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汉臣》 第七十六章:“符号” 几分钟后。 司匡在孔安国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大门朝南的宽敞院落。 院落长约二十步,宽约十五步。 差不多和篮球场一样大。 与分饭之地相同,这里没有摆放案几,也没有摆放草席。 院子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覆盖着大量沙尘,连野草都不见半根。 司匡扭头一瞥,向西望去。 只见墙根堆着十来根已经去除树皮的粗大木头。 木头的旁边,还挂着一块牌子。 上书:“切勿靠近”。 牌子下,则摆放着十余件银白色的木工器械。 大到铁锯,小到刻刀,应有尽有。 司匡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双臂自然下垂。 凝视牌子。 感慨一句,“吾原本以为稷下墨家,都是齐墨子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行秦墨之事。” “公有所不知,自独尊儒术之后,秦墨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一夜之间派遣数位弟子出关,入稷下,伺机而动。” 孔安国咧着嘴,笑嘻嘻的,指着墙角的木头,声音平淡,略带嘲讽: “昔年嬴政为寻求长生,集天下之力,命秦墨打造巨船——蜃楼,后派徐福携带童男童女三千,乘蜃楼出海,以寻长生。” “当今陛下,虽无嬴政之行,却有嬴政之心,其亦想长生。自李少君不明不白失踪后,其追求长生之心愈来愈烈。” “吾听闻,秦墨这群弟子,正在研究造船之法。试图再造蜃楼,寻得陛下支持,达到传承百年的目的。” “这堆木头,恐怕就是秦墨弟子,做小型蜃楼之用。” 司匡眯着眼睛,盯着墙角那一根根躺在地上的木头,也笑了。 摇摇头,沉声。 “长生之法……世间哪有长生之法?彭祖八百年,恐怕只是杜撰罢了。陛下有心追求长生,倒不如,派人仔细研究北平侯的长寿之法。” “是极!”孔安国点点头,很是认同,“若是蜃楼能寻得长生,嬴政又怎么会在巡游的道路上死亡?依我看,有空造船,倒不如完善《墨经》。” “让他们先造着吧。”司匡嘴角微微一扬,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日后会用得上的。” 虽然蜃楼不能寻求长生,但是,可以寻求高产作物。 只要卫青带人打通通往白令海峡的路,凭借现在的造船技术,未尝不可进入美洲。 太平洋不容易跨越,白令海峡还不容易吗? 土豆、玉蜀黍……可都是好东西。 只要得到一种,就能轻而易举地缓解汉武时期经常爆发的自然灾难,达到防止农民暴动的目的。 农民这个群体,老实本分,反抗之心并不强。 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就行。 纵观历史,农民吃不饱,进而爆发大规模起义的原因,无非就两个。 第一:繁重的徭役,例如秦末。 第二:天灾,尤其是小冰河期带来的减产。 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小冰河期——西周革命,殷商灭亡。 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是第二次小冰河期——黄巾起义,东汉瓦解,三国鼎立。 唐末、五代、北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期——黄巢起义,唐朝瓦解,五代十国。 明末清初是第四次小冰河期,农民起义——明朝灭亡,满清入主中原。 吃不饱的农民是相当可怕的。 动辄就可以令王朝更替。 若不是文景遗泽,令百姓心怀期望;若不是刘彻后期改变了策略,以轮台罪己的方式,停止了长达几十年的战争…… 恐怕,汉武死后,也会爆发农民起义。 “呼。”司匡长呼一口气。 为了彻底驱逐匈奴。 高产作物,势在必得! 必须和秦墨合作。 作出决定之后,将注意力从那堆光不溜秋的木头上移开。 重新注视着院子凹凸不平的地面。 不远处,似乎用木炭画着什么东西。 他试图看清楚地面的画,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 孔安国快步跟上。 二人前行六、七步,到达了目标所在之地。 地面上的图案,映入眼眸。 圆、正方形、矩形、三角形。 四个基本图形聚集在一起,相互间隔不过一寸。 在图形的下方,还用黑漆漆的炭屑,标注了这些图案的边长。 “没想到竟然是几何问题……”司匡弯着腰,指着地面,看着身旁的孔安国,哈哈一笑,“孔兄,这想必就是今日的授课内容了吧?” “嗯。根据安排,在墨家学习的流民孩童,早上学习来自楚墨的防身之法,其余时间,则学习《墨经》中记载的算术之道。” 孔安国瞅着地面上的四个图形,嘟囔着嘴,呼出一口气。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虽然数乃儒家六艺之一,但我儒家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墨家走在了诸子百家前列。” “孔兄不必灰心丧气。别忘了,墨翟,出自儒。” “哈哈,也对!” 经这么一提醒,孔安国的心情顿时好多了,脸上重新挂着浓厚的笑容。 《墨经》再厉害又如何? 还不是我儒家曾经的弟子创立的? 稍微递推一步,可以把这本数学经典的创作功劳,分给儒家一份嘛。 毕竟,墨翟最初的数学知识,来自儒家。 渐渐的,孔安国凝聚在地面几何图形上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多么美妙的图形啊! 在其自娱之际。 司匡用右手食指抚摸着下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皱着眉头,沉吟半晌。 开口了。 “孔兄,吾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几何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我汉家数学大家孜孜追求的。令流民孩童研究几何,无可厚非。甚至,应该心怀感激。只是……吾有一个疑问。” 他语气微微一顿,提出了质疑。 “这群孩童能看懂几何吗?换而言之,他们数字都不懂,直接传授几何,未免有所不妥吧。” 让一群“走路”都没学会的孩童“跑”,有点不像话。 这是在超纲传授。 虽然教育界一直有一种观点:把更难的知识学会了,那与之相关、较为简单的内容,自然能够得心应手的学会。 就像是接触到高中数学之后,初中数学中的难题,感觉变简单了。 原本感觉头痛的圆内三角证全等之类的问题,做起来,像过家家似的。 又如学会了概率论之后,发现高等数学讲授的知识,也更容易理解了,证明起来也得心应手。 可这种观点,是在掌握基础的情况下。 如今这群孩子对数字都一知半解,怎么可能理解几何问题? 让他们直接学习几何,把难度从小学一年级提高到四年级,简直就是在打击这群孩子学习的积极性。 因此,司匡脸色并不好看。 “司公,这个问题吾前几日问过王贺了。” 孔安国站直了,拍了拍司匡的肩膀,咧着嘴,笑眯眯的,脸上挂着一副“你就放心吧”的表情。 “这群孩童学习速度很快,其中天赋最好的一个小姑娘,已经可以从一数到一百了。前天,墨家已经试图传授给他们九九乘法表了啦!” “我想,今日传授几何,也是在提前灌输相关内容,给这群孩子,留个印象吧。” 他生怕司匡不信这个解释。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挂在东边墙壁上的木牌。 “瞧!那就是墨家刻画的九九乘法表!” 司匡的注意力从地面上的几何图形上移开。 直起身子,循着孔安国手指的方向眺望。 一块长40厘米、宽20厘米的棕色长方形木牌,映入眼帘。 因为放置角度的原因,木牌位于阴凉处,一开始,他并未注意。 这块木牌仿佛带有魔力似的。 注意到的刹那间,司匡便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孔安国笑吟吟的,跟在后面。 二人走到墙边,赤裸裸的目光聚集在这块棕色的木牌上。 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皆是刻刀留下的痕迹。 制作之人为了让痕迹更加清晰,还特意用黑色的墨汁涂了一遍又一遍。 “司公,如何?” 司匡瞅着上面的文字,点评, “虽然阅读起来有些繁琐,但对于儿童还说,也算是一个比较优秀的数术学习方式。” 说完。 沉思片刻。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粗麻布制作的小包。 因为笔墨不易随身携带,司匡特意在空余时间,制作了几根大小适中的木炭,装在这里面。 熟练的打开小包,从中取出一块趁手的木炭。 随后,向左迈出一步。 持木炭,在石块垒成的墙壁上书写。 在孔安国疑惑不解的神色中,按照木牌上的格式,把九九乘法表,用阿拉伯数字翻译出来。 “1×1=1” “1×2=2” … “9×9=81” “司公,这是?” “君可把它理解为数字转换之后的符号!” 司匡侧身,指着刚刚书写的阿拉伯数字,微微一笑,把表示方法,从“1”至“10”挨个说明。 孔安国双手交叉,藏在袖口,眨眨眼。 既不反驳,也不惊叹。 只是在静静聆听。 自百家存世,出现的符号不胜枚举。 可如今流传下来,被天下公认的,唯有《周易》! 如今司匡提出一种代替数字的“符号”,对他而言,就像是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符号”一般,没有记住的必要。 这种方法虽然可以简化九九乘法表的记忆,但是,不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思考方式,不值得记。 除非,这玩意儿和《周易》符号似的,蕴含了至高无上哲理,未来能够被天下之人公认,被天下人争相学习。 否则,它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无用之物罢了。 试问,放眼整个大汉,专门记一个全天下只有三、四个人才能看懂得符号,有什么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欲搜刮医家 因为二人皆擅长马术的缘故,赶路很快。 离开稷下学里后,快速疾驰二刻,便成功到达了稷下。 时至午时。 将马拴在马厩,在孔安国的带领下,司匡向食饭之地走去。 如今生产力低下,一天只吃两顿饭。 第一顿饭名朝食,又叫饔。 按太阳在顶空中的位置标志时间,太阳行至东南角叫隅中,朝食就在隅中之前,那个时刻叫食时。 换算成现代,大约在上午九点左右。 第二顿饭名哺食,又叫飧,大约是下午四点。 考虑到稷下百家诸生的作息时间以及孩童的身体状况。 司匡特意向百家之人提出:把孩童的的吃饭时间,调整成一天三顿。 第一顿位于辰时,先于百家诸生食用。 第二顿位于午时。 第三顿位于酉时,后于百家诸生食用。 按照这个方法,可以更好地给孩童提供营养,也可以分流吃饭,防止拥挤。 虽然现在效果不明显,但待流民多了,孩童数量增加了,作用巨大! 司匡用笔算了。 一千两百位流民中,大约有七十位孩童。 若是流民数量突破一万,估计在稷下读书的孩童,会增加到七百之多。 总量占据稷下诸生数量的一小半了。 一想到稷下学子、孩童加起来两千多人,一同抢饭吃,司匡就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经历过抢饭的高中、大学生活,他格外明白其中的痛苦。 为了让百家诸生不在此事上产生厌烦之心,分流吃饭,势在必行。 …… 二人走了大约五百步吧。 来到了孩童吃饭的场所——稷下东部一块几百平方米的空旷场地。 这里空旷旷的,光秃秃一片,除了人和吃饭的工具之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草席、没有案几。 所有的孩童,都是抱着一口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成一条长龙一般的队伍,静静地等候分饭。 为了保证分饭公平,每日负责分饭的共有三个人。 这三人得到这个任务是经过了两次挑选。 先从百家之中挑选三家,再由三家各出一人。 今日分饭的人,正好轮到了儒、农、墨——周霸、唐都、王贺。 三人衣冠整齐,笑容满面,分别守着一口装满食物的大釜。 周霸面前的大釜中装着满满的粟米。 他正拿着勺子,一勺又一勺地分着。 唐都面前釜中装着的则是农家自己种植的芦菔。 他撸着袖子,把青翠欲滴的芦菔,放进每个排队前行的孩童碗里。 而王贺则守着一釜散发着香味的白稠肉汤。 肉汤上面,还漂浮着两、三块瘦肉。 每当有孩童走过来,他都会把勺子在釜里转一转,把表面凝固的汤汁打碎。 待搅拌均匀。 才用勺子往伸过来的碗里面,浇上一大勺带肉的浓汤。 司匡双手环胸,与孔安国并立。 站在远处,并未惊扰众人,而是静静地观望。 “司公,根据约定,吾稷下每天中午,都会向流民孩童提供一勺肉汤,一种蔬菜。让他们补充什么……质…脂肪…素…” “是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司匡咧嘴一笑,提醒道。 “哦,对!就是这三个。” 孔安国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虽然吾不清楚这三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你还真别说,喝肉汤,吃蔬菜还真有效果!” 这位孔氏次子仿佛感受到了生物学知识的魅力。 满面红光,话语抑扬顿挫。 激动地分享这几天的情报。 “这群小娃娃每天吃一碗浇了肉汤的粟米,脸色好看了许多,枯黄之色渐渐褪去,都变得红润了。” “原本有几个小娃娃送来的时候,呼吸微弱,情况不太行了。根据公之教导,医家除了进行简单的药理治疗外,还用煮熟的鸡子(蛋)作为辅助,时不时再灌几口肉汤。” “结果你猜怎么着?没几天的功夫,缓过来了!” 孔安国抚手笑着,目光中充斥着喜悦,环视空地上那群正吃的津津有味的孩童,顿时感慨万千。 司匡莞尔一笑,扭头,沉声叮嘱:“孔兄,虽然肉汤效果明显,但请告诉做饭的人,骨头切不可多次熬汤。熬个五六天就行了。熬得次数太多,有害无益!” “好。” 孔安国点点头,谨记在心。 “哦,对咯。” 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事情,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再次说道: “司公,医家托我问一下,这个所谓的蛋白质、什么脂、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蕴含在哪些东西之中。” “自黄河决口之后,下游十六郡,时常爆发瘟疫。” “吾听闻医家之人,打算用这三者,探索瘟疫的治疗方法。” “瘟疫?”司匡转身,眯着眼睛,无奈地摇摇头,“不用探索了,这三个东西,对治疗瘟疫,根本无用。” “啊?不会吧。它们明明可以让将死之人重新获生机。” 司匡重新眺望远处生龙活虎的孩童,淡淡地说道:“二者原理不一样!不必浪费时间了。” 孔安国有些不死心,眉头紧皱,声音阵阵,“那公可有治疗瘟疫的方法?” 司匡摇摇头,重重一叹,“无!得瘟疫之人,除了自己,别人无能为力。” 如今的瘟疫,简单的来说,是由强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引起的传染病。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这几乎是必死的疾病。 据他所知,古人对瘟疫的应对方法,只有爆发之后的隔离。 自秦开始,疫情隔离,就已经被列入法律。 而对瘟疫进行治疗…… 除非是手段特别高超的中医,否则,皆无能为力。 自《伤害杂病论》之后,这片土地上涌现的医术高超者众多,但都是以防控为主,真正能把病人治好的,寥寥无几。 华佗早死,《青囊书》失传,无人知晓其中内容。 而其之后,小仙翁葛洪无能为力,药王孙思邈亦无办法。 瘟疫=绝症! 孔安国悲从心来,也叹息,“公都束手无策,唉……天灾难防啊。” “这句话我不认同。”忽然,司匡来了这么一句,“天灾,并非不可防。瘟疫产生的原因,吾知晓一二,若是从源头治理,可进行简单防治。” 孔安国呼吸急促,一把抱住司匡的胳膊,不断地摇晃,声音尖锐,失声,“公有防疫之法?” “算是吧。” 司匡笑眯眯地看着孔安国,沉声道: “请孔兄转告医家。若想知晓伤寒防治之法,让他们拿《扁鹊内经》、《扁鹊外经》来换。” 微做停顿,声音低沉。 “切记,吾只要原本!” 孔安国松开手。 呼吸逐渐平稳,双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会转告的。” …… 二人目光重新集中在场地中的孩童身上。 司匡再次开口,“孔兄,趁他们正在进食,可否带小弟参观一下授课之地?” 孔安国面露苦涩,“司公,吾稷下遵循自愿原则,授课之地多达十几处。倘若全部转完,恐怕会扰乱授课顺序。” “不需要全部转完,只去学子较多的地方就行。” “学子较多……当属儒、墨、农、小说、道家了。” “儒家先不去了。儒家讲究仁义,吾放心。吾想去看一看墨家、农家、小说家的授课之地。” “嘿嘿,司公谬赞了!”孔安国得意一笑,“此地距离墨家授课之地较近,不如,吾等先去墨家一观?” “可!” “这边请。” 孔安国咧着嘴。 瞅了正在分饭的王贺一眼,不怀好意一笑。 拽着司匡的胳膊,笑眯眯的,朝一个比较宽阔的院落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手札 第二天上午,稷下学里某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中。 司匡幽幽醒来。 在硬邦邦的床上,先伸了伸胳膊,再伸伸懒腰,长吐一口气。 两眼朦胧,白茫茫一片。 他下意识地向旁边摸索,想要找一下自己的手机。 几个呼吸之后。 回想起自己的处境。 身体一松,叹了一口气。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呢喃,“又忘了!距离手机出现还要两千多年呢!” 扭头,望着用稻草覆盖的的窗户。 看着透过窗户,射进房间的金黄色阳光,懒散地将衣服穿上。 “嗯……好困……” 穿好之后,他再一次倒在床塌上。 “砰!” 木质的塌被狠狠地地撞了一下,嘎吱作响。 他闭上眼睛,进行冥思。 “司公醒了吗?” “嗯?谁在外面?” 司匡突然睁开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询问到。 外面的声音解释。 “回司公,小的是昨日来的流民,被安排在传达消息的队伍里。” 司匡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询问。 “你来有什么事吗?” “有一位叫孔安国的郎君求见。” “我知道了!请让孔兄到客舍暂歇。” “诺。” 先秦·孔子《论语·宪问》:“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在孔子看来,一个民族的文明情况,与衣着打扮高度相关。 在独尊儒术的当今,服装的整齐格外重要。 为官之人,如果不想成为儒家子弟攻击的对象,就必须注重衣着打扮。 司匡可不想因为衣冠问题,被孔安国教育。 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衣衫。 在铜镜前稍微照了照,理顺发髻,确保没有失礼的地方,才出门,向临时客舍的方向走去。 …… 客舍。 孔安国正跪坐在一张草席上,端着酒樽,引用其中的清水。 他面前的案几上还摆了一碟煮熟了的黄豆、三卷摞着的竹简。 见司匡走进来。 他急忙起身,拱手。 “司公!” “孔兄。”司匡作揖一笑,回礼,“兄长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送东西!” 孔安国说完,正襟危坐。 指着案几上三卷泛黄色的竹简,声音朗朗。 “昨日兵家认输后,公与卫公离开匆忙,并未带走《素书》原本。吾受良岳所托,送至此地,请公验收。” 司匡跪坐在孔安国对面,丝毫没有拿起竹简的意思。 只是双手自然搭在腿上,笑吟吟的。 “辛苦孔兄了,还专门亲自送过来。等小弟去稷下的时候,再行转交,也为时不晚。” “司公客气了,《素书》顺路罢了,真正要送到,是这个!” 孔安国笑眯眯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一阵。 不一会儿,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色矩形布帛。 布帛上,撰写着几列豪迈奔放的字。 双手捧着。 把布帛递给司匡。 待对方接过去之后。 他收回双手,放在大腿上,嘴角咧着,露出微笑,一言不发。 “这是……” 孔安国趁机补充道:“此乃卫公所留,司公可凭借此物,从临淄直入长安,沿途官吏,皆会配合。” 司匡眯着眼睛。 左手托着帛书,右手拎着右下角。 视线凝聚在上面,眨眨眼,阅读上面的内容。 …… 此布帛乃大汉侍中代陛下授予胶西人士司匡。 大汉自齐至长安之间各驿站、关隘、官吏、军队,见应持此布帛者,应予以协助。 驿站给与住宿之地。 关隘禁止以任何理由,予以拦截。 官吏、军队,在必要之时,应提供援助。 …… 看完这一段。 司匡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顿时不淡定了。 妈耶! 昨日那个自称长安之人的家伙,竟然是大汉侍中! 皇帝近臣! 得亏没有得罪。 位卑权重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汉武帝时期,凡是从侍中这个位置走出来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商算结合筹大汉——桑弘羊; 将军也曾卑微做栋梁——卫青; 封狼居胥驰骋沙场——霍去病; 托孤辅政四大臣——霍光 …… 怪不得那货看着地图会那么激动。 忠心作祟呀。 司匡小心翼翼的,再次从头阅读这份手札。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四个大字 ——通关文牒。 这算不算是大汉版的通关文牒? 视线移到最左边。 他试图找到通关文牒撰写之人的名字。 想要搞清楚,究竟是哪位侍中,有机会与这份具有重要意义的手札一起,流传千古。 目光聚焦。 在最左边,他找到了一大串文字——职务与名字。 撰写人 ——大汉建章宫监、陛下钦点背负斩蛇剑之侍中,卫青卫仲卿。 司匡嘴角抽搐几下,额头发黑,沉默了。 “……” 现在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把这个痛苦的梦境打碎。 昨天自己在想什么来着? 训练军队,有一定资本的时候,去边境投靠卫青,亲身参与龙城之战,孵化一个爵位。 妈的,昨天脑子一定是被驴给踢了。 还去个锤子边境! 昨天这个未来的车骑将军、长平侯都打算给举贤良方正了。 只要自己答应,就能成为车骑一系的人物,而且还是组建初期的元老! 失算了! 投资失误了! 司匡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 抬头,望着孔安国,声音放轻松,生怕把人给吓着。 “孔兄,卫公走了吗?” “嗯,昨日连夜返回长安了。” “哦,这样啊。” 司匡苦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昨天脑子宕机太严重了。 单凭姓氏与那个倒霉名字,就该想到的! 悔恨难消。 隔着裤子。 狠狠地拧了自己大腿一下。 脑海中的痛楚,让心里的难受,缓解了许多。 孔安国抓了一把豆子,放在嘴里咀嚼。 喝了一口水。 豆子与水,一同下肚。 望着沉默的司匡,沉声说道:“司公,今日除了送东西,我来此地,还有几件事。” “何事?” “寒食之日,孔庙再开。敢问公何时到达鲁县?” 孔安国眨眨眼。 “因为今年来的人比较多,吾孔氏一族需要按照来客身份,提前安排接待规格。司公作为重要人物,我家大人希望提前了解公之动向。” “这样啊……”司匡拖着长腔,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仰头,回忆着自己的时间安排。 “临淄距离鲁县的距离,尚算适中。这样吧,吾二月初动身如何?” “可!”孔安国点头,暗中记下这个时间。 “孔兄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 孔安国藏在案几下的手挠了挠大腿,声线平稳,声调不变。 “本该三天后运到此地的粮食,可能需要晚几天。若是流民所食粮食不够,公可派人至稷下,暂调粟米。” 司匡思考着账簿上的剩余数字,追问:“具体晚几天?” “应该在六天之后到达。” 孔安国淡淡的回答,并且解释。 “这批从鲁县出发的运粮队,在运输过程中,碰到了山贼。粮食被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哄抢一空了。” “不过公且放心。公羊学派的段仲师兄今日一早便亲自带队,领着六十来个公羊学子,杀上门了。” 他瞥了一眼门外,瞅着太阳的高度,估摸着说了一个时间:“预计明日正午,就能到达目的地。明日傍晚,就能把粮食夺回来。” 六十来个公羊之辈…… 司匡听着这个数字,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水。 暗地里给这群山贼默哀。 竟然抢到了儒家的头上…… 公羊大儒带队,这是打算把这群家伙一锅端啊。 公羊之辈的战斗力,相当于这个时代的特种兵吧。 真惨。 抬头,再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有,关于流民的。”孔安国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医家让我转告,稷下剩余房舍不多了,若是再有流民送至,恐怕难以全部留宿。” “敢问,何时把已经醒来的流民,送至稷下学里?” 司匡低着头,沉吟半晌。 “请兄长转告,稷下学里的第一批房舍预计还有两天就可以完工。三天后的清晨,吾会派人去稷下,将已经醒来、并无大碍的流民,尽数接来。” “好!” 司匡目光炯炯,“孔兄,吾等是否需要把流民中的儿童一并接回?” 考虑到儿童已经到了七十多人,占据了七十多个床位,他不由得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孔安国回答得很快,“这个不需要。那些孩童几个人住一间房舍,不怎么占地方。” 司匡哦了一声,又道:“他们住的可还习惯?最近学习状态如何?” “司公放心吧,吾百家诸生正在悉心教导,争相传授。”孔安国笑着拍拍胸脯,保证着,“正好问到这件事了,敢问阁下是否有兴趣光临稷下,查看这群孩童的学习状态?”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司匡用手抚摸着下颚,沉吟,“孔兄如何来的?” “自然是骑马。” 司匡咧嘴一笑。 经受过二十一世纪形式检查的熏陶,他深知,突击检查才是最有成果的检查方式。 正好快到饭点了,去稷下蹭一顿饭也不错。 “择日不如撞日,小弟可否现在就去参观?” “可!” 孔安国一本正色。 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长安与胶西 夜 高密与临淄的驰道某段,灯火通明。 几百名装备精良的士卒,举着火把、拿着锋锐利器,拱卫着中间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向临淄的方向赶路。 广放与高倏在赵破奴的逼迫下,撤退很快。 在傍晚之前,就原路返回,并且遇见了意图赶往稷下的胶西王车仗。 有了大王撑腰,这俩人瞬间有了底气。 秩比一千石又如何? 再大能大过诸侯王? 在哭诉一阵子后,并入刘端军队。 原路折回,打算回去讨一个公道。 二人狐假虎威的模样,尽数展现。 广放也趁机把赵破奴带来的包裹,递给了刘端亲卫。 经亲卫检查测试,确信其中没有危险后。 那个包裹自然而然的就到了刘端手中。 …… 马车内 刘端带着刘氏冠,穿着三件丝绸纺织而成的衣衫,披着一块绵羊皮,守着火盆,脸色乌黑,面色狰狞,额头上的肌肉拧成一个横着的“川”字,阴鸷之色尽现。 在红色火光的烘托下,太阳穴位置的青筋若隐若现,里面快速流动的血液,肉眼可见。 他像是一头刚刚耕完地的老牛,喘着粗气,心脏跳的飞快。 看高倏这货的仓促模样,不用多说,任务肯定失败了。 长安来人,已经进入了齐国! 行动真快! 这一次,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竟然派出来大汉中尉。 这一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视线停留在车厢地板上。 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这中尉中垒让人送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伸出颤抖的手。 打开死结。 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 外围的麻布,被他一层一层地打开。 里面的东西,逐渐出现在视线内。 待他揭开最后一块麻布,看清楚了刘彻送来的东西——一块折叠好了的地图。 刘端心存疑惑,不知所以。 只能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把地图展开。 也许是颤抖加快了速度,没几下,地图就被展开了。 乍然。 刘端额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忧愁把额头撕开,露出密集沟壑。 刘彻送来的这份地图,竟然只有一半。 不,严格来说,不能算作一块。 它的面积,不足一半。 看裂开边缘的裂痕,刘端瞬间推断出来,这块地图是徒手撕下来的。 他按照方位,把地图铺在车板上。 摆好。 北在上,南在下,西在左,东在右。 蓦然,瞳孔骤缩了。 这幅类似于椭圆平分之后四分之一块形状的地图,左边的那条撕裂边缘,竟然把胶西国一分为二。 作为胶西国都的高密,在地图上竟然找不到。 刘端眯着眼睛,嘀咕,“警告吗。” 他和刘彻一样,年幼时期,一直居住在长安,在外封之前,兄弟之间,也有几次交流。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这位皇帝的性格。 不一会儿,刘端从这幅被撕裂的地图上读出来三个重要消息。 一:最好老实点,否则,不介意削减诸侯国疆域。 这也是撕裂胶西的用意吧。 二:严禁叛乱,胶西,必须和长安站在一起。 这也是把高密从这张地图上撕裂出去的缘故。 三:暂时不派人揭露罪名、抓捕入狱。 这是为何没有派人直接接触自己的缘故。 有时间在临淄调兵,没有理由到不了胶西。 大汉北军之所以没到,恐怕,还是出于刘彻不想内战的缘故。 刘端缓慢地睁开眼睛,呼唤着这个弟弟的名字。 “刘彘……” “你也学会恩威并施了……太皇太后死后,你成长得更快了。” “警告嘛?哈哈,寡人知道了。” 刘端把地图叠起来,粗暴地塞进包裹。 向前挪了挪身子。 “哗啦!”一声,掀开马车门帘。 高呼, “停止前进!原路返回!” 高倏一头雾水,轻唤,“大王?为何不去了?那个贼人还在稷下呢!若是他把这件事散播出去,吾等,恐怕……” 刘端摆摆手,放下门帘,重新坐回马车。 “无妨!原路返回!” 高倏声音恳切,言辞振振。 “大王三思啊!时不待我!” “如今齐国无王,吾等进入,敢阻拦者,除大汉北军之外,再无他人。” “属下一共带了五百人。再加上大王带来的几百人,加起来,有一千五百人之多!对付三百人的大汉北军,足矣!” “倘若放弃行动,那个小子把军功、粮食等事揭发了,吾侪,可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胶西只是一个诸侯国而已,若是长安下令,命胶东、齐、济南联合,共同讨伐,胶西,绝对守不住!” “属下恳请大王仔细考虑!莫要学项羽!切勿不要忘了鸿门之事!” 车厢中冷不丁地传来一阵零下数十度的声音。 “寡人说了,原路返回!” “怎么,你想忤逆寡人的命令?” 此时,广放的声音也传来了,“大王,要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考虑什么?考虑去临淄,被万人大军一锅端了?” 广放脸色有些难看,“万人……不可能吧?大汉北军就来了三百人而已,齐国军队,没有听从他们命令的权力。” “北军的确只来了三百人,但除外之外,恐怕还有人来了。” 刘端在车厢内扭头,凝望稷下的方向。 黑色瞳孔周围,尽是血丝。 “阻拦尔等,统辖北军的人是中垒。汝等并未在长安生活,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这位在胶西食物链顶层的诸侯王,回忆着年幼时期,无意中从父亲那里听到的话。 一字一顿,重复。 “中垒,掌北军营垒,执防御之事。” “这群家伙若是离开长安,只有一个可能,保护一个重要的人!” 刘端又想到前几日收到关于关外其他诸侯王的情报:长安之使,来时不迎,走时竟送。 让一个个心高气傲的诸侯王亲自送走,这次来的人,怕是不简单。 他掀开车厢的侧窗帘,皱着眉,沉声。 “吾怀疑,刘彘这次派出来的人,很可能是韩安国这种擅长作战的将领。” “尔等扪心自问,这一千五百杂兵,碰上韩安国率领的三百甲士,胜负,有几成?” “这……” 高倏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广放则直接低下了头。 韩安国这个老头儿简直就是当代廉颇。 他们这群人都是听着韩老头儿在七国之乱大显神威的故事长大的。 怎么敢与之相比? 若真是那个老头儿,不需要开战,自己这方军心直接溃散。 “哼!”刘端冷哼,用鄙夷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两个属下。 别的也没多说,仅仅说了一个字:“撤!” 在高倏、广放的沉默中,这支队伍原路返回,向高密赶去。 …… 一个时辰之后 某驿站。 卫青、赵破奴、张次公呈三角跪坐。 三人面前各有一张案几。 案几上都摆着猪肉、粟米、水果、蔬菜、酒水。 卫青拿起酒樽,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兄弟们连日赶路,都辛苦了。饭菜都安排好了吗?” 赵破奴拿着一根猪蹄子,一边啃,一边点头,“侍中放心,每人一斤酒、两斤肉!” 卫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张次公拿着一根芦菔,“卡!卡!卡”地啃着。 咽下肚。 沉声道:“卫公,半个时辰之前斥候回报,胶西王刘端已率兵原路返回,埋伏在道路上的兄弟,吾已经让他们撤退了。” “嗯。刘端虽然残暴,但还是识时务的。撤了就好,省下了一番力气。”卫青从案几上抓了一把豆子,往嘴里填着,咧嘴一笑,“陛下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吾等,可以安心返回长安了。” 赵破奴有些担忧,放下手中的酒樽,望着卫青。 “侍中,陛下让吾侪把那小子带回去……如今推迟了几个月,陛下那里,要怎么办?” 卫青坦然一笑,“莫慌,司匡给了我一份文书。有这个东西在,陛下那里,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哦?什么文书……” 卫青摇摇头,“此事绝密,恕青不能相语。待回到长安,举行朝会的时候,诸君自会知晓。” “好吧,” 赵破奴识相的停止追问。 张次公抿了一口酒,忽然开口,“卫公,若是刘端又折返回来,可如何是好?” 卫青把手按在身旁装着斩蛇剑的盒子上,坦然一笑。 “这个不用担心,吾已经以斩蛇剑的名义,委托齐王太子了,若是刘端返回,齐必定大军齐出,誓死相护。” 张次公不放心地问道:“刘次昌会听话吗?” “会的。吾以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尽快成为齐王作为条件。” 刘次昌虽然性格软弱,欺软怕硬,但是个聪明人。 王位与亲戚关系的选择题,他选起来没有难度。 赵破奴看了一眼东方,“卫公,胶东还去吗?” 卫青摆了摆手。 “不去了。胶东王这几年比较老实,不需要格外警告。” “待吃完这顿饭,休息之后,吾等,直接赶回长安复命。” 张次公与赵破奴相视一笑。 同时对卫青拱手,高呼。 “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你权限不够 高密通往临淄的某段驰道,回荡着骏马奔腾的喧闹声。 “嘎达!嘎达!嘎达……” 一只只马蹄踩在地面上。 马群给地面作用的力,以无形涟漪的方式,向四面八方传播。 大地在疯狂颤抖。 些许扬尘在驰道上弥漫。 马背上的士卒,皆穿着粗糙的血红色皮甲,在后背上,还挂着一把冰冷的铁制长矛。 长时间马上颠簸,令高倏面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 考虑到昨晚接到的命令。 他咬了咬牙,坚持住了。 相对于性命而言,劳累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手持缰绳,在亲兵的拱卫下,扭头,对着后面大声吆喝着。 “都快点!” “跟上!” “两个时辰之后,务必到达稷下!” “今日,一定要把那个杀害我大汉三老、蔷夫的那个不忠不孝之徒斩首!” “驾!” “驾!” 广放快速抽打几下胯下之马,提速赶了上来。 他一边控制着速度,一边扭头,对与之并列而驰的高倏喊道: “高公,吾建议一个时辰之后,暂行修整!长时间赶路,恐会降低士卒的战斗力!万万不可让罪犯行以逸待劳之举!” 高倏迎着风,面色狰狞,摇了摇头,高呼。 “不可!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为何?” “昨日大王收到消息,长安派人出函谷,入山东了!因为有人故意封锁消息,大王接到情报的时间,比以往都要晚!” 高倏低着头,换了一口气,阴沉神色不变,继续对广放解释。 “按照时间推算,长安来人,若是动作敏捷的话,应该要进入济南国了!稷下位于济南国东部,时不我待,吾等,必须火速行动,军功、征粮之事,不能让长安知道!” 广放长呼一口气。 又用鞭子,快速抽打马屁股。 “啪!” 其先瞭望身前的众多士卒。 又快速回头瞅了瞅身后的数百人。 心有顾虑,直言。 “高公,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倏马上换气,斩钉截铁。 “说!” “吾侪未经申请,直接率领五百骑兵至齐,齐之守将,是否会进行阻拦?” 广放鉴于稷下在临淄扎根数百年,心中充满顾忌。 稷下在齐的人脉圈子,恐怕遍布官场、军方。 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一个诸侯国对峙的结局。 “广公毋忧!吾昨日已得大王手书!上有胶西国印玺!大王已言,齐暂无诸侯王,当前掌权者刘次昌性格软弱,只要亮出手书,齐,必定放行!” “万一不放呢?” “无妨!大王昨日已经叮嘱!为了保证行动万无一失,大王将会带人,于今日傍晚到达临淄,以与齐王太子叙旧的名号,震慑宵小之徒!” “如此一来!吾便放心了!” 广放长舒一口气,左手扯着缰绳,抬起右臂。 抖了抖。 把衣袖抖上去一步点,露出麻布衣下的丝绸。 轻轻的擦了擦额头上黄豆粒大小的汗珠。 作罢。 他扭头,对身后大喝。 “全速前进!” “事成之后,皆得赏!” “驾!” “驾!驾!” 尘烟滚滚,这群人的驰骋速度越来越快。 …… 一个时辰之后,稷下南部二十公里。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此张扬回荡。 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强烈了。 赵破奴神态淡然。 骑着马,从一侧草丛出来,慢慢悠悠地走上驰道。 身后,还跟着一队同样骑马的中尉甲士。 他瞅着不远处的小黑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发光的牙齿。 挥了挥手。 沉声,“出弓!” 霎时。 “嗡啦!”的开弓声响起来。 “听吾命令!” “十息!” “诺!” “十!” “九!” … “二!” “一!” 赵破奴再次抬起手臂,向下猛地一挥手。 大喝,“出!” “嗖!嗖!嗖……” 数百支黑色的箭矢纷纷脱弦而出。 以漫天花雨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 处在疾驰状态的高倏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眺望前方。 忽然,瞳孔骤缩。 高呼,“停止前进!” “吁……” … “砰!砰!砰!砰!” 射出去的箭矢,恶狠狠地插在地上,把地面捅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箭矢落地之处,距离胶西士卒,不足三十米。 一般来说,骑马赶路,一个时辰大约可行二十公里。 换算下来,大约一秒钟跑三米。 若不是高倏反应迅速,快速下达命令。 那上百支箭矢,非要把前排士卒贯穿不可。 … 远处 “反应挺快嘛。”赵破奴吧唧一下嘴,笑着拍拍手。 针对没有射到人这件事,他并未感到沮丧。 本来就没打算杀人。 按照命令,把人驱离就行了。 他自幼在匈奴生活,对于马的速度格外敏感。 若他怀有杀意,只需让士卒晚十息射箭即可。 赵破奴挥了挥手,示意士卒把弓收起来。 开腔。 “甲士持长槊!” “步卒持长矛!” “前进!” 令出。 立行。 “轰!” 一千名士卒同时迈开脚步,向不请自来的那么家伙走去。 不一会儿,这支队伍就逼近了胶西士卒。 广放骑在马上,盯着这群咄咄逼人的家伙,又与赵破奴对视几眼。 左手情不自禁地按在腰间佩剑上。 小声道:“高公,情况不太对劲。” 高倏眯着眼睛,皱着眉头,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用舌头轻舔嘴唇,一字一顿,呼唤出来人的名号, “中尉甲士!” 双手握拳,心脏咣当下坠,心凉飕飕的。 暗道:“这下子麻烦了!” “高公,现在该怎么办?” 高倏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先上去摸清楚状况!吾等来此抓杀害三老、蔷夫之贼,哪怕是中尉署,也无权管辖!” “好!” 广放点点头。 双腿一用力,夹了夹一下马肚子。 穿过士卒,独自上前。 赵破奴见状,咧嘴一笑。 喝退亲兵,驱马,也独自上前。 广放左手搭载佩剑上,用粗犷的声音,喝道:“汝乃何人?为何阻挠吾等执行公务?” “吾乃大汉中尉署赵破奴!奉命在此拦截,尔等,立刻退去!” “奉命?谁的命令?” 赵破奴盯着广放,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轻蔑一笑,“汝无权知晓!” 被人无礼对待。 广放怒了。 他指着赵破奴的鼻子,嚷嚷。 “呵!真乃天大的笑话!吾乃大汉秩比四百石军司马、有官大夫之爵!竟然无权?汝倒是说说,何人有权知晓?” “嚯,原来是军司马啊……失敬失敬。” 赵破奴笑眯眯的,挠了挠后脑勺,懒洋洋的回应。 “知道还不快让开?” “让开?为什么?” 赵破奴瘪着嘴,眨眨眼睛。 广放眯着眼,声音酷冷, “普通士卒冲撞大汉高级军官,轻则处以徒刑,重则处以死刑!哪怕汝为北军士卒,犯罪亦要受罚!不想受罪,赶紧滚!” “哦……吾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条罪名呐。” 赵破奴忽然想起来了。 挑了挑眉头,耸耸肩,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丝毫没有退却的样子。 继续咧嘴笑了笑。 笑容过后,陡然,目光变得冰冷,面如冰霜。 “那什么,不好意思,鄙人,大汉中尉卿直属,官职大汉中尉中垒,秩比千石。要滚,也应该是你滚。” “若汝真想知道何人之命,就让胶西国相或者胶西王来吧!秩比两千石之上,有权知晓!” “不过吾在此提醒一句,今天哪怕是胶西王来了,也不可能如愿!” (汉武帝中期大汉北军八校尉之一——中垒校尉) 中垒…… 秩比千石…… 广放听完,老脸额头直接垮了,变得和煤炭一样黑。 背后被渗出来的汗水打湿。 这…… 是在开玩笑吧? 中垒是中尉卿直统领的官职,拥有实权。 领兵作战的将军,只有在战时才有军权,而中垒、中尉丞这种官职,平常日里一直拥有军权。 长安竟然派这种人身怀军权的人出关? 这是打算削藩吗。 虽在马上,广放还是两股战战,浑身无力。 “咕~”咽了一口唾沫。 急忙拱手, “赵公,失敬了。吾等奉命捉拿杀害大汉三老之徒,希望放行。” 赵破奴摇摇头,眼神坚定,“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今日,哪怕胶西王来了,也不准通过!!”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 “罢了!” 广放气的一蹬腿,调转马的方向,准备返回队伍。 大汉北军都插手了。 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至于强闯这件事,他压根就没敢想。 先不说人数差距,单是战斗力,三百北军,就足以横扫胶西千人军队。 人家可是吃肉培养出来的精兵。 自己这群顿顿吃粟的士卒,拿什么和人家拼? “等一下!” 忽然,赵破奴把他叫住了。 广放:“??” 疑惑的目光笼罩在这个“中垒”身上。 只见,赵破奴侧着身,从马的左侧羊皮包里,掏出来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的东西。 对着广放丢了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声。 “将此物转交给胶西王刘端!” 广放抱着,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 随后,返回队伍。 和高倏嘀咕几声之后,立刻领着人撤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邀请 司匡越说越激动。 左手情不自禁地挥舞起来。 他与卫青对视,开始总结这种方法的精髓。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台上之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讲述:“卫公,待中小商贾几乎停止走私之后,吾等再将价格提高,不收钱财,采取以物易物之法,只收牛、羊!” “一来,可以用肉,缓解边境粮食不足的情况。” “二来,可以减少每年运输粮食的消耗,把运粮的费用,转嫁到商贾身上。” “三来,可对匈奴进行内耗。匈奴,游牧民族。牛羊是他们的命根子,只要大量收购,他们的底蕴,会逐渐变薄,相对而言,大汉实力增强!” “四来……” 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每年限售,令匈奴各部,自行决定食盐分配数量。” 卫青瞳孔猛地收缩,“自行分配……” 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很高。 不需要司匡点明,他自己就悟到了。 匈奴各部落的联系并不强,除非匈奴单于有命令,否则,都是各过各的。 一旦自行分配食盐这个消息曝出去,为了增加自己部落的数量,他们的做法,通常都是对弱者下手! 弱肉强食,是匈奴的准则。 自相残杀这件事,他们真的做得出来。 渐渐的,卫青领悟到商战的精髓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 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年管仲能够九匡诸侯。 高! 实在是高! 如今,他已经没有心思听取下面的文化与社会的策略了。 卫青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立刻把人带回长安,推荐给刘彻。 此人拥有管仲、乐毅之能。 得此人,胜得一军团! 陡然。 卫青晃晃脑袋,把脑海中的想法清空。 对司匡拱手,笑着询问,“阁下大才,敢问,可有出仕打算?若是愿意,鄙人可以上下打点,为阁下举一个贤良方正,待时机一到,可直接入仕!” “呃……” 司匡忽然愣住了,大脑宕机。 好家伙。 眼前这家伙怎么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自己这还没问评价呢,上来就开始招揽? 此人竟然能举贤良方正,地位这么高? 这玩意儿,一般人可没有权力。 见司匡沉默不语, 卫青莞尔一笑,继续开条件,“阁下只要愿意跟随鄙人前往长安,吾以名誉保证,半月之内,必定见到陛下,与陛下交流治国之策。以君之能,不出十年,必可踏入大汉朝堂,参与朝会!” 参与朝会的条件=秩比两千石以上。 除非得到特殊应允,否则,哪怕是一千石的中大夫这类的官职,也没有权利进入大殿。 卫青这句话,几乎就是把司匡看作了一个两千石。 不过,一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作为刘彻的近臣,掌握的情报,多于绝大多数情报组织。 刘彻继位十年了。 朝堂上的老臣,绝大多数都是文景二朝的老古董了。 这群老头儿的身体状况、健康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十年之内,朝堂绝对会完成一次大换牌。 新老交替的大换牌。 为何刘彻急着召见司匡? 只因,他需要培养班底了,培养自己亲自提拔的班底。 司匡坐在地上。 鼻子呼出两道粗气。 挥挥手,淡淡的回答,“卫公,这场比试结束后再说吧。” 卫青挥挥手,笑着,“不用比了,吾可以做主,兵家认输!” 良岳急了,呼唤,“卫公!” 卫青挥了挥手,转身,瞅着这位接下自己委托的兵家第一人,“恕我直言,单是那商战一词,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平匈之策,更别提其还提出其他平匈之法了!” 他迎着凉风,看着良岳,沉声说道:“吾现在只想把他请到长安,向陛下呈递解决内忧之法!” 没办法。 解决诸侯王的策略,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可是自孝文皇帝开始,每一届大汉皇帝,都在追求的事情。 如今机会来了。 作为刘彻的近臣,他不可能放过! 良岳失落的低着头。 沉默了。 再看到案几上治河策划书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未来。 哪怕他是留侯之后,也没有亲眼见过大汉地图。 这东西,用好了,可得荣华富贵,用不好,会落得一个族诛的下场。 如今,司匡显然就是用好了, 甚至,还举一反三,打通河流,规划出造福天下的水利工程图。 输了。 的确是输了。 只是,他开不了这个口。 只能保持沉默。 一时间,高台上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司匡叹了一口气,摊摊手,开口,主动打破这个尴尬氛围。 “卫公,实话跟你说吧,鄙人恐怕无法离开稷下。” “为何?” 司匡指了指身下的这大片土地,苦笑一声,“欠着钱呢,欠了将近一百二十金,走不掉,若是走了,鄙人的名誉,岂不是一朝尽丧?” 当然。 这只是说辞。 真正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是顾忌。 长安=政治中心=风暴之地。 没有底蕴的人,到了之后,只会成为炮灰。 刘彻这一家子用人都有一个传统:用的时候重用;不喜欢用了,轻则冷处理,重则杀人。 看看周亚夫、董仲舒就知道了。 想要在大汉安稳生存。 长安,一定要去,但不是现在。 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的名头打出去——学阀的名头! 刘彻执政中后期,杀的手下很多,但是,知识分子的下场,都比较好,几乎都是遭遇冷处理。 学阀的名头,相当于一张保命符。 第二个原因则是龙城之战。 龙城之战可是侯爵孵化器。 他要利用这半年时间帮助流民“强身健体”,准备孵化爵位。 大汉律令规定,未经允许,禁止圈养私兵。 因此,他想出来“强身健体”这个理由。 半年之后,只要把把身体强壮的流民领到边境,投靠卫青,必定大富大贵! 为了未来命运,必须留在稷下。 司匡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坚定,直接把欠钱与名誉挂钩。 果不其然。 听到之后,这位侍中迟疑了了。 一百二十金。 一般人,谁能欠这么多? 卫青:“……” 他仰着头,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家财。 小舅子前几年赏赐了不少金饼。 一百二十金,虽然有些肉痛,但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叹了一口气,哭丧着脸,“罢了,这钱,吾帮你还了,只要能跟我回长安,一切好说!” “咳咳咳咳……” 司匡眼珠子瞪得溜圆,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个不停。 不按套路出牌? 真当自己就这一个理由呢? “卫公,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 “吾还要在这盖房子。”他指了指流民,“鉴于黄河决口,流民众多,吾特意开展以工代赈。流民得粮食,帮吾盖房子。” 司匡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几天的时间,已经招收了一千一百二十三位流民了。若是我在此时离开,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因此,吾希望可以在半年之后,再去长安!半年时光,足以令游民吃饱!足以令游民攒下粮食,等待官府安置。” “心系百姓,君大义!”卫青望着高台下许多衣衫褴褛的观众,赞叹,“公且放心!吾会留下专人,处理这件事!” 他双手藏于袖口,微微一笑,“鄙人与齐墨的关系,还算可以。让他们派遣工匠直捣,工程质量绝对可以让君满意。另外,吾与农家,也有交情。有他们安排流民,公尽管放心前往长安!” 司匡:“……”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是兵家吗,到底和多少人交好? 墨家、农家…… 好家伙,直接提出来一个破天荒的建议,让诸子百家帮忙建房子。 这要是真的建成了……这绝对会被后世当成文物。 名头他都想出来了:稷下学里——诸子百家智慧结晶。 渐渐的。 额头渗出汗珠。 司匡情不自禁地环视台下。 忽然。 他在围观的最外圈观众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孔安国。 脑海中闪过一个精光。 开口,“卫公,鄙人还是不能去!” “你!” 卫青急眼了! 腰间佩剑快要拔出来了。 “卫公,吾已经答应孔氏一族,参加其开孔庙、祭祀祖先的活动。不能言而无信!”司匡拱手,目光炯炯,“陛下独尊儒术,吾若是对儒家言而无信,岂不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 “这……” “请公应允!匡承诺,半年以后,定去长安!” “可是……” 卫青急得额头汗珠直冒。 毁人命运这件事,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无奈,询问。 “孔庙何时打开?” “一个多月之后的寒食!” 卫青脸色一沉,“这么久……” 他虽然来此执行任务,但是,不能久呆,必须赶紧回去。 闭上眼睛。 思考一阵子。 计上心来。 睁开眼睛,目光炯炯。 “毁人名誉之事,吾做不出来!” “根据时间估计,寻常赶路之法,路上行程恐怕需一个月。” “这样吧,以三个月为限!请君三个月后动身,前往长安!吾愿给阁下留手札一份,凭此信物,不需传信,可直接在各地驿站留宿、可直接进入函谷关!” 司匡嘿嘿一笑,点点头,“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中转站 在卫青杀气重重目光地扫视下,很多商贾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利用身前之人的背影挡着自己。 同时,又把脖子伸进了衣服内。 司匡瞥了一眼下方做贼心虚的商贾,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站了许久,累了。 先拽了拽衣角,随即坐在地上。 隔着刚刚抬上来的案几,与卫青对视。 双手自然地搭在大腿上,笑容满面,声音沉着。 “卫公毋忧,鄙人将述之法,最少可以令走私现象,减少七成。” “哦?”卫青轻呼,注意力从下方“卖国”商贾身上离开,转移到司匡身上,额头皱巴巴的,忧愁依旧未散,“公有何妙计?” 司匡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斜视下方商贾一眼,嘿嘿一笑,直呼:“筹军费,商战匈奴,吾有两计。” 语气微微一顿,道: “第一:令长安改良孝文皇帝的卖官鬻爵之法!” “如何改良?” 司匡挪挪身子,把刚才覆盖案几的麻布捡了起来。 铺在案几上。 又把毛笔、墨拿了过来。 边说边写: “在前者基础上,增加一项:天下商贾,运盐于北部边境者,每年按照次第,得虚爵,除俸禄、封地之外,其余特权皆可享,包括子嗣入朝为官之权。” “首年运盐者,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位列第一者,可得第五等大夫之爵;次者得四等不更之爵,位列第三者,得簪枭之爵;以此类推,位列第五者至第五十名者,皆得公士之爵;其余者,可将食盐按市价,卖与边境。” “至次年,运盐者,只取运量前十,爵增一级,其余者,可将食盐按市价,卖与边境。” 司匡考虑到这群人可能在原先的卖官鬻爵上买过爵位,特意补充。 “首年,若前五十名所怀爵位高于运盐所授之爵,可在原先基础上,增加一级,增加之后,所得爵位,最多至第九级五大夫。” 如果说首年最高授爵到大夫,只能吸引一些中小商贾参与竞争,那么后面这个增爵一级足以吸引大型商贾。 换而言之。 这一策略,足够让盐贩子,产生内斗。 只告诉他们,运量靠前才能得爵,至于运多少,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反正运少了,绝对无法在这场买爵的风暴中胜出。 再加上有按照市价卖给边境这一项保底,他们运输起来,没有后顾之忧,绝对会拼尽家产,进行厮杀。 没办法,爵位对商贾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至于天下之盐尽在北方边境,容易拉高大汉其他地区盐价这个问题,司匡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只要找一个合适的中转站进行数量调控,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调控对于交通的要求很高。 《尔雅·释宫》云:“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 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各地的郡治! 司匡笔直坐着,提着笔,在这块粗糙的麻布上,写下了一个地名——晋阳。 望着卫青,指着这两个字,继续讲解。 “天下之盐,集中在北部边境,容易造成其余之地盐量短缺,盐价抬升的情况;还蕴含匈奴合力进攻储盐之地,攻盐仓的问题。” “因此,处于安全与民生考虑,吾建议,把运输所得之盐,尽储于晋阳!” “利用所盈之利,修建晋至函谷关的汉驰道。如此一来,晋阳可北通边境;东至齐鲁、吴越;南经函谷,向西入咸阳,进而至陇西;亦可经函谷,向西入咸阳,进而南下,经武关,至于南方诸国。” “至此,晋阳成为天下储盐之地。可用盐,供给天下,维持盐价。” 本来,最适合储盐中转站是薛郡,奈何黄河决口,薛郡受到了影响。 只能作罢。 而第二合适的地位是东郡,也就是始皇三十六年落陨石的地方。 东郡是秦驰道的一个重要枢纽,向北经过巨鹿,可以到达右北平;向东可直接入齐鲁,向西连通了函谷关。 奈何,这里的郡治叫濮阳,也就是黄河决口之地。 也只能作罢。 迫于无奈,司匡只能选择了晋阳这个地方了。 既然地理位置拉低的档次,只能靠其他的优势补充,例如——商业繁荣程度。 晋阳作为太原郡的郡府、代国的国都,四通八达的评价,勉强说得过去。 这附近还是大汉王朝重要的盐铁产地。 除了齐鲁、吴越之外,全国大型盐铁商人都会在这里交易。 这里每年的税收,堪比南方三四个诸侯国的总和。 此地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抛开薛郡与东郡,作为中转仓,再合适不过。 况且,选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防御。 晋阳靠近雁门,四年前的马邑之围,就发生在晋阳之东北,雁门之东南。 若是匈奴大举进攻,北部唯一能守住匈奴的城池,只有晋阳一地。 当年秦国为何不惜冒险发动长平之战抢夺上党郡,也不愿意挥师北上,攻取晋阳? 只因若直面晋阳,再给秦国百年,其也不可能入住中原! 当年的那一场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发动,也不得不打。 哪怕是举全国之力,他们也必须拿下上党郡。 若上党打不下来,秦国进入中原只有两条路。 一:白起带兵北上,拿下晋阳。 二:通过轵关陉或崤函通道沿着黄河和王屋山之间的通道去打魏国。 很可惜,这两条路蕴含的风险,比长平之战的风险还大。 若是攻打晋阳,那么秦国的国力即便是消耗干净,也不可能前进半步。 战国七雄中,韩赵魏这三家可是都来自晋这一个老牌诸侯国。 而在三家分晋前夕的晋阳之战中,赵国开国君主赵襄子犹如战神降世一般,指挥军队,依托晋阳城抵抗智氏、韩氏、魏氏三年之久。 甚至被掘开的汾水淹灌,晋阳也未被攻克。 当年以晋国全盛时期四分之三的实力,三年都不曾拿下晋阳。 更别说晋国几乎亡了之后,才敢从西部边陲之地跑出来的秦国大老粗们。 一群穿着麻布衣服,举着青铜器,被商鞅洗脑成功的大老黑凭什么攻打赵国的龙兴之地? 难不成就依靠那几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绝响? 长平之战,秦国巅峰兵力在六十五万左右,再加上后勤兵,民夫之类的,基本上在一百万。 即便是一百万兵马,他们也不愿意攻击晋阳! 可见晋阳之坚固。 其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城池。 后世历朝历代,凡是打算北伐,或者是从北边南下,晋阳都是必争之地。 谁控制住晋阳,谁就控制住了南北主要地区的交通干线。 而当年,若选择方案二,秦国之惨状,更会惨不忍睹。 这一条路,最终的结果只有全局覆没。 在白起之前,昔年秦国霸主秦穆公在好基友晋文公死了之后,立刻派人攻打晋国。 领军之人是百里奚与蹇叔的儿子。 结果就是在方法二的路线上,他们和晋国打了一场秦晋崤之战。 这一场战争以秦国全军覆没、主将被生擒而告终。 若是白起当年敢带人走这一条路。 上党地区的赵军立马可以快马加鞭,通过太行陉或白陉抄了秦军的后路,直接断了秦军首尾。 同时再派人告诉好基友魏国,让魏军把秦军堵在山谷里,两国两面夹击,分分秒秒给秦军再来一次“崤之战”! 所以,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打。 哪怕秦昭襄王不打,日后的秦孝文王也必须打。 上党不拿,天下不统。 北上晋阳,无缘中原。 有白起都不敢走晋阳的硬气,把中转站设置在晋阳,无可厚非。 不就是向南修一条汉驰道嘛,用爵位白嫖的盐,足够支撑这条路的建设。 司匡抬起头,看着卫青,声音阵阵,“卫公,这运盐鬻爵之法,目的是屯盐,断绝大部分商贾走私之心!君觉得怎么样?” 卫青沉吟半晌,点点头,“若用此法,的确可以减少很多走私现象。” 但他还是有所顾虑,微微一顿,沉声道:“只是,吾担心一些商贾自知无法争得爵位,铤而走险,继续北上,卖盐于匈奴。” 司匡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搓搓手,“毋忧,第二计可解决此法!” 卫青正色,“请讲!” “待盐储于晋阳之后,可在边境设一盐丞官,在前两年,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将盐卖给匈奴!” 卫青嘴角抽搐几下,“这不合适吧?这可是资敌!” “非也,非也,并非资敌,而是铲除走私的中小商贾。”司匡腹黑一笑,“匈奴不是傻子,价格高与价格低,该选哪一个,他们有数。只要在这个状态下持续两年,商贾无利可图,自然会停止走私。” 价格战可是好东西。 某滴打车怎么起来的? 还不是依靠融资,在价格战中厮杀,把对手通通弄死? 社区拼团怎么起来的? 也是这个方法。 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亏本,日后总会赚回来。 有大汉政府财力做支撑,不需要融资,就可以打一个“猖狂”卖盐的价格战。 挤死小商贾。 赢者通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兵戈可战,商亦可战 司匡打量着发呆的卫青,轻声问道:“阁下对这幅计划书可还持有疑问?” “有!” “请讲!” “今日讨论的问题乃彻底驱逐匈奴的策略,而这份水利工程又涉及到策略的生态、经济方面。” 卫青目光停留在案几上,纵观把案几划分成一块有一块的黑色线条,黝黑的双眸炯炯有神,宛若在看一个绝色美人。 其声镇定,一如常态。 “这份计划书规模庞大,若是完全实行,恐怕会耗费数十年。” 他微微一顿,问出心中疑惑所想。 “敢问,水利工程一旦开始,对匈奴出兵的时机,是否需要根据水利兴修进度,推迟数年?” “不需要推迟。”司匡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水利与出兵可同时进行。阁下不要忘了水利的目的。” “目的……” 卫青眨眨眼,沉默了。 视线移动。 看着司匡身后的木板。 “军费”两个字让他眼前一亮,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份水利夹杂着治理黄河的部分,而提出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解决下游灾患,使流民重归故地,使下游十六郡每年能够拿出足够的税收,供给出征。 当今大汉,虽然马邑之围在调兵的时候耗费钱粮众多,但有文景二帝留下的财富,负担不大。 同样。 大汉这些年来,府库积累众多,对匈奴作战的前几年,不需要过分担心军费的问题。 因此,水利的兴修进度,对出征的影响,微乎其微。 “鄙人受教了。”卫青笑容灿烂,心甘情愿,对司匡拱手。 “客气!” 司匡丢掉手中木棍,回礼后,看了看良岳。 “良公可还有疑惑?” “没有!请继续吧!” “好。”司匡点点头。 得到授意。 转身。 蹲下。 重新拿起装墨的碗以及毛笔。 蘸了蘸墨水。 面向众人,笑容不减。 刚才已经把主要的内容——政治、生态,经济的部分说明了。 剩下的就好办了。 比起前面这三件事。 文化、社会对内忧而言,仅仅起到辅助作用,这两个的真正用处是对付外患! 提笔。 在木板上挥毫。 留下两个遒劲有力且超越时代的字眼—— “商战”。 因为儒家有轻商思想的缘故,商的重要性,一直被士农工商的阶级等级掩盖,很少有人能突破阶级束缚,主动把商应用于战争。 虽然商战的相关政策可以往上追溯到管仲时期,先秦诸子百家中也有研究商战行为的轻重家,但把商的行为划分到战争当中,使中国真正形成比较系统的理论,还需要等待两千多年。 于是。 此词一出,直接全场瞩目。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科技,书籍也不多,除了基因变异之类的缘故,几乎没有近视眼。 人人都拥有近乎2.0的视力。 司匡写下这两个字之后,台下商贾脸色熏红,纷纷挺直了身子。 都眨眨眼,抻着脖子,眺望高台。 刚才台上这位可是说了。 军费来源有两个——农、商。 对农而言,这位编纂了《齐民要术》,帮农增收。 那么对商贾而言……会不会也是增收的好事? 一时间。 在场的商贾,都翘首以盼。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商战”的作用了。 … 台上。 良岳毕恭毕敬地站在卫青身后,一言不发。 卫青也不嫌地脏,笑吟吟的,直着坐在地上,望着写满平匈之策的木板,活脱脱一个认真听讲的孩子。 他作为刘彻的近臣,拥有随时进出兰台的特权。 兰台中收藏的兵书、记载的作战案例,他都有所涉猎。 但这“商战”一次,却是第一次见。 这位背负斩蛇剑的大汉侍中,被司匡胸中文墨,彻底吸引了,恨不得同榻彻夜交谈。 司匡手中毛笔笔尖,在碗中墨汁表面打着转。 清朗的声音,传进卫青的耳朵。 “阁下怎么称呼?” 称呼? 卫青眯着眼睛。 虽然名字并不需要保密,但一想到这里围观之人太多,恐有人心怀鬼胎,趁机巴结,他决定隐藏姓名。 灵性的眼珠子悄咪咪转了转。 忽然,外甥的样貌出现在眼前。 他一咧嘴,笑着回答,鄙人,卫仲孺” 姓氏不改。 而后面这个名字,是他从“亲戚”那里暂且“借”来的。 从大姐的前任、外甥的亲爹——霍仲孺那里借来的。 “卫仲孺?”司匡愣神了,右手握着毛笔,情不自禁地在盛着墨汁的碗里搅拌,嘴里嘟囔着,“姓不错……就是这个名字,可惜了。” 掌握了《史记》。 他自然清楚仲孺这个名字在西汉的意义——被加持了倒霉光环的名字, 这倒不是他看不起仲孺这个名,名字很好听,就是在西汉时期的命运,有点惨。 灌夫,字仲孺。 这货因为得罪了田蚡这个“小心眼”的丞相,最终被罗织罪名,由汉武帝下令族诛。 这还不算完。 这家伙的霉运还会传染,直接传到了拼命营救他性命的窦王孙身上。 没过多久,窦王孙和田蚡发生了碰撞,最终得了一个假制圣旨的罪名,惨死。 虽然这其中有老、新外戚势力集团碰撞决战的成分,但不论怎么说,窦婴的死,和灌仲孺有藕断丝连的关系。 司匡低着头,估摸了一会儿时间。 根据时间线,元光四年冬天,灌夫和他的家属全部被处决,同年十二月,窦婴也被斩首弃市。 窦王孙死了将近一年喽。 可惜。 当初帮着刘彻对付亲姐姐窦太后的魏其侯,就这么没了。 仲孺这名字的厄运光环,威力不是一般大。 除此以外。 那个不愿意让霍去病当儿子的家伙,名字里也带着仲孺。 “唉。”司匡幽幽叹了一口气。 看向卫青的目光变得柔和,还夹杂着一丝怜悯。 这家伙是从长安来的。 看良岳的尊敬程度,地位应该不低。 可是,卫仲孺这个名字,他掌握的史书中,都不曾提及。 估计是一个早死的可怜人吧。 司匡提着毛笔,摇了摇头,叮嘱一声,“兄台,祝你好运吧。” 随后,在卫青懵逼的状态下。 他嘴巴轻启,问道:“仲……卫公可知何谓商战?” “观其意,应该是把商业用于战争吧。”卫青反应过来,长吟,淡淡地说道。 “没错。”司匡笑着,“吾认为,兵戈可战,商亦可战。甚至,商战,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卫青眯着眼睛,急忙侧着身子,对着两个护卫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记录。 随后,转过来。 拱手,声音诚恳。 “此言何来?” 司匡咧嘴一笑,先不回答。 而是转身。 提着毛笔,在木板上书写:“齐国买鹿!” 紧接着,朗朗之声随之而来。 “为了对付楚国,管仲曾向齐桓公献计,言‘公买其鹿’” “随后,齐在边境筑城,并于楚国商贩手中以八万钱每只的价格大量购鹿,囤于城中。同时亦开始大量囤积粮草。” “之后,管仲又亲自赴楚,携两千万钱向楚王购买野鹿。楚王大喜,命令百姓捕捉楚国境内的野鹿,最终楚得钱财千万。” 卫青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说道:“管夷吾买鹿,绝楚田、断贸易,使民有钱无粮,三年后,不战而屈人之兵,遂胜楚。” 看来这家伙明白了,司匡开心地鼓掌,“正是!” “这与对付匈奴,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司匡神色正然,声调提高,“借鉴此法,可发动贸易战,消耗匈奴实力,增加大汉军费!” 不得不说,管夷吾的确是天才。 不愧“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美誉。 齐国买鹿制楚,应该是历史上最早的贸易战了。 如今的贸易战,不像后世贸易战那么复杂。 因为小农经济的缘故,炎黄一族自给自足就够了,暂且不需要和国外交流。 因此,大汉与匈奴之间经济联系并不密切,发动贸易战争之后,对自己造成的损害,比用兵要小的多。 用赵宋的话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别谈武力。 为何大宋不喜欢打仗,只喜欢拿钱? 士兵战斗力差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富得流油。 打仗花的钱,比送出去的钱,多的多。 对冗官众多的赵宋来说,花少量的钱买来和平,何乐而不为? 只可惜,他们每年给的钱,如同后世《马关条约》,为敌人发展,提供了资金。 司匡在吸取宋、清的教训后,针对大汉当下的情况,制定了一个更好的贸易战策略。 把手中笔、碗都放下。 他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 神色凝重,与卫青面面相觑,沉声道:“为了让阁下明白商战的精髓,吾想先问一个问题。” 卫青双手放在大腿上,淡淡地说道:“问吧。” 司匡眯着眼睛,道:“阁下可知,匈奴人食用的盐,从何而来?” 蓦然! 卫青身上传来了指关节摩擦的声音。 “嘎嘣!” “嘣!” 司匡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这位侍中瞳孔周围瞬间布满了血丝,愤怒的像是一只公牛。 这个问题,真是问对人了! 他有幸见过相关奏折! 他握着拳头,不甘心地说道:“匈奴无产盐之术,其所得绝大多数食盐,并非掠夺,而是是大汉商人走私!” 说完之后,卫青脸色通红,扭头,怒瞪台下,目光扫视,企图寻找商贾,恨不得拿起刀子砍人。 如今位于齐地。 齐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盐产地! 这里的商贾,凡是和盐有关的,十个里面,不说有九个吧,最起码有三、四个往匈奴里面运过盐! 这群人可不管犯不犯罪。 只要钱到位,他们什么也敢卖。 (今天中午刚打完第一针新冠疫苗,胳膊发酸,第二更取消了,抱歉。【跪着磕头】“咚!咚!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贯穿南北,纵横东西。 良岳瞅着木板,压低眉头,诘问,“君言农业,为何提到生态?” “自古以来,农业与生态,本为一体!”司匡话不多说,直接在木板上写下二字“天灾”,用毛笔指着,解释道:“天灾是生态环境恶变的产物,想要从农业上得到足够的税收,仅仅提高产量还不够,重要的是预防治理灾害。” 说完。 他对着高台之下的流民群体挥挥手。 不一会儿,两个红光满面的壮汉抬着一张红棕色的案几,从下面走了上来。 案几表面,被一层黄棕色的麻布覆盖。 麻布之上,还有一根木棍。 “咣!”案几被放在高台上。 良岳向前一步,来到案几前面,挠挠头,眨眨眼,一头雾水。 “这是……” “如何治理虫灾,吾已撰入《齐民要术》,不想多言。”司匡右手捏住覆盖案几麻布的一角,呼吸平稳,“吾只言一件事:黄河泛滥之事!” 他把木棒拿起来后,猛地用力。 “哗啦!” 粗麻布被粗暴掀开! 一幅用木炭画的地图,出现在上面。 良岳双手交叉,藏在袖口,俯视。 抻着脖子,观看案几上的内容。 瞳孔聚焦。 开始观望。 一个呼吸之后。 蓦然! 瞳孔炸裂了! 同时额头上青筋暴起。 整个人猛地后退一步。 神色惊恐,指着司匡,紧张地说不出话,“你!你!” 紧接着,他对着台下的卫青疯狂挥手。 卫青眯着眼睛,给左右护卫一个眼神,冷声命令,“上!” “诺!” “咣咣咣!” 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沉闷的氛围。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手持利剑,在台下台上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冲了上去,瞬间控制住局面。 随后,卫青抱着锦盒,风度翩翩。 踩着台阶,走了上来。 他先是眯着眼,上下打量司匡一眼。 随后,看着身旁兵家年轻一代第一人,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良岳面色难看,指着案几,“阁下,请看!” 卫青好奇的走上前。 打量案几上的内容。 案几上的内容,线条为主,内容为辅。 卫青初步观察上面的线条,只觉得有些眼熟,心理并未产生太多触动。 他怀着好奇的心,观看上面的文字。 池阳! 栎阳! 重泉! 与良岳情况相同。 瞳孔蓦然骤缩! 后背汗毛炸裂! 整个人精神恍惚,意识朦朦胧胧! 头脑发热! “这是……” 卫青惊呼之后,差点跳起来。 “咚”的一声,双手按在案几上。 他死死地盯着弯弯曲曲的线条,黝黑的瞳孔周围,出现了数不清的血丝。 这些地名,全是长安附近的县城! 他仔细回忆长安附近的布局,目光凝重,汗如雨下。 这么说,线条代表的是长安附近的河流? 等等! 这幅图! 怎么越看越眼熟? 自己好像见过! 好像是一次大规模用兵的时候。 在哪里来着…… 正值冬末,豆粒大的汗珠竟然从他的额头渗出来。 这不是热的! 这些汗珠是慌张的产物! 汗水越来越多,他的头发都被打湿了! 大脑高速运转! 过往的记忆从脑海中划过。 这个侍中的呼吸逐渐变得厚重。 “嗡!” 蓦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划过。 刹那之间,他捕捉到了这方面的记忆。 三年前! 石渠阁! 陛下身后的那副图左下角的部分! 那幅图可是…… 想到这里,卫青缓慢地抬起头,左手按在腰间那把削铁如泥的佩剑上。 儒雅之气顿时不见! 他两眼发红,心中充满了无穷尽的血色杀意。 行军打仗时,地图的重要性不需要解释太多! 有的时候,掌握了地图,就意味着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更何况,这可是京师长安附近的地图! 非将领,非诏命,不得怀有国家郡县地图! 这是古往今来,被默认的事实! 可以说,司匡所提供的的这幅图,已经涉及到军事机密了! 卫青已经没有心思看地图。 缓慢地抬起头,视线停在司匡的脖颈处,一动不动。 他已经决定了! 杀人! 一个平头百姓,竟然掌握了大汉京师附近的地图。 不对劲! 不正常! 让他很慌! 他不怕杀人! 有斩蛇剑的特权在,一千石以下,尽可杀之! 再者,抛开自己的身份,长安闹市中,只要花费十几金,就可以找到一个顶罪之人! 为了大汉安全,十几金而已! 值! 司匡把手中毛笔丢下,装墨汁的碗放在地上,握住手中的木棍,眯着眼睛。 这兵家不讲规矩啊。 怎么突然冲上来三个人? 观这三人站立的情况,为首之人,应该是抱盒子的这个英俊男人了。 他凝视卫青,眯着眼睛,诘问,“阁下是?” 卫青面如冰霜,冷声回答,“长安之人。” “长安?兵家的?” “算是吧。” 司匡坦然一笑,持木棍上前,隔着案几,与卫青对视,“哦,那正好!我还担心良公是否能看懂这幅图的前半部分呢。既然有长安人士在,那就方便多了。” 卫青被司匡的淡定逗笑了,腰间长剑欲出鞘。 “汝很淡定嘛。汝可知这张案几代表了什么?私制大汉地图,乃是死罪!” 司匡摊摊手,眉头挑了挑,“阁下怕是误会了吧?鄙人这可不是大汉地图。” 卫青冷声呵斥,“还狡辩!郡县之名皆有!不是大汉地图,那是什么?” 司匡撸起袖子,皱着眉头。 脸上写满了不悦。 这门外汉是从哪来的? 到底懂不懂地图? 用木棍指着案几,再三强调,“请阁下看清楚,吾这是治河之策!治理黄河的水利策划书!” “水利?” 卫青愣住了。 若是水利,有郡县之名倒正常了许多。 “唰!” 他快速扭头。 左手扶剑,眼神快速瞥了一眼案几。 刚才被长安地图给镇住了,其他地方没怎么仔细观看。 这一次,他决定沉下心来,再看一眼。 然而。 就是这一眼,让他的眼睛,彻底拔不出来了。 精神犹如身体陷在泥潭一般,彻底陷在案几上的工程图中! 原本干净的棕红色案几,仿佛披上了一层黑色纹身。 蜿蜒曲折的纤细线条,连接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点——“县”。 不同线条之间,还有几根粗的黑色实线。 这些粗的黑色实线,是水利工程的修建路线, 担心这个门外汉看不懂。 司匡特意拿着手中木棍,进行解释。 “黄河涉及到下游十六郡的农业税收,不可不治。” “鉴于治理黄河涉及的内容太多,要想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必须多处同时开工。” 他先指了指工程图上标注的一个大型工程,“阁下请看这里。” 被指着的水利工程位于长安西北方。 卫青左手扶剑柄,目光聚焦在案几所呈现的地图。 他回忆长安西北之处的建设。 陡然。 瞳孔再次一紧,惊呼一声:“这里难道是……” “没错!郑国渠!”司匡声音平淡,没有抬起头,用木棍指着郑国渠,解释,“郑国渠西引泾水,东注洛水,总体东西走向。它建成之后,提供水源,使关中大部分地区,成为沃土!” “鄙人斗胆,在此基础上,有一个想法!” 木棍按在郑国渠的位置。 “哒!” 随后,司匡沿着一根黑色的粗线条,拖动木棍! “沙啦!”的噪音,一晃而过。 “阁下请看,郑国渠已成!若是在郑国渠的上游南岸开凿六小渠,以辅助灌溉郑国渠所不能达到的高地。此工程一旦完成,亦可以在关中塑造万顷良田!” 在后世,这一项工程被称为六辅渠。 可行性,百分之百。 “六小渠……?” 这位被刘彻委以重任的侍中,已经被司匡的提议吸引,他目光凝重,呢喃。 “朝堂之上,讨论的从来都是关中地区的产量不足以供给边关,必须要从南方诸侯国征调粮食,从来没想过,重新开辟一条水渠,增加产量面积。” “利用郑国渠,再造良田的策略,妙啊!妙!” 卫青惊叹之色溢于言表,他忍不住鼓起掌来。 此刻,杀意暂时消失。 他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这份水利工程策划上了。 他敢肯定,这份名叫策划书的东西若是交到陛下手中,不出一天,就会有诏令到达少府,敕有司讨论,拨款,即刻实行。 万顷良田! 想想就兴奋! 不过,卫青没有立刻把激动之情表现出来。 他挥挥手,示意两个护卫退下, 拱手,弯着腰,盯着案几,眉头的凝重还没有舒展。 刚才司匡讲解的仅仅是一小部分。 在六小渠的后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图纸没有说明。 于是,他与司匡对视,期待接下来的讲解。 司匡也没让他失望,继续说道:“六小渠建成之后,短时间内,长安必定会涌来大批百姓,淡水资源,恐难以满足诸多百姓的需要。” 卫青点点头,沉吟,“嗯,言之有理!你可有解决方案?” “有!” “哒!”木棍移动,出现在长安西南的位置。 司匡充满自信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在此地,拓宽加深‘灵沼’,修建大池,以作蓄水之用!必要时,可将沣水引入池中,补充水源!” 这个大池,被后世称之为昆明池! 可行性,同样百分之百。 “我建议,大池修成之后,再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注入渭水,由渭水供给大池。最终,形成一条从大池出发,穿过灞河,经新筑镇、新丰镇、渭南、华县到华阴北部,长约200里的新水渠,以形4500顷肥沃良田!” 这条渠道,被称为漕渠,修建时间应该约两年之后,只不过,被他提前拿了出来。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司匡换了一口气,初步总结道:“二者合力,可灌溉两万顷的良田,所产粮食,可供边境,抵御匈奴之用!” 别看两万这个数字不多。 古代的顷和现在的差距很大。 古代1顷为50市亩,大约为现在的3.33公顷多,33333平方米。 按照一家百亩之田来看,这工程将直接造福近四万户,二十万余人。 “呼!近乎完美的设计!” 卫青长呼一口气,抬起头,感慨万分。 他常年混迹朝堂,眼光毒辣。 虽然司匡一直在声明对农业的作用,而他,已经看出来除农业之外的其他作用…… 比如,调兵! 如果真如所设计得一样,这个方案,可形成一条从长安出发,进入黄河,从而贯通东西的运兵航线! 这意味着,长安对齐鲁之地的管控力度,将会倍增! 这意味着,长安将会增加几万有可战之力的士卒! 别说刘彻了,这个方法,他都心动了。 如果让刘彻知道了这个方案…… 恐怕会把田蚡之前拒绝治理黄河的提议,全部推翻,重新把心思投入进治河工程上。 因为,东西运兵航线有一个阻碍——黄河下游决口,航线不稳! 司匡说的热血沸腾,根本没注意卫青的表情。 继续说道:“长安附近航线已成,黄河中上游已经稳定,只剩下游地区决口的问题。鄙人认为,黄河这次决口,是一个机会!” “鄙人从流民之处了解到,黄河决口的位置——濮阳。决口之后,黄河南下,进入淮河!” “鄙人建议,在此基础上,继续开凿新的渠道,彻底引黄入淮,引淮入长江,在淮河下游,围出一个大湖,蓄淮河之水。于大湖之下再引河流,灌入长江,泄淮河之水!” 这一个大湖,在后世被人们称为洪泽湖。 中国第四大淡水湖。 它形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本来就存在一些小型湖泊,这是它的成型基础。 其次,多亏黄河夺道入淮,加大了淮河的水流。 因此,现在是洪泽湖出世的时候了。 “其次,于长江下游,纳山阴、会稽两县周围源之水为湖,用时约一年。完成之后,将会免会稽之民功劳之苦,甚至将得到两万顷可耕之田!安定四万户百姓。” “最后,所有举措完成之后,黄河水流必定减缓!在此情况下,将之引入新的河道,进行分洪!自濮阳出发,使河道流经决口之前故道与泰山北麓的低地中,距海较近,地形低下,行水较浚利。” “治河无非就是两点,一为疏通,二为引水!” “六小渠也好、大池也好、从淮河出发,向南流淌出现的大湖也罢……前面所有水利工程的目的,都是为了缓解黄河水势!” “黄河之所以决口,不仅仅是因为水流过大,更是因为中下游地区堵塞严重。趁此机会,我建议让民夫立刻抢疏黄河故道泥沙,以备后用。” 看了一眼地图,司匡继续说道:“接着疏通汴渠,引黄河之水进入。引水之时,采用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加之‘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最终达到无复溃漏之患’的目的。” “之后开凿河道,穿过东郡、济阴郡北部,经济北平原,由千乘入海,以解黄河之患!” “最后,再补充一点!想要减少黄河减少泛滥决口的次数,在上游地区,一定要保持水土,也就是植树种草。让有司立刻查处恶意破坏上游森林之人。树可伐,但是要和孟子所言相同:斧斤以时入山林。” “只要保持水土,黄河无患矣。” “此工程,可彻底解决黄河问题,达到一劳永逸之目的!” 这一项超级工程,是司匡融合脑海中所有知识,包括陆逊对王景治河的了解、初高中掌握的地理图册、大学历史研究等等,策划出来的。 为了让这个方案变得有可行性。 他特意融合了两个超级方案! 规划以淮河为纽带,连接了黄河与长江。 南北阶段,几乎是京杭大运河的翻版。 只不过现在的条件比隋朝好了很多,有很多河流尚未改道,也没有断流。 并且,西汉人民对于水利工程可是极为热爱,实行起来更为容易。 而东西阶段,是王景治河的方案! 他可忘不了‘王景治河,千年无患’的事迹。 两大超级计划合为一体,足以战胜黄河决口的灾难,也足以打动朝堂上的大多数人。 尤其是……出身三河之地的将领、公卿! 这个方案一旦完成,位于全段中央的三河之地,将会成为重要枢纽! 大汉运输,仰仗三河! 为了家乡,为了死后不被人戳脊梁骨,该怎么站队,那群人心里有数。 讲解完毕,司匡将手中木棍放下。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盯着这个抱着锦盒的男人,静静站立,等待回应。 卫青呆在原地。 在这庞大的工程量地冲击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最初以为司匡的策划案,只会提出一个类似于郑国渠的区域水利工程。 其他的线条,只是为了方便理解罢了。 没曾想到,到最后,所有的线条竟然都用上了! 他没想到,一向治理匈奴的策略,竟然还能引出来这么庞大的一项工程。 事到如今,卫青已经不在乎震慑诸侯王的任务了。 他只想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私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等价交换之地 元光五年,冬,十一月十三。 黄昏。 胶西国高密县某里。(里:详情见作家的话) 司匡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嗅了嗅黑烟弥漫的空气,眉头紧蹙,下意识拱了拱鼻子。 怎么这么呛? 着火了? 不太可能吧。 宿舍里应该没有引起火灾的用具啊。 “咳咳咳!” 空气越来越呛。 司匡脑袋里一团浆糊,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只能干咳。 他眉头绷紧,回忆这股熟悉的气味。 怎么这么像在老家的时候,用火烧锅煮饭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意识渐渐清醒。 眯着的眼睛也逐渐睁开。 睡眼惺忪,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挣扎着坐起来,下意识环顾周围。 黑色袭来。 只有不远处,有几点零星火光乍现。 司匡双眸微眯,用手背不断的揉擦,试图把视线内的这团黑色揉开。 揉了大约半分钟, 眼睛才习惯了周遭的黑暗。 “嗯…?!” 景色纳入眼底。 那双黝黑色的瞳孔猛地颤抖一下,骤然收缩! 司匡浑身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大脑彻底清醒了! 此时,他正处在一个残破不堪的房间。 他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破旧的房间! 墙壁是用一块块碗口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垒起来的。 石块之间,还黏着一滩又一滩深褐色的干性泥土。 头顶, 两个褐色的三角房梁孤零零地立在上面。 墙壁与房梁之间,早就被密密麻麻的白色蜘蛛网覆盖。 再往上看去,则是一层层压住屋顶,搅拌了泥土的枯黄色茅草。 “咕咚。”司匡猛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坐着的位置——一个类似于床的家具。 这个“床”破旧不堪。 轻轻一晃,就能嘎吱嘎吱响。 它的上面,放着几床叠得整整齐齐,但是沾满了黑色污垢、又臭又脏粗麻布被子。 被子摆放的位置很特别,它的后面是一个被枯黄茅草覆盖的窗。 司匡目不转睛地盯着窗的位置。 只见一股股夹杂着酷寒的风,从茅草的缝隙中钻进来。 在冷风的吹拂下,他不由得抓紧身旁单薄的破被子。 “哗啦!” 拉动粗麻布被子的过程中, 两个破烂的枕头和一卷半散的竹简露了出来。 “咳咳咳!”司匡轻咳几声,顺手抓起床上那卷竹简。 手腕一抖。 竹简彻底打开。 一列列半个小拇指大小的陌生字,映入眼眸。 有的字,他勉强认识。 有的字,见都没见过。 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字连在一起,他连最基本的意思都理解不了。 司匡叹了一口气,随手一丢,骂了一句,“什么破玩意儿?” 注意力转移。 视线聚集在“床”下。 粗糙不平的墙边,倚着一张早已破出好几个洞的黑色案几。 案几上边放着一口破碎出好几个缺口的碗,还有两只沾满了残渣的盘和三双又短又细的筷子。 案几旁, 则是一个正冒着滚滚黑烟的火盆。 赫然,这是空气呛人的罪魁祸首。 火盆中,一块块烧的通红的木炭,给这个冰冷的房间带来一丝丝温度。 综合这些东西,司匡脑海中浮现出第一个念头。 这是什么地方? 盖着被子,感觉还是有点冷。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上。 陡然间,大脑一阵空白。 夭寿了! 原来的衣服呢? 一件工艺粗糙,还打着好几个补丁的单薄粗麻布衣服代替了原来的保暖内衣。 关键是,这件衣服被他端正的穿在身上! 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难怪感觉很冷。 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也正是这个念头,让他越来越懵逼,开始怀疑自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像是恶作剧啊。 难道……穿越了? 念头刚刚出现,他还没来得及思考。 忽然。 大脑像是快要爆炸似的,突然迸发出强烈的痛感。 “轰!” 一道庞大且又神秘的的记忆流,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脑海,袭击了他的大脑皮层。 “咣当!”一声,倒在了“床”上。 司匡面色苦楚,蜷缩着,挣扎着。 ……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司匡。 十六岁,大汉胶西国高密县人士。 平民,无任何爵位。 记忆融合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悲伤从心头喷涌而出,且愈来愈强烈! 因为祖父与祖父之弟,于七国之乱,在抵御叛军时,不幸战死;父亲于六年前,在雁门服徭役的时候,与匈奴作战而死,随后,母亲在悲痛交加中去世。 家中仅剩一位六十多岁的外祖母、一个九岁的小妹。 司匡睁开充满了血丝的双眸。 呆呆的呢喃,“父母双亡,有妹有房,梦幻开局?” 这……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悲伤呢? 众所周知,这种开局,只有上天垂怜之人才能得到。 “那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不禁又有了这个新的疑问。 眼睛闭上,继续融合记忆,处境也渐渐清晰。 三年前,黄河在濮阳决口。 河水携带河水东向、南下,毁灭无数良田、牲畜。 下游受灾郡县,多达十六个。 虽然刘彻派汲黯、郑当时征发十万役夫堵塞黄河决口,可刚刚堵住不到五天,就又被洪水冲毁。 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最终竟然没有效果,刘彻相当震怒! 最终,还是田蚡来了一句“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强塞,塞之未必应天”的鬼话,才平息怒火。 同样,也使得黄河治理,彻底结束。 此后,失去了钳制的黄河之水,泛滥得更加肆无忌惮! 它不断地吞噬河道周围,导致数万百姓丧生,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常言道,供不应求,价格上升,供过于求,价格下降。 在田地急剧减少、流离人口增多的条件下,原本五十钱一斛的粟米涨到三百五十钱,且有价无市。 为了获取利益,大量的商贾来到黄河下游没有受灾的郡县,与官府勾结,低价征购粮食,再高价卖给灾民,获取利益。 两天前。 由商贾家丁、县衙衙役组成的征购队伍,来到了司匡居住的里。 因为对方价格压得太低,村民们心怀不满,不愿意交易。 最终,征购队伍“迫不得已”,与村民们打了起来。 打架之时,司匡被卷了进去。 混战中,被衙役的棍棒击中脑袋,当场昏迷。 因为处理方式不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刚才逝世,被鸠占鹊巢。 司匡蜷缩在床上,叹了一口气,为原主人默哀半分钟后,感叹,“好家伙,死得挺冤枉啊。” 被人活活打死。 真够……悲惨的。 “如果记忆没有错,那支征购队伍在离开之前,放下了狠话——‘三天后,吾等必定杀回来,教训教训尔等这群不识相的贱民。’” 三天后。 如今已经过了两天,也就是说,那群家伙明天又会回来! “妈的!倒霉!”司匡咬着牙关,低声骂了一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再被打死了!必须要采取措施!” 好不容易来到大汉,不绝对能轻易死了! 绝对! 想到其他穿越前辈的遭遇,他试探性的呼唤,“系统,在吗?在你就吱一声。” 五秒钟…… 十秒钟…… 一分钟…… …… 房间中静的可怕。 只有火盆中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司匡就像是个傻子,抻着头,翘首以盼。 好吧,没有系统。 他瘫在床上,彻底放弃了。 穿越而来,竟然是遭罪……恐怕是最失败的穿越者了吧? 忽然,他想起来《出师表》中的名句。 呢喃,“我不会要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 忽然 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请闭上眼睛,默念三遍‘遵循等价交换’,进入交易空间。” 司匡眨眨眼睛,拖着长腔,“呃呃呃……” 有些难以置信。 幻听了? 不一会儿,那阵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有些不悦,声调还变高了,“请默念三遍‘遵循等价交换’,进入交易空间。” 看来是真的。 司匡闭上眼睛,按照要求,默默地念了三遍。 “唰!” 脑海中闪过一道比闪电还要明亮的白光。 他的意识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 这是一个明亮如昼、类似于密室的封闭房间。 房间中装饰简洁:墙壁雪白,无门无窗,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三十公分高的普通案几,案几正上方,是一个发着白光的灯泡。 那道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请坐!” 司匡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案几上,盘膝坐了下来。 霎时!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叮!” 一道耀眼的亮光过后,案几上突然多了三团金色的光芒,以及一块写满了密密麻麻正楷字的记事板。 也不知道怎么的,司匡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冲动——把手放在记事板上。 他抬起右手,放了上去。 指尖触碰之时,记事板上的内容,竟然自动总结成三段话,进入了他的大脑 —— “等价交换之地”,进入之人可用带有气运的物品,交换所需之物……例如,用《孙膑兵法》原本交换《孙子兵法》完整版知识。 —— 第一次进入之人,本交换之地遵循照顾原则,送上礼物三件,望进入之人收下。 —— 进入之人切记,“等价交换之地”除了第一次之外,只有在每个月的十五才会开启,若有所需,早日准备,过期不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新手三件套 司匡把反馈的内容仔仔细细地默读两遍。 在大体掌握之后,将修长的手从记事板上拿开。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掉陨石除外)。 那道神秘的声音把自己莫名其妙地喊进来,又莫名其妙的送礼物,怎么看,都是别有所图。 他没有急着触碰案几上的金色光团,而是抬起头,环视四周,沉声问道:“你是谁?” “对不起,气运物品交易数量少于二十,暂时无可奉告。” “那我换个问题,所谓的‘等价交换之地’是一种什么形式的存在?” “对不起,气运物品交易数量少于五十,暂时无可奉告。” 司匡:“……” “叮!” “察觉到客人强烈的怀疑情绪!” “叮!” “启动附属条约!” “嗡!” 又是一阵乳白色光芒袭来! 位于中央的案几上,多了两样不属于这个年代的物品——A4纸、中性笔。 “请查看。” 司匡眼睛微微一眯,伸手拿起。 在开头正上方居中位置,有三个用正楷字撰写的大字——《契约书》 正文: “等价交换之地”承诺如下: 一、独立主权:契约签订之后,本空间只进行物品交易下的知识提供,不会插手客人的任何事务。 二、功能唯一:契约签订之后,声音提示全部撤出,只保留交换功能。 三、交易自由:交易完成之前,客人有权利后悔,且无需承担任何损失。 四、不会提供已有之物:契约达成之际,客人的记忆将会得到强化,思考速度也会相应强化。为保证客人的权益,本地不会提供客人已经掌握的知识。 例如:客人已经掌握《滕王阁序》原文,在强化之下,可轻松背诵、默写,本地不会进行重复提供。 五、一概交易,概不退换:无论是赠品、亦或是交换之物,只要交易完成,绝不回收、退换。 六、“等价交换之地”客人之间,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毋需担心有不明冲突存在。 甲方:“等价交换之地”。 乙方: 神秘的声音幽幽传来,“客人若觉得满意,只需要将姓名签下,便可达成契约。” 司匡低着头,沉吟,“没有隐藏条约吧?” “没有!” “第三方条约呢?” “没有!” “那……” 司匡合同这玩意吓怕了,所以,他签字的时候,都格外谨慎。 “请客人放心,《契约书》上所写内容,即为全部条约!” “那我就放心了。” 司匡笑嘻嘻地把《契约书》平铺在案几上。 拿起中性笔。 拔出笔盖。 在“沙沙沙”中,于乙方位置,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买卖,自己看起来稳赚不赔! 虽然不清楚什么东西才算气运之物,但……好好找找,总能找到。 在“匡”最后一笔写完之时,清脆的提示声立刻响了。 它似乎是在庆祝。 格外响亮! “叮!” “契约达成!” “嗡!” 《契约书》与中性笔,同时化作点点星芒,逐渐分解成原子,消失在天地之间。 “叮!” “根据第二款条约,本声音自动消失。” “客人,永别!” 话毕! 物品出现提示音与这道类似于新手指导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三团冒着金芒的光团,静静地悬浮在案几之上。 司匡两只手拍了拍脸,长呼一口气。 感觉很梦幻啊! 还好自己修养高,接受能力足够强。 这要放在一般人身上…… 绝对激动的神经颤抖! 搞不好癫痫都出来了呢! 签完字,浑身放松。 司匡也趁机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呼!” 他又吐出一口浊气。 接着,身体前倾,靠近案几,盯着案几上的金色光团,缓慢地伸出左手。 几秒钟后,指尖触碰到最左边的光团。 霎时,灼热的感觉从指尖涌上心头。 同时, “轰!”的一声。 光团炸裂! 在刺眼金光地照射下,一股庞大的知识流涌入他的大脑。 与融合记忆不同。 这一次,大脑没有爆炸式的痛感。 · 『古文精通』:使用之后,可掌握世界各地公元前古代语。 · 司匡感受着这个能力。 喜上眉梢。 这下子不用担心交流的问题了! 甚至,那卷竹简也能看懂了! 他怀着喜悦的心情,又迫不及待的触碰了中间的金色光团。 一如既往。 · 全本套餐:『史记』、『汉书』、『资治通鉴』 · 司匡兴奋地拍手,笑着说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有了这个,我暂时能摸清历史走向了!虽然有句话叫小蝴蝶煽动大风暴,但,那个需要一定的时间!打我来了之后,最起码……未来五年的大事,不会发生变化!” 掌握了历史发展方向了,投资绝对不成问题! 在此之前,他知道的知识太有限了,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知道皇帝是刘彻又怎么样? 知道卫青、霍去病会成为大汉军方双子星又如何? 知道董仲舒是儒家宗师又如何? 没有合适的知识积累与资本,别说投靠这些人了,想去长安都不容易! 高密县与长安的距离,何止千里? 没有几金支撑,根本都到不了长安! 在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政治势必会与资本挂钩。 没有足够的盘缠,还想考取功名? 白日做梦! 哪怕是主父偃,也是在齐地混迹了好久,才得到了足够前往长安的资本。 如今,掌握了《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的司匡,开局不比早年的主父偃差。 先不说著名人物,单历史上的大灾难,他就已经了如指掌了。 例如,八个月之后,发生在元光五年秋八月的螟虫之灾! 届时,只需要提前花费气运之物,兑换消灭螟虫的方案,面见刘彻,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司匡信心越发充足。 他搓了搓手,把视线投向最后一个光团。 三个金色光团有些相同的外表,却蕴含着不同的物品。 每次触碰,都有一种开盲盒的兴奋感 司匡双手合十,嚷嚷着,“老天爷保佑!老天保佑呐!” 双眼猛地睁开! 声音洪亮,大喝一声,“出金!” 蓦然! “唰!” 左手宛如离弦的箭矢,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线。 指尖划破空气,迅猛戳进最后一个金色光团内。 “轰!” 光团再次炸裂! 最后一个赠品融入大脑。 · 『事件推演』:使用之后,可对某件事进行无数次推演,直至得到自己最满意的解决方案。 注: ①:剩余可兑换次数:五。 ②:不可直接用于杀人之事。 ③使用之时,务必待在安静的环境中。若外部干扰过于强烈,推演会被打断。 · 司匡细细品味这最后一个赠品的功能,呢喃,“虽然局限性比较多,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使用,说不准会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乍然,他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越来越低沉,“比如……原主人在死前还念念不忘的爵位问题……为何家中长辈战死之后,军功不翼而飞!” 他至今还忘不了刚才融合记忆、进行到无爵位的时候,内心深处涌来的悲愤感。 这是原主人尚未散去的意识在作祟! 这是不甘心、义愤填膺的执念! 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自商鞅变法之后,军旅之中都有一个不变的共识:士卒战死之后,所得的战功,由家人继承,且家中嫡长子可以继承爵位! 此共识大秦有,汉承秦制,自然也有! 司匡的祖父、祖父之弟、父亲三人都是战死沙场。 三个人加起来,总不可能半分军功也没捞到吧? 哪怕三人加起来总共斩杀一个敌人,获得一点军功,家中子嗣也能因此获得最低的公士爵位,从而在固定时间领取粟米。 可是根据司匡融合的记忆,在长辈战死之后,别说是获得公士爵位了,他们一家子,连点抚恤金都没捞着! 哪怕有几斛粟米也好啊! 一斗也没有!(1斛=10斗=100升) 太黑了! 究竟是谁,把军功都给贪了? 司匡闭上眼睛,从刚才融合的史书中回忆,企图找到点蛛丝马迹。 为什么胶西国的官场这么乱! 一般来说,敢贪墨战死将士军功的,只有两种人。 一是真正不怕死的! 二是后台足够强大的!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司匡的思绪飞快运转。 历史被他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回忆出来。 一段比较详细的历史资料从他的嘴中缓缓地念出来。 “胶西于王刘端,景帝第八子:为人贼戾,又阳痿,一近妇人,病数月,有所爱幸少年,以为郎。郎与后宫乱,端禽灭之,及杀其子女。” 双眸睁开! 眼中尽是释然之色。 怪不得这里这么乱! 原来是刘端的地盘! 根据记载,凡前往胶西任相国、二千石级的官员,如果奉行汉朝法律治理政事,刘端总是找出他们的罪过报告朝廷;如果找不到罪过,就设诡计用药毒死他们。 虽然胶西国小,但是死亡的两千石却多的可怕! 司匡吧唧一下嘴。 从这方面看,高密县官商勾结,进行低收高卖的行为,不觉得奇怪了。 一丘之貉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祖先家书,小妹、大母。 司匡一边感慨,一边从“等价交换之地”退出来。 映入双眸的依旧是乌漆墨黑的破烂房间。 房间静悄悄的,一点杂音也没有。 他腰肢用力,坐了起来,叹息“也不知道大母与小妹去哪里了。” 随意地掀开用柳絮填充的粗麻布被子。 床上的竹简又漏了出来。 司匡怀着好奇的心,再一次把竹简拿了起来。 这个年头,读书可是有钱人的专利。 这么穷的家里,竟然还有竹简。 难得! 虽然董仲舒上书刘彻,来了一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这仅仅让学子修行功课发生了变化罢了。 寒门子弟想要成才,要么混迹在战乱年代,要么靠几百年后的科举制。 在察举制、征辟制下,一百个秀才里,能有一个寒门就不错啦! 像董仲舒这种打着寒门子弟的标签,成为儒家领袖的事情,只是个例。 司匡把竹简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端详上面的文字。 记忆里,这卷竹简是外祖母的祖先流传下来的。 至于上面具体写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内容已经失传了。 因为“此书不可与人”的祖训,家中之人也不敢找读书人观看,生怕百年之后,愧对祖宗。 他的目光落在最右侧的竹片上,开始阅读上书的内容。 有『古文精通』在,上面的内容对司匡来说,不再是天书。 他打上第一眼,先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紧接着,瞳孔顿时一紧,惊呼,“咦~这不是隶书……也不属于小篆?齐系文字?” 竹简之上,分明是春秋战国之时,齐国的专属文字! 司匡注视着上面震撼人心的内容,不由自主地读了出来。 这不读不要紧,一读,心脏差点吓得蹦出来! “吾为齐将,效命三王,一生已得四次出征之机。” “显王四十六年,秦惠文王假道于魏,攻齐。吾奉威王之命,率兵抵之于桑丘。” “胜。” … “宣王六年,燕国国相子之与太子平争夺王权,致使国家混乱。吾奉大王之命,率十万齐军攻燕。” “五十天后,破燕都,灭燕。” “惜乎!” “迫于赵、秦、魏之压力,不得不退军,灭燕之战,功亏一篑!” … “楚王背信弃义,宣王十九年,吾奉大王之命,联合魏、韩,攻楚。” “胜!” “吾于垂沙大败楚军,斩首两万余人,斩其主将唐昧,且攻占垂丘、宛、叶之地,使楚支离破散,国不将国。” … “咕咚。”司匡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抗秦,灭燕,破楚…… 好家伙,狠人呐! 融合史书之后,他似乎已经猜到撰写这份竹简的人了。 为了验证猜测,他把目光投向第四场战役。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最后一场战役应该是最辉煌的一次。 他嘴巴轻张,声音抑扬顿挫。 “周赧王十七年,孟尝君回国为相,向大王建议联魏、韩,以攻秦。蒙大王厚爱,吾为主将,蒙联军厚爱,吾为主帅。” “幸联军将士勇猛,吾等不费吹灰之力,攻到函谷关。在赵、宋援助之下,攻秦第三年,成功破函谷,入关中。” “秦人窥视中原之心久矣,若今日不灭秦,他日灭齐者,必秦也!” “惜乎!悲乎!孟尝君竟听信韩庆之谗言与秦议和。” “迫于大王命令,吾不得不停止进军,放弃攻打咸阳城的计划。” “正如吾所料,议和之后,联军再无战斗之心,吾等已错失灭秦之机,只得回师攻燕,战于权,大败燕军。” 读到这里,司匡呶呶嘴,嘀咕,没想到这家伙也懂凡尔赛艺术。 不让攻秦,直接去揍燕,还赢了! 老凡尔赛了! 沉下心来。 他继续读下去。 “吾年事已高,今日之后,恐再难出征,有此四战,一生,无憾矣!” “然,吾之一生,功劳虽多,得罪之人亦众多,虽目前家族显赫,然终究会被心怀恶意之人盯上。” “恐牵连家族,吾与破秦败燕返齐路上,写下此简,派亲卫八百里加急回府。” “吾之后人,收吾手书之后,立刻收拾盘缠,离开府邸,改名换姓,暂离权力之心,以求明哲保身,延续血脉。” “切记!” “呼!”司匡放下手中竹简,长呼一口气,呢喃,“果然是那个人的手书!” 虽然上面并未署名,但是,他已经知晓了。 战国之时,率领军队攻进函谷关的,只有一个人——齐将匡章! 没想到,外祖母竟然是被称为匡子、章子的匡章后人! 自己这也算是名震天下的战国诸子之后了吧。 春秋战国百家诸子何其多? 但能够被儒、道同时承认的人,却寥寥无几! 哪怕庄周提出“孔子不见母,匡子不见父,义之失也”进行批评,也要尊称一声“子”。 甚至,孟子特意在《离娄下·三十章》反驳庄周,声称章子大义! 现在想一想,自己名字中带有“匡”字,恐怕就是外祖母要求的吧? 虽然竹简所书内容早就失传,但是,隐姓埋名,这件事,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一辈一辈地传了下来。 司匡把竹简卷起来,放在手里把玩,嘀咕,“这玩意儿,应该算气运之物吧?也不知道能换到什么东西。” 今天是十一月十三,再有两天又可以交易一次。 先好好收起来。 想到这里,他把枕头拿起来, 从一侧,把粗麻布枕套撕开一个小口,将这卷厚重的竹简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司匡又抓着枕头,把它往靠近墙壁的一侧推了推。 还是这样安心! 还未等他得意起来… 蓦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声音哽咽,似乎充满了委屈,但是表现蕴含的信息,却是喜悦, “大兄,你醒了!” “呃呃呃……?” 司匡整个人一激灵,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双手通红、身着粗麻布衣服、脚穿草鞋、头上扎着双平髻、浑身沾满了雪花的小女孩,正抱着一把树枝,呆呆地站在门口。 两行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小女孩双手一松。 “哗啦!” 长短不一的枯树枝从怀中滑落,掉在地上。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扑了上来,嚎啕大哭,“呜呜呜……大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司匡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缓慢地拍打小女孩的后背,给她擦着身上的积雪,安慰着,“小妹别哭了,大兄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司狸儿梨花带雨,哀泣,“大兄,那群人如果再来,就把粮食卖给他们吧,狸儿可以少吃点,别再去打架了。” “狸儿放心吧,大兄已经脱胎换骨了。不仅不会给他们粮食,还要把父亲、祖父们的军功,全都讨回来!” 司狸儿兄长身上爆发的气势吓坏了,身体颤巍巍,声线也跟着颤抖,“大兄,你别说傻话啊!你要是出事了,狸儿与大母怎么活?”(《墨子·节葬下》: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 司匡内心咯噔一下。 大母? 这好像是外祖母的称呼! 差点忘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家里还有一个宝贝呢! 他看了一眼门外。 没有人影。 双手猛地按在司狸儿的肩膀头上,低头,与之对视,沉声问道:“狸儿,大母呢?” 司狸儿好像做错了事似的,低着头,指着外面,“大兄昏迷两天了,家中柴火早就用光了,大母还在外面捡拾树枝呢。” “啊!” 司匡脸色大变! 血色褪去! 原本稍微红润的面庞,直接被一层惨白色覆盖。 观司狸儿刚才进来时候的落魄模样,外面应该是在下雪! 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雪中捡柴火的恶劣行为…… 这是大不孝! 老人体质本来就弱,这个年代人均寿命又低,再这么下去,非得冻出点事来! 即便没有冻着,如果滑倒了,跌断骨头…… 司匡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出事了,可不是一阵哭泣就能挽回的! 年纪大了,大病,死亡率极高! 哪怕放在现代,在各种先进科技的影响下,年纪过了70岁,医院也不敢轻易给做手术了。 这要是因此把外祖母推上了绝路…… 自己为了维护邻里记忆,陷入昏迷,邻里众人无话可说。 但司狸儿可就倒霉了! 身上被打上不孝的标签,不仅影响出嫁,甚至还可能被官府缉拿! 汉家以孝治天下。 大汉律令对于不孝之人的处罚,记载得很详细! 如今又是在独尊儒术的情况下,儒学对法律也有一定的影响。 轻则杖打,重则,游街……斩杀弃市。 不得了了! 司匡吓得跳了起来。 来不及穿衣服,只是把脚拱进草鞋之内。 从床上把自己的被子拿起来。 “狸儿,赶紧带我去找大母!快!” “大兄……” “快!”司匡拽着司狸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五分钟之后, 二人在白茫茫雪地里,找到了佝偻着腰,背着篓子,从积雪中捡拾树枝的司田氏……(匡章:又称田章、陈璋) 来不及多说。 在司田氏又惊又喜的目光中,司匡给她披上被子。 接着蹲下,将她背起来。 白茫茫雪地,司匡背着大母,司狸儿背着篓子,快速向家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孙儿不孝,愿赴临淄,战诸子百家,以换一线生机! 冷风张着血盆大口,“呼呼呼”的吐出无形寒风。 雪花从银灰的天空悠悠地飘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一朵朵、一片片,晶莹如玉,洁白无瑕。 三人进入屋舍。 司狸儿抱着柴火,拿着洗脸盆大小的釜,去生活做饭。 而司匡则是走进内室,把司田氏放在床上。 伸手拿起两侧多余的两床被子,为其盖上。 做完这一切,才后撤一步。 跪地。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他低着头,沉声道:“大母受累了,孙儿不孝,有辱先祖之威名。” 昏暗的内室, 司田氏布满阴翳的双眸与黑暗几乎融合在一起,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在笑容地带动下,她脸上的柔软的皱纹,一颤一颤的。 “孙儿,你如何知晓先祖之事?” “回大母,从竹简中习得。” 司田氏脸色微微一变,赶紧向前挪了挪身子。 她抻着头,注视跪在地上的司匡,声音颤抖,“竹简上的文字……你看懂了?” “孙儿不敢隐瞒,正是!” “哈哈哈哈,好好好!”司田氏抬头大笑,两行浊泪从眼角流下。 泪珠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着,最终,滴道天宫粗麻布衣服上。 “没想到先祖之书,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好!好啊!” 这位老人激动得合不拢嘴,“吾百年之后,魂归九泉之时,也算有个交代喽。” “大母,其实竹简之上……” 还没等司匡解释上面的内容,司田氏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她以手指着苍天,用沙哑的声音,高呼,“禁言!汝看懂便可!祖宗有命,言多必失,此书不可与人!哪怕是老妇,也不能违背祖宗之法!” “诺!” 司匡无奈,只得再次叩首,示意自己明白。 司田氏挥挥手,“孙儿,起来吧!这份竹简,就要靠你传承下去了。” “诺!” “孙儿,汝昏迷数日。老妇以为竹简传承将要断绝,已经做好向列祖列宗谢罪的准备了,没想到……此乃天不亡匡氏也!” “让大母担心了。”司匡低着头,低声道,“大母且安心,孙儿在昏迷期间,已脱胎换骨。当日欺凌之仇,必报!等过些时日,必将那群狼狈为奸之徒绳之以法。”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汝之打算,吾不会过问。与之相搏也好,与之决斗也罢……”司田氏闭上眸子,重重叹息,“汝只需记住,汝乃匡氏之后!不论何时,绝不能丢了匡氏颜面!” 司匡拱手作揖,重重一拜,“孙儿谨记在心!” 在二人交谈之际。 司狸儿端着热乎乎的饭菜走了进来。 “大母,大兄,吃饭了。” 司匡接过自己的那一份,笑道:“小妹,辛苦你了。” “大兄哪里的话,这都是狸儿该做的。” 司狸儿小脸蛋儿微微一红,端起饭碗,拿着筷子,坐到司田氏身边,恭恭敬敬地喂饭。 借着床边火盆传来的微弱亮光,司匡狼吞虎咽的把碗中粟米吃的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生活条件真的很差。 别说是油水了,半点野菜叶子都没有。 如果不是饿得久了,他还真不一定能够咽下去这碗饭。 西汉桓宽的《盐铁论·散不足》里有云:“今闾巷县佰,阡伯屠沽,无故烹杀,相聚野外。” 足以证明此时屠户的普遍。 虽然此时距离《盐铁论》资料来源——盐铁会议的召开还有四十九年,但根据经济发展状况来看,应该差不了多少,甚至还有可能优于盐铁会议的时代。 毕竟,此时刘彻还没有大举进攻匈奴、苛捐杂税还未征收,百姓手里留有余粮、钱帛也有一定的积累。 那为什么没有油水呢…… 司匡把碗筷放下,思考片刻。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黄河决口,破坏了黄河下游的经济平衡状态! 嗯! 一定是这样。 封建社会,导致小农经济破产的原因,一般就两种情况。 一个是征税,一个是天灾。 前者还没开始,所以,只能归咎于后者了! 司匡抬起头,见黑暗下,司田氏与司狸儿吃的津津有味。 轻轻地咬了咬嘴唇。 一顿不吃肉可以。 两顿也可以。 如果接连着好几天没肉吃……这可就太痛苦了! 为了吃肉! 为了猪宝宝! 为了Pig!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双拳握紧了。 暗道:“必须让那群闹事的恶徒赔偿精神损失费。” 赔偿形式他都已经想好了。 不要别的,就要猪肉! 留下五头大肥猪,这事就这么私了了! 否则,只能来狠的! 当然,狠完了,赔偿还要猪肉! 不为别的,就是喜欢! 至于贪墨自家军功的贪官污吏! 不赔偿几百石粮食的精神损失费都说不过去吧? 不赔偿? 那就……只能不客气。 正当他暗自下决定的时候,司狸儿弱弱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大兄,釜中还有粟米,你如果不够,可以去盛,我吃不了多少的。” “为兄已经饱了。小妹,釜中粟米,你与大母分了吧。” 司匡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望着漫天飞雪,声音朗朗,道:“今日大雪,进入里的道路应该被雪堵住,那群恶徒,明日断然不会前来。再来。应该是两、三天之后,雪融化之时!此乃天赐良机!” “唰!” 他猛地转身。 原本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走到床边,正面司田氏。 突然,跪倒在地。 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大母,明日一早,孙儿想暂时离开,前往临淄一趟。” 司狸儿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大兄,你去临淄干嘛?虽然是临县,但正如君所言,积雪将道路掩埋。这一来一回,至少要一天的时间。” 虽然司田氏没有开口,但其皱着的眉头,也是好奇缘由。 司匡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解释,“临淄乃齐国故都,虽已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还没等他说下去,被打断了。 “骆驼,这是什么东西?”司狸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清脆。 “呃呃,这个比较难解释……”司匡右嘴角疯狂地抽搐,“等有机会,大兄带你去见一见,” 差点忘了! 大汉有骆驼,要等到张骞通西域之后! 现在别说骆驼了,马匹都是稀罕玩意儿。 为了对抗匈奴,刘彻举全国之力,才凑出那么一丁点骑兵。 “咳咳咳。” 司匡伏在地上,利用干咳,转移二人注意力。 同时,继续说道。 “齐虽亡,但其建立的稷下学宫并未完全消逝!尤其秦建立之后,诸子百家的很多人都聚集在稷下,一来为了反抗暴秦,二来妄图恢复百家争鸣时候的风光。” “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阴阳家……诸子百家,多多少少在临淄留了一些门徒。为兄此番动作,只为获得其中一家乃至数家的支持。”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与司田氏对视,言语慷锵有力,掷地有声,“大母,高密县距长安千里,又为胶西国都。若征购队伍背后站着的是……那些大人物,除非有长安势力插手,否则,吾等,必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此时,即便去长安上书,也为时已晚,当今之计,只有就近寻找帮手。” 讲到这里。 司匡对司田氏猛地磕了一个响头,高呼,“大母,诸子百家门徒异常高傲,恐瞧不起我等乡野粗鄙之人。” “孙儿不孝,决定亲自奔赴临淄,战诸子百家,获其支持,从而搅动胶西风云!” 战诸子百家……搅胶西风云。 司狸儿脸色惊恐。 她捂着小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战诸子百家…… 太疯狂! 太匪夷所思了。 在她眼里,大兄只是一个普通人,大字不识一个先不说,体格比同龄人差很多。 如今,竟然敢说出战诸子百家这种话…… 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她紧紧地握着外祖母的手,脸色焦急。 “战诸子百家……”司田氏呢喃,精神恍惚,差点倒在床上。 这还是自己的那个孙儿吗? 竟能放出如此惊人之语! 自从刘彻罢黜百家之后,世人皆知,有能力对抗整个诸子百家的人只有一个——儒家董仲舒。 董仲舒何人? 五经博士,桃李满天下的儒道宗师! 公羊学派两大领袖之一! 这种居住在长安的大人物的成就,气势乡野小民可以企及的? 司田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孙…孙儿,你……没事吧?” “大母,我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 司田氏眼眶红了,“那你为何疯言疯语?” 司匡语气坚定,“大母,相信孙儿吧!” “不去行不行?” “孙儿意已决!!” “唉……你可知其中难度?” “知晓!比董仲舒昔日行为,更难!” 当年董仲舒虽然面对百家,但是,他有一个司匡无法企及的优势——不需要对抗春秋战国两大显学之一的儒家! 而司匡前往稷下,面对的可是完全体的诸子百家。 面对的可是包含着:儒、墨、道、法……等顶级百家阵容! “罢了,罢了!既然你思考清楚,且心意已决,吾不在过问!”司田氏见司匡寸步不让的架势,只能流下了泪水。 她看着身旁的司狸儿,高呼,“狸儿,准备粟米,吾要亲自为吾家男儿郎准备饭食,以壮其威!” “诺!” 司狸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走出了内室,去准备材料。 而司田氏则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黑暗的房间,重归寂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出发 翌日,天刚蒙蒙亮,司匡就起床了。 由于居住之地不在高密城内,县兵管不到这里,他并不担心违反了宵禁。 他快速整理好衣冠,洗漱完毕。 对着祖父、父、母的牌位叩了三个响头之后,开始“战前准备”。 昨晚思考了一夜,谋划了一夜,今日,颇有几分想法。 去稷下学宫邀战,没有必要的准备,断然不可能成事。 自己到了那里,必须拿出点东西来! 拿出点让他们重视的东西! 拿出点足以震惊稷下那群家伙的东西! 只有这样,才会激发那群高傲学子的兴趣。 有一句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届时,只要有一家被利益吸引,愿意参战,其他百家,岂能坐观胜负? 他们如果不想辱没门风,获得一个贪生怕死、徒有虚名的帽子,没得选,只能和自己一战,也必须和自己一战! 司匡走到仅剩零星火星的火盆旁,从里面挑出来几块早就凉透了的,黑乎乎的趁手木炭。 接着,他把自己盖着的被子拿了起来。 两只手拎着同一个角。 咬了咬牙,蓄了一股劲。 两手猛地用力, “撕拉!” 粗麻布制成的被褥直接被他撕成两半! 被中灰色的柳絮在屋中纷飞,飘飘而落。 司匡没有心痛被褥的下场。 只要能赢,一条被子算什么? 十条也值了! 他将撕下来布条铺在床下靠近墙壁的案几上。 由于好久没有见到油水了,丝毫不需要担心油渍的问题。 双手轻轻捋了捋麻布。 接着,捏着木炭,开始在上面洋洋洒洒的书写。 这世间什么最能令人动心? 除了权力,只剩下了金钱。 然而,司匡这两样一样也没有。 想要打动诸子百家的门生,只能另辟蹊径了! 战斗先从一家入手……最后,扩散到百家,让百家都陷入争鸣的泥潭,无法脱身。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从哪一家入手好呢? 这个问题他盘算了很长的时间。 道? 还是算了。 没有人敢忘记。 大汉帝国最初的政治框架,正是这一群整日里鼓吹休养生息思想的老家伙们构建的。 这个统治了大汉将近百年的学派,在朝堂上还拥有活力。 汲黯不死,黄老尤存。 它们的战斗力,仍在! 儒? 不太现实。 当今儒家,赫然已成百家的老大哥。 按照齐鲁之地儒生高傲,自诩正统的性子,其他家出手之前,他们不会出手的。 毕竟,被戴上一顶贪图百家不屑一顾之物的帽子,不值得! 更何况,司匡一开始并不想招惹儒生。 哪有一开始就打BOSS的? 好歹先用小怪升升级,刷刷声望吧。 这样一来,即使终极BOSS太强,自己没打过,有小怪积累的经验,照样可以名扬天下。 况且,鬼知道遗留在稷下的儒,是哪一部分? 如果是公羊学派…… 妈的,光是想想就害怕。 别辩论的时候,把自己玩成少正卯。 当时候,可就不是以挑战诸子百家的名头名扬天下了,而是以异端邪说被儒家斩杀的名头。 所以,不到最后,司匡并不想挑战儒,应该先挑个软柿。 那挑战谁好呢。 墨? 这貌似也不是一个好的方案。 韩非子言:“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 墨离为三,分成三大派系:秦墨、楚墨、齐墨。 秦墨主机关、建造。 楚墨主游侠、武力。 齐墨主辩论、争鸣。 这三大派系,能够三足鼎立,互相之间无法吞并……就很好地表明,他们的学说水分不多,战斗力很强。 如今百年过去,墨家也发展了几百年。 虽然在政哥儿焚书坑儒的时候遭受了打击,但在秦亡之后,可是又发展了将近百年。 罢黜百家才五年而已。 如果现在有人说墨家已死,司匡绝不会相信! 墨家不仅没有死,相反,战斗力绝对比昔年更加强盛。 毕竟,它们的主要敌人,从当年的法家,变成了超级BOSS——儒家。 遇强则强,这才是百家之风。 司匡昨晚根据掌握的历史情况,分析了一下当前稷下墨家的战斗力。 如今,留在稷下的应该还是那个派系——齐墨。 墨家的这一个分支曾经长期盘踞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是墨家参加百家争鸣的主力军。 它是一个以专注于墨家治世学、逻辑辩论学等理论学术为主的流派。 它门下弟子喜欢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 他们认为:文化人,永远都是对的,你们好好听,好好学,不会吃亏。 如果把他们放在现代,可以说……就是一群营销人员。 这群人向列国孜孜不倦地推销自己的治国方案,希望得到君主采纳,以求达到墨子曾经提到过的那一个美好世界。 至于其他学说…… 儒家思想? 给爷死! 兵家思想? 给爷死! 法家? 给爷死! … 只要不是墨家思想,通通给爷死! 只要提倡暴力,就得通通给爷死! 为了宣传墨家,齐墨不注重武力,练就了一身打嘴炮的本领! 生死看淡,不服就喷。 虽然他们只是墨家的三分之一,但是,就是这三分之一,竟然和诸子百家打的难解难分,尤其是儒家,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都盖不住墨家的威风。 若是键盘出现得早,给他们一个键盘,他们能敲出一曲战国交响乐。 也正是因为齐墨的疯狂,墨家思想得以在春秋战国文化的中心——稷下学宫站稳脚跟,进而墨家思想得以流传天下。 司匡嘴唇有些发干。 这貌似……是仅次于最终BOSS的精英怪啊。 术业有专攻,人家专业就是嘴炮。 如果辩论的问题过于古怪,自己不占优势。 不能动手! 这个柿子不够软! 必须换! 再软一些。 他闭上双眸。 眼珠子“咕噜”一转。 几个呼吸之后, 计上心来! 他锁定了一个合适的“软柿子”。 司匡睁开双眼,捏着木炭那只手的手腕微微抖动。 一个个优美的隶体字从木炭下蹦出来。 “沙沙沙……”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是的! 他已经有了目标。 既然两大显学不好对付,既然黄老未死。 不如,先从没落的入手——兵家! 自从齐亡,兵家就已经失去了中心之地。 姜尚、孙武留下来的遗产,也失传的差不多了吧? 自建国之后,除了七国之乱外,大汉休养生息将近百年。 没有大规模持久战争的加持,兵家,一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 想争鸣,却没有拿得出手的理论,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谋划。 皇帝不打仗,他们能怎么办? 总不能自己发动战争吧? 至于撰写兵书…… 环境不允许啊。 春秋战国诸子能写出旷世经典,得益于连年征战的环境。 在秦统一全国之后,他们兵家,基本上可以称得上失去价值了。 朝堂中的武将,虽然统率军队,却不是兵家之人。 试问,放眼当今,还有哪一家比兵家更弱呢? 司匡心里有了底气。 越写越激动,速度越来越快。 “沙沙沙。”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 花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把《孙子兵法》一十三篇全部默写了出来。 原本沾满了污垢的被褥,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炭字占据。 司匡拎着被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轻声嘀咕,“用兵家的东西,对付兵家的人,我这也算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了。” 幸好大学选修课选了《孙子兵法讲读》。 虽然这十三篇内容并非孙武真迹,而是几百年后,一位姓曹的“性情中人”总结编撰。 但把它拿到现在,在无人可以反驳的情况下,它就是孙武真迹! 试问,在孙武后人不见踪迹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人能比齐将匡章之后更有说服力? 有了老祖宗的战绩,赝品也可以成为真品! 司匡把这份“旷世著作”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衣服的褡裢里面。 他对着忙乎了一夜,尚在歇息的大母磕了三个头。 没有打扰,没有儿女情长的告别。 而是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内室。 司匡走进厨房,从釜中取出尚存余温的粟米,用包袱包起来。 回头望了一眼内室,微微一笑,出门,踏上了征战稷下的路。 … 与此同时 内室 一直在装睡的司狸儿醒了,眼眶通红,哭成了一个泪人。 司田氏也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她轻轻抚摸着孙女的脑袋,佯装发怒,“司匡是司家男儿郎,是匡家男儿郎!他既然胸怀大丈夫之志,吾等女流之辈,只需要支持!休要再哭!” “诺!” 司田氏枯槁的大手握着孙女滑嫩的小手,淡淡地说道:“狸儿,扶老身起来。吾要在夫君与孩儿的牌位面前祈祷,祈求他们保佑孙儿平安归来。” “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百家门生(小说、黄老、儒、墨) 一日正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虽有阳光照射,但依旧抵不过寒冬十一月的冷风。 临淄城稷门外 士卒们身着麻衣、披着风尘仆仆的布甲,持长槊,站于城门两侧。 他们眼珠子瞪得溜圆,仔仔细细地打量来往的客商,生怕突然出现歹人,在此地惹是生非。 寒风轻抚,每名士卒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乃至数个寒颤。 尽管如此,他们也丝毫不敢松懈。 稷门不同于其他的门。 它可是整个临淄城最繁华的城门! 甚至,它的繁华程度,在济南郡、乃至整个崤山以东,都是数一数二的。 原因无他,只因它的外面存在春秋战国时期,天下第一学府——稷下学宫。 在太学尚未建立的情况下,稷下学宫的地位,始终不会动摇! 虽然与巅峰时期相比,在此地的学者大幅度减少,文化氛围凋零暗淡,但依然无法改变它在诸子百家心目中的形象。 大汉已建立百年。 文化方面,先是黄老一家独大,后又独尊儒术。 诸子百家之人,或多或少对此地还留有念想。 他们怀念争鸣时候的狂热。 他们怀念“不治而议论”的待遇! 因此,百家之门徒,至今还在稷下学宫附近活跃。 得益于此,凡是在山东之地往来的达官贵人、商贾游侠,为了沾沾“学问之气”,都会选择从稷门经过。 他们或望一眼,或者令队伍暂时驻足停留,自己一路小跑,跑到稷下学宫附近,听百家门生互相争辩,一睹不曾相见的百家争鸣场面。 不过,这都与看守稷门的士卒没有任何干系。 他们的职责是维持这附近的秩序。 除非有人闹事,否则,他们只需要把城门看好就可以了。 到了正午,尤其是冬天,很容易犯困, 士卒们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注视来往之人。 这时, 不远处,不知道谁高呼一声,“有一狂生,竟然堵着稷下学宫的门,声称要挑战诸子百家!” 此言如同滴进沸腾油锅中的水滴。 “嘭”的一声,把稷门的死寂、沉闷氛围点燃了。 “哗啦”一声! 原本赶路累了,在城墙根小憩的官吏、商贾、黎民,还有门口犯困的士卒,忽然来了精神! 不少百姓听到之后,直接跳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的,像是百米赛跑的运动员,向着稷下学宫的方向,“飞”了出去。 好位置先到先得! 这么好的娱乐活动,可不容错过。 …… 稷下学宫 此地建立以后,曾经汇聚了天下人才。 它几乎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各个学派,其中主要的如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 它汇集的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著名的稷下先生如孟轲、淳于髡、邹衍、田骈、慎到、申不害、接子、季真、环渊、彭蒙、尹文、田巴、儿说、鲁仲连、驺奭、荀况…… 巅峰时期,不治而议论者,多达百千人! 是春秋战国文化中心! 如今,昔年文化中心大门口旁,一棵合抱之木的树干上,却被人用木炭写上了六个黑漆漆的、西瓜一般大小的字:邀战诸子百家。 而撰写之人,正抱着一条沾满了黑乎乎炭屑的被子,站在大树一旁的驰道上高呼着。 “吾乃一介草民,躬耕于高密,居于陋室之中,虽夏暑冬寒,然有粟米为食,不知饥也!” “数日之前,有不法之徒持械闯入吾所居寂静之地,毁百年之安逸,意抢夺粟米,作低收高卖之用,甚是可恶。” “恶徒与村民斗之,吾亦参与其中,不幸被击,昏迷二日!” “二日来,吾思考甚多!为何穷凶极恶之徒可在大汉逍遥法外?为何官场无人插手?” 既然是邀战,自然需要师出有名。 在此之前,百家和他半分直接关系也没有,报仇这一点是别想了。 因此,只能曲线相连了。 司匡咳嗽几声,继续用洪亮的声音,吆喝着。 “思来索去,得其一原因!实属诸子百家无能耳!” “吾尝闻,百年之前,稷下为天下学术中心,稷下学子,可不治而议论,享上大夫之禄。百家诸子,宣治国理论于天下!” “如今百年已过,法、道、儒皆参与国政,世道却依旧不安!” “想来,诸子门生,都是徒有虚名之辈!诸子学说,只是孩童玩笑之言!” 司匡扯着嗓子,来来回回地喊着。 “稷下百家门生,若有不服吾之言论者,可敢出来,与吾一战,以比试定胜负?” 被他这么一闹。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官吏、商贾们在家奴地伺候下,已经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之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们看着因为叫喊,累的面红耳赤的司匡。 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是从哪来的? 一名穿着黑色汉服,衣着破旧、背后却站着十几个家奴的商贾,轻蔑地摇了摇头,“尚未加冠,竟然敢在稷下学宫门前闹事,他这是嫌命长了吧?” 坐在商贾不远处,一个腰间佩剑,头戴发冠的青年笑呵呵的回应,“说不定是听闻董博士的事迹后,失了魂儿。要不然,为何会做这种自掘坟墓之事?” “善!” 稷下学宫之内的诸生,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到了。 许多人已经带好佩剑,束紧发冠,走出屋舍,聚集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驰道上吆喝之人。 一名穿着白衣素服的青年穿过重重人群,挤到前方。 此人右手按着剑柄,眉头紧蹙,冷声说道:“此子甚是嚣张,竟然敢诋毁百家之人!诸君,是否将其直接斩杀,以儆效尤?” 严遵按住白衣青年的佩剑,摇摇头,沉声道:“不可!此人既是来邀战,不战而杀,有辱百家之名!” “可其诋毁诸子学说!诋毁我百家之人啊!” “别急!再看看!对付闹事之人,还轮不到我道家出马!” “唉,好吧。”白衣少年无奈,只好把按着剑柄的手放了下来。 师兄有命,他不得不从。 突然,站在严遵身后的皇甫休出声了,“二位师兄快看!虞初去应战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果断!” 二人循着皇甫休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面带笑容、右手握着一卷竹简的少年,慢悠悠地走出诸生群体,踏出稷下大门。 严遵双手环胸,咧开嘴,笑道:“小说家啊。他们沉寂太久了,世人都快把他们遗忘了吧?如今有人上门送声望,绝没有错过的理由。” “正所谓: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右手,拍了拍身旁白衣青年的肩膀,沉声说道:“如今儒家独大,百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随随便便给人抹杀。并不是所有的学派,都与吾道家一般,盛名在世!” “师兄教训的是,师弟受教了。” 忽然,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呵,道家之人,竟学习合纵连横的纵横家手段,也不害臊。” 严遵还没发声,其身后的皇甫休先忍不住了。 猛地扭头,寻找着声音来源,诘问,“何人在喧哗?” “是吾!”一个二十来岁、身穿华服、腰间佩剑的儒雅青年,面色高傲,向前踏出一步。 “还有吾!” “吾亦有此意!” 青年出列之后,又有两人走了出来。 看到出列众人,皇甫休脸色瞬间一变,面色凝重。 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叫出来人名字:“孔安国!衡胡!周霸!” “正是吾等!” “安国、衡生、周生,都回来!” 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孔安国的肩膀头,把他拉了回去。 然后那只大手又分别把衡胡、周霸拽了回去。 紧接着, 一个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三人训斥,“别喧哗!如今是百家之敌,尚未战,先出现内斗,丢人!” 孔安国低着头,颤巍巍的回应,“安国知罪。” 衡胡与周霸也低着头,“师兄息怒,吾二人亦知罪!” 严遵望着中年人的面孔。 蓦然,打了一个激灵。 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声线颤抖,“你竟然来了!” 褚大笑呵呵的说道:“好久不见,胡师命我出来瞧瞧。你们随意。” 随意? 严遵面色阴沉,扭过头,暗地里骂了一声:随意个屁! 妈的! 儒家都已经快要占据朝堂了,还不放过稷下学宫! 早就听闻儒家在稷下学宫坐镇者,除了那个命不久矣的胡毋生之外,还有一人。 没想到,那人竟然兰陵褚大! 儒家真够大方啊! 竟然把董仲舒门下高徒三大高徒之一派来了! 可以! 你们狠! 严遵现在的心情……像是踩到了狗屎一般。 就如同一群名声一般的游戏工作室在同一个公司招标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家名叫天美的工作室。 人家来了之后,也没说参不参与招标,就说了一句:“你们随意”。 罢黜百家之后,儒、道本就不合。 如今褚大一出现,更是让氛围变得极为尴尬。 “诸君,比试要开始了,不如,先观望?”置身儒、道之外的墨家弟子王贺忽然开口了。 严遵与褚大对视一眼,沉吟,“既然田襄子之后开口了,吾认为可行。” 褚大点点头,笑容不变,“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碾压! 司匡立于驰道,抱着写满《孙子兵法》的被褥,注视着向自己缓缓走来,身高在一米五左右的儒雅…小不点。 “呼!”他长呼一口气,试图驱散紧张感。 双脚下意识用力蹍了蹍地面。 泥土与沉沙被他踩得“咿呀呀”的叫。 司匡直勾勾地打量虞初。 此人除了拿着一卷竹简之外,身无他物。 没有佩剑。 “呼!” 他一下子放心了。 挑战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真好。 随着虞初靠近,二人之间不足五米的时候。 司匡拱手作揖,问道:“来者隶属何家?” “小说家!”少年停下脚步,也拱手作揖一拜,回礼。 “小说家?嗐!吾还以为是兵家那群急性子先出手呢。”司匡叹了一口气。 虞初声音清朗,“良兄回家祭祖了,暂时无法回来!” “好吧!”司匡呶呶嘴,再拜,高呼,“汝乃何人?” 少年亦再拜,面带笑容,回答,“小说家——虞初!” 随后, 他直起身子,声音慷锵有力,底气十足,“听闻汝这狂徒意图挑战诸子百家?鄙人不才,愿意一战,希望汝并非沐猴而冠之辈!” 后面的话,被司匡自动忽略了,他只在意此人姓名了。 “虞初…虞初?”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 他眯着眼睛,盯着这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少年,又肆无忌惮地打量一次。 小说家。 西汉。 虞初。 难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乍然。 司匡想起来一本书。 一本编写自明末清初,很有名的书——《虞初新志》。 如果说,这个书名一时间想不起来,那就举个简单的例子。 书中有几个短篇,内容是这样的: “京中有善口技者。会宾客大宴,……”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 司匡至今清晰记得,当初学习《口技》、《核舟记》的时候,学到过《虞初新志》。 听说,这本书的书名,选自小说家巅峰时期的一个人物。 《文选·西京赋》中张衡云:“小说百家,本自虞初。” … 司匡身体一颤,忽然双腿有些无力。 他盯着笑吟吟的少年,嘴唇越来越干,忍不住咽唾液止渴。 妈耶! 这小子不会是……西汉小说家未来的扛鼎级人物吧? 稷下学宫这叫没落了? 骗鬼去吧! 好家伙! 如果不是自己心理素质强大,非得瘫坐在地上不可。 一上来就是未来的顶尖大牛。 这压力,准实有点大。 虞初并不知道司匡内心的想法。 皱着眉头,感觉被无视了,十分不爽。 他不悦地说道:“狂妄之徒,为何沉默不语?难不成觉得吾太过年少?昔年甘罗一十二岁便成为上卿,吾今年虽一十一岁,然不比其差!” “呃,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思考。” “不用解释了,都是废话。” 虞初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右手握住竹简的一头,抬起右臂,用竹简的另外一头指着司匡的鼻子,声音阵阵,“既然你妄图挑战诸子百家,吾小说家向来以脍炙人口的小说为荣!想要吾小说家认输,你需要拿出一篇精彩的小说!” “啊……”司匡上齿咬着下唇,倒吸一口凉气,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不太好吧。” “怎么,一上来就认输?”虞初轻蔑一笑,将抬起的右臂放下,高声道:“如果汝认输,那就在此跪下,向百家谢罪,向诸子谢罪!” “认输?不不不。”司匡急忙挥挥手,否认,“君误会了,吾只是担心,君输得太惨。” “狂妄!”虞初小脸瞬间变黑,“既然如此,那就比试一场吧!” 放下狠话后。 他后退一步。 将衣冠微微整理。 随后,环视围观众人,声音高昂,试图让所有人知晓小说家,试图让小说家的名号,传扬于天下! “吾自六岁起,便在琢磨商周之事,意欲编写一部关于商周的小说!” “七岁那年,吾于稷下书房阅览史书,开始动笔!” “如今,吾已一十一岁!打磨商周小说已有五年时间,在有感之时,作有几篇拙作,今日,便请君评论一番!” 他不由分说。 右手一抖,将竹简打开。 “书名,《周说》!朗诵内容,乃其中第一篇。” 声音朗朗,开始吟诵, “自上古起,三代之时……” “暴君纣,酒池肉林,搜刮天下……” “……有美人名妲己,祸国殃民,幸于纣……” “文王昌……于岐山……” “有感纣王残暴……文王寻太公……武王观之……” 关于商周的小说情节,从他的嘴里,浩浩荡荡的吐露出来。 周围围观的客商、官吏、黎民、徭役……皆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听着。 每到精彩之处,这群人就忍不住拍着大腿,大呼,“精彩!” 更有甚者,从行囊中拿出一支毛笔、一卷尚未书写的竹简,试图将内容记录下来。 所述内容能够迅速打动下层的黎民百姓,这是小说家存世的根本。 也是他们传世的根本! 虞初咧着嘴,笑着,继续讲述手中竹简的内容。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如同文人墨客喜爱饮酒一般。 “文王离世,武王继大统,约天下英雄于牧野……” “战时,商军临阵倒戈者,不可胜数……” 因为竹简长度有限,因此,整篇文章的篇幅有限,他只能尽可能地压缩文章。 看着左侧最后一片竹片,他笑嘻嘻地把竹简卷起来。 双目炯炯有神,望着百姓,高呼,“最终,纣王于宫内自焚而死,武王伐纣功成!” “好!” 顿时,周边围观之人,皆鼓掌喝彩。 “哗啦啦啦!” 掌声震天。 听着皆津津有味地向旁边之人重复诉说所听内容。 一时间, 感慨者,激动者,把驰道围满了。 虞初满面笑容,享受着这一刻。 同时,又朝司匡,抛去轻蔑的目光。 好像在说:狂妄之徒,现在知道诸子百家的厉害了吧? 站在稷下学宫大门附近的韩安国、王贺、衡胡等人,也纷纷而论。 严遵笑眯眯地盯着低着头,看似垂头丧气的司匡,毫不客气的叫嚣,“哈哈,看来胜负已定了。” 周霸点点头,感慨,“是啊。不愧是小说家的高徒!年纪轻轻,竟然能将商周之际的历史编纂成脍炙人口的小说。重振小说家者,必虞初也!” 站在严遵旁的白衣青年,杀气腾腾的询问,“此人已输,可以去斩杀此人了吧?” 皇甫休摇头劝阻,“毋急。此人还未宣扬所著小说。” 孔安国盯着司匡,评价,“此人一直低着头,怕是已经在思考求饶方式了,果然是一哗众取宠之徒。” “嗯。”褚大点了点头,看着后辈,告诫,“此处之事也算告一段落了,诸生不要忘了做今日的功课。吾还有事,就先走了。” 其后方诸生听了,皆向两侧拿出一步,为其迅速让开一条羊肠小路。 凡是儒家弟子,皆对褚大拱手作揖,以示欢送,“恭送师兄。” 褚大笑着回礼。 跟孔安国打了个招呼之后, 转身, 一步踏出。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 忽然, 一阵直击人心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这股声音如同一股麻绳,缠绕了百家门生的笑容。 随后猛地一用力,无情拧碎。 ……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 “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陰陽前。” “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 …… 原先准备离开的褚大,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他心脏像是被人揪着,突然一紧。 猛地转过身。 “唰!” 布满了血丝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声音的来源。 百家门徒此刻的动作,与褚大相同。 皆死死地盯着司匡! 天啊! 刚才听到了什么? 三皇五帝? 大禹治水? 这篇小说竟然以上古之事开头……这到底想诉说什么? 还有就是…… 抛开内容,这叙述方式……新的文体? 孔安国像见了鬼似的,呆呆地盯着褚大,“褚师兄……这是……” 然而,仅仅得到四个字的冰冷回应。 “禁言!静听!” “诺!” 无奈,他把火热的目光,重新放在声音源头。 …… 驰道 司匡抬着头,眉头轻挑。 瞅了呆若木鸡的虞初一眼。 随后,又瞅了瞅同样呆若木鸡的黎民百姓、商贾官吏、贩夫走卒。 叹了一口气。 这幅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 真是的,比什么不好,非要比小说。 真不是找死吗? 托“等价交换之地”的福,以前看过的书,司匡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这就导致,虞初不是和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和一个民族几千年的底蕴在战斗。 二十一世纪的必读科目里面,可是包含了四大名著、封神演义等巅峰古典小说。 本来,司匡打算和虞初讲一讲那只从石头当中蹦出来的猴子的故事,可没想到,对面竟然吟诵了一篇《周说》…… 《周说》啊。 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用《封神演义》,感觉都对不起这位来自小说家的翘楚。 于是乎,一段文体迥异,内容押韵的小说内容,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并且,越来越多。 “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妹喜荒酒色,成汤造亳洗腥膻,” …… “鹿台聚敛万姓苦,愁声怨气应障天,” …… “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婬巧尽心研,” “昵此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鹯鸢。” “西伯朝商囚羑里,微子抱器走风湮。” … “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入梦猎岐田,“” “共载归周辅朝政,三分有二日相沿。” … “孟津大会八百国,取彼凶残伐罪愆。” “甲子昧爽会牧野,前徒倒戈反回旋。” …… “牧马华山示偃武,开我周家八百年。” “太白旗悬独夫死,战亡将士幽魂潜。” “天挺人贤号尚父,封神坛上列花笺,” “大小英灵尊位次,商周演义古今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吾虞初……代表小说家,认输! 司匡所述内容,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滚滚涌来,以崩裂山石之力,震撼众人心神。 虞初木讷地站着,手中竹简早已滑落,掉在地上,被尘土污染。 其脸上骄傲得以之色一扫而空,只是两眼无神,嘴中呢喃。 “商周演义……这……不可能,你…怎么会…这是小说?” 他两股战战,精神恍惚,已经濒近崩溃的边缘。 刚才听到了什么? 用新文体写的小说? 一篇不足五百余字的文章,竟然道尽武王建国之前诸事! 自上古、通三皇、晓五帝、言禹夏、至商周。 这TMD是小说? 这玩意儿,如果放在几百年前诸子并存的时期,自成一家,称之为“经”也不为过吧! 一篇道尽先周诸事的史经! 妈耶! 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比试? 乡野村夫? 战国诸子才对吧! 一个能够自成一家的战国诸子! 虽然虞初有底蕴,奈何司匡有作弊器。 这就像是两军对垒,主将单挑时。 一方将领:身穿鎏金宝甲、手持方天戟、下跨红鬃赤兔马。以万夫不当之勇冲了出来。 另一方将领则幽幽叹了一口气,背着个画着小猪佩奇的书包缓缓走出。 随后,打开书包,掏出一把美式冲锋枪,对着来人就是“突突突”一顿扫射。 碾压! 无可争议! 一旁立于稷下门口的百家诸生,也已然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不知所措。 虽然他们的专业不是小说,但都是读过几天书的人,文章好坏,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尤其是儒家门生,更是如此。 小说家在九流十家中,排名末尾,被称之为不入流。 孔子认为不入流的缘故,只因其言语多违背上层统治者的意愿。 儒家并不歧视小说家,相反,很高兴小说家的存在。 因为小说家的著作,有很多传送先王功绩,这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儒生将二者所诵小说一对比。 高低立见! 人群内,孔安国与周霸互相对视一眼,嘴巴微张,欲言又止,只觉得脸痛。 刚才还在说虞初必胜,振小说家者,虞初也。 这才不到五分钟,就被“啪啪”打脸。 就连驰道两侧围观说笑的贩夫走卒、商贾官吏也立刻闭嘴。 他们绷着脸,喘着粗气,不敢吱声,唯恐打扰接下来的内容。 若有人不小心咳嗽一声,就会被一群人怒目而视,警告恐吓。 虽然已经诵读完毕。 但刚才那简短却似乎蕴含无穷奥妙的新文体小说,在他们脑海中一直回荡,似绕梁三日一般,玄妙之音久久不散。 如今底层人民的娱乐方式很有限,只能靠听听戏剧、小说等娱乐心情。 戏剧、小说的创作,依靠的是诸子百家那群有文化的人。 这群人数量有限,因此,创作数量也有限,创作周期很长。 普通民众平日里所听到的内容,大多重复,这就导致,很多人早就听得厌烦了。 刚才虞初要宣讲新小说的时候,众人为什么迫不及待的记录? 只因有新小说出现了! 终于可以告别枯燥无味的旧内容。 然而,让这群人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群人,竟然高兴早了! 天呐! 更有趣,更脍炙人口的文章,竟然在后头! 一相貌平平之人,竟然可以战胜小说家百年积累培育出的弟子! 诵者无心,听者有意! 普通百姓顶多听一个趣,乐呵乐呵,看看热闹。 一不属于百家的乡野粗鄙之人,竟然以脍炙人口的小说,战胜凭借小说,活跃了几百年的小说家。 抛开刚才司匡吟诵的内容,试问,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让人觉得有趣? 毕竟这个场面,百年难得一见。 稍微有点头脑的,则是把刚刚抄录的《周说》丢到一旁,脱下衣服,在衣裳上书写,希望在忘记之前,把这段内容,抄录,以便日后瞻仰,复读。 抄录之时,如果遇到了忘却的地方,他们又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像是丢了传家宝似的,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至于精明、财力雄厚的人,已经派家奴去打听了。 此人是谁? 是否真的无门无派? 此人之才,比起百家镇世宗师,孰强孰弱? 能否与之交好? 若拉拢,是否对吾等有利? 其可否愿意将刚才所诵文章内容,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哪怕一字千钱,也可! 汉家重视人才! 汉人很追捧人才! 例如,董仲舒这种寒门子弟,都可以被人尊为儒道宗师,且无人不服! 有人认为,刚才那一篇被称之为小说的东西,可与贾谊之文章、司马相如之赋相媲美! 说不定,一个新的宗师,将要出现了! 毕竟,一人压一家的场面,竟然在曾经的文化中心重现。 即便小说家排在百家末流,但,其积累几百年的底蕴,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之前出现是什么时候来着? 五霸? 还是七雄? 年代太久远,已经记不清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曾经有此辉煌者的名号——荀卿。 他学术大成之后,以一人之力,压制儒家亚圣孟子舆的学说。 最终, 在儒家中,继往日诸子所学,打通了公羊学派发展之路。 甚至为法家称霸大秦培育了两块基石——李斯、韩非。 战国诸子……不,战国圣人啊。 在稷下门口观望的百家诸生,虽有不爽,但已经预料到今日之事,必将传扬于天下啦! 一个堪比战国诸圣式的人物,出现了。 司匡耸了耸肩,将被褥夹在左腋下,甩了甩发酸的右胳膊。 之后,如法炮制,甩了甩左胳膊。 瞅着一动不动的虞初,淡淡地说道:“如何,还需要吾继续诵读下去吗?” 虞初渐渐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他已满头大汗,一头黑发被汗水浸湿。 寒冬十一月,冒出汗水,在外人看来,极为可笑,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冷汗。 被吓得! 被惊得! 虞初动了动干裂嘴唇,表情错愕,声音发颤,嗓音沙哑,“你还没诵完?” 司匡咧开嘴,露出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当然,这仅仅是开头罢了。” “你!”虞初脸色骤变,惊恐万分。 左手猛地捂着胸口,一口气堵住了。 自己耗费数年时光所做的《周说》,被此人打败先不说。 竟然说刚才所诵内容只是开头? 仅仅诵读开头,就令人有洪钟大吕般的感受。 这要是全文,那还了得? 自己奋斗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虞初感觉头晕目眩。 忽然,两眼一抹黑,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喉咙一甜。 “噗!” 喷出一大口淤血。 “喂,你没事吧!”司匡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把人扶住,“你没事吧?” 自己实话实说,你怎么还倒下了呢! 大汉不是讲究侠义之风吗,你这倒下算什么情况。 碰瓷?! 他怀着忐忑的心,言辞恳切,“我身无分文,穷鬼一个,你倒下我也没有钱赔啊。” “噗!”虞初黑着脸,又喷出一口血。 见此状,司匡懵了。 好家伙,别吓唬人啊! 怎么吐上瘾了? 稷下门口的百家诸生内,两个人火急火燎的挤了出来。 “师弟!” “虞师弟!” 他们冲到司匡身边。 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其中一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拱手作揖行礼。 然后把虞初扶了起来,准备搀扶回学宫。 司匡尴尬地待在那里,瞅着三人的背影。 这算赢了吧? 不会找我要营养费把。 在万千思绪涌来之际,一阵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且…且…慢。” “虞师弟?” “师兄,扶我…转过去。” “好!” 三人调转身体,重新面对这位挑战诸子百家的“狂妄之徒”。 虞初眼睛欲睁还闭,声音有气无力,“敢…问,君…刚才吟诵之内容…可有名字?” “《封神演义传》!”司匡微微一笑,拱手作揖,朗声回答。 “传…好一个传……咳咳咳,不冤,吾输得不冤!”虞初竟然笑了,“没想到,吾竟然有机会见到以小说作传的一天!值了,值了!” 古往今来,《传》载舆人之颂,《诗》美询于刍荛。 犹如儒家的《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诗三百》。 如今,司匡竟然敢打破常理,以传命名小说,吟诵名叫《封神演义传》的经典。 不枉此生! 这是虞初仅剩的念头。 “呼!呼!呼!” 他胸口不断起伏,浊气一口又一口地呼出去。 顺手推开搀扶自己的两个师兄。 对着司匡,重重一拜。 高呼,“兄长大才,初甘拜下风!” 紧接着,虞初直起身子。 环视四周。 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 忽然停下,叹息,仰天呐喊,“此役……吾虞初……代表小说家,认输!” “轰!” 消息一出,周围再次炸锅。 出大事了。 传承几百年的小说家,竟然认输了…… 虞初没有在意一旁的议论。 而是扭头看了司匡一眼,点点头,示意之后,落寞地走回稷下学宫。 他要去领罚了。 代表小说家出战,不但没赢,还惨败。 除了领罚,别无他的选择。 …… 司匡站在驰道。 等虞初彻底消失进入百家门徒构成的人群内,才又上前一步。 凝视诸生, 扯着嗓子,高呼,“稷下百家,还有哪家敢出战? 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转变讨论。 从讨论小说家战败,变成讨论今日的发展。 同时,司匡这句话,引来一片惊呼 “这小子没说假话?他真的是来砸场子的!” “天啊!难道吾有生之年,可重新目睹百家争鸣盛况?” “什么百家争鸣!这分明是一人战百家!” “小说家已败,下一个是哪家?道?儒?墨?法?” “精彩!精彩!” “下一个出来的,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吧?虞初虽然天赋异禀,终究是个孩童!若我是其他百家,定当派出中流砥柱!”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惊呼,“你们快看,儒家的褚大在!说不准,他将会是儒家的代表!” “褚大啊!董子门徒!今日,有好戏看喽!” “不一定,稷下学宫的百家门徒,学问终究有限。说不准,没人敢再出来了!” “不至于吧?百家门生也畏头畏脑?” “哈,都是人,有什么不可能的?” 驰道两侧,叽叽歪歪的讨论声,像是一股股魔音,冲击下屹立数百年的稷下学宫。 学宫门口。 百家诸生脸色都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一片浓郁的乌云,笼罩着他们的额头。 议论纷纷的百姓,让他们的无处安放自己的脸面。 小说家败了,挑战还在继续。 百姓说的没错。 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的不敢随意应战。 毕竟,此时,他们代表的不再是一个学派,而是一家! 这要是输了……后果不敢想象。 皇甫休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望,低声道:“诸位师兄,此子还在叫嚣……这一次,哪家出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吾农家,参战! 司匡长时间赶路。 到了之后,为了节省时间,未曾休息,就直奔稷下而来。 如今,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见无人回话,他顾不上嘲讽了,长呼一口气。 “呼!” 也不嫌脏,把脚下的小石块踢到一旁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腿盘膝,被褥团成一团,放于大腿。 本来以为,最先出战的应该是脾气比较暴躁的兵家之人……没想到,竟然是小说家。 这费了半天的劲儿,撰写的《孙子兵法》,一时间竟无用武之地。 可惜,可惜呐! 司匡摇摇头,感慨了一会儿。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衣服的褡裢。 左手伸进去。 抓了一抓。 便掏出来一把早就已经凉透了的粟米。 紧接着,右手拿着挂在腰间的竹筒。 用牙齿轻轻咬住盖子上的麻绳。 用力一拔。 “嘭!”的一声,盖子被拔了出来。 放到嘴边,轻轻吮吸。 “吸溜~” 甘甜的凉水透过牙齿,冲刷着口腔,随后,又从咽喉滑落,润了润嗓子。 司匡做完这一切,也不管旁人的目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啊猛~……啊猛~” …… 稷下门口 皇甫休见到司匡的行为,气的浑身发抖。 竟然在挑战的时候进食,欺人太甚了吧? 你就不能早点吃东西? 礼节呢! 或者,比完了再吃? 皇甫休气的跺了跺脚,转过身,凝视众人,声音朗朗,“哪位师兄弟去一雪前耻?” 然而,却无人吭声。 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诸位师兄弟,尔等对自己所学,竟无信心?” 他义愤填膺地抬起左臂,用左手食指指着狼吞虎咽的“狂妄之徒”。 “此子仅一乡野粗鄙之人耳,不曾学习我百家之学!其虽刚才凭借一篇小说,战胜了小说家,然,小说家在我诸子百家中,仅派末席!”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通红,额头的青筋都已经鼓出来了。 “况且,谁人知晓其朗诵的小说出自何处?说不定,是从他人之处偷来的……或者,为小说家自己主导的一场闹剧。吾等,只需要应战,打破这场……” 不等他说完,一愤怒的声音冲破人群,“皇甫休,你别欺人太甚!” 众人散开,一穿着黑色汉服的青年出现。 青年指着皇甫休,像是一只愤怒的公牛,气的破口大骂,“什么叫我小说家主导的闹剧?若是我小说家有此人所述之经典文章,还需要在此浪费时间?早就传颂于天下了!” “输了就是输了,我小说家不至于输不起,不需要把此人强行划分到小说家阵营!倒是你,口口声声让吾等出战,你为何不去?” 此言一出,百家诸生纷纷应和。 “是啊,皇甫休为什么不去?” “依在下拙见,恐怕他害怕了!” “呵呵呵,这就是黄老学派的高徒?虚有其表!” “是啊,想当初,其先祖拜于庄周门下,也算是仅次于道家宗师的大人物……他呀,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渍渍渍,我倒是觉得,这道家打得一手好主意啊,竟想让吾等当车前卒,摸清此子虚实。” “尔等!”皇甫休脸色苍白,急了。 气的后退一步,盯着各怀鬼胎的百家诸生,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严遵黑着脸,挥了挥手,吩咐道:“师弟,你先退下!” 皇甫休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 才对师兄拱手行礼。 “诺。” “咳咳咳。”严遵低声咳嗽,分散众人注意力,“诸位,吾等的敌人,是此子!切勿自乱阵脚!” 孔安国冷笑,双手环胸,诘问,“少废话,你们黄老学派,要不要代表道家应战?” 有褚大撑腰,他可是不惧怕在场任何人。 论辈分、论资历,场中高于褚大的,还真没有。 严遵也知道这一点,只能一头黑线,抱怨,“褚师兄,安国师弟有些无礼呀。” “哈哈哈哈,你们聊,你们聊,我就看看。安国他性子急,你因为师兄,多担待。”褚大挠挠头,哈哈哈地笑着,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 公羊学派护短! 孔安国虽然不属于公羊学派,但只要是儒家之人,就够了。 在这个百家共存的场合,只要是儒家子弟,褚大都会罩着。 想让儒家内讧? 不存在的! 儒家所有学派,在数十年前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一致对外! 要不然,怎么可能在黄老之学的欺压下流传下来,还成为百家的老大哥? 严遵的算盘,终究是落空了。 有人撑腰,孔安国更加有底气了。 他冷笑连连,语气讥讽,“严遵,赶紧撂个话,你们黄老学派,去还是不去?” “吾黄老讲究顺其自然,有理有序。”严遵把头扭回来,望着驰道上的司匡,沉声道:“此子前来,挑战的是整个诸子百家。今九流十家,末家的小说家已败,即便出战,也应该是末流先出战!”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霸出声了,“何谓末流?” 严遵毫不客气地说道:“自然是纵横、杂、农、兵其中一家!” 孔安国看了看场中纵横、杂、农、兵,四家的门生,发出一阵冷笑。 他注视着严遵,喝问,“呵呵呵,君之言论,可是来自主爵都尉?” “……不是!” 孔安国笑容不减,“呵,不是就好,若此乃主爵都尉所言,恐怕,今日过后,百家将会开战了!” “严遵,今日之事,吾纵横家记住了!来日,必定派人去主爵都尉府问个明白!”一蓝衣青年现在人群中,用冰冷刺骨的声音,斥责,“别以为有汲黯,我纵横家就怕了你们!别忘了,中大夫主父偃,可是出自纵横!” “今日之事,我兵家也记住了!”陈须向前迈出一步,阴沉着脸。 此后,又有一人走了出来,“来日,吾必书信请淮南王,亲自拜访道家!” “哼!”严遵抬着头,满不在乎。 “没想到,黄老之学失去地位之后,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人群再次散开。 一个穿着灰色麻布衣裳的少年,慢悠悠地走出来。 少年手上沾满了黑色的墨汁,嘴角弯弯,笑容不减。 “落下闳?”严遵眯着眼睛,“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你这个疯子怎么出来了。” 落下闳停在人群前,双手交叉,插在袖口,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再不出来,你就要欺我农家无人吧。” “师兄!你可算来了。”一直不敢发言的农家子弟,看到了落下闳,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似的,都满面笑容,一拥而上,将其拱卫起来,“黄老欺人太甚了!竟然称我农家为末流。” 落下闳虽然年仅十八,但是沉稳得像是个老人。 他摆摆手,无所谓的回应,“毋慌!是否为末流,交给天下人评判就好。” “诺!” 打发完不满的师弟,落下闳都懒得看严遵。 目光直接落到了远处,吃完饭,坐在地上,昏昏欲睡的司匡。 他压低声音,向旁边问道:“就是这个人,把虞初弄的垂头丧气?” “正是!” “相貌平平,竟然能吟诵新文体,有趣。” “师兄,您这是……” “嗯。”落下闳点了点头。 他挥挥手,示意农家弟子都退下。 然后对着褚大点头,笑了笑。 一步迈出。 …… 驰道 司匡因为赶路累的,困得都快睡着了。 他盘膝坐在寒风中,眼皮耷拉,时睁时闭。 在一旁看热闹的行人,也困得不行了。 忽然, 稷下学宫门口的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出来一个人? 司匡急匆匆地站了起来。 一只手拿着被褥,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直起身子, 望着远处, 再次扯着嗓子,高呼。 “自小说家后,诸子百家,何家应战?” “若无应战之人,那应算吾胜了!” “自此,诸子门生,都是徒有虚名之辈!诸子学说,只是孩童玩笑之言!” 落下闳在百家诸生注视下,举起手,挥了挥,高声回应,“毋急!吾来应战!” 司匡眯着眼睛,质问道:“君乃何人?” “哈哈哈,‘君’字不敢当,吾乃一无名之辈罢了。”落下闳微笑着,缓缓走来,“若君愿意,可直呼吾名——农家——落下闳!” 他走出稷下学宫的大门。 踏上驰道。 距离司匡十几米的时候,就拱手行礼。 礼节过后。 落下闳又不急不慢地走着。 直至来到司匡面前三米的位置,才再次开口,“敢问兄台,何名何姓?” “胶西司匡!” “原来是司兄!久仰久仰。” 落下闳笑吟吟的客套完。 面向驰道看热闹的人,行礼,高呼,“诸位等着急了吧,吾农家有罪。” 众人连忙回礼,声称不敢。 落下闳“咯咯咯”地笑着, 转回身子,双手重新交叉,伸进衣袖,上下打量司匡,感慨万分。 “自齐灭亡之后,稷下学宫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吾忽然有一种回到了百年前稷下大讨论的错觉。” “王霸之辩、义利之辩、天人之辩、人性善恶之辩……稷下四大辩论已然过去多年。尤其是,百家本以为人性善恶之辩将会是稷下辉煌的终点……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出现百家学说作用之辩……” “能够参加这场辩论,是落下闳的荣幸!” 落下闳一本正色,双手拿出。 拱手。 声调提升到最高。 一字一顿,高呼! “幸蒙兄台相邀……” “今日!” “吾农家!” “参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揍农家之前的保底行为。 司匡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来人,嘴里嘀咕,“农家……落下闳……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因为史书当中存在的人数太多。 如果没有太过特别的成就,他一时间也不可能反应过来。 只能通过对方的表现,慢慢的回忆了。 能够代表一家之人,应该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见司匡发呆,落下闳彬彬有礼,笑着,先行询问,“司兄,君既来比试,敢问,治何经典?” “鄙人不属于一派一家。”司匡拱手回应,“至于经典……儒、法、道、阴阳、兵等皆略有涉及。” “哦?这么说来,就连我农家之事,君亦有所涉猎?” “不敢,略懂一二罢了。” “好!君既然这么说了,那吾也放心了。”落下闳笑着点了点头,“原本想与君探讨比试内容……这么看来,比什么都可以啦!” 司匡右手抱着被褥,左手抬起,“请!” “不急!” 落下闳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被褥之上。 双眸微微一动,瞅了一会儿。 因为被褥团在一起,他也没有瞅出个所以然。 只是明白,上面写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否则,不会不肯放下。 于是,他与司匡对视,言语平淡。 “司兄,虞初在此比试之时,鄙人正在房内学习。听前来报信的师弟说:稷下门口,有一乡野之人,抱被褥,诵新文体小说,一人压一家。” “我原本还怀有疑惑,现在来看,疑惑解答的差不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被褥,“只是,兄长可否告知,此乃何物?能被兄长如此重视,恐怕珍贵无比吧?” 司匡用右手抓着被褥,晃了晃,淡淡地说道:“也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本兵法罢了,本来打算用这个东西对付兵家的,结果听说,兵家代表,不在稷下。” “兵法……”落下闳眼前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被褥,“好东西啊。” “怎么,落兄心动了?” “咳咳咳,抱歉,鄙人是复姓……落下。” 司匡:“……” 好家伙,竟然是复姓。 落下…… 怎么越来越熟悉。 为了早日弄清眼前这个家伙的身份,司匡与之对视,沉声道:“落下兄,赶紧比试吧,小弟愿用这本兵书作为彩头。如果兄长赢了,此兵书必双手奉上,若是小弟赢了,兄长帮小弟两个忙……如何?” 在对战其他家的时候,先来个保底,不失为一个好的抉择。 哪怕输了,还有人兜着。 不然,就这么回高密,还不得被那群人弄死? 落下闳听完,沉默了…… 他没有着急答应。 汉人继承了春秋战国士人的风尚——重信。 言出必行。 像是两百五十多年前,孟胜带领一百八十多人慷慨赴死。 像是七十二年前,田横自杀之后,五百壮士因信,皆自尽。 自己如果答应了,付出的彩头……价值不菲。 自己身上,最珍贵的,恐怕就是信义了。 落下闳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敢问,帮什么忙?” 司匡伸出两根手指,强行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 每说一条,他就收回一根手指。 “第一,有一群蛮横恶徒,在吾居住之地强行征购粮食,希望兄长帮忙摆平。” “这个好说,我农家在山东官场,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第二!小弟祖父、家父战死之后,军功被人贪墨……想让兄长凭借农家的关系,联系军方,查明情况!” 落下闳脸色彻底变了。 瞳孔猛地收缩,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贪墨军功?!” “正是!” “可不能用这种事开玩笑!” “匡所言,句句属实。” “究竟是谁,竟然这么大胆!” 司匡摇摇头,“不清楚,这需要让军方调查。” “呼。”落下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这不是小事……容我三思。” 这件事牵扯太大了。 大汉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了。 如果有士卒战死……九成以上的可能,是死在边境。 贪墨边境卖命士卒的军功…… 这是在玩火! 如果这件事传到陇西! 如果这件事传到北地! 如果这件事传到上郡! 如果这件事传到雁门! 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军心动荡; 重则,士卒哗变! 边境不能乱! 边境一乱,匈奴必定大举入侵。 大汉还没准备好,还不能应对大规模的拉锯战。 落下闳作为农家弟子,很清楚边境地区的粮食情况。 他们可不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百家一样…… 站在他们身后的,可是九卿之一——大农令——郑当时! 全国粮食,都归大农令统辖、分配。 全国边境地区的粮食余量,没有人比郑当时更清楚。 若无特殊情况,全国的粮食分配,都在一个平衡之中。 一般进行大规模的战争,都需要提前调整分配。 若是没有提前调整,依照边境现有的粮食量,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后,若无足够的粮食,边境必将失守! 因此,查明贪墨军功这件事,他落下闳不敢保证,也保证不了。 除了长安那位发话,没人敢保证。 牵一发而动全身! “兄长可知,被褥所记载之物?”司匡见落下闳一直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先发制人。 “价值千金也不行,这件事牵扯太大了,我农家,担待不起。” “如果除了农家、还有兵家、军方一同参与呢?” 落下闳瞳孔周围都是血丝,“此言怎讲?” 司匡晃了晃手中的被褥,压低声音。 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分贝,直接挑明,“这上面记载了一十三条兵法……它们出自《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不可能,良兄说过了,它早就失传了!” 落下闳的心脏又一次受到冲击。 今天是他有生以来,震惊最多的一天。 “此乃先祖所留,不会有错!” “先祖?你是孙武之后!”落下闳后退一步,大惊失色,“不对啊,你明明姓司!” “小弟并非孙子之后,家中祖先……世人称为匡子。” “啥子?”落下闳脸色憋得通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家乡方言都下意识念出来了,言语多期期艾艾,“匡子…匡…匡…匡章之后?” “然也!” “怪不得,怪不得……这就对了。孙武乃齐国人,其后孙膑,亦齐国军师,匡章乃齐国大将……这才对。” 落下闳咽了一口唾沫两眼冒出幽幽红光,死死地盯着被褥。 他现在已经有些相信司匡的话了。 如果是匡章的后代,还真有可能掌握兵家失传已久的至高兵法之一。 如果军方那群将领知道兵家圣典重现世间,为了一睹兵法真容,绝对会发了疯似的,直接从边疆杀过来。 兵法这种稀缺之物,一旦掌握,最少也是一个侯爵! 当初留侯得《素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若是他们得到《孙子兵法》……不敢想象。 很可能直接追着匈奴打! 至于司匡的要求…… 有人贪墨军功? 杀! 六百石县令干的? 杀! 国相? 杀! 诸侯王干的…… 陛下,边境十三地,几十万将士想谈一谈胶西王的事情。 落下闳敢发誓,这绝不是开玩笑。 大汉边境军方四大势力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虽然落下闳心动了,看表情,有合作的意向。 但,司匡可不想这么简单就结束挑战诸子百家。 自己已经放出话了。 如果中途退缩,世人要如何看待? 再说了,这么好的刷声望机会,可遇不可求。 在大汉,很多情况下,声望,比出身更重要。 看看人家董仲舒就明白了,声望传扬于天下。 即便在辽东高庙世间上,被刘彻冷落,地位依旧不会动摇。 五经博士! 公羊领头人! 每遇大事,刘彻必遣廷尉,入董府,请策略。 再看看河内郭解。 虽不是贵族子弟,但侠义之风闻名天下,愿意为他卖命的游侠,数不胜数! 其登高一呼,几乎可以影响三河之地三分之二的游侠! 剩下三分之一,多为墨家子弟。 “兄长可否心动?”司匡微微一笑。 “呼!”落下闳长呼一口气,“君所带之物,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会不心动吧?” “那现在可否比试了?”司匡微微一笑。 “比试?君想明白了?若是输了,可是……”落下闳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哈哈,一部兵法而已,小弟还没看在眼里。倒是兄长,一直在左右为难。” “君很自信嘛。” 司匡笑容不减,“不敢。” 今日已经可以使用“等价交换之地”了。 打不过你,就把匡章留下的手书拿去交换。 华夏上下五千年,英雄人才何其多? 总有克制你的方法! “司兄,为了农家,休怪吾无礼了!”落下闳重重一叹,“若君输了,吾虽不能将汝家军功找回,但可以将恶徒驱逐,这是吾唯一能做的了。” “兄长,小弟可不觉得会输。” “是吗?”落下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变得凝重。 “你的自信,应该来自出身乡野吧?世人皆知,吾农家擅长农业……但又有几人知晓,吾等亦通晓天文,知历法?” 将袖子撸起来。 他从褡裢里掏出来一根筷子长短的小木棒。 看了司匡一眼。 落下闳拱手作揖,郑重地说道:“在下先赔礼了。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鄙人,不想比试农业知识,而是打算与君切磋天文历法!” 他想得很周到。 与农民比拼农事,赢的几率只能对半分, 如果比拼天文历法……自己,绝对稳赢! 虽然他感觉此举有些对不起司匡……有些愧疚之心。 但只要补偿合理,相信对方也可以理解。 这也是他在正式比试之前,主动提出驱逐强行征购之徒的缘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傻子……是大牛?小丑……竟是我自己? “以天文历法定胜负?”司匡低头轻吟,上齿含着下唇,一时摸不着头脑,“颛顼历已延用一百多年,其中,无可比的内容啊。” 落下闳咧嘴,得意洋洋地说道:“颛顼历乃暴秦旧历,我汉家继秦制,不得不沿用秦历。吾认为,既然大汉推翻大秦暴政,历法,亦应该做出相应的改变。” 他目光炯炯,眼睛一眨不眨,“况,吾研究了一段时间,得出一个结论。” 司匡:“???” “所谓颛顼历,只不过是古四分历、殷历的一个旁支罢了!” 落下闳满腹经纶,把知道的典籍内容,毫不吝啬的全盘托出。 “其与殷历相比,只不过是月建有差。我查阅典籍之后发现,颛顼历历策,是一个“畴人”用古四分历方法拟订的。” “这种方法虽然较殷历有所进步,但,依旧有不足之处!” 落下闳一口气说完,随后,轻轻一顿,将比试内容道出来,“司兄,你我今日邀战内容,即设计一套新式历法,代替颛顼历!” 司匡:“……” 不知为何,他现在想收回刚才见到虞初时候,评价稷下的话。 稷下学宫,看来真的是没落了。 没想到,农家的代表,竟然是个傻子。 设立新历法? 大白天的,你怕是在做梦。 历法岂是轻轻松松设计出来的? 自古至今,每一套历法的出现,都是倾尽一个王朝的底蕴,汇集全天下的天文学家,耗费数十年的时间,推演而出。 如今,自己面前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口口声声要设计新历法。 不知天高地厚! 这是司匡对落下闳的评价。 虽然这么想,但是不敢说出来。 他咳嗽一声,对面前这个划分进“傻子”阵营的农家代表,解释,“落下兄,所谓‘制历必先测天’,如今是白天,如何观测星象?再者,历法制定,非一朝一夕可成,仅凭个人之力,难以完成,不如,换一个比法?” “司兄这是怕了?还是打算认输?” “对吾等而言,汝仅有一人;对君而言,吾等当为一家。因此,本次比试,虽然难以启齿,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是个人之力,背后依靠的农家几百年的底蕴!” 落下闳面不改色,声调抬高。 “君既然企图挑战诸子百家,自应有所准备,比试内容,今日环境、时刻等,都应包含其中,其中是否符合君之习惯,不是我百家诸生该考虑的。” 司匡深呼吸,胸口上下起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最后一次确认,“落下兄,你认真的?” “自然!”落下闳平静地说道。 司匡郑重点头,撸起袖子,高呼,“那好!就比试一场吧!” 还就不信了! 自己堂堂正正的穿越者,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还比不过你一个“傻子”。 不就是历法吗? 史书中记载的历法多了。 只要自己记得历法的名字,别说是内容,就连历法制定者本身的经历,都能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 那群家伙,在“等价交换之地”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落下闳把手中那根纤细的小木棒递给司匡,“历法与星象相关,此物供君在地上画图推演。” 说完,他又重新打开褡裢,从里面取一根新的小木棒。 也不管其他的,开始自顾自的在地上画画。 一旦投入,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雷打不动! 只会研究的疯子。 司匡注视其孤凉的身影,暗道一声:“落下兄,得罪了。” 双眸微闭。 呈思考状。 意识潜入。 默念三遍:遵循等价交换。 …… 眼睛睁开,场景切换。 他再次来到了这个墙壁雪白的封闭房间。 房间布置依旧单调。 除了中央的普通案几,以及案几上方发出白光的灯泡之外,别无一物。 司匡按照记忆,走到案几前,盘膝做好。 右手放在案几上。 霎时,一股信息进入了他的大脑。 “是否开启交换?” “开启!” “您身上的气运之物,仅有一个,是否作为交易物?” “是!” 话音刚刚落下。 头顶的灯泡就发出了夺目的白色光芒。 光芒在房间中大约持续了三十秒。 之后,才缓缓散去。 “嗡!” 一个被红色绸缎包裹着的长方形托盘,出现在案几上。 托盘内部,一卷竹简静静地躺着——正是匡章所留手书。 一段金色的文字从竹简上方浮现: 物品:战国诸子匡章遗留手书。 蕴含气运点:二百八十二。 鉴定完交换物价值之后,又有一段信息流,进入了司匡的脑海。 “请您说明渴望得到物品的类型。” 司匡毫不犹豫地说道:“华夏自颛顼历后的所有历法!” “嗡!” 白色灯泡的光芒再次照耀四方。 “唰!唰!唰……”数不胜数的破空声传来。 光芒过后。 案几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团。 光团之上,带着历法的名字与价值点数。 太初历:两百四十三气运值。 … 大明历:四百三十二气运值。 … 麟德历:三百一十二气运值。 … 紫金历:五百六十七气运值。 与此同时,大脑中又收到了一部分信息。 “符合要求的历法共计五十三部,是否筛选?” 司匡黑着脸,看着自己刚刚兑换的那一丁点气运值,又瞅了瞅紫金历,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战国诸子传了几代的手书,竟然都没半部历法值钱。 天理何在? “怎么历法这么贵?” “历法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农业生产宝藏的钥匙。” “真的假的?你别诓我!” 那个信息未曾回答,而是重新询问,“请问,是否筛选?” “筛!把我兑换不起的,通通删除!” “嗡!” 白光依旧。 “唰!唰!唰!” 司匡重新睁开眼睛。 盯着案几。 筛选之后,案几上只剩下了四部历法。 太初历:两百四十三气运值。 应天历:一百一十八气运值。 授时历:两百八十气运值。 时宪历:两百八十气运值。 司匡盯着光团,沉声问道:“能介绍一下这四部历法吗?” 信息传来,“只能提供制定者的姓名以及部分成就。” “也好!” “嗡!” 光团一字排开。 原本名称与气运值之上,多了一排姓名,以及一个“()”。 “()”里面,包含着备注。 · 太初历:落下闳 (第一部比较完整的历法) · 应天历:王处讷 (夜为五更,更分五点。更以击鼓为节,点以击钟为节,更点之法自此始。) · 授时历:许衡、郭守敬、王恂 (以365.2425日为一岁,距近代观测值365.2422仅差25.92秒,) · 时宪历:徐光启、李之藻、李天经、汤若望 (农历/阴历) · 司匡趴在案几上,阅读着历法上的注释。 刚打上第一眼,就失神了。 瞳孔颤抖,呼吸变得急促。 太初历…… 制定者…… 落下闳?! 你妹! “唰!” 他猛地直起身子。 “啪!”的一声,两只手按在了案几上。 压低身躯,把眼睛怼在光团上,仔仔细细地盯着那行小字,依旧难以置信。 正在和自己比试的家伙,扮猪吃老虎? 司匡瞪着“()”内的备注——第一部比较完整的历法。 那个傻子模样的家伙……竟然制定了太初历? 怪不得! 怪不得那家伙的名字,有一种熟悉感。 现在好了,想起来了! 不过,太初历的制定者落下闳不是蜀郡的人吗? 怎么在齐? 难道是为了代表农家,坐镇稷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一切就讲得通了。 为什么落下闳精通:农学、医学、天文、数学。 诸子百家的部分底蕴,都在稷下。 如果年轻的时候在稷下学习,很容易把农、医、天、算融会贯通! 毕竟,留守在这里的百家诸生,都非等闲之辈。 司匡锁定了名字,很容易就锁定了落下闳这个人的资料。 直接做到知己知彼了! 第一个把正月定为岁首的家伙! 第一个把二十四节气融入历法的家伙! 第一个提出浑天说并制造浑天仪的家伙! 第一个提出通其率,并且影响了中国天文两千年的家伙。 如果说通其率不好理解,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最佳渐近分数。 后世有一个叫李约瑟的英国人,曾经把同时代,东西方天文成就作了一个比较,共列成了十大成就。 其中落下闳的成就占据了三个。 好家伙! 恐怖如斯! 司匡失神了,忍不住指着自己,问上这么一问:小丑竟是我自己? 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比试? 不对! 应该说:和自己比试的家伙,是人吗? 先不说在这个时代,哪怕再过一百年,这些成就,随随便便拎出去一项,足以碾压世界天文界、数学界。 哦,当然,有个前提,那个发明了游标卡尺,类似穿越者的家伙不算数。 司匡咽了一口唾沫,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褡裢。 若是没记错,落下闳好像还被称为春节老人…… 自己要是利用交易把春节老人给弄哭了…… 会不会日后压岁钱都没得了? 司匡现在有些心慌。 双手双脚发麻。 虽然目前面对的落下闳尚未加冠,但一想到其日后的成就,心里就没底。 鬼知道这家伙现在到哪一步了? 稷下未死! 诸子式的人物,尤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书生之力』、委婉的解释 “请问,您要交换哪一部历法?” 在此地声音的呼唤下,司匡的注意力转移到光团本身所蕴含的知识上,眉头紧蹙。 价格太贵了。 兑换之后,自己几乎可以称得上身无分文了。 于是,用商量的于是,询问,“还能便宜一点吗?太贵了。” “抱歉,‘等价交换之地’遵循等价交换,不会进行任何折扣行为。” 司匡眯着眼睛,盯着光团,呢喃。 “你确定是等价交换?” “当然!” “在交换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正式估价之前,不应该先让交换双方亮出自己所有物吗?我先把东西拿出来,你估价结束,再定义你拥有物品的价格。” 司匡皱着眉头,用右手手指,敲打着案几,制造“咚咚咚”的不满“噪音”。 “这种交换方式,我感觉并没有等价,反而是让我在承担被黑吃黑的风险。” “……”等价交换之地的声音沉默了。 它无法反驳。 按司匡所说,这种交易方法,的确存在问题。 即便它遵循的是“等价规则”,但是谁又能证明呢? 自己给自己证明…… 这种方法就如同自己审问自己。 本身就存在问题。 “行了,别沉默了。”司匡察觉到这个意识形态与物质形态皆神秘兮兮家伙的纠结,噘着嘴,“拿出点东西,进行一次性补偿,我就认可你们这种交易方式。” 这一次,传入大脑的信号,明显带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您确定?” “嗯。事先说好,我要武力值方面的奖励。这两天有一场硬战要打,武力值跟不上,又得被人打死。” “没问题!” 声音过后。 灯光如昼。 白光散去。 “嗡!” 一团红色的光团悬浮在案几上。 “这是中唐之前的『书生之力』,对您而言,应该够了。” “嗯?” 司匡瞥了一眼,心有疑惑,但没有在意。 虽然这个鬼地方的交易方式有瑕疵,但是在补偿的细节方面,应该会很大方。 就拿新手三件套来说,都是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仅一分钱没花,用起来还很爽。 『书生之力』…… 泱泱华夏,文人战斗力最弱的时期,恐怕就只有五代十国之后的赵宋了。 既然这份补偿来自中唐之前,应该够用了! 春秋战国,文人与士界限比较模糊,战斗力不低。 就连孔子,也能持剑诛少正卯,更别说他教出来的弟子了。 君子六艺中,可是包含着战斗方面。 至于秦汉三国南北朝…… 只要不是郭嘉这种体弱多病的文人……问题也不大。 唐更不用说了。 相传李白的剑法,来自剑圣裴旻。 可惜呐,摸不清具体的时代,有些心痒难耐。 司匡呶呶嘴,也没有着急戳破光团。 而是把目光先放在了那一堆历法上。 现在外界环境嘈杂,保不准会出现什么幺蛾子,必须抓紧时间了。 沉思片刻。 太初改历这件事,影响太大了,开辟了历法的一个新时代! 司匡终究到底,不忍心破坏。 其他的历法,等太初历推行一段时间,时间成熟了,再拿出来,也不迟! 毕竟,它们,多多少少都有太初历的影子。 冲突不大。 等有足够的气运点,甚至可以直接把二十一世纪用的阴阳合历搬过来! 把大汉历法,推进两千年!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沉声道:“兑换……太初历吧。” “好的!如您所愿。” 一秒钟之后, 兑换成功的声音响起了。 “叮!” “物品:『太初历』,兑换成功,扣除气运点二百四十三点。” “轰!” 一段庞大的记忆,如同滚滚而来的黄河之水,直接把司匡的大脑填满了。 推演太初历需要的资料、计算公式、观测仪器制作方法、星轨图……一应俱全! …… …… 外界 “司兄,司兄,醒醒,醒醒。” “嗯?” 司匡退出“等价交换之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眸。 睡眼惺忪,眼前白茫茫一片。 长长的睫毛微微跳动,注视摇晃自己的人。 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落下闳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坐在他的身边,不断地呼唤。 “你怎么睡着了?” “哦,赶路太累了,抱歉。”司匡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落下兄,你推演的如何了?有眉目了吗?” 落下闳点点头,右手握着小木棒,指着地上一个半圆形的图,沉声道:“嗯,图纸已经画出来了,现在需要大量的进行计算。” 这位“未来的新年老人”嗔怪一声,“刚想和你商量延长比试时间这件事,就看见你睡着了。” “延长时间?” “没错!” 司匡神色诧异。 盯着因为兴奋,脸色变得红润的落下闳。 此刻,这位未来的农家宗师,正疯狂地摇晃着司匡的胳膊,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 其言之凿凿,道:“我估计过了,只要半年时间,一定可以……” “停!什么玩意儿?半年!你疯了吧?” 年纪轻轻的“新年老人”,瞪着纯洁无瑕的大眼睛,激动的话语和拨浪鼓似的,“咚咚咚咚,”的从嘴里冒出来,“这可是能被记进史册的大事!比个半年,不过分吧?当初稷下的大讨论,随随便便哪一个,持续的时间,都是三十年以上!” 司匡猛地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我赶时间!” 别说三十年了。 他三天也等不起! 按照估计,最多明日,那群恶徒又会上门。 这一次,他们必将有备而来。 “可是……” 落下闳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匡无情地打断,“这个耗费时间太长了。这样吧!我们换一个比赛内容!” 落下闳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笑吟吟地说道:“这可不行,我农家向来说话算话,既然说比历法,就绝不会更换!” 他站起来,指着坐在驰道周围,一直观看的贩夫走卒,高声。 “若是言而无信,天下之人,要如何看待我农家?” “当然,与之相同,若是君言而无信,中途退出比斗,天下之人,又如何看待?” 落下闳并没开玩笑。 一旦和诸子百家扯上关系,一举一动,皆被天下之人注视。 “司兄,如今,君只剩下了两条路,”一边说着,“新年老人”一边向站在稷下学宫门前的百家诸生投去一个必胜的笑容。 接着, 不急不慢地举起左手,伸出食指,一脸严肃。 “第一,认输,为诸子学说、为百家门生赔罪!” 又伸出中指。 “第二,留在稷下,直到历法制定出来,比试分出胜负!” 他把手放下,重新换上一副笑容,“当然,为了让君安心比试,恶徒,农家会派人处理,只不过,军功那件事……得缓一缓。” “哦,对了!”担心司匡忘了,他急忙补充,“这段时间,《孙子兵法》,也得留在稷下!” “唉,你这是何苦呢?”司匡幽幽叹息,埋怨,“本不想这么做的,为什么非要逼我出杀手锏?” 他在落下闳一头雾水中,瞅着地面上上的半圆。 声音阵阵。 “你这是浑天说吧?认为‘地浮于水上,星嵌于天球,日月五星附于“天球”运行。” 落下闳脸上的忽然笑容凝固了。 内心五味杂陈。 这就如同二将交手双方打的难解难分,正惺惺相惜的时候。 忽然,一人说道:“你为了获胜,穿了大红色的内裤!” 让另一方产生一种,类似于舌吻老母猪般的狗血心情。 秘密被人知道了! 心慌! 落下闳后退一步,脊梁渗出来豆粒一般大小的冷汗双手颤抖,尖叫,“你…你怎么知道?我未向外人说过这个猜测!” “别害怕。”司匡淡淡地说道,“吾知晓,只因……也曾这么认为,直到,我发现这是错的。” “错的?”落下闳双眸逐渐布满了血丝,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不会吧?就连家师,也不曾证明其错误,你为何敢直接断言?” 司匡耸耸肩,没敢直接解释。 这玩意儿…… 一旦解释不好,是会被烧死的。 日心说相对正确、万有引力学说,都还不到出现的时候! 担心这个未来天文数学界的扛鼎人物受到沉重打击,失去前进动力。 他沉吟一会儿,与落下闳对视,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委婉的方法。 “落下兄,小弟之所以能够看出它是错的,只因,其运行规则,与小弟制作的第二部历法的部分内容相驳。” “第二部!你在说笑呢?”落下闳的尖叫声更大了。 “唉…兄长怎么就不信呢?其实……小弟多年前,就已经制定了一部较为完整的历法,只因没有足够的竹简、布帛,无法书写出来的。” “唉……本来不打算说的,但见兄长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实在是不忍心。” “呵呵,呵呵。”落下闳发出几声怪笑,原本笑嘻嘻的脸顿时变得阴沉了。 他很讨厌做假学问的人;很讨厌吹牛说大话的人;很讨厌一副高傲嘴脸,却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整日待在房间,不出门,被严遵他们看做疯子。 原本,他对司匡的印象挺好。 但听到“与自己制作的第二部历法相驳”这句话。 好感度瞬间清零。 狂生! 不对! 狂妄之徒! 落下闳在原地蹦了蹦! 叫骂:“狂妄!哪怕是先秦诸子,穷尽一生,也不敢声称制作出一部历法。汝一黄毛小儿、寥寥无名之徒,竟然敢在稷下学宫放下如此大话!” “简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落下兄……” “住口!汝不配与我兄弟相称!” 司匡黑着脸。 “新年老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难道刚才说得不委婉? 自己制作的第二部历法…… 落下闳眼珠子瞪得鼓鼓的,手中握着的木棒来回比划。 “唰!唰!唰!” “小子,我要和你决斗!生死决斗!” 司匡高声,“不需要!我有一折中方案!” “讲!” “听闻落下兄精通数学之道!” “依我看,就以数算定胜负!” “同时,我以先祖匡章名誉担保,明日离开之前……不,明日天亮之前,给农家提供一部较为完整历法!” 他呼出一口气,胸有成竹地说道,“若是我在数算上输了,或者,没有提供出合格的历法,任凭诸子百家处置!” 落下闳看了一眼地面上,自己画的半圆,咬紧牙根,“此言当真?” “击掌为誓!天下人鉴之!” “痛快!” 落下闳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脸上的怒火依旧未减,“希望,君能拿出令吾满意的历法,不至于贻笑大方。” 司匡豪迈地笑了。 “一定!” 其他的不敢保证,这一点,敢用生命担保。 毕竟,太初历就是落下闳本人制定,虽然早了二十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公羊儒家!兰陵褚大! 与“新年老人”达成比试共识。 司匡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声音高昂,“请落下兄提出数算之道比试内容吧。无论何题,小弟,皆接了!” 说实话,对于数算,他丝毫不慌。 毕竟,古人可不会解方程,更别提很多数学公式了。 然而,司匡还没开始回忆数学,拒绝声先到了。 “不用了。”落下闳摇了摇头,“我农家传承数百年,你可知,为何,连一部历法也没制定出来吗?” 司匡低着头,拱手,“小弟不知,请兄长明示。” “只因数算水平不够!”这位农家青年一辈第一人幽幽长叹,仰望天空,“历法制定,需星象。而我们的不足,皆体现在对星象运动轨迹的计算上。” 他把双手背在身后,落寞地说道:“君言一己之力制出一部完善的历法,若是真的,数算之道,定在我之上。” 落下闳顿了顿,换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此,不需要比数算,直接用历法说话吧!” 司匡嗯了一声,“如此也好,倒省了一番功夫。” 落下闳转过身,一手指日,沉声说道:“此刻已至申时,临淄城宵禁位于酉时,若是君着急赶回去,恐怕,只能再挑战一家了,否则,没有时间撰写历法喽。” “抓紧时间吧!”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背着手,慢悠悠的向稷下学宫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抬头高呼,以示众人。 “此战胜负!明日清晨!自有分晓!” 话毕。 他哼着小曲,走得更慢了。 像是一只蜗牛。 激动人心的比试没有出现。 围观众人略有失望。 … 稷下门口 百家诸生脸色从阴沉,变得黝黑。 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不远处那个缓慢挪动的身影上。 心情复杂。 落下闳虽然平时喜欢宅在屋内,但是没人敢否认,其农家年青一代第一人的地位。 稷下之内,精通农、医、天、数者,唯他一人! 哪怕是精通数算的墨家弟子,在数算之道上,也不敢与之相比。 严遵深吸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层浓密的淡黄色汗珠。 用袖子擦了擦,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落下闳也无法拿下此人?” “这可如何是好?稷下之内,学识能与落下闳相媲美者……不多了。”皇甫休哀声道。 严遵转过身,眺望,试图从在人群中找到一个主心骨。 然而,扫视了好几圈,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转回身。 气的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故作高声,抱怨,“唉!可惜!若是我道家东方朔、兵家良岳、法家张安世、杂家刘德、纵横家聂真、阴阳家公梼平、名家公孙九歌在此,此人安能如此嚣张?” “哼!”孔安国冷哼一声,颇为不满,嚷嚷,“严遵,你少冷嘲热讽,言尽百家,为何不言我儒家?” “为何不言,你不清楚?”严遵目光在褚大身上游走,冷笑。 “你!找死!”孔安国怒了。 “嗡!”佩剑出,杀死侧漏。 “我道家怕你不成?”皇甫休与旁边一白衣青年,同时拔出佩剑,站到严遵前,护卫着。 一时间,儒、道,呈剑拔弩张之势。 王贺一步踏出,拔出墨剑,挡在他们中间,劝诫,“诸君切勿冲动!” “是啊,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农家邓平也站了出来,用锄头挡住二人。 “安国,回来。” “师兄!” “回来吧!”褚大仰着头,莞尔一笑,“看来今天,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喽。否则,儒生会被人当成贪生怕死之徒。” “哒!” 一步踏出。 衣带飘飘。 浓郁且无形的浩然正气从他身上扩散出来。 高声:“始皇帝焚书坑儒,我儒家都不曾低头。今日,亦不会!” 褚大双手交叉,放于长袖。 一身灰色儒装,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他刚毅的脸庞上,写满了自信。 这是源自诸子百家第一家的自信! “既然百家皆无信心镇压此人,那就由我儒家出马!” 话毕! 他踮起脚尖,眺望驰道。 扭头,指着司匡,对孔安国笑着说道:“此人,以新文体,完败小说家,吾甚感兴趣。就让我来试试其儒学能力吧!” 说完。 褚大大步迈出。 “哒哒哒哒哒”的,连走了五、六步。 其背影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其身形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风流倜傥之气、翩翩君子之风。 寥寥几步,尽有大儒风范。 顷刻间,让诸生隐隐失神。 … 驰道尽头 返回的落下闳与出门的褚大相遇。 二人相互拱手作揖。 “褚兄,多加小心!” “贤弟勿忧!”褚大面带微笑,声音清朗,“为兄打算与其比试儒家六艺。” “不可!”落下闳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先小心翼翼张望两侧,才压低声音,解释,“儒家六艺,纳礼、乐、射、御、书、数。其中,此人乐、书、数之能,绝不在兄长之下!剩下三艺,闳尚不清楚。” 司匡在《封神演义传》引用的押韵诗,让他心有余悸。 仅仅一眼,又能看穿浑天说,让落下闳心生恐惧。 至于书艺这方面,他则是从被褥上的字体判断的。 字体工整,不是善茬! 所以,才忍不住提醒这位儒家年青一代领袖多加小心。 若是儒家再败了。 诸子百家,可真就没有可战之力了。 听闻警告,褚大脸上出现几丝忧愁。 他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麻烦。 这是从哪来的乡野村夫? 除了自己的师父董仲舒,上一个集百家大成者,只剩下杂家的吕不韦了。 难道这个人是吕不韦再世? 看来,这一次真的需要小心。 不能大意! 褚大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挑挑眉,拱手,“多谢贤弟提醒,为兄记住了。” “不必!”落下闳挥挥手,不再多聊,慢悠悠走向诸生人群。 …… 驰道。 司匡抱着脏兮兮的被褥,像是一个逃荒的难民。 见有一气质非凡之人向自己走来。 他站起来,迎了上去。 驰道两侧,原本昏昏欲睡的观众,见又有人来了,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议论纷纷。 “哪家来了?” “不清楚,不认识。” 忽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是……” “怎么,王七,你见过这个人?” 又有一人惊呼,“我的天呐!竟然是他!” “谁来了?” “谁啊!你们快说话啊!” 不认识的人还在东一头西一头的询问。 而凡是见过褚大一面,留有印象的人,都“哗啦啦”的站了起来。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大气也不敢喘。 神色庄严,像是朝拜圣人似的。 司匡杂七杂八的声音中,再此问出了那个久违的问题。 “来者何人?隶属何家?” 没有一个呼吸,清晰的回答便传了过来。 那声音洪亮震天,底气十足,于四野回荡。 “公羊儒家!” “兰陵褚大!” “轰!” 稷门外彻底炸了! 商贾、官吏疯狂了! 他们纷纷站起来,用炽热的双眼,注视声音的主人。 尖叫声、咆哮声…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需要多说,八个字足矣! 儒家,代表的本就是顶尖,更别提前方冠以儒家第一学派的公羊二字! 而兰陵,代表的是一个地名! 一个产生了大儒的地名! 当今,凡是山东吏民,除了皇帝叫刘彻之外,都知道一个名字。 哪怕不知道当地县令、郡守的姓名,也知道那个名字——褚大! 自儒家大弟子吕步舒丑闻传遍天下之后,世人皆知,儒家年青一代变天了! 新一代具备大忠、大孝、大仁、大义的人,名叫褚大! 儒家大儒,兰陵褚大! 董仲舒百年之后,儒家新一代的领袖! 司匡微微失神。 停下脚步,重复着这个名字:“褚大?这家伙竟然也在齐地?”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划过。 难道百家争斗,已经从朝堂转移到稷下了? 否则,怎么大儒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他想了一会儿,考虑到褚大还在等待。 急忙拱手,迎了上去。 “褚兄之名,早有耳闻,失敬!” “贤弟才厉害!竟然敢一人对抗百家。”褚大笑容可掬,感叹,“如今小说家已经败了,农家那里,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吧?” “哪里的话。” “不用谦虚了!我很了解落下闳这个人。他有一个特点,受到的打击越大,走路越慢!”褚大转身,看着那道还没进入稷下学宫身形,咧嘴,“农家结果,想必,百家皆明了。” 司匡只是笑着,没有接话。 褚大转回来,目光又放在被褥上, 顿时,额头多了数道凝重而生的横线。 他对脏臭的被褥,并不感兴趣。 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被褥上的字体。 “书法不错。” “兄长说笑了,涂鸦之作罢了。” “涂鸦之作?” 褚大眯着眼睛,没有明白具体意思。 不过,听这语气,应该是自谦之词。 “贤弟相当谦虚嘛。” 司匡把右腿向后挪动了几公分,深吸一口气,答道:“实话实说罢了” 不知为何,和褚大说话的时候,浑身压力很大。 就像是面对领导似的。 还未开战,气势上先输了。 难道是因为其浑身环绕着从儒家经典中培养的气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儒家,无人! 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是司匡心中勃然升起的念头! 必须要必须要主动出击! 必须要打! 把战火点起来! 让火焰,烧到儒家身上! 汉人最厌恶的就是那种懦夫,更别说汉人中的激进派——公羊学子。 一昧忍让,只会让他们看不起! 只有肝胆侠义之士,才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司匡分析到这里。 将腰板挺直,被褥夹在左腋下。 来了底气! 拱手,对褚大一拜,“兄长既来,敢问,代表的可是儒家?” “善!”褚大微微一笑。 “既如此,请儒家言明比试内容吧!” “哈哈哈,贤弟这是着急了?” “然!” “那好,大(褚大的自称)就说一说!” 褚大右手抚摸着颚下短齐的胡须,灵眸微微一转。 便想出一个主意。 他侧身微转,面向驰道右侧。 面对观望众人,拱手,以沉稳有力之声,说道。 “元光元年,陛下下诏征求治国方略。家师献《举贤良对策》,独尊儒术自此而始!” “如今,大汉正统,当为儒家!” “儒者,仁义之士也!” “儒生,道德之辈也!” “儒家,天下正统也!” “自元光起,天下学子,意欲入儒家者,不可胜计。” “然,百家易传,亦易失!” “自五霸、七雄起,失传之家,亦不可胜计。” …… 稷下学宫 百家诸生都眯着眼睛,盯着远处高谈阔论的褚大 同时,又时不时瞅着满眼尽是小星星的孔安国、衡胡、周霸等人。 下意识挪动,与这群人拉开距离。 儒家的不讲武德啊! 不仅提旧事。 还开口就地图炮! 说了半天,全都是夸儒家。 整得百家好像无德似的。 尤其是道家之人。 都咬着牙,握紧拳头,脸红成了猪肝色,敢怒不敢言。 当年大意了,被儒家钻了空子!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平日里一向遵从窦太后意愿的刘彻,做事如此果断。 窦太后刚刚去世,就把其生前坚信的黄老之学打下了朝堂! 皇甫休摸着下颚,呢喃呓语,“褚大这厮,打的什么歪主意?” “吾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严遵浑身发冷,神态阴沉。 王贺狠狠地握着手中的墨剑,任其来回颤动。 沉吟,道:“诸兄,我可能猜到了……” 严遵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惊呼,“难道是……” 一旁看热闹的落下闳仿佛也想到了什么,懊悔的猛拍大腿,“不愧是董子门下第一人,吾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严遵红着眼,咬着牙,嚷嚷着,“儒家!!” …… 镜头拉回驰道。 褚大依旧抑扬顿挫地说着。 “儒家传自孔夫子。” “至于董师,已数十代。” “孔、孟、荀……董!诸子如云!也无法保证……” 司匡听的实在不耐烦了。 挥挥手,出声打断。 “褚兄,可否直言内容?” “可!” 褚大嘿嘿一笑,转过身来。 上下打量眼前这位狂生。 当看到司匡一人压制两家的时候,狂妄之徒这个名号,就已经从他脑海中清理出去了。 以狂生取而代之。 “贤弟,吾儒家的比试的很简单,请君解答一问题。” “什么问题?” 褚大搓了搓手,笑嘻嘻的。 “秦用法家,一百五十年。” “高祖皇帝用道家,不过六十八年。” “以君之才,敢问,吾儒家,应如何做,才可让陛下用儒之心亘古不变。令儒家传承千年不断,万年不衰?” “嚯。”司匡微微失神。 这褚大,不按常理出牌啊。 说好的比试,竟然成了请教。 不过,如今自己已经压制百家中的两家。 请教自己,还真没错。 毕竟儒家想传承下去,首先要把诸子百家彻底踩在脚下。 显然刚刚成为带头大哥的儒家,并没有这种经验。 自古以来,这是儒家第一次操纵国家机器。 看着褚大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司匡的眼珠子也“布灵布灵”的转了转。 这个答案,其实很容易得出来。 后世儒家,为什么能一直稳坐政坛? 还不是他们掌控了思想。 只要广建学校,让天下人学儒,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答案虽然简单,但是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说出来。 必须硬气点,换个装13的说法。 换个让儒家两股战战,不得不低头,心服口服认输的说法! 怎么做好呢。 司匡当着一群人的面,陷入了沉思。 打嘴炮? 给儒家年青一代第一人留一个深刻印象? 他没忍住,下意识念叨了出来,“嗯……可以考虑。” “贤弟?”褚大正正衣冠,轻轻呼唤。 但没被理会。 司匡的大脑正疯狂运转,进行思考呢。 分析打嘴炮成功的可能性…… 褚大师尊那个老头儿,就是靠嘴炮出身! 当初董仲舒主动进攻诸子百家学说的时候,靠的就是一张嘴。 虽然褚大现在快到不惑之年,可以看成一个老头儿,但是司匡可不会相信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鬼话。 得到董大嘴的真传,哪怕褚大年纪再大,嘴炮能力,也不会差多少。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儒家成为官方唯一认证之后,能在立稳脚跟之后,迅速巩固战略优势,他们传人的嘴炮功不可没! 自从被史书洗礼了一遍,司匡就对西汉儒生格外敏感。 他不敢忽略,董仲舒百年之后,褚大一人,挑起公羊学派大梁这件事。 嘴炮可以打! 这嘴炮不能直接打,必须往自己擅长的方向引导。 要打出真才实学,打出自己的价值,让儒家信服! 否则,针锋相对的局势,会逐渐演变成单方面碾压的场面。 当然,被碾压的肯定是自己。 司匡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褚大。 暗中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他腰板挺直。 对着褚大郑重拱手作揖,声音朗朗。 “褚兄所言,小弟已有思绪。” 褚大笑得更欢了,“哦?可否详细道来?” 司匡点点头,高声回答,“法、道被废,并非其学说无能,只因,两家无人!” 一言出! 旷野静! 几个呼吸之后,众人反应过来。 “轰!” 直接炸锅了! 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百家窃喜。 道家气的脸青。 严遵与皇甫休二人眼珠子顿时瞪得溜圆,比铜铃还大! 躺着也中枪?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两个字: “狂妄”! 说的比褚大还狂妄!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碰巧打败小说家和农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真当放狠话不用付出代价呐! 当众人以为司匡说完的时候,他嘴里,又蹦出来两句话。 “儒,亦如此!若是陛下放弃用儒,若是儒家并未传承千年……只因儒家无人!” “轰!” 炸了! 又炸了! 比赛氛围彻底炸了!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连讨论都讨论不下去了。 齐刷刷地注视着司匡。 竟然当着儒家大儒的面,骂儒家无人? 疯了! 这小子,死定了! 稷下学宫 与道家之人的反应相同,儒家诸生,脸色一片铁青。 孔安国气的把剑又拔出来了,在手里晃个不停,咆哮着,打算冲上去拼命。 如果不是几个儒家的弟子拉着,他就冲出去了。 周霸的剑也出了鞘,血红色的双眸内,尽是杀意。 竟言儒家无人。 妈的! 过分了! 看不起儒家当世之人? 你这是有多大的才能? 哪怕是孟夫子重生,也不敢说这句话吧! 如果不是师兄在与其比试,他们两个人非冲上去,把人揍一顿! 狂妄到极点,就应该被揍! 司匡对面。 褚大脸色大变。 由平淡转红润,接着转紫、转黑,最终转变成青色! 他被这句话惊住了,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脸上的笑容被冰冷刺骨的寒霜覆盖。 双手用力握拳。 软骨关节“噼里啪啦”地响。 你把自己当成谁了? 虽然儒家刚刚站稳脚跟,虽然儒家明面上的宗师只有两人,但,这仅仅是明面上! 如今,儒家尚存的开宗立派者,不在少数。 儒家分五经,五经育学派! 公羊学派只是其中一支罢了! 每一支学派,实际上,都有宗师坐镇! 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婴太傅; 言《尚书》则济南伏生、齐北欧阳生、济南张生; 言《礼》则鲁高堂生; 言《易》则菑川田生; 言《春秋》,于齐鲁则胡毋生,赵地董仲舒。 司匡一句儒家无人,不仅仅在打董仲舒的脸,更是在那打那群人的脸! 狂生哉! 太狂了! 自大汉创立之后,世人只认同一名狂生:贾谊——贾长沙! 那个人确实有真才实学! 这一点,无可挑剔! 诸子百家皆认可! 如今,一个无名小辈竟然也敢效仿贾长沙之狂。 真是应了孔子那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褚大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声音颤抖,道:“小子,太狂妄了吧?你以为自己是贾谊?” 司匡浑身气势一变,努力维持狂妄的模样。 他微微鞠躬,道:“不敢!在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好一个事实!”褚大怒极反笑,指着稷下的方向,冷声,呵斥,“真当我儒家无人啊!” “褚兄息怒!儒家如今,的确无人。” 司匡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 “如今陛下独尊儒术,只因儒家已故大儒、现存宗师共同努力。然成大儒、宗师者,皆年事已高,再无进步可能!若十几年后,他们回归一抔尘土,何人可以支撑儒家?” 褚大黑着脸,咬着牙,“几十年后,我儒家天资异禀者,定会成为新的宗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大学之辩 司匡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 笑容不减,再拜, “诚然,儒家未来几十年还会出现新的宗师,正如法家自留侯张良、酂侯萧何后,又出了一个廷尉右张汤、主爵都尉汲黯。但是,褚兄岂能保证儒家百年之后,千年之后还能出宗师?” 他低着头,脑袋微微一偏,嘴角轻扬,望着稷下诸生,“正如名家,秦统一六国之后,可还有堪比公孙龙之人?” “这……”褚大脸色微微一变,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见鱼儿已经上钩。 司匡向前走了三、四步,来到了褚大右侧。 抬起右手,拍了拍这位大儒的的肩膀,附在耳边,沉声道:“依在下之见,想要支撑儒家百年、千年,也并非没有可能。” 褚大一愣,扭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后撤一步,拱手,“请赐教。” 他很想知道,眼前之狂生,有什么妙招。 如他所愿,下一刻,司匡倾诉而出。 声音宛若天籁,直击稷下学宫方圆百米诸子门生之本心! “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学问之道,在于交流。” “在下闻之。” “五帝设成均,夏有东序,商有右学,周为上庠。” “而我大汉……有何?” 最后一句话是司匡在诘问褚大。 褚大叹了一口气,神色黯淡,幽幽呢喃,“皆无!” 得到想要的答案,司匡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面向稷下学宫的正门,以朗朗之音,再次说道:“君已明白大汉文坛不足之处!若想传播儒学,只有追溯上古,效仿三代,重立教学之地!” 司匡轻轻停顿,总结道: “唯有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 “诚如是,方可强大汉之基,传儒学于千秋万世!” 褚大后背凉飕飕的,大惊失色,瞳孔骤然收缩。 他慌忙挺直腰板。 双眸闭上,回忆刚才的对话。 轻吟,“忆三代,兴太学、置明师、养天下之士……” 细细品味其中的奥妙。 这是儒家从未想过得新思路。 自从设立五经博士之后,儒生数量虽然有所改善,但比起在大汉扎根将近百年的黄老之学,还是有所差距。 若是真的设立一所传授儒学的太学……令文武百官皆出自儒。 儒家,可兴! 他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 原本布满平淡无波的瞳孔,瞬间变得清澈灵动。 褚大向前三步,拉近与司匡之间的距离。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他急忙改换称呼。 目光与司匡对视,作揖一拜,迫不及待地问道:“司师,敢问,何谓太学?” “师不敢当!太学者,设于长安,传授儒学之道场所!” “儒学之道?” 褚大忽然又皱着眉头。 他又迷茫了。 自从儒分为八,儒家便以这八部分为基础,衍生出来几十个分支。 太学既然传授儒家之道,那么,究竟应该接近哪一家? 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太学设立,好说! 只要让师尊出山,以恳切之词,写一封奏折就行! 当今皇帝最喜欢养成游戏了。 一个能够培养人才的场所,不心动才怪! 只是奏折上太学涉及的内容,该如何撰写? 虽然五经固定,为《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但是不同学派,解释起来不同。 就拿春秋来说。 公羊学派讲述的内容,与谷梁学派、左传学派大相径庭! 虽然公羊学派很想培育儒家子弟,但,并不想资敌! 给谷梁、左传培养人才? 不可能! 要培育,也要以公羊为尊! 褚大无法参悟这个疑问,只能把目光重新放在司匡的身上。 他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压低声音,提问,“司师,我儒家学派众多,若是设立,该传授哪个学派的知识?” 司匡声音阵阵,“授大学之道,育儒道之生!” “大学之道?” 褚大念叨着,重复一遍,沉默不语,细细品味其中的奥妙。 远处 孔安国、衡胡等人一脸疑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褚大声音太小,他们只能听到司匡在大声呼喊。 大学之道? 什么是大学之道? 这是干什么的? 褚大还没有开口。 远处。 富有求知欲的孔安国已经把双手放在嘴边,拱出一个小喇叭的形状,高呼,“敢问,何谓大学之道?” 司匡诧异地瞅了一眼。 可以啊! 这喊话之人竟然给了一个最佳助攻。 对其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接着,顺势对褚大一拜,还礼。 在后者好奇的目光中。 洪钟大吕之音,在驰道两旁环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 司匡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的开始挥着手臂,像是一个演说家!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此乃大学之道也!” 司匡吟诵完毕,站于驰道,一言不发, 静静等待众人的反应。 大招放出来了。 该收割了! 儒家 众门徒皆沉迷在这浩浩荡荡的大道之音中。 每个人都如痴如醉,如梦似幻! 仿佛,已面见孔夫子,得其亲自传授一般! 甚至,衡胡、周霸二人竟喜极而泣,坐在地上不断地朝着孔子墓的方向叩首。 孔安国也很夸张。 他呆滞地坐在地上,热泪盈眶。 望着宗祠的方向,三跪九叩,似乎在招揽先祖之魂。 甚至,还有人跌跌撞撞跑向稷下学宫内部,去参拜儒家历代先贤了。 …… 诸子百家 百家诸生一脸凝重,惊愕与恐慌参半。 与儒家之人不同。 他们对大学之道并不感兴趣。 归根结底,那只是儒家的思想。 真正让他们忌惮的内容,是那个建立太学的提议! 若是太学真的建立起来了。 若是真的传授大学之道的内容。 那…… 太可怕了! 自此,儒家各派,似离似合,若浑然天成! 一旦有事,攻防一体,百家难撼。 严遵身旁的白衣青年气的跺着脚,手中的剑早已被丢在地上。 他凄惨悲鸣,“师兄,若非君拦,此子早被吾斩杀于此,何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皇甫休看了一眼自闭了的严遵,咳嗽一声,打断,沉声道:“行了,为时已晚,想想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吧!” 墨家王贺闭着眼睛,神态痛苦,不断地重复一句话,“难办,难办啊!” 农家落下闳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诸多同门。 若是刚才获胜,何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 在百家盘算各自的小九九的时候,褚大在驰道泣不成声。 他是研究《春秋》的儒家大儒,对儒学的理解早就至于臻境。 大学之道中蕴含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由浅入深,由小至大,层层递进,最终达到儒学的最终目的! 儒生一生追求的是什么? 当然是孔夫子生前追求之物! 当然是让统治者接受自己的学说! 当然是让儒学成为治国安邦的灵魂! 大学之道蕴含的八词! 指明儒学大道! 迎合了儒学的立世根基! 简直是继承了孔夫子的精神追求! 对儒生而言。 这无异于圣人之语。 除了圣人,还有谁可以总结出这八词? 除了圣人,当世还有谁能令自己这么触动? 褚大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瘫坐着。 他浑身颤抖着。 时而迷茫,时而激动。 瞳孔一抖,两行热泪从脸庞滑落。 他含着热泪,不顾形象,双手高举。 大笑,高呼, “好一个大学之道!” “孔孟遗言!” “此乃孔孟遗言也!哈哈哈哈哈……此夫子假后生之手予我也!哈哈哈哈哈!”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若是夫子再世,定会惊叹!” “哪怕师尊来了,也无法增删半字!”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褚大脸色通红,精神亢奋,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他疯狂了,以至于,被口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在观众瞠目结舌的观望下,他仰视司匡,一本正色地说道:“司师,您对大学之道的理解,远胜于我!在这方面,哪怕家师在此,也无法比拟!” 司匡急忙行礼,“不敢!” 他虽然想碾压诸子百家,但却没有招惹董仲舒的心思。 “别谦虚!大终于明白司师狂妄的原因了!” 这位公羊学派的未来领袖眼睛眯着,顿时,脸上布满了褶子。 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感叹,“单凭刚才那番话。司师就有狂妄的资本!更别说还压小说家、制农家了! “狂生哉?” “狂生也!” 褚大感叹着。 “若是贾长沙依旧在世,你与他,可为知己!可惜……可惜……唉……” 他失落地摇着头,语气微微一顿,目光在司匡身上游走。 倏忽,瞳孔一紧, 隐隐约约, 他看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消失了将近四十年的影子! 一个活着的时候,自己因为年幼,无缘相见的影子! 一个就连恩师,也深感惋惜的影子! 褚大抬起头,仰望湛蓝苍穹,呢喃,“贾生死后四十年,大汉又有大才出世,难道,是天意?” 董仲舒与孔子不同,并未对鬼神敬而远之。 相反,为了迎合刘彻的需要,他特意在新儒学中糅合了鬼神的东西。 作为董仲舒的亲传弟子,褚大亦不遑多让。 尤其是李少君死后,刘彻越发地期待鬼神。 以至于,为了让儒学变得更容易接受,褚大在朝会之时,经常在提交的奏折之内,掺杂一些谶纬的内容。 久而久之,在谶纬思想地影响下。 他开始相信天! 相信天意。 如今司匡的表现,让他……虽然意外,但是,与天联系起来,反而接受了许多。 褚大坐在地上。 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抬头望天,长呼一口气。 今日,没有白来! 等自己把这篇“大学之道”的文章交给胡师的时候,想必,他老人家,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吧。 褚大站起来。 将身上的尘土拍落。 整理衣冠,对司匡拱手作揖。 柔声询问:“司师,可否进入稷下学宫,将君刚才所述,撰成文字?” “可!”司匡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驰道两侧,小声问道:“褚兄,此役?” “我输了。” 褚大低着头,叹息, “君之才能,已凌驾世人之上。除非百家宗师出手,否则,无人可胜君!一人压百家……没想到世上还有堪比家师之人。” 一想到董仲舒,褚大忽然对失败释然了。 输给一个能够与师尊媲美的人,为什么要失落呢? 况且,自己没有白输! 得太学、大学之道,输又何妨? 他重新换上一副笑容。 整理衣冠,擦去泪珠。 转过身,坦然面对百家诸生。 上前一步。 微微停顿。 扯着嗓子,一字一顿,高呼。 “司师大才!” “我儒家!” “认输!” 这句话,犹如投掷水塘的石子。 一言激起千重浪。 “轰!” 一时间, 稷下附近,贩夫走卒,官吏商贾,感觉天像是塌了似的。 天呐! 看到了什么? 一人压百家! 不是在做梦吧? 他们纷纷站起来,面色惊恐,手足无措。 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敢相信。 儒家竟然败了?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此役过后,还有哪家敢出战? 诸子百家,竟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在众人迷茫之际,一精明的商贾,从褡裢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小木牌,塞到家奴手中,命令道:“李七,立刻拿着我的传信,去济南国太常调查此人!” 旁边一名游侠听后,立刻怒斥,“去个屁的济南国,这位大家是胶西国的!” 这个商贾憋着涨红了的脸,把气撒在家奴身上,一脚踢上去,骂道:“还不赶紧去?!” 李七颤巍巍地问道:“家主,去济南国还是胶西国?” “废话!胶西!” “诺!” 游侠与商贾这么一闹,一旁的达官贵人都反应了过来。 “快!备厚礼、拟名帖,吾要亲自拜访这位诸子般的人物!”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立刻对身后的家仆吩咐,“此人压百家年轻一辈,未来,定是董仲舒那般的人物!” “司公衣着脏乱,且抱着一破旧被褥,定是费尽心思来到稷下!来人!立刻准备衣裳、马车、金银!” 一大腹便便,穿着破旧的商贾,对身后的护卫说道:“听闻司公居住之地有穷凶极恶之徒作祟,组织人手,随公前往,与之一战!” 路旁, 一名身穿黑衣,腰配短剑、头戴斗笠遮住面孔的游侠感叹,“大丈夫当如是!此人,我应结交!” 他扭头,看着身后,吩咐,“立刻组织人手,准备援助司公。” “王公,我等不清楚司公居住之地啊。” “拿着我的传信,去稷下询问楚墨游侠,相信他们会给一个面子。” “啊,这样可会欠墨家人情啊。您身份可不比……” 斗笠之下传来了豪迈之声,“无妨!尽管去!” “诺!” … 稷下学宫外,吵吵闹闹的。 几乎所有想与司匡交好的人,都行动了起来。 一场席卷胶西国的小风暴,开始酝酿。 而此刻,位于风暴中心的这位,在褚大的引领下,在诸子百家怒目而视中,踏进了稷下学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农家的打算 夜越来越深了,这股比墨鱼汁还要粘稠的黑色,压住了大汉这方广阔的天地。 冷清的寒风吹着屋檐上尚未融化的积雪,给夜色增添了一分凉意。 稷下学宫内,一个提着水桶的奴仆,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往漏壶上层水槽添加清水。 一桶、 两桶、 三桶、 … 注入了六、七桶,才停了下来。 他累的瘫坐在地上,瞅着到水面到达的刻度线,重新站起来。 走到案几旁。 拿起一卷被破旧的竹简、手提毛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端正俊秀的“寅”。 他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望着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欢呼声、争论声的学宫内各府,叹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的,今夜的稷下,格外热闹呢,百家诸生,竟都未睡。 难道,稷下学宫又重新崛起了? 难道,百家争鸣又重新出现了? 幻想仅持续了一分钟,便消失了。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一个奴仆该关心的事情。 稷下重新崛起又如何? 饭还是一天两顿,又不会多。 他重新提起木桶,慵懒的走向奴仆居住之地。 该去叫醒负责在卯时注水的奴仆了。 …… 农家 一位穿着深棕色麻布短衣,手指缝中尽是泥土的中年人,于一张案几之后,面南而坐。 他正对着的下方左手边,落下闳伏在案几上,提着毛笔,在竹简上演算着什么。 他正对着的下方右手边,邓平笔直跪坐。 中年人盯着面前案几上的数十卷简牍,面色凝重。 他生怕竹简碰伤,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卷,阅读着其中的内容。 随着视线的挪动,他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不知何时,已满面潮红。 读完。 “呼!” 他长舒一口气,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闭上双眸,重重的叹息。 倏而,房间中的寂静更浓了,如同死亡来临之前的征兆。 他聆听着外面儒家方向传来的喧嚣之音,嘴巴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话卡在了喉咙里。 双眸重新睁开。 他心怀不甘,再次捧起眼前这份简牍。 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上方的内容。 “将实际时间365.2502日定为一年,29.53086日定为一个月,以‘加差法’替代之前的“减差法”以调整时差。” “增设闰月,抵消每年之误差。” “划分二十四节气,以授农时。” “二十四节气分别为立春、谷雨、惊蛰……大寒。” “其中,相临四至时,即昼夜等分之日间隔,大致固定。” “……” “取消十月为岁首,改一月为岁首,并名其正月。” “上书陛下,在全国各地,自西向东,依次设置观星之地,以求观测天象,随时调整历法使用时间。” 中年人每读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 无法接受! 实在是无法接受! 为何提出诸多想法的人,不是我农家弟子? 农家数百年积累,竟不如一碌碌无名之辈? 中年人气愤的身躯发抖,手脚哆嗦。 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滑下一颗又一颗。 在寒冷的十一月,单纯坐着,竟然能让汗水打湿衣领! 他作为农家顶尖学者,很清楚这部历法威力。 尤其是那个“改一月为岁首,并命名为正月”的提议。 皇帝信儒,且一直在追求三代之治。 儒家讲究的“元年春,王正月”,刘彻深信不疑! 如今新历法竟然想令一月为岁首,还提出了相应的改制优势。 简直就像在勾引刘彻! 勾引皇帝更改历法,换新年号,实现王正月! 在中年人手舞足蹈之际,下方的农家弟子,除了正在推演的落下闳外,其他的人,都默默的注视着他。 也许是察觉到了弟子们的异样目光。 中年人终于放下手中的简牍,但是,叹息声再次传来。 “唉……” 他双手藏于袖口。 看着下方数十名农家顶尖门徒。 良久, 才开口说道:“诸生都看过这些简牍了吧?” 众生同时拱手,答:“恩师,吾等已阅。” 中年人面无表情,仅仅满意的点了点头,“尔等,如何看待此这部历法?” 邓平拱手,沉声说道:“师尊,弟子觉得,历法非一朝一夕可以制定。司匡撰写的历法,虽然首尾相接,似存在窥天之道,但,未经检验,没人知道其是否符合历数。” 唐都点了点头,沉声,“弟子觉得,邓师兄言之有理。这部历法能否实行,必须召集我农家、甚至是大汉顶尖天文数学家,共同探讨,检验。” 微微一顿,他继续说道:“弟子愚钝,刚刚仅仅翻阅了简牍所载的星象计算部分……” 一抹失落羞愧的神色,出现在唐都的脸上。 “其计算量过于庞大,哪怕是弟子,短时间,也无法演算其中百分之一二。” 壶遂起身,面向中年人,同时看了唐都一眼,拱手,声音恳切。 “唐师兄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那人尚未加官,精通小说、儒且不论,怎么可能亦精通数算,并且还是数算当中颇有难度的天文数算之道?” 唐都垂头丧气,苦笑,“师弟,为兄说的还是有所保留了!” 他指了指一直在推演,不曾抬头,也不曾吭声的落下闳,淡淡地说道:“你看看闳师弟。” 被他点醒。 屋内众人,同时向落下闳投去目光。 只见,“新年老人”提着毛笔,在竹简上疯狂的计算。 遇到算不清楚的地方,就在一块脏兮兮的布帛上进行标注。 原本空白的竹简,被他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唐都望着入迷的落下闳,声音发颤。 “闳师弟是我们这群人之中,对历法研究最深刻,在数算一道上走的最远的人。甚至比起齐墨门徒第一人——王贺,也不遑多让。” “如今,师弟一直在计算,不曾发出半句声音……这已经很能说明情况了。” 唐都说到这,忽然站起来,绕过面前的案几,走出来,站在中央,与中年人直面。 拱手,朗声,恳切说道:“师尊!弟子认为,应该立刻邀我农家顶尖人士,共商新历法之事!” “弟子附议!”邓平长舒一口气,也站起来,拱手,“历法已出,我农家,暂时输了。要想挽回农家的面子,只有验证历法是否可以实施!” 他用炯炯有神的双眸,环视四周诸位师兄弟。 声音越发有力。 “诸君,这部名为太初历的历法,不同于夏、殷之历,亦不同于颛顼之历!其不仅完备,还糅合了二十四节气。” “其运行规律如果真的符合我农家数百年来的记载,那……对百姓的重要性,不亚于五经对儒家的重要性。” “假使此历没有问题,且在我农家验证后,才通行于天下……诸君应该不难想象其中的利害得失吧?” 后面的他没有明说。 在场之人没有傻子。 都明白他话中隐藏的内容。 若是证明可行。 放在当下,上奏皇帝,绝对大功一件! 当然,这个功劳,肯定比不上司匡创历的十分之一。 但放在日后,凡是有人提起太初历,必然会提及到农家验证的功劳。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比试结果嘛… 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儒家否认输了,他们农家,何必纠结? 至于验证难度……屋内这群人,丝毫不担心。 试问,普天之下,若是耗费数百年,积累无数农时资料的农家都验证不出来,还有谁能验证可行性? 中年人跪坐,轻轻抚摸胡须。 他听着邓平的分析,并未开口,而是低着头,在心中博弈得与失。 唐都把目光投向落下闳,轻声呼唤,“闳师弟,你怎么看?” “历法是小事,创历者无门无派,才是大事!”清脆声音从落下闳的嘴里发出来。 他并未停笔。 而是低着头,一边验证,一边说出心中所思。 “我派人查过了,司匡这个人,年仅十六!稷下学宫内,除了虞初之外,皆年长于他!”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凭一人之力,在百家擅长的领域,压百家之天骄,折服儒家大儒!” 蓦然, “啪!”他把毛笔拍在案几上。 抬头,注视农家众人,一字一顿,“诸君不要在历法上迷失了方向!吾觉得,这个人,比新历法重要千万倍!” “师弟所言甚是!”邓平点点头,“听闻此人还有第二部历法,若是让他加入农家,那第二部历法,岂不是农家所制?” 嗯? 坐在首位的中年人眼前一亮。 “此法恐怕过于困难!”壶遂摇摇头,否定了邓平的建议。 他叹了一口气,走出来。 先对师尊、师兄弟拱手,才提出自己的见解。 “诸君,切勿忘记,此人,还牵扯着戍边军功被贪墨一事。若是拉拢……我农家恐在胶西国,再无立足之地,甚至,还会得罪长安中的某些官吏。” 戍边军功。 区区四个字,瞬间让在场之人沉默了。 戍边军功搞不好和诸侯王有牵连…… 他们农家不比儒、道、墨三家,底蕴太少。 在边境将领和诸侯王博弈的过程中,只能充当炮灰之类的角色。 毕竟,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农家没有军队,弟子还分散。 一旦被盯上,根本没有机会组织力量反击。 中年人望着下方的弟子,叹息。 他抬头盯着房梁,淡淡地说道:“这样吧…先效仿百家,与之交好…待我书信一封,向大农令请教之后,再谈拉拢也不迟!” 众弟子起身。 “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儒家 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胡毋生,穿着一袭儒服,披着一条用较为厚实的朴素被褥,端正的跪坐在床上。 他左手抓着载有《大学之道》的竹简,右手提着毛笔,试图在品诵之际,进行修改。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胡毋生轻声诵读。 握在右手的狼毫毛笔,停留在空中,久久无法落下。 就连上面的墨汁,都已经凝固了。 他逐字逐句,品读了不下十遍,依然无从下笔! 作为公羊尚存的两位宗师之一,竟然无法增删半字。 胡毋生神色错愕,平静的内心起了些许涟漪。 虽然他以《春秋》闻名于世,但凡是成为儒家顶尖宗师的人,哪个不是精通五经? 这篇《大学之道》:非诗、非书、非易、非乐;似礼非礼、似春秋又非春秋。 通篇无一儒,却又蕴含儒家大道之言,仿佛是孔、孟之遗言。 他抬头,看着身旁的褚大,询问,“大,撰此文章者,究竟何许人也?其才能,不亚于战国诸子了!” 褚大侍奉在胡毋生身旁,色恭,礼至。 再次介绍,“恩师,此人名司匡,乃胶西国高密县人。其称自己为乡野村夫!” “乡野村夫?” 胡毋生眯着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儒家理解得这么透彻,竟然只是一介农民? 真的假的? 自古以来,战国诸子几乎都是贵族之后。 出身乡野,誉满天下的人,寥寥无几。 此人竟然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他眨眨眼,看着老友亲传弟子那坚定的面庞,似乎不像在说玩笑之语。 只好低着头,嘀咕几句,“出身乡野,却有堪比诸子之能,难道是杨朱再世?” 回想着褚大刚才汇报的内容。 胡毋生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听闻,今日,这位不属于诸子百家的人,破小说家、御农家、压儒家,从而震慑诸子百家?” “正是!”褚大点点头。 “如此人才,当为我儒家所用!”胡毋生敲着案几,郑重地说道,“当为我公羊学派之用!” 接着,放下手中的竹简,但毛笔依旧持在右手。 盯着竹简上直至儒家核心的那几个词语。 忽然心血来潮。 大笔一挥,用尽气力,在案几上撰写,并且一字一顿,高声诵读! “格物!” “致知!” “诚意!” “正心!” 他越写越激动,竟然突然高高跪坐,把披在身后的被子掀开,丢到一旁。 胡毋生晃动着浑身的肌肉,调动身上每一个细胞,令这具苍老年迈的身躯,重新焕发活力。 遒劲有力的字体,从毛笔下流淌出来。 墨汁渗入案几,入木三分! 他拿着毛笔,轻轻蘸了几下墨汁。 开始写最后几个字。 “修身!” “齐家!” “治国!” “平天下!” 在写完最后三个字,放下毛笔的那一刻。 他突然身体一软,瘫了下来。 “胡师!”褚大惊慌呼唤,正欲上前。 “无事!”胡毋生挥挥手,阻止了。 他躺在被褥上,大口喘着粗气。 眼眶微微红润,咧开嘴,兴奋地笑了。 自八岁加入儒家,胡毋生成为儒生已六十多年了。 这六十年多来,除了恩师逝去的那一段时间,他的心境一直平淡,从未出现过太大的波动起伏。 先师公羊寿死后,为了支撑公羊学派、保传承不断,他一直克制内心,诵读儒家典籍,用浩然正气滋养身心。 原本,他以为这一生就在平淡心境下,悠然度过了。 没曾想,今日,竟然会打破多年修身养性的成果。 这件事如果传到老友董仲舒耳里,恐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胡毋生用右手作为支撑,勉强地坐了起来。 捋直儒服,重新看着褚大。 “大,此人如今何在?” “撰写完之后,便已赶回高密县。” 褚大说完之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急忙补充,“弟子已托衡胡师弟驾车护送。” “唉。”胡毋生失落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那份竹简,哀鸣,“如此天资聪颖之人,竟然无缘相见。” “胡师,司匡贤弟曾托弟子向您赔罪,他也是迫不得已。” “嚯,迫不得已……”胡毋生脸色变得阴沉,诘问。“听闻,有数名恶徒在他所居之地闹事?” “嗯。” “恶徒从何而来?” 褚大回忆着和司匡交谈时候听到的内容,解释:“盖黄河下游商贾,意图勾结官府,在低收高卖中,发一笔横财。” “商贾!”胡毋生冷哼一声,咬牙切齿,握紧双拳,“士农工商,商子诚不欺我!” “胡师,司匡提出兴太学,养天下之士,对我儒家有恩,我等,是否予以援助?” “自然!”胡毋生点点头,微微一笑,看着褚大,谆谆教导,“切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大受教!”褚大作揖而拜。 “驱逐恶徒这件事,就让孔安国去办吧。山东是尚书学派的地盘,我公羊插手,不太好。” “诺!” “还有就是……”胡毋生忽然不说话了,而是面色凝重,与褚大对视,“汝所言:‘有人贪墨戍边士卒军功’。这件事,可为真?” “不敢有半分虚言!” “汝从何而知?” 褚大眼睛一眨不眨,斩钉截铁地说道:“司匡!” “呼!”胡毋生长呼一口气,脸上的凝结成块的阴沉之色逐渐化开,欣慰地笑了,“他应该是受害之人吧?” 这位儒家宗师顿了顿,点评道:“此子……真是不搅动天下风云誓不罢休呀。” “胡师,这件事要如何解决?” “此事甚大,老朽需要书信一封,与仲舒交流之后,方可决定。” “弟子这就准备笔墨、布帛。” “布帛准备两块吧,这件事,我顺便跟雁门那位老友说上一说。他插手,胜算便有了四成。” 这是他思索军方各派系势力之后,做出的决定。 没有军方插手,这件事,成不了。 褚大低着头,退到一旁,从书架上,取出两块布帛。 灯火摇曳,烛光照耀。 这两块干净的布帛,不久之后将会被墨汁打湿,承载着足以搅动天下的消息。 …… 临淄城内客舍 白天那名戴着斗笠,穿着黑衣的游侠在此地下榻。 然而,时至深夜,他坐在床上,依旧未睡。 床上的那张黄棕色的小案几上,也摆放着一块布帛。 “子河,今天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在门口黑影处,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回王公,一切准备妥当。凭公之名。已有二十七名好手愿意相助,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王孟淡淡地看了一眼胶西的方向,手提毛笔,不满意地摇摇头,沉声说道:“不够!人数远远不够!” “王公放心,这些人都是当地有名的游侠,武艺高超,个个都有以一敌三的能力!” “以一敌三也不行!司公之危,多半来自胶西官场。吾等此行,必须做好与胶西士卒交手的准备!” 陆子河轻咬下唇,辩解,“可时间仓促,一天之内召集二十七名游侠已经是极限了。” “呼。” 王孟长吐一口气,没有怪罪。 他也知道,自己的影响力,集中在大江中下游,吴楚之地。 若不是为了拜访故友,也不会经过临淄。 他抬着头,长叹,“若在大江之地,吾定要召集两百多名身手矫健之士!” 叹完。 他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 扭头,看着位于暗处的陆子河,道:“这样吧,我书信一封,你找一个马术好的兄弟,让他立刻送出去。” “王公这是打算求助何人?” “如今,这附近,能够在两天之内,调动五十多名游侠者,只有一人!” “谁?” “梁国——韩毋辟!” 陆子河惊呼,“竟是韩公!” 王孟叹了一口气,抬头悲叹,“可惜瞷氏、周庸二人了,若是若是二人尚在,我等何需舍近求远?” 一想到二人早些年被刘启所杀,他就悲痛欲绝。 这可都是曾经和剧孟一较高低的侠义之士啊! 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大汉皇帝喜欢镇压游侠? 当年周亚夫得剧孟时候的喜悦之色,皇帝难道都忘了吗? 无奈, 他提起笔,在这块薄薄的布帛上,书写。 “沙沙沙”的声音随即弥漫。 陆子河看着正在书写求援信的老大,问道:“王公何不求助墨家?” “稷下附近,齐墨,武力不高,楚墨,人数太少,秦墨,更是寥寥无几,怕是派不上用场。” “原来如此。” 王孟将毛笔放在笔托上 举着刚刚写好的帛书,猛吹几口气。 待上面的墨迹干得差不多了, 才起身,下床。 将撰写的帛书放到陆子河手中, 帛书上内容简介,除去落款,只有三行。 “韩兄!” “胶西一侠义之人有难,吾欲救之!” “请立刻挑选五十名身手矫健兄弟援助。” “——符离·王孟。” 塞了帛书,王孟又从怀中暗口袋内容,掏出一块木质的传信。 叮嘱:“拿着此物,韩毋辟问的时候,就亮出来。” “诺!” “去安排吧!记得让他快去快回!” “小弟告退!” 陆子河拱手,行了一礼。 快速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礼崩乐坏自谁始? 在临淄通往高密的驰道上,一辆用来运送粮食的“敞篷”马车,正在积雪融化之后的结冰路面上飞速疾驰。 车上未载粮,而是载了人。 衡胡紧紧拽着已经勒成笔直线条的灰色缰绳,向司匡展示君子六艺中的御车之术。 “驾!” “驾!” 他不愧是儒家《周易》学派高徒。 所驾马车行驶平稳,颠簸感较轻,只有清脆的“嘎啦嘎啦”声。 司匡坐在后面。 虽然身披两条厚厚的被褥,但是感受从背后袭来的西北风,还是不由自主地打寒颤。 他实在忍不住了,往前挪了挪身子,屁股下那堆晒干了的稻草被挤成一团。 压低脑袋,大声询问:“衡兄,我们距离高密县,还有多远的距离?” 司匡当初是沿着驰道,一路走到稷下的。 路途遥远,一百六十多公里,再加上那天积雪覆盖严重,根本记不清路,只能请教这个驾车之人。 衡胡听到呼唤,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 估摸了半分钟,扭头,回答,“司公,现在是巳时,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三个时辰了。因为中途休息了一次……我估摸着,大约再有三个时辰,就能到高密县。” “衡兄受累了!为了小弟,竟然要驾车六个多时辰。” “司公客气了,能为公驾车,乃鄙人之荣幸。” 司匡趴在车沿上,靠近衡胡,笑着说道:“等到了高密,匡定当重谢!” “那鄙人就拭目以待了!” 衡胡哈哈一笑,甩缰绳的力道变得更大了。 “驾!驾!” …… 一个时辰之后 二人在路边停下了。 衡胡把马拴在一颗较为粗壮的树上,喂了几把稻草后,便拿着干粮,跑到司匡那里,套近乎。 他坐在司匡的左手边。 打开装粮食的口袋。 左手伸进去,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儿。 最终掏出一块士力架大小的肉干。 他把肉干递过去,笑着说道:“司公,吃点肉干吧,这上面撒过盐,味道甚好。” “多谢!” 司匡盯着这块肉干,眼睛冒着血淋淋的红光,双手颤抖着接过来。 放到嘴边。 牙齿一抬。 轻轻一咬。 硌牙感传遍全身! 咸溜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在舌头上打转。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一种感动到无以复加的情绪,从内心深处缓缓升起。 终于吃到肉了! 四天了! 整整四天了! 这是他穿越之后,吃到的第一块肉! 虽然很硬! 虽然盐撒的不均匀! 但味道,比以前吃过的所有美食,都要好! 司匡激动的热泪盈眶,用牙齿咬着肉干,双手猛地抓住了衡胡的双手,嘴唇轻动,但吐字不清晰,“衡松,根日鸡恩,日后定宝倍报哈。” (今日之恩,日后定百倍报答) “司公客气啦!到达高密县之后,只要司公能在空余时间,给在下讲一讲先秦之事就行啦!” “这个好说。”司匡点头答应。 随后,咬着肉干的边缘,猛地撕下一条,在嘴里咀嚼,品味。 因为肉干太硬太咸,他不得不打开竹筒,猛地喝了一口水。 将肉干连带水一同吞下肚,司匡拍拍胸口,一副交给我吧的样子,“这种小事,不用到达高密县,我现在就能讲!” “此言当真?” “当然!” 衡胡激动的脸色红润。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突然站起来,火急火燎跑回马车,从驾车的位置拿出一块木炭、一卷尚未书写的竹简。 他认为:司匡讲述的内容,连褚大都能折服,不记下来,枉听一次。 右手抓着漆黑的木炭,左手打开竹简,木炭放在竹简右上角的正上方。 他这番动作,就像是一个准备默写的小学生似的。 “司公请讲!” “咳咳咳。”司匡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先秦之事。 他盯着衡胡的双眸,率先提出一个问题。 他打算从这个问题入手。 其声音朗朗,传于八荒。 “君以为,礼崩乐坏自谁始?” “啊?”衡胡惊呼一声,随后陷入了思考,“呃呃呃……” 大脑疯狂运转。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典故,那个一箭射周王的典故。 于是自信满满的回答,“夫子曾言,郑庄公繻葛拒周!礼崩乐坏应自诸侯始!” 司匡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对!” “啊?难道是自士始?” “还是不对!” “自黎民始!” “差的越来越远了。” “啊?那到底是自谁始啊。” 衡胡抬起头,眨眨大眼,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不是诸侯,不是士,不是黎民……难道是卿大夫? 难道司公想的是三家分晋,田氏代齐? 不太可能吧。 在这之前,礼崩乐坏早就开始了啊。 怀着不解的心,他张开嘴巴,准备回答这个不靠谱的答案。 司匡满面笑容,笑吟吟地说道:“行了,你是想说卿大夫吧?” “昂。” “还不对!” “啊?如果这个也不是……司公,没人了啊!” “谁说没人了?不还剩一个吗。” 司匡咧着嘴,向后一仰,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 一边说,一边在地面上写了两个历史事件。 烽火戏诸侯。 周平王东迁洛。 他用树枝把地面上的这两件事圈了起来。 沉声道:“礼崩乐坏,自周王始!昔日,周,礼崩乐坏源自平王!” “不是吧?” 衡胡右嘴角疯狂地抽搐,感觉上了贼船。 怎么眼前这位折服儒家大儒的少年,讲的内容,不符合自己受到的教育? “咕咚。”他猛地咽下一口唾沫。 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 脸上的肉堆积在一起,用颤巍巍的声线,问道:“此何解?” 虽然左传之曾经隐晦地表达出平王非礼、无能、心虚胆怯,但这并不能作为平王导致礼崩乐坏的证据吧? 《周易》讲究规律与法度。 因此,他们这群经学家,熟读的一般是《公羊春秋》。 左传这种旁门左派传达的思想,不符合他受到过的教育。 《春秋》三派,只有公羊所传授的,才是近道之策! 谷梁、左传? 旁门小道耳! 司匡笑着说道:“衡兄,想要弄明白此事容易!不过在此之前,吾想询问一个问题。” 衡胡正色道:“司公但说无妨!” “君可知,平王生平当中,做过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司匡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的询问。 “这个……”眉头一皱,衡胡沉思,快速地回忆夫子所言,“应该是迁都洛阳吧?”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 平王东迁洛,但求以兴周。 这是他自幼就懂得道理。 “哈哈。”见鱼儿上钩,司匡咧嘴一笑,随即立刻摇摇头,道,“非也!平王东迁的确是大事,但称不上最重要。” 衡胡:“????” 这都不算大事? 除了这一个外,史书上貌似没有记载其他的事情了。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秘? 难道这就是司公打算讲述的先秦之事? 他猛地坐直了。 神色庄严,拱手,“请司公教我!” 司匡点点头,答应了。 哀叹,道:“周实属可惜!封邦建国,拱卫王室虽好,但隐患太大。” “平王这一生,虽然东迁妄兴周,但他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 乍然! 司匡的眼神凌厉,似乎镶嵌了无数把锋利的刀子。 他正气凌然的说道:“衡兄,汝可知平王王位从何而来?” 衡胡不假思索直接回答:“自然是幽王所传。周幽王宠幸褒姒,烽火戏弄诸侯,致使犬戎犯边之时竟然无人来援!” “其临死之前,将王位传给嫡长子姬宜臼,平王自此立。” 宗法分封制下,嫡长子继承王位是必然。 这是三代遗传下来的祖宗之法。 哪怕周幽王再昏庸,也不敢挑战祖先吧? “不对!此乃谬论!”司匡一口否决,声音沉重,“平王之王位,乃篡夺而来!” “准确地说,其弑父之后,抢夺而来!” “幽王宠幸褒姒是没错,但并没有烽火戏诸侯!平王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特意伪造历史,诬陷其父!” 一语惊起千重浪。 “轰!” 衡胡心态炸了! 炸的彻彻底底! 脑海突然填进一片空白。 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断地计较司匡刚才说的话。 弑父? 这怎么可能! 他是嫡长子,为何要弑父? 周幽王虽然昏庸,但是不仅仅是其父亲,还是其君王!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为何《春秋》为明?! 虽然事情过了两百多年,为何孔夫子没有记录? 难不成失传了? 不! 不可能失传! 衡胡魔怔了,整个人瞪大眼睛,肝胆俱裂。 即便鲁国史书未记载,其他的诸侯国史官也应该记载吧? 为何他读过的古籍、师尊教导之言,只字未提? 按理说,这种违背大义,毁坏礼制的行为应该被儒家唾弃。 可事实却没有! 儒家的关注点更多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周平王东迁洛邑! 如今司匡声称周幽王没有烽火戏诸侯? 这…… 难不成史书上记载的完全错误吗? 他受过的教育内容直接崩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意识不在清醒。 “司,司公,慎言!如此大事,可不能编造!”衡胡期期艾艾,断断续续地说道,“这要是被我儒家宗师知道了,必定会对君口诛笔伐!” “兄长不信?” 衡胡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司匡今天讲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让他无心思考,也不敢思考。 若是再这么下去,非要离经叛道不可! 要是被师尊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太难了! 人生真的是太难了。 司匡瞥着陷入呆滞状态的衡胡。 这是在沉思? 还是在懊恼过? 不论是哪一点,反正他报恩的心情,越来越迫切了。 暗道一声: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于是。 他握紧了树枝,站起来,义正辞严地说道:“为了报答兄长今日分肉之恩,吾今日便引经据典,还原当年的真相!” “啊?不用了!” “兄长别客气!” 司匡行动迅速,不等阻拦,就已经微微转身,与衡胡面向同一个方向。 接着,树枝“沙沙沙”的,在地面上写下一个成语——讳鄚如深。 此乃《春秋谷梁传·庄公十二年》记载的一个词语。 唐改“鄚”为“莫”,所以讳莫如深即为讳鄚如深! 司匡把史书所载的内容与二十一世纪学习到的知识结合在一起,最终得出了这个思路。 想要剖析周平王弑父的言论,非从此词入不可! 因为讳鄚如深,隐藏着一个被历史抹去的国家——鄚国。 为何鲁庄公家丑事,写出“讳鄚如深”一词? 这词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史官不愿意提及鲁庄公家事,正如天下诸侯不愿意提及鄚国一样。 司匡将这一个词展示给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衡胡,询问道:“此乃《春秋谷梁传》记载,兄长可有疑义?” 衡胡眉头紧蹙,摇摇头,道:“无!” 他虽是《周易》学派门徒,但是,师尊王同可是把他当做学派未来领袖培养的。 一派领袖,不光要会自家的,还应该会他家的! 必须知己知彼! 必须学习五经! 必须钻研儒家各学派的观点! 最终,在儒家内部的抬杠中,达到轻而易举获胜的目的。 学儒二十多年,经典早就烂熟于心。 因此,他一眼就看出这四个字的来历。 司匡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请问此词,衡兄有何看法?为何史官对庄公家事讳鄚如深?而讳鄚如深本身指的又是什么?” “这……原意恐怕是……身为臣子,不应该插君王家事,所以才隐晦地说明吧。”衡胡迟疑不决,犹犹豫豫的,“至于本身含义,在下愚笨,不得而知。” 司匡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鄚……指的是一个诸侯国,兄长觉得如何?因为这个诸侯国令其他的诸侯感到恐慌,所以大家不愿意提及,就像是臣子不愿意插君王家事一样!” 衡胡猛地摇头,声调太高,一口否决,道:“这不可能!世间怎么可能存在令天下诸侯恐慌的诸侯国?哪怕五霸主,七雄王也不曾让天下诸侯恐慌!” “且周依旧存在,诸侯惧,应惧周!” “兄长所言甚是”,司匡哼哼一声,道:“但,若鄚国的建立者,不是蛮夷或者某位诸侯,而是周幽王之弟,周平王之叔呢!” 司匡高呼一声,道:“其以惠王称之!天下诸侯敢不敬乎?” 他诘问衡胡,道“二王并存,双周对立!诸侯奉谁为主?” “不可能!”衡胡尖叫一声,原本红润的脸变成赤红色,他一下子站起来了,俯视蹲在地上的司匡,咆哮,“此不合礼制!违背周礼!” 两王并存,这是疯了吧? 天下怎么可能出现两王并存的现象! 若真的如此,诸侯王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臣子谁敢动王?难不成想被群起而攻之? 司匡挥挥,道:“哈哈,兄长,史官当初的心情正如你现在似的!他们恐慌,忧惧,不敢书也!且平王赢后,命天下抹去鄚的记载!除非从先秦诸侯国的陪葬竹简窥得只言片语,否则,想要知晓,难上加难!” “小弟也是经过多年的推敲,才得出这么这个结论。” “荒谬!” “荒谬之语!” 衡胡彻底怒了! 双眸充满了血丝。 因为喘着粗气,鼻孔都被撑大了。 他后悔分肉了! 浪费肉干! 若不是顾忌褚大所托,他恨不得拔出佩剑,直接把司匡斩杀在这里。 恨不得,一剑出,诛邪佞,维护自己的本心。 衡胡甚至觉得,今日也算是彻彻底底体会了孔子诛少正卯时候的心情了。 怪不得讲仁义的孔父会动暴力。 面异端邪说! 当为正道! 镇压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赵武灵王惶恐之地 见衡胡眼若铜铃,满面杀气,司匡嘴巴发干,心脏蹦到嗓子眼了,将吐未吐。 他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企图和身旁这只发狂的“公牛”拉开距离。 翘着的屁股,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磨出一道竖直的痕迹。 虽然在赶路的时候掌握了『书生之力』,但一没武器,二没实战,他实在没有信心对抗秦汉时期的儒家子弟。 尤其是眼前之人,还是《周易》学派的扛鼎级人物。 这要是真动起手来… 不出三个回合,自己必败。 司匡不敢忘,数年前,齐诗学派辕固生可是和野猪打了个难解难分。 虽然后来凭借景帝给的剑,才勉强赢了,但是拿剑之前,他可是徒手作战。 人力硬刚野猪,这比肉坦还猛! 武松打虎是杜撰,辕固生搏野猪,可是实打实的真事! 瞅着衡胡那把颤抖着的佩剑,司匡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 这架不能打! 必须要以理服人! 于是,他急忙表现出一副礼节充分的模样,拱手作揖,郑重说道:“请君息怒。若君不信,小弟还可以用其他的证据进行佐证!” 如今是西汉,他可没有地方去找清华简,所以只能用现存的资料! 而距离现在最近的资料,非战国策莫属! 虽然距离刘向出生还有五十多年,战国策还没有装订成册,但是,其资料来源都藏在兰台! 刘向只是战国策的整理编订者,并不是撰写者! 他的资料都是先秦时期存在的纵横家文献。 司匡伸出右手,做出一个充满诚意的手势,“衡兄,请坐,请听吾言!” “哼!”衡胡冷哼一声,蹲了下来。 他心中怒气未消,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司匡,不肯挪开。 一副“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我一定找机会弄死你”的架势。 “衡兄,君为儒家子弟,若是有机会进入兰台,一定可以览尽皇室藏书。” “我大汉兰台,藏书甚众,其中不乏萧何整理收集的暴秦遗简!小弟祖先匡章曾言,齐有隐蔽史书,藏于宫室之内,记诸侯隐秘之事。后来,秦灭齐,这一堆藏书,定被被运到了咸阳!” “而其有一篇提及到赵武灵王的话。” 司匡拿着树枝,在地面上快速书写。 “沙沙沙……” 衡胡盯着地面。 生气的脸上透露出惊讶之色。 看不懂! 他观文字样式,断句格式,似先秦之语。 至于是哪地,就不清楚了。 他暂时压住心中的怒火,忍不住看了看眼前这个企图颠覆儒家文化的狂徒。 随后瞅着地面,静静等待书写结束。 … 三分钟后 司匡手握树枝,指着地面上的古文字,轻轻诵读。 模仿着赵武灵王的语气,朗声道。 “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西有楼烦、秦、韩之边,而无骑射之备。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 随着司匡的吟诵,衡胡闭上眼睛,利用空间感细细品会。 随着构思深入,他渐渐地张大嘴巴。 下巴快要碰到地面了。 眼珠子也越瞪越大,眼神渐渐变直了。 聆听结束之后,他仿佛见到了比泰山崩塌还要恐怖的事情。 在这段叙述中,他发现了一个惊恐的字眼。 发现了一个颠覆了价值观的字眼。 求! 赵武灵王竟然在求! 英明神勇的赵武灵王竟然是自备舟楫,“求”水居之民帮忙防守两河之地。 若是为了体现感谢之心,用“请”即可。 如今,竟然说“求”? 炸了! 心态炸了! 这还是胡服骑射,培育赵骑士的一代英主吗? 这还是逐百余里,安赵国北部边境的华夏英杰吗? 用“求”字,明显表明,这些“水居之民”,不归他管。 看这架势,这群民,有自己的君主! 否则,他何需如此礼让? 可是,纵使衡胡精读先秦典籍,却丝毫想不起来,这块地区的归属者。 就像是研究世界国家的学者,某天,在自己熟悉的地域,发现了一个历经数百年,不曾被注意的国家似的。 河、薄洛之水,面积狭小,若是存在国家,定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 但赵武灵王对其不能打、不能骂,还要“求”他,放在一般的诸侯国身上,可能吗? 明显是不可能! 敢装逼? 直接打下来。 可如今,这个国家不仅存在,还威震一代雄主。 究竟什么原因,让赵武灵王恐慌到这种程度? “衡兄,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一个史书没有记载,但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个小国家。” 司匡微微一笑,“鄚国!此地乃周幽王之弟姬望建立的国家!虽然姬望,或称之为周惠王已经死去,但是其建立的国家却一直存在!” 为了保证统治的合理性,诸侯国必须有一个符合大义的来历。 要不是秦国长平之战之后,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灭了周王室,谁敢想到对“父亲国”动粗? 哪怕是雄心壮志的赵武灵王,也是乖乖的尊敬鄚国! 衡胡憋着一口气,癫狂地摇头,还是不敢信。 他嘴里不断地发出不忿的声音,怒斥,“一派胡言!荒唐至极!吾不信!不信!孔父从来没有书写,绝对为虚假之事!” “鄚国?荒谬!” 衡胡手中的竹简和木炭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用黑乎乎的右手,指着地面上的内容,质疑之火不熄,大呼一声:“此皆君之猜测,算不上事实!” 早就料到衡胡的反应,司匡眯着眼睛,道:“兄长,儒家底蕴深厚。华夏大地平王东迁初期的地图,你应该见过吧?” 他微微一顿,略有咄咄逼人的架势。 “请问,为何在济水北方,黄河与薄洛之水之间,齐之北,燕之南,山东南,晋之东无国家存在?” “大好河山,空旷平野、膏臾之地,为何无国家占据?” 衡胡气的面目肿胀,脸色血红,大脑供血疯狂。 这句话他不敢接。 他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正如司匡所言,这块地方,没有国家存在的记录。 且一直没有国家侵占! “若如君所言,吾有几点不明之处,还望指教!!” 衡胡咬着牙,依次伸出了三根指。 “其一,鄚国成立,必定朝觐周王室,不然,其土从何而来?” “其二,为何周王室能够允许鄚国存在几百年?” “其三,为何平王不是先带人平定鄚国,反而先迁都洛邑!” 衡胡拱手,不再称呼司公,高声道:“请君解释!” 这种涉及孔子做法和春秋礼法的问题,儒士不能退缩! 孔父希望诸侯重礼尊王室,而王室却乱礼节于天下! 一旦这种说法成立,那么他受到的教育会受到严重冲击,世界观将会完全崩塌。 多年凝聚的儒生之心,将会彻底崩溃。 衡胡今日必须为儒家而战! 为道义而战! 为本心…… 司匡突然一笑,道:“衡兄,看来吾二人今日非要辩论一场不可啦!” 衡胡伸出左手,意志坚定,吐出一个字,“请!” “好!三点质疑,今日吾一一接下!” 司匡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一身豪迈气势直冲云霄。 想要让衡胡明白,必须要从儒家的经典入加以质问和解释。 所以司匡锁定了一个认可程度,仅次于《春秋》的史书——《国语》。 没有废话,直接开篇点题,司匡背诵道:“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此《国语·郑语》之言!” “可是,根据史册记载,恐祸灾加于身之郑桓公,竟于犬戎破镐京之战身亡。” 司匡得意地笑了笑。 “小弟不才,很是好奇。为何怕死的郑桓公竟然死战镐京?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疯狂?” 衡胡端正而坐,得意之色骤然出现。 高呼,声音嘹亮,传遍四野,“此乃义也!郑桓公为周幽王司徒,自当以大义为重!此乃臣子之义!宗族之义!为我儒家传承大道之一!” “呵呵?义?”司匡不屑的撇嘴,“若是我没记错,在周幽王宫湦九年,郑桓公东迁族人以及财产。若是为了义,为何还要迁移?为何不与周王室共患难?” 周幽王一共在位就十来年,这宫湦九年距离他死亡,也就两年罢了。 这个时候把宗族迁移,还要声称为了大义? 骗谁呢! 哪个身兼大义的人会把自己的宗族迁移到其他的地方? 衡胡一时语塞,慌忙之解释道:“这……恐怕……恐怕郑桓公别有用意!诸侯治国之能,岂是我等可以猜测的?” “呵呵,郑桓公无任何用意!”司匡呶呶嘴,翻了一个白眼,声调不减,“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其丝毫没有想到会死在镐京!” 顿了顿,接着说道:“宫湦九年,周幽王废除太子姬宜臼,改立伯服为太子。姬宜臼不服,逃回外祖父申侯所在之地!” 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司匡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战车。 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从他的嘴里缓缓道来。 “周幽王大怒,起兵讨伐姬宜臼!” “幽王计划攻申,申侯、鲁、西弗、犬戎联兵攻周,破镐京,杀幽王起兵攻击镐京,杀幽王于骊山下,掳褒姒;郑桓公战死骊山,子武公掘突嗣位。” 将目光下移,司匡与衡胡对视,一字一顿,吐出诛心之言。 “幽王既死,申侯、鲁侯及许公立平王于申;虢公翰联合数十个诸侯国立王子余臣于携!因此,周惠王亦称周携王!其鄚国之土地,多为虢国以及其他诸侯国联合赠与!” “至此!双王并存,礼崩乐坏!” 若不是姬宜臼向自己的姥爷告状,周王室绝对不可能完蛋的这么快。 犬戎虽然是周王室的头号大敌,但是在周穆王、周宣王的时候,被周朝人给狠狠地锤过很多次。 其战斗力实际上根本无法和西周媲美。 况且犬戎很分散,根本不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团体,怎么可能打败疆域广大的周? 所以,周灭亡的原因,很大一个程度上,还是周家的内乱搞得。 周平王搞死了老爹,进而把老周家的遗产给败的差不多了。 他叔余臣想要力挽狂澜,却无奈被小人搞死。 “兄长,周平王王位来历不正,周携王为何要去朝觐?有虢国等诸侯国支持,已经大伤元气的周王室自然无法讨伐这一个新成立的周王朝,只能任由其存在。” “那烽火戏诸侯……”衡胡脸色难看,无力地说道。 “哈哈,衡兄就没有一个疑问吗?为什么犬戎能穿过秦地,直捣镐京?五霸之时,以秦国的实力尚且可以抵挡犬戎,比秦强盛的周王却被犬戎所灭,岂不荒谬?烽火戏诸侯,周平王编造之事耳!” 秦国正式成为诸侯国可是在周平王的时候。 周平王为了去亲周的地区,以周国西部的地区为交换,让嬴开护送自己。 那一群刚刚建国的秦国,拿着锄头,扛着铁锹,握着鞭子,为周王室放马大老黑都能够抵抗犬戎,周王室会抵抗不住? 什么烽火戏诸侯?恐怕是诸侯攻镐京才对吧。 司匡拍了拍衡胡的肩膀,道:“兄长后两问,小弟现在就可以回答。” “犬戎破镐京之后,国都残破,周平王无颜面对宗庙,更无颜面对周之百姓!因此,不得已,迁都于洛邑。” “自此,王室衰微,无力与各国一战!更别说去消灭被数十个诸侯支持的鄚国。” “若不是晋侯昔年遭遇与姬宜臼相同,其根本不会趁周携王巡视晋地之时,将其杀害。” “因此,礼崩乐坏,周亡之因,皆在周平王!”司匡慷锵有力地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周平王不仅仅弑父,更是弑君!” “虽周幽王废嫡在先,然姬宜臼不据理力争,反而策划攻打君父,其心可诛!当无权继承神器!” 不受宗庙承认的天子,凭什么称为周王? 周平王东迁的原因之一就是,携九鼎前往拥立自己的地区,重新建立宗庙,称王! 把不承认自己的那一群老顽固,通通留在镐京和秦国大老黑作伴,让他们帮忙抵御犬戎的攻击。 为了不让衡胡彻底的崩溃,司匡有意无意地将这一件事情往儒家思想方面引导。 反正最后主要是为了说明礼崩乐坏自周平王开始而已。 犯不上把孔子的正义给抹杀。 他可没有做好被胡毋生等儒家宗师,诛杀在稷下学宫的准备。 孔子诛少正卯已经很可怕了。 要是再来一个胡毋生死前诛司匡,他可没地方哭。 “衡兄,在周平王得到神器之后,就将此事令天下各国抹除。时隔两百载,孔父无法得知正确的内容情有可原。” 司匡靠近衡胡,安慰到。 “且孔父所作之《春秋》,皆在鲁国史官基础上删减而来。史官未提及,孔夫子怎敢书写?春秋笔法,重在褒贬,未明之事,不可书也!” 衡胡额头上青筋凸起,脸色憋得通红,一言不发。 现在他很迷茫。 今日所知,师尊从未讲解, 究竟该不该信? 能不能信? 他不知道。 现在衡胡恨不得赶回三河之地,叩问王同,以咨大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尊师剑术如何? “衡兄……衡兄。” 司匡轻轻晃了晃衡胡的肩膀,“没事吧?” “没,没事。” “没事就好。” 司匡瞅着眼前这个浑身虚脱,陷入呆滞的儒生,又瞅了瞅自己刚才放在口袋上的那块肉干。 闪过一个念头:得赶紧吃。 万一这家伙后悔了,想把肉干要回去,可就坏了。 他拿起肉干。 牙齿合紧。 “撕拉!” 一条小拇指粗细的肉干被撕了下来。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若衡兄不信,可随兰陵褚大同去长安,请陛下开兰台,入书库,一探究竟。如今陛下看重儒家,有公羊学派的面子,陛下会准许的。”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咀嚼着。 坚硬略有咸涩的肉干被雪白的牙齿撕裂,渐渐地嚼成为肉沫。 混合着口水,吞入肚中。 司匡感觉嘴唇咸溜溜的,拿起竹筒,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放下竹筒后,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粟米,填入口中,试图调和其中的咸味。 “担心兄长期望太大,有一件事,小弟有言在先……” “秦掠六国书简,多藏于阿房宫。而阿房宫被项羽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虽然酂侯为了制定大汉律,曾经费尽心思整理秦时遗简。但因数量庞大,内容零散,整理所得,也不过竹简的万分之一罢了。” 他微微一顿,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况且,如今时隔百余年,囤在兰台的竹简,恐怕有很大一部分遭受了虫蛀……” “若是兄长企图进入兰台追寻礼崩乐坏真相,恐怕要携数百儒生,穷尽数年,恢复破损竹简。” 衡胡坐在萧瑟的冷风中,抬头仰天,呢喃,“数年吗?” 望着高高的苍穹,他那双粗大的手握成了拳头。 双瞳之中,闪过一丝坚定。 心中,亦作出了一个决定。 若能追求儒家大道,哪怕耗费一辈子,也值了。 他视线缓慢地向下移动。 重新看着司匡,拱手,诚恳地说道:“司公,高密诸事结束,胡恐怕无法与君彻夜长谈了。” 说完,衡胡慢慢地站了起来。 身上忽然多了一丝洒脱的韵味,多了一丝久经世事的沧桑感。 他转身,望着孔庙的位置,思绪万千,像是在于已经故去的孔丘精神交流。 嘴巴轻张,似在告诉世人,又似自言自语, “耗费十年可得真相,那我就耗费十年。” “耗费百年可得真相,那我就耗费百年。” “此生,若能寻求先秦大道……无憾矣!” 司匡盯着其身影,下意识问道:“若是百年依旧不得呢?” 衡胡惆怅万分,长呼一口气。 嘴角忽然咧开,笑了笑,发出了一阵豪迈之语,“百年之后未成,那就交给后人吧!” 他背着手,仰天,发出激情慷慨之声。 “若生前不得,吾只求后人百年祭奠时,可告知一二!” “如此!” “纵死,无憾!” 衡胡气场迸发。 心境貌似上升了一个层次。 若之前仅仅是儒生心境,现在,他的心境,堪比大儒! 《周易》学派新的大儒! 就连刚才劝说其要仔细考虑的司匡,也被这番话镇住了。 这就是秦汉儒生的想法吗? 投身大义,虽死无憾。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捏在手中的肉干忽然不香了。 他把还剩一半的肉干塞进装干粮的口袋,打算带回去,给大母与小妹尝尝。 放完。 两腿用力,猛地站起来。 凝视其背影,发出一阵“呃呃呃”的声音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衡兄,你没开玩笑吧?” 衡胡笑着摇了摇头,再次拱手,“多谢司公为鄙人指明大道方向!” 司匡:“……” 虽然被人感谢很快乐。 但不知怎么的,后背忽然凉飕飕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衡兄,敢问,尊师王同,如今何在?” “在三河之地静修。” “兄长在《周易》学派,才能排行第几?” 衡胡侧身,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坦然回答,“蒙上天垂怜,目前……对《易》的研究,仅次于家师。” 司匡呆如木鸡,站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似的。 忽然又不快乐了。 好像明白为什么感觉浑身发凉了。 自己随便提了那么一句,就把衡胡的未来禁锢在长安兰台了。 王同如果听说这件事,还不得提着剑,来高密拼命? 一句话葬送《周易》学派天赋最好的人。 这算不算是断人传承? 嘴中的唾液,分泌越来越快,他没忍住,咽了下去。 “咕~” 心脏“砰砰砰”,跳动的速度变快了。 “衡兄,尊师剑术如何?” “一般吧。” “呃,昔年辕固生能以人力,与野猪相搏。敢问尊师……剑术比起辕固生来,孰强孰弱?” “自然是辕固生更上一筹!”衡胡淡淡地说道。 “呼,那就好。” 司匡长舒一口气。 吓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家师剑术虽不如辕固生,但射术,应该在其之上。鄙人自幼便随家师学习射艺,如今,竟不如其十之五六。” 司匡:“……” 不知所言,冷汗直冒。 内心已经开骂了:你妹的!还不如剑术强呢!这要是在暗处放冷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司匡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珠,一脸陪笑,用商量的语气,轻声道:“衡兄,要不,再考虑考虑吧?” “考虑什么?” “先不去长安。” “司公这是在说笑吗?” 衡胡噘着嘴,皱着眉,一脸不悦。 左手把佩剑拿了起来。 “司公这么害怕鄙人长安一行,难道刚才的双王并存,礼崩乐坏,只是小说家之语?难道是害怕被我儒家发现其中的谬言谬语?” 他将佩剑挂在腰间,眼神凌厉,以手按住剑柄,等待回答。 “咕~” 司匡又咽了一口唾沫。 急忙摆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嗯?” 司匡担心被一剑戳死。 最终,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与其现在被揍,还不如等那王同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挨揍呢。 衡胡正值壮年。 一拳下去,自己最起码要断一根肋骨。 那王同已经是老头儿了。 只要提前讲好,不准用箭,哪怕挨他十拳,自己也顶多浑身酸痛。 于是,话锋一转,似谆谆教导,“这件事急不得,需要准备几年。既然是搜寻先秦简牍,必须要知晓先秦文字、句读、语法格式。” “多谢司公提醒,等高密县的事情办完,鄙人一定好生准备。” 司匡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用眼睛的余光看了衡胡一眼。 嘟囔着嘴,把装干粮的口袋捆紧。 塞进褡裢。 不敢吃了。 一顿饭的功夫,让《周易》学派少了一个天骄。 再吃下去,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万一吃饭的时候,再来上那么几句,把另外一位天才——周霸给搭上,可就坏了。 鬼知道衡胡会不会突发奇想,去长安的时候,把周霸带走? 希望他能在准备过程中知难而退,回心转意吧。 自己可没有做好直面其学派宗师的准备。 司匡幽幽一叹,“衡兄,我吃饱了。” “正好!我也吃饱了。”衡胡精神亢奋,“继续赶路吧!早到早完事。” “善!” 二人把东西收拾好,重新上车,开始奔赴高密县。 高昂的驾车声,回荡在这片驰道上。 “驾!” “驾!” …… …… 三个时辰后(申时)。 因为冬季夜幕降临的早,原本还明亮的天空,渐渐变黑。 光芒黯淡的夕阳挂在西南天空,摇摇欲坠。 衡胡驾驶的马车,迎着火红色的阳光,在乡间一条羊肠小路上缓慢的行进。 因为积雪融化了一部分,这条路变得格外泥泞。 马蹄踏下去之后,每次提起来,都要带起数道飞溅的黑色淤泥。 车轱辘也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地车辙。 司匡趴在车头,望着远处沐浴在夕阳余晖中、被农田包围的村落,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指着远处大大小小的房子,笑着说道:“衡兄,前面就是了!” “好!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说完。 他猛地甩了一下鞭子。 “啪!” “嘶~”马痛的哀鸣。 “驾!” “嘎啦嘎啦嘎啦……” 在鞭策之下,马车的速度快了许多。 “驾!驾!” 随着行进,二人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远处村庄的模样,也渐渐纳入眼底。 衡胡望着远处,忽然发出一阵惊奇声,“咦~~不太对劲啊。” 司匡好奇地靠过来,脑袋上好像挂着三个大问号,“怎么了?” 衡胡拉紧缰绳,把车速降低。 他松开左手。 抬起。 指着远处。 郁闷地说道:“司公,如今已至傍晚,为何,一缕炊烟也不曾出现?” “不会吧?” 司匡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随后,瞪大眼珠子,望着远比的村落。 夕阳越来越红。 在血红色沐浴下,村落死气沉沉的,一丝人烟也没有。 司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右手猛地锤了一下车沿,骂道:“该死!不会是回来晚了吧。” 忽然一阵心慌感,腿脚发麻。 他左手颤抖着,搭载衡胡右肩上,声线颤抖,“衡兄,麻烦快点。” “我知道了!司公,坐稳了!” 又是一鞭子。 “啪!” “驾!” “驾!” 陡然,马车提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回家 十分钟后 司匡喘着粗气,握紧双拳,迎着暗红色的夕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落日余晖撒在身上,把他阴沉的脸色,血红的双眸渲染得格外恐怖。 粗麻布袖子包裹着的手臂,早就凸起一根又一根血管。 太阳穴上也鼓出来几根青筋。 他身上的怒火好像实体化了,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红色狮子。 狮子鬃毛炸裂,利爪抓地,仰天怒吼,响遏行云。 衡胡牵着劳累的马,迈着小碎步,紧跟其后。 他感受着凝固沉闷的气氛,不敢吭声,只能左看看、右望望,观察情况。 夕阳落下,给大地上茂盛的杂草最后一丝温暖。 暗红色的阳光洒在道路两侧剩余地断壁残垣上。 经过反射,这股余留的阳光紧紧地揪住了二人的心脏。 凄凉景象,映入二人双眸。 数十座用石块垒成、以泥土粘合、茅草覆盖的房屋,被人无情的推倒。 茅草与碎石、断裂的木头混合在一起,不给地面喘息的机会,恶狠狠地压在上面。 木制房梁、家具等,在这片废墟下若隐若现。 还有几座废墟上,残留着零零星星的火光,冒着一缕缕柔弱的黑烟。 原本居住在里面的人,浑身灰尘、身带血迹,躺在废墟外。 他们盯着被摧毁的房屋,两眼无神,一动不动,精神恍惚。 脸上的泪,早就干涸了。 只有长长的泪痕,还留在沧桑的面庞。 北风萧萧。 凄冷的风从西北呼啸而过,对这群衣着单薄的人施加二次伤害。 司匡看得越多,瞳孔周围的血丝增加得越多。 最后,他气的浑身发抖,声音都跟着发颤。 “回来晚了。” 衡胡用上齿含着下唇,欲言又止,“司公……” “大母、小妹还在家中!希望她们没事。”司匡停下沉重的脚步,转过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邀请,“衡兄,先跟小弟回家。” “诺!” …… 司匡领着衡胡,沿着泥泞的道路又向内走了三、四分钟。 最终,在夜色彻底降临之前,成功到达了家门口。 原本耸立在此的那尊破烂的草房已经彻底不见了。 它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庇于其下的一切都在坍塌中遭到毁灭。 一大片带着火星的黑色废墟将这里彻底掩埋。 黑色的小颗粒弥漫在空气中,带来了烧焦的尘土味。 废墟内,碗、釜、都,都碎成了渣,搅拌在硬邦邦的泥土块中。 案几、床等木制家具,或压成了碎片,或烧成了黑灰,不见踪迹。 黑乎乎的硕大房梁,像一座墓碑,孤零零的压在废墟顶部,使人透不过气来。 房梁骨架上黏着的几根烧了一半的稻草,像是祭奠时候的纸钱,跟随冷风晃动。 凄惨,悲凉,笼罩了曾经的安宁祥和之地。 司匡眼眶泛红,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在这里面住了一天不到,但是原主人可是住了整整十六年。 这积压在记忆深处的十六年情感,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泯灭的。 他受到了影响了。 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但未落下。 “司公,快看那里!”衡胡惊呼一声,指着距离此处大约五米的一颗老槐树。 黑色夜幕下。 司田氏与司狸儿,二人正裹着同一条单薄的被褥,倚着树干,闭目小憩。 二人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沾满了黑灰,粗麻布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血迹。 司匡见状,神经绷紧,急忙跑了过去。 蹲在地上,声调颤抖,呼唤! “大母!” “小妹!” “嗯?” 司狸儿被呼唤声扰醒了。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睛。 “大兄?” “是我!” “大兄!”司狸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惊呼。“大兄,你回来了!” 霎时,热滚滚的泪珠,像是长江附近五六月份的梅雨似的,掉个不停。 见家中依靠来了,她猛地扑进司匡怀里,放声大哭,声音委屈。 “大兄,呜呜呜呜……” “今日上午…那群…那群恶徒,又来了。” 司狸儿眼眶通红,梨花带雨,泪珠将脸上的尘土冲开,在面庞上留下了两道黑色的灰痕。 她抬起头来,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比划。 “他们这一次带了很多很多人,拿着很多很多武器。” “刀、剑、弓、槊……还有一种我不认识。” “里长、亭长领着数十位邻家兄长拼死抵挡,奈何寡不敌众,被打成了重伤。” “这群人每家每户扔下十钱后,用车运走了大家囤在地窖中的粮食,还一把火烧了大家的房子。” “李三叔家那位七十岁的老翁原本在休息,被那群人强行架出来后,放火烧了家。” “呜呜呜呜……大兄,狸儿没用,没有保护好粮食,呜呜呜呜。” 司狸儿说得越多,哭得越厉害。 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严重的创伤。 司匡强颜欢笑,拍打着小妹的后背,“好了,不哭,粮食没了就没了,人没事就好。” “嗯,” 司匡把视线投向一旁依旧在睡觉的司田氏,轻声询问,“大母情况如何?” 司狸儿一下子捂住小嘴,有些懊悔。 她压低声音,柔声道:“大母受到了惊吓,一个时辰之前,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司匡郑重的点了点头。 见二人没有生命危险,他长舒一口气。 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破房子没了就没了,大不了把人接到稷下,向儒家借间屋子。 他的目光放在司狸儿与司田氏衣服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上,“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挨打了?” “没有,这是邻家兄长们的血迹。”司狸儿低着头,“兄长们受伤之后,大母领着我,挨家挨户帮人包扎止血,忙乎了好长一阵子。” “有多少人受伤了?” “四十多个……” 司匡眼中闪过一抹犹豫,“那……有人因此身亡吗?” “有。”司狸儿咬着嘴唇,神情低落,点了点头,“村头的张叔……铁匠铺的牛大叔……以及李二叔……他们在械斗的时候,被活活打死了。” “莫要伤心,此仇,大兄必报!” “大兄,还有一件事……” “什么?” “那群人把我们的粮食抢走了之后,还抓走了二十多个人。” 司匡脸色陡然黑了下来,比夜色还要黑。 冰冷的声音,盖过了吹来的风,让一旁的衡胡感觉掉进了冰窟窿似的。 “抓人?” “嗯!”司狸儿点了点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好像是当壮丁…又或者,当家奴。反正被抓的人家,房子都没有被烧,还多留下来三十钱……” 司匡站了起来,目光森然。 他望着一旁不知所措的衡胡,义正辞严地说道:“衡兄,可否将佩剑借吾一用?” “司公,你这是打算……” “杀贼!” 衡胡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佩剑,“别!司公冷静啊!” “冷静?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如果是褚大在此,定然会借剑于我!” 衡胡被气势所逼,向后退了一步,暗道一声:“废话!” 公羊学派那群人的性格,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有仇必报,三世不晚! 国仇? 九世可矣! 司狸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牵马人,好奇地问道:“大兄,这位兄长是……” “哦,还未问候。”衡胡急忙放下缰绳,拱手作揖,谦谦有礼,“儒生衡胡。” 司狸儿瞪大了眼睛,欣喜地问道:“儒生……你是儒家的人?” “正是。” “大兄,衡兄跟着你回来,难不成,你加入儒家了?” 司狸儿笑嘻嘻的,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 她把目光投向司匡,满目期待。 司匡后退两步,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还有一些不知所措,“没有。我就是去和诸子百家友好交流了一天。” 陡然间,衡胡额头上多了几道黑线。 默默地低下了头。 友好交流? 好家伙! 我得亏听清楚了。 你把砸场子叫友好交流? 一时间没忍住,他用右拳抵着嘴巴,在一旁猛地咳嗽几声。 “咳咳咳!” 司匡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珠子向右一瞅,“怎么,衡兄还想再来一次友好交流?” “不了。”衡胡疯狂地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拒绝。 “那你咳嗽什么。” “嗓子不舒服。” “好吧。”司匡点点头,表示理解。 随后继续说道,“小妹,稷下的诸子百家人数很多,等报了仇,大兄带着你还有大母,去参观参观。” “好!”司狸儿高兴地拍拍手。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好奇地问道:“听闻儒家山东有一位大儒,好像是兰陵人,叫褚大。大兄,你去稷下见到他了吗?” “呃呃呃,见过了。” “那你和他交流儒家经典了吗?我之前听里长说,懂得儒家典籍的人,有机会做官呢。” 司匡想了想昨日的情况,模棱两可地说道:“应该算交流了吧,受益良多。百家诸生,学问甚高,为兄收获不小。” “咳咳咳!” 衡胡又在拼命的咳嗽。 “衡兄,这次又怎么了?” “没什么,幼时的咳疾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游缴与蔷夫 司狸儿耷拉着脸,抬头,怯生生的问道:“大兄,粮食被抢走了,家也被他们烧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司匡扭头,看了一眼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月亮,杀意侧漏,一字一顿,“月黑风高杀人夜!” “司公,决定了?” “自然!若是晚上一两天,恶徒必定会加强防备,若是今夜动手,其定然预料不到!” “言之有理!公既决定,吾随之!” 司匡对衡胡作揖一拜,“多谢衡兄!” 司狸儿呆呆地盯着二人,“大兄……这位兄长,你们这是打算……” 司匡与衡胡对视一眼,相继一笑,异口同声 ——“杀贼!” “可贼人都走了啊,你们去哪里找?” “小妹,这群人冒着被军队镇压的风险,肆意掠夺高密诸里,还敢打伤里长、亭长……其后台,想必已经打点好了县内诸多官僚。” 司匡眺望东北方向。 黑暗降临,虽所视不过五步,但思绪,却已囊括千里之外。 他声音平淡,“想知道有哪些官僚参与,很简单,只需要拜访一个人。” “谁?” “蔷夫!” 司狸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又说不上来。 她只觉得,自己大兄,自醒过来后,就变得不简单了,变得更加聪明了。 她不禁想问:难道被打晕了睡两天,就能变聪明?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也想被人打晕, 一旁的衡胡基本上理解了司匡的意思,沉声说道:“恶徒闹事,蔷夫不问、游缴不捉、三老不管,想必,此三人,已经收到了命令。只要拜访其中一位,便可以将幕后之人,彻底挖出来!” “善!” “司公,有一件事,在下想多说一句。” 司匡:“???” “动手之前,最好择一放心之人,将公之亲属,连夜送往稷下!” 衡胡眼神犀利,声音恳切。 “若是不送,万一我二人不幸遇难,那群人查出身份来,必将加害令大母、令妹!” “昨日一战,司公与虞初、落下闳,也算有了交情,况且稷下还有胡师、褚兄、安国师弟……听闻公离开稷下之时,还给兵家留下了半部兵法手札……” “九流十家,四家相护。虽四家担心陛下猜忌,不能直接干预司公复仇之事,但,保护两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司匡脸色蓦然一变,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呼!多谢兄台提醒。若是大母小妹出事,鄙人定然悔恨一生。” “无须客气,待我书信一封,将经过告知诸位师兄弟,请其派人援助!” 司匡点点头,“这件事,算我欠诸子百家一个人情!” …… 一个时辰之后, 搭载司匡、衡胡回到高密县的那辆马车,载着司田氏与司狸儿、以及司匡带回来的装干粮用的口袋,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留下的二人,拿着武器,步行前往乡蔷夫所居之地。 …… …… 戌时 蔷夫居住之地 烛光摇曳,人影攒动。 两个中年男人正围着一张鎏金边的黑色案几,觥筹交错。 案几上摆满了美食佳肴。 最中间的是一只小型烤乳猪。 周围则肉菜交错,数量众多:用盐腌制的白菘(白菜)、一盘煮豆子、三条烤鱼、一盘雕胡(茭白),一釜生由胡(芦蒿)…… 案几旁,还有一个巨大的酒觚,觚中装满了浑浊的黄酒。 借着昏暗的烛光。 一个长着黑色络腮胡、身体丰满的男人举着装满酒的觥,大笑几声,一饮而尽。 他叫李伯,是管辖此乡的蔷夫,负责乡中行政、财务小官僚。 感受着喉咙传来了火辣辣的灼烧感,李伯发出了饮酒之人都会发出的声音 ——“哈~” 他满意的赞叹,“好酒!” 李伯把酒觥放在一边,等待旁边的婢女斟酒, 同时,大声问道:“张兄,今日收获如何?” 游缴张仲把袖子卷起来,微微一笑,直接下手,从棕色的烤乳猪身上撕下来一只肥嫩的猪蹄。 晃了晃,得意洋洋地笑了。 “李公,正如猪蹄,所过之处,皆手到擒来!” 李伯满意的点了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块白菘,放在嘴里咀嚼,笑着说道:“乡中各里,征购了一半多了。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十来天,就能把上边安排的粮食征命令集完成啦。” “唉,原本还能再快一些的,都怪有几个里不配合!” “咚!” 张仲气的把铜制酒觥砸在了案几上。 “若是那群人配合,五天就能收购完成!” 李伯脸上的黑胡子一颤一颤的,脸上的肥肉都拧在了一起,心平气和地说道:“哎呀,张兄暂且息怒,和一群贱民怄什么气?今日又不是没有报仇。” 张仲点了点头,“嗯,今日,吾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一想到前几天遭遇的反抗,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面色狰狞,神色可怖,又恶狠狠地骂了几句。 “一群贱民!” “不就是几十斛粮食吗?三家加起来,还没有我一半俸禄多。” “他们怎么不想一想,本官平日里东奔西跑,为他们捉拿盗贼,护一方平安的时候辛苦模样?” “怎么不想一想李公起早贪黑处理政务的劳累?” “良心让狗吃了吧!” “一群自私自利的贱人!” “都该死!” “真是的!非要死几个人,才知道本官的威严?” 李伯笑着摇摇头,往嘴里塞进去一块刷了油的猪肉,劝道:“张兄,差不多就行了。这里还有一个倒酒的下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斟酒的婢女呶呶嘴。 “哼,一个下人而已。”张仲脸色阴沉,怒瞅一眼,威胁道:“管好你的嘴,敢说出去,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婢女赶紧伏在地上,娇小的身躯颤抖不停,回应,“诺!” 李伯端起酒觥,晃了晃,“行了行了,喝酒!” “喝!”张仲也端了起来。 “砰!” 酒觥相碰。 二人纷纷饮下肚中。 “哈~” “哈~” 张仲左手抓着猪蹄,大口吃着。 烛光晃动,嘴角边因为沾着油水,反射的锃亮。 又饮了一杯酒。 醉意微微袭来。 他看着李伯,问道:“李公,今日安公怎么没来?” “呵,肯定又在家里数钱呗。”李伯摇摇头,轻蔑一笑,脸上的胡子张牙舞爪的晃动,低声道:“那个老家伙已过耳顺之年,还这么贪财。我要是他,一定趁着能动,赶紧多享受几年。” “哈哈,安公也享受得差不多了!”张仲哈哈大笑,双眸内闪过一丝阴险的神色,“他当三老也有十多年了吧?李公,这十多年来,安公的所作所为,你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老而不尊之徒罢了!仗着三老的地位,把所有威胁他地位的人,通通给解决了。把好处都搂到自己家里。” “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李伯嘿嘿一笑,“等他大限已到,今晚数的钱财,还不是咱们兄弟二人的?” “看来李公手里留着账本呐。” “张兄不也是?”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李公,小弟敬你一杯!” “好!” 二人把酒觥端起来,都用双手托着,向前躬身。 在即将碰上之际。 忽然, “嘎吱”一声, 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布甲的士卒,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李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胡子动了动,问道:“何事?” 士卒拱手,低头,汇报。 “李公,外门有人求见。” 李伯眼中闪过一丝阴沉的光芒。 声音低沉,诘问,“何人?” 士卒答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二人有何特征?” “皆佩剑。” “呵,深夜来访,来者不善啊。”李伯对着张仲微微一笑,“张兄如何看待?” “自然是不见!”张仲吃了一块茭白,淡淡地说道:“我大汉实行宵禁,正经之人,谁会半夜登门拜访?” 李伯点头赞同。 端起酒觥,扭头,对士卒说道:“听见了吧?” 士卒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可是,那个青年,是儒家子弟。” 李伯皱了皱眉,把放到嘴边的酒觥又放了下来。 难以置信地问道:“儒家的人?” “他是这么说的。” “李公,你我二人最近忙着正事呢,小弟认为。来者不善,不见为好。” “也对。”李伯听到劝告,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就告诉二人,本官白天已前往县内,汇报乡内政务情况,不在府衙。” “诺!” 士卒拱手,后退几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重新关上。 李伯看着紧闭的房门,右眼皮跳了跳,左手挠了挠茂密的黑色胡子,嘀咕,“这二人深夜来访,究竟所为何事?希望不是和粮食征购有关。” “应该不会。”张仲摆摆手,安慰道:“动手之前,我请安公问过上面了……吾等管辖之乡,不存在大人物,也不存在和大人物交好之人。” 李伯欣慰地点点头,“嗯。安公虽然品性恶劣,但办起事来,还是比较认真的。他既然这么说了,应该就没有问题。” 他望着门外,呢喃一声,“这两个人,究竟有何所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打进去/『书生之力』 皓月似乎已经猜测到不久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它隐在厚重的灰色云层中,持久未现。 凉风飒飒。 呼啸的寒风吹落了树上仅存的几片叶子。 孤零零的深灰色枝干望着那被风卷走树叶,沉默不语。 李伯家,院子外。 司匡与衡胡皆左手按着佩剑,坐在地上,闭着双眼,调整呼吸。 二人为了到达这里,硬生生地走了一个时辰。 再加上白天长时间赶路,早就疲惫不堪。 司匡还好,赶路的时候一直在睡觉。 衡胡就没那么好运了。 除了停下休息的功夫,一直在驾驶马车。 因此,士卒进去通报的功夫,他已经闭上眼睛,打着小呼噜了。 “呼呼Zzzz,呼呼Zzzz,呼呼Zzzz……” 司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双眼欲睁还闭,眼皮沉重,只是时不时地让眼皮露出一条缝,望着那扇刷着崭新朱砂的红色大门、望着门上威风凛凛的辅首(门环)。 倏而,一阵布甲铁片碰撞的声音传来。 “哗啦啦!哗啦啦!” 进去通报的那个士卒快速走了出来。 司匡见状,轻轻晃了晃衡胡,“衡兄醒醒,出来了!” “啊?”衡胡肿胀的眼皮微微一动,稀里糊涂的醒了过来,“哦。” 他拿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腮,企图清醒清醒。 而司匡率先起来,走了上去。 他向朱红色大门内望了望,对士卒抱拳,微微一笑,“敢问兄台,蔷夫何在?” 士卒挥了挥左手,“李公不在,白天的时候去县内,向县令高公汇报最近政务了。你们先回去吧。” 司匡眉头紧皱,“这么巧?” 士卒脸色冷酷,冷笑,“只怪你们不早点来,先回去吧。等李公回来,你们二人再来拜访。” “敢问蔷夫何时回来?” “少则一两天,多则五六天。” “这么久啊。”司匡微微感慨,同时,抻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灯火通明的朱砂色大门内部,企图一探究竟。 “哎!你想干什么!”士卒惊慌失措的挡在其身前,呵斥,“此处乃乡之重地,岂能随便观望?速速回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司匡拱手作揖,行了一礼,指着衡胡,解释道:“这位是来自稷下学宫的儒生,听闻李公向来高义,特来拜见,麻烦兄台再通报一次吧。” 士卒摇摇头,挥手驱赶,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了不在,就是不在!赶紧走!” 衡胡打了个哈欠,迈着小碎步,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也向朱红色大门内瞅了一眼,随后问道:“怎么回事?蔷夫不在家?” 士卒用力地握了握持在左手的槊,一口咬定,“没错!李公去拜访县令高公了。你们赶紧走,我要关门了!” 说完,他向大门内走去。 衡胡眯着眼睛,扭头,似笑非笑,道:“司公,怎么看?” “灯火明亮,岂能不在?”司匡森然一笑,“不敢见人,恐怕心里有鬼吧。” “胡也这么认为!”衡胡挂在左侧腰间的佩剑拔出一半,“司公,他让看门士卒驱赶吾等,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嗯,那就打进去吧!”司匡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右手搭在左腰间,缓慢一抽。 “嗡!” 一把的暗黄色的青铜剑被拔了出来。 剑身寒芒乍现。 不一会儿,就覆盖了一层冬日夜间的冷霜。 这把剑是牛铁匠的遗孀听说他要为邻里报仇之后,特意遣人送来的。 剑长三尺,宽二分。 握在手中,底气十足。 司匡与衡胡对视一眼。 同时点点头。 “冲!” 说时迟,那时快。 二人蹭蹭蹭的迈着大步,冲向了朱红色的大门。 那名士卒刚刚放下手中长槊,准备关门。 只见,两个如同下山觅食凶猛恶虎的人奔着自己冲来。 杀意弥漫。 杀死纵横。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清脆,如同夺命无常。 二人手中长剑分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这士卒平日里舒坦惯了,哪见过这种场面? 顿时! 两腿一软! 汗毛炸裂! 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伴随着“咣咚”一声,他吓得瘫坐在地。 司匡一步踏出。 手腕抖动, “唰!” 剑尖停留在士卒的脖颈处。 “说!蔷夫何在?” “别!别杀我。”这个士卒脸色苍白,抬起颤个不停的手,指了指里面,“李公…不不对,李伯那厮在里面宴请游缴呢。” “游缴也在?”司匡眼皮耷拉下来,把眼睛盖住,只留一条缝隙。 “游缴正和李伯交谈,说的好像是白日征购粮食的事情……” 衡胡忽然一笑,望着里面,“呵!有意思!没想到一乡游缴,不为百姓着想,竟然帮着恶商欺压百姓!” 他看着司匡,打趣道:“司公,不如把杀进去,让他们为无辜惨死的百姓陪葬!” 司匡摇摇头,淡淡地说道:“不急!等逼问出幕后黑手,再动手也不迟!” “也好!”衡胡点头,凝视瘫在地上的士卒,警告,“你在此地坐好了,不要走动,我们去杀两个人。你若敢跑,休怪我二人无情!” 士卒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懂!懂!” “司公,走吧。” 衡胡挥了挥手,一马当先,提着剑,向内室走去。 司匡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看了士卒一眼后,跟了上去。 …… 内室 两个大男人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张兄,干!” “哈哈,好!” “砰!” “张兄,依我看呐,明日征购的时候……” “嘎吱……”门开了。 李伯瘪着嘴,怒目而视,吼了一声,“混账东西!我不是说了任何人也不许打扰吗?” 张仲点点头,趁着醉意,大呼,“就是!若那两个家伙不死心,打出去就行了!” 衡胡右手提剑,左手把门全部推开。 笑眯眯的,和一只笑面虎似的,道:“二位很是悠闲嘛。” 司匡也提着剑,走了进来,眯着眼睛,冷笑,“把人打出去?好大的官威!” “嗯?” 看见有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李伯的醉意散去一部分,猛地站了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向后走去,把架子上的剑拿了起来。 拔出剑。 黑着脸,喝问,“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本官府邸!” “就是!”张仲也站了起来,走到李伯身边,与之共同面对司匡,振振有词,“立刻退去!否则,本官定将尔等捉拿,发配到边境充军!” “呦,充军呐。”司匡乐了,提起剑,指着这位游缴,笑着问道:“敢问,这要是杀了匈奴人,会有军功吗?” 张仲心头一沉,“你什么意思?”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司匡反应了过来,声音冰冷,寒气十足,“吾名司匡,今日来此,只为三件事!” 抬着左手,伸出三根手指,逐一放下。 “一:把今日白天抢走的粮食,一粒不落的带回去。” “二:今天白天,杀人者,皆偿命!伤人者,赔偿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抚养费!” “三:把尔等贪墨的军功,统统吐出来!” 张仲眯着眼睛,“若是一件也办不成呢?” “那就杀了你们两个人!” “荒唐!”李伯怒极反笑,手中有剑,丝毫不慌,骂道:“汝一介草民,竟敢威胁朝廷命官!嫌命长了吧!” 衡胡不耐烦地向前一步,淡淡地说道:“司公,这种事,把人揍一顿,肯定可以解决!” “那好吧!”司匡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持剑者归我,另一个归你!” “得嘞!” 一个呼吸之后。 他双眸睁开,血色弥漫。 冷声,“杀!” 衡胡嘿嘿一笑,宛若鬼魅,向张仲冲了上去。 司匡也没有犹豫,怒视李伯,也杀了上去。 只见, 他助跑三步后,一步跳出! “咚!” 左脚踏在案几上,装着豆子的盘子被踩中,直接崩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 右手一用力! 剑带着风,毫不留情地向李伯右肩口刺去。 李伯眼睛都红了,“尔敢!” 匆忙抬剑,妄图抵挡。 司匡力道不减,持续用力。 同时,暗道:『书生之力·陆逊』,发动! “轰!” 俄而,一股傲然之势从他的身上迸发! 无形的杀神的气息,把李伯一口吞了下去。 巨力压下去。 “砰!” 顷刻间,蔷夫佩剑便被司匡手中的青铜剑戳碎。 “噗嗤”一声,青铜戳进肩膀。 力道不减,直至剑没入一半。 “啊啊啊啊!!”李伯惨叫不断。 其右手一松, “啪啦!” 断剑掉在地上。 他也直接跌倒在地。 衡胡将张仲制服,见李伯惨状,惊叹,“一剑破剑穿骨?司公好身手!堪比游侠聂政啦!” “哈哈,过奖了!聂政大义,我不如也!” 司匡嘿嘿一笑,向后一用力,把剑拔了出来。 “噗嗤!” 李伯大脑中又传进去一阵痛感。 剑出。 暗黄色的青铜剑上,残留着一滩血淋淋的鲜红血珠。 司匡在掌握『书生之力』的时候,连同陆逊的记忆,他也一并吸收。 有了火烧夷陵时候的记忆,杀人都没有心理负担,更别说见血了。 他压低声音,冷声道:“李伯,现在是否愿意配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春秋决狱 李伯半躺在地上,脑袋上渗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双眸被汗水浸透。 他左手握住右肩的伤口,咬着牙,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喝问:“吾乃大汉官吏,汝安敢如此?” “少废话!” 司匡阴沉着脸,一脚踢中蔷夫的肚子。 又是一阵呻吟声。 “说!粮食被弄到哪里去了?” 李伯傲然扭头,“什么粮食?本官不知道!” “不知道?很好!” 司匡愤怒地点点头,给了衡胡一个眼色。 “嘭!” 张仲被一脚踢倒,把案几彻底打翻。 斟酒的婢女蹲在房间的角落,惊吓过度,一声不吭,抱着头,瑟瑟发抖。 司匡用沾满血的见指着游缴,冷声,“你来说!” 张仲躺在地上,心惊胆颤地盯着剑尖,摇了摇头,“本官……也不……不知道!” 司匡脸色黑的和下矿刚回来的工人似的,又像是夏日的积雨云。 “都不知道?” “司公,别为难他俩了。”衡胡嘿嘿一笑,看了看地上的两个人,故意用洪亮的声音,大声说道:“既然不知道,留着也没用了,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司匡顿时反应过来了。 把剑插进距离张仲二十多公分的地面。 剑刃向内。 任凭鲜血顺着剑刃滑落。 他笑眯眯的,斜着眼睛,瞄了一眼。 回应道:“也好,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不出所料。 张仲听完,吓得眼睛都直了。 身体一个激灵。 还打了一个饱嗝儿。 他好像突然变聪明了似的。 在死亡的逼迫下,化身“天才”。 大脑之中,思绪“唰!唰!唰!”的,不断涌现。 他把这些涌现的思绪整合完毕,最终,得出来一个说服自己的结论:这两个人敢直接打进来,搞不好真的会杀人。 他不想死。 于是,潸然泪下。 急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哎,别!别!大侠,有话好好说,要不,诸君再问一遍?说不定有其他收获呢?” 衡胡冷哼一声,一脚踢中了张仲的右肾,呵斥一句,“怎么,你又知道了?” 张仲躺在地上,身躯痛得,颤抖不停。 左手捏着烤乳猪的猪头,两根手指插在猪鼻孔中,在菜堆里瑟瑟发抖。 “好像…似乎…大概知道一点……” 司匡眯着眼睛,端详着,怒道:“知道就好,赶紧交代。” 张仲被吓破了胆,哭丧着脸,不敢隐瞒了,解释: “根据上面的命令,这次粮食征购…蔷夫负责按照去岁赋税,估计每里剩余的粮食数量;游缴负责给征购队伍带路,并且提供一定人手;三老负责粮食的运输。” “大侠!粮食运送的位置,只有安公知道。哪怕把我二人杀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司匡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安公如今何在?” “在家!在家呢!” “你知道其居住之地吗?” “知道!知道!” 司匡把剑收起来,腿向后一抬,对着张仲的右肾又是一脚。 “嘭!” 这位游缴捂着右肾,左手换了个地方,抓着烤乳猪的右腰子,在地上蜷缩着,哀嚎。 司匡咧嘴笑了笑。 不过笑容转瞬即逝。 又换上一副冷淡的模样,淡淡地说道:“赶紧起来,立刻带路!” “司公,那家伙怎么办?”衡胡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疼晕了的李伯,问道。 司匡笑了笑,重新把剑拔出来,“衡兄,今日,我再教君一个道理!” 衡胡:“???” “儒家若想稳居朝堂,大学之道还不够!” “还要怎么做?” “很简单!” 司匡面无表情,拿着剑,对着李伯的心脏,恶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 剑穿透了胸口,又没入一半。 一介蔷夫,直接断气,就此身亡。 躺在地上的张仲,盯着死透了的李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真的杀了?他们怎么敢的…… 还没等他惊完,又有一阵疯语在耳边萦绕。 “儒家若要制衡朝堂,还需要以春秋大义,制裁不法之人!” 司匡转身。 见这位来自《周易》学派的儒家“高材生”面带疑惑。 神态庄严,眼神犀利,一字一顿,解释:“君可理解为——‘春秋决狱’!” 衡胡:“!!!” 衡胡瞳孔骤然收缩,眼睛亮了! 以春秋决狱? 这个说法挺新鲜。 色恭,礼至,作揖而拜。 请教,“敢问司公,此四字何解?” “除了用我大汉律外,可用《易》、《诗》、《书》、《礼》、《乐》、《春秋》六经中的思想来作为判决案件的依据。当然,亦可用儒家其他经典!” “凡是大汉律中没有规定的,就以儒家经义作为裁判的依据;凡是大汉律与儒家经义相违背的,则儒家经义具有高于现行法律的效力。” 最后,微微一顿,总结用意,“以法,使儒学,深入百姓之心!可成就大一统之业!” 衡胡依旧维持着作揖的姿势,闭眼沉思。 理解有些模棱两可。 睁眼,轻呼,“公可否为学生举例?” “可!” “甲无子,捡一弃婴乙,养大之后,乙杀人,甲藏之!”司匡微微一笑,淡淡地问道:“应如何判甲?” “根据大汉律令,藏凶者,当重刑!”衡胡睁开眼,沉声回答。 “若春秋决狱,则甲无罪,乙或偿命,或发配三千里充军!” 衡胡后退一步,灵光乍现,忽然想到了什么。 沉吟半晌。 眯着眼睛,吟诵,“《论语·子路》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正是!” 张仲躺在地上,连肾痛都忘了。 他双目发直,呆呆的盯着眼前这两个杀入此地的不法之徒。 嘴有些发干,咽了一口唾沫。 这两个人是个疯子吧? 不光杀大汉官吏,还能说出一套杀人脱罪的借口。 不过,他不以为然。 狗屁的春秋大义! 狗屁的春秋决狱! 陛下奉儒家为正统又如何? 法,终究是法! 把儒用到法上,那还是儒? 况且,你俩玩这一套,不怕法家找麻烦? 这俩疯子的言论,简直是在颠覆大汉朝堂‘、颠覆大汉律法! 张仲又看了看李伯的尸体,投去怜悯的目光。 纵横此地十几年的蔷夫,竟然被疯子随随便便取了性命。 悲哀啊! 同时,他又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好好配合了。 不能和疯子犟! 疯子做事,毫无顾忌! 张仲为了活下去,急忙换上一副笑容。 坐起来,笑嘻嘻地问道:“诸君,敢问,现在带路吗?” 司匡怒瞪了他一眼。 目光一转,笑着说道:“衡兄,正事要紧,先报仇。春秋决狱,以后再详讨!” 衡胡点点头,“善!” 见二人有离意。 张仲不敢怠慢,急匆匆地爬了起来。 在衣服上擦了擦左手上的油,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菜、豆粉。 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开始笑眯眯的引路。 …… 两分钟后。 司匡与衡胡,跟着谄媚的张仲、以及吓破胆的守门士卒,共四个人,离开了蔷夫宅邸。 …… 四人走后三分钟。 又有一个人影从蔷夫府邸窜了出来。 此人行动敏捷,毫不拖泥带水。 应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云层微动,皓月的光辉透露出一丝,恰巧照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此人穿着打着补丁的麻布衣,左腰间配着一把锋利的银色短匕首。 乌黑色的头发用木簪盘了几下,后脑勺还梳着一个双平髻。 此人蹙着眉,粉嫩的小脸布满了凝重。 盯着三老所居之处,秀眉之下的双眸,犹如猎食的鹰隼一般阴狠。 若是几人没走,一定认得此人——斟酒的婢女。 刚才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模样,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凶恶。 她望着远处的黑暗,脸色陡然狰狞,嘀咕几句。 “高公这是料事如神!不出所料,这三个饭桶,果然靠不住!” 她又回忆着司匡与衡胡,用皓齿,轻咬朱唇,自言自语。 “这俩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追讨粮食还情有可原,毕竟那三个饭桶这几天的动作,太操之过急了。” “只是……”她拖着长腔,疑惑不解,沉吟片刻,呢喃呓语,“他们为何还敢追讨军功?几年前,那群讨要军功之人的下场,难道都忘了吗?大王对待这种事,可不会手软。” 她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嗤笑道:“现在的游侠,竟敢管军功的事?管得太宽了吧!敢破坏大王、胶西国两千石诸公的利益……估计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见司匡一击斩断李伯的佩剑,她把二人,归结为游侠的行列了。 至于刚才啰啰嗦嗦的,什么春秋决狱啦,什么《论语》啦,她都听不懂! 她也不想听懂。 总之,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赶回县城,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如实汇报,让高公早做准备。 她已经遇见结果了。 高公对待叛徒,可丝毫不会手软! 死亡,是最好的结果! 婢女再次观察周遭,确定没有人跟着之后,身影一闪,消失在浓浓的黑暗中。 …… 几分钟后,她从一户早就安排好的人家中,牵出一匹马。 纵身一跃,就跳了上去。 随后,挥着鞭子,向高密县城的位置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髡刑 夜深了。 厚重的云层悄悄移动,皎洁的明月亮了出来。 明亮的月光,使天空变得更加深邃幽蓝,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 远处,几颗星星跳动着,散发出黯淡的幽光。 一阵冷风吹来,一大片云彩从远方飘来,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 三老宅邸 游缴领着一个士卒,带着两个情绪激动的“暴徒”,一脚踢破了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出来察看情况的青年直接被一剑刺伤,倒在地上,哀声呻吟。 屋内,原本已经熄灭的烛光,又被人重新点亮。 … 一分钟后 本地三老——安磨, 本地游缴——张仲, 两个人像仓鼠似的,各自缩成一团,双手抱头,分别挤在东西两个墙角里,瑟瑟发抖。 三老的家属,则被两个“暴徒”驱赶了出去。 报仇可以,祸不及家人。 这是“暴徒”中的儒生率先提出来的,另一位只好遵从。 安磨蹲在地上,扯着沙哑的嗓音,呵斥,“尔等何人?竟敢…竟敢…咳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他先被吐沫呛着了。 人呐,年纪大了,一激动,就容易咳嗽。 “竟敢……” 张仲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安磨,提醒道:“老头儿,小点声吧,这两位大侠可没工夫听你废话。” “张仲,汝竟然敢冒犯老朽?汝忘了辱骂三老,是何等罪名了吗?” 这位游缴瞥了他一眼,嘲讽道:“行了,老头儿,你和我装什么装?你做的那些破事,本官都记得一清二楚,少在这装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你!你!咳咳咳咳!” 安磨气的脸色通红,身体疯狂颤抖。 在身体的带动下,脸上的白色胡须一上一下,抖个不停。 一口气卡在胸腔,一直没有呼出来,只能不断地咳嗽,“咳咳咳咳咳……” 司匡端着刚刚从厨房搜刮来的饭,面无表情,一边吃着,一边对张仲呶呶嘴,“喂,告诉他,蔷夫为什么没来。” 安磨:“???” 浑浊的双眸望着游缴,投去好奇的目光。 安静的房间内。 张仲先是看了司匡、衡胡一眼。 见这两个人在疯狂的吃饭,没空理会自己,急忙挺直身子。 大声咳嗽几下, “咳咳咳!” 表现出一副卖力的样子。 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安磨,咧开嘴,邪笑,“老头儿,擦干净耳朵,好好听着。” 安磨作为三老,哪受过这种气? 他走在乡里,鸠杖一亮,大大小小的人,都得给自己行礼。 哪怕是去面见县令,也是跪坐在草席上,用教导的口吻说话。 今晚倒好,直接被叫老头儿。 这让他的虚荣心,何处安放? 倏而,他急了。 举起苍老枯槁的右手,颤抖的过程中,手上松弛的皮肤,跟着跳动。 沙哑浑厚的嗓音,活脱脱像一只鸭子,“汝安敢放肆?” “呵!还看不清楚形式呢?孔丘说,六十而耳顺。你早就到了耳顺之年了吧?连蔷夫为什么没来都不懂?一把年纪,活到豚(猪)身上了?” “你……你!” “行了,别叫唤了。”张仲翻了个白眼,把头对准司匡,点了点,“李伯因为不老实,被这位年轻的大侠给宰了。你最好识相点。” “你说什么?李伯,死了?” 安磨眼睛和黑夜里的猫头鹰似的,瞪得滚圆,张大了嘴巴,一时间,都忘了叫唤。 他看看张仲, 又看了看司匡。 陡然,反应过来了。 扯着鸭子般的声音,尖叫,“不可能!他可是大王任命的有秩蔷夫啊!这俩贼人怎么敢……” 根据大汉律令,啬夫分为官蔷夫和乡蔷夫。 官蔷夫在县城周边,归县令管辖。 乡蔷夫,字如其名,在乡中,主管一乡诉讼和赋税徭役。 大乡的啬夫由郡署置,秩百石,称为“有秩啬夫”,小乡的啬夫由县任命,径称“啬夫”。 因为高密县是胶西的国都,其周边的乡,人口多数都在一万户以上。 因此,李伯才能混上一个有秩蔷夫。 如今,一个由诸侯王任命的蔷夫,被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给宰了。 这让他,如何敢相信? “骗人,尔等合起伙来骗我!老朽不会相信的!不信!” 安磨脸色阴沉,指着张仲,怒斥,“竖子!安敢欺我?” “老头儿,你不信,本官也没辙了。”张仲摊了摊手,又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两个“暴徒”,汇报,“诸君,我已经如实转告了。” “嗯。”司匡点点头,夹着一根雕胡,送进嘴里,“你先老实蹲着,别乱动!” “诺!” “尔等,赶紧……” “烦死了!”司匡脸色阴沉,盯着安磨,“老家伙,我且问你,强行征购的粮食,被送到哪里去了?” 安磨倒吸一口凉气,他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色大变 指着二人,诘问。“你们来这的目的,是征购的粮食?” “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安磨没有理会司匡,而是怒蹬游缴,呵斥,“张仲,汝竟敢违背高公命令?” “哼!”张仲冷哼,扭头,不理会。 “好好好!竟然敢打高公的注意!尔等,都得死!都得死!” “哎呦!老头儿,不给你点教训,真当小爷温文尔雅呢?”司匡暴脾气上来了。 把手中的饭碗“咣当”撂下。 “唰!”佩剑出鞘。 大步上前。 左手一把揪住了安磨的白发。 右手一挥。 手起剑落! 老头儿盘在头上几十年的头发,被他连根削断。 满头银发,像是冬日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若安磨本来是长发飘飘的老叟,那么现在,像是让理发师剃了一个平头的老猴。 正在吃饭的衡胡,见到这一幕,惊住了。 右手一颤,下意识一松,咬了一半的由胡,直接从筷子中间掉落。 后背冷汗直冒。 衣服浸透。 不知何时,额头上多了一层油腻的汗珠。 张仲也好不到哪去。 他脸色苍白,和一张白纸似的。 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了。 嘴里喘着粗气,两只手按在头上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生怕下一个遭罪的就是自己。 他已经怕了! 吓破胆了! 这暴徒不讲道理! 不光杀人,还敢给三老用刑。 还里面有一个儒家弟子。 呸! 儒家弟子会和这么一个人待在一起? 狠! 太狠了! 直接来精神上的刑罚! 两个旁观者呆呆地注视着地面上的“受害者”。 同时叹了一口气,表示惋惜。 而被众人注视着的安磨,脸上的皱纹竟然拧在一起,表现得格外恐怖。 两行浑浊的泪水,与脸上的头发残渣混合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头发!老朽的头发!”他心如死灰,哀嚎着,身子一下子软了。 倒在地上,两只手颤巍巍的,划拉着被司匡连根斩断的银发。 他怒火中烧。 愤怒从心脏烧到了大脑。 浑浊的双眸瞬间布满了血丝。 握紧拳头,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司匡,撕心裂肺的呐喊,“老朽,老朽跟你拼了!” 他一把抱住了凶手的左腿。 张开了还有零星牙齿的嘴巴,大口咬了上去。 嘴巴合上,像是仓鼠啃玉米似的。 “松开!” 司匡黑着脸,猛地挣扎几下,把腿抽了出来。 安磨在地上扑通几下,竟然老泪纵横,开始嚎啕大哭,“呜呜哇哇……老朽和你拼了!和你拼了啊!哇哇呜呜呜……” “司公,君这样做……会不会太狠了?” 司匡先拍了拍被咬的位置,确认没事之后,才挠挠头,转身,一脸不解。 “衡兄,这有什么问题吗?” 衡胡放下端着的碗,犹豫了一会,解释。 “这属于滥用私刑……还是重刑了。如果被胶西廷尉署知道,会来抓人的啊。” “更何况……”他盯着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痛哭流涕的安磨,沉吟一声,“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三老……” “我大汉以孝治天下,三老者,德高望重者居之。虽然此人无德,但是废除三老,需宗正卿择期,由陛下亲写诏令,祭祀上天,告祭宗庙,最后,再由长安来人,宣读处理结果。” “如今,君竟然直接给三老施加髡(kūn)刑……此乃大逆不道啊!” 衡胡与张仲二人作为西汉土著,又经常跟官场打交道,自然比司匡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更加清楚髡刑的含义与地位。 身之发肤,受之父母。 三代时期,王族犯五刑之一宫刑者,以髡刑代替! 被人剃了头发……会被人看做不孝! 让这种羞辱和异样的目光,伴随一生。 若是受刑之人年轻还好,花费个十来年,还能长出来。 可如今,司匡直接给这个年迈的老头儿来了一手。 本来年纪大了就容易掉头发,这下倒好,直接被剃光了。 别说重新长出来了,能在死之前再戴上发冠,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安磨精神崩溃了! 听着衡胡的讲解,哭的愈来愈厉害,哭得越来越大声。 司匡愣住了。 站在原地。 瞅着剑上残留的几根银发。 一时间,有点懵。 本来就想吓唬吓唬的。 现在这么一搞,别再把人吓死。 视线下移。 放在安磨身上, 他用稍微柔和的语气,询问道:“那个……三老,现在能交代粮食送到哪里去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高密县令的小九九 安磨一把鼻涕一把泪,沟壑纵横的脸上,沾满了尘土。 他躺在银发的“墓堆”里,哀嚎着。 他那赤红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司匡。 沙哑的声音,放出绝望呐喊之音,“竖子,老朽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杀了我!有本事杀了我!” 司匡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癫狂之人,“阁下,何苦呢?” “呵呵……” 安磨痴呆的笑了。 他的笑容似乎是腊月的刺骨寒风,给人一阵凄凉感。 “唉。” 司匡无奈的摇摇头,重新回到案几旁,端起饭碗,开始填肚子。 同时, 对着一旁的同伙,说道:“衡兄,你我二人累了一天了,一会儿轮流小憩片刻,以免体力不支。这老头儿不想交代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让他睡觉就行了。天亮了再审!” 衡胡点点头,认同了。 “善!” …… …… 夜 一个穿着淡黄色绸缎衣服,梳着双丫髻的妙龄少女,推开了房门。 她绕开同样用丝绸制作的、写满了儒家经义的崭新鎏金红木屏风,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床前。 少女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前写满了《道德经》的床幔,把头伸进去。 随后,用水嫩的小手轻轻拍打床上搂着另外一个妙龄女子歇息的中年人。 轻轻呼唤, “家主,家主,醒醒,醒醒。” “啊?呼!” 中年人被惊醒了。 翻了个身,扭头,恶狠狠地盯着突如其来的少女,脸部肌肉扭成一团,尽是不悦的神色。 他又把头扭了回去,用力搂了搂怀中的绝色女子。 双眸紧闭,像一头公牛似的,喘着粗气,用不耐烦的语气,呵斥,“不是说过,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要打扰我休息吗?” 少女慌张地跪在地上,叩拜,“家主,灌儿从乡内回来了,她说有重要情报汇报,想立刻求见。” “不见!不见!等天亮再说!” “她特别强调了,内容是关于粮食征收的。” “粮食?” 原本睡意十足,不愿意起床的高倏,眼皮动了动,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杀意从双眸中闪过,平整的额头瞬间起了皱纹。 这是他近几日,最担心的事情。 虽然,这是在替那位大人物办事,但,最近几日,心里总是嗖嗖的,感觉很慌。 高倏脸色阴沉,暴力的推开怀中女子,掀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 在床上女子可怜巴巴目光地注视下,他俯视床下婢女,沉声道:“让她到书房等我!” “诺!” …… 十分钟之后。 书房。 一名穿着麻布衣的仆人,提着一个生满了铁锈的破旧小铁桶,往放在案几上的小青铜灯内,槽内倾倒了些许粘稠物——猪油与松树油脂的混合体。 松木皮制成的纤细灯芯,在粘稠物的浸泡下,发出更加猛烈的“滋滋”声。 燃烧产生的灰蒙蒙烟雾开始熏烤屋顶,在原本就已经沾有黑乎乎炭迹的墙壁上,持续增加新的炭含量。 油灯很小,即便点燃,这里依旧是昏昏暗暗,视线模糊。 火烛幽芒,撒在青石砖铺成的地面上,青砖反射的冷光,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墙边书架上堆满的书简,在冷光中变得格外沉重。 高倏跪坐在案几后,面无表情。 他用枯黄色的大手,抓起一根用兔毫制作的毛笔。 蘸了蘸墨,在面前早已铺开的泛黄色竹简上,写下了两个字——粮食。 他抬头,眯着眼睛,用左手推了推青铜油灯。 待黄闷的灯光照亮对面之后,才眺望案几另一侧。 看着正弯腰拱手的灌儿,淡淡地问道:“究竟何事,令汝星夜赶路,回到高密县?” 灌儿面色凝重,再拜,“高公,出事了!” 高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草席,“坐下,详讲!” “诺!” 灌儿走到草席处,跪坐下来。 侧身。 双手放在大腿上。 先望了望首座,又瞅了瞅门外。 “无需担心,本官已将闲杂人等支开了。” 这句话像是安神药似的,让灌儿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她头上的发髻跟随着身体晃了晃。 轻柔的声音,自嘴里发出。 “高公,几个时辰之前,鲁山乡蔷夫,被两名闯入的贼子杀害,游缴也被他们带走了。” 她微微一顿,叹了一口气,“估计,三老那里也……” 高倏那一双宛如鹰隼一般锋利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竹简上又写了几个字 ——蔷夫亡,游缴叛,三老暂且不知。 写完。 他把毛笔重新放在笔架上。 双手交叉,胳膊肘搭在案几上,用冰冷的双眸,盯着下方,淡淡地问道:“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灌儿坐姿端正,点了点小脑袋。 “属下在墙角蹲着的时候,清晰听到了。” “说!” “他们二人,是为了追讨鲁山乡各里粮食,才会杀入蔷夫之家。恰好游缴与蔷夫一起痛饮……也一起被他们拿下了。” “咚!”高倏用拳头,恶狠狠地砸了一下案几。 盛有墨汁的碗疯狂的颤动。 数十滴墨汁借着跳动的后劲儿,从碗里蹦了出来,染黑了案几表面。 然而,高倏却丝毫不在意。 因为,他脸阴沉的,比墨汁还要黑。 拿起竹简,挪了挪位置,生怕被墨汁污染。 牙关咬的“嘎吱嘎吱”响。 他气的,破口大骂:“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事情尚未办妥,就私自庆祝?现在好了,误大事也!” “呼!呼!呼!” 高倏气的,喘息声都变得沉重。 他现在只想弄清楚,到底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双手狠狠地按着案几表面,他皱着眉,诘问,“作为一乡有秩蔷夫,其门口的常备士卒呢?别告诉本官,那两个贼人,竟然以一当十,毫发无损的杀了进去!” 灌儿拱手,吐字清晰,“禀高公。李伯那厮,为了对付负隅顽抗之里,加快征购进度,把士卒全都充进征购队伍了。因此,傍晚时分,劳累士卒,皆回去歇息了。” 高倏脸都绿了,声线颤抖,“这头蠢彘!干这种事,还敢放松戒备?大王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东西担任有秩蔷夫!” 猪队友! 当真是猪队友! 他现在恨不得让李伯活过来,自己亲手杀他个千八百次! 原本很容易就办妥的事情,到了这里,怎么就变得这么麻烦了? 猪! 猪啊! 灌儿见自家老大正在气头上,思考能力有所下降。 急忙安慰,“高公息怒,近十年来,鲁山乡从未发生游缴、蔷夫被杀之事,估计二人也没想到,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杀入其所居之地。” “属下认为,当务之急,是立刻组织人手,保护粮食藏匿之所,防止被贼人偷袭。” “二人杀了李伯之后,让张仲带路,前往安磨居住之地了。估计,现在很可能已经拷问出粮食藏匿之处了。” 她总结道:“时不待我!不能久拖。” “这个不用担心!”高倏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那里看守之人众多,安全得很!” 他脸耷拉着,都快要碰到地面了。 眼珠子“骨碌”一转,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远处这枚早就安插下去的棋子。 冷声道:“虽然李伯、张仲是两个饭桶,但是,在效忠本官上,丝毫不含糊。” “本官很想知道,为何汝没将贼人击杀?以汝之实力,三、五个士卒,都可以轻松放倒,为何面对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恶徒,却束手无策。” 灌儿吓得脸色惊变。 急忙伏在地上,跪拜。 用求饶的语气,辩解,“高公恕罪!不是属下不肯相救,而是无能为力。” “哦?那两人的武力如此高超?”高倏双眸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启禀高公,其中一人,竟能用佩剑,斩断李伯持有的蔷夫剑,且顺势刺穿其肩膀。” 灌儿回忆起那一幕,身体就瑟瑟发抖,颤个不停。 声线跟着颤抖,“属下与之相比,实乃河伯见海洋,自愧不如。” 高倏闭上双眸,用手指背,慢慢地敲打案几。 “咚!” “咚!” “咚!” … 他在心里盘算一阵,才问道:“如此高超武力……游侠……还是墨侠?” “属下不知。”灌儿摇了摇头,“不过听闻,二人之中,好像有一个是儒家的人。” 高倏笑了。 他摇了摇头,否认了,“呵,儒家可没这么大的胆子。估计是儒家得罪了什么人吧,否则,怎么会有人打着儒家的旗号,杀我大汉官员?” “对了,高公,还有一件事。”灌儿忽然想起来了。 “讲!” “其中一人,还长李伯讨要被贪墨的军功……” “嘭!”案几上的竹简被墨汁弄脏。 高倏睁开眼,拍了一下案几,猛地站了起来。 语气焦灼,“当真?” “不敢有半分虚言!” “我知道了。” 他立刻迈着大步,走到一侧。 从书架上拿起一个锦盒。 手指一挑。 “啪嗒”一声,扣锁即开。 他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小木牌。 小木牌上用刻刀刻了一行行小字。 姓名、字、籍贯、样貌…… 这是他曾经进入关中时候的传信(身份证)。 按照大汉律令,传信这种东西,需要定期更换。 如今他手中这块废弃之物的作用,仅仅是代表身份的信物罢了。 高倏拿着传信,面色凝重,仿佛有一团阴云笼罩了上去。 他走到灌儿身前,递了过去。 声音严酷,“立刻送到县尉处,请他征调五百人手,沿着驰道,星夜先行,围了鲁山乡!高密实行宵禁,他们如果想进城追讨粮食,只有等天亮,宵禁解除,才能进城。看时辰,此时应该还在鲁山!” 其眼中杀意不掩,“切记,务必把他们,彻底斩杀!” “高公,由何人统兵?” “让县尉先挑选一个信得过的军司马!”高倏沉吟一声,“吾准备好之后,自会前往!届时,吾亲自坐镇!” 他对胶西王甚是了解。 一旦手下办的事让他不满意,就容易被杀! 两千石都能被暗杀,何况自己这六百石的官? 于是,他再三叮嘱灌儿,“谨记:兹事重大,务必办妥!否则,大王追究下来,你、我、高密县诸同僚,都要陪葬!” “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孤独的不屈者们 在高密县博弈的同时。 遥远的漠北。 有一群早就被遗忘的人,正在谋划一场关于民族生死存亡的博弈。 此时已至十一月中旬,当地入冬已久。 因为靠近西伯利亚,狂风暴雪是家常便饭。 大约在北纬47°,东经97°的位置。 群山背风坡的山麓地带。 一位披着羊绒外衣、披发左衽、手持一根光秃秃节杖、脚穿两双破烂步履的中年人,正侧身顶着刺骨寒风,驱赶着几十只小羊。 因为常年风吹日晒,中年人的头发相当蓬松,宛如一个鸟窝。 他皮肤干燥得很严重,已经出现了破裂的情况,再加上冬日气温低,还囊括着皲裂。 一条条沟壑般的皱纹,纵横在他干黄瘦弱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人。 在中年人的身旁,一位同样衣衫破烂、面色枯黄的青年紧紧的跟着。 青年鼻梁很高,头发颜色偏向棕色,和汉人的样貌相差很多。 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跟随的匈奴士兵之后,赶紧对着中年人说道:“张公,属下探查过了,两个月之后,会有一批西域献给单于的马种从此地经过。押送马匹的人大约有五十多人,都是匈奴士兵!” 张骞停下脚步,身体一颤。 他任由羊群向远方奔跑, 转过身,双目沧桑,声音沙哑,凝视青年。 “堂邑父,此消息从何得来?” 虽然已经在匈奴逗留七年又余,但是堂邑父时时刻刻记得大汉礼节。 于是,拱手作揖,道:“回张公,君在匈奴七载誓死不屈之气节,感动了很多人。知君早有离意,一名被俘虏大汉降兵托人转告。其还称,将士们虽然身在匈奴,然心依旧在汉。” 张骞痛苦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他轻轻呢喃,“大汉降兵吗……不……他们早就不是汉人了,应该称他们匈奴人。真正的大汉士兵,绝对不会投降!” 作为一名大汉官僚,他有自己的骄傲! 投降之人,绝非汉臣! 正是这个念头,使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想逃离匈奴,进入西域之事。 张骞悲哀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扭头,盯着堂邑父的眼睛,沉声问道:“当初与我等一同出使的几百人,如今,还剩下多少?” “回张公,吾等离开长安之时,共有四百八十三人相随。” “在大漠与匈奴士兵遭遇后,损失约两百四十六人。” “被匈奴扣押之后,娶妻生子者约一百一十三人,不幸病死者约五十一人。” 堂邑父轻声背诵具体的数据。 “愿意与吾等谋事,逃离匈奴者,有多少人?” “回张公,除不知所踪者,愿意追随者一共一百二十一人!除了娶妻生子人群中有六十五名不愿意离去之外,其他人,都愿意随君谋事!” 张骞看着南方,惊讶的呢喃,“竟然六十五人不愿意离开?难道他们忘了自己的使命了吗?” “张公,因为他们心中对匈奴妻儿怀有感情,才不忍心离开。不过,他们都声称,愿意随君抢夺马匹,只是,最终还是要留在匈奴。” “既然他们没有离去之心,那就任他们去吧!” 张骞的右手用力地握着节杖,在地上敲打了几下。 “至于抢夺马匹之事,他们不需要参与!匈奴人无情无义,对待汉人如豺狼对待鸡鸭豚兔。若是他们参与,事成之后,势必会被牵连。为了他们的妻儿,汝回去之后,转告他们,按兵不动即可!” 堂邑父有些担忧,“可是……仅凭吾等,是不是……人数……” 张骞轻蔑一笑,冷哼一声,“哼,吾等皆大汉臣民,为何要惧怕匈奴?若不是为了完成汉公交代的出使西域的任务,吾在七年前,就已经战死在大漠了!” 他与这位忠诚的手下对视,反问道:“死,可怕吗?” 堂邑父咬咬牙,沉声道:“可是多一个人,吾等就多一成把握……” “不,君错了,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张骞摇摇头,“如果有人不追随吾等,而是留在匈奴,那么,那些抛妻弃儿、誓死相随之兄弟,有好战之心!原因无他,妻儿有人照顾!若是无人留在匈奴,那么,妻儿为后顾之忧,大事难成!” 堂邑父恍然大悟,面带喜色,“原来如此!张公当真足智多谋,也怪不得单于会派大量的匈奴士兵监视方圆百里。汉家贵种,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堂邑父,吾出身并不好,不算汉家贵种。真正的贵种,乃高祖之后、留侯之后、绛侯之后!” 一提起这些充满了传闻故事的人物,张骞立刻红光满面,容光焕发,仿佛是在炫耀自己似的。 “若是淮阴侯、留侯、降侯、条侯尚在,大汉安能三载前,才正式对匈奴宣战?若是这些人物尚在,龙城早就被击破,单于早就南服长安!” “张公,匈奴常年盘踞在漠北,想要彻底收复,并不轻松。虽然大汉已经对匈奴宣战,但是,依属下之见,没有大月氏帮助,很难彻底战胜。” 张骞感慨万分,道:“是啊,所以时隔七年,吾依旧不敢忘记陛下交代之事!若是可能,吾愿意以性命作为代价,令汉公之意,抵达大月氏!” 看着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羊群,张骞和堂邑父开始快步追赶,他们的呼吸也渐渐地紊乱。 “堂邑父,两个月之后,当为春季。届时,按照匈奴人的意思,吾等需要上山放牧。吾认为,最好的动手机会,就是在上山之前的交接时期。” “汝离开之后,告诉愿意追随的兄弟,让他们准备好充足的水、充足的食物……哦,最好是羊肉!让被迫为匈奴牧羊之人,想方设法宰杀部分羊羔,将其肉晒干之后,作为粮食!” 张骞将考虑的事情全盘托出,“匈奴区域很广,若是吾等逃跑,不仅仅是离开单于庭,更要穿过屈射、蒲类等地,才可进入西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大月氏西行之地无人知晓,吾等要做好断粮、断水之准备。甚至,必须要有誓死一战之决心!” 堂邑父声音朗朗,意志坚定,“张公放心!吾等已经谋划了这么久,自然要抱着拼死一战的心,如果不然,焉能称为汉臣?” 他声音慷锵有力,“为了行动,很多兄弟已经在悄悄地制作弓箭、刀剑,只求护送张公杀出匈奴!” 张骞坦然一笑,“这七年的时间,苦了兄弟们了。待完成任务,返回长安,吾定会亲自上书陛下,陈述君等忠义之事!诸君妻儿、父母,亦当同荣!届时,荣华富贵,不再是梦!” 堂邑父谦虚地说道:“张公言重了,为陛下做事,本就是无上之荣耀!至于荣华富贵,只是外物罢了。” “嗯。”张骞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时间基本上定下了,吾等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令匈奴放松警惕!只要匈奴警惕性越低,吾等逃跑的成功率就越大!” “传吾命令,所有人一如往常,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即便是妻儿,也隐瞒不说。” “诺!”堂邑父拱手。 “为防止匈奴人察觉,汝接下来的两个月,不要再来找吾了,事多必失,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张骞特意嘱咐道。 “张公,那您的食物、衣裳要怎么办啊。” “这个不需要担心,吾一个月前,曾向公主祈求材料,以求修复汉节。前几天,军臣单于已经派人给吾回复,其称可!按照公主这七年来的行事作风,她一定会趁此机会,赐予吾些许粮食。吾和妻儿省吃俭用,可以度过这个寒冬!” 堂邑父对这位用来和亲的宗亲公主感到痛惜,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唉,苦了公主了。嫁入匈奴十年,受到的苦难一定很多。” 张骞朗声道:“正是因为如此,吾等更应该联系大月氏,早日消灭匈奴,接公主回家!蛮夷之地,焉能配得上吾大汉公主?!” 堂邑父面色凝重,沉声道:“张公,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尽管说!若是涉及到逃离计划,必须阐明!这次逃离,吾等可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绝不能有半分马虎!” 堂邑父低下头,不敢与张骞对视,“是这样的,吾等在匈奴七载,他们虽然是蛮夷之众,但是对众兄弟却有恩惠。离去之时,是否要杀戮匈奴士兵?” “吾汉人一向讲究报恩,匈奴人留兄弟们一命,这份恩情自然不能忘。但是,匈奴士兵皆为杀戮之人,在其手下丧生的汉人亦不在少数。” 张骞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沉吟半晌,道:“这样吧,两个月后,抢夺马匹之时,让兄弟们将匈奴士兵的右腿砍伤,使之无法上马作战!” “众所周知,匈奴之内弱肉强食,弱者几乎没有资源。士兵只要腿部受伤,便无法上马作战,在灾荒发生的时候,他们必定最先死亡。吾等不方便杀他们,那就让匈奴人,杀戮匈奴人吧!” “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暂避与预言 天亮了 司匡洗漱完毕,整理好衣冠,洗漱完毕之后,慢悠悠地走到了安磨与张仲休息的房间。 衡胡端着饭,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司匡走到案几后,一屁股坐下。 端着自己那份早饭,注视蜷缩着墙角,脸色苍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安磨。 扭头,淡淡地问道:“衡兄,这家伙,招了吗?” “嗯,一个时辰之前,他终于熬不住了,主动交代的差不多了。” 衡胡右手端着饭,左手从案几底下抽出来一卷崭新的竹简,递了过来。 司匡瞥了一眼。 放下碗。 双手平举接过。 右手高,左手低。 竹简展开。 端正的隶体字展现于眼底。 他挪动着竹片,仔细的阅读,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上面记载的东西,和张仲说的出入不大。 蔷夫、游缴、三老工作划分明确。 三人都是接到了上面的命令,为上面的大人物办事。 可以说,这是三枚棋子。 他加快阅读的速度。 最终,在中间偏左的位置,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县令——高倏负责统计各乡各乡征购粮食之数目。征购完毕,皆运至县城,由县少府、县佐统一接管。” “行动中,若遇负隅顽抗者,可便宜行事。” 司匡将手中竹简放下,呵呵一笑,重新端起饭碗。 往嘴里填着充满油水的粟米。 同时,看向安磨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许多。 好一个便宜行事。 怪不得征购队肆无忌惮,里长、亭长都敢打,原来早就得到命令了。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衡兄,这老头儿交没交代军功的事情?” “没有。只有这一点,他死活不肯透露。”衡胡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进而传遍全身,“仿佛这就是一个禁忌,每次盘问,他就会变得支支吾吾,口齿不清。” “看来这里面别有隐情啊。”司匡用筷子戳了戳碗中的粟米,嘟囔着嘴,用眼睛的余光瞥着张仲,“游缴有没有交代这方面的事?” “亦闭口不言。”衡胡无奈地闭上眼睛,摇摇头,重重叹息,“哪怕用死亡威胁,二人也不说半个字。” 司匡咧开嘴,笑了。 他笑得很灿烂。 “呵。有意思!竟然让乡游缴、乡三老都感到恐惧,这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来头不小啊。” 衡胡沉默了一会儿,分析道:“司公,恕我直言,这件事中,恐怕带有胶西王的影子!整个胶西,也只有他,敢这么做了。” 他侧身,面色凝重,对司匡一拜,声音恳切。 “司公,听在下一言,这件事,先到此为止吧!” “胶西乃鲁国临国,曾经的军事重地之一。拥有的军队数量、余下的武器,皆不可估量。” 衡胡仿佛是一名正在向学生授课的夫子,话语多谆谆教导之感。 “昔年,项羽死后,高祖征调淮阴侯、绛侯、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攻鲁地,久攻不下。直至见霸王之首,鲁城乃降。” “此后数年,鲁地之兵器,除守备之用外,其他皆送往周边诸侯国。胶西距鲁最近,因此,接纳兵器最多!” 衡胡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保守估计,胶西武库中,存在秦弩、攻城锤、投石机等大型武器!若是与胶西王交恶,吾等,不出半日,头颅就会被悬挂在城墙之外,曝晒示众。” 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 “公若执意追究军功,吾建议,先回稷下,等长安董师消息!” “董师虽然离开朝堂,但与其交往者,多为达官显贵,甚至,军中数位两千石将领,亦有交集。” “待公之才能,得董师赏识,在董师引荐之下,把事情原委,向边境将领实情吐露……届时,整个胶西,皆会因公胆颤。” 衡胡目光炯炯,神情震烁,一字一顿,“没有哪个诸侯国,敢得罪边境!哪怕刘端为先帝之子,陛下之兄。” “至于……若公有主动前往长安,亲自向陛下诉说经过的想法,胡并不支持。” 他咧嘴一笑,道明原委。 “长安乃大汉中心,天子脚下。大大小小的诸侯国,在长安都有耳目!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盯上。” “长安之中,杀人之后让人抵罪的现象,不过是家常便饭。闹市内,寻一替死之人,所需不过数十金。” “愚以为,司公还是先把这口恶气咽下去,日后从长计议比较好,免遭杀身之祸。” 司匡听后,沉默了。 衡胡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自己现在没有一兵一卒。 虽然诸子百家中的几家,和自己有些交情,但仅仅是“有些”而已。 有的人,为了利益,都能父子相残,何况自己只是一个路人? 若是刘端大军压境,诸子百家之中…… 过问者,有! 营救者,无! 没有人愿意和强权作对! 除了皇帝以及手握兵权之人,没有人敢得罪诸侯王! 虽然景帝收诸侯国兵权于中央,但,这究竟收了多少,没人说得清。 后来淮南王刘安打算谋反的时候,东拼西凑都能整出数万大军,很何况产盐较多的胶西国? 依刘端这些年积累的底蕴,拿出五千装备精良的士卒,不过是盖个印玺的事情罢了。 硬碰硬不可取! 虽然身体原主人的执念时时刻刻影响着自己,但,努力咬咬牙,还是可以克服的。 军功这件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司匡换上一副笑容,拱手回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待把粮食追讨回来,匡便与君返回稷下,做学问,以鸣天下!” “嗯。” 衡胡点点头,欣慰地笑了。 他重新端起饭碗。 忽然,脑海中出现了一种可能性。 又扭头,问道:“司公,若是粮食追不回来,可否让他们用钱财抵债?商贾不缺钱,缺的是货。” “不要钱!只要粮!”司匡目光坚定。 “为何?” “呼!衡兄是否相信小弟在农学上的造诣?” “自然!” 衡胡哈哈哈地笑着,行为举止豪迈,拍了拍司匡的肩膀,“离开稷下那天,落下闳那个家伙,可是黑着脸。这可是稷下诸生第一次见呢!想必,那场比试,农家输了吧?” “嗯。”司匡点点头,规劝道:“衡兄,回到稷下之后,儒家最好也收集粮食,以做准备。” “哦?” 见衡胡越来越好奇。 司匡目眦欲裂,用杀人一般的目光,再次瞪了瞪安磨、张仲。 叹了一口气,“预言”道:“八个月后,将会有一场螟虫之灾,席卷半个大汉!那个时候,粮食可比钱财珍贵!” “螟灾……”衡胡惊呼,瞳孔一紧,窒息了。 他惊慌地连连摆手,“这……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天灾降临,可是上天警示!若是陛下知道今日之语,必将派人而来,诛杀之。” 就连蜷缩在墙角的安磨、张仲也睡意全无。 二人眼珠子都直了。 大脑一片空白。 螟虫之灾? 二人久经乡里事务,尤其是安磨,活了这么些年,自然知晓这个意味着什么。 螟虫种类较多。 有专门针对水稻叶的,有专门针对小麦的,甚至,还有针对豆子、粟米的。 几十年来,二人在高密当地见过的螟虫之灾就有五、六次。 只不过,二人见到的都是小规模的螟灾。 虽然受灾当地粮食绝收,但对其他地区来说,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如今司匡竟然口口声声说,八月会发生遍及全国的大规模螟灾,这让两个人,如何敢信? 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全国粮价,将会飙升十倍,甚至是二十倍。 届时,有粮者吃粮,没粮者,很可能吃人。 张仲皱着眉,害怕被揍,什么也没说。 而安磨则破罐子破摔了,全然忘记鼻青脸肿、剃成平头的痛苦了。 直接咧开嗓子,破口大骂,“区区黄毛小儿,焉能预料螟虫之灾?” “县令征购粮食,为卖给黄河下游受灾之人,此乃大义之举!” “尔等倒行逆施,阻挠县令,必定会被行以车裂之刑!” 司匡轻轻摇头,把辱骂之声自动过滤了,翻了个白眼,“呵,信不信由你。” 安磨大声嚷嚷着,沙哑声音越来越像“嘎嘎”叫的鸭子,“老朽不信!绝不相信!” 另一侧, 与之相反, 衡胡眉头都快拧成麻绳了。 前天司匡一人压农家的场景,他至今历历在目。 农学上的造诣,没得说,算是大汉顶尖了吧? 尤其还出身田野,对庄稼、害虫习性应该也了如指掌。 “司公,此言当真吗?” “绝无半分虚言。” 衡胡屏住呼吸,双眸闪烁,“为何会突然爆发全国性的螟虫之灾?” “螟虫喜潮湿,一般出现在吴楚之地。”司匡沉吟片刻,推测道:“我怀疑,这次的灾难和黄河决口有关。决口使河水泛滥,下游十六郡,在河水地影响下,空气潮湿闷热,螟虫卵泛滥。” 衡胡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剑,面色焦急,高呼,“兹事重大,吾等必须立刻向胡师汇报,让胡师以五经博士之身份,汇报长安!” 司匡点点头,“待粮食追回,凶手严惩,我便撰写相关资料,交给农家。待其整理之后,由胡子审阅,送往长安。” “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