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七》 正文 第一章 大事不好 冷奇兰穿越了。 她躺在床上就觉得大事不好。 她其实不大记得那个时间结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由于苦逼哈哈终于毕业即将迎接工作赚钱的新苦逼生活,实在难抑内心激荡就喝得有点儿高。 结果就给我来个这?呵呵。冷奇兰躺在床上看着这宽罗帷幔和镂空木雕花板装饰的床一脸冷漠。 她其实刚开始怀疑是她的狐朋狗友里有什么隐藏富豪,家里搞个古典装修,看她喝太多把她带回家了,她还抽空思考了一下家具是不是实木的。但是呸,别说自己的朋友圈不可能藏着富豪,就单从帷幔缝隙看出去的冰裂纹半窗外那几颗树和假山——这他妈是苏州园林吧?而且她身上这衣服也不怎么对劲。e,呵呵。 冷奇兰这个人,内心戏极重,因此不管遇到什么火烧眉毛的破事儿她首先会在心里吐个槽。但因为她的表情管理一向做得不好,所以在有点儿道行的人眼里基本就属于傻白甜。她知道这一点,但是并不承认这种形容,因为傻白甜这种称呼实在适合大美女或者小萝莉,她这种长相和性格,不合适。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坦率,而已。 其实并不能说她错,因为她实在并不美,也不走萌系,甚至因为喜欢逻辑导致偶尔有点冷硬,不然也不会吭哧吭哧考了个重点大学又吭哧吭哧混了个博士毕业。不过学历上她倒没觉得自己了不起,毕竟不管什么听起来特别高大上的玩意儿亲身体会过,冷奇兰的经验就是,全都呵呵。 有人觉得她装逼,她都微微一笑不说话——毕竟谦虚后又要被说成伪君子,何必呢? 另一点不能说她错的原因是,傻白甜,虽然在她心里的定义几乎和傻逼差不多,但是傻逼可以丑,傻白甜一般不丑甚至还好看。 冷奇兰是特别能欣赏同性美的那种人,所以她定义傻白甜的时候依然带着“是美女,好看又可爱”的意味。但是她自己呢?不能说她丑,但也绝不能说她美,她就是那种丢到花花世界里三百眼也挑不出来的普通长相。虽然由于长了张圆脸常常被人认为比实际年龄小了五六岁,其实可以伪装得可爱一点儿,但是天性断绝了这条路。所以总的来说她也就安安心心当个不美不可爱的普通人。 冷奇兰是个洒脱的人,面对无力回天的事情都比较泰然,比如眼前这件。但她又是一个蛮讲孝道的人,虽说现代社会里已经不能奉行“父母在,不远游”那一套,在她心中却十分牵挂惦念自己的双亲。 想到这里,冷奇兰自打醒来第一次有点儿慌,她穿越过来不知道那边的是什么情状,不管失踪还是死亡对她家人的打击都太大,以至于她不能承受。她躺在那里手脚冰凉地慌了一阵,脑子嗡嗡地响,有种初高中期末考试排名拖出前三而且是因为自己最喜欢的物理考砸了的压迫感。身下明明是坚实的床榻,冷奇兰却觉得自己在不可抑止毫无止境地下坠。 “咳。”冷奇兰清了清嗓子。 “小姐,您醒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窸窣的衣服摩擦声后帷帐外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年轻女声,听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冷奇兰无语撇嘴,小姐,好人家儿啊,呵呵。 “什么时辰了?”冷奇兰特意挑了个古典点儿同时说出来自己也不太觉羞耻的词问道。诶,这声音可有点儿虚啊,不会是个病秧子吧。马拉松选手冷奇兰有点儿蛋疼。她早就知道这身体不是她自己的,因为她是短头发而且染过,这身体的头发压在她身下,她一歪头就能感觉扯到头皮,不但是穿越,还是魂穿,真方便,想骂人。 “晌午了。”外面的声音答道。 冷奇兰沉默了一会儿,听这正常的对话自己应该不是什么落水坠马之类的意外,难道是缠绵病榻?她试着想坐起来,结果别说鲤鱼打挺,就是想用胳膊撑起来也觉得虚弱到不可能,一句p应该是当说的。 “水。”冷奇兰蛋疼地说。 谁知道外面人突然抽了一口气顿了一下,接着就听到完全乱了的裙裾摩擦声和脚步声,然后是撞到木头的声音,然后是陶瓷叮叮当当的声响。 冷奇兰皱了皱眉,她有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反应。没等她思考出一个结果,帷幔被撩开了。冷奇兰先看到一抹葱绿色的身影,仔细看去才看清一张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的脸,她微微向冷奇兰俯下身将她扶起来,冷奇兰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了,竟然要靠个童工扶她才能坐起来,小姑娘拿起了放在床头托盘里的青花缠枝花陶瓷茶杯凑到冷奇兰嘴下面。 好的,这小姐喝水得让人喂,厉害了。冷奇兰实在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边腹诽一边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温度刚好,实在是训练有素的婢子。 冷奇兰低头专心喝茶,喝完后抬眼看了看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满眼的感动让她内心一激灵。但是还是渴,于是她低头看向托盘里的茶壶,小姑娘心领神会马上又斟满喂给她。 这样往返了四五回,虽然冷奇兰觉得自己还没喝够,但完全不清楚现在的境况她也不敢太过分,于是喝完了这一杯茶就不再看茶壶,当然保险起见她也没抬头看这小姑娘,只是垂着眼看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薄的绣着牡丹的锦被。 “夫人晓得小姐肯喝水了一定宽慰,我这就去向她通报。” 哦,绝食啊。冷奇兰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抬了抬眉毛。 这货绝食,恐怕是遇难事了,绝食成这样儿还没让她家人服软,恐怕这事儿无力回天——前路迷茫啊。 冷奇兰转着这些心思,突然撇到那葱绿色还在床前立着,不是说要去通报吗? 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小姑娘的脸,发现小姑娘一脸探寻的表情似乎在征得她的同意。冷奇兰一脸木然的盯住小姑娘,对方依然没什么反应,于是只好点了点头,小姑娘马上粲然一笑转身跑出去了。 冷奇兰望着光亮的方向,明晃晃地,仿佛那抹葱绿还在眼前晃,于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请入围城 闭了一会眼之后,觉得不花了,冷奇兰复又睁眼打量起这间房间。这房间被一扇拐纹月洞落地罩分割成里外两间,里面这间是卧室,外面则是客厅书房混用。 卧室的空间不大,仅将将放着冷奇兰躺的这张床,床头的矮桌和床尾的方凳。 外面就敞亮得多。外厅正中央放着一张圆桌,桌上空空的,想来那茶壶原来应该是放在那上面的。门口处一扇冰纹海棠盒子洞式雕花屏风挡住了视线,但冷奇兰能看到那面墙是四扇海棠十字花长窗,部分敞开着。外面天气晴好,绿木掩映,冷奇兰盖着薄被身体虚弱还是觉得有点热,可见这时候可能已经6c7月份了。 右侧墙上冰裂纹半窗就是冷奇兰躺着时看到的那扇,窗前放着一张长桌,笔墨纸砚俱全,左手边一摞书,最上面一本还打开着。冷奇兰觉得这小姐应该已经躺了有段日子了,这书还没收不晓得是因为童工们不能碰她的东西还是懒得收拾。 左边墙上挂了一幅水墨画和一副狂草,冷奇兰是一个典型的肤浅现代青年,对这些充满古典文学艺术气质的东西半点不了解,这水墨画是远山大河,这狂草冷奇兰看不懂但是看这画的气度和这字的跋扈,冷奇兰觉得这小姐应该不是个特别软弱可欺的人,但或者这些也并不是出自这小姐之手,因为那方印太小已经不在冷奇兰目力所及之内了。但总归,一个能绝食的人,应该是很刚硬的。 墙边靠着一个书架,书架上排着密密麻麻的书,冷奇兰自诩是读过很多书的人,但多半是现代文学或外国文学,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久远得全是文言文那种,冷奇兰连简选本的《左传》都没看完,这小姐看起来还饱读诗书。 冷奇兰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性格刚硬又饱读诗书,说不定写得一手好字,这种人,怎么就让她给挤没了呢? 冷奇兰其人,小时候还背背唐诗宋词,可在漫长的二十几年里却没啥长进了,而且硬实力不足,没学过画没练过软笔,虽然作为文艺青年弹了一手好吉他,但在这儿也根本派不上用场,想跟琵琶古筝一类的乐器触类旁通,那是想都不要想直接从头再来的,因此做个古代的才女恐怕是没指望了。 不过冷奇兰也不顾影自怜,只是她真心喜欢她从用品里推断出来的这个小姐,原本喜欢并想结交的人不见了,多少还是有点难过。 这时,冷奇兰听到了脚步声,她匆匆瞟了一眼刚拐过屏风的陌生女人就赶紧低下头,仅仅打量着越走越近的绣花鞋。 “合欢说你肯喝水了,怎么,想通了?”绣花鞋的主人停在床前,叫合欢的小姑娘把床尾的方凳拽出来轻轻放在了床头,绣花鞋坐了下来。 靠,什么妈啊这是,去她妈。 冷奇兰愤愤不平,因为夫人这句话说得平板又严肃,透着距离感,完全不是对着病怏怏的女儿该用的口吻。但是冷奇兰不敢抬头,因为她虽然做了猜测,但其实摸不清这小姐的个性,毕竟看人这种技能冷奇兰从来没练过,万一这小姐精神分裂,其实是个软妹子,她一抬头亮一个奔放的相岂不是马上被打脸? 所以冷奇兰依然低头看绣花儿,她看不懂纺织刺绣工艺,但从普通人角度也可以用一个字形容这夫人的鞋子和衣裙下摆,那就是“贵”。 这边这夫人看自己女儿不愿意看自己,自然以为还是心里梗着,于是说到:“赵家是望族,赵公子又是长子,你虽是去冲喜,但你们八字合,赵公子的怪病一定能好,待他好了,你自然不会受亏待。” 冷奇兰听到第三句话就嘴角一抽内心长起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万马奔腾细细一瞧尽是草泥马。冲喜?卧槽?这踏马槽点太多竟让我无从吐起,断网了,没法在线等,怎么办,挺急的。 她想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儿这封建迷信妖魔鬼怪的说法,但是她这穿到哪儿了自己都摸不清楚,再说她都魂穿了,就算大圣来了也不会收神通,而是先收了她这魂穿妖。 她想说她一个打25岁起就做好了为了自由而不婚的女青年,这踏马一觉醒来就要光荣入围城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连身体都特么丢了,还做什么自由飞翔的春秋大梦,而且都这功夫了还扯什么围城,方鸿渐好歹当初还是自己走进去的,她这是要被生拉硬拽进去啊。 怪不得这小姐要不吃不喝寻死觅活了,冲喜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姓赵的是个病秧子啊。现在可好,自个儿也绝食成了个病秧子,这特么何止八字相合,简直是天生一对共赴黄泉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伉俪情深殉情呢。这叫什么,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身子骨不行,共挂东南枝。 冷奇兰是越想越激动,内心戏演得飞起,眉毛也跟着快飞到脑袋顶上去了。 “总之离八月末还有段日子,这两个多月你好好调养。”夫人注视着冷奇兰,虽然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还低着头,但这眉毛的表情太丰富,因此夫人认为想必是这女儿依然接受不了现实,于是强迫自己放软了语气道,“兰儿,我也晓得你不甘心,你不想禁锢在一方天地,但所思所想和现实生活终究是隔了鸿沟的,你便罢了吧。” 听到这种强行温情的语气里一声“兰儿”,冷奇兰打了个哆嗦,反倒更显得心如死灰。 八月底结婚,离着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冷奇兰想了想,且缓一缓再说吧,自己现在废物着也实在掀不起什么浪花,于是尽量用了个虚弱挫败的音调说道:“我也懂了,到时候自然嫁过去,但这之前,且让我随心所欲一些吧。” 夫人看她女儿面色苍白,不住地抖,说出来的话也是死囚要口断头饭的意思,估计是虽然没想开但也不寻死了,到时候就算行尸走肉也不会出乱子,所以这口饭给也就给了。于是伸手拍了拍冷奇兰身侧的床,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之后也觉得没别的可说,就转身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恍做楚门 合欢毕恭毕敬地将夫人送到门口便转身回来了,看小姐保持着原样没动,于是收了方凳,把之前放在小桌上的茶盘端回到圆桌上。 冷奇兰冷不丁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六月初四了小姐,你可昏睡了好久了。”合欢背对着自家小姐,并不回头,联想到之前合欢直接称呼“你”,可见不论她在那夫人面前如何恭谨,至少在这小姐这里,是不需要守什么主仆规矩的。 “我是说年号。” 冷奇兰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明显看到她顿了顿,然后她回过头来一脸困惑地说:“是崇丰元年啊。” 我去他妈,冷奇兰心想,我听过崇祯,听过咸丰,这崇丰是啥,这是求五谷丰登求疯了。冷奇兰本以为能从年号里猜个朝代,但是转头一想明朝之前的皇帝改年号跟喝凉水似的平常[1],就算是知道年号,她也非常有可能没听说过,但是总不能直愣愣地问一句“诶呀现在是什么朝代呀”,这不是找抽么。 可惜自己是个历史渣,也对历朝历代的人文风俗不感兴趣,没法从合欢的装扮上推测出年代,不过肯定不是近一些的元明清,看家具也应该不是唐或之前[2],难道是宋?那可真是个富庶的时代,不过又总有些个违和感,总之别是个乱世就好。 冷奇兰叹了口气说:“有粥吗?” “有的,炉子上坐着呢!”合欢似乎是被刚才冷奇兰那句没头没脑的话问愣了,于是在终于有句特别好理解的话的时候赶忙答应了,快速地跑出去端粥。 冷奇兰虽然坐起来费劲,但趴回去还是可以的,于是在她发现自己左右没力气站起来后索性又趴下了,然后瞪着架子床的承尘发愣。 如果她现在能好好行动,情况会好得多。但事实是她饿了不晓得有多久,脱水一般的没力气,躺下后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她听见有个姓赵的,其实除了极想吐槽,倒并不慌乱,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跑路,就算外面排一个百家姓的人等着结婚也和她不相干。 不过,出去之后靠什么维生却是非常让人头疼的事情。冷奇兰还没来得及真正自立,就被莫名其妙甩到这种地方,她能画画工程图c处理处理数据,搞过一些硬件,还跟风弄了些人工智能的玩意儿,再不济弹弹吉他也能假装潇洒地浪迹天涯,但是,这些在这里却是全无用武之地。其实她倒是学着古典舞,难不成当个舞姬?冷奇兰很无力,再说吧,再说吧正想着,合欢回来了,她赶紧配合地等着投喂。 冷奇兰身体恢复得很快,可见这个小姐本身是个身体底子相当好的人,她喝了两天清汤寡水的粥,第三天终于告别了流食,第五天开荤,第六天便能跑能跳了。 期间她发现合欢略略识字,旁敲侧击才知道之前的这个小姐在教她。于是冷奇兰一副考察功课的样子让合欢写她的名字,她才晓得自己叫冷兰。 又打听了打听这个姓赵的,合欢说了一句“赵公子比小姐长了四年,今年刚至弱冠”时她才发现自己只有十六岁。这踏马是强女了吧,冷奇兰心里吐槽,同时暗爽了一把自己返老还童,而且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这小姐长得没她自己脸圆,觉得又赚了一点。 不过她看到合欢写的是简体,很是奇怪。于是能走动之后她翻遍了所有书架上的书,繁简杂糅,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再仔细看了看书的内容,更是交杂错乱地糊涂,因为每一本书都十分散碎,就像整天醉在青楼的是辛弃疾而不是柳永,《墨子》揉了《孔子》,王国维上了战场,冷奇兰一本都没有读过,却每一本都有点认识,从书的内容上无从分辨真正的作者,也无从分辨年代,这让她产生了一种错乱感。 原本笃定这绝不是宋之后的朝代,她却的的确确看到了纳兰性德,这个世界不对劲。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楚门的世界,但这张脸千真万确不是她的,于是一下推翻了怀疑的同时又带出来很多玄幻色彩。 她好歹能从合欢以及其他婢子仆役身上看得出这是一个充满繁文缛节的环境,于是她也学着作揖,人前守规矩,暗暗掩藏了自己,大致演成了个并不会过于格格不入的小姑娘。 冷奇兰翻阅了书房的各种书c笔记以及任何她前任留下来的东西,她发现这个小姐的确是很有些见识,书本意义上的。 她读徐霞客,也读老庄,还读蒲松龄,实在应该是一个并不拘泥的人。但同时,她读女戒,也描绣样做女红,实在又是个十分传统的女子。 冷奇兰趴在长桌上非常同情她,两个截然不同的自我互相冲撞c彼此驳斥,恐怕并不是非常愉快的感觉。于是在不情愿给人陪葬的时候,她既不逃走也不顺从,而是选择了自绝。 冷奇兰伸了伸懒腰,好在她绝不会有这样的矛盾。毕竟在这里,她无所牵挂,无所求索,自然无所畏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花月正春风 冷奇兰听合欢说每月十五三里外长乐街上会有集市。 不同于农村每逢一c三c五赶集卖货,申城本来就是城镇,商业聚集的街道上日日有小贩沿街支摊儿,路面商铺林立,平日里便是一派繁华,集市本显得没有存在的必要。饶是如此,每逢月半依然会有这么一次,周边村里人赶在这一天把整月攒起来的东西带出来卖,种类相当繁杂,手编竹篮c扎染织物c少量丝绸c盆景花卉c土鸡蛋不一而足。虽说手工艺品不如商铺里卖得精致,食物也不如市场来得全,但价格实惠,又别有一种山野趣味,人是惯爱凑热闹的,因此每次集市皆是人头攒动,商品自然也不愁销路。冷奇兰听得神驰神往,于是请合欢带她出门涨见识开眼界。 合欢叫苦说:“女子理应安居户庭之内,小姐怎么能抛头露面?” “难道这路上就没有女人了?别人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呢?” “小姐是大家闺秀,怎么是那些平常女子比得了的?” “怎么比不了?也是,我整日里在屋里闲坐,恐怕还不如人家眼界宽广呢。”冷奇兰也知此时的门阀观念,夏虫不可语冰,也懒得与她论人生而平等,且卖个苦情出来。 合欢见不但劝不动,自家小姐还装起了可怜,无奈改口道:“就算出门赶集,也至少带上随从叫上车马再戴上帽子吧。” 冷奇兰一笑,“怎么我长相怪异,见不得人?” “小姐说得哪里话?只是小姐矜贵,我又是个婢子,去那种杂乱地方,恐不安全。” 冷奇兰更不想论矜贵不矜贵,但安全问题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给人抓去卖青楼就不好了。毕竟自己脑子里这些东西实在不足以和文人雅士扯淡,这冷小姐的身体开度也跳不了古典舞,当不了艺伎那岂不是只能当妓了?还是不要了。 于是冷奇兰退让一步说:“那好吧,去取两件小厮的衣服来。” 冷兰这身体本来就不甚发育,还勉强算是雌雄未分的年纪,合欢年龄尚小就更不必说。冷奇兰穿上小厮的衣服照了照,虽然仔细瞧还是能看出是个姑娘,但好歹一打眼是分不出男女了。赶集都是奔着商品和热闹去的,只要不惹是生非博人眼球,他们俩个小厮和人擦肩而过,谁又会注意得到是什么模样?何况距离只有三里路,又不是到可可西里山高路远的。 合欢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觉得别扭,心说这身打扮要是让同屋的几个伴看见了,非要笑话她三两个月不可。抬头看自家小姐,人家倒是安之若素甚至如鱼得水了,大剌剌地坐在圆桌前还歪着身子,一副吊儿郎当小流氓的样子。 合欢知道这小姐在人前虽然装得极守规矩,晨参暮省从不含糊,背地里却是真的固执,也就不再白费唇舌了。毕竟嫁人冲喜这种事,哀莫大于心死,她对自家小姐的遭遇也颇愤愤不平。于是到了六月十五,冷奇兰便由合欢领着,从西南偏门跑到街上去了。 这是冷奇兰第一次离开冷府,刚刚过了小暑出了梅,天气晴好,温度已经有了盛夏的气象。冷府的偏门开在一条小巷里,小巷两边都是高墙。冷奇兰见对面的高墙上也开着一个偏门,门边有一棵柳树从高墙里面伸展出来,门上的灯笼掩映在柳树枝条里,隐隐约约见得上面一个“李”字。左手边巷口连着大道,常有马车和轿子路过,行人却比较稀少,偶尔有也是穿着粗布的粗使奴役,连小厮都寥寥,可见这片应该算得上是富人区了。 这李府与冷府毗邻而居,显然是有交情的,冷奇兰脱口道:“这李府——”府字拖了个长音却并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不过她仗着自己好歹算合欢的主子,此时便滥用私权看着合欢让她猜她的意思,虽然她自己也并不晓得自己有什么意思。 “李府?”合欢等着冷奇兰把话说完,却再也没听到下文了,于是道:“小姐是指李二小姐吧?李二小姐去了孙府串门,有大半个月了吧,还没回来呢。” 冷奇兰有点懵,于是接着看合欢,装出一副等她讲完的样子。 合欢当然是已经讲完了,但看到冷奇兰这副神情又马上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讲完,“待李二小姐回来,小姐可要请她过府一叙?” 原来是朋友啊,冷奇兰悟了,这李二小姐应该是冷兰的发小,请她来不是找死么,便道:“不必不必,我随口问问。” 冷奇兰和合欢从巷子里走上大道,一路向东行去,路上遇到车轿,合欢都拉着冷奇兰退到路边,躬身让他们先过,冷奇兰也跟着低眉顺眼地弓着身子,一路躲一路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转到另一条南北向的大路上。 合欢指着前面说:“再走半里拐到那个路口就到长乐街了。”冷奇兰伸了伸躬了一路的脊背点头应好。 这条路因为宽阔,车马行得快,合欢也就不管路过的达官显贵,只是一面走一面叮嘱冷奇兰一会儿人多千万别走太快,她跟不住,万一走散了的话在路口等,冷奇兰依旧微笑着点头应好。 一转过路口,冷奇兰远远就看见前面三百米处人流突然密集了起来,赶紧拉着合欢一头扎了进去。冷奇兰在现代因为自己时间不多从来没有赶过集市,穿到这里反而清闲了起来,有这么个机会当然要大饱眼福,看看这时候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卖扇面儿c吊坠这些清雅玩意儿自不必说,发簪c绣帕花样繁多,香粉胭脂也摆了不少,扎染工艺虽然不比现代染织精确,但自有一种古拙。代人写信的c算命的随便找个空地方立个牌子支个摊子就算开门做生意了,也不知没集市的时候他们在哪里摆摊。路上也有些走江湖卖艺的,杂技耍猴热热闹闹围了一圈人,还有个说书的,别个说书人都在茶馆里说,他放个小桌子一敲惊堂木站着就讲开了,冷奇兰仔细一听,讲的竟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 再往前走,垂柳荫里有些书生模样的人聚在一起斗诗,身边挂了一栏杆的纸,纸上散着墨香,书生们一个一个看过去评头论足,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味,正是少年风华正茂该有的样子。稍远一点的一间小楼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人声停住,鼓点却越发密集,间或传出了众人的叫好声。 尽管艳阳高照天气炎热,却还是抵不上这人间烟火的盛大气象。冷奇兰在这长乐街上左右穿梭,满脸挂着阳光,满眼都是新鲜,合欢作为称职的导游一路讲解,她却只是偶尔捡着一两句听见,多半都漏掉了。 到了中午冷奇兰终于感觉饿了,于是坐在路边摊点了两碗冷淘,冷奇兰往面上淋了一勺醋就撸起袖子开吃,合欢抬眼看了看她终于没有说什么,也低头吃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醉客谓酒 吃完后合欢自觉付好了钱,冷奇兰微笑又珍惜地享受着这段注定不会太长的不用为生计奔波的日子。 人吃饱就容易犯困,冷奇兰伸着脖子打量了一下这条人流如织的街道,见到对面街边藏着一个小巷口,就拉着合欢躲到里面清闲。小巷里藏着一口古井,井后面一棵老槐树,冷奇兰就绕到老槐树下大剌剌地躺下了。 合欢看着她一阵头疼,这又哪里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人啊,十几年的教养竟然能一夕抛掷,真神奇。虽然腹诽着,合欢也并不能抛下她走开,古井旁边的确又清凉舒适,于是也靠坐在老槐树下,抬头看着阳光影影绰绰,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半分没有了离府前什么注意安全的警惕。 暮春的风本来有点开始粘人了,但就着古井的清冷和槐树的荫蔽却生生带出点高远清透的意思。冷奇兰悠悠转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转到西天去了,她觉得躺在地上睡觉实在是不能采天地之精华,反而有点受地府阴冷寒气的侵扰,头晕目眩。 她糊涂了一会儿自己在哪里后,磨磨蹭蹭地坐起来和合欢并肩靠在槐树上。冷奇兰抬头瞅了瞅揉着脑袋嘀咕道:“槐树槐树,木中之鬼啊,还真是阴气重。”说完自己撇撇嘴,“嫌弃人家有鬼聚阴气的是人,说人家得鬼是魁很吉利的也是人,说到底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 古井里回应起一个咕嘟声,应是压在地下的空气伴着温度日渐升高从岩缝里冒了出来,冷奇兰却偏煞有介事道:“古井兄也有同感是不?”当然并不会再被回应一个咕嘟。 冷奇兰撇头看了看合欢,这丫头倒是睡得踏实。想起出来时候她多紧张,冷奇兰无声地笑了笑。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看到巷口拐角处摆着摊子,合欢醒来刚好就能看到那个位置,于是信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牌匾,原来是家酒肆。冷奇兰自从喝酒玩了把穿越后就再没机会喝酒了,这时候看到酒肆才勾起了好奇心,不晓得这个年月的酒是什么味道。 于是捡着合欢醒来能看到的长凳坐了,小二马上走过来一脸殷勤,“公子有什么吩咐?” 自己一身下人打扮却被称为公子,也不晓得是这小二的眼睛毒辣,还是假客气,冷奇兰暗里耸肩,却道“要一壶酒,配碟小菜。” 小二停了一下说:“不然给公子一壶清茶?上好的雨前茶。” 冷奇兰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不懂这小二推销茶水来堵酒水生意是什么路数,看到他眼神飘忽却一脸诚恳,冷奇兰才晓得他是看出自己是个姑娘,怕她不能饮酒,于是展颜道,“不必,谢过二哥,上一壶酒吧。” 见小二面露不安依然犹豫,冷奇兰赶紧又补充道:“口味轻一点也无妨的。”小二才终于应了一声“好嘞”跑进店了。 冷奇兰勾起了嘴角——实在是再宽厚不过的人,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转刻间,小二端了酒并一碟小菜上来。小菜是切丝的莴苣,碧丝匀称,晶莹剔透,看着都沁人心脾。倒出的那酒就让人不敢恭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莴苣丝映着,酒竟然也跟着有点泛绿,还浮着残渣,这可真是 见冷奇兰盯住那杯酒看,小二补充道:“公子,这是绿酒,成色是差了些,但比较清淡,公子且尝尝?” 绿酒?冷奇兰想起来了,“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想必这绿酒就是诗中的绿蚁酒了,绿蚁酒是浊酒,看这浮着的渣滓,还真是密密麻麻的蚂蚁模样。本来白居易的这首诗总让冷奇兰觉得说不出的和煦美好,而今看着这杯中物,冷奇兰觉得想象与现实的差距有点大。 冷奇兰心里嘀咕,面上却郑重,端起酒杯闭眼喝了一口,酒味奇淡,嘴里还有渣滓,实在不能算是什么佳酿。但如若外面真的大雪纷飞,红泥炉上暖一壶酒,又有知己相陪,实在也是一桩乐事。 但诗中到底和此时此刻差异甚大,冷奇兰只觉得喝了半壶实在有点无味,于是对小二喊道:“二哥,我这贤人当得不过瘾,给我个机会看能不能做圣人吧!” 小二一时没反应过来冷奇兰的意思,却听到掌柜在柜台里笑了起来,“小——公子,也太贪心,半肚子贤又半肚子圣,难道足下今天是要做定了圣贤了?” 冷奇兰顺嘴说到“欸,人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今天这兼得的美事,错过要遭天谴的呀。”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小小年纪不好好学绣花,倒学人家喝酒。”掌柜也不再假装自己没认出来冷奇兰是个姑娘,嬉笑起来,手上却驾轻就熟打了一壶清酒让小二送了过来。 “多谢掌柜!”说着冷奇兰站起来拱了拱手,老板看她行了男性的拱手礼笑得更加开怀了。 冷奇兰倒了一杯酒,虽然自己不懂,但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上品,忙不迭尝了一口。其实冷奇兰一向不能喝白酒,但就着这酸甜的莴苣丝,酿造酒又没有蒸馏酒那么直冲冲扑过来的气势,反而觉得这酒醇厚又清透,回味悠长,忍不住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怎么样?”掌柜笑眯眯地问。 冷奇兰一拍桌子让向桌子上的小酒壶道:“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哈哈哈哈,”掌柜拍着自己的算盘,“两者兼得不够,难道还要求仙?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养成了酒鬼样?” “在下虽然刚刚贬低了神仙,可不见得想要做鬼啊。” “公子?你怎么喝起酒啦?!”合欢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这不是想着通大道c合自然么。”冷奇兰吓了一跳颇有点心虚。 合欢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又看看笑眯眯的掌柜,没奈何拱了拱手道:“公子,天色不早,该回府了。” 冷奇兰露出了万分失望的神色,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掌柜拱手道:“今日冷奇——七有幸得圣贤,多谢掌柜。” 掌柜心领神会地笑着摆摆手:“冷公子言重了,这酒其实还没到火候,公子下月再来才是真正熟了。” 冷奇兰苦笑,“家教甚严,恐怕没有口福了。” “酿酒这种事,其实公子让人按着《齐民要术》去做,也都不差什么。” 冷奇兰咧嘴一笑,点头再谢过掌柜,又让合欢打了一壶酒带着,才举步往冷府方向走去。 “难不成是城西的冷家?这冷家还有这么个七小姐吗?”小二看着两个小厮打扮的主仆二人走远后凑到掌柜处说。 “什么七小姐,你没听出来是假名字么?深宅大院的,有几个小姐我们怎么能识得,不过这位小姐可当真有点意思。”说着又低头哗啦啦打起了算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其乐融融 赶了回集市,冷奇兰终于老实了几天,合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自家这个小姐实在是很难为她这个婢子,谁曾想这几天风平浪静原来是冷小姐研究着酿酒去了。 冷奇兰在冷府后院里晃荡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管理酒窖的管事,他也是府里的酿酒师傅,从他那里冷奇兰得了块曲饼,又磨了院里的厨娘小半天才从她那里得来小半袋糯米,并磨到了炉灶的使用权。冷府上下共有炉灶五处,其中一处恰设在她的院子边,虽然多少体现出对她的不重视,但用起来甚是方便。冷奇兰的外婆住在乡下,所以对明火炉灶的使用并不陌生,她自己其实也做过酒酿,虽然多少有些不同,但总还是可能触类旁通,加上《齐民要术》和请教酿酒师傅,竟然有凭有据地得了信心。 为了尽量减少微生物污染,冷奇兰用了现代的蒸馏法集了半锅蒸馏水,水凉后把酒曲碾碎泡了进去。待了五天,等看到开始起泡沫并且闻到曲香味的时候,冷奇兰就又蒸馏了一锅水,把一部分糯米仔仔细细地淘干净后泡了一整天,然后在灶上慢慢蒸熟,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晾着。等晾冷了,把那边泡好的曲汁用绢滤出来,和糯米拌在一起,最后封到瓮里。由于天气已经嫌太热了,所以冷奇兰把瓮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下面,石桌在一颗桂花树下面很得荫蔽,再加上这院子里有一小片湖水,使得温度较其他地方更适宜一点,而且这个院子距离自己的屋子不远,平时也没什么人往来,方便她隔三差五来添米。 除了这点小爱好,冷奇兰其他的时间就悠闲得很,她自打清醒以来就旁敲侧击打听和熟悉这个世界,如果可以早一点跑路,何必要等到赵家来抬人的时候再跑呢?临场逃婚这事儿总归有损阴德。由于那病秧子娶妻是为了冲喜,并上冷兰闹了一出绝食,冷府上下对这桩事都有点讳莫如深,眼看还有两个多月了,府里竟然半点准备办喜事的迹象也没有,而赵府那边仿佛也尚未开始筹备,更别说发请柬,这样拖沓也不晓得是什么原由。冷奇兰琢磨着如果能在事情散发出去前就跑路,两家也都不算失了太大面子。 说起来,这冷府虽然大,但下人其实不多,平日里就连夫人走动,也不是非要有婢子跟着。小半个月里冷奇兰除了见过夫人,日常见到合欢以及其他婢子小厮外,也就只是因为要酿酒,与酿酒师傅和厨娘打过交道,却是再也没见过什么其他主人了。但她拼拼凑凑信息也终于知道,自己头上还有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大哥冷嵘字子忠,早已成家,人家成家不过是单起炉灶,这冷家不晓得是什么毛病,平日里不在一起吃饭,长子成家直接搬出去自立门户了。二哥冷嵃字子毅,和她没见面的便宜爹出门办事尚未归家,冷奇兰打听过她爹到底做什么营生能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结果却是云遮雾罩,搞得冷奇兰都怀疑自己吃的是不是什么人血馒头了。 自己那一双弟妹,一个冷滨,一个冷安,是龙凤胎,不到十岁的年纪,却因为是庶出,和姨娘住在其他院里,两个院子往来不多,因此冷奇兰尚未见过这两个孩子。不过这么久了,冷奇兰这晨参暮省竟然完全没有遇到过姨娘,也不知道是实在不巧还是实在巧合。 总之这府里,除了合欢,倒真的没有和她走得近的人了。只听闻冷嵘待她不错,但成家立业后与妹妹也就渐渐疏远了,现在申城府里面当职,具体什么职位却不清楚。冷嵃就没有大哥这种文人气象,是个武力流,未及弱冠就开始和父亲走南闯北,和她恐怕三个月也见不上一面,关系自然也并不亲近。两个孩子由于是庶出,平日里根本没什么存在感,因此听人提起得少,是不是和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亲近就不得而知了。但无论如何,没有与她特别相知的人就没有被人识破的风险,这境况反而让冷奇兰放心。 冷奇兰观察这世界,只能评价为让人捉摸不透地诡异。除了她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历史人物错位以及文化发展混乱外,这个世界的物质文明发展也相当混搭,比如她从酿酒师傅那里了解到,目前尚不存在蒸馏酒,所以本可以断定时间在元以前,但她房间里那个架子床却是明式的,更别提她还在早上给她的冷漠娘请安的时候瞥到她房间里还放着席子和席镇,可以说非常怀旧复古了。渐渐地,冷奇兰终于接受现实,趴在桌子上面对墙上那笔果然并不出自冷兰之手的草书长吁短叹,这个世界不单是自己的世界的纵向延展,恐怕还有横向错位。也就是说,自己想要回去,不单是时间的阻碍,连空间也并不对,冷奇兰想着想着就开始在这六月天里打冷战,路漫漫其修远,上下求索竟然还不够,还要左右求索乃至另辟蹊径? 冷奇兰心里因为担心自己父母而焦灼不堪,却对这边的亲缘关系完全不上心,六月廿一那天合欢匆忙跑来告诉她老爷回府,她才终于想起这桩事来。 冷奇兰到了主院正厅的时候,冷老爷已经坐在主座上面了,另一面坐着冷夫人,正和自己的夫君叙家常,旁边立着一个着圆领窄袖袍的青年,好像还嫌袖口不够窄似的拿布细细缠在小臂上,这应该就是冷嵃了。 “兰儿来了?”冷老爷微笑道。 冷奇兰打听过,这位冷老爷对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并不能说慈爱祥和,但还算可以,于是行了个万福礼,道:“阿爹,二哥,舟车劳顿,一路辛苦。” 冷嵃微微点点头,却听冷老爷语调突然颇有点不悦地道:“听你阿娘说,你因为和赵家的婚事绝食了?” 冷奇兰无语,这位娘也忒坑了吧,一般这种时候不都是替自己女儿瞒着的吗,这才刚见面就告状了?一面心里吐槽,一面赶紧再俯了俯身,“是女儿一时没有想通,害娘为难,女儿知错了。”一字一句都透着矫情,冷奇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恨不能跳起来抖落抖落。 “嗯,”冷老爷点头,“赵家与咱家是世交,本身也是望族,沙平给他儿子求亲,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不应的,你想通了便好。”沙平是赵老爷赵原的表字。 冷奇兰眉毛一跳,心说这爹可以啊,够朋友啊,兄弟如手足,女儿如衣服?厉害了。虽然腹诽,却没再说什么。 冷老爷冲着冷奇兰身后说:“合欢,小姐这么一折腾怕伤元气,这段时间多给小姐做些滋补的汤羹。” “是。”合欢毕恭毕敬低头应着,心里却想着最近自家小姐这精神头,可真不像伤元气的样子。 “老爷,你也累了,先回屋歇一歇吧。”冷夫人这个语气非常新鲜,冷奇兰半个月了从来没听过,虽然不甚热络但也不甚冷漠,说近不近但说远不远,有点关怀但好像尊敬更多,啧啧,难捉摸。 冷老爷应了声好便站起身来,冷夫人上前跟着他,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子毅你也回去歇着,兰儿你也退下吧。” 我去,合着这位娘和二哥讲话也平平板板的。冷奇兰咂舌,原以为她娘对她有意见才这么疏远,原来是天性使然? “是,儿子知道了。”冷嵃作了一个武揖,看了一眼冷奇兰,便向自己屋里走去。最后只剩下冷奇兰一个人立在厅下——这是至亲骨肉久别重逢该有的场面吗?好歹有点伴手礼吧?好歹吃顿饭接风吧?这冷府的人还真是应了这个姓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长条别有风流处 “合欢,”冷奇兰与合欢走在回去的路上,“今天天气好,我们去湖边走走,正好昨儿晾了糯米,顺便给我的瓮里添添米。”于是二人回屋拿了糯米,合欢之前就着糯米做了点糯米糕,拿纸包了也一并带上,到院子里在石桌下鼓捣了一会儿后便沿着小径往湖边走去。 古人伤春悲秋,暮春时节实在并不是一个很让人欢喜的时候,不过冷奇兰此时倒是惬意。倚在湖边小榭的围栏上向水面看,冷奇兰考虑着自己今后该怎么办,什么时候跑路合适,顺多少钱好,尤其是出去后怎么打算。 正想得入神,就听见合欢的声音,”小姐,别探出去太多,小心摔下去了。” 冷奇兰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在围栏外面,笑嘻嘻道“没事,没事,哪那么不小心,何况这水这么浅,掉下去也没事的。” “小姐你不知道,这水虽然看着浅,但是下面的淤泥软,根本站不住,人要往下陷的。就算你水性好,水底的水草也难缠得很,危险得紧啊。“ “呦,你还知道得挺多,哪里听来的?”冷奇兰边说边把身子收了回来。 “钱伯说的呀,小姐你成日在屋子里听不见这些消息罢了。”钱伯是冷府里专门清理这院子的老丈,“钱伯说凡是掉在这湖里的东西,没有一件是能找到的。要么是水草遮住缠住了,要么就是陷进泥里了,他年轻的时候亲自下到水里看过,差点就出不来了,这都过了几十年了,恐怕淤泥又厚了几层。现在他也就在湖面上划船捞捞落叶或者打打渔供府里吃。” “这么危险怎么不填了它?” “哪那么容易呀。这湖看着虽然不大,但它是活水,这边填了不就淤塞了上游。虽然自我入府以来没听闻出过什么大事,但大家都晓得这片湖危险,所以都不怎么在这湖附近闲逛。” “原来如此,我说这院子挺好的怎么都没人来。也好,那我就一人独享啦。”说着张望了一下,“怎么今天没见到钱伯呀?” “可能在摆弄院子里的花吧,这些天好像一心都扑在花园里茉莉树上了,成天剪枝。” “茉莉开了?我都没留意到,茉莉好啊,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好啊。”冷奇兰眯着眼睛觉得好像闻到了茉莉花香。 正辨着空气里的味道,却隐约传来了小孩子的笑声,冷奇兰睁眼往笑声的方向瞧,却见一对总角小儿在稍远一点的乱石上嬉闹,这能是谁,那俩弟妹呗。不过冷奇兰依然谨慎道:“合欢,我眼睛晃得发花,你看看那边笑的是谁?” 合欢道:“小姐,是小小姐和小少爷。” “你刚刚还说湖边危险,怎么两个小孩子在湖边玩闹也没人看着,你快去把他们两个叫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便跟着合欢过来了,见到冷奇兰作揖道:“兰姐姐。”两个孩子都身着长袖对襟短衫,胸前挂着桃核,细细的红线串着挂在脖子上,看上去非常乖巧。 冷奇兰俯身问:“你们怎么到这边来啦?也没人跟着?” “爹爹回来了,要和娘说话,柳姐姐便带我们出来了。”男孩子回道。 这冷老爷刚回来就跑到侧室那里串门子,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可见冷家这夫妻做得也没什么太大意思。冷奇兰心里想着,嘴里却道:“那柳姐姐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柳姐姐说她四处看一下,让我与妹妹在乱石那里玩儿。” 姨娘的院子在东北角,这院子在西南角,带出来这么远却把小孩子单独放下不管了,冷奇兰心说这带孩子的可够心大的。女孩子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冷奇兰的腿仰脸道:“兰姐姐上次说要带我和三哥放纸鸢还作不作数啦?” 得,看来冷小姐和这兄妹俩关系不错,于是摸摸女孩子的头道:“当然作数,这阵子姐姐比较忙,安儿且等一等?” “嗯。等柳姐姐扎好了纸鸢,我和三哥来找兰姐姐画面儿。” 冷奇兰嘴角一抽,她哪会画什么画儿啊,嘴里还是应着:“好好,等姐姐忙过了这阵子就带安儿和哥哥玩儿。” 合欢立在旁边干听着不说话,心里却想自家这小姐净瞎讲骗小孩子,她这阵子忙什么忙,不是出门逛集市就是躲在院儿里酿酒,要么就扮成小厮在府里乱逛,原来最爱带小少爷小小姐玩儿,而今躺了一阵起了半个月了也不见提起两个孩子,要不是今天遇上了,指不定出嫁前还见不见得上面。 “大小姐。”一个女声从身后传过来,冷奇兰回头去看,见到一个婢子正低头向她作揖。 “柳姐姐,你回来啦!”冷安松开了冷奇兰,跳到柳姐姐面前抓住她衣服下摆。 冷奇兰见这婢子不到二十的模样,打扮和合欢有些差异,好像是袖口窄了些,裙裾短了些,看上去利落一些,一时间也没说话,只是打量。 “大小姐又来带小少爷c小小姐玩儿?奴刚刚有点事情走开了,多谢大小姐。” 提起这事儿冷奇兰想起来了,道:“滨儿和安儿还小,这湖又危险,在湖边没人看着怎么行?你该多加小心才是。” “是,柳儿一时疏忽。”柳儿低头又俯了俯身。 “兰姐姐,你别怪柳姐姐,”冷滨突然道,“那乱石处最是安全,我也会看住妹妹的!” 冷奇兰心说老子十岁还掉进过河沟里,你才多大?面上却笑说:“我没怪柳姐姐,滨儿也最有担当,定能保护妹妹。”又想了想说:“我这儿有几块糯米糕,给你们拿去吃。” 合欢听了便把糯米糕全端给两个孩子,一共七件,冷滨看了看抬头道:“冷姐姐,不要这么多,两个就够了,我和妹妹吃一个,一个拿给阿娘吃。” 卧槽太懂事了吧!冷奇兰内心感慨,面上笑笑转头拿了三个给了柳儿,柳儿抬头看她,冷奇兰便用力把其中一个往她手里送了送,意思是这个是给她的。柳儿心领神会道:“谢过大小姐。” 这柳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大,人沉稳得很。和冷奇兰讲话不卑不亢也就罢了,连面上也始终风平浪静,就连冷奇兰责问她为什么把两个孩子单独撂下的时候,也没见有一丝无措,只是冷滨护着她的时候冷奇兰瞥见她眼睛亮了亮。既不严肃也不随和,不让人觉得抗拒也不让人亲近,这哪是婢子该养成的气场?冷奇兰歪了歪头想了想,不过转念一想算了,这冷府有什么人什么事,她实在不怎么太关心,也不想知道太多。 “我自打身子好了就没见过姨娘,她一向可好?”不打听,就随便寒暄吧。 柳儿顿了顿,“劳大小姐挂心,一切都好。” 完了,难不成冷大小姐其实和她姨娘并不熟?那怎么和她儿女关系这么好? 冷奇兰正心虚得冒汗,就听柳儿接着道:“小姐也挂念大小姐,说大小姐身子弱,本来想差奴早点来看看,但是恐不太合适。前段时间听说大小姐起了,奴来了几趟,但总没见着大小姐人,今天赶巧遇到大小姐了,我回头也好给小姐讲,让她放心。” 听柳儿说了一套,冷奇兰晓得了这柳儿应该是姨娘的陪嫁,到了冷府还是没改口,照旧叫姨娘为小姐,而原来姨娘和冷小姐关系这么好,倒是意外。 “哈,我这阵子比较忙,在院里的时候少一些。”冷奇兰把骗小孩子的话又给柳儿讲了一遍,合欢暗里忍不住撇嘴。 冷家两个小孩又在冷奇兰边上玩了一会儿,柳儿便带着回去了,冷奇兰顿时觉得耳根子清净了许多,自己实在有点儿吃不消小孩子,冷大小姐还真是贤妻良母的范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南户窥郎,心不在奸 冷奇兰仔细研究了这个世界的版图,大体上与她所在的国家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精准测绘,地图粗糙得只有各州轮廓和山川大河,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但大体的方向她还是定得下来的,既然要回去,就要去一些传说比较多的地方,昔日秦始皇入海求仙,秦皇岛应该是个好去处,而且路上可以先转到泰山和蓬莱,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得道高人。总之自古名山大川多出奇人异士,李太白遍登名山求仙,恐怕自己也要效仿一回了。 既然定了方位,如何跑路便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其实以冷府的戒备,一去不返易如反掌,只是冷奇兰多少觉得这么做不地道,总想着能以一种体面的方式跑路。她这边一面推演着各种逃跑方式,一面各处搜罗盘缠,房间里一些不起眼的摆设和她的首饰,她趁着没人在身边的时候,换上小厮的衣服溜出冷府能当则当。合欢习惯了小姐独自在府里四处游荡,因此偶尔半日不见了踪影竟也并不放在心上。此时钱庄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因此她只要拿些碎银子,其余在钱庄开了户头,存为飞钱,只要一路上经过繁华城镇取出一点就好。不过这样的金钱来源也到底有限,前路有多长又不得而知,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冷老爷回府隔日,冷奇兰请了早安后回自己的屋里坐定,准备翻翻《徐霞客游记》。合欢进来续茶,续好之后却在屋下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冷奇兰呆了一会熬不住了,便放下书问:“怎么了?” “小姐,有人来拜访老爷了。” “爹刚刚回府不久,有几个朋友来拜访再正常不过了。” “不是的,小姐,是赵老爷,听说赵公子也来了。”合欢抬了抬眼睛犹豫道。 冷奇兰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书抬了抬眉毛想了一会儿,猛地站起来朝外走。 “诶,小姐,你要干嘛?”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去看看啊。” “小姐你不能去!” “为何?” “只是赵老爷也就罢了,今次赵公子也在,赵公子和小姐有这层关系,小姐去不合适。” “还有这种规矩合欢我问你啊,我与赵公子多久没见了?” “从我入府,赵公子从未来过。” 冷奇兰惊了,“怎么他不见见面就敢娶我?” “听说是因为赵公子童年时候落过一次水,然后身子就不大好了,所以不单咱们冷府,他其实其他人家也不怎么走动的,今天登门已经意外了,想来是来拜望未来岳父。“ “原来如此”宅男啊,冷奇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转念一想对合欢道:“合欢,把小厮的衣服给我拿来。” “小姐你又要干嘛?” “我去看看这赵公子。”见合欢要反对马上接道:“我不去和他讲话的,只偷偷看看,我这身衣服太显眼了,换件衣服来得安全。”说着抖了抖身上的绫罗襦裙。 “这” “你都不好奇这人是什么样子吗?算了,要嫁的人又不是你,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能提前看看总是好的。好了就这样吧,不会被发现的,去拿衣服吧。” 果然好了没几天,小姐又要折腾了,合欢无语凝噎。 冷奇兰绕到待客的正厅门口,躲在假山后面朝里看,结果外面阳光耀眼,衬得厅堂里面越发晦暗,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倒是听得清楚。 “冷兄此次出门可还顺利?”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想必是赵老爷。 “还算顺利,总体并未遇到什么凶险,子忠给的消息很准确。” “那便好,看到子忠和子毅能够子承父业,冷兄也该放心了。可惜睿儿身体不好,否则也能帮上一二。”睿儿就是那赵公子赵睿,虽然名睿,却取了个均愚这样的表字。听说由于一直体弱多病,今年弱冠的时候赵老爷说他的名字太过聪明,慧极必伤,表字便取了个反义。虽然有了字,但到底不太好听,所以还是称他乳名的时候多。 “欸,贤侄师从大儒,一手锦绣文章,怎么能像我们这般东奔西走呢?” 赵老爷只是笑笑,并未接话。 “伯父谬赞,愚仅习得先生皮毛,实在惭愧。倒是二弟一直在习武,盼他以后能承父亲衣钵。”一个年轻的男声传到冷奇兰耳朵里,虽说一听就年轻得很,但又颇有少年老成的意味。冷奇兰皱了皱眉又试着往里面望了望,确定实在看不清人后就从假山后绕了出来,直绕到厅后的屏风后面,微微探出头看。 冷老爷坐在屏风下她自然是看不见的,只见左手边坐着冷嵃,右手边第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想来是赵老爷,再下手坐着一个清秀的青年,双手恭谨地放在膝上在认真听其他人讲话,这就是赵睿了。冷奇兰盯着他看了一会,这位一直聚精会神听,偶尔点头,偶尔微笑,对冷奇兰的视线浑然不觉。 冷奇兰正觉无趣,冷夫人突然从另一侧走出去说,“老爷,菜已备齐了,让厨房做着了。” “好,沙平,你和睿儿难得来一次,今天一定要留下吃午饭。” 后面再说什么冷奇兰就不曾留意了,她兀自站在原地浑身冒冷汗。冷夫人自然是看到她了,却碍于有赵老爷和赵睿在场没有说破,至于她有没有认出来这个扒在屏风上的小厮是她女儿,冷奇兰吃不准,但依然觉得大事不好。定了好一会的神,冷奇兰才慢慢挪向了自己的屋子。 合欢不敢跟着自家小姐胡闹,就在廊下等着,见冷奇兰走进院子赶紧迎上前去,问道:“小姐,见到赵公子了?” 冷奇兰抬眼看看合欢,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然后点点头。 合欢急了,“怎么了小姐?赵公子难看?纨绔?” 冷奇兰摇摇头。 “那怎么了?你怎么这么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我好像被夫人抓住了” “啊?!”合欢大惊。 “倒也不一定”冷奇兰把这件事对合欢讲了一遍道,“不晓得娘有没有认出我来。” 合欢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小姐,虽然上次在集市上没人认出你是女子,但完全是因为没人留意,说实话像夫人这么熟悉你的小姐早作准备吧” 冷奇兰想了想也对,酒肆掌柜和小二都是一眼认出她并非男子的,这娘虽说冷漠了些,好歹也是亲生女儿,没有理由认不出她的,想着冷奇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合欢停了会儿又问到,“小姐可见到赵公子?” “见到了。”冷奇兰实在没有心思聊什么赵公子,随口应道。 “怎么样?” “就那样。” “小姐可还满意?” “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啊?” “就两个眼睛一张嘴。” “小姐你你好好评价一下啊。”合欢殷勤地给冷奇兰倒了杯茶。 冷奇兰坐下喝了口说:“其实确实没什么好评价的,中规中矩,斯文端秀,没了。” “端秀?小姐你这是形容男子的词嘛?” “哎,就是长得挺有规矩的。” 想到之前自家小姐在酒肆里和掌柜聊天以及感叹茉莉花所用的词汇,合欢无语了半天才说:“小姐你的运词水平真是起伏太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短兵相接 冷奇兰昨天又从首饰盒里搜罗到一对珍珠耳饰和一支银钗,本也打算今天出门当掉,因此也就没换衣服。抬头看着时候尚早,于是让合欢等她回来再布午饭,便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向湖边走去,走进院子却转向西北边门的方向。 要到边门是要穿过一个书斋的,那书斋原是给她大哥冷嵘准备的,冷嵘自立门户后便空下了。冷老爷闲时也会去读书,但终归闲时不多。至于冷兰,多是去取了书便立刻折回,鲜少停留。冷奇兰初时不懂冷家小姐的路数,后来路过几次发现隔壁是武场,估么着是冷嵃的地盘。此番他回来,据冷奇兰观察,这冷二公子沉默寡言却气场凌厉,这么个人虽然不招人讨厌,但也实在不是个让人亲近的主儿,那么他妹妹绕圈躲着他也就可以理解了。 书斋四面菱花长窗,裙板精雕细琢的梅兰竹菊,外加书斋周围种的垂柳和竹子,实在是非常雅致。冷奇兰走在小径上,绕过一小撮竹林便能看到书斋主建筑,过了书斋再走便到了仆从聚居的区域,边门便开在这里。这与合欢带她走的并不是一个门,那个边门虽然出去方便,离当铺却开得远了些,要想从那个门到当铺需先穿过四通八达的胡同,冷奇兰试过一次,结果没转出去,好容易才找到回来的路,这个西北方的门则方便得多,出门拐出胡同就能到通往当铺的主路上。 冷奇兰过了竹林,书斋已经到了眼前,却突然见到长窗开着,一个人立在门口读书。先前见他恭谨谦和的样子不太觉得有印象,而今长窗落地人半倚,抛却红尘恍迷离的样子却顺眼多了,冷奇兰停着脚步看了赵睿一会,发现人家读的是《孙子兵法》不禁大跌眼镜。这么一个儒生读兵书,不但不和他本人搭配,与此时的环境也不太和谐。正腹诽着,赵睿却抬起头来。冷奇兰见了赶紧低头拱手,赵睿却没有还礼,而是歪了歪脑袋看着她。冷奇兰心想反正自己一身小厮打扮,客人不回礼再正常不过,还是赶紧出府吧。于是收了手弯腰碎步想往书斋后面去。 “留步。” 冷奇兰心里一沉,停下脚步,慢慢转回身头也不抬拱手道:“客人有何吩咐?” “你认得我?”赵睿一面说,一面抬步向冷奇兰走近。 “客人说笑了,奴怎么会认得客人,只是府里的主人,奴还是认得的,客人不是主人,自然便是客人。”冷奇兰七拐八绕觉得越说越乱,于是闭了嘴。 赵睿微笑起来,道:“你不必拘谨,我今日初到府上做客,与二公子闲逛到此处看有一个书阁,便取了书来读”赵睿本来想说“多有打扰,万勿见怪”,但对方一个小厮,这样说难免有些不合适,于是也闭了嘴。 冷奇兰觉得一客一仆对站着沉默简直就是凌迟,于是忙道:“客人有此雅兴,奴多有打扰,这便告退。”说着便往后退。 “请留步,”赵睿看人想走赶快道,“我初来乍到,有些识不得归路,足下能否指点我一二?” 对着小厮称足下,虽然在冷奇兰的规则里很是妥帖,但在当前社会中却有点奇怪,也不知道这赵公子怎么想的。冷奇兰因为被缠住心里很无语,但依然给赵睿指了客厅的方向,回头却发现赵睿正看着她。 “刚刚就觉得足下长得未免太清秀,原来竟是女扮男装?” 冷奇兰这才后觉刚刚为了给赵睿指方向抬了头,一时呆住,待反应过来赶快低头拱手道:“客人勿怪,奴奴奉小姐之命出府办事,独自出门多有不便,才扮作小厮。” “哦?原来是冷大小姐的婢子。” 卧槽,怎么忘了他和自己还有一层婚约关系,悔得冷奇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好点头应“是”。 “小姐一向可好?”赵睿问到。 “好得很。”冷奇兰还在懊恼便随口应着,突然一转念头,明知故问道:“客人是?” “在下赵睿。”赵睿说着拱了拱手。 “原来是赵公子啊,”冷奇兰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姐院子就在那边,公子既然来了,不去见见小姐吗?” 赵睿心头一跳,随即皱起了眉头道:“你这婢子,既知我身份,定也知道我与你家小姐的关系,我怎能出入你家小姐的闺阁?” 冷奇兰原是想请赵睿到她院子里好和赵睿打打交道摸摸他的脾气底细,也好看情况决定怎么逃婚,谁知道赵睿竟然这么守规矩,接道:“公子不必多心,小姐本也晓得今日公子登门,想与公子一叙。” “这不合规矩,不妥,不妥。” 冷奇兰无语急道:“公子不想见见小姐?若小姐与公子话不投机,以后日子怎么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我自当与冷小姐相敬如宾,要话语投机做什么?” 冷奇兰惊了,什么鬼?又道:“那公子不怕我家小姐长相粗鄙?” “贤良淑德,即可为妻。” “听这意思,莫非公子还要纳妾?” “若非必要,我本心自然不愿,男儿本就不应羁于此。” 冷奇兰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眉毛跳到脑袋顶上去了,相敬如宾c贤良淑德且不说,什么叫做有无必要纳妾,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吐槽,于是赶紧三言两语推说小姐差她办事,时间紧迫,要脱身走掉。 赵睿以为冷小姐担心自己嫁过来受亏待,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病秧子的名声,便对冷奇兰说:“烦请宽慰冷小姐,届时赵家定会以礼相待,迎冷小姐进门,请冷小姐静候彼时,莫要担心。”说着还很郑重地拱手。 如果不是笃定自己绝食这事儿不会被告诉赵家,冷奇兰简直要怀疑赵睿在冷嘲热讽打机锋了。冷奇兰回礼转身,一边走一边想,这规规矩矩的样子,可真是孔老二的好门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交浅言浅,君子不愚 赵睿望着冷奇兰的背影,摇了摇头,觉得冷小姐的婢子甚无规矩,想起冷小姐竟要与他此时一叙,更蹙了眉头。 抬头看了看日头,觉得在外有一阵子了,该回客厅去了。父亲和未来岳父叙旧,他便由冷嵃引着参观闲逛,逛到书斋觉得这边风景甚是雅致,便取了本书来读,一读便入了定,冷嵃见他不挪半步也很无聊,于是告知他自己去隔壁拉弓练箭,过会儿再来请他。他本就与冷嵃不熟,冷嵃又沉默寡言,两个人走在一起互相折磨而已,这会儿未来内兄要走他求之不得,于是两人便分开了。赵睿本想着自己回客厅才向冷奇兰问路,这时却意识到把内兄丢下着实不妥,于是举步往旁边武场走去。 刚进门就见到冷嵃正拉满了弓,眼睛紧紧盯住箭靶,空气一时间凝滞,赵睿不由得摒住呼吸等着。冷嵃聚精会神似并未察觉,手一松,箭便冲将出去,直中靶心。赵睿终于复又长长地呼气出来,脸上含笑,想给冷嵃喝彩,却见冷嵃毫不停滞地面向他走了过来,原来是早已察觉到来人。 “子毅兄好箭法。”赵睿迎上去道。 “贤弟过誉。” 赵睿知道对方虽然明白自己将成为他的妹夫,却不愿意在礼成前改口,当然也未呼他的表字,虽然他自己不在意表字难听与否,但也并非不领情。于是温和微笑道:“我看时候差不多了,便来寻你。” 冷嵃抬头看了看说:“离午饭还差半个时辰,贤弟书读完了?” 赵睿很是懊悔自己和冷小姐的婢子聊了太多,平日长居宅院,见了说得上话的人一时忘了规矩礼仪。和一个小丫头表什么善待妻子的衷肠,实在是自掘坟墓,越想越心烦,便实在在书斋里呆不下去了。他自然不知道冷奇兰正因此感叹着孔圣人的教化之功,也不会和冷小姐的二哥讲这些,只是道:“子毅兄走南闯北,经了许多历练,这时辰的估算要准得多,我却是不行的。”言外之意,书没读完,就是时间算差了而已。 冷嵃一时接不上话,想了想道:“这里离花园不远,不如我再带贤弟转转?” “那便有劳了。” 听罢,冷嵃搁了弓箭便引赵睿往花园里走去。 阳光明媚的六月实在是已经非常燥热,两人并肩走在花荫里沉默着,这沉默倒不是谁刻意渲染,实在是因为冷嵃本身不善言辞,赵睿倒有咏春的心,只是和这行走江湖的冷二公子,实在没什么可切磋的。正当赵睿马上要受不了这沉默,打算开始聊天气的时候,却觉冷嵃加快了脚步。 原来二人是走到了桂花树下的石桌处,冷嵃见到石桌底下放着一个瓮,颇觉奇怪,于是上前看看。二人坐在石凳上,瓮放在石桌上,赵睿抬眼看了看冷嵃,冷嵃打开了瓮的顶盖,却闻得一股淡薄的酒香味传出来。 “子毅兄,这是谁在酿酒吧?” 冷嵃点点头,“我家自有酒窖,不知是谁在这里私酿了一瓮。” “也算得颇有雅兴了。”赵睿拍着石桌道,并往瓮里瞧了瞧。“只是这酒曲饼的药力还足,恐怕是新酿酒,六月份实在不是酿这种酒的好时候。” “贤弟还懂酒?”冷嵃抬眼看他。 “那倒没有,只是读过《天工开物》《齐民要术》之类的书,有一些理论的认识。这时候天气炎热,一来曲怕高温,药力恐怕发挥不出来,二来此时酿的酒极容易酸苦,所以一般都是初春和晚秋酿酒为宜。” 冷嵃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便将瓮封住放回石桌下面。“不管它时候合宜与否,且看它日后如何吧。” “正是,若真能成了,那倒是造福了天下爱酒之人了。” “贤弟可饮酒?” “能饮一点,酒量却不大。”赵睿停了一会察觉到冷二公子并未打算接下话茬,未免双方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赶紧道:“子毅兄想必海量?” 冷嵃勾了下嘴角道:“与家父出门在外,结交些江湖人士,喝酒在所难免。” “子毅兄自小遍览江山经历非凡,我却是前两年才知道两家竟然担着这样的责任,难怪爹定要教二弟习武。“ 冷嵃一时没有再寒暄下去,却道:“六月天忒炎热,去湖边乘凉可好?” 赵睿的身子骨弱,受不了阴寒,因此比常人穿得多,今天这天气又热得仿佛已经入伏,想来湖边走一遭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总不能在内兄面前表现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那样人家又怎么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你?于是点头道:“甚好。” 二人走到小榭,湖边多少空间开阔,比石桌处多了几阵清风,吹在汗湿的额头上让人感觉清爽了不少。 赵睿对自己的未来内兄甚是恭谨,也知道他不喜讲话,因此更不愿意起一些询问他江湖事的话头,终于开始聊起了天气和眼前景色。 “今日天气真是出奇的热,这个夏天恐怕要提前到了。” “是啊。” “这庭院小谢甚是别致,怎么鲜少有人往来?” “府里本来便人少,这院子位置又偏,所以没有什么人气。” “那真是可惜了,难得这景致。” “是啊。” “府里只有这一片有这湖水吗?” “正是。” “这水好像是活水吧,可是与申城的水渠相连?” “正是。” “” 赵睿越聊越心焦,这种有去无回的所谓沟通实在使他心力交瘁,他一面讲话,一面四处张望,指望能找到什么话题。将近晌午的太阳格外刺目,反射到湖面上就更加炫目,突然他看到一只白鹤跃进了水里。 “怎么子毅兄家中还养着白鹤?” 冷嵃偏过头看了赵睿一眼,抬起一条眉毛道:“并未养什么白鹤。” 赵睿也偏过头看一眼冷嵃,又望向湖面,“怎么我刚刚看到一只白鹤潜到水里了?” “贤弟恐怕是看错了吧。” 赵睿眯着眼在湖面上搜寻,却再没见那白鹤浮上来,原来当真是自己看错了。 “贤弟,别太伤神了。”冷嵃看赵睿眯着眼睛,看得他自己都难受。 赵睿也是觉得眼前明晃晃的一片,于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竟然觉得有点头晕,连水榭的木板都晃荡了起来,不禁皱起了眉头,又掩饰地低头擦汗。 冷嵃看出他踉跄,便不动声色道:“湖边虽有清风,但到底有点嫌晒,贤弟与我到亭子里乘凉可好?” “甚好。”赵睿赶紧转身尽可能稳健地向亭子里走。其实他倒不必假装,因为冷嵃早已先他一步,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冷嵃步进了亭子也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赵睿看一株茉莉。赵睿坐进亭子觉得好多了,抬头看冷嵃研究茉莉,于是道:“子毅兄还喜花?” 冷嵃回头,顿了顿道:“心血来潮而已。” 赵睿拱了拱手笑着说:“这倒真是铁骨柔情了。” “贤弟说笑了。舍妹年幼时养过一盆茉莉,后来花没了,舍妹整日里念叨什么香消身殒踏雪痕,冰心玉魄碾红尘,我和大哥觉得她的诗实在瘆人,于是从娘的院子里剪了不少茉莉移到这个院子里,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冷小姐倒是很有雅兴,小小年纪就为花伤神,实在是很有性灵。”难得冷嵃一次说了这么多个字,赵睿赶紧恭维道,说完又想起自己和冷家小姐的关系,觉得这恭维显得不太庄重,一时说不下去了。 冷嵃也没接话,闭了眼睛去闻空气里的茉莉花香,晌午花香极淡,也闻不出什么意思来,于是过了一会儿探出头去看太阳,回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赵睿正暗自检讨自己的失礼,听到冷嵃提了回去如蒙大赦赶紧点头称好,站了起来,便与冷嵃并肩向客厅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列作人间第一香 冷奇兰那天装成小厮偷窥,当时拿不准自己有没有被撞破了身份,很忐忑了一阵,结果这忐忑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天晚上给冷夫人请安的时候,冷夫人便不咸不淡地道:“听闻你前段日子在府里走动很是频繁,最近半月且就呆在自己院里,莫要再出来了。” 得,这是被禁足了。原因冷奇兰自然分分钟就懂了,这娘还没挑明了原由来臊她,她也不能不识好歹,于是应声“儿知道了。”便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院子都出不去,就更莫谈出府,冷奇兰反省着n一 zu一 n一 die, hy u try一宿,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毕竟她实在是再也搜罗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当了。冷奇兰默认这所谓院子,是把那花园一并划进来的,所以她成日里百无聊赖就泡在园子里摆弄酒瓮,顺手又酿了河东颐白酒。 她岂是不知道自己先前酿的酒是要早春酿才最好,只是她认为此时酿酒要选时候,无非是因为天气炎热后极易感染菌落,蒸馏的水自然要比直接煮沸的水更干净一点,指不定就能酿成呢?左右也是闲着,酿坏了又能怎地? 而这河东颐白酒则不同,它本来就是适合六c七月份酿的酒,倒没有成不成一说。只是白日天气炎热,因此这工艺都要在太阳入西到第二日清晨的时段完成,而这种酒存放的时间短,因此都是少量多次地做,虽然酒出得比原来那种快,但冷奇兰是极不耐烦做的,但出不得门后就突然耐烦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冷奇兰用蒸馏了的水淘好米,然后一直泡到半夜,泡得糯米一碾都能碎的时候,便架在锅上蒸。这边蒸着饭,那边就开始用蒸馏水泡曲,这个曲药和先前用的就不同,药力要低一些,而且放了也有些年头,是陈曲。等饭熟了就摊在绢帛上晾着,夜晚温度低却有蚊虫,冷奇兰就守在饭边上驱赶虫蚁,觉得自己实在是尽心竭力伺候着什么主子,有时候还和这米饭聊聊天,东拉西扯自言自语地混过大半夜。终于到东方出了鱼肚白,冷奇兰把冷透了的糯米下到小瓮里,混着曲汁碾得粉碎,然后把瓮照例搁在石桌下头后便回去补眠。醒来傍晚再如法炮制预备糯米,再坐在米饭边上东拉西扯一晚上,日出前把米下到瓮里面,接着碾碎,拿盖子虚掩着就又去补眠。 这么折腾着两宿,再见到天光的时候,曲消化了糯米,这河东颐白酒就算做好了。冷奇兰滤掉了渣滓尝了一口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这简直是仪狄转世,杜康再生啊!”说完又审视一下自己这小人得志的嘴脸,反倒笑得更欢畅了。冷奇兰得意,因为初次酿酒就得了,虽然和酒肆掌柜给她的清酒还有差距。自己用的是糯米而非黍米,工艺上又是酿酒的工艺,因此在酒味尚足的同时回甜,当低度数饮料是非常合格的了。 冷奇兰越鼓捣越有信心,大瓮小瓮又添了几个,有时候干脆一起做了酒酿出来。不过她到底不是酒鬼,整天喝酒就算度数再低也受不住,所以有时候做出来来得及吃,吃完了洗洗就把瓮在石桌下搁着风干,有时候做出来一时忘了就一直在石桌下面放着,等再打开就一股子的酸味儿。 有一天晚上冷奇兰又拿着团扇蹲在花园里陪着糯米过夜,一边拿团扇给糯米驱赶蚊虫,一边叨叨咕咕。 “看看你们,这一个个儿长得,白白净净有福气啊。” “诸位家住哪里啊?肯定出六环了吧?等我得空了去拜望下儿?” “您这出来有段日子了吧,家里亲戚咋样啦?小米黍米高粱米都好吧?死面呛面发酵面还那样儿啊?” 冷奇兰困得脑子一团乱,就顺嘴胡说,突然听到有一声嗤笑。 “卧槽!谁!”这大半夜的,树枝草叶影影绰绰,突然来一声笑,把冷奇兰吓得一骨碌站了起来彻底清醒了,她眼睛瞪得浑圆也看不见人,“谁谁在那?我我这平日不做亏心事,我夜半不怕鬼吹灯灯下黑” 冷奇兰正语无伦次,并努力把自己拢在风灯的光亮里,却见一个人从一片树丛后走了出来。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暗色,待走近了冷奇兰才看出原来是冷嵃。 “卧槽”冷奇兰一屁股坐在地上,“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干嘛?” 好一阵过去了,冷嵃还在她边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冷奇兰才意识到自己失仪了,于是赶紧又站起来行了个屈膝礼道:“二哥。” “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干嘛?”——得,这话原封不动地又抛回来了。 “我我晾米饭”冷奇兰低头看那铺了一桌子的糯米,觉得实在搪塞不过去,只得如实答道。 “酿酒?” 冷奇兰嘴角一抽,“嗯”了一声。 “妹妹好有兴致,觉也不睡。” 你不也不睡觉么,冷奇兰腹诽,面上却还是低头当哑巴。谁知冷嵃又说:“这酒不错,就是甜了点。” “啊?”冷奇兰抬头,“你怎么晓得?” 冷嵃看着她,又惜字如金去了。 “你你喝了?” 月末晚上没有月亮,但冷奇兰点着灯,两人也就是面对面站着,所以冷奇兰清楚地看到冷嵃眼珠动了动。 还真喝了?!也是,自己酿酒一波又一波,喝完就放,酸了就倒,根本没什么数,哪个瓮自己空了根本发现不了,但是冷二公子大半夜来偷别人酒喝?冷奇兰震惊了,震惊得不禁挑高了眉毛。 不过马上冷奇兰又收回自己的滑稽样,温和道:“二哥若喜欢,来找我拿就是了,何必躲起来笑话我,吓掉我半条命去。” “我没笑话你,酒确实不错。” 鬼信你没笑话我,谁还不会笑啊,装什么高冷。冷奇兰心里吐槽,嘴里却道:“二哥刚刚说我这酒太甜了?” “嗯。适合女子,缺醇厚。” 冷奇兰笑了笑,把最开始酿的那一翁拿到桌子上,“二哥可尝过这个?” 冷嵃自从上次和赵睿开过这个瓮后倒是一直没再碰过,后来再留意的时候却见多了一样的大瓮,边上更添了几个小的,随意开一个大的,还是一样没酿成,小的打开后有的酒香扑鼻,有的却已经酸了。有次傍晚他去湖边散步看到冷奇兰在淘米,才知道原来是三妹在酿酒,于是一时好奇趁没人的时候偷尝了几口,竟然还有模有样。后来他没事便到这石桌附近晃荡,其实自己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心思,总之是特别关心自家妹妹这手艺进展如何。此时冷奇兰问起这最开始的大瓮,冷嵃便如实地摇头。 冷奇兰从桌下取了罩了绢的细口瓶,揭开大瓮的盖子,将瓮里的酒慢慢倒了出来,然后重新封上瓮口,去掉细口瓶上的绢,又拿个杯子斟满了酒递给冷嵃。 冷嵃接过来借着风灯看了看,竟然酿成了淡黄色,喝了一口,酒香远比小瓮里的浓厚,入喉回甘。“这个倒不错。” “可惜味道还有点模糊,口感粘稠了些。”冷奇兰含笑道 冷嵃盯住冷奇兰,似问非问:“妹妹对酒颇有研究?” 冷奇兰觉得自己人设崩了,赶紧找补道:“病好后新添的爱好,自己这种酒喝得不多,酒味太重,小瓮里的勉强能喝,其实还是白醪吃得多些。”白醪就是酒酿,冷奇兰发觉自己解释得太多更显心虚,于是赶紧闭上了嘴。想想又端起了瓮补充道:“二哥如果喜欢这酒,便拿去好了。” 冷嵃没说话,也没去接那个瓮,只是转身背对着她道:“茉莉花开了。” 瓮实在沉重,冷奇兰端不住了正把瓮安放在石桌上,听得冷嵃这么一句就愣住了,半晌讷讷地开口说:“是啊。”心里突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喃喃道:“他年我若修花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庄生梦蝶 冷奇兰是听进了冷嵃对酒的评价的,她自己也觉得这酒喝得稍显没劲了一些。而大瓮里酒味虽浓,但是黏黏糊糊的粘嘴。她拿出了两个把酒蒸馏了出来,蒸馏后两瓮变一瓮,冷奇兰捶胸顿足心疼肝疼地倒了一盏一口灌进嘴里,结果悉数喷了出来。 “我靠!酒精啊!”冷奇兰直接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喝牛栏山的感受。 不过糯米酿出来的味道和高粱米白酒还是很不同的,虽说应该属于黄酒的范畴,但可能因为差着工艺,少了黄酒的厚重。冷奇兰想了想,取了一杯河东颐白酒,往里面倒了蒸馏酒,尝了尝,竟然生生有点花露烧的意思,口感清澈,温润甘甜,又颇有酒力,冷奇兰觉得自己简直是异世界的哥伦布,发现了一块崭新的大陆。 冷奇兰因为自己的勾调酒沾沾自喜,之后两天没事儿就拎着个小酒壶在自己院子里晃荡,喝得头重脚轻,自觉颇有点酒中仙的意思。冷奇兰虽然喜欢小酌,但很少酩酊,合欢见她并不过分,左右也拿她没办法,所以只是天凉了给她披件衣服,天晚了扶她就寝。 这天冷奇兰又是一面看书一面喝酒,直喝得文字成了蚊蝇,在她眼前乱飞,于是便伏案睡了。 “合欢,别拍我,我晕。”冷奇兰感到有人在拍她肩膀,颇不满地嘟囔。 冷奇兰却又觉得自己是在拍别人的肩膀,有人伏在案上,她想把她拍醒看看是谁。 “我说你别拍我——”冷奇兰不耐烦地抬起头眯眼看合欢,结果眼前却并不是合欢,而是另一张女孩子的脸,冷奇兰觉得有些熟悉。 “可是醒了?”女孩子面上颇有些促狭神色,冷奇兰也看到了自己呆愣的脸忍不住也在心里吐槽自己。 冷奇兰迷迷糊糊地点头,猛然间站了起来,却觉得瞬间天昏地暗又软坐下去。心里觉得惊悚诡异,“你冷兰?”眼前正是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的脸,冷兰的脸。 冷兰面上的微笑更加绽开来,点了点头。冷奇兰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笑得更放肆了。 “你我我不是你么!” “嗯。”冷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冷奇兰心里也很期待自己一直得不到正经回应会如何反应。 “你你讲话呀。” “你是我,也不是我。” 冷奇兰被这种哑谜弄急了,甚至有些生气,“你讲清楚好伐,不费电!” 冷兰愣了愣,冷奇兰才想起现在尚没有可用电,突然有些颓然,摆了摆手。冷奇兰看到自己迅速的情绪变化有点恶趣味地想吊自己胃口。 “不晓得为什么,我突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了我只想问,我怎么离开?” “”冷兰只抿抿嘴没有说话。 “喂,我说,我,怎么回去?”冷奇兰真的生气了,她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又问了一遍。 冷奇兰觉得自己生气了,冷兰慢慢地伸出手摸了摸冷奇兰的头,冷奇兰又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赶紧打开了她。 “冷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冷奇兰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坏心情,直直地看向冷兰。 冷兰回复的眼神温柔和煦,却终于摇了摇头,冷奇兰失望地闭上眼睛,看到自己大失所望的神色,冷奇兰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听到冷兰说:“我虽不知道你如何回去,但你且不必担心,你没有失去什么,我只是” 冷奇兰还在听她讲话,声音却没有继续下去,她微微抬了头看她。 冷兰俯视她微微一笑接着道:“活累了。” 冷奇兰皱起了眉头,还是问回了老问题:“你既然回来了,那我是谁?” “我没有走,你还是你。”冷兰又伸出手想去摸她的头,顿了顿转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冷奇兰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左右互搏术,于是也想试一试。 “啊?我”说话间冷奇兰就要站起身来,冷兰手上力道却突然加重,再加冷奇兰醉酒无力,竟然身子一歪跌到地上。 “我去,你怎么这么大力气”冷奇兰坐起来抬头寻她,却突然不见了冷兰的身影,呆愣了一下便伸着脖子向桌外看,目光在屋子各个角落逡巡,却毫无踪迹。 这不是一间结构复杂的屋子,冷奇兰确定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内心升起些怪异的感觉,尽管她魂穿已经足够超自然,但亲眼见到鬼魂又是另一种感受,是鬼魂吧?好像又不是?其实更像是她自己吧?但她可没有什么自己毫无损失的念头,她从不自欺欺人,怎么会这样自己安慰? 冷奇兰坐在地上沉思良久,冷兰的话毫无意义,大致不过是说让她好好活而已,她既不是来还愿也不是来索命,她轻透干净,她温和安然,就像在平常的一天做着平常的事说着平常的话,冷奇兰越想越觉得混沌,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倒确实很有点周公梦蝶的意思。正当她借着酒劲又昏昏欲睡的时候,合欢进来了。 “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睡觉?当心着凉!”合欢扑到冷奇兰身边要将她扶起来。 “嗯?合欢啊,”冷奇兰醒了过来,这一觉实在睡得不怎么太平,“你去哪啦?” “小姐不是让我去补取些宣纸吗,我拿回来了,还有竹片,都放在桌子上了。” “好好,”冷奇兰借着合欢的搀扶站起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你可见什么人进到院子里来?” 合欢一脸奇怪地摇摇头,“小姐的院子一向外人不进的。”尤其在关禁闭的时候。合欢勉强咽下了后面半句。 冷奇兰心说那怎么冷嵃跑到花园里偷酒,转念一想严格来说那其实并非她的院子,不过是紧闭看守不严让她有个消遣的地方而已,于是便闭了嘴低头查看桌上的东西。 冷奇兰拿起了宣纸上的竹片,竹片纤维细密,颇有分量,竹中还带着竹青色,冷奇兰眉毛一跳,“合欢,这是上好的毛竹吧?” “正是。” “哈好的”冷奇兰想挠头,她本是想扎个风筝给那对兄妹放,打打关系,说不定能见见那位姨娘。事先没有和合欢交待用途,不想合欢竟拿了这样好的竹片,一来这样的竹片不适合做风筝骨,二来未免太暴殄天物。冷奇兰摸着质感醇厚的竹片终于还是挠了挠头。 想起刚刚冷兰摸过她的头,冷奇兰的手又顿住了。应该是梦吧,只有在梦中,自己的视角才会如此混乱,一个完全的自己和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自己聊天,还真是诡异的场面。 冷奇兰皱眉咬了咬牙。 “小姐,竹片有问题吗?”合欢见冷奇兰面上表情不善,忙问道。 “啊?啊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很好很好。”冷奇兰回了回神,“合欢,今儿酒劲有些大,我得去睡一会,晚饭时候再叫我吧。” “是。” 算了,小酌怡情,酗酒伤身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忙趁东风放纸鸢 冷奇兰到底还是没有用那些竹片扎风筝,因为第二天早饭后,冷滨冷安两兄妹便带着柳儿扎好的风筝找来了。 “兰姐姐!我和妹妹来找你放纸鸢啦!”冷奇兰正摊开纸来准备写字,冷滨的声音便从身后的半窗外传来,不大一会儿两个孩子便从雕花屏风后转了出来跳到冷奇兰面前。 冷奇兰微笑地站起来,摸了摸冷滨和冷安的头,“看这一头的汗,合欢,拿条帕子来给这两个孩子擦擦。” 合欢应着转身出去了。 “再盛两碗绿豆汤来!”冷奇兰大声补充道。 “晓得啦!” 合欢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来,冷奇兰向两个孩子背后看了看,“柳姐姐呢?怎么你们自己来的?”说着接过两个孩子手上的白面纸鸢放在自己刚刚坐的椅子上,拉了他们离开铺满了书的长桌,坐到圆桌边。 “嗯,柳姐姐和阿娘在一起呢。”冷安回道。 “阿娘让我们谢谢兰姐姐的糯米糕。”冷滨补充。 “你们就这样自己跑来的?”冷奇兰向冷滨点点头,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毕竟在冷奇兰一厢情愿地建立的对冷府的印象中,不到十岁的少爷小姐自己乱跑总有点不合规矩和不经心。 “对呀,”冷安歪了歪头,“我和哥哥一直都是自己走的呀。” “上次在湖边不是柳儿带着你们的吗?” “只有去湖边柳姐姐才跟着的,”冷滨伸手想抓冷奇兰的袖口,想了想又收了回去,接着道:“来这里不是有兰姐姐看顾我们嘛,阿娘一直很放心的。” 卧槽,可爱。冷奇兰这个一向对小孩子敬而远之的冷漠青年从心底里发出一声感叹。 “小姐,绿豆汤来了。” 看着合欢把绿豆汤放在冷滨和冷安面前,冷奇兰伸手摸了摸碗,不热不冷刚好,便道:“滨儿安儿,先把汤喝了解解暑,然后我们去放纸鸢。” 冷滨和冷安听了点头如捣蒜,赶紧端起碗来。 冷奇兰走回长桌处,把风筝摊在桌子上,拿起笔粗粗地勾了几下。她不晓得冷兰之前的纸鸢画的什么样,虽然挂在屋里的草书不是她写,但那画却千真万确是她画的,因此恐怕她画工不错。而冷奇兰自己并没有点亮这个技能,不过好在画个风筝面也不用太精细,因此上次湖边回来后,她便学了几个简笔画。 “兰姐姐,你画的什么呀?”冷安先喝完了绿豆汤凑到长桌前。 “哈这是燕子,描了边儿,剩下的给你和哥哥填色。” “这燕子和从前画的不一样了。” 冷奇兰一哆嗦,抱怨着冷兰画个风筝面何必太认真,难不成还画出花儿来了? “但是也很好看!”冷安抬头笑眯眯地看冷奇兰。 “哈这个呢,不是给你们看的,而是给你们填色玩儿的,”冷奇兰找补着,冷滨也喝完汤跑过来看向桌上,“这是颜料,你们随意去涂,什么颜色都可以的。” 想来冷兰认真的个性并没有想起来让小孩子参与画风筝面,只是一心一意地画出一个极美而生动的纸鸢。两个孩子听后兴致盎然,爬到冷奇兰的扶手椅上,拿起毛笔认真地涂起色来。冷奇兰便低头裁开了纸打算做两个穗子。 一刻钟后冷滨和冷安举起纸鸢,“兰姐姐,你看!” 冷奇兰抬头就见到一只颜色非常奇幻却童真无比的燕子,于是赞赏道:“这可是一只最独一无二最快乐的燕子了!” 说着把做好的彩色纸穗粘在燕尾,想了想伸手按在颜料盘上,见两个孩子怔住便道:“我们给它标上我们自己的标记,让它带我们飞上九霄。” 冷滨和冷安马上反应过来,也兴奋地一手按进颜料盘,三个人在纸鸢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三个手印。合欢随即无语凝噎地瞪住冷奇兰并递上一盆清水,冷奇兰嘿嘿一笑赶紧把两个孩子的手按进盆里。 这日惠风和畅,是夏季难得的清爽天气。冷奇兰被禁了足不能去冷府有开阔空野的后花园,她院子边的这个园子绿木掩映,也并不适合放风筝,况且那片湖水她也担心这两兄妹跑急了跌进去,于是只好在她院子后面一片空地上放。本来担心这地面不够空阔跑不开,好在天公作美,冷奇兰举着风筝,风筝被冷滨拉着跑了两次就被长风托上半空。 冷滨缓缓松着线轴,冷安时不时拉着风筝线好把它拉得更高,冷奇兰站在不远处眯眼望着两个小孩子,心里觉得轻松而愉快,甚至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温暖感觉。 “哎呀!”过了半天,冷奇兰闭眼晒足了太阳正觉该收线回去,突然听到冷安的惊呼,赶忙睁眼去看天上,风筝却早不见了踪影,两个孩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快几步走到两个孩子身边矮下身子询问道:“安儿,怎么了?” 冷安委屈又焦急地拧着眉毛抬头看冷奇兰:“纸鸢线断了,掉到外面去了” 冷滨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冷安的手急急地想掰开查看,“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冷安摊开手给她哥哥看,冷奇兰见冷安的小手上只是有点红印子也放下心来,冷安接着说:“只是那个纸鸢” “纸鸢没关系,再做一个就是了。”冷奇兰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心底暄软地微笑道。 “但是它那么好看的”冷安低低地说。 冷安垂着头,冷滨盯住他妹妹看,想说点什么宽慰她,但他自己也觉得丢了纸鸢万分遗憾,一时间只是拉着冷安的手没有讲话。 冷奇兰想了想说:“你们见它落到什么方向去了?” 冷安猛地抬头看她,眼睛一亮赶紧指向墙那边,“我看到掉到那边去了。” 冷奇兰微笑摸摸冷安的头,拉起她的手,“那我们去找找看?” “可那是书斋啊,阿娘说不让我们乱闯的。”冷滨突然一脸纠结犹豫道,冷安听了脸也塌下来说了句“对哦”。 “为什么不能去呀?” “阿娘说我们太小了,怕我们打扰书斋的清净,翻乱了书。” 冷奇兰心说这书斋边上就是武场,哪来的什么清净,恐怕是怕遇到冷嵃冷二公子吧,于是道:“今天是兰姐姐带你们去的,不能算乱闯,再说我们也不翻书,拿了纸鸢就回来。” “嗯!”两个孩子听后根本不暇思索,又一次点头如捣蒜。 冷奇兰失笑,这是拿她当靠山呢,便带着两个孩子向院门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化外黄冠 冷嵃自从回家后便一直浸在武场,他本就没有什么爱好,这一趟出门回来,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于是自己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增减,除了两件事。 一件是他的妹妹冷兰即将出嫁,出嫁前三个月闹起了绝食。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他随父亲出门的时段,他知冷兰的行为除了激怒母亲外,并不可能使事件有什么缓和,而他与父亲是否在场,也并不会有任何变化,无非就是再多一个人劝她吃饭罢了。那个人自然是他的父亲,至于他自己,他不至弱冠便与父亲走南闯北,再早束发之前就潜心习武,冷兰这个妹妹虽是他的至亲,与他却并不亲密。莫说是冷兰,若不是大哥冷嵘性情温和而包容,恐怕自己与他都要疏远起来。 这第二件事,便是府上来了一位云游的道士,是父亲的忘年交。听闻是在父亲年轻在外游历时结交的朋友,对父亲有一饭之恩。那时他还仅是一个道童,相当早慧,与父亲甚是投缘。之后二人便有了书信往来,虽一年沟通不到五个来回,却到底维系了这样的君子之交。而今这个道士已过而立,遍历四方,最近路过申城府,便来拜会,父亲留他在府中小住,他便住了下来。 “冷二公子?” 冷嵃突然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手上微抖,又马上汇聚精神在放箭的瞬间调整了方向,碰到了悬挂在百步处的吊锤。 “二公子好准头。” “先生过奖了。”冷嵃转过身对来人拱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才他瞄准的其实是吊锤的垂线,而来人正是冷老爷的忘年交,道士冯甫。 “先生这称呼,确不敢当。”冯甫一面说一面摆手。 “先生是家父的朋友,子毅自然要尊一声先生。” “宗光拿我当同龄人,我且在他那里占占便宜,子毅你切莫学他。”宗光是冷老爷的表字。 冷嵃微笑地直起身子看着这个气质颇仙风道骨的方外之人。 “那冯兄找我何事?”冷嵃犹豫地斟酌着称呼,觉得这样已经可以算不孝了。 “倒没什么要紧,宗光说让我来教你,”冯甫听到这个称呼满意地点头,捻起了自己的胡子道:“可你有所不知,贫道行走江湖虽久,但身无长物,并不会太常遇凶险,即便遇到些许凶险也都用第三十六计。但这一计,实在不是你们这两父子要做的事情。” 冯甫促狭补充道:“我不过是来做做样子,子毅万莫告知宗光啊。” 冷嵃忍不住扬起嘴角,“冯兄过谦了。家父与我讲过冯兄的际遇,若能得冯兄指教一二,实是子毅的机缘。” 冯甫所经历的事迹,实在不是平凡人能自我保全的。况且他一向相当警觉,刚刚他接近时自己竟全无察觉,如此悄无声息实在不易。 冯甫一笑,拿出别在腰间的葫芦,一面拔出塞子一面说道:“我不过是比子毅你虚长几岁,要说经历也并不一定有宗光丰富,只是自在一些罢了,的确当不得指教。酒壶空了啊”说着转身要走,脚下顿了顿又转回身说道:“其实吊锤并不应是你的靶标,你应练的是如何射不到吊锤。” 冷嵃愣了一下随即长揖道:“冯兄慈悲。” 冯甫无奈一笑向外走去,道:“贫道不朝天子,不揖诸侯,自然也受不得这个。” 冷嵃无声转身,又搭起了弓。 冯甫把空葫芦重新别回腰上,捻着胡子闲庭信步地走出武场,走到一棵国槐树下。冯甫抬眼,看着已落的槐花留下的花柄,又觉得什么都没有看到。 “滨儿!你别爬高了,让我来。” “小少爷快下来呀!小姐你也不能去,我去叫个人来,小少爷快下来。” “滨儿堂堂男儿,怎能让姑娘爬上爬下。兰姐姐你且等着,我马上就拿到了。” “哥哥你快点,不然我来。” “马上马上。” “咳!”冯甫清了清嗓子。 冷奇兰回过头来,见到一个身着大褂头系逍遥巾的道士,觉得视觉冲击力过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道士走过来,眼睛却始终看着冷奇兰身后,走到三步外时停了下来,向冷奇兰点点头就继续看向她身后道:“安儿?” 冷安从冷奇兰身后挪出来,恭恭敬敬做了一个拱手,“师父。” “嗯?” 冷安赶紧收手,行了个万福礼,冷奇兰看着女孩子的动作忍了忍没有笑。 “怎么还不下来?”冯甫大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冷滨才磨磨蹭蹭地从树上爬下来,垂头站到冷安身边揖下身,“师父。” “你们两个?”冯甫停下来等着解释。 “我们的纸鸢挂在树上了。”冷滨答。 “你们阿娘没说过不让你们到书斋?” “” “道长,是我要带他们来的。”冷奇兰赶紧说。 道士第二次正视冷奇兰,脸上莫测高深,“贫道冯甫。” “冯道长,”冷奇兰俯了俯身,“是滨儿和安儿的师父?” “养生教化本就是贫道天职,腆为人师罢了。” “师父莫要告诉阿娘,是安儿的错。”冷安拉了拉冯甫的大褂,抬头看他。 冷奇兰也想帮腔,却听冯甫道:“贫道并未责怪,只望你们量力而行。” 正觉轻松,冯甫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既已应了你阿娘,便应奉信守诺,你们回去且自行向你阿娘领罚吧。” “是。”两个孩子应了。 冯甫抬头看了看,突然纵身一跃,在树上踏了两三步便隐进枝桠,片刻之间又无声落地,手中拿着纸鸢。 冷奇兰被这一出惊呆了,她是第一次见到真功夫,虽不如吊威亚来得彻底无视地球引力,但这身轻如燕步若凭风的洒脱身姿更让人震撼。 冯甫端详着手上的纸鸢,点点头道:“倒是一派纯然天真,”低头把纸鸢交给冷安和冷滨,“值得受这一罚。” “道长与姨娘相熟?” “故人。” 冷奇兰正要想办法让冯甫再露两手给她开眼界,合欢带着一个仆役回来了,“小姐,我带了已经拿下来了?” “嗯,是这位冯道长帮忙取下来的。” 合欢看着冯甫,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冯甫福至心灵道:“纸鸢虽好,这线更不能马虎。贫道正要去见令尊,先行告辞。” 冷奇兰看着突然利落转身的道士走远甚觉奇怪,“他怎么” “小姐,冯道长是老爷的宾客,在内宅见小姐并不合适。这冯道长也是,怎么在内宅胡乱走动。”合欢解释道。 冷奇兰无奈看着合欢,“人家冯道长是方外之人,才不拘泥这些规矩。”心说人家连姨娘都熟悉,还是两个小的的师父,在哪里走动有什么关系。 又点点她额头,“你呀,小小的人儿,哪来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 合欢不晓得是要反驳自己已经长大了好,还是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好,一时没有讲话,只是做了个鬼脸。 “罢了,合欢你把滨儿安儿送回姨娘院里去。” “兰姐姐我们不用”冷滨见冷奇兰抿起了嘴,便改口道:“那麻烦合欢姐姐了。” “兰姐姐,改日我们再来寻你。”冷安拉了拉冷奇兰,冷滨做了个揖,便由合欢跟着离开了。 冷奇兰觉得自己绝对是被这两兄妹宠着了,觉得轻飘飘的。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禁足,赶紧举步要躲回自己院里去,可远远见了窗棂,脚下又顿了顿,拐到花园里去了。 这放风筝,与其说是带着小孩子放,不如说是看小孩子放。生生地站了小半天,冷奇兰觉得有点吃不消,又觉得有些口渴,便想去桂花树下坐一坐。刚想转出杜鹃花丛,冷奇兰却看到冯甫正拿着她的瓮往葫芦里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意料之外 “喂!”冷奇兰一时情急大喊一声,“你你!” 冯甫手上一个不稳,洒了一大口酒出去。 “你你这道士,别暴殄天物好伐!”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这一瓮恰恰是那瓮蒸馏酒,一瓮抵其他两三瓮啊。 “这,冷冷小姐的酒?”冯甫一脸尴尬,全无了化外安然的神情。 冷奇兰看着这个刚刚还天外飞仙这会子竟然偷酒喝的道士,真是想掐死他。“你不是道士吗,道士能喝酒?!” 冯甫嘿嘿一笑放下瓮,站直身子捻起胡子摇头晃脑道:“贫道属正一派,不忌酒肉。” “我去,偷人家酒喝你还有理了是伐?还正一派,正一派你留什么胡子?”冷奇兰指着冯甫就想上国骂,突然又觉得自己还是该装腔作势一番,多少保留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得好。于是强压了怒火道:“今日道长喝了我的酒,是欠了我的,道长认吗?” 冯甫被冷奇兰指着鼻子吼惊到,这会看她和缓了,赶忙应:“自然,自然。” “那这便先欠着吧。”冷奇兰本想好了要让冯甫给她比划两下,又觉得机会难得还应该多加考虑,于是改口道。 见冯甫点了头,又看向了桌上的瓮,冯甫马上会意,将瓮封好了放回原位。冷奇兰是再也不想呆下去了,便敷衍地揖了揖,转身离开,嘴里还念念有词:“难怪杨过总叫骂牛鼻子老道,真是骂得太客气了。” “贫道可不老,贫道才刚过而立!”冯甫听了冷奇兰的话,觉得牛不牛鼻子无所谓,但老字是一定要反驳的。 见冷奇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自己驳得也没意思,拿起桌上的葫芦灌了一口酒,结果从咽喉一路烧到了胃,口里的尽数喷了出来,“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烈的酒啊?” 七夕临近,由于冷府仆婢不多,合欢这样本来专门伺候冷奇兰的婢子也去帮忙了。七月七那日府中女眷会共度兰夜,听闻就连大哥冷嵘的夫人也会过府,除了拜七娘的香案,当日菜肴和瓜果点心也都要预备,忙得合欢连日来除了早午晚布菜,便全无踪影。冷奇兰倒乐得轻松自在,读书写字养花酿酒,禁足于方寸之间也怡然自得。 自从上次赵老爷和赵睿登门拜访后便杳无音讯,冷奇兰简直要怀疑这所谓婚期是不是不了了之了。不过这点小事到底没有在她心里盘桓多久,还是专注名山大川传奇异闻去了。 “小姐,夫人叫你去后花园验巧呢。” 七夕当日下午,合欢来请冷奇兰。冷奇兰无语地放下了书,应着举步走出自己的院子,合欢拿了只小巧的空盒子跟着冷奇兰去往后花园。 后花园里有一个名叫万叶亭的六角重檐凉亭,冷奇兰去的时候亭内已经放了茶几坐具,茶几上放了巧果红枣瓜子等小食。 “兰姐姐!”冷安远远见了冷奇兰便从一个少妇怀中脱出来,跑到亭边喊。 冷奇兰向她眨眨眼睛,在亭前规规矩矩地福身,“母亲,姨娘,大嫂,兰儿来晚了。” 冷夫人点点头没有回话,倒是少妇从亭里走出来,拉住冷奇兰的手道:“不晚,我们也才到呢。” 这双手瘦长却有力,冷奇兰面上挂着微笑打量它们的主人。她原本担心自己会分不清姨娘和大嫂,这一打眼冷奇兰才觉得自己杞人忧天,这位身上的利落与柳儿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仆从效主人,这位当然就是姨娘周氏。 “姨娘,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柳儿和我讲了,你啊”周氏边撇嘴边想数落她轻生绝食的不智之举。 “姨娘,别站着,让兰儿来坐吧。”亭里有一个更年轻的女子,打周氏走出茶亭便站起身来,面目柔和,这女子自然是冷嵘的夫人陈氏。 “啊是了,太久不见兰儿,忍不住想多絮叨两句。”周氏说着拉冷奇兰走进亭子,让她坐在了自己和陈氏中间。 “刚刚母亲还说把你禁了足,今儿才出院子。”陈氏微微向冷奇兰的方向倾小声道,冷奇兰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了。 冷奇兰快速抬眼扫了下冷夫人,冷夫人正心不在焉地看冷安和柳儿玩,点头道:“嗯,做了些错事。” “你啊,最不让母亲省心。”陈氏温温地说,伸手抚了抚冷奇兰的胳膊,与责备比起来倒更像安慰。 “大嫂可莫再责备兰儿了。” 陈氏忍不住笑出来,转脸看向周氏,“姨娘,滨儿呢,怎么不见他?” “哥哥说七夕女孩子才过,他是男子,不要来。”冷安趴在万叶亭的围椅上抢白道。 “今年倒长进了。”冷夫人冷不丁开了口,语气还是平平板板。 “可不,今年突然出息起来了,去年还和安儿抢喜珠来着。”周氏说,仿佛对冷夫人的语气司空见惯。 “男孩子么,这个年纪该上点兵器了。” “嗯,冯道长来,就请冯道长教了他练剑。” “道长云游,还是请个固定的师父来好。” “母亲对滨儿倒是比子毅当年还要关心了。”陈氏说着拿了个巧果放在冷奇兰面前的碟子里。 冷夫人没讲话,周氏笑着接到:“姐姐可是比我周到多了呢。” 冷奇兰看着三人心里糊涂,本以为照冷夫人这性子,别人都要敬而远之。相比她第一次见冷夫人,她并没有热情多少,面上也没缓和多少,但对小孩子好像多了些关心,对这种矛盾,这两个人却是视而不见,照样话家常,而冷夫人对自己丈夫的侧室和儿媳妇也并不严苛,只是带着些不咸不淡和自有的威严。 回回神冷奇兰问向大嫂:“大哥最近可好?” “忙得很,三天两头在申城府里通宵。” “子忠这差事确实伤神。”周氏道,冷奇兰看向姨娘,心说合欢这个小包打听都没有打听到,明显是府中仆婢不晓得的事情,要知道这府里消息最多的就该是仆婢,怎么她好像特别清楚冷嵘在干嘛似的。 “夫人,鸳鸯水拿过来了。”冷夫人的婢子杜鹃回到亭前打断了正要说话的陈氏。 陈氏挽着冷奇兰跟在冷夫人和周氏后面,冷奇兰心里琢磨着怎样开口问她冷嵘的差事,陈氏却一味地话家常,什么长乐街新开了一家绸缎庄,城东的王家前些天给新添的小少爷办满月。冷奇兰听得头疼,不断把话题往她大哥身上扯,这大嫂却仿佛对自己丈夫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似的,敷衍一句便又扯到李家二小姐回府上去了,冷奇兰终于放弃了,继续听陈氏讲她新描的牡丹绣样。 后面陈氏聊得热闹,前面冷夫人和姨娘的谈话只言片语地传进冷奇兰的耳朵,什么谁又病了,谁又可怜什么的,冷夫人只是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冷奇兰真的是对她们有这么多闲话可说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到站在鸳鸯水前才终于都停住了讲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家家乞巧望秋月 “那么,我就先了。”周氏笑眯眯地拿起一根针轻轻放在水上,陈氏和冷安伸头向水下看。 “啊,沉下去了!”冷安大喊道。 陈氏抿起了嘴,周氏却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噗我这个人啊,恐怕是和巧这个字没什么关系了。姐姐你来。” “早过了要验巧的时候了。” “咱们家不兴那种规矩。”说着把针递给了冷夫人。 冷夫人接了针放下去,“姐姐这影儿是个好的。”周氏笑着看向冷夫人。 “兰儿。”冷夫人叫了冷奇兰。 冷奇兰一个激灵,推了推陈氏,“大嫂先来。”她可没有把握自己的针不会也一头扎进水里。 “兰儿一向都是针影儿最好的那个,的确该压轴。”陈氏见冷夫人眉头微皱了一下便快快接道,放了一根针下去。 “蝴蝶影!”冷安大叫。 “真的!”冷奇兰一个没控制住也大喊出声。 “筝儿这巧是验着了,兰儿你来。”筝儿是陈氏的乳名,周氏拉着冷奇兰到鸳鸯水前。 冷奇兰避无可避,拿了一根针小心翼翼地放在水上,如果说冷兰这身体哪里最稳定,恐怕就要数她这双常常画画绣花的手了,托它们的福,针平稳地浮着。 “嗯?今年筝儿是最巧的了!”周氏向水里看了看冷奇兰的针影儿后拍手道。 陈氏抿嘴微笑,冷奇兰还在为没戳沉了针大舒一口气,也轻轻挽住陈氏笑。 回去的路上,周氏拉住冷奇兰缀在最后面,问道:“可见了子毅?” “嗯,见了,怎么了?” “他可还好?” “还好吧,姨娘你也晓得,我和二哥其实不甚亲密的。”冷奇兰奇怪地看着周氏,不知她为何对冷二公子如此上心。 “哎你阿娘忙于府中大小事务,咱们府里的孩子,滨儿和安儿我看顾着,子忠沉稳,我最挂心的就是你和子毅,你要多多亲近你二哥才好。” “嗯啊”冷奇兰莫名其妙地应着。 周氏看看冷奇兰,笑道:“其实你二哥没那么可怕的。” 冷奇兰想想冷嵃的偷酒行径,确实也不应该是个动不动就要打人的人,可能是闷骚?不过不管闷骚不闷骚,这位少爷表面上着实不太让人觉得亲近,自己也没那个兴致帮别人敞开心扉,于是也就笑笑敷衍了周氏算了。 此后四个人都在说着闲话,直到上弦月升起来,杜鹃和合欢布置好了香案,来请她们拜七娘。 冷夫人领头走在香案前,燃了香,跪在草席上拜了三拜,杜娟和合欢从她们手中接过香,插在香炉里,袅袅青烟直达天庭,冷夫人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冷奇兰也如法炮制,双手合十虔诚地想,虽然这七娘好像是专门管女子心灵手巧和嫁个如意郎君早生贵子那档子事儿的,但祈愿一下自己计划圆满逃跑顺利早日回现代也不算过分吧,不管七娘管不管得了这事儿,想想又没关系,有枣没枣打一杆子,错也错不到哪去。 祈祷后起身,陈氏附身倾向冷安,“安儿许了什么愿啊?” “嗯这不能讲的,讲了便不灵了。”冷安抬头看所有人都看着她,说到。 “你这个小妹妹呀。”陈氏笑起来,说着爱怜地刮刮她的鼻子。 待回到万叶亭,茶几上已经摆上了新的巧果糕点,还有红枣桂圆核桃瓜子。几个人坐定了,一盘芒果被推到了冷奇兰面前,冷奇兰抬头一看是冷夫人。 “阿娘当真心疼兰儿,这芒果是最有保平安的好意象了。”陈氏笑眯眯道,冷夫人依然面上没什么表情。 冷奇兰内心觉得这个便宜娘可真是自己的克星,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多少坑她一下。自打冷兰这身子经了那一回绝食,再加她自己喝酒没个节制,她这个胃就弱得跟个肥皂泡一样,一捅就爆,三天两头地疼。晚饭时候没觉得饿,她也就基本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给她端一盘芒果上来,冷奇兰自己那身体的胃也有毛病,她知道芒果性凉,吃了准要胃疼。保平安是难保,倒是能保个罪受。 “谢母亲。”冷奇兰一边心疼自己,一边伸手去拿芒果,意思意思吃了一口,想了想道:“嗯,这芒果甜,母亲也吃。”顺手又给推回去了。 “兰儿不是最爱吃芒果的?”陈氏见冷奇兰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奇怪地问道。 我靠大小姐还有这爱好?冷奇兰腹诽。面上挂笑看着陈氏道:“今日这巧果做得好,有些贪嘴吃得多了,吃不下别的了。” “这巧果加了桂花蜜的,啊对了,”周氏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身看向柳儿,柳儿点点头拿了几个小罐子给她,“这是柳儿渍的桂花蜜,今儿带给大伙尝尝。” 冷奇兰接过一个罐子给了合欢,“多谢姨娘和柳儿。” 待月亮升得再高一些,就到了穿针乞巧的时候。与投针不同,冷奇兰家里有个老旧的木质缝纫机,打小她祖母都把纫针这事儿给她干,因此穿针这事儿冷奇兰是不怵的,除了遭众人围观之外。 “咱们里头就兰儿是未出阁的姑娘,过段日子便要嫁人了,这乞巧自然也是兰儿的最最重要。”周氏如是道。 冷奇兰内心吐槽得不行,知道就她一个还过什么劳什子的乞巧节?都好好去过母亲节不行吗?! 原本怕因为冷兰之前绝食,这事儿聊起来有什么忌讳,见周氏起了这个话头儿,陈氏便也活跃了起来,拉着冷奇兰就开始讲成亲流程,冷奇兰的脑仁儿都疼了,还好冷安喜欢在她兰姐姐周围玩儿,冷奇兰瞅着机会便拉住冷安和她一起玩儿去了。 “那天回去之后,你阿娘有没有罚你们?”冷奇兰和冷安坐在角落里小声说着话。 “罚了,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冷安一边吃着巧果一边满不在乎地答道。 “一个时辰?这么久?”冷奇兰惊了。 “没什么,反正基本功也要练的。” “基本功?” “嗯,”冷安看了看坐在茶几边的几个人,凑到冷奇兰耳边小声说:“兰姐姐晓不晓得今天安儿许的什么愿?” 冷奇兰拉开点距离摇了摇头,然后又凑回去,听冷安道:“安儿希望下次比武能胜过哥哥。” “嗯?安儿也习武?”冷奇兰又惊了,原以为冯甫所说“养生教化”是什么一生二二生三一类神叨叨的万物合一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功夫。 “嘘”冷安示意冷奇兰小点声,“阿娘说女孩子习武不合规矩,但是她希望我和哥哥一样,所以也让师父教我,但是不能声张。” “啊,所以刚刚大嫂问你你才没讲?” 冷安点点头,冷奇兰摸摸她的头发道:“安儿真聪明,我不会给别人讲的。” 月到中空时冷夫人发了话,众人便散了去,临走陈氏拉住冷奇兰塞给她一本书,道:“你大哥听说你被禁了足,担心你寂寞,让我带了这本书给你,说你喜欢读这些。” “啊?大哥都晓得我禁足了?大哥今天可来了?” “并未,还在申城府里,不得闲。” “大哥辛苦了,请大嫂带我谢过大哥。” “嗯,兰儿早些休息。”陈氏抚了抚冷奇兰的衣袖便走了。 其实过了七夕,冷奇兰琢磨着自己这禁足该结了,想着去看那本书,竟然是《神异经》,冷奇兰不禁无语凝噎,大小姐的爱好真是剑走偏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月下独酌 “合欢,你去把东西放到我房中,然后便自去休息吧。”冷奇兰说着把书给了合欢。 “小姐?” “我去西南面的园子里走走。” 合欢蹙眉道:“小姐,你是又要去喝酒吧?” 冷奇兰嘿嘿一笑,推了下合欢,“快去快去。” 冷奇兰并不是第一次独自在夜中去到那园子,合欢晓得她之前为了酿酒甚至是夜不归宿的,直到天气热得不能趁着夜晚入药了才不再折腾了。因此她并不担忧冷奇兰的安全,只是觉得这样过份不守规矩,不过她对自家小姐也是纵容惯了,便做了个鬼脸,把手上的灯推给她,自己走开了。 冷奇兰看着这小丫头走远了,便举步往园子里走去。 茉莉在钱伯的修枝打理下依然锦簇,夜晚中的花香馥郁得如成实体,冷奇兰忍不住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掰下一支茉莉,走到书桌前,放下灯和花,自斟自饮起来。上弦月已经升到了中空,恐怕已经到了午夜时分,急灌下几杯,冷奇兰觉得有些醺醺然,不晓得是醉酒还是醉花香。 晚风徐徐,冷奇兰突然觉得脚下飘飘,诗兴大发,随口吟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随即自己忍不住吐槽:“琼楼玉宇没见着,这倒是花间一壶酒”冷奇兰摘下一朵茉莉花放进酒杯里,“还真是独酌无相亲,惨啊”说着饮尽杯中酒,觉得喉头甘甜,口鼻间的茉莉花香更似催情剂般,又斟满了一杯酒,决定把这月下独酌吟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 冷奇兰正低头看酒杯里反射的月亮,却突然看到杯中有个影子在茉莉花下映了出来,“我靠!”冷奇兰一抖,杯中酒洒了一手。 稍定过神,冷奇兰下意识觉得是冷嵃,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着淡青大氅的年轻人,又惊得往后仰差点栽下石凳去,好在被来人及时扶住了。 “你谁?!”冷奇兰挣脱来人的手,站起来问。 来人微躬了下身子道:“在下江逸。” 借着灯火和月光,冷奇兰看清了江逸的面目,“你是府中人?怎么我从未见过?” “在下是冷二公子的友人,今日刚来府上,小住几日。” 冷奇兰心说你是冷嵃的朋友,半夜在这晃荡什么,道:“二哥不在这里。” 江逸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坐在石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向冷奇兰举了举杯道:“对影成三人。”然后一饮而尽,“嗯?好酒。” 冷奇兰瞪眼看着这个人,内心反复询问自己,这是个流氓吗?这是个无赖吗?这人脑子有问题吗?这个园子不是没什么人来吗?怎么白天没人来,晚上特热闹?难道说我的酒这么招人的吗?眼看着江逸又斟满了一杯,冷奇兰回过神,也坐了下来,眼睛却依然盯在江逸身上。 “小丫头不喝一杯?” 冷奇兰也不理会他的称呼,只问道:“江公子为何深夜到此?” “冷小姐为何深夜在此?”江逸给冷奇兰斟上了酒。 “”她能来,他自然也能,兰夜月色并不算多亮堂,洒在这淡青色大氅上却仿佛明亮了起来,江逸歪倚在石桌上,大氅扯得歪歪扭扭。冷奇兰正感独酌寥落,觉得眼前这人既是冷嵃的朋友,那自然不是什么卑鄙小人,那么和一个这样落拓的人喝酒也并不坏。 冷奇兰的丝帕已沾满了巧果的油渍,便随意在身上蹭干了满是酒水的手,端起杯子向江逸一敬,“相见便是有缘,且以薄酒敬相逢。” 江逸见冷奇兰在自己身上擦手,脸上浮出寻味的笑容,听了冷奇兰的话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啊,且以美酒敬相识。” “江公子是如何与二哥结识的?” “机缘巧合罢了。冷小姐这酒甚独特,不知是哪里得的?” “嘿,随便酿的。” “哦?原来是冷小姐酿的?倒真是让在下大饱口福了,这琼浆染月光,是兰花梦,瑶台畔啊。” “过奖过奖。”冷奇兰摆手,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调笑风流,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江公子既是我二哥的朋友,那么也会功夫?” 江逸一愣,回道:“一点皮毛,与令兄比起来差远了。” “嗯”冷奇兰有些失望,含糊不清地应一声,又喝了一口酒。 “听二公子说,冷小姐即将出嫁?”江逸想了一想问。 冷奇兰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冷嵃平日里与友人闲话都是讲她的吗?实在是闷骚的很 江逸见冷奇兰的神情却误会了,道:“是江某逾越了。” “啊?啊,这倒无妨。我的确八月底要出嫁。”顿了顿试探道:“我二哥平日与公子聊这些?” “天南地北,偶尔也会闲话家常。” “二哥与公子一定甚投缘了。”不然又怎么会聊得起来呢。 江逸笑了笑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是与赵睿赵均愚?” 冷奇兰虽然实在对此并不太感兴趣,还是点点头回应他。 “小姐可知赵公子近日卧床不起了?” “啊?”冷奇兰惊了,回想起前几日那个规矩清秀的儒生颇有点同情,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可十分严重?” “听闻是六月廿三c四时便病发了,与往常比严重了些。” 那不正是他来拜会那天么,难道是来串门子伤着累着了?这身子骨,冷奇兰想吐槽,但又因曾与赵睿有过对话而使他对她来说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又于心不忍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纠结表情。 “小姐若颇挂心,江某愿替小姐打探打探。” “不不不,”冷奇兰忙摆手,见江逸面上的促狭赶紧解释道:“我实在是我与赵公子不熟的”左右一定要逃婚,又何必要多牵扯,牵扯多了必然误事。 “哈哈哈,小姐与赵公子既已有婚约,打听打听也不算不合规矩。” “江公子误会了”冷奇兰颇觉无力,看他潇洒落拓,没想到竟然非常八卦,反正她绝不会实情以告就是了,“公子既然与我二哥相熟,必然也识得我大哥?” “有幸见过冷大公子,却没有深交。”江逸也不纠缠,随冷奇兰转了话题。 “公子可知他在申城府做什么?” “这个”江逸捏着自己一缕头发,“却是不知的。怎么?” “没什么,只是许久未见大哥,有些惦念。” “小姐与大公子的关系似乎比二公子亲密一些?” 冷奇兰想耸肩撇个嘴,又觉得这种肢体语言在这时过于怪异,便强行忍住开口道:“二哥虽与公子可以谈天说地,在我面前却有些少言寡语。” 江逸没有答话,又斟满了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