挂的人。” 爱,的确是一种最要命的武器! 欧阳流图突然大笑起来,流图剑又发出了炽热的光芒! “多说又有何用,你们两个不是我的对手,我照旧可以实现我的计划!” 欧阳流图点足起剑,御风直刺小雨天突大穴! 这的确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纵然光明存在,倘若势力不济,却要被黑暗吞噬。 小雨已必死无疑,何琴也将被欧阳流图带走。 流图剑在剑尖离小雨胸前三寸处顿然停住。 因为它的主人已死。 欧阳流图被人用刀刃自头顶经百会穴穿脑而过。刀刃又迅疾拔出。 这一刀实在太快,以致于欧阳流图竟没有马上死掉。 当刀刃拔出来之时,他已看清这把刀的样子。 等他看清刀的样子之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然后放大,终于死去。 寒月刃!在他有生之年,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死于寒月刃之下。 寒月刃为战国末年赵国徐夫人所铸,形若新月,寒气四射。后燕国皇室花重金购买,交由宫廷匠师反复淬练之后,终于成为一把见血封喉的毒刀!其强度之大,足以斩断当时的秦王佩剑——干将莫邪。 昔年燕国刺客荆柯携寒月刃刺杀秦王,失败被杀,后寒月刃下落不明。 近年传闻,寒月刃已重出江湖!甚至已有有识之士猜测,铁大山所用的兵刃就是寒月刃! 好刀配英雄,方能彰威力。不然,任何的宝刀都只能藏身孽海,无可现世。 铁大山早为关中成名骠骑,杀恶无算,当然是英雄。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像铁大山这样的英雄,实在不能算多了。 水浮莲弥盖百里湖泊,疲舆轧过一路风尘。 夹竹桃逶迤江南,美丽了繁华的扬州。 只可惜,何琴和小雨已无心去欣赏窗外的风景。 在临近扬州城门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一阵琴音传来。细致听来,竟是名曲《落雁平沙》。 曲调悠扬流畅,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优美动听。 此曲取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之境,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然而,他们竟听不出琴声是从哪里传过来的,似乎东南西北天上地下都渗透着幽婉的琴音。 何琴和小雨自窗口探出头,才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场面。扬州城堞之上,于望阙左右分别站立着数十个士兵,而望阙之中,一个人箕踞在一张宽平的筵席上,闭目轻抚着跟前的一张古琴。 城下的行人皆伫立静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十一章 影冰楼 花蛇有些惊诧:“那是满城坛的人?” 付楚:“我们可以把他们赶走,再请人把里面收拾干净,把那车驾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再用这些钱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喝些好酒,岂不是痛快得很?” 听完这话,花蛇和其他侍丁都愣住了。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黑蛇却道:“好主意!” 付楚对黑蛇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这就过去。” 这实在是一间很漂亮的房子。檐有镏漆竹拱,壁施蝉纹金莲,内有饕餮龙虎尊,地铺古雅紫薇木。四个角落燃着龙液香,南北两壁坠挂着两排血色蜡烛。 坐着的人皆猜拳行令、觥筹交错,站着的人尽面无表情、眼神呆滞。 他们实在太安逸了。 蛇帮已经瓦解,满城坛不杀黑蛇,因为黑蛇是一着有用的棋,他或许可以钓出蛇帮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此刻,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他们看到一个绝对想不到会进来的人——黑蛇!房间里瞬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一张很奇怪的表情。一个虬髯大汉打破了沉寂:“车夫是谁请来的,从哪里请来的。” 两个身着凌罗长衣的少年答道:“是……是我们从苏州请的。”话音一落,光影一闪,他们的膝盖骨立刻即被削去,身体支撑不住,瘫痪在地。 黑蛇进来的同时,付楚也在后面,花蛇带着一众侍丁迅速包围了整个车驾。 虬髯大汉突然大声爽笑迎了上去,道:“原来是黑帮主和付少侠屈驾光临,怠慢了,怠慢了,哈哈……” 黑蛇的目光扎在他的脸上,他认识这虬髯大汉。 付楚:“乾一翁倒是挺有雅趣,把房子都搁大街上了,这条街的酒都让你搬空了吧。” 乾一翁也不愿解这话的味儿,只说到:“叫下面的弟兄也上来喝杯酒吧。” 黑蛇:“这车厢容得下这么多人?” 乾一翁看了看,苦笑道:“好象是挤了点。” 付楚:“那如何是好。” 突听一个声音道:“付少侠要咱们下车,还不赶紧提东西走人?”这声音乒乓作响得很有节奏,就像七八只水桶在深井中打水一样。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女人长得很特别,就像她说的话一样。 此人正是震四娘!震四娘发话了,谁敢不从?于是,在半炷香的时间里,这车舆的方圆十引之内决然没了他们的踪影,连乾一翁都不留半句话就走了。 花蛇没见过这么可笑的事情。 车夫在宽大平坦的大街正中央,看着面前十二匹骏马安静地站在这黑夜的寒风中。车夫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夜莺本就属于黑夜。 影冰楼是一个很优雅很美丽的地方,但它很少会在深夜里营业。每逢月朔、月望,影冰楼全天候营业,平日里戌时后打烊,直至次日卯时开门待客。影冰楼开张至今十余年,这个规矩只在六年前破例过一次。 今天是十月十七日,但影冰楼却灯火通明、四壁辉煌,它今日就像一个优雅温柔的女人,与往常的大气相左甚多。门全部被撤换成檀树材料的,幽雅秀气,地面铺着大绿镶紫嵌红地毯,一朵暗淡的吊灯花含苞待放,青色的墙壁上挂着上十把不知名的兵器,每把兵器的边上都嵌着一盏龙液香。 帘子依然蛋黄,边角上却锦上了一只灰蝴蝶。八仙桌上摆放着木芙蓉的枝干精制成的筷子,景德镇出产的镶有蝉纹的陶碗。轻轻一推便可移动的银灰影壁,已没有了往日的浮华,变得简约清爽。 已是丑时。凌晨的冰冷僵结着大地,清澈的月华笼罩着万物。 付楚、黑蛇似乎积揣着许些心事,一句不言地坐在那里灌着闷酒,不到半个时辰,面前已空了几个大酒坛。这个世界上,真正会喝酒的人,永远都只有三种。一种是快乐的人,一种是悲伤的人,还有一种就是酒鬼。 他们都是酒鬼。酒鬼的手一沾上酒,他就什么都懒得去想了,他们的意志已完全放松,神经已完全松懈。 未到半个时辰,他们已有三分醉意。五香烧酒、竹叶青、荡口酒被店里的伙计一坛坛地搬进来,房间里的空坛子也一个个被搬出去。喝出了三分醉意的酒鬼,绝对会再喝出七分醉意,你若不让他喝了,他肯定要急得发疯。而影冰楼的酒,十个人喝三天三夜也喝不完。 灯火明亮。付楚和黑蛇各自开了一坛竹叶青,倒了两大碗,惯常的拿法,一样的手势,他们把酒送到嘴边。在这个宽敞的雅座中,还站着五个姑娘,长得都很美。她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当然是陪这群爷们喝酒的,可她们并不去陪他们喝酒,就那么优柔地站在他们二丈开外。 其中的一个侍丁兴许是喝到了酒兴上,便仗着几分酒气与他混迹江湖的几分胆魄,起身去拉一个姑娘过来。 影冰楼的大老板叫欢江水,人到不惑,便已白发苍苍,手足不便,他已在那把特制的轮椅上坐了近四年。扬州共有六处影冰楼,占地百余亩,全由欢江水选材构建、置地设计。 只有蛇帮七蛇头光临影冰楼时,欢江水才会坐着他的轮椅出来迎客,这次当然不例外。只要欢江水出来见他们,这影冰楼无论有多大的变化,他们都不会觉得意外,因为他们都很放心。 壮着酒胆去拉姑娘的侍丁叫王九命,大概他的父母经历了大风大浪、惊世骇俗的坎坷之后,希望他能有传说中九命神妖的本事,命大寿长。被王九命拉着的姑娘叫绛云,身高五尺,面容娇柔而红润,发丝乌黑顺滑,在龙液香的煽动下,泛出烁烁光泽,脖子上戴着一挂很好看的金螭璎珞。绛云与其他姑娘一样,穿着影冰楼特有、统一的素纱制服,但她穿得却异常的好看,那匀称柔软的身段似乎与这素纱在每一个弧度上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王九命是个男人,绛云是个女人,但王九命的死却与这无关。 付楚和黑蛇惯常地把一大碗清冽的竹叶青端至唇边,就在此刻,他俩手腕突然同时发力,立即把手中的碗掷向绛云!绛云正被王九命拉扯着,他们的位置一南一北,而黑蛇和付楚坐在最东面。以付楚、黑蛇的功力,绝对可以在瞬息之间一击必中! 他们的确做到了。 击中的是王九命!绛云迅速“仙人换影”与王九命换了一个方位! 付楚和黑蛇腾地从筵席上窜了起来。王九命倒下去的同时,除了付楚和黑蛇,蛇帮所有人都昏厥过去,脸色极其苍白。 这五个美丽的姑娘依然很优雅的站在那里,保持着自始至终完全一致的姿势和笑容。她们温柔地看着付楚和黑蛇。 付楚、黑蛇的脸色已发青! 酒中有毒。鹤顶红是砒霜中的极品,无色无味,易溶于水,难以察觉。 尽管如此,付楚和黑蛇却似无碍,如果他们没有喝到一碗已变色的竹叶青,直到别的弟兄死之前也不会觉察出有什么意外。 似乎有谁已经安排好这一切。 付楚压着怒气,对黑蛇沉声道:“你的兵器呢?” 黑蛇冷道:“对付她们几个小妮子,还犯不着动什么兵器!”言毕,黑蛇已赤手空拳游隼般飞掠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十五章 品茶风波 几案上搁放着一块茶砖、一把陶壶、一只水罍、三只茶杯。 周八斗揭开陶壶盖,扶起水罍往里头冲水,冲完后马上把滚烫的热水全倒了出来,接着第二泡。稍后,他便扶起陶壶往三只茶杯中斟了茶,而陶壶中的茶水亦已平底。 欢江水疑道:“堂主早在壶中放了茶块?” 周八斗:“拨开的普洱茶砖要在暴露的空气中置放半个月后才能有好的味道,方才我已把茶屑倒入壶里了。” 周八斗看了看几案上的那块足有五斤重的普洱茶砖,道:“这块茶砖是龙虎将军府上珍藏四十三年的贡品,多饮有养生补气之功效,今日给你带来,你可带回去叫林姑娘给你冲泡。” 欢江水:“堂主费心。” 周八斗轻手端起茶杯,独自呷了一口。 少顷,他说到:“你们试试茶品如何。” 欢江水端起茶杯,在空中停顿了一会。林月晨很不自觉地端起了杯子。 举杯鼻前,欢江水便感受到一股陈味芳香如泉涌般扑鼻而来,其高雅沁心之感,已胜幽兰清菊。慢慢呷了一口茶,欢江水即感受到了茶汤穿透牙缝、沁渗齿龈,使人甘露生津、神清气爽之感,尔后他的舌根和舌面一直萦回着这股兰香之韵。 周八斗:“普洱茶是以味带香之茶种,始喝之时若似无味,而茶汤入喉之后,舌根又渐浮甘醇,沉香藏渗于气味之中,敛而芬芳。” 欢江水轻搁茶杯,道:“堂主所言不差。” 林月晨呷了一口茶,亦放下杯子。 周八斗对着林月晨道:“林姑娘,以后帮欢哥冲茶之时要注意,茶砖要在冲泡三次后才能出其意蕴。” 林月晨颔首道:“是。” 周八斗对欢江水道:“小欢,你可知道最好的茶是什么样的味道?” 欢江水略微迟疑,道:“无味?” 周八斗浅笑:“对,无味之味,已入禅意,无味之茶,方为极品。” 林月晨从见到周八斗开始自始至今都没有主动地说过一句话,周八斗也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她想不通周八斗为何会出现在纤离舫,欢江水为何会对他毕恭毕敬,还称他为甚么“堂主”! 周八斗不是弱智么,为什么今天变得如此沉稳还在这里喋喋不休地指茶论道?他很喜欢茶么?以前可不见得。林月晨埋着头,索性不再理会他们。 林月晨当然不会知道周八斗是什么人。 多亏了周老太爷那废弃的书房,没有人知道少林寺早已失窃的“七大秘学”以及西蜀唐门早在百年前就遗失的制毒配方落在周八斗的手里!周八斗暗中成立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组织“三九堂”,堂里三十九个人,而且都是残疾人,永远都只有三十九个残疾人! 影冰楼早在六年前破例在月朔、月望之日通宵营业,那日已是十二月末,影冰楼只接待过一个客人。欢江水第一次见到周八斗,就加入了三九堂,他那时的疾病已无法医治,而影冰楼若要再发展壮大就必须找到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每逢月中的凌晨,周八斗和纤离舫都会出现在瘦西湖。 此刻,周八斗依然很平静地在品茶。 欢江水看着舱壁上的龙液香。 火光在跳动。 周八斗突地放下茶杯:“舱外的朋友听在下啰嗦了这么久,也不嫌烦躁无味么?” 言毕,他右手一挥,面前的茶杯立即化作一道光芒急射出舱,在舱壁上留下了一个与杯子等同大小的洞孔,滴水不曾漏出! 舱外没有动静,也没有听见有人闪避,许久过后,也没有杯子落水的声音。 周八斗忽然笑道:“林姑娘,请把帘子掀开。” 林月晨起身拉起帘子,便看见外舱站着一个人。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衣裳,连眸子都冷如寒雪。 林月晨暗地吃了一惊。 因为她看见望蝶琪正在喝茶,端的竟是周八斗拂出去的那只茶杯,而茶水仍在杯中没有洒出来! 望蝶琪喝茶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看着周八斗。 她放下茶杯,抬手一撩,杯子落在一盏烛钎上,轻扣其烛,火竟未灭。 望蝶琪道:“好久不见,没想到欢老板也是你的人。“ 周八斗叹道:“你已九年没来看我,发生了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所以我现在来了,我想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个问题不大明白。” “你说。” “四年前,你和绛云去杭州作什么?” “你不知?” “你让绛云杀了欧阳流水,可你总不会从滇北过来只为了要他的命?” “你想知道?” “想,想得要命。”周八斗咧嘴笑道。 望蝶琪莞尔一笑:“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们都没变,也不需要变。” “我杀欧阳流水是要让别人知道欧阳世家从此与灭门结仇。” “哦?你想用欧阳流水的死来掩盖欧阳流图的身份。” “不错。” “好象你的计划并不怎么成功,欧阳流图也被铁大山杀了。” “几大帮派的势力以及十雪和黑蛇的暗中争夺,灭门的确难插其手。” “所以你来找我。” “我知道你并不满足三九堂现在的势力。” “很好。”周八斗轻笑道。 望蝶琪忽然倒了下去,在周八斗笑声中柔媚地倒了下去。 雪纱撒了一地,笼罩住她的全身,而她的头背枕在那一袭铺扑于地的白发之上,使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诡异却安详。 她躺倒的姿势并不优雅,却很妩媚,雪纱轻盖在那丝缎般的身子上,辉映在庭燎的光明中,宛如圣女熟睡在洁白的殿堂。 周八斗苦笑道:“她果然对毒药一窍不通,小欢,你带着林姑娘回去吧。” 欢江水:“是的,堂主。” 欢江水运力推着轮椅出了舱外,天上明月皎洁光白。 纤离舫渐渐靠近堤岸,一截宽厚的木板从船沿伸出,顶住湖岸的汉白玉。林月晨推着欢江水从木板上下了船,沿着汉白玉石堆砌的堤岸,消失在幢幢落柳之间。 付楚看清了欢江水与林月晨离去的方向,知道他们是回影冰楼去了。但他再看纤离舫时,它却消失了。付楚把整个瘦西湖观了个遍,也不再见纤离舫和周八斗的影子。 黑蛇失踪了,连同他那死去的兄弟一起失踪了。 十月二十二日,开封府。 素有“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汴京富丽天下无”之美誉的开封府,地处中原腹地、黄河之滨,宋时“人口逾百万,货物集南北”,享负盛名,繁华一时无两。 何琴一进开封外城南熏门始,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它不比江南苏杭之矫情,亦不同北貊阴地之粗犷,而恰似英雄的豪放,却怀有美人之柔性。 阴阳融乳,有无相生,长短相盈,高下相形,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至也。 一入南熏门,便是长达十余里、宽二百步的宋都御街。穿过朱雀门,驶经州桥,御街两旁的传统风味、古玩字画、玉琪琳琅让趴在窗口的何琴和小雨应接不暇。宋都御街北起北宋皇宫宣德门,原是供皇帝御驾出入之用的,但大宋皇朝已去,时势风云变更,使它早已沦落破败,成为众民之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十九章 折月呼扇剑战 日昳的阳光斜照在朝南的半圈槐树上,使这个井状的圆圈看上去令人觉得稳重却诡异。 园井的正中有一张不大的圆桌,桌上有八碟菜和一个大钵、一个篮子。圆桌东西两侧置着两张园形的木凳。 陆帆仙子松开了铁大山的左手,从鼻孔里喘着娇气,道:“怎么样?我找的这个地方不错吧?” 铁大山看着陆帆仙子红扑扑的鹅卵石般的脸蛋,心中突生怜惜之感,便笑道:“真是好极了。”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这个女子。 陆帆仙子也就笑得更灿烂了:“肚子空得厉害了吧?”她不等铁大山回应,自个便跑到园井中去了。 铁大山也只好跟了进去。里面还是有些许风儿的,但这风却与外面的有些不同,它是如此的轻盈而柔和,仿佛情人之间深情温顺的抚摸,又宛若母亲对孩子的哺育和疼爱。 桌上的八碟菜皆出自川菜之系,麻辣又不失芳香,土褐色的篮子里放着一个小钵、两只陶碗、两双筷子和一大壶酒。篮子旁的铁钵盛的自然是香郁的米饭了。 陆帆仙子摆置好了一切,道:“这个小钵里盛的是金钱口蘑汤,是我专门从孙家堂的王厨子那要来的,味道可不错呢。” 铁大山笑了笑。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后,西斜的太阳慢慢的往刺槐树干上爬了一段距离。也就在这个时候,铁大山和陆帆仙子同时都听到了一种声音。 大树磨窣的声音,长剑击鸣的声音! 显然,有许多的树枝正不断地被削断,“哧哧”声中夹杂着“噼啪”之声,这场战斗的场面倒不小。但令铁大山和陆帆仙子都奇怪的是,这不间断的由远及近的轰响中,却只有两柄剑的声音! 剑身很少碰撞在一起,但剑气之间的碰撞却更为骇人!每一把剑都能发出它自身独特的声音,都能激发出它自身独特的剑气。 这两把剑碰撞出来的声音,铿锵有力,浑雄大气,而又在半空之中,听起来更是磅礴宏大,振奋人心。 铁大山立即心生不安甚至恐惧!因为那其中一把剑的声音,他却是认得的——江湖中几乎无人不晓的“天地三碎”之一——作俑剑!那是神秘的呼扇老人的兵器。 他想不到的是,竟然能在这里碰上师傅,令他恐慌的却是,师傅这次遇到的对手,其武力之高,功夫之上,实是江湖罕见! 离园井二里处,西方。 一个沿南北方向的巨大椭圆形凹陷在椭圆两端的两个人之间。他们站在高约十丈的刺槐树枝之上。凹陷的椭圆之下,堆砌着大大小小被削断的树枝,有的树木甚至已被拦腰折断。 立北朝南的那人头带一个黑沿的蓑笠,身着墨黑劲装,笔直而坚挺。他右手提着一柄长约四尺的剑,剑身纯白透亮,似是用纯钢打造。小雪季节的阳光流淌在这片槐树林上,与剑身浑然一体宛如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却又仿佛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此人便是闻名遐迩的呼扇老人,此剑便是名震天下的作俑剑! 立南朝北的那人红丝带髻首,以一根猩红短笄固住髻在一起的头发。红色的丝带沿着他的耳根在颔下打了一个蝴蝶状的结。他身袭暗红深衣,手提一柄长约三尺五寸的剑。这人身长五尺余,窈窕修长,面容俊美娇好,俨然一位靓丽女子的模样。 他的身体挡住了阳光,使手上的剑处在阴影之中。然而,在剑身之上,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若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身上的刻纹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 此人便是风华绝代的折月十三少,此剑便是名列“天地三碎”之一的折月剑! 作俑剑与折月剑杀到了一起,实是罕见之事。呼扇老人与折月十三少从睢县便开始这场恶战,竟一直斗到杞县来了。 江湖传言,呼扇每年都要杀人,作俑剑似有噬血之性。但因为他杀的坏人总要比好人多一些,所以名声也不是太差。难道这次他找到折月身上来了不成?如果你说折月这个人是一个坏人,一定有人会摇头对你说,其实他是一个好人;倘若你说折月是个好人,也一定有人会摇头对你说,他是一个大大的坏蛋。 他们俩人好像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突听折月冷笑道:“呼扇老头,赶紧着把你那破帽子取下来,看得我全身都发热,忒是不爽快!” 那边,呼扇也冷笑道:“小子恁的嘴皮子,今日要你的血来祭祭作俑剑!” “凭你那猫脚功夫,就别来献丑了,还想杀我?哈哈!” “不把兵器的银子拿来,今日就把你的人头留下!” “本教给你的银票够你买座城池了,你若再想多要,有本事就到千越庄找财神爷去,哈哈!” “那是别人的,我只要我那九千两黄金,外加你的人头。” “哦?呼扇老头你什么时候恁的假惺惺了?我看你是怕了财神爷吧?财神爷替付楚管着那笔钱,你就怕啦?嘿嘿!” “岂有此理!这片树林子就是你的葬场!”言毕,呼扇立即起剑掠过一干树枝,飞赴折月。 作俑剑的杀气与力量,足以令天下的剑客们心寒! 凹陷的椭圆再次被劫戮,陈腐的木屑与树叶重新被卷起,呼扇正以一招“苍龙行水”全力逼向折月! 折月自然是早有防备,在呼扇掠起之时便以五毒教的顶级轻功“九泉魂落”提剑直迎上去,折月剑的清冽光华立刻在作俑剑的杀气之下被逼绽得明亮异常。 在两人即将交剑之时,折月突然“斗转星移”,又迅疾自上而下“玄天七煞”,折月剑直刺呼扇听宫穴! 呼扇在折月剑耀眼的光芒下险些失策,然闻得折月剑破风之声,立即“直落九天”朝下弯折,险以避开。 折月见一剑刺空,急速收剑,顺势“移花接木”,剑气直入呼扇左胸处! 呼扇闻此大骇,迅速后退,连环转身,同时手持作俑剑旋转成一个诺大的剑圈,令折月不得不避退三分,呼扇立即“翻身倒勾”,双脚勾住一挂树枝,顺势折腰一旋,立在树枝之上。 他顿时觉得胸闷异常,全身虚汗淋漓,粘在劲装上。他的嘴角也已流出了一小股赤红的血液。 显然,他被折月的剑气伤着了。自睢县至杞县的这一路恶斗,呼扇早已感到体力难支,方才折月那式“移花接木”来得太快,呼扇一不留神胸口便被刺了一个小口,惊骇之下,赶紧以“连环展翅”相应,自己却也心疲力竭了。 然而面对折月这样的高手,呼扇丝毫不敢怠懈,仍然强作精神,全心迎战。 但是,折月不见了。 折月就在这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呼扇只看见南面刺槐上的槐角在风中摇曳着,仿佛有什么东西飞速飘过的迹象。 折月自己离开了?他为什么要离开?难道他也早已精疲力尽,而方才的凌厉攻杀只不过是最后的搏命! 但是,他是怎么逃走的?难道被人救走了?那人是谁? 呼扇已不愿去想,也不能去想了。因为他在思考完前面的那些问题之后,头脑立即便一片空白,腿上顿失力气,竟直直地往下跌了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二十三章 冰井台对话 荆歌醒来的时候,已是晡时之中。西斜的太阳慵懒的挂在窗棂外的天空中,昏黄的阳光古铜了荆歌全身的肌肤,她洗了脸,漱了牙,扎好了那泻乌黑的发丝,出了荆歌台去。她骑着她那匹心爱的白马“奴若”,在鸽子园向母亲何沿请示后,便出了千越庄去,在邺城那条把这座城市一分为二的大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当她走到离千越庄正门往西近一里处的“冰井台茶楼”时,就下了马匹。她拍了拍奴若,把它交给茶楼的马夫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便进了茶楼去。 冰井台茶楼的生意因着千越庄的地缘关系,一直以来都很是不错,不少达官贵人风流公子都会往这儿砌茶。但在这个时候,却冷清了不少,远不及早晨和午时的喧闹。 荆歌进去的时候,整个大堂里不过十来个人,而且大都年过半百的模样了。这些人也不怎么说话,也许是年纪大了趁这当口只来这里买口茶喝图个清净时罢。 茶楼分两层,在二楼喝茶价钱是要更高一些的,荆歌在大堂里侧的一张桌子寻了个位子坐下,边上正好是通往二楼的梯口。 荆歌要了一壶祁红,一碗鱼溶面,一碟椒雪肉片,一碟珍珠芋丸。 此时茶楼里进来了两个人,他们的左腰处都系着一把长三尺余的剑鞘,剑柄上围着一根紫线,两人大概是同一个帮派里的人。其中一人年纪在二十五左右,身着紫色上衣,相貌颇为俊美,看上去似乎有些低调;另一人则已过中年的模样,身穿黑色深衣,但隐约也可看见里面贴着一件紫亵。 他们只向掌柜的要了一壶玉钩茶,便上了二楼去。经过荆歌边上的时候,那两人自然多瞄了两眼。十七岁的少女在一群年过半百的老人之中通常都是很显眼的;十七岁的少女在初冬穿了紧紧的内衣和白裼,又在外面系上粉绿色的裙子,通常都是很好看的;十七岁的少女长得像荆歌这个样子的话,那简直要尽了男人的口水! 两个大男人岂有不多看两眼的道理? 茶楼的小二把茶送上去又下了楼之后,荆歌便听见他们在开始谈话了。声音很小,但荆歌还是听得到。那少年似乎有点激动,说话的声音也比那中年人要大一些,仿佛故意要让某个人听到似的。 只听得那中年人叹道:“就在这几个月里,江湖风云涌动,各个帮派相互蚕食,就连我们诺大的蛇帮竟也难遭幸免,在一夜之间被满城坛掀了个底儿!” 那少年接道:“金堂主不必过于悲伤,蛇帮还有很强的余势可以调集,只要找到时机,夺回扬州城不过是迟早之事。” 中年人苦笑:“恐怕没那么简单了,我们的所有码头和商铺都被满城坛占领,而原来的八百个弟兄竟然全部失踪了!” “金堂主和我当时并不在扬州,才逃过一难,却恨不能与弟兄们共同患难!” 被唤作“金堂主”的中年人迟疑了一会,口气有些慌乱却还是镇静地说到:“小飘,你还记得我们码头上在六个月前收了一批临工吗?” 叫“小飘”的少年道:“记得,好象有六七十个人,但他们只做了不过十天的工夫就走了。” “你还记得他们的模样么?” “嗯……不记得了,他们从来不与人说话,走路都总是低头盖帽,做事的时候也是很本分,没让谁去注意。 “那你可知道,那些人离开我们码头后,都去作什么了?” “回家去了呀,也许还有在其他地方作工的,但他们都是扬州城边上的佃农。” “你错了。” “哦?” “他们没有回家,而且他们的家也不在扬州。” “那他们都去哪里了?他们又是一些什么人?” “他们总共七十四个人,一个也没走,全部都流散在了扬州城里!我怀疑他们就是满城坛早在半年前便派来的探子,而今天接管扬州码头和金陵码头的也正是那帮人!” 小飘明显的被惊吓住了。他怔怔地道:“那我们蛇帮的弟兄都到哪里去了?” “你知道在这个月的十二日开始一直到十八日的那七天中,码头上的货箱和货船都比往日多出了一倍么?” “难道……”小飘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是的,我们蛇帮的八百弟兄全部都被满城坛装进了货箱,运到别处去了,十二到十四日那三天满城坛就派人增加了码头的货运量,以麻痹我们的注意力,到十五日那天码头上更是十分的热闹,但我们已经没有在意在这繁忙的货运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杀机!” 金堂主接着道:“满城坛蚕食蛇帮,是早已有了周密的计划的,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小飘更是惊愕:“我们码头是在半年前收了满城坛的七十四个临工,难道蛇帮里其他的地盘上也在当时招了满城坛的人?” “帮里的盐场、客栈、街道商铺一定也招了满城坛的人,但那些人也像我们收的这些人一样,根本没有引起我们的怀疑,而且,满城坛决然不会在同一个时间内派出这么多人来!” “金堂主的意思是,也许帮里的盐场和其他的地盘上早在半年、一年、两年前就收了不少满城坛的人,而且并没有惹起我们的怀疑?” “是的,他们里应外合而且很有计划地进行这场计划,扬州城的人流量本来就很大,他们那样分批地进驻扬州,我们压根就不会注意到,蛇帮缺少一个人口调查的机构。” “这事不是赤蛇王步连干的事么?” “但他似乎没有去做,况且,十五的那天晚上他也死了。” 金堂主又道:“蛇帮的倾塌,可能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 “什么?” “白、青、蓝、紫四大蛇王背叛了帮主,背叛了我们!” 小飘骇道:“哦?” 金堂主却又叹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你切不可与人说,我也不希望他们会作出逆叛之事来。” “但现在他们也不知去向,倘若真的背叛了帮主,蛇帮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满城坛于扬州介入铁大山一事,我就感觉不对劲,黑蛇帮主想必也有所戒备,只不过,我们都没料到他们的攻势如此之快!” 听到这里,荆歌的心里一阵惊骇! 只听小飘道:“直到如今,赤蛇王被杀,花蛇王和帮主又都失踪,整个蛇帮的成员已数不盈百了,而且还不能集中,只由几个分堂的堂主带领。” 金堂主:“满城坛在追杀我们剩下的兄弟,若不紧些找到帮主和几大蛇王,蛇帮恐怕真要……唉!” “我们这次来邺城,真的能找到帮主么?” “我也没有把握,但这是最大的机会,最大的可能。听说在十六日夜里帮主被人救走后又到了影冰楼,但影冰楼又遭到滇北灭门追杀,欢老板亦被迫离开,等他回来的时候,帮主和花蛇王都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 “除帮主之外,其他人都死了,但他们又都神秘地失踪了!” “所以金堂主觉得帮主很可能被人救走了,而且救他的人把帮主带到了邺城,因为在千越庄里将要发生大事了!” “是的。” “何沿真的要请那些人参加她的宴会?” “的确,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好一百人,他们之中有一半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另一半也许不为人所知,但绝对是各个帮派中的骨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二十八章 薛明烛 十月二十五日,申时正中。 荆歌已离开朱色花界。 付楚依旧坐在三坪枯草之上,手中拿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数十行字: 一、满城坛、十雪坊,主人十雪,下属八卦。 二十六年前,黄河十三总镖局镖银七十万两被劫;二十一年前,黄河十三总镖局被解散,又失白银五十四万两;二十年前,北方近半酒馆和赌场倒闭,同时十雪坊迅速崛起;十七年前,绍兴酒王武风、sd曲王龙双杀、gz大富西门城暴毙;十二年前,武盟盟主左鼎逃匿;七年前,何将军辞去盟主之位,武盟至此结束。 二、蛇帮,帮主黑蛇,下属六司。 四年前,昔日黄河十三总镖局的后人齐聚扬州,创立蛇帮。 三、三九堂,堂主周八斗,下属三十九人,全是江湖中顶级的高手。 四、灭门,掌门望蝶琪,即灭尸太婆,此次来邺,只带了四个徒弟。 五、天外魇魔教,教主不明,教派势力不明,传闻与其瓜葛的呼扇老人已死,凶手不明,死前曾与折月有过一战。 正当付楚思忖之际,突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只见大管家薛明烛一脸焦急,付楚忙问:“薛大管家,何事慌张?” 这薛明烛二十七的年纪,与付楚同龄,曾在中原久负盛名的散花门下习武,师从散花门门主,练的是阴功绕指柔。 阴功绕指柔,柔指绕人肠! 像他这种人是很少惊慌的。 “付少侠,庄里有内鬼!” “内鬼?” “左鼎和四路小神死了!” “啊?” “刚才。” “怎么死的?” “梅花袖箭,一击毙命!” “庄里谁会使这种暗器?” “据我所知,除了庄主荆青风,没有别人。” “当然不会是他。” “可怕的是,左鼎和四路小神是死在朱色花界!” “你是说,那个内鬼就隐藏在我们几个人的身边,也许就是我们其中的一个?” “不错,除非,有不应该进入朱色花界的人进来了。” 付楚闻此,内地猛地一惊!不该来这里却来了这里的,似乎只有荆歌一人。 付楚:“那人在朱色花界之中便把左鼎及四路小神杀害,也是故意引起我们之间的猜疑和不安。” “这很合理。” “你认为会是谁?” “我不知道。” “那我们出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付楚转身,正欲披件外衣离开这个弥寒的大厅。 这个地下厅堂很安静,宛如一潭死水。 死水会起涟漪么?起了涟漪,它就不再是死水了。 有了风声,空气也不再会安静了。 一道很细微却极其强劲的破风之声直逼付楚脑后风池穴! 梅花袖箭,一击毙命! 只可惜,薛明烛用的并非梅花袖箭,而是银针。他以为,以阴功绕指柔发出暗针的速度绝对不会比梅花袖箭慢。 这在左鼎和四路小神得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付楚不是左鼎,也不是财神。 银针横在一柄短剑上,花落剑。剑在付楚的手中。 花落剑起,所向披靡。 付楚没有回头。 薛明烛暗地一惊,却笑道:“花落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付楚:“我也没想到阴功绕指柔原来可以用来发暗器。” “它不用来发暗器的时候,必然要见血!” “见谁的血?” “你的!”薛明烛飞掠上前,提手一股阴风直催付楚颈部四大穴位! 中原散花门建于七十多年前,昔年该门创始人半臂怪人沈野独创阴功绕指柔,威震天下!当年邯郸狮王谢去病、漠北大将谢天等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皆丧命于沈野之手! 如今散花门门主沈聪聪虽然为人低调,但据说他的武功已可列在江湖十大高手之列,绝非等闲之辈! 薛明烛随沈聪聪习武十多年,其功力自是不可小觑! 闻背后一股强劲阴风而至,付楚深知此时决不可侧身而避,急速转身,身体后压,左腿提起,右足点地一扭,整个身子便螺旋般向后驶去。 但薛明烛似乎早已料到付楚这一招,双掌变幻速度弥剧,一股黑风离付楚已不过五尺之近! 光秃秃的柳树上落下两根枯死的柳枝。 三坪枯草显得更加憔悴血黄,还被一股风浪吹去少许,掉进那孤独的溪水之中。 付楚猛地一提身,向下翻折朝前,瞬间调换方向,一柄花落剑直刺正正面扑来的薛明烛的双踝! 薛明烛掌风急转而下,直劈付楚腰身,同时双足迅速向上空翻起,宛若泰山压顶般崩向正在下面的付楚! “轰”地一声巨响,地面竟被崩出一个大坑,青砖飞起,土沫肆窜! 却见付楚已游隼般直赴青天,顺势花落剑直往薛明烛腰身斜径里截去,薛明烛顿然大骇,迅速连环旋手侧身而避,险些被截个正着! 他们的战斗都只是一气呵成! 气歇,势去。 付楚被薛明烛的先发制人和强势手法逼得多守难攻,连遇险招!散花门的弟子尚且如此了得,不知它的门主武功是何等的高深?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付、薛二人分立于溪水两边。 溪水静静悠悠地流淌。 这条小溪是当年建造朱色花界时为了排水挖凿的一条大沟渠,始初渠水混浊,然经时久隔,渠中流水竟越发清澈,完全可以饮用,且甘甜如饴。 只见它宽约一丈见五,地势南高北低,水流量很小,渠中躺着各种石块和水草。这条小溪把整个朱色花界的东厅一分为二,倒是与地表之上的奴若水相映成趣。 突然,这本已安静下来的空间又立即风生水起,薛明烛一式“苍龙行水”再次袭向付楚! 但是飞到溪水上空的薛明烛突然掉了下来,连自然的惯性都没有就直直地掉进了水中! 他竟然就这样摔死了! 薛明烛的尸体似乎把这条小溪诗意化了,上游清澈见底,下游却被鲜血染成赤红。他躺在水中,两眼睁得奇大。 一根铁管子横穿在他的咽喉里!那根铁管子还是新近打出来的,银白银白不见一丝锈斑。 李道人和关和尚的手艺果然很是不错。 一个人自门口施步而来,正是千越庄的大书童皇甫庄晨。 付楚:“皇甫庄晨,想不到你用暗器的手法也如此高明!” 皇甫庄晨笑道:“付少侠见笑了,如果这么大一根管子也能叫暗器的话,那天下的暗器岂不是太多了。” 付楚:“你可知道薛明烛到底是什么人,受谁指使?” 皇甫庄晨:“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左鼎与四小财神都是被薛明烛所杀,他用阴功绕指柔发出的剧毒银针一矢中的,立即毙命!” 他接着道:“薛明烛自四年前出师后便秘密加入满城坛,是满城坛第一卦卦主乾一翁属下杀手,一年前以师之名进入千越庄,但他在庄中行事低调忠诚,并未引起我们的察觉。” 付楚问到:“如今散花门行事倒是都低调得很,只怕是受威于十雪。” 皇甫庄晨:“九月以来,薛明烛因要发出多封重要请柬之缘,数次出庄,有人暗中发现他多次进出几个满城坛的驻处,包括十雪坊。” “既然早已发现,为何不将他逐出庄外?” “当时我还不敢肯定,不敢打草惊蛇,甚至连庄主及夫人都不曾告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三十三章 别有洞天 金黄的房间里,中间搁着的是一张宽大的胡床,挂上茜素红罗帐,叠有日月、龙凤锦绮棉单。里侧是一排精致的书架,陈有百千书籍,看上去皆是上品印刷。右侧却有一道暗门,呈古铜之色,应亦是与此铜门相属。 胡床与暗门之间的约二丈见方之地上,站着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有五尺半的身高,瘦削苍白。她的头发没有髻起,像瀑布一样散下来,一直散到她那纤细的蛮腰上,但却很顺贴很柔滑,即使已有一些白发穿插其中。一件纯红罗亵盖在她的身上,却只盖住了她一半的身子。 她赤着双足,两手紧握,看着付楚。她的脸很苍白,但很美丽,眼睛也很疲乏无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尽是绝美与绝望的气息……因着这雾气,付楚的眼睛有点朦胧了。 “你能跳过来么?”这女子突然问到。 这条青瓷池不过丈余宽度,付楚毫不费力就可以过去。所以,付楚回应了一声后,就步跨过去了。 只见女子的右足来回踅转了两圈,“轰”的一阵声响,身后的铜门突然缓缓关闭。原来开关就在女子的脚下! 付楚的脑子里此刻充满了各种疑问,但又不能就这么唐突地去询问她。因着走得近了的缘故,付楚已把这个女子看得清清楚楚。但看得清楚了,付楚却越是不安。 原来,她竟然只着了一件亵衣,而且自她的胸部始一直延伸至下,不过勉强的遮住了臀部。她的胸和臀也不象开始看的那么瘦了,在这件有些吃紧的红罗下,映衬得很结实,很饱满。 说实话,她真的很漂亮,身材也非常的好,但也许是长年不见阳光的缘故罢,皮肤显得很苍白,让人看起来觉得心酸和疼痛。 这个房间一点都不冷,甚至还有些热,让付楚渐渐的生出了一些汗水。幸好这里还不是太闷,不然付楚一时还真受不了。 “姑娘,就你一人么?”付楚问。 “嗯。”女子应到,慢慢垂下头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囚禁别人的地方。”女子的声音很低。 “他们是谁?”付楚心中有些希望了,毕竟她会回答问题了。 “他们……满城坛……” 满城坛!果然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付楚心中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愤之味。 “那姑娘是什么人,为何会被他们囚禁于此?”付楚忙问。 女子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付楚,眼睛里不知道充塞着什么样的情绪。“我本是金陵‘风月梨花院’的舞姬,名唤蓝可悦,很多年前的一个夜里,被一群人劫出院来,一路来到邺县,却被他们囚禁在这个山洞至今……” 风月梨花院?蓝可悦? 付楚心头猛地一震! 这女子竟然是昔年左鼎的情人! 十二年前,满城坛欲分裂天下武盟,诬陷当时的盟主左鼎贪污受贿,包括那枚当时名闻天下的鹣鲽玉琪在内。而那枚玉琪其实是左鼎费尽家财亲自锤炼三年而成,本欲送给他当时歆慕已久并情同意合的蓝可悦。后来,人们罢黜了左鼎,而鹣鲽玉琪也在当时被作为胜利品授给了滇北灭门的掌门——现在的望蝶琪。 事发前夕,左鼎和蓝可悦双双逃匿,无人知其去向。人们唯一知道的是,蓝可悦是被一群北方人赎出“风月梨花院”去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左鼎被荆青风和四小财神给收揽了。 当时蓝可悦年方二十,是金陵最有名的歌姬和舞姬,琴棋书画色艺歌舞无一不通,是当仁不让的首席花魁!但她从来没有中意过一个男子,在风月梨花院里呆了四年亦是卖艺不许身,使不少纨绔子弟挥尽金银也无能寝就一梦。 在她的心里,也许只有左鼎留过一宿。 “你在这里被他们囚禁了十二年?”付楚惊诧。 “十二年?已经十二年了么?” “嗯。这些年里你在这种地方怎么生存?” 蓝可悦眨着空洞的眼睛,默不言语。 付楚亦不再追问。他不想再把这位姑娘的痛苦深深挖出来。 他环视了四周,发现这个房间里连一个衣柜都没有,才知道原来蓝可悦只有那么一件衣服。那个青瓷池中的温水依然清澈,很容易让人产生洗浴的冲动。在池子的上方,付楚发现了一排铁丝网,长度覆盖了整个墙壁,宽约有一尺,网边的壁匣子里燃点着几束香,好象是用来作驱虫之用的,但那铁丝网之外是哪里呢?这个房间明显是通过那铁丝网才能与外界通风透气的。 “你是谁?你怎么会找到这里?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十二年的?”蓝可悦突然问到。 付楚回过神,道:“我叫付楚,是左鼎的朋友。” 蓝可悦一怔。有点惊诧地看着付楚道:“左鼎?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付楚略微迟疑,道:“他……他很好,你放心……他一直都在惦记着你。”付楚实在不能也不想去伤害这个可怜的女子。 蓝可悦忽然微笑了一下,叹道:“我已经快把他忘了。” 付楚:“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可悦却不回应,又沉默了良久。 付楚已渐渐地适应了这里,方才的不舒适感也慢慢消失。这里的空气其实还比较良好,看来那个铁丝网罩隔着的通风口是很畅通的。但他还是不明白,蓝可悦住在这里十二年,哪里来的食物呢?这些清澈的温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脱去衣服洗个澡吧。”蓝可悦轻声道。 付楚打量自身上下,才发现因为刚才穿山过洞、瞎找摸黑的,已使自己弄了一身的泥水和脏土,甚至还有蝙蝠们的粪便!再加上刚才出的汗渍,顿时感到全身一阵臭味,难受无比。 在一个女人面前,特别是在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前,男人们都很注重自己的形象。 但这里没有衣物可换,且又孤男寡女没有障碍,岂可脱衣而洗? 但他看了看那温热的池水,却愈发的想跳进去好好搓洗一番! 正当付楚尴尬踌躇之际,蓝可悦已转身离开,往那胡床上躺了去。 “这里没有衣服可换,但有一袭棉单可遮身,你先洗了身子,完后我帮你把衣服洗了便是。”蓝可悦在床上道。 付楚不知如何作答,只不言语。他此时觉得自己十分的尴尬难堪,却又有股很强烈的欲望和冲动! 他的全身都仿佛在发热发红! “如果要从这里出去,必须要待白日,我可不想让你现在的味道在这里飘荡一个晚上。”蓝可悦轻轻道,似乎在笑,又像是很严肃的样子。 她还没说完,付楚已迅速脱去衣服“噗嗵”一声扎进了水里。 水的温度比他想象的要高一些,而且有些其它的东西甚至不在他的想象范围之内。比如迷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三十八章 群战 黑蛇他们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蛇帮的倾塌已为很多人耳闻,大家对于黑蛇失踪十日后竟与河沿、何将军一道现身极为震惊!虽然如此,但很多人都没有对蛇帮的事情发表什么说法,倒是因为何沿的出现为他们避谈黑蛇找到了一个口子。 何沿的周围立即拥簇了不少人。 有几个人在喧闹的人群中一直注视着黑蛇和夜莺。 东南面的离三郎、乾一翁、眉山、小巽五以及白青蓝紫蛇!西南面的望蝶琪、周八斗、折月和绛云四师姐妹! 他们并不惊讶黑、夜二人的出现,甚至还有些满意。 因为这正是他们所预料的。蛇帮和千越庄都是满城坛想要的,再加上一个付楚,他们拧在一根绳子上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既然他们今天都出现在一起了,无论对于满城坛还是望、周二人来说,都是再满意不过的事! 满城坛来邺的六十四个杀手都已潜伏在千越庄的四周,随时候命前来!三九堂来邺的十五个高手亦已分散在千越庄外的各个地点,听候周八斗的调遣! 白日之中,因为有江湖上几大实力最为雄厚的门派派来的人,以及很多相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帮派当家和成员在此,他们并不愿冒犯那些人公然挑衅千越庄,毕竟,无论十雪还是望、周二人,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挑战江湖七大帮派! 但是,也没有哪个帮派愿意为了千越庄而与十雪结仇,更遑论以战相谴! 乾一翁一动不动地看着夜莺和黑蛇,突然对离三郎说到:“离三郎,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离三郎因为昨日乾一翁把何琴一事说与付楚而十雪却毫无责怪之意,正对此不甚爽快,便没有理会。 乾一翁道:“如果你发现了这件事,你一定会很吃惊的!” 离三郎瞥了他一眼,问到:“什么事?” 乾一翁:“何琴被谁抢走的?” 离三郎立马盯着乾一翁,道:“你知道?” 乾一翁并不答话。 离三郎看他良久,终于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刚才夜莺明明是夜莺,黑蛇也就是黑蛇,但此时离三郎发现他们却更像另两个人——二十二日在开封外城南熏门从他们手上抢走何琴的其中两个蒙面人!也正是他们两人杀死了坤八爷,伤了震四娘! 离三郎怔怔道:“难道是他们?” 乾一翁:“绝对是!” “那我们恐怕有点棘手了,因为我俩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倒未必,要论武功,这里谁都差不了谁多少,关键要看你怎么用,用什么方法用。” “你说得轻巧,上次为何要输于他们?” 乾一翁思疑了一会,却不应离三郎的话。 那边的黑蛇和夜莺两人已在一张桌子旁坐下,与他们一桌的还有江南三十三总镖局的镖师王辛义、王辛雀、张同、张鹤群以及总镖头仇患。江南镖局和蛇帮在生意上有很多往来,而且总镖头仇患和黑蛇的私交也很深。 仇患今年三十六岁,身材瘦小单薄,让人看起来甚至有种猥琐的感觉,完全不及黑蛇的高大威猛。但认识他的人,决然不会轻视他!曾经很多嘲笑过和轻视他的敌人,都死在了他的梨花枪下! 江南镖局曾与黄河十三总镖局是死对头,两者时不时发生冲突,后来黄河镖局因十雪的介入而解散,江南镖局也就理所当然成为天下第一大镖局! 扬州蛇帮,就是黄河镖局的后人聚在一起创立的!黑蛇,就是昔年第一镖头黑匡之子! 满城坛并不知道江南三十三总镖局现在的镖头仇患是怎么会和黑蛇走在一起的,但他们一点都不担心仇患会介入这场纷争之中! 他根本就不会介入。因为江南镖局若背叛了十雪,满城坛将立即切断他们运货的所有路线!满城坛绝对有实力做到这一点,就像毁灭黄河镖局一样。 那张桌子本来只坐了七个人的,此时又有两人坐了下来。那两人一个二十五六的样子,一个则到了中年的岁数,坐在黑蛇的边上,似乎十分兴奋,不断地对黑蛇说着什么话。 荆歌骑在奴若马身上,站在亭台北面的凫桥上,看着那两人。 她着实有些激动,因为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在冰井台茶楼碰见的“金堂主”和“小飘”!而她也是不久才知道,蛇帮并不是千越庄的敌人,真正要对付千越庄的是满城坛! 庄里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在玲珑台和吹月亭里,只有几个好奇的小姐和公子沿着奴若河到了荆歌台下,这里的小山丘和河水,还有座座精美绝伦的亭台建筑似乎让他们很激动很兴奋。 荆歌台当然是把门关了的,她可不想让他们进她的地盘去。 表姐还没有来庄里,小书童白喜在乡下也还没有回来,荆歌本来很想念她们,但现在却在祈祷着他们的平安,祈祷着他们今天不要进庄。她不知道何琴遭遇到的种种惊险,也不知道她将永远看不到白喜了……她当然也不知道,她将会在宴会结束前被人带出千越庄,因为没有人愿意让她看到任何的死亡和鲜血,更没有人愿意让她遭到一点点的伤害。 酉时末,晚宴也结束了。 千越庄里点满了上千支蜡烛,还有挂在各个地方的几百盏灯,使它在天地黑暗之中俨然一个巨大的光源,连空气都被染红了。 玲珑台与吹月亭的地上放满了酒坛,全部都开了封,空的满的剩的谁也不知。四十五张堆满了酒碗饭菜的圆桌不大规则地被摆成五条直线,仿佛喝醉了的模样。 诺大的空间冷冷清清,所有的居民宾客、婢女短工都被劝出了庄外。这里只有北风颤抖的声音,只有火光跳舞的气息,只有河水稀疏的生命。 庄南已没有一个人。 所有应该留下的和要来的人,都已聚集朱色花界! 朱色花界是千越庄的地盘,望蝶琪他们本是有些担忧的,但满城坛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竟毫不迟疑跟着进去了。实际上,在这个庄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满城坛都胸有成竹! 因为,这场战斗无论怎么进行,他们都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望、周一行只好随之而进朱色花界。 朱色花界建造在地下。地下会有什么东西?地狱,坟墓,还是宝藏? 满城坛来了十个人,包括离三郎、乾一翁、小巽五、眉山、白紫蓝青蛇以及后来的“兑二侯”步连和艮七仙子! 望蝶琪一行七个人,包括望、周、折,以及绛云四师姐妹! 而千越庄竟有二十一个人之多!其中包括何氏兄妹、黑蛇、夜莺、皇甫庄晨、金无常、小飘以及九个庄里的武士和仇患等江南三十三总镖局的五个镖师! 人多并不一定能仗势,更何况现在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现实摆在千越庄一行人的面前,那就是满城坛竟然和望蝶琪一行站到了一起!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达成的同盟!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可怕的协议! 朱色花界的东厅约莫有十丈见方,为一条宽有丈五的水渠隔成两半。正是这条水渠,昨天还躺着薛明烛的尸体,但渠水已经清澈如往,看不到丝毫的血迹。 两派人此时正各站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四十二章 混战 步连立即惊骇!因为他听到了脑后一阵急速的破风之声!而那种破风声,只有李道人和关和尚的铁管子才逼得出来! 他迅疾转身,立刻抓住了一根正迫近他眉头的细长铁管! 然而,他还是死了。 另外一根铁管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竟然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黑蛇顿生一股怜悯和悲愤。 “为何杀他?”黑蛇问。 “你已替我们说了原因。”李道人应到。 “步连为满城坛做了很多事,你们实在不应该杀他。” 眉山往西南方向出了厅外。 关和尚忽然问到:“荆青风去哪了?” 黑蛇一众暗自一紧,无人应答。 关和尚:“一定还藏在千越庄里!” 黑蛇冷道:“是你们在荆庄主的茶里下毒?” “不错。” 何沿问到:“你们是怎么进入房间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关和尚冷笑道:“区区一个房间,出入又有何困难!” 何沿:“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我们把地点选在朱色花界,你们为什么答应?” “你的问题本不是问题,因为皇甫庄晨知道朱色花界的秘密,我们自然也知道,朱色花界有什么东西,出口在哪里,我们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夜莺转过头,对其他人沉声道:“勿再多言,我们须要赶在眉山带人到这里之前冲出朱色花界,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倏地,夜莺从腰间抽出一柄软铁剑,四大蛇王亦是取出各自兵器,迅速掠向厅门! 夜莺一众与满城坛一干人本是东西隔水而立,而厅门在北面。门宽达三丈,修建在丈五宽的水渠之上,水渠两边分别有七尺五寸宽的路面可进出。 几乎在夜莺起身的同时,乾一翁、离三郎、小巽五、艮七仙子和望蝶琪已迅速拦截在厅门,挡住了他和四大蛇王的去路! 与此同时,何将军、何沿、小飘、张同和王辛雀亦被周八斗和绛云四姐妹于对岸紧步跟随! 黑蛇和仇患突然飞掠过水渠,分以黑风掌和旋螺刀迅速杀向李道人与关和尚! 旋螺刀是镶嵌在梨花枪头上的,仇患的梨花枪法是江南镖局之中最具杀伤力的武功。 关和尚闻风色变,手持铁管全心应战。 仇患似乎疯狂至极,完全没有多端寡要之心,一根梨花枪如狼奔龙腾般刺向关和尚天池大穴! 关和尚见他来势凶猛,深知不可硬挡,快速向后退开。 仇患前枪飞掠,但旋螺刀却突然脱离枪杆,以方才更加迅疾的速度飞向目标! 关和尚顿时一阵心惊肉跳,眼瞳胀大,他决然没有想到旋螺刀的速度已快出自己几倍,正当他欲以铁管相抵,然而,他的手未动,却已被旋螺刀刺穿手腕! 一阵恐惧的叫声,铁管落地,梨花枪杆已刺入他的心脏! 李道人被那叫声一惊,迅速瞥了关和尚一眼,却见仇患已拔出枪杆,连竖插在地的旋螺刀都已被重新装上梨花枪。 李道人虽然惊疑,却不敢有半点错乱和怠慢,因为黑蛇一双黑风掌已逼得他犹如惊弓之鸟如履薄冰! 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使传闻中已列入江湖十大毒术的黑风双煞掌,今日竟在黑蛇的双手之上幻化得如此诡秘异常、刚强威猛,着实让他惊骇不已! 黑蛇双手迅速以灵变的角度切换,连带起一股股阴黑狂风,宛如灵蛇出洞直冲九霄之势逼向已乱阵脚的李道人! 就在他们的身体仅距六寸的时候,李道人忽地大喝一声,立即一轮急速的旋身直冲上空,突又折身迅即往下,手执坚利铁管直劈黑蛇头顶百会穴! 眼看黑蛇的脑袋即将被劈成两瓣,李道人却突然感到一阵死亡的恐惧!黑蛇不但没有逃避,而且竟然趁着他右手抬起的微妙当口,像蛇一般地从地面上窜了起来,双掌直取李道人的心脏处! 李道人实在不应该用这一招的。 因为一个人可以故伎重演,却只有一条命。 高手相搏,使用重复招数是大忌,特别是在比你高的高手面前。 最初李道人与黑蛇一战,有幸逃脱,却不知是黑蛇故留活口,而此次黑蛇一众是在逃命,岂肯再容他纠缠不止? 黑风双煞掌攒聚的阴风立刻震断了李道人的五经六脉! 李道人并没有当即死亡。 他用尽最后气力说了一句话。 “亥时,如果……我和关和尚还没有从这里出去,朱色花界所有的出口都会被炸毁!” 听到了这句话的人,无不震惊色变! 离亥时不到半个时辰。 满城坛一干人决然不能让黑蛇他们活着离开朱色花界,决然不能再让他们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乾一翁一柄短刀迅猛一式“扶摇直上”旋身直挂半空,身上一袭黑衣被旋转得连带起一阵杀气,黑衣马上向两侧甩开,乾一翁灵变一招“大鹏展翅”手持短刀直刺离他六步的紫蛇王! 紫蛇王本以一个铁制方块为兵器,但此刻的方块在他手中迅即旋转变形成一把铁扇!铁扇的扇骨竟然是根根极其锋锐的铁杵! 乾一翁瞬息之间逼近五步,紫蛇王立刻囤积内力,猛地朝他腹部横的一劈! 然,乾一翁瞬时两手握刀一挡,硬是把铁扇给顶了回去!而他原本的一柄短刀竟然变成了两柄,为他各执一手!那短刀,赫然是纯钢打制的双刀! 乾一翁刚因反力后退一步,却又立即还力全力杀来,两手双刀切换旋转得犹如掠影浮光幽灵鬼魅,只见团雪滚滚,不见半个人影! 只不过刹那之间,紫蛇王还来不及散扇抵挡,乾一翁竟然与他的血刃一起穿其身而过!紫蛇王瞬间即被劈砍成肉末,身首全无! 血肉浑浊,飘散成雨,腥气弥散,人心作呕! 被击飞的锋杵铁扇正在这腥风血雨之中急速飞向青蛇王的咽喉! 青蛇王一阵大骇,迅速提刀一斩,铁扇虽被斩偏,却还是闪电般擦喉而过,险些要了性命! 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回神,艮七仙子早已脱去羊皮衲袄,身上缠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七色丝带,游隼般飞赴过来! 突然,她在半途中空猛地一停,一条青色丝带宛如毒蛇吐芯飞速掠出,竟在刹那之间刺穿了青蛇王的咽喉! 艮七仙子的手法实在太快,青蛇王竟没有立马就死去。 死亡之前,他还看到了一件足以令所有人都震惊的事! 停滞在半空之中正享受着杀人带来的极度快感的艮七仙子,倏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身异七处! 首先是她的七色丝带瞬间散开,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立即聚拢,但不是聚拢在原来的位子,而是把她的整个身子穿插而裂并围成了七个包裹! 每一种不同色调的绸带,都包着同样大小的肉身。 七色丝带,裂尸七处,只见滴血,不见肉骨! 江湖中几乎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极恶毒术——“凌气控物,杀人百步”——竟在此刻出现! 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一个人——夜莺。 他的表情很冷,冷得让人心寒胆颤。 朱色花界很快恢复了平静。 甚至完全的死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四十七章 青红山庄 火华明亮,似乎驱散了一些不安。 黑蛇和夜莺将千越庄和邺城这两天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予付楚,亦知道了蓝可悦的身份。 付楚也想不出荆青风去了哪里,蛇帮、江南三十三总镖局和三九堂的人是何人所杀。 他更想不出事情会发展到此般结果。 他现在只确定一件事情——这一切,都与一个人有关! 十雪! 付楚很乱。甚至很躁烦。 但他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情。 “何琴呢?” 听到这个问题,黑蛇和夜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放松。 黑蛇:“她正和荆歌在一起,城外青红山庄。” 付楚放心了些许,他相信何琴和荆歌都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 但黑蛇的那句话却让一个人感到了一丝震惊。 震四娘问黑蛇:“开封城外那几个人就是你们?” 黑蛇:“正是。” “乾一翁他们去哪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和离三郎、小巽五昨夜离开千越庄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 “哦。”这个结果也让她无可适从。 申时,四人出了伏羲宫,把眉山和震四娘留在酒窖之内。 酉时,一行人抵达千越庄,见到何氏兄妹及小飘。随后,七人前往青红山庄,汇见何琴和荆歌,并拜访青红山庄庄主秦飞飞。 十月二十八日,辰时,邯郸,冀王府,中原堂。 中原堂占地九分,处冀王府中心之地,乃冀王迎客设宴及议事之所。 乾一翁、离三郎、小巽五正坐在堂里,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不是冀王。而是十雪。 冀王不是十雪,十雪不是冀王。 冀王已过知天命之年,而十雪不过刚过四十而已。 但不惑之年的十雪已满脸沧桑,一条眉毛上的皮肤还多出了两痕刀伤,头发亦已泛白。 此刻,他正坐在中原堂主位之上。 那张紫檀椅沉静在他的身下,却仿佛他的脸庞。 他的脸庞,毫无表情。 你在这张脸上,看不到任何人类应该有的表情。 仿佛是一张死脸。 但没有人会把“死”这个字放在十雪身上的。 因为你想他死,你就一定会死得比他早,早很多。 因为,他活得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更英勇,更有智慧! 一个英勇而又充满智慧的英雄,怎么会轻易地死呢? 乾一翁等三人已毕恭毕敬地站在堂中,准备汇报一切事宜。 他们都在很认真地看着十雪,即使他靠在紫檀椅之上毫无动静。 约莫片刻之后,十雪终于说了一个字——“讲”。 三人陆续把昨日之事道了个原委,似乎在讲一个故事,在唱一出戏。只是,说事唱戏的角儿们,已经慢慢陷入生涩和惶遽之中。 因为他们知道,这出戏的编剧已经远远偏离了他们意想的轨道。 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死去的文雀。 “震四娘和眉山去了何处?”十雪问到。 “震四娘留守伏羲宫,眉山等人也可能去了那里。”离三郎答。 十雪起身,拖着他那及地的长袍和有些沉重的脚步,离了开去。 辰时的阳光拂过海岸线,爬过矮小的土山坡,泻满了中原。天光逃窜,不经意间撞进了中原堂,撞在那三张年岁隔代的脸上,撞在那三杯通体透亮的酒中。 酒在几上,几在身旁。 在谁的身旁? 谁就要随着天光一起逃窜,直至死亡。 没有人再会生涩,没有人再会惶遽。也没有人选择逃窜。 冀王府很安静,中原堂很干净。干净地如同白练,你绝对不会想到它曾经是沾血的缣帛。很多生命,悄无声息之间已消逝而去。 午时,邺城外东北方向三十里处,青红山庄。 古垣青道,血枫红花,春时烂漫,秋来温黁。 小雪时节的北方,寒意潺潺,令人心生不安,失意茫然。 人们在感到寒冷的时候,就需要温暖。内心感到失意的时候,就需要慰藉。 而这些需求,又往往是那么不可多得,不知何求。 所以,当一个人在寒冷时感觉到温暖的时候,在失意时感觉到鼓励的时候,在茫然时感觉到信心的时候,那他一定很幸福,并为此感到幸运。 所以,付楚不能不算是个很幸福而且幸运的人。 因为秦飞飞的微笑已足以断去他的后顾之忧,并且让他感觉到了强大的鼓励和信心。 青红山庄,是中原最大的票号,而之所以最大,并非它的客户最多、分号最广,却是因为它最有钱。青红山庄共七处分号,总号洛阳,存银量占去中原所有票号十之六七,客户只有一百户,皆是富商贵贾、世族豪帮,故青红山庄几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票号,因为几乎所有势力都不希望它不安全。 庄主秦飞飞,二十又七,华山掌门秦崤次女,夫赵浩雷,河南左布政使,官从二品。 她的脸上很少有其他的表情,因为她的生意很大,所以她的心情很好,所以她几乎无时不刻不在微笑着。微笑,是她的面容,是她的特点,是她的武器。 如果一个人能把微笑当做武器,那他一定很少失败。 和一个很少失败的人一起面对困难,每个人都会比较放心,从而大胆,并充满自信。 因此,即使烟雾缭绕甚至陷入黑暗,付楚也相信,他们能看到太阳。 太阳高挂,垂地悬空。 秦飞飞准备好了一桌非常丰盛的午餐。 付楚、黑蛇、夜莺、小飘、何将军、何沿、蓝可悦、何琴、荆歌与秦飞飞皆已入席。 秦飞飞:“这些天几位辛苦,定要在寒处多宿几日,不论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计算之缓。”他看了看菜肴,接着说:“这些小菜都是请城里最好的师傅做的,大家可要多吃一些。” 付楚笑道:“如果是你秦飞飞做的,我们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众人浅笑,皆拾箸就餐。时而饮酒,说笑不断,好不热闹。 一干人全然不提近日发生之事。 但他们怎么能躲避? 酣食酒畅之时,桌上的一只酒壶顿时破裂! 响声停止了所有人的动作,聚集着所有人的注意。 碎壶之处,钉着一只月牙镖。 月牙上刺挂着一张白帛。 白帛已被女儿红染湿,但墨迹依然清晰。 “今夜亥时,红枫舍园。” 秦飞飞暗自一阵惊骇,不知这月牙镖是何人所发,因为这红枫舍园地处青红山庄西北部,正是秦飞飞的居所! 噩梦似乎才刚刚开始。 “看来满城坛是一刻也不想让我们安生。”夜莺苦笑道。 “你猜今晚谁会出现?”付楚问。 “他该出现了。” “早就该出现了。” “也许已经出现了。” “是的,已经出现了。” 近半月未见付楚,其中又历经艰险,面对着这失控的局面,何琴反而坚强了不少,纵有委屈,也丝毫不见在脸上。 付楚见她这般,心中却愈发心疼,此等变故,让她经受,岂能平静。 荆歌的眼眶还泛着红,必是哭过几回了,父亲不知所踪,何沿安慰着她,也能让她安神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四十九章 灞水伤春 一人中年模样,头上系着黑色网巾,着一灰色圆领长衫,面无表情,正坐在翘头案边的太师椅上,与对面另一张太师椅中间隔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坛酒、一樽青花梅瓶和两个琥珀荷叶杯。 “坐。”那人道。 付楚在他对面坐下,道:“十雪?” “是。”十雪说话就像他的脸,你猜不出他的情绪。 “什么酒?” “灞陵崔家酒。” “灞水伤春,此酒有离别之意。” “离有生,别有死,看你要怎么走。” 付楚饮尽杯中酒,看着十雪,道:“昨日凌晨,横死邺城大司马街五十七人,是你所杀?” “是。” “还不够?” 十雪不答,只问:“黑蛇回扬州了?” 付楚不应他,取了青花梅瓶,倒了一杯酒。 十雪忽然冷笑:“蛇帮已经没了,回去又有何用。” 付楚有些诧异:“蛇帮没了?” 十雪:“前日扬州血战,本社与蛇帮死伤千余,倒是落了官办好处,新上任的知府童厉禁严扬州,官府接了蛇帮的生意。” 付楚知道这童厉,是朝阁武英殿大学士童心铨之子。童心铨乃太子之师,又近天子左右,怕是十雪一时也拿童厉无法。 “荆青风呢?”付楚问。 “看来你不笨。” “太笨的人和太聪明的人一样,都活不长。” “荆青风在保定,死不了。” “你打算怎么样?” “户部尚书沈卞闻虽官职在身却称病多年,谢冲任户部侍郎六年间,一人经手税赋财政大权,中饱私囊,获利无数。” “所以我杀了谢冲,劫了财银?” “杭州何家已入不敷出,财神爷荆青风也并非坚若磐石,他们都很需要钱,而你又和他们关系密切。” 付楚拿起酒瓶,倒满了十雪的酒杯。他笑道:“谢冲的银子我是一文都没见过。” 十雪的脸抽搐了一下。 沉默片刻,十雪饮尽杯中酒,道:“果然。” 付楚:“有人杀了谢冲,暗中夺走财富,然后精心设计了一个假象,所有的证据和动机都指向我付楚,并在江湖中散布传闻。” 十雪:“你不辩驳,是因为没有人相信你。” 付楚:“也许两天前,你也不会相信。” 十雪:“现在我相信了。” 付楚:“所以你想找我要钱的话,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十雪忽然一笑,又倒了一杯酒。 十雪笑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因为你一定很想知道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付楚叹了口气:“所以你要让我去找出这个人,而且还要找到财富,并交给你。” 十雪:“我说过你不笨。” 付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雪:“因为你没有选择。” 付楚:“如果我不按你的要求去做,荆青风会死,杭州何家也会死。” 十雪提起酒坛,倒满了青花梅瓶,道:“灞水伤春,人性使然。” 付楚冷道:“好一个人性使然!” 十雪:“人之初,有很多路,但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我只是把路走好而已。” 付楚:“所以连你的亲兄弟也杀?” 十雪:“折月在乌斯藏的魔教之事,是他自取灭亡。” 付楚:“就算没有谢冲一事,蛇帮和千越庄也早就在你的计划之中?” 十雪:“蛇帮势力的发展,以荆青风为首的五路财神垄断河南山东两省盐制,都对本社造成了极大威胁。” 付楚:“你把路走好的方法,就是消灭挡路的人。” 十雪:“这法子不算太妙,但却最有效。” 付楚:“谢冲是怎么死的?” 十雪:“先服了少量砒霜,中毒后被人勒颈致死,当日谢家设宴,九十三人中毒昏迷。” 付楚:“所以没有人看到真正的凶手。” 十雪:“不错,除了谢冲,还死了两个人。” 付楚:“谁?” 十雪:“谢冲之子谢玉芳,和一个跟了谢冲三十多年的老仆。” 付楚思疑片刻,道:“谢冲、谢玉芳和老仆,只有这三个人知道谢冲财富的秘密。” 十雪:“还有一个人。” 付楚:“凶手。” 十雪:“此人不仅了解谢冲,而且了解你,也了解何家和千越庄。” 付楚:“可能还不止,也许他也早就料到我和你会见面,所以他的目标最终是你,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棋子。” 十雪:“看来我挡在了别人的路上。” 付楚:“他不过是用你的方法来对付你,先让你和蛇帮两败俱伤,再利用你的做事方法,引入千越庄、何家、三九堂、折月、灭门和江南三十三总镖局,让我们互相残杀。” 十雪的脸依然没有表情,他的眼睛盯着厅外,一动不动。 像他这样的身份和阅历,任何的惊涛骇浪都会化作平缓的小流。也许他曾经被黑暗和恐惧侵袭,但现在他已是黑暗和恐惧的始作俑者。 十雪已知道,杀谢冲之人,先夺谢冲之财,再借十雪之手打压各江湖势力,最后铲除大伤元气的十雪。 他不仅十分了解十雪的弱点,而且十分清楚,就算没有谢冲一事,十雪对蛇帮和千越庄的计划依旧会进行。付楚不过是他制造的轱辘,让十雪走得更快些。 付楚喝了口酒,看着厅外庭院一株红枫,道:“其实要知道此人是谁并不难,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十雪看着付楚,却不答话。 付楚:“他也料到了自己会暴露,而且如今的情形,他亦已无意隐藏。” 十雪:“童厉禁严扬州时,我就该想到,他才是最大的渔翁。” 付楚:“童厉的弟弟和两个叔父分别执掌庐州、济南、青州三府,童心铨坐镇京师,童家旁系子弟从商者众多,怕是早就对你十雪心怀不满。” 十雪:“猎人褪下了伪装,开始捕杀猎物了。” 付楚:“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十雪:“刀俎在手,鱼肉在案,看你要怎么选。” 付楚苦笑道:“好像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十雪:“你明白最好,谢冲的财富是何家和荆青风的保命符。”十雪起了身,出了庭院。 亥时末,十月末。廊道庭柱上的挂燎熄灭了,院子里黑漆漆一片,连夜虫窸窣的声音也听不见,天空不见半丝光,付楚坐在门前台阶上,拎着那半坛酒,毫无睡意。 十年前,他离开了邺城,无路可去,随着流民一路南下,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些地方,浑浑噩噩过了两年光景,最后随一铁匠到了建昌府,在铁匠铺里淬火。这个铁匠也不知道自个名字,都叫他铁打铁,意思是他长得像铁一样结实,又干着打铁的营生。铁打铁虽然壮实,但性情却好静,对付楚也很好,教得付楚一把打铁好手艺。情人已去,往事如烟,两年颠沛流离,也让付楚慢慢放下了当初的痛苦,开始新的生活。 他跟铁打铁一起约莫十个月后,有一天铁铺来了一个老人,这老人也不能算老,看面相不到五十,但头发却已半白,要他们帮忙打一把剑,一把极为普通的剑,但要这剑身九寸九长,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 虽是普通的铸铁,但这九寸九的尺度可不是一般人拿捏得准,其实这是一单麻烦的小生意,看这老人也不像有钱的主,平常人不愿意接,怕是被不少铁铺给拒了。 但这铁打铁性情好,手艺也好,收了老人二两银子,接了这生意,然而他竟把这活让付楚来做,付楚有些惊讶,虽然说炼制这种工器不难,但那老人要求的尺寸实在不好把握。 铁打铁的意思是,让付楚做出这个尺寸,一次不行做十次,付楚不敢怠慢,把这事当作当务之急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五十三章 杨柳仙洲 蛇帮之前会对每个蛇王的背景都做摸查,所以黑蛇已经大致猜出这女人和花蛇的关系,花蛇嘴里说的老朋友,自然也就是姘头的意思。 柳叶停住哭声,擦干眼泪,道:“为了留你在这里,我早已遣散了姐妹们,而今黑蛇帮主来了,这春华苑也是没法子再经营下去,你们要是再没办法,官府迟早会查到这里,到时我们都得没命。” 花蛇无奈,也只能说些好话,安慰柳叶的情绪。 待柳叶出了屋去看茶,两人才坐了下来,黑蛇见这中堂宽有三丈余,深有一丈五,摆了六张方桌,供粉客们喝茶饮食,中堂两侧各有一侧室。 黑蛇问到:“帮里还有其他人呢?” 不问还好,一问这事,花蛇紧咬着牙,眼泪也要攒出来了! “那日里只要在扬州的兄弟都参加了战斗,虽然伤亡很大,但本来已经就要把满城坛剩下的人赶走,哪知童厉这狗娘养的突然带着几千官兵从城外围过来,先杀了满城坛的人,又在全城搜捕我们,让我们兄弟竟全部牺牲了!” 黑蛇又从花蛇口中确认此事,自是悲痛不已。 花蛇又到:“那时我们还有百余弟兄压船北上,或在外办差,不在扬州,为了他们能够及时得到消息,不要轻举妄动,保留帮中实力,我只好躲进春华苑,乔扮成女人随着柳叶赶到码头,南下到了镇江府信鸽房,才给在外的兄弟发了消息。” 听得花蛇此言,黑蛇平静了些,道:“不错,此时决不能让在外的弟兄回来。” 花蛇:“已让他们在外地候着,等帮主回来再从长计议。” 柳叶自门外端着茶水进来,黑蛇这才仔细瞧了她。柳叶身高约有五尺,体态清瘦,面目虽算不上年轻,但却颇有几分成熟韵味,光那柳叶眉和樱桃嘴就能吸引不少男人。 柳叶放下茶盘,道:“刚才让帮主见笑了,我也是心里惶恐,才失了仪态。” 黑蛇颔首:“是黑蛇多有打扰。” 柳叶往二人斟了茶,笑道:“无甚打扰,要怪就怪自己对这男人太好,才心甘情愿跟他一起担这事情。”她看了看花蛇。 花蛇看着她,道:“辛苦你了。” 柳叶也不应他,只道:“你们先在这说话,我去准备些酒菜。” 黑蛇:“有劳柳姑娘,但现在不急,我还有事要办。” 花蛇惊道:“帮主还有事?” 黑蛇:“还有一个朋友去了七里河,我们约好正午在南门码头会和。” 花蛇:“外面官兵盘查得紧,帮主一定要小心,见到他后请快快速回。” 黑蛇应然,拾起圆帽起了身,出了春华苑。 南门码头在荷花池东面龙首关处,离春华苑约有二里路,此时离正午还有大半个时辰,黑蛇想先去荷花池看看。 不一会,出了石塔巷,到了荷花池。以前黑蛇每次在南门码头巡察后都要到荷花池歇息,因为他十分中意荷花池上的“杨柳仙洲”,更确切地说,他十分中意的是“杨柳仙洲”的主人杨柳仙。 除了蛇帮,他最关心的就是杨柳仙了。 荷花池岛上正有一列官兵来回巡查,让黑蛇不得不小心翼翼,幸有大树遮挡,好不容易才来到岸边。 “杨柳仙洲”是一座画舫,也是一座戏舫,游弋在荷花池上,每日午时会有戏剧或书画表演,兼有茶座饮食。 之前它是扬州富贾王振安的私人游舫,杨柳仙是王振安的小妾,深得王振安宠爱。七年前王振安病亡,王家内部因为分财而致家道中落,杨柳仙悲伤至极,无意王家财产,最后由王母主持,把这游舫分给了杨柳仙。 杨柳仙今年三十有二,美貌至极,风韵正当,性情又温和有礼,大方得体,自王振安离世后,扬州城内外无数公子老爷来到荷花池,欲睹尤物芳容。 早些年杨柳仙不堪骚扰,把游舫交由他人打理,自己深居简出,闭门谢客,日子过得虽很清苦,但也得了清净。 后来这高冷清身的名声传开,众公子老爷尽吃闭门羹后,来打扰的人便慢慢没有了。五年前杨柳仙亲自操持游舫,更名“杨柳仙洲”,将游舫打造成了颇有名气的雅艺食府。 “杨柳仙洲”经过修缮,规模很大,有一个戏台,底舱茶座能容一百六十八位,楼上五个雅间,几乎每日都能坐满。 四年前蛇帮成立之初,黑蛇和六大蛇王第一次到“杨柳仙洲”时,虽然只瞥了一眼杨柳仙,但黑蛇的内心就被杨柳仙的美貌气质完全击倒。 一个男人无论有多强悍,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都会俯首称臣。 如果他心爱的女人完全不喜欢他,总是像平常人一样彬彬有礼却毫无感情,那么这个男人的内心肯定会被折磨疯狂。 黑蛇就那样被杨柳仙折磨了四年。 可是那是他自找的,更重要的是,他心甘情愿! 作践自己,也是一个人陷入爱情后的一大爱好。 杨柳仙冷对了他四年,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和杨柳仙成亲了四年一样。 真是妙不可言! 黑蛇站在岸边榕树背后,望着“杨柳仙洲”,边上就是悬梯,只要他敢,就可以登上画舫,见到他心爱的女人。 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处境给杨柳仙带来任何伤害。 即使杨柳仙从来也不在意他。 他只想站在岸边,看着“杨柳仙洲”,心中祈祷杨柳仙能经过他的视线。 就那样等了半个时辰,和夜莺约定的时间到了。荷花池岛上的官兵来回走动,也注意到他了。 连杨柳仙的影子都没见到,黑蛇心中黯然神伤,只能悻悻离去。 早晨黑蛇自文昌街往西,夜莺便从曲江园沿大运河一路往南,沿途探查扬州这段时间发生之事,到了七里河再往西转,再到宝塔街右拐北上,正午终于到了龙首关。 龙首关河道是大运河西边的一条河道支流,往南汇入长江,因地处扬州府中心之利,往来船只繁多,景象极盛。南门码头是这河道上的主要码头,之前掌管这个码头的是水司青蛇王,蛇帮常驻这里的成员有三十余人。 蛇帮的覆灭似乎并没有影响运河的忙碌,码头不远处巡回走动着几个官兵,原来蛇帮成员的位置已经被人顶替。 夜莺见那些人不管是脚夫还是监头,全部身着湛青色布衣,布衣胸前都雕织着一条血红色的龙,龙的下面还有三道水纹。 夜莺暗地吃惊不已,他认得那龙的标志,正是镇江府的水龙帮! 水龙帮不像蛇帮涉足六司,他们自成立之初就只做水运的生意,扎根镇江六年,不知得到哪方势力支持,成立之初就把镇江原来的水运老大黑水寨打垮,又将势力拓展到常州府,控制了长江到杭州的半段河道。 正当水龙帮觊觎扬州之时,恰逢蛇帮崛起,稳控扬州,水龙帮才一时无奈罢手。 水龙帮帮主龙江烧,原来是黑水寨的船工,在黑水寨呆了七年时间,因为一次醉酒后****了寨主的女儿,寨主虽没杀他,但却把他命根子给阉了,将他逐出镇江府。 据说龙江烧离开镇江后,沿长江而上到了庐州府,在那边呆了两年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在庐州做什么。后来,也就是六年前,他突然回到镇江,还带着两个人,并纠结之前一些在黑水寨遭受不公之人,成立水龙帮。 水龙帮当然遭到黑水寨全力围剿,哪知不出一个月的时间,黑水寨五百余人竟然死伤过半,黑水寨寨主更是惨遭剥皮阉割,吓得剩下的人全部归顺龙江烧,并跪地****,喊龙江烧做“太爷爷”! 龙江烧轻而易举地打垮了黑水寨,并强娶了当初被他****的黑水寨公主袁黎,即使他已没有了男性之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五十七章 谭记儿 再望向戏台,谭记儿再出场来,见得李秉忠。 谭记儿高有五尺半余,面相上不到三十,肤色红润,风韵尤佳,穿着旗袍,凸显曼妙身材,连夜莺这种不好女色之人都看得痴醉。 等所有的菜都上齐时,戏也演完了,夜莺意犹未尽,心想,十两银子能得此美景,不亦快哉! 此时房中还留有一女倌伺候看茶,夜莺便问:“你们的戏唱得极好,可是外面专门请来的戏班子?” 女倌吃吃一笑,答道:“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杨柳仙洲罢?” 夜莺道:“正是,想不到扬州还有这般奇妙的酒楼。” 女倌显得很骄傲,笑道:“那是当然!今日是我们阿姐亲自登台唱戏,阿妹还以为公子是专程来看阿姐的呢!” 夜莺奇怪,问到:“你们阿姐是谁?” 女倌道:“就是杨柳仙呀!” 夜莺心想,原来这画舫取名“杨柳仙洲”,是因为它的主人叫杨柳仙。便又问:“哪个是杨柳仙?” 女倌倒不拘谨,扑哧笑出声来,道:“就是那谭记儿呀!” 夜莺顿时愣住,又深感震惊,叹道:“你说那扮谭记儿的姑娘就是你们的阿姐?呀,真是美丽的很!” 女倌道:“可不是嘛,好多公子老爷都争着来看她嘞。” 夜莺笑道:“那你们姐夫可不是要天天吃醋!” 女倌叹道:“没得姐夫哦,阿姐还是一个人哩。” 夜莺惊诧,道:“哦?看你们阿姐年龄也不算小,怎会还没有出嫁?” 女倌迟疑半会,似乎不愿多说,只道:“不过阿姐已经有心上人了!” 夜莺看出女倌神情,也不想多问,道:“那便极好,有了心上人,若是两情相悦,便要让你们阿姐早日成婚才是。” 女倌听得此话,又是沉默好一会,忽的双眼一红,竟掉下两行眼泪! 夜莺见状,心里一惊,却不知所措,急问:“姑娘,你怎么啦?” 女倌也不应他这话,擦干眼泪,泣泣地道:“公子恕罪,阿妹失态了,您先用膳,我一会过来给您斟茶。” 夜莺笑道:“不碍事,你莫要哭,先去擦擦脸,无需管我。” 女倌作揖言谢,退了出去。 夜莺心想必是杨柳仙感情之事触痛了这女孩,才情不自禁掉下眼泪。忍不住心叹,美人虽易受恩宠万千,却也总是生遇悲情。 可一想到这,夜莺的心里被猛地一触动,继而忽然黯然神伤。他离开京城南下已有月余,心中时常想念着殷苏苏,他对殷苏苏的感情,她又可知道? 夜莺认识殷苏苏,是在三年前夜莺还在大同府的时候,大理卿朱庭奉命前往大同查办sx都指挥使郑得骠藩据一案,殷苏苏同行,令夜莺一见生情。 殷苏苏是朱庭的表侄女,小夜莺一岁,官任大理寺左少卿,掌京畿直隶刑名之事。 大理寺是当朝掌刑狱案件审理之最高机构,大理卿掌大理寺,统“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大理寺左、右少卿分理京畿、十三布政司刑名之事,往下还设寺正、寺丞、主簿、狱丞、司直等若干人。 大理寺与刑部、督察院合称“三法司”,会审重大案件。大理卿与六部尚书、左都御史、通政使合称“大九卿”。 夜莺便是这大理寺右少卿,掌十三布政司即十三行省刑名。谢冲一案发生在京师,应由殷苏苏辖制,但此案关系重大,夜莺又是新任少卿,便与殷苏苏合同办案。 夜莺对殷苏苏心仪之情一直深藏于心,未曾表露,一是怕殷苏苏若无此情,定生隔阂,二是怕朱庭若是反对,嫌隙难免,三是朝纲不允,大理寺左右少卿通情,有乱法纪。 虽然夜莺只能暂且将此番情意暗藏于心,但此后能常见殷苏苏,却已然满足。 夜莺坐在房间里神伤许久,忽被敲门声惊醒,抬头望去,见一穿着黑色长裙的极美女子开门进来,正是换了衣裳的杨柳仙! 此时的杨柳仙虽不像戏台上谭记儿那般英勇果敢的模样,却多了几分大气沉稳的成熟韵味。 杨柳仙微笑道:“打扰公子了,方才听伙计说公子一人就坐西阁,柳仙着实过意不去,便想着来和公子赔礼,望公子不嫌怠慢。” 夜莺起身笑道:“何来怠慢一说,阿妹伺候周到,又在这得见杨姑娘亲自登台唱戏,已是惬意万分,想不到杨姑娘不仅美丽无双,戏剧更见功夫。” 杨柳仙道:“让公子见笑了,公子请坐。” 二人坐下,刚才那斟茶的女倌进了房间,给二人看茶。 夜莺和杨柳仙就着《望江亭》聊起,说到元曲四大家关汉卿、郑德辉、白朴、马致远,又说到最近在扬州流行的昆曲和扬州清曲,说完戏曲,便聊起了扬州最近发生之事,也不可避免地要提及蛇帮。 二人本是相聊甚欢,却不想到了蛇帮这一说,二人皆神情落寞。 夜莺道:“也不知黑蛇能往哪里去,官府追查严密,怕他是万万回不来扬州了。” 杨柳仙道:“正是,他以前时常还在这里饮茶看戏,忽地好些日子不见,倒是有些不习惯。” 夜莺和杨柳仙一谈到黑蛇,彼此都有了些戒心,生怕万一对方是官衙的人。 说话之间,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夜莺心想不便耽扰过久,便拜别杨柳仙,离开了杨柳仙洲。 翌日,夜莺登上北上船只,一路畅行,沿路淮安府、徐州、东昌府、河间府、tj三卫直到京师,尚需十日的光景。 南直隶和sd乃是全国制盐重地,京杭运河是盐运必经之道,夜莺一路北上,在各地码头询问得知,原来由荆青风为首的五路财神掌管的盐运生意,已经多半转移到济南知府童心凤和青州知府童心辙俩兄弟手中,剩下的也多半由满城坛秘密接管。 童心铨和十雪之间的暗战已经开始了! 冬月初十,京城,雷声震荡,狂风肆虐,天地阴暗。 一人头系黑色网巾,口戴黑色网罩,身着黑色风袍,骑着一匹乌黑骏马,疾驰在甲丑街,狂风吹得风袍呜呜作响,似要把这人马掀翻! 黑马被风刮得极度暴躁,吼叫不止,黑袍人紧握马缰,稍不留意便会被这烈马甩落下来,但纵然如此,他依旧不停蹬马,仿佛在拼命地逃跑! 果然,紧随其后不到百步,一队人马正狂奔追来! 只见那些人全部身穿灰白贴里袍,唯有领头那人头系云锦黑巾,穿的是蟒纹曳撒,外套一袭黑色披风,煞是鲜衣怒马! 本还在街头收拾物件的人,被这景象吓得连滚带爬跑进屋内,因为他们非常清楚,东厂出动大队人马在京师街头追缉要犯,已是罕见,更何况现在领头的那人,赫然竟是东厂督主卢正钦! 东厂手段之狠辣,百姓早有耳闻,卢正钦亲自出马,可见前面奔逃那黑袍人必是朝廷极犯,不管他躲到何处,也一定逃不出东厂掌心! 黑袍人显然已经精疲力尽了,奔走过的街道留下被狂风吹散的丝丝血迹,骑下黑马依旧吼叫不止,但那嘶吼声却充满了悲鸣痛苦! 那血,不知是人的血,还是马的血。 甲丑街的最东面是一座宅院,只能在宅门前拐左往北,黑袍人已经离那宅门只有十步的距离,他使劲勒住马缰,不料黑马瞬间停住脚步,竟直直地向前跌飞而去,“嘭”地一声撞破宅门,一直滚落到院中巨杉下才停住! 那黑马竟力衰而亡! 黑袍人猝不及防,也一同黑马摔飞,重重地磕倒在宅门前,晕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六十一章 何将军 何将军原名何大牛,湖州安吉人。湖州纺织发达,他是染坊染娘的儿子,父亲早逝。在他十三岁那年,染坊东家将其母亲奸杀,后又纠结众人欲杀死他灭口,不料何大牛身怀武艺,力大如牛,竟一人杀进东家,留下老幼妇女活口,将所有男人屠杀殆尽,更是把东家断手断足断命根,浸死于染缸。 此案惊动湖州府衙,全城通缉何大牛,何大牛偷了些银两,将妹妹何沿安置在嘉兴桐乡县的姑姑那里,后逃命到杭州,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被慕容山庄庄主慕容上水收留,慕容上水同情何大牛遭遇,收他做义子。 慕容上水可不是等闲人物,江湖七大帮派都与他有渊源,官商通达,只用了不到一年工夫,便将何大牛在湖州犯的事抹灭地干干净净。 慕容上水要为他改名换姓,但他坚决不改姓,慕容上水也不生气,反而高兴,觉得他是个性情坚定倔强之人,便为他起名“何将军”。 何将军在慕容山庄呆了整整十三年,习得一身本领,更因为慕容上水的缘故,结识江湖各大帮派,平日里多行仗义之事,渐渐有了声名。 但这十三年里,有一件事情却让他头疼不已。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 她就是慕容上水唯一的女儿慕容小清。 慕容小清大何将军一岁,性情孤傲,行事霸道,极其排斥何将军,容不得他留在慕容山庄,夺她父爱。更是数次谎称何将军要非礼于她,欲以此激怒慕容上水,将何将军逐出山庄。 但在何将军二十六岁那年,慕容上水意外中毒身亡,慕容小清得知父亲猝死,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月没有出门,更是时常不吃东西,悲伤至极。 何将军办完丧事,欲陪在慕容小清身边,因为他知道她即使厌恶自己,但对父亲的感情却是极为深厚。哪知她竟扬言是何将军害死父亲,只要何将军一日不离开慕容山庄,她就一日不出房间的门半步。 何将军无奈,在义父灵位磕地四千六百五十五拜,磕晕了就叫家丁泼醒自己继续拜,脑门血肉模糊,晕倒数次,足足磕了六个时辰,致意在慕容山庄的四千六百五十五个日子,以表对慕容上水的感激之情和无尽悲切。 慕容小清得知此事,命人赠与何将军以慕容上水的藏剑“客犬剑”,并从此与何将军形同陌路,生死不往。 何将军离开慕容山庄,回到湖州,加入纺织商贸,时常往来江南各地。而立之年,在杭州西郊购置大量田地,并和散花门千金沈湘兰成亲,次年生得一女名唤何琴。 几年后兴建了如今的何府,广邀天下豪杰至交。 也往慕容山庄送了请柬,但却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自从慕容上水去世后,慕容小清断绝了慕容山庄一切的交往,也极少出门,人们只有在每年一度的西湖灯会和保俶塔祭天大典上才能见到她。 何将军三十七岁那年,经七大帮派和江湖众议,他新任天下武盟盟主之位,轰动杭州,风头一时无两。 但五年之后,也就是距今七年前,何将军右手突然染病麻痹,使不出力,不得已退出武盟。也就在那年,散花门门主沈聪聪,也就是沈湘兰的长兄,忽然对何将军夫妇提出挪款十万两的要求,却不给任何理由,直接导致沈氏兄妹关系的决裂。 位于武林门的欧阳水庄与何府、慕容山庄都不一样。 欧阳世家是一个极大的家族,数代人经营杭州水运近百年岁月,更有纺织布料、书画玉器、勾栏青楼等等诸多生意,乃是杭州城家喻户晓的豪族。 五十岁的欧阳锦,是欧阳世家中最具实力的一个家族成员。 欧阳水庄便是欧阳锦的宅邸。 欧阳锦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但长子欧阳流水四年前死在滇北灭门手中,三子欧阳流图上月惨死扬州,只剩次子欧洋流雨,以及长女欧阳淞月、小女欧阳晓溪。 欧阳流雨今年二十二岁,在杭州协助欧阳锦处理大小事务,尚未成亲。 欧阳淞月二十七岁,嫁至绍兴府。 欧阳晓溪十六岁,在严州府跟她姑姑欧阳玲学习音律。 要说起这欧阳锦与何将军的关系,也是颇有些复杂。 何将军在慕容山庄之时,因为慕容上水和欧阳世家有些交情,他又与欧阳锦年纪相仿,倒是颇为投机。但后来何将军被慕容小清逐出慕容山庄,加入纺织商贸,发展极快,严重影响了欧阳世家长年积累下来的纺织生意布局,引起许多冲突。 欧阳锦更是将十几年前湖州染坊血案重提,报至湖州府衙,一时之间给何将军造成不少麻烦。但年月已久,湖州知府都已换了好几任,又顾虑何将军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只是问询几句后便不了了之。 欧阳锦的三子欧阳流图今年刚到弱冠年纪,早就对何琴爱慕已久,欧阳锦爱子心切,曾经倒是派人去探寻过何将军之意,何将军也没拒绝,却是完全要看女儿心思。 何琴自是不同意,并向父亲道出她早已有心爱之人。 何将军一再问询才知道,原来何琴的心上人是武夷山人的弟子付楚。 他和武夷山人程关易交情甚好,七年前天下武盟异变难测,帮派混乱,何家陷入种种纷争,为避不测,他还把何琴送到熙春山,让程关易多加照料。 估摸着就是在熙春山的两年时光里,让何琴对付楚产生了依赖和感情。 既然是程关易的弟子,何将军自然是十分放心,也就回绝了欧阳锦。 孰料欧阳流图因此由爱生恨,几次三番闯入何府要向何琴提亲,两家关系愈发紧张。 只可惜,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自古往今都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果这种爱意失去控制,进而引发各种可怜可悲的结果,实在是令人唏嘘。 欧阳流图之死,谁该负责呢? 铁大山,何琴,还是小双? 也许只是他自己罢了。 冬月十六,冬至,阴寒。 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在江南水乡,有冬至之夜全家欢聚一堂共吃赤豆糯米饭的习俗。相传,共工氏有不才子,作恶多端,死于冬至这一天,死后变成疫鬼,继续残害百姓。但是,这个疫鬼最怕赤豆,于是,人们就在冬至这一天煮吃赤豆饭,用以驱避疫鬼,防灾祛病。 除了赤豆饭,杭州百姓还兴食桂圆烧蛋和番薯汤果,据说它们分别源自嘉兴府和宁波府。 今日吴山祭祀,何将军携众家眷,带上赤豆饭、桂圆烧蛋和番薯汤果等等食物祭品,一早便上了山。 何将军早年在吴山青衣洞为生父生母和慕容上水立了牌位,逢年清明、冬至二节都要上山拜祭。 青衣洞在何府西北方向,经宝城寺和观音洞,径直上山即到。不到巳时,祭拜完毕,何将军让何琴带荆歌和小飘游览吴山,其余众人下山回府筹备冬至节庆。 谁言青门悲,俯期吴山幽。 吴山地处西湖东南,山势绵亘起伏,伸入城区,右带钱塘江,左瞰西湖,为杭州名胜。 青衣洞在吴山正中位置,何琴三人往北游山,可到城隍阁、汉卿旧居、有美堂和上八眼井等景物,然后下山绕河坊街与城中河畔,回到何府。 巳时三刻,他们到了有美堂。 北宋嘉佑年间,梅挚离开京城赴任杭州,宋仁宗作诗《赐梅挚知杭州》,为表达对天子赐诗的感激,则在吴山建造了览胜赏景的“有美堂”,并特意请欧阳修写一篇文章《有美堂记》以志纪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六十六章 三师会 几人寒暄几句,进了议事堂就坐。 此时忽听得大院传来马蹄声,有人喊道:“峻大哥回来了!” 不一会,议事堂门口便出现一人,正是仇午鹰的三子仇峻。 这也是他唯一活着的儿子。 仇峻今年三十有八,憨厚老实,自成亲后便没有住在镖局,在神策门南边置了宅子,每月都会携妻室往镖局回一趟,看望仇午鹰和仇珞。 仇午鹰一直以来对仇峻都不如对其他几人那般厚爱,因为仇峻无论武功谋略还是文书棋画,都实在平庸至极,难有建树。 可是,现在仇午鹰看着仇峻,仿佛穷人看着一堆金银,掩不住喜悦之情。 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仇峻了。 仇峻也渐渐老了,额头、眼角甚至脸颊上都有了沧桑的皱纹,他知道仇患被杀之事,必会对父亲产生极大的打击。 向父亲和姐姐问好后,他又先后向黑蛇、花蛇和西门丹墨行了礼。 他虽才华不及兄弟,但礼数上却是做得极好。 仇午鹰让他坐到自己边上。 黑蛇道出仇患被杀前后发生的事,以及童心铨和十雪之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众人皆沉重凝思。 黑蛇道:“仇爷可有计划?” 仇午鹰道:“童家上通朝廷,又辖地方四府,如今联合水龙帮欲通苏杭,拥兵自重,若决心剿灭满城坛,只怕十雪难以抵抗。” 黑蛇道:“满城坛多年经营,笼络各方官要,我总觉得十雪必有更大阴谋,绝不止经商谋财那么简单。” 仇午鹰道:“前有十雪,后有童心铨,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 黑蛇道:“听闻童厉的妻子是沈卞闻的孙女沈雪英?” 仇午鹰道:“沈卞闻名为户部尚书,却不务政事,多年来户部都是谢怀忠谢冲兄弟二人把持,童心铨表面上结交谢冲,暗地里却是联合沈卞闻。” 黑蛇道:“那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联合沈卞闻抄查谢冲,但他却把谢冲杀了。” 仇午鹰道:“杀死谢冲父子,一是为了暗中侵吞谢冲赃款,二是为了嫁祸于人引入满城坛。” 黑蛇道:“他们两方必有一场殊死较量,但我们却不能等。” 仇午鹰道:“是的,不能等,我已时日无多,不能等。” 黑蛇道:“就算一方覆灭,但另一方却或许会更加强大,届时我们再直接对抗,怕是讨不到便宜。” 仇午鹰一阵凝思,道:“你有计划?” 黑蛇道:“水龙帮要打入苏杭,童心铨已经开始在杭州行动了。” 仇午鹰道:“你想联合何将军和欧阳锦?” 黑蛇道:“欧阳锦死了。” 仇午鹰道:“死了?” 黑蛇道:“白化骨、柳金刀、李梧桐已到杭州。” 仇午鹰道:“童心铨真是用心良苦!” 黑蛇道:“何将军和越府长史周忱也是暗杀目标。” 仇午鹰道:“那三人神出鬼没,杀人成性,谁要被他们盯上,那就麻烦了。” 黑蛇道:“我们要联手。” 仇午鹰道:“自然,但只靠欧阳世家与何家,怕也对付不了童心铨。” 黑蛇道:“zj都司佥事汪奇骏和华山派秦雀都在何府。” 仇午鹰颇为诧异,道:“你还想找华山派和zj都司?” 黑蛇道:“不错!” 仇午鹰道:“哈哈,看来我真的老了。” 黑蛇道:“zj都指挥使李全曾是沈雪英的相好。” 仇午鹰道:“所以李全心里定然和童厉结下梁子。” 黑蛇道:“童心铨对青红山庄觊觎已久。” 仇午鹰道:“所以秦崤秦飞飞父女定然极度想扳倒童心铨。” 黑蛇道:“我们联手,给童家和水龙帮一个痛击!” 仇午鹰:“十雪也一定不会插手。” 黑蛇道:“童家依仗朝廷权势,要打倒它也必须依靠朝廷官制的力量。” 仇午鹰道:“不错,李全的zj都指挥使身份,赵浩雷的hn承宣布政使身份,都可以掩饰我们。” 黑蛇道:“但满城坛和童家不同。” 仇午鹰道:“满城坛以十雪为绝对马首,又是江湖势力,以金银笼络各方,我们只需杀了十雪,再瓦解满城坛就容易多了。” 黑蛇道:“不错。” 仇午鹰道:“但要杀十雪,却比扳倒童家还要难。” 黑蛇道:“二十二日前,仇患镖头在内的江南镖局二十一人,蛇帮二十一人,三九堂十五人,共有五十七人,一夜之间惨遭十雪杀害,竟无一人有过挣扎。” 仇午鹰沉默无言。 黑蛇道:“十雪武功之高,恐怕天下无人能及。” 仇午鹰突然怒吼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面对仇午鹰的愤怒,众人皆是神情凝重。 一阵沉默后,花蛇忽道:“西门姑娘的人怎么安排?” 西门丹墨今年二十二岁,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未经多少世事,哪还能面对这些凶险? 但如果有人真的这么认为西门丹墨,那他一定是个笨蛋。 她淡雅从容,道:“皆在应天府四周听候差遣。” 花蛇道:“水龙帮将把三百人陆续派往杭州,童厉和童威暗中集兵二千人在苏杭驻守,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彻底打倒欧阳水庄与何府,我们若要联合杭州各方力量,就必须要全员前往杭州,早作谋划。” 西门丹墨看着仇午鹰,道:“听仇爷爷安排。” 仇午鹰平静了情绪,对黑蛇道:“黑帮主,你的人呢?” 黑蛇道:“凤凰台。” 仇午鹰道:“很好!” 他又对西门丹墨道:“丹墨,书画派挑二百人去杭州。” 西门丹墨道:“是。” 仇午鹰道:“江南镖局应天府一带二百人!” 黑蛇道:“蛇帮一百零三人!” 仇午鹰道:“明日日落时分,齐聚长江码头!” 众人呼应称好,沉重之中终于有了血气! 午后,黑蛇、花蛇离开江南镖局,回到鬼府。 申时,仇午鹰、仇珞、仇峻、西门丹墨四人上了京城城墙,往北朝定淮门方向漫步。 南京城墙始建于元至正二十六年,全部完工于明洪武二十六年,动用一部三卫五省二十八府一百五十二州县共二十八万人工,历时二十七年,终完成国都应天府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四重城垣的格局。 南京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都城墙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的基础上,根据南京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托;北有后湖为屏障;西纳山丘入城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 其中京城城墙蜿蜒盘桓七十余里,蔚为壮观。 江南镖局位处京城城墙西面清凉门内清凉山脚下,离北面的定淮门有七里之距。 很久以前,仇午鹰经常会带几个孩子在城墙脚下散步,往定淮门来回十四里。 后来仇家兄弟开始走镖,有机会走的次数越来越少。 仇峻更是有十几年没和父亲一起走过这段城墙了。 他记得小时候,城墙刚建好,时常闹着和哥哥姐姐要去玩耍,父亲在家的时间不多,每次父亲回来也要闹着一起去,仇午鹰疼爱孩子,从不阻拦拒绝。 儿时的美好记忆永远定格在这一砖一景上,永远留在仇峻的心里。 他有时就一个人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墙外的秦淮河,怀念着那一去不复返的童真和快乐。 秦淮河不知已流了多少年,见证了多少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七十一章 孤影 冬月十八,细雨蒙蒙,大路两旁的败柳让人感伤。 夜莺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已受伤的人。 当他见到童心铨的时候,童心铨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此刻来探望童心铨,实在是再正常合理不过,毕竟两家有着姻亲之联。 已经快耄耋之年的沈卞闻一直患病在身,身骨清瘦,平日极少出门。 他能活到这个年纪,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对于夜莺的来访,童心铨似乎并不奇怪。 “既要杀人,没杀成又要来看望看望,倒是实在辛苦。”童心铨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绝对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夜莺道:“我不想杀你,我来看你,也不为昨晚的事。” “哦?”童心铨哈哈一笑,道:“那就有趣得很,不为昨夜之事,那你为何事?” “别人想杀你,那是别人的事,但要查出谁杀了谢冲,却是我的事。” “谢冲一案前些日就已经被你们大理寺定案,皇上下了亲诏,你还想查什么?” “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你不相信凶手是付楚,因为你一直以为是我。” “不是你?” “如果是我,朱庭那些人又何必摆起鸿门宴,费尽周章。” “现在我也不得不相信,杀死谢冲的真的不是你。” “所以你应该想明白了,如果付楚是冤枉的,那么大理寺和东厂有意在包庇真正的凶手。” “什么人竟可以让大理寺和东厂联手保护?” “要么是一个大人物,要么是一个大组织。” “朱庭和卢正钦都是皇上亲信,他们怎敢欺君?” “皇上朝政繁忙,统领三公九卿,只要他们做得天衣无缝,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败露。” “你觉得谁是凶手?” “哈哈哈,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你现在要担心的是,如果朱庭知道你来见我,恐怕你性命不保。” “当我知道大理寺要处死付楚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总有那么一天。” “有趣有趣!不过你既身在大理寺,又岂是朱庭的对手?” “我一人之力,实在微不足道。” “朝政之争已经根深蒂固,他们要杀我,是因为我替皇上效劳,杀江臻,是因为遏制锦衣卫权势,杀张辅,是因为要夺五军都督府统领之权。” “你是说,他们要谋反!” “哈哈哈,这种话是你说的,我没说。” “杀死谢冲的人,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人!” “谢冲贪挪库银数额巨大,而一个组织最不能缺的就是钱。” 沈卞闻忽道:“他们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 夜莺道:“沈大人在户部尚书之位已有三朝,谢怀忠和谢冲未能擢升,也是因为沈大人,所以他们干脆杀了你,再向皇上举荐自己的人。” 沈卞闻道:“皇上一向听信卢正钦和朱庭之言,更何况还有邓公旗、章田毅及袁罡加以附和,朝政许多大事都被他们把持。” 童心铨道:“你可知道朱庭为何要让你知道这些?” 夜莺道:“因为他算准了我一定会找到付楚。” 童心铨道:“你找到付楚的那一天,也就是你们的死期。” 夜莺道:“付楚被人从大理寺法场救走,昨夜你们又被解救,所以也许我运气也不差,不会死的那么快。” 童心铨道:“我也颇感纳闷,明月、宽风和龙渊为何有意卷入,昨夜他们出了东元酒楼后便不见了踪影。” 沈卞闻道:“听说救走付楚的四个人当中,除了周八斗、望蝶琪和雷震天,还有一个蒙面女子。” 夜莺惊骇,道:“扬州三九堂、滇北灭门、jx霹雳堂?” 沈卞闻道:“正是,四人武功十分了得,连朱庭和卢正钦同时在场也没能擒住他们。” 童心铨道:“江湖各大门派首领同时介入朝廷事务,天下必有大乱了。” 夜莺道:“会不会是十雪的安排?” 童心铨道:“满城坛固然势力庞大,但江湖对其积愤已久,少林寺和武当山更不可能听其号令。” 夜莺叹道:“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乱,也许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囊括了明月方丈和宽风道长那样天下最顶级的江湖人物。” 童心铨笑道:“如果有那么一个组织,我倒是乐意看见,毕竟他们救过我一命。” 夜莺道:“能救你,也能杀你,而且,他们要救的,可能不是你。” 童心铨道:“哦?” 夜莺道:“张辅张大人掌务中军都督府,手握兵权,明月方丈他们要救的,也许只是张辅。” 童心铨道:“你的意思是,张辅也是他们组织的人?” 夜莺道:“至少可以肯定,他们十分在意兵权,绝对不愿意看到兵权落到朱庭他们手中!” 童心铨冷笑道:“自从汉王因篡权之行被杀,到如今不到二年时间,看来又有一些人蠢蠢欲动了。” 夜莺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大理寺,而且必有朱庭耳目跟踪自己。 他辞别童心铨和沈卞闻,走在路上,心里顿感空落不已。 朱庭自始至终不过把他当作一颗利用的棋子,可惜之前他却浑然不觉,此刻他才深深地感到从大同府到京师是一趟多么可笑的路。 殷苏苏对他那般冷漠,是不是也早就在心里嘲笑了他无数次? 不管怎样,他决定要去看殷苏苏最后一眼。 天空还飘着细雨,渐渐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寒冷的北风刮过脸庞,犹如刀子割在心里。 早前他隐约听人说起,殷苏苏在城西玉渊潭有处私宅,但他从未去过。 他当然不是不想去,只不过他希望有一天殷苏苏能亲自告诉他,并邀请他同去,若只是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那岂不是寂苦得很。 但是命运总是辜负人心,殷苏苏是不可能邀他去玉渊潭了。 出了童府,有两个人便一直跟踪他,夜莺走到一条巷子口迅速拐了进去,又立即飞身翻进了一家宅院,片刻之后他从另一侧出了去,确定甩开那俩人后,径直往西疾行。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已到了玉渊潭东端。 玉渊潭东面有一块湿地,遍植银杏,南边是护城河,西面和北面是矮小的山丘,筑有小径通往中间的一个大湖泊。 夜莺并不知道殷苏苏的住处具体在哪,只能绕到北面进入林中小径,慢慢找寻。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就像一条刚从河里爬出来的狗。 可是因为想着就要见到殷苏苏了,他不仅不觉得寒冷,反而多了一丝激动和燥热。 他在林中绕湖走了许久,但并没有发现有住人的宅院,此时的玉渊潭四周已没有行人,他仿佛一个迷路的孤魂野鬼一样,在找寻着一个温暖的栖息之处。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他已走到玉渊潭东南角的玉和亭,正当他开始心灰意冷时,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马棚,马棚里有一匹白马。 他不曾见过这白马,但既然有匹马在这里,不远处必有人家。 果然,再往前走了约百步,一排极密的银杏中间,有一处宽约五尺的入口,夜莺走进那入口,才发现里面是一条极其曲折弯绕的小径,小径两侧全是密密麻麻的银杏和灌木丛。 走了好一会,一扇乌黑的木门终于映入眼帘。 但这扇木门已被铜锁锁住,而且已有些锈迹,似乎很久未被打开了。 木门被嵌在一堵高约丈余的围墙里,夜莺无法看到里面模样,抬头望去,只能望见一幢悬山式排屋的瓦面。 围墙最南面的角落里有一棵高大的刺槐,夜莺已无它处可去,又不甘折返而回,无奈之下,翻身攀上树干,跃入院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七十五章 妙峰山 付楚倒了一杯酒,递到张辅面前,道:“就一杯。” 张辅道:“就一杯。” 张辅倒了一杯茶,递到付楚面前,道:“少喝酒。” 付楚道:“今天就这一壶。” 张辅笑了笑,继续吃面。付楚也笑了笑,又喝了一杯酒。 盏茶工夫后,俩人用完膳,各自品茗喝酒。 付楚道:“人不是童心铨杀的。” 张辅道:“也不是十雪。” 付楚道:“有新的组织出现了。” 张辅道:“他们在铲除异己。” 付楚道:“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张辅道:“皇上却不知情。” 付楚道:“因为他身边的亲信就是那个组织的人。” 张辅道:“他们有备而来,而且势在必得。” 付楚道:“没有大臣去参奏?” 张辅道:“他们抓住群臣把柄,截取奏本,反咬忠臣,参奏也无用。” 付楚道:“邓公旗掌管礼部,握有天下科举选拔职权,袁罡统领京师三大营,把守皇城内外,章田毅坐镇顺天府衙,监理京师大小事务,朱庭和卢正钦更是皇帝亲侧大臣,他们这些人若是勾结在一起,若是得逞,岂不是要改朝换代了。” 张辅道:“他们背后的指使若是皇家的人,也算不得改朝换代。” 付楚道:“你的意思是,皇族的人挑起了这一切?” 张辅道:“你猜猜是谁。” 付楚道:“汉王已死,赵王自交出兵权后,归隐彰德府,手无缚鸡之力。” 张辅道:“你别忘了,应天府府尹朱正煦还是赵王的庶子。” 付楚道:“朱正煦不过是远在南京的地方官职,恐怕没有能力遥控京师。” 张辅道:“你还忽略了两个人。” 付楚道:“谁?” 张辅道:“赵浩雷和李全。” 付楚道:“他们也是赵王的人?” 张辅道:“是不是赵王的人我不敢确定,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付楚道:“他们都是彰德府lz县人。” 张辅道:“不错。” 付楚连续喝了两杯酒,沉默地看着门外一棵大叶女贞。 他不相信这个觊觎皇权的组织首领是赵王,更不相信赵浩雷和李全会是这个组织的人。 因为正是这个组织里有人杀了谢冲,故意嫁祸给他。 而李全正受赵浩雷之托,保护着何府。 如果他们都是一伙的,那岂不是可笑得很? 他选择相信赵浩雷,是因为一个他十分信赖的人。 秦飞飞一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巳时的阳光铺满了中军都督府的大院,斜进膳房,仿佛一把巨大的明黄大刀砍在门上。 付楚辞别张辅,一路往西行,半个时辰后,到了妙峰山。 妙峰山属太行山脉,高近千仞,因山势雄峻,五峰并举,妙高为其一,故亦称妙高峰。卢沟自西向东环绕景区的西、南、东三面,山上林木葱茏。 此山古刹、奇松、怪石林立,每逢大节,倒是有不少周边百姓上山祈福祭祀。 付楚来妙峰山,是因为山上住着一个人。 此人要不是师傅提起,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不仅他没有听说过,就算在江湖上行走了那么多年,也不曾听别人说起过。 程关易只告诉他,那人就叫妙峰老人,是个老头,是个嗜酒如命的老头。 所以付楚的手上提着一大坛上等的竹叶青。 这坛竹叶青并不是他买来的,而是周八斗送给他的。 三日前,他的身体已经痊愈,周八斗、望蝶琪和绛云三人突然离开五集村,离开时在院中的凉亭里留下一张字条,上书:先生有事召唤,我等已离五集,妙峰脚下木屋,藏有好酒一坛,汝可携酒上山,敬赠妙峰老人。 周八斗知道这妙峰老人,付楚并无奇怪,他奇怪的是,周八斗怎么会知道他要去找妙峰老人?他说的“先生”又是谁? 难道是师傅告诉周八斗,而“先生”就是师傅? 幸好妙峰山山势不算陡峭,付楚就算提着大酒坛,也不怎么吃力。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已走到了半山腰,虽然现在是寒冬,但今天的太阳热烈异常,竟然使他满头大汗,连衣裳都要汗湿了。 他停下来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忍不住酒瘾又犯了。正愁那妙峰老人不知道住在哪里呢,不如先喝他一点酒,谅他也看不出来。 正当付楚犹疑要不要喝这酒时,忽听得山上传来吵杂的声音。 他伏在石头上,抬头往山上一瞧,只见大约五十步开外,七八个青衣人半圆围开,手提大刀,拦住了几个下山的人。 原来是一伙抢匪。 付楚看着那坛竹叶青,苦笑道:“看来你不想进我嘴里啊。” 他把酒坛藏在一棵松树下,悄悄地从路边的树丛间到了那群人身后不远处。 等他看清那些人面目时,忍不住一阵惊奇。 被包围的四个下山人中,其中俩个赫然竟是赵浩雷和秦飞飞! 另外两个少年他虽不认识,但一看便知是官商人家的纨绔子弟,穿戴奢华,白白净净。 青衣人中为首的竟是一个女人,此刻她的刀正架在赵浩雷的脖子上。 只听那女人道:“赵大人,我们不过是刀口上讨生活,您就赏个十万八万的,我们回去也好交差啊。” 赵浩雷倒是临危不怵,正声道:“我说了今日我们只是上山祈福,身上没带那么多银票。” 那女人道:“那好办啊,让赵夫人跟我们走,你回去拿银票,不过这样的话,十万八万恐怕就不够咯!” 赵浩雷道:“我们几人身上加起来也有三万两,这已经足够你们每人买一座宅子了!” 那女人哈哈大笑道:“碰到你们几个金主,一座宅子怎么够!” 赵浩雷道:“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女人道:“你要是不同意嘛,我们还是每人一座宅子,但你们却是连命都没了。” 秦飞飞忽道:“我跟你们走,你们要多少?” 那女人道:“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你们这些男人都是笨蛋。” 秦飞飞道:“少废话,快说。” 那女人道:“好,那我就痛快点,一千万两!” 众人听那女人这话,都惊得说不出话,就连他的同伙都是震惊不已! 那女人冷笑道:“怎么,堂堂青红山庄庄主,不会连一千万两都拿不出来吧?” 秦飞飞怒道:“你知道一千万两可以买到什么吗?” 那女人道:“当然知道,可以买下十个承宣布政使的官职,可以买下洛阳和开封大大小小所有官位,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买个皇帝当当。” 秦飞飞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道:“不怕告诉你,本姑娘乃是绍兴猛虎堂欧阳淞月!” 她竟然是欧阳锦的长女欧阳淞月! 秦飞飞显然很是震惊,道:“你既然是欧阳淞月,就应该知道,我们与欧阳世家和猛虎堂未有半点瓜葛,你为何不远千里要来此地为难我们?” 欧阳淞月冷笑道:“两年前我丈夫死在秦崤手上,你竟敢说没有半点瓜葛?” 秦飞飞道:“金堂主是被蜀中唐门唐雪所毒杀,怎会是我父亲所为?” 欧阳淞月道:“要不是你父亲欺骗我丈夫入蜀寻医,唐雪杀他时你父亲又袖手旁观,他也不至于会死!” 秦飞飞道:“淞月姑娘,你一定是误会了。” 欧阳淞月怒道:“无论如何,你们今日都休想活命了!因为要杀你们的,是大理寺卿朱庭!” 秦飞飞顿觉惊慌,道:“你受朱庭之命来杀我们,总该知道原因吧。” 欧阳淞月道:“朱庭怀疑青红山庄藏匿了谢冲的财富,要将你处死,查抄青红山庄!” 秦飞飞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欧阳淞月道:“那就由不得我了,我乃奉命行事!” 说完,欧阳淞月扬起大刀,就要砍断赵浩雷的脖子,其他青衣人同时围拢,提刀刺向秦飞飞和另外两个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八十二章 龙隐寺 “两位姐姐是什么人,可知道书院的人都去了哪里?”秦雀问到。 那俩人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不见,依然继续慢慢地做着刺绣,毫不理会秦雀的问话。 秦雀往前又重复问了一次。 她们依旧毫无反应,似乎根本不知道院子里来了人。 秦雀心想,也许她们真的听不见声音。他只好走进凉亭,当面用手势比划。 这一进去,仔细一瞧,秦雀顿时汗毛直立,一阵恐惧袭遍全身! 这两个女人,竟不是女人! 确切地说,秦雀被惊吓得已分不清他们是不是人! 只见他们黑衣裹身,长发遮面,而正是这黑衣里的身体和长发遮住的脸,竟不是人的身体和脸部,全是雪白的骨架! 这是两具尸体! 秦雀两腿发颤,想逃却又毫无气力,倏地竟瘫坐在地。 小飘已经进了凉亭。 他不知道秦雀发生了什么,正要去扶起秦雀,却见秦雀直盯着那二人,眼神惊恐呆滞。 他转过头,正要去看清楚那二人模样,却发现那二人竟然消失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飘亦是一阵惊骇。 但他的震惊和秦雀不一样,他并没有看到那两副雪骨。 他以为秦雀定是认出了那二人,才被吓住了。 而且现在他可以肯定的是,那二人武功必定极高! 足足在地上坐了一刻钟后,秦雀才醒过神来,然后立即冲到方才那二人坐的位置那。 那里还留着两个簸箕,簸箕里各有同样的面料,其中一张面料正是他们的刺绣。 一张上面刺着一把剑,另一张上面也刺着一把剑。 这两把剑却不同。 秦雀眼神迷茫,他并知道这两把剑意味着什么。 但这次却让小飘更为震惊,甚至感到恐怖! 他认得这两把剑! 它们的主人在上个月都死了! 这两把剑,竟是折月十三少的折月剑和呼扇老人的作俑剑! 为何那二人会在此地绣剑? 他们到底是谁? 小飘问秦雀。 秦雀却摇头,说他不认识人,更不认识鬼! 小飘一头雾水。 他将这两把剑的来历告诉秦雀。 秦雀忽然发了疯似的喊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一定就是他们!” 小飘被秦雀的失控吓住,急忙按着他的双手,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秦雀道:“就是他们,他们化成了鬼,来索回他们的剑!” 小飘道:“你是说,那两个人是折月和呼扇老人?” 秦雀低声喃喃道:“对,对,他们化成了鬼,来索回他们的剑。” 小飘苦笑道:“你不认得这剑,自然也没见过他二人,又怎么会认得出来?” 秦雀却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他们化成了鬼,来索回他们的剑。” 小飘见此,深感不安和沉重,只好收起那两副刺绣,扶着秦雀出了龙隐寺书院。 书院前的青砖广场上却空无一人。 小飘将失了魂的秦雀扶在墙角,喊了几声何琴和荆歌的名字。 除了风声和山林呜呜,没有半点回应。 小飘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了,心头充满阴沉和恐慌。 他沿着四周找寻,寻了一个半时辰,直到戌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也未见到何琴和荆歌的影子。 秦雀已被冻得瑟瑟发抖,小飘只得扶着他下山,待回到何府后再叫人出来找寻。 戌时末,他们到了何府门口,汪奇骏正焦急地来回打转,一见他们二人,便急匆匆上了前来。 何将军、何沿、沈湘兰闻此,亦是从里堂急急出来。 一天未见他们四人,众人甚是担忧,现在一看只有两人回来,却不见何琴和荆歌,心中不禁慌张。 将秦雀扶进寝房后,小飘把今日之事说与众人。 何将军既震惊又害怕,他震惊的是灵珑书院和龙隐寺书院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人让秦雀竟如此惶恐,他害怕的是何琴和荆歌不知去向。 何将军立即召集所有男丁,和汪奇骏的骑兵们一道前往栖霞岭寻人。 他们一路寻到龙隐寺书院,已是亥时正,天上尚有月色,勉强能见些光线。 龙隐寺南面是紫云洞和栖霞洞,西面是金鼓洞,东面是初阳台和白沙泉,北面是书院的北门,也是往北下山的路径。 这些地方他们都找了个遍,依旧不见何琴和荆歌。 众人又进去龙隐寺书院,发现书院空无一人,死寂沉沉。 已到子时。 在此地寻找无望,他们只好下山,前往孤山灵珑书院。 白日时,小飘他们至少见到了山童和四个侍女,可是待他们现在过去,灵珑书院竟也空无一人! 两大书院的人怎会凭空消失? 那个山童和侍女们又去了哪里? 绝望和恐惧笼罩着所有人。 何将军无奈,只好将何府的人安排在灵珑书院留宿守候,又让汪奇骏带兵回去龙隐寺守夜。 何琴和荆歌到底去了哪里? 今日申时正,她们二人留在龙隐寺前等候进了书院的小飘和秦雀,当时寒风呼啸,为了避风,二人躲在书院广场边的一面石碑后。 这面石碑长有丈余,高有八尺,上面刻着的是中的。 何琴要荆歌念出这月令,要考考她识得多少字,对熟不熟悉。 荆歌自然不愿服输,便从头开始念:“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大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天子居青阳左个。乘鸾路,驾仓龙,载青旗,衣青衣,服仓玉,食麦与羊,其器疏以达。” 念到此处,荆歌歇了一下,却突听石碑另一面传来下文:“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大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天子乃齐。” 荆歌一看碑文,竟一字不差,心里生出一丝敬佩。 背后那人绕过石碑,见到她们,拱手笑道:“两位姐姐,你们怎地来了龙隐寺,让我在孤山好一顿找寻。” 何琴和荆歌见到此人,皆是震惊,他不是别人,正是灵珑书院那山童! 他的声音浑厚中带着些许沙哑,全然不似之前的声音。 何琴道:“原来是你。” 山童道:“当然是我。” 何琴道:“你来这里作甚?” 山童道:“我怕兄长和姐姐们找不到羽先生,我便找来告诉你们一件事。” 何琴道:“何事?” 山童道:“羽先生和邱先生今天并没有来龙隐寺。” 何琴心中惊疑,道:“他们去了何处,你又为何要欺骗我们?” 山童道:“你们随我走,便知道了。” 何琴道:“跟你走去何处?” 山童道:“走了便知。” 何琴道:“小飘和秦雀二人还在龙隐寺,要等他们出来再做定夺。” 山童冷笑道:“不必等他们,我要的只是你们两个。” 何琴后退两步,拉住荆歌,道:“你要我们两个作甚?” 山童道:“莫要多问,你们走还是不走?” 何琴道:“我说了,等他们出来再商议。” 山童道:“那就莫要怪我欺负两位姐姐了。” 何琴慌道:“你想做甚!” 山童不再回她,忽地人影一闪,消失在山林之中。 何琴和荆歌只觉身子一阵麻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惊恐不已。 不一会,她们便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何琴才慢慢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这是一个非常暖和的房间,暖和得甚至有些发热。 房间里至少燃着十盏纤烛灯,明亮异常。 何琴慢慢起了身,掀开杏黄色的棉被,坐了起来。 忽地,她惊叫了一声!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红色的亵衣! 更重要的是,这件亵衣也不是她自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九十二章 篝火 忽然,一束光芒划破东方寂静的黑夜。 那光芒直冲上空,很快又消失在黑夜里。 仇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是谁家放的烟火?又在庆祝什么? 仇峻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走进帐营,帐营里的桌子上放着一只香气浓郁的烤鸡。 他的胃口不错,不一会便把那烤鸡吃了个精光。 他又呷了两口酒,心满意足地躺下睡着了。 亥时正,除了燃烧着的几堆篝火还发着些许声音,东氿再次陷入死亡般的寂静。 今日行军一整日,江南镖局的兄弟们都已很疲惫,所以他们很快就睡着了。 四十多个帐营仿佛一个巨大的方阵摆在东氿之滨,在这个方阵的每边都有两个人在守夜,他们不得不提防意外的发生。 守在湖滨一侧的正是龙文和龙武,他们打算守完上半夜,就让别的兄弟轮守下半夜。 面前的篝火让他们不觉得寒冷。 “那天一早死的俩人是谁?”龙武问到。 龙文道:“看西门丹墨的反应,好像是书画派的人。” 龙武道:“那死法也太蹊跷了,好端端的人,就算死了,也不该是那个样子。” 龙文道:“那是血蝙蝠的手法,刚看到那两具干尸的时候,我也被吓得不轻。” 龙武道:“血蝙蝠到底是什么人?” 龙文道:“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传说他的易容术十分精绝,谁也不知道他会易容成什么人。” 龙武道:“那他是怎么把人变成干尸的?” 龙文道:“血魄**!” 龙武道:“血魄**?” 龙文道:“不错,一旦发起血魄**,任何接触到他的人,都会气血全无,经脉全断,变成干尸。” 龙武道:“世上有这种邪门功夫?” 龙文道:“除了血蝙蝠,倒也没有听说过别人还会那种功夫。” 龙武道:“真是奇怪,书画派的人怎么把他招惹上了?” 龙文道:“那就不清楚了,血蝙蝠神出鬼没,死在他手下的什么人都有。” 龙武道:“如果他盯上了书画派,那就麻烦大了。” 龙文道:“你担心书画派去杭州的人也会遭到不测?” 龙武道:“是啊,就怕万一血蝙蝠是童家的人,那就很难对付了。” 龙文道:“血蝙蝠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只是一个人,书画派那么多人,不用担心。” 龙武道:“话说这书画派也是个奇怪的门派,又没有什么来钱的营生,竟然也能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 龙文道:“那也是因为仇老镖头帮忙不少。” 龙武道:“也不知道老镖头为何要帮西门丹墨,要不是老镖头的相助,西门丹墨那小姑娘怎么会有那本事。” 龙文道:“那是因为她的祖父西门文轩,以前帮过老镖头,但你可别小瞧了西门丹墨。” 龙武道:“哦?她一个文弱的姑娘,能有什么大能耐?” 龙文道:“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却已经经营书画派十几载,这个能耐还不大?” 龙武道:“也对,一般的姑娘绝没有这个本事。” 说话之间,火堆里的火势越来越小了,龙文起身去搬了些干柴,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龙武:“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在放烟火?” 龙武道:“看到了,在太湖那个方向,许是湖边的渔民放的吧。” 龙文道:“今天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么放起烟火来了?” 龙武道:“又没哪条大明律法规定一定要大日子才能放烟火,你操什么心。” 龙文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龙武道:“你还是多操心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杭州吧。” “照这个速度,估计还要三天的时间。”忽然一个人回到。 龙文、龙武回头一看,正是仇峻。 二人齐声道:“峻大哥!” 仇峻笑道:“辛苦你们了。” 龙文道:“峻大哥,你怎么还没睡?” 仇峻道:“我睡得早,刚起了身如厕,见你们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龙文道:“不是我们说话把你嚷醒了吧,那就真是有罪了。” 仇峻道:“你们说话声音小得很,吵不到人。” 龙文道:“那就好,这天气挺冷,峻大哥还是快回去帐营吧。” 仇峻道:“不碍事,我烤烤火,也跟你们说说话。” 龙文道:“好好好,龙武,再去搬些柴火来。” 龙武应声“好”后起身去了。 柴火都堆在五十步外的一棵刺桐下,龙武到那的时候已看不大清。 他摸着黑摞起一捆树枝便往回走,树枝挡在前面,他只能看着脚下的路。 幸好这块地方的路还算平坦,很快他就快走到火堆旁了。 他放下树枝,正要往火堆里加些柴火,才发现只有仇峻一个人坐在那里。 “峻大哥,龙文去哪了?”他问到。 仇峻笑道:“他去湖边出恭。” 龙武摇头笑道:“他这人也太不讲究了,脏了这湖里的水。” 仇峻道:“龙武,你今年多大了?” 龙武道:“峻大哥,我三十四了,比你小四岁,比仇患镖头小两岁。” 仇峻道:“你跟着我四弟很多年了吧?” 龙武道:“是呀,我和龙文从小就在镖局长大,后来跟在仇患镖头身边走镖也有十几年了。” 仇峻道:“你们兄弟二人对江南镖局也算是尽忠职守,不枉四弟对你们信任有加。” 龙武道:“峻大哥,怎么突然说这些,要不是当年老镖头收留我们俩兄弟,我们俩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我们的命都是镖局给的。” 仇峻道:“大哥仇泉在接任江南镖局总镖头第一天就被暗杀,二哥仇昌又在押镖时惨死保定府,如今四弟仇患也死在邺城,你觉得都是什么人干的?” 龙武怒道:“肯定都是满城坛干的!” 仇峻道:“既然是满城坛干的,那我们去杭州作甚?” 龙武不解仇峻的意思,迟疑道:“听老镖头的意思,是要找杭州何家和欧阳世家联手,好像还有华山派和浙江都司。” 仇峻道:“童心铨童厉父子联合水龙帮已经进入杭州,何将军自身难保,欧阳锦已经死了,华山派只不过派了个秦雀在何府,浙江都司指挥使李全是朝廷的人,你觉得他们还能联手吗?” 龙武道:“这,峻大哥,你的意思是?” 仇峻道:“我们去杭州对抗童家和水龙帮,不过是自伤元气罢了,到时候不但联手不成,更不要谈对付满城坛了!” 龙武道:“可是,蛇帮和书画派也已经上路了啊。” 仇峻道:“他们到了杭州又怎么样?童心铨是朝廷内阁首辅,童厉是扬州知府,我们能拿他们怎么样?” 龙武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仇峻道:“联合童家,对付满城坛!” 龙武道:“只怕,黑蛇和西门丹墨不会同意吧?” 仇峻道:“用不着他们同意,黑蛇要去杭州本就怀有私心,西门丹墨一切都听老爷子的,只要说服老爷子就行了。” 龙武道:“峻大哥,恐怕不妥吧,老镖头的意思就是要去杭州,让童家放弃杭州,然后联合欧阳世家及何府再对付满城坛。” 仇峻冷笑一声,盯着那火堆里的火苗。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做江南镖局的总镖头?”他问到。 龙武犹疑一会,道:“不是,我觉得,现在只有你,能做总镖头。” 仇峻道:“那我说的话,你为何不听?” 龙武道:“可是,去杭州,是老镖头的命令啊。” 仇峻忽然笑道:“你去看看龙文,怎么还不回来。” 龙武道:“好,好。”他转身朝湖边走去。 到了湖边,光线已有些暗淡,他并没有看到龙文。 “大哥,大哥。”他喊了几声。 没有人回应。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湖面上似乎漂浮着一具尸体! 一阵恐惧袭遍他的全身! 他俩都不习水性,难不成龙文掉进湖里淹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一 第一百章 聚 章茹君的内心不仅泛起一阵酸楚,于她而言,本就不奢望有人会理解自己,也不希望别人理解她所做的事情和决定。 毕竟,过去太过黑暗和沉痛,实在没有必要再去揭开它。 为什么要杀邓子尧?为什么要离开京师? 人前光鲜动人的章茹君,为什么要作出这些选择,也许没有几个人知道,而知道的人,又多是那些黑暗和痛苦的帮凶。 章茹君道:“也许雪姐姐知道他们的去处。” 夜莺道:“嗯,那就等唐雪回来再问她。” 夜莺并非不想知道章茹君在东元酒楼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并非不想知道,她在之前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他始终没有问她,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不应该让她再为此般事宜再添难受,就像他在玉渊潭之所见给自己带来的痛苦绝望,此刻也绝不希望让别人知晓。 这世间的很多痛苦,本就只能独自承受。 就像不能说话的药姑,谁又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过去已成过去,珍惜当下,拥抱未来,才能在这世上活得更好一些。 章茹君认识夜莺,也不过三天的时间,她也不知道他之前遭受了什么,更不知道三天前他为什么像个落魄的乞丐一样,睡在黑洞口的路边。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 他们在彼此最寒冷最无助的时候遇见,已经是种幸运。 午时末,药姑做好了饭菜,唐雪还没有回来。 药姑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的厨艺却是十分了得,每道菜里都有一丝微弱的药香味,无论是来自大同府的夜莺,还是久居京师的章茹君,都忍不住要比平常吃得多些。 看着药姑,夜莺想到唐雪,想到那个神秘组织。 如果唐雪和明月方丈、宽风道长、龙渊、云如海,以及在大理寺救走付楚的雷震天、周八斗、望蝶琪一众人,都是那个组织里的人,那他们都聚在京师究竟有什么目的? 周八斗和望蝶琪是什么时候加入的? 唐雪今天出门又是干什么去了? 他们为何要救付楚,付楚在这些事情当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关于这些,昨天他就很想问云如海,也很想问唐雪,但他没有问。 因为他知道,他就算问了,也绝对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午膳过后,药姑又熬她的药去了,夜莺和章茹君在中堂下棋。 夜莺的棋艺并不弱,但在章茹君面前就像一个学生,连下七局皆败。 并非章茹君有意为难他,而是若是她故意让棋或错棋,夜莺都能看得出来,那无异于是一种不尊重他这个对手的行为。 所以章茹君只能一直赢下去。 若是常人,遇到这种实力不均的对手,难免下得无聊,可他俩倒是奇怪,不仅不觉无趣,反而乐此不疲。 中断棋局的不是他们的兴致,而是进入宅院的三个人。 夜莺和章茹君见到这三个人的时候,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 他们是谁? 正是唐雪、付楚和张意纯! 昨日,唐雪和付楚出现在斜坊云客栈,付楚离开后,唐雪杀了赵浩雷、秦飞飞和牛力,然后去了五集村和夜莺他们见面。而付楚却是去了十雪坊和张意纯见面,在十雪坊又见到满城坛的眉山和锦衣卫指挥使江臻,接着杀退了东厂的人。 在回青羽巷的路上,唐雪已把夜莺的大理寺少卿身份和处境,以及章茹君的状况,都告诉了付楚和张意纯,当然,付楚却还不知道睚眦鬼人和师父程关易之间的旧交,所以也不知道夜莺对他的友情其实是神念已久。 但那并不重要,因为付楚已把夜莺当作朋友,他信任朋友,也信任夜莺。 几人见面,都分外激动。付楚和夜莺自上月二十八日在青红山庄分别后,已有二十余日未见,这中间又发生了诸多惊险,此番再见不免感慨。 几番关心的询问后,几人在中堂落座。 此前,夜莺和张意纯并不相识,付楚和章茹君也互不相识,所以,夜莺并不知道付楚和张意纯是什么关系,付楚也不知道夜莺和章茹君是什么关系。 虽然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夜莺将昨日在李德鸣家中的商议结果,以及今日和童心铨见面谈话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当然,也提及了童心铨对青红山庄的觊觎,对他和付楚二人的要求。 令夜莺没有想到的是,昨日眉山在十雪坊也对付楚提出了类似童心铨的要求。 十雪要眉山和付楚联手拿下青红山庄,他给了一个付楚几乎难以拒绝的条件,那便是要为付楚翻案,找出真凶,让皇帝处死朱庭,重新下诏赦免付楚。 总之,现在十雪和童心铨都铁了心要吃定青红山庄,而对于付楚来说,谢冲一案又必须重审,否则他将永无宁日。 现在赵浩雷和秦飞飞已死,秦崤肯定已经知道消息,也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接管青红山庄。 而要让青红山庄陷入无主状态,以方便新主接手,就必须先要有一件大事发生。 这件大事不仅要让赵浩雷和秦飞飞死有余辜,还要牵涉到秦崤,更要让青红山庄成为赵王派系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心病。 那这件大事,就是重审谢冲一案。 夜莺和付楚感到疑惑的是,十雪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皇上将此案重审,通过内阁还是别的方法,他们不得而知。 更何况,就算届时重审,将真凶赵浩雷定罪,又岂能如十雪所承诺的将朱庭处死? 皇上对朱庭的偏信程度,在处死付楚这件事上就足以说明。 但他们也知道,如果十雪要让一个人死,那个人就一定不会活着,就算他是朱庭! 无论是谁,都绝不会小觑满城坛,更不会对十雪的实力有任何质疑! 现在夜莺和付楚需要权衡的是,他们在十雪和童心铨之间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唐雪自始至终都没有为此事感到忧虑。 似乎她并不在乎自己杀了赵浩雷和秦飞飞之后会惹来什么麻烦,也不关心夜莺和付楚夹在十雪和童心铨之间将如何应对的矛盾。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想法是什么。 张意纯决定留在这里陪章茹君几日,她知道,章茹君必是经历了极大挣扎才致此番境地,需要一个适合的人去倾诉,否则心中积郁难消。 付楚却又要离开。 因为有一件事他必须去做。 这件事将会在以后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他并没有说。 他跟夜莺约好七日后一起去见童心铨,而且要夜莺在这七日内不要再去见任何朝臣,以免陷入不必要的被动。 尤其是东厂和大理寺、三大营布控严密,也许早已盯着夜莺的去处,若是他们提前反制,重审一事恐怕会难上加难。 付楚让夜莺留在青羽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章茹君不仅需要张意纯,也许更需要夜莺。 他看到章茹君看夜莺的眼神,就想起了何琴。 自青红山庄别后,又有许多时日未见到何琴,不知她在杭州一切可好? 荆青风应该已经到了杭州吧,千越庄虽已不再,但至少何沿和荆歌都还在,也算得上一种圆满吧。 可怜付楚在想这些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这几天杭州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何琴和荆歌被赵麒和欧阳流雨关在狮子山惨遭他二人暴力凌奸,不知道何将军已被割舌并差点被吊死,不知道荆青风、何沿和沈湘兰都被关在都司大牢并受到虐待,不知道小飘已被灵珑书院山童所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