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别逃:本王有喜了》 正文 噩梦惊扰 永泰二十六年,大周王朝的第五位皇帝周宣帝薨逝,立遗诏让三皇子李真淳继位,改元昭华。 我是在父皇仙去的前一晚被宣到父皇的病榻前的。 我静跪在病榻前,金殿熏炉中点着龙文香,馥郁的香气愈来愈浓,淡淡的白烟萦绕着堂皇的寝宫。我和父皇隔着数层青纱帐,我没有盈眶的眼泪,却也看不清父皇的模样。 我跪了很久,双膝的酸痛几乎疼到了骨子里。突然我听到帐中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父皇说:“墨方啊,你虽为太子却不能当皇帝,明白吗?” 我将头低下,毕恭毕敬道:“儿臣明白。” 父皇激烈地咳嗽了几声,继续说:“淳儿还小,你要和师公三相一起辅佐他,助他登基。” 最新章g节6b网 “儿臣谨遵圣命。” 身体的痛楚仿佛是在咳嗽后得到了缓解,父皇嘶哑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淳儿才十五岁,涉世尚浅,很多道理都还不懂,你要悉心教导他,切勿操之过急。这孩子朴直纯良,以后会是个安民立政的好皇帝。” 我默默听着,垂下眼帘看着华服绣着的四爪蟒,下定决心要搏一搏:“儿臣不肖,有一事相求,请父皇成全。” 账内沉默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说吧。” 我抬头直视床首,仿佛这样可以透过千重纱与父皇的眼神交汇。 “儿臣恳请父皇恢复儿臣的女儿身,告知天下。” 哗啦哗啦,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骤雨,瓦檐滴漏雨脚如麻,扰乱了我的心神。殿内两侧的烛火扑朔摇曳,在夜风中,本就不甚亮堂的寝宫又暗了几分。 “不可。” 我的思绪被蓦然拉回,不可置信地看着朱漆镶玉的龙床,恍惚间以为是幻听。 仿佛是为了证实我心中的想法,那个年迈沉重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可。墨方,锦衣玉食封官赐爵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有这一个愿望,不行。” 紫电撕裂了窗外的黑夜,狰狞的白光劈过香楠柱打在我的脸,随后是轰隆隆的巨响,我便是在这夺命的响声中逃也似地跑出了飞霜殿。 我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反复回响,耳边充盈的不再是雷声,而是父皇无力而又坚决的两个字:“不可。不可。不可。不可” 身后好像有无数双手c无数的鬼影逐渐逼近,我只能拼命地四处逃窜,而在这廊腰缦回的偌大皇宫里我竟无路可逃,也无处可藏。 终于我累了,不觉间已经跑到了掖庭,庭中有一口淹死过宫女的枯井。我盯着井口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吸进去的错觉,失落无助的心情化作海水慢慢涌来,漫过我的胸口直逼我的颈“为什么母后要隐瞒我的身份,谎称我是男子?皇后的地位真的有那么好吗?权力真的比性命还重要吗?” “父皇啊!你明知我是女儿身,为何让我当了十几年的太子,又另择储君让我辅佐,却死活不愿揭示我的身份?”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做一世女子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 “这究竟是为什么?” “” 在漫无边尽的雨夜里,我默然倒在了冰冷的井边,脸颊贴着地青褐的苔藓,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我的面颊,水珠顺着眼窝缓缓落下,我在萧瑟的秋风里久久地闭了双眼。 “王爷?” 我听到了熟悉的呼唤,一声一声像三月和煦的春风,吹开层层碧波,泛起的涟漪荡散了青山石桥的倒影,推着木舟帮我从噩梦的泥潭划岸来。 我在他不急不缓的柔声中慢慢睁开了朦胧的双眼。云绣锦被,雕花檀木案,紫流苏,还有沈安然。 是那个坊传“陌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沈安然。 我的眼睛再一次不自觉地对了这双我从小看到大的眼睛。沈安然温润如墨玉的眼眸正闪烁着璀璨的星光,留在眼角的笑意总带着几分玩味,挺秀的鼻子和桜色的唇瓣非常俊美 “王爷?” 沈安然又叫了我一声,我这才从他的薄唇收回痴迷的目光。整了整里衣,煞有介事地问:“现在几时了?” 沈安然瞧着我,恭声道:“回王爷,寅时已过。” 我愣了一会,赶忙问:“承天门的报晓鼓打过了?” 沈安然依然弯着好看的眉眼,轻松道:“是,安愿寺的晨钟也响过许久。” 沈安然在笑,我却不经意打了个寒颤今日卯时要朝参啊! 皇城春夏五更两点承天门打报晓鼓,朝臣最好此时起床更衣,保准不会迟到。可连安愿寺的晨钟都停了,说明现在已经过了寅时三刻! 我一把掀开被子,对着门外的侍卫吼道:“快备马车!” 我是李墨方,周宣帝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母后生我时不过是众多妃嫔中的一个,为了巩固地位,对外谎称我是男孩子,于是被先皇封为太子,她也被抬为皇后。当时我能骑善射又饱读诗书,是故很受父皇器重。不过他也只宠了我十三年。 我十三岁那年,父皇病重,后宫外臣摄政,朝堂一片歪风邪气。等父皇痊愈,重整朝野,我母后便在争权的道路牺牲了,从此我住的百福殿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我一个人。 第二年,父皇回到了百福殿为我庆生,我想讨父皇的欢心,跨白马展示我精湛的射术,却在第三支箭正中红心的时刻,看到父皇焦灼神情,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发现身下的马一块白一块红,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血。 流血,但不痛。 御医看过后,颤抖着声音回禀。原来那不是病,是女儿家的癸水。 父皇当场勃然大怒,对外封锁了消息,将当场的所有宫女侍卫发配掖庭,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我再也没见过。 父王从此不再来看望我,无论我如何向外人展现自己最优异的一面,赢得无数夸奖与褒赞,他始终连瞧也不愿瞧我一眼。 我恨过母后,也恨过自己。为什么身在帝王家戴着太子的玉冠,却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呢? 这样虚假的身份和地位,我一天都不想要。 可是父皇不许,哪怕是临终时都不许,所以我一直都是太子,父皇病逝后,我被废掉了太子之位,赐封安陵王,追封光禄大夫,从二品,入住东市胜业坊。 我顶着一虚称,干着比皇还累的活。 我的工作就是申时一刻从胜业坊赶到甘露殿和李真淳一起批阅奏折,不时还要一起讨论一下,商榷几件国家大事,然后乘车回府。 正常情况下是子时就寝,寅时出门早朝,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我深深感到身体越来越沉,精神越来越差,熊猫眼越来越重。 而更要命的是这国家就没一天是太平的啊! 近日先是沧州那边闹洪灾,渝河淹了城墙民宅,我和李真淳只好拨款建堤坝,然后又是西边蝗灾,秋天收成不好,又只好为他们降了粮税这一来二去,再殷实的国库不亏空都难,要怪只怪李真淳那混小子太爱民好施。他如果是江湖侠客一定会万民敬仰,可他是皇帝,是大周的皇帝啊! 好弟弟!你花的都是咱爹辛苦几十年攒下的钱啊! 可能抄家灭族什么的也吞了不少,不是什么干净钱,但也不能这样乱花啊! 我告诉自己下一次一定要阻止,可每次对李真淳紫葡萄般的又圆又大的铜铃眼,我就想起了当初养在宫中陪我一起长大的爱犬棉花花,心就不自觉软下来了 啊啊啊啊!这样下去大周铁定会灭亡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笑若春风 好不容易洗漱着装完毕,我不敢有半点磨蹭,利索地了马车,车夫大喝一声驾,车舆便左右摇晃着奔向了皇宫。 我一边预测着今天又会有什么奏疏,一边担心国库的状况,突然马车一个急转弯,我始料未及,一不留神滑到了长椅的另一端。 我以为撞到木头会很疼,却意外地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接住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沈安然的怀里。 我条件反射似地弹开,尽量和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拉开距离。 都怪刚才车里的光线太暗,我都没看到这里还坐着一个人,差点被吓了一跳。 我想极力保持镇静,颤抖着的嗓音却出卖了我内心的惊恐:“沈安然,你怎么会在马车里?” 沈安然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马车里,他顶多算我一门客,非官无品的,干嘛也来跟着朝参? 沈安然将手肘搁在窗台,用手掌撑着脸,依旧从容淡定地笑着:“王爷莫慌。在下只是来坐一趟顺风车。” 我一惊,脸不自觉地开始发烫,他说“莫慌”的时候,简直就像在叫我的名字,看着他温暖人心的笑靥,我竟有些犯痴。 我连忙用手托着腮帮,遮掩住在自己两颊飘着的红云,强行扯开思绪:“这么说,公子这是要和本王一起参加早朝?” 沈安然微微一笑:“回王爷,在下前日被白州刺史察为孝廉,在御史台得了个职位,现在已是正八品的小官。” 大周当下实行的是荐举制,让各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c选取人才推荐给级,经过试用考核后再任命官职。察举的主要科目有孝廉c贤良c文学c茂才等。沈安然以前在白州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那时刺史就注意到他了。 正八品啊,确实是小官,按周法五品以才能入殿朝参,恐怕他到时只能跪在含元殿外呢。 不过话说回来,御史台的老狐狸们一个个都那么忙,怎么还会有闲职给他呢? 我眯起眼睛,瞅了瞅沈安然,他还是一副神闲气静的老样子,毫不躲闪地接受我的目光,嘴角带着笑意,安定地看着我。 为什么这家伙总是这样处事不惊呢? 我对自己这么一问,心里反倒有了答案对啊!说不定是因为沈安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强大后台,不管出什么乱子都会有人替他暗地解决,所以他才能任何时候都表现得不慌不乱,镇定自若啊! 他也一定是靠着这个后台,逼着御史台的老狐狸给了他一官半职,想借机一步一步往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如梦初醒般看着沈安然,觉得他是靠后台才走到今天,对比自己却是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地为朝廷卖命,心中多有些不甘,五味杂陈,也许再过些年头他甚至会超越我,成为李真淳身边的左膀右臂,想想就有一种锥心之痛在胸口蔓延开来 大概是觉得我突然捂住胸口的样子有些奇怪,沈安然不顾礼节地坐过来,贴近了我,试探道:“王爷,您怎么了?” 我忍住心中的怒气,侧过脸,避开沈安然姣好的面容揶揄道:“沈公子做我王府的门客已有两三个年头了,这期间,本王从未见过沈公子回乡探亲,不知这孝廉一说,从何而来?” 坊间童谣不是总唱:“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吗? 我一直认为荐举制就是朝廷的一大罪证! 沈安然仿佛没察觉到这话里的刺,娴然答道:“沈某幼时,家父在青州为官数载,后因得罪权贵连坐被贬,我随父亲背井离乡来到了穷僻的白州。 “永泰十三年,我八岁。白州疟疾蔓延,父亲不幸患病,却依然坚守岗位,勤恳工作。请大夫查看时,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父亲生病的那段时间,生活起居都是由我一人照理,因此被举为孝廉。” 他被举孝廉的理由已经说完了,我却依然沉浸在他的故事里,见他不说了,不由得追问:“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到皇城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沈安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与往时无异的笑容:“后来我流落到街头写字卖画,有一位京官大人看了我的才华,把我带回家,于是我成了沈家的养子。” 他说完,车内就陷入一阵沉默。只能听见车轮辘辘的响声,和曲道两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我知道,沈安然的说的那些经历有可能不是他的真实身世,但与其怀疑他人,不如坦然接受。如果沈安然真的有那么悲伤的过去,我确实不应该对他那么刻薄。 这么想着,我开始有些内疚,我不敢看沈安然,只能把头低下来轻声询问:“你用了早膳没有?” 没有的话,要不要下了朝一起吃?我今日起得晚,没用膳就赶来早朝了。 沈安然却干脆地回答了:“谢王爷,在下寅时已吃过早膳了。” 2网r正2版 我撇了撇嘴,埋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车里又黑又静,还格外得尴尬。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香味氤氲在我的鼻尖。 我普一抬头就看见沈安然笑眯眯的样子,以及他手香酥美味的烧饼。 我惊讶道:“辅兴坊的胡麻烧饼!这个时间应该还没有卖的啊!” 沈安然笑如春风:“这的确是胡麻烧饼,但不是辅兴坊的。这是沈某自己做的。”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块与辅兴坊别无二般的烧饼,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安然。 沈安然拿着烧饼在我面前晃了晃:“王爷想吃吗?” 我眼睛都快看直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沈安然于是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纸包的烧饼放在白帕,用帕子裹好烧饼的边缘,然后递到我手心里。 我拿着热乎乎的烧饼尽情地啃了起来。 虽然我李墨方天潢贵胄,享用过的玉盘珍馐数都数不完,但最爱吃的还是皇城一字号的陈氏胡麻烧饼。 特别是肉馅的! 当我吃到里面包着的荤香的嫩肉时,我不禁潸然泪下。 沈安然,你果然懂我! 我啃得满脸都是芝麻屑,车也撒了不少,末了胡乱地擦擦嘴,两块烧饼下肚,我竟不觉得饿了。 沈安然含笑看着我:“好吃吗?” 我一个好字才刚脱口而出,下一秒车夫一个急刹车,我又猝不及防地被甩出去,好在这次有沈安然拉住了我,不然我一定和以前一样直接飞身下车。 于是我又回到了他的怀里。 淡淡的兰香扑面而来,不同于刚才惹人嘴馋的胡麻烧饼,沈安然身总有一种让人心生宁静的幽香,仅仅是靠着他,就仿佛来到了隐士的雅居,淡菊修竹山青水秀,我不禁有些心旷神怡。 我靠着他缓了一会,感觉马车停稳了,连忙推开他起身下马,却在腾起的瞬间被沈安然拉住了手腕。 我一阵错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见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我的脸颊,轻轻摩挲我的嘴角,擦拭掉粘在我脸芝麻饼屑,平静地说:“王爷,注意形象。” 不用说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脸一定就像一个熟透的苹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龙阳之好 我和沈安然一起从朱雀门进入皇宫。我们并肩走着,不时有些官员向我问好,到宰相下到将仕郎,无一不对我毕恭毕敬。 托李真淳的福,我安陵王的名声可谓是闻名遐迩,家喻户晓。世人都说我八面玲珑,手握重权翻云覆雨。更有人说我是天子身边的大红人,没事就往宫里跑,说不定和天子有龙阳之好 总之就是各种诬蔑诋毁。乖乖,我受命于先帝,本以为自己会是光明磊落的角色,竟然在坊间被传成如此老奸巨猾的形象! 其他的先不提去他令堂的龙阳之好!本王可是纯娘们儿! “王爷来得早啊。” 听到有人问候,我立即停止了自己的脑内小剧场,条件反射似地粲齿一笑,待看清来人后,笑容立马僵在了脸:“韦相早。” 来问候的是尚书令韦参,朝堂三相之一。此人最近忙于治水修坝等事宜,一直嫌弃朝廷给工部的拨款不够,启奏抗议了好几回,李真淳没法定夺,只好下朝问我,我斟酌了一番觉得周史记载疏通水路c防洪筑堤也不过就这么多钱啊,一定是尚书省搞,事后一定要清查省内俸禄,看是否对得账。 于是我就和李真淳说,钱财够用不够贪。 谁知那傻小子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了韦参,据说气得韦参当时头发都竖起来了。 从此安陵王就和尚书令结下了不解之仇。 本王只能汗颜表示: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韦参的眼角抽了抽,不怀好意道:“王爷,我听说您颇得皇赏识,最近又被赐了金银玉帛,还纳了个男宠养在王府。王爷这么有福气,在下可真是艳羡得很。” 他说的男宠当然不是沈安然,他说的是姜宣,是我皇妹晋欢公主李玉和送的,说是怕我疲于内务,特地送来给我解解闷。 我还记得那时李玉和对我拼命地眨眼睛,见我一头雾水,只好轻启绛唇小声提示:“他顶能干了。” 轰隆一声,我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正在崩塌。 但毕竟还是要给公主一个面子,我只好收下先养一阵子,到时再随便扯个理由给他送回去。可没想到,我这前脚落地,后脚还没跟就被人绊了一跤。 在皇宫里这样谈论我的私事,简直就像是在当众扇我耳光。我都能听见过路各官不时发出的耻笑声。 我盯着韦参的丹凤眼,心中有一千头雄狮扑去把他撕了个粉碎,面却只能强颜欢笑:“韦相哪里话,若是说皇器重,谁比得韦相啊,安民治国这等大事,陛下不都只敢安排给您办吗?旁人接手都不放心。韦相若真是羡慕本王,下回本王府宴请时,也送您几个男宠回去玩玩?” 话音未落,我就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怒发冲冠”。原来韦参头发竖起来跟个刺猬似的,真的可以把官帽顶掉。 我连忙捂住嘴憋笑,使劲瞪大了眼,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韦相您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几个男宠吗?您也不至于激动得连乌纱帽都不要了吧?” 这话又把老狐狸噎了个半死。甭提我心里有多畅快了,几乎是要笑出声,却被在一旁淡然观之的沈安然扯着后领,一把拖走,留着韦参一个人原地炸毛。 我被沈安然直接拉到了丹凤门,我一脸不乐意地撇撇嘴:“你干嘛走那么快,本王都没看够呢!” 沈安然笑着说:“等王爷看够了,太史令也差不多记完了。” 啊!糟糕!我都忘了那老家伙!如果被那家伙抓住什么把柄,记一笔,那可真就是要青史留名了! 总之,这次算是把尚书令彻底得罪了。 我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长叹一口气:“这王爷可真难做。” 沈安然直接忽视了我的这句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声:“王爷打算怎么处理姜宣呢?”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步一台阶地走着:“还能怎么办,找个理由送回去呗。” 沈安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好歹是晋欢公主的心意,王爷就这么退回去不太好吧。况且姜宣确实是举世难寻的美男子。” 我心想殿前的石阶未免太多了,怎么这么久还没走到殿门呢?真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我扭头,看他脸还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容,此刻却不再让人心静,反而感到意外得烦躁:“沈公子也觉得本王有龙阳之好?” 沈安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怒意,反而恭敬地劝慰我:“在下只是觉得,那样的容貌即使是姑娘家难免都会芳心暗许,王爷就这样还回去着实可惜了。” 意思就是说,姜宣是尤物,正常男女都喜欢这种类型,我这么做简直是暴殄天物咯? 我回过头目视前方,继续登台阶:“大概是因为,我不喜欢。” 就在我以为话题终于结束了的时候,沈安然忽然前牵住了我绛紫色的朝服,我奇怪地回头看他,竟在他看我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诚挚的情愫。 沈安然问:“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在下可以替王爷搜罗一些。” 我察觉到周围的某些大臣在朝这边看,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衣袖,冷声道:“不必了,本王自有主张。” 说完我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连头都不敢回。 5最新a章节:9d 所以我没看到沈安然千年不化的笑脸出现了怅然若失的神色,墨绿色的衣袂随风而动,像一棵在秋风中飒飒惊寒的青竹,他停下脚步望着我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你果然还是把我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修改制度 如果说有什么比现在皇都最热门的李兆伟的刘义传更好看的,我想那一定只有每日卯时准时在含元殿演的大周王朝之群儒舌战。 对。不是舌战群儒,而是群儒舌战。 怎么说呢。当今圣李真淳没有什么震慑力,相貌和善,无丝毫威严可寻。 如果有大臣启奏,他就会托着腮帮认真听完,然后笑嘻嘻地说:“爱卿说的是。” 倘若之后又有大臣反驳,他依旧会支着下巴听完,摆出一副用心思索的样子,片刻之后说:“爱卿说的也在理。”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更可气的是,他已经养成了依赖别人的恶习。下朝后,他必会把我拉到紫宸殿议事,再把早朝时提出的那些模棱两可的问题拿来问我。 久而久之,李真淳在朝参时几乎不会阐明自己的什么观点,都是那些大臣在说,李真淳也不会清整纪律,于是含元殿就成了一个菜市场,东一句西一句,你一句我一句,群臣七嘴八舌的,整个宫殿都沸反盈天。 这不,礼部尚书瞅到空子,赶忙站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李真淳坐在龙椅,双手支着下巴,乐呵呵道:“爱卿请讲。” 我左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礼部那狐狸奸诈一笑:“大周颁布荐举制已有多年,确实任用了不少人才。但实际所谓察举,不过是些世族垄断,弄虚作假罢了,臣以为陛下应效仿周文帝,废除荐举制,改用科举制。” 话毕,整个朝堂就炸了锅。有附和的,有反对的,大家各执己见。我抬头看了一眼李真淳,那小鬼果然把自己的娃娃脸鼓成了气球,左瞧瞧,右瞧瞧,不知道该听谁的。 我在心底默默安慰列祖列尊:如果卖萌可以统治国家的话,李真淳一定能不负众望横扫。 不过话说回来,废荐举崇科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实行科举制再强的后台也形同虚设,无能为力了,确实可以大大改善朝廷分派结党的局面,而且也为一些寒门之士提供了报效朝廷的机会。 但是否能有这些好处,还得看某些人真正的目的。实行科举制,最大的受益方就是礼部,因为举行科举考试等事宜,都是礼部全权负责。 三年两次院试,闰年一次乡试,次年一次会试,同年一次殿试。 这他令堂的都是要花钱的啊! 颁布宣传c笔墨纸砚c出卷编题c审题阅卷c张贴桂榜统统要花钱!钱从哪来?国库!送到哪去?礼部! 如果礼部再从中获利,徇私枉法透露试题,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果换在以前一心为公的官大叔就任礼部尚书的话,我绝无二话。可现在国库消弱,礼部的人又和尚书省的人相互勾结,拉帮结派,我实在无法轻信这些人。 李真淳着急地看向我,我摇摇头,给他做了一个按兵不动的手势,默默立在一旁隔岸观火。 两边吵了许久,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那人是中书令宰相,苏商。 苏商是大周出了名的美男子。他父亲苏舍是先帝的近臣,也是个美男子。无论是才华气质,苏商子承父德都是一流的。苏商年少风流,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好文章,是故尚未弱冠就被前朝名相推举入朝为官,后为先帝赏识进御史台,再擢尚书令,一步卿相。 当年苏商才二十四岁,却已官拜尚书令,成了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又因为容貌俊美温文尔雅,成为大周千万女性的梦中情人。 直到有一天,他娉了右威卫将军官晟的长女官云岚为妻,大周少女的梦连同她们的琉璃心一起碎成了渣渣 如今他年已过三十,却依然岁月不改,面如冠玉仪表不凡。 诚然,阅人无数的我也曾被他的美貌和才气折服。我有时想,如果自己能恢复女儿身的话,大概也会找一个这样优秀的好男人嫁了罢,花前月下,洞房花烛,相夫教子,白头偕老,我一直对这样安逸自在的生活心驰神往啊! 哎,可惜了。我不是公主,还非得当劳什子的安陵王,呕心沥血地辅佐一个废材皇弟,真是命苦啊。 苏商的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每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就像山间的清泉,泠泠流进每个人的心田,滋养润物。 “臣以为,考虑到大周灾年动乱,国家入不敷出,科举制虽好,但以当前的状况只能推后施行,现在应当继续采用征辟和荐举制。” 吏部尚书马站出来:“陛下,这不妥” 他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商打断了:“现在的荐举制确实有诸多弊端,臣以为,应当将荐举制稍作修改后再继续使用。” 李真淳显然被他的提议吸引,没听我的话乖乖坐在那,反而参与到了讨论之中:“怎么修改?爱卿快说!” 苏商前一步,恭敬道:“旧的荐举制只有考察c选取c考核c任命这四个步骤,臣认为不妨再多设一步。” 李真淳果然坐不住了,追问道:“再设一步什么?” 苏商道:“再设一步反馈。” 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突然有一个尖锐的声音撕开了嘈杂的一片:“苏相大人,这反馈何解啊?” 我瞥眼向后方望去,发问的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大理寺卿贺兰段。 我不以为意地回过头继续听苏商解释。 苏商早已在心中打过稿子,胸有成竹道:“所谓反馈,不光是指将其工作能力,称职与否告知陛下,更是反馈于举荐人身。也就是说举荐人和被举荐人福祸相关。” 听到底下又出现了一些表示疑惑的言论,苏商耐心解释说:“如果被举荐人在其职位表现良好,政绩卓越,那么陛下就考虑给举荐他的臣子升官加爵,反之,如若被举荐人没有恪守职规,行为窳劣,不仅被举荐人要削官回家,举荐人也会因此连累贬官。” “怎么这样?” “这简直不可理喻!” “这样一来谁还敢举荐新人啊?” 就在朝臣们众口嚣嚣之时,李真淳身边的刘公公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肃静!” 整个含元殿第一次安静得鸦雀无声。我和群臣一样不可置信地向龙椅的人望去。 我知道刘公公整顿纪律,一定是得到了李真淳的授意。 这是我的白痴皇弟,第一次在朝堂这样严肃地讲话:“各位爱卿,朕以为苏爱卿说得有理。这件事就交给苏爱卿和中书省去办,反馈事宜还希望御史台的众爱卿能主动配合。退朝!” u网 我在刘公公刺耳的“退朝”声中跟着众人默默走出了含元殿。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骄傲与亢奋。 天啊!简直难以置信!李真淳竟然在朝堂一个人,不依靠我做出了决定!而且是一个如此正确的决定! 没错,苏商的提议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如果让举荐人和被举荐人捆绑成为一根绳的蚂蚱,那么这些官员就不会那么轻易地举荐他人,即使是受贿,也会把自己的地位前程放在第一位,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便应付!像这样一轮一轮挑选下来,剩下的一定都是为国效忠材德兼备的人才啊! 我挺胸阔步走出了含元殿,看着头顶碧空中明晃晃的太阳,觉得那就是大周的希望之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监察御史 我和沈安然在殿外碰头一起回王府。 兜兜转转,马车路过了萧氏铺,一阵鲜香诱人的味道传入了舆内,我没忍住馋意,停车进铺买了碗馄饨。 我望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馄饨,兴致勃勃地挖来一个,薄薄的面皮包裹着粉红的嫩肉,阳光下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我贪婪地大口咬下去,鲜美细腻的滋味便在我的唇齿间经久不散,回味无穷。 我一脸陶醉地又挖了一个,正准备吃下去,坐在桌子对面的沈安然忽然笑出了声。 我奇怪地朝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发觉了自己的失礼,沈安然掩饰道:“在下只是感慨王爷在吃了两个烧饼后,还能再吃一大碗馄饨,真是好胃口。” 如果我是以女孩子的身份听他这么说的话,确实会怕被人笑话而羞红了脸。 但现在我的身份是男子,而且是一手遮天的安陵王,我觉得,就算我再加两笼肉包和一个蟹毕罗,都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我放下瓷勺,另一只手撑着脸,摆出一副王爷的架子:“是呀,本王今天心情好,胃口更好。” 沈安然还是一张笑脸:“是因为苏大人的好计策,还是因为皇帝陛下的长进呢?” qc网唯正a版r,其s:他都是盗p版& 我笑笑,继续吃馄饨:“都有。” 沈安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熟读兵书又有谋略,我本人非常欣赏他。 我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宾主和门客,倒更像是朋友。所以帮李真淳出主意c和他一起批阅奏折这些事我都没有向沈安然隐瞒,事实,有时我们也会交换意见,一起谋划治国的对策。 我一直认为沈安然很可靠,除了因为他的口风很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似乎在皇都没有任何可依靠的势力,也没有官职,至少不会被人利用。 可现在不同了,他如今在御史台就职,听命于人就算了,管他的还是那些最喜欢打听官员八卦的御史们,没事就想弹劾几个人,而在这皇城,谁不知道才貌出众的沈公子是我安陵王府的门客?想必以后,为了打探我的情报而盯他的人会更多。 细思极恐,我吃掉最后一个馄饨,喝了一大口鲜汤,擦擦嘴问沈安然:“你正八品当的是什么官?” 沈安然答道:“监察御史。” 这个官听起来真大。 我追问:“主要是负责督察哪些地方呢?” 沈安然思考了一下,说:“察院让我们定期巡按各地。也就是说监察整个大周王朝吧。” 令堂的!这官这么大,怎么只有正八品? 难怪会空出来,因为没几个人愿意当嘛。 不是闲职,而是闲置啊。 我之前竟然还冤枉他有后台。 沈安然见我半天没说话,笑着自语起来:“监察御史其实很辛苦,级如果发令就不得不去很远的地方巡察,少则十天,多则半年。不过还是有点好处的。” 我看着他:“什么好处?” 沈安然高深莫测地勾着嘴角:“亲自去察看得到的消息,绝对会比在皇都听到的传报要详细许多,这样也更容易确定各地的真实民情,更好治理国家,不是吗?” 我怔了一会,恍然大悟,觉得沈安然说的确实有理,但仔细想过后,觉得沈安然自愿去当这样的官有些不可思议。 我禁不住询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在我的认知里,沈安然是一个非常淡泊名利的人,他和皇族非亲非故,怎么会为了周朝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沈安然面对着窗外的阳光,墨色的眼睛此刻亮若琥珀,料峭的春风吹拂过他的发梢,几缕青丝轻轻飘过他浅色的唇角。他还是在笑,却比任何时候的笑容都要温暖人心。 春色如许,韶光明媚,我听到他用醉人的声音说:“为了你。” 说实话,我从走出萧氏铺,一直到王府,一路都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沈安然说“为了我”是哪门子意思?他应该不知道我是女子才对啊,难道他这样说只是为了博得我的信任吗?还是说他真的觉得我有断袖之癖,故意这么说的? 我想着想着,失了神,一脚刚跨过门栏就听到大丫鬟碧朱的惊叫:“天啊!王爷您怎么了?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身体舒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刘大夫?” 碧朱是我当安陵王时的第一个丫鬟,也是整个王府里唯一一个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人。我很信任她,升她为一品丫鬟,帮着我管理王府。 我慌忙制止了她:“不用了,带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碧朱扶着我回到房间,打来热水帮我抹了抹脸,黛眉颦蹙道:“王爷,是不是那些人又为难你了?” 她口中的“那些人”是指朝堂的那些大臣官僚。 我罢了罢手,随便扯了个理由:“没那回事,只是觉得身体疲劳,有些困乏。” 碧朱慌忙扶我床躺好,说:“王爷您先歇息着,我去叫下人准备午膳。”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忙碌身影,我不禁叹了口气,但心底倍觉安慰终于身边还有个正常人。 细想来,碧朱跟着我已经有三年了,刚来的时候就像一只脱离种群的猫崽子,处处提防,对我也很冷淡。后来一次意外,她不小心知道了我的身份,才慢慢放下了戒备。 两年前,父皇忌日那晚,我从皇陵回来后就在庭院中喝酒,企图把自己灌醉,好把那些痛苦的回忆通通忘掉,最后还是被路过的沈安然制止了,他把我送回房间,让碧朱帮我醒酒。 我那时没有彻底醉掉,但还是说了许多醉话,大概把那些悲伤难过的故事统统说了一遍,碧朱很同情我,不久也开始讲起自己的身世我这才知道,碧朱原来姓许,是富贾小姐,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后来卷入乱政风波,被皇族冠罪抄家,她和众女眷被发配为奴,因此对大周皇室深恶痛绝,这也是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对我厌恶反感,他对所有大周王室贵族都是这个态度。 那一夜后,我和碧朱推心置腹,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我回忆着过去的岁月,渐渐沉入了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美人男宠 我本以为等我醒来,一定会看到满桌的佳肴美食,鲜香扑鼻地冒着热气。 可我睁开眼看到的是,在离我不到一寸的地方,有一张秀色可餐的脸。 br 玉面朱唇的少年此时就睡在的身边,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睑,眼角的泪痣和本人一样安稳地窝在一边。 我对姜宣突然睡在自己身边的举动,已经习以为常。 以前我也多次抗议抵触过,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第二天半夜,他还是会偷偷抱着睡枕跑到我房间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身边睡到天明。 昨夜是因为我和沈安然谈论正事,聊到很晚,顺便让沈安然在我房间就寝,才算是防住了姜宣。 不知是何缘故,姜宣好像很怕沈安然,出入都避着他。 我曾经好奇,问过沈安然。 沈安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大概是因为姜公子属兔,在下属蛇吧。” 我:“”蛇吃兔的意思吗? 但我必须承认,姜宣睡着的时候,真真是个大美人! 对比他清醒时的活泼缠人,我更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像个孩子。 我蹩手蹩脚地起身下床,小心翼翼,生怕把他吵醒了又要起来闹腾。 很不巧,我忽略了姜宣敏锐的警觉性,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他惊醒。也就是说,我在起身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美男姜宣猛地朝我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娇嗔道:“王爷殿下宣儿想死你了” 我拼命忍住身的鸡皮疙瘩,心想他是晋欢公主的人,总不能把他赶走吧。 于是我努力摆出一张笑脸:“是本王疏忽,冷落了姜公子。” 姜宣仿佛没看出来我的尴尬,从身后将我抱得更紧了:“那今晚让宣儿侍寝吧” 我眼角抽了抽:“今晚怕是不成,本王有要事在身,很晚才会回来。” 姜宣不依不饶:“没事,王爷尽管忙,暖床的事就交给宣儿吧” 我:“” 他令堂的!谁来收了这个粘人的小妖精! 好巧不巧,就在我绞尽脑汁挣脱他的桎梏的时候,房门被人哗然打开。门前是端着珍馐美味的一干下人,此时他们正呆若木鸡地看着我和贴着我不放的姜宣。 站在众人最前面的碧朱两颊一红,忙不迟疑地拉了门。 屋内静得出奇,屋外闹闹哄哄。 我再次感觉到,在我心里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坍塌。 第二天,美男子姜宣得到安陵王盛宠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都。 我绝望地想着:韦参啊你又可以尽情取笑我了 二月春分,草长莺飞。宫苑里的桃花含苞待放,娇艳羞赧地缀满枝桠,十分俏丽可爱。 我申时三刻准时来到了甘露殿,刘公公殷情地引我觐见。李真淳一见到我,立马放下了手的朱笔,像思念主人的小狗一般扑到了我的怀里。 我尴尬地朝刘公公挥了挥手,刘公公抽着嘴角,识趣地带着一干宫人退下去了。 我抚摸着他的软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长不大啊。 李真淳会如此依赖我,不是没有原因的。 如果说我十三岁死了娘,二十三岁死了爹算惨的话,那李真淳就是真的身世凄苦了。李真淳的生母是淑妃,本来身子就弱,生下李真淳没几天就病死了,于是李真淳就过继给了德妃,德妃和她的孩子被我母后害死后,李真淳又被交给太后抚养,太后吃斋念佛,没事就让李真淳抄几遍佛经,或者给她念颂经,一抄就是一百遍,一念就是一整晚。真是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 我记得有一次,李真淳偷跑出了阳宫,浑浑噩噩中,竟跑到了我的院子里,更不幸的是,胆小惊恐的他被我母后看到了,母后厉声将他赶了出去,从此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愿意接近他了。 也是,谁想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孩子,违逆大权在握的后宫之主呢? 后宫夺权的风波结束之后,母后被押入冷宫,赐酒而死,母党的夏氏一族因勾结叛军而被灭门,很多皇子受此事牵连,被父皇发配远境,为了巩固皇族势力,一些公主也被嫁去结亲了。这么一来,宫里面只剩下我这个假太子,晋欢公主李玉和,还有一个无人问津的李真淳。 三年后太后仙去,李真淳由张姑姑引着来到了我的百福殿,让我继续照顾他。 那年我十六岁,李真淳才八岁。 我因为不久前,有人向我饭菜中下毒未遂,而感到恐惧不安,是故对这个陌生腼腆的皇弟十分抵触,但最终还是接受了他。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身为皇子,几乎没读过四书五经,更别提什么孔孟之道帝王之术,反而对一些佛经里的典故了如指掌,信手拈来,我感到意外又新鲜。 李真淳每次讲的故事,我都闻所未闻,但这些故事总传达着一种宽容,关怀和善意,和在太学里学到的治国强政截然不同,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可以让我暂时逃避尘世的纷争苦扰。此后,我总会时不时来听他讲故事,我们因此亲近了不少。 后来年幼丧母的李玉和也来找我们玩乐,三个人在一起读书学习的日子,终于比以前好过了许多。 他们都很依赖我,大概因为我是他们在这个皇宫中,唯一可以诉苦的对象,也是他们仅剩的支柱了。 后来李玉和奉旨,嫁给了孙将军的长子孙承恭。 而我被父皇废除了太子之位。 我们都没想到父皇会选最天真无邪的李真淳当下一任皇帝。 那个孩子明明除了佛经典故,对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都不敢杀生。他怎么能当好一个皇帝呢?就算让文武百官跪拜在他的脚下,他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我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心怀不满。 我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节操不保 李真淳抬起稚嫩的笑脸,朝我嘿嘿一笑:“昭哥哥,现在新的荐举制实行得非常好!兴州的韩学士和明州的裴秀才都是当地出类拔萃的人才啊!苏相果真厉害!” 阿昭是我的幼名。李真淳四下无人时总喜欢喊我昭哥哥,这习惯至今还没改。 我看着他欢喜的模样,欣慰地笑了:“那可真是恭喜陛下了。” 谁知我刚说完,那雀跃的小脸就立刻垮了下来:“别叫我陛下,昭哥哥又不是臣子,是我的亲哥哥!” 我皱了皱眉,着实拿着个纯真如孩童的弟弟没辙,我轻轻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今日薛太师教给你的功课完成得如何?” 李真淳欣喜地在我怀中比划着:“四书五经已经全部学完了,现在薛太师正在教我史记。” 我挑了挑眉:“读了之后可有什么自己的见解吗?” 我不是在刁难他。考察他书中所学,已经是在我们年幼一起学习时就养成的习惯。 李真淳突然又苦了张脸,不高兴道:“我觉得史记是一本很残忍c很不人性的史书。” 我松开他:“此话怎讲?” 李真淳面色阴沉道:“先不提书中记载的故事,单说此书的著者司马迁就很可怜了。他只是为李陵辩护,武帝却因一言不合就处他以宫刑!司马氏如此人才,竟然受到如此耻辱的待遇,实在是帝王之失啊!” 我听到宫刑二字,不自觉往下看去,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那玩意,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理解李真淳的忿忿不平,如果他是汉武帝绝对不会对任何官员使用刑,但是他也同样不会有武帝那样的卓越的建树,先不说发兵抗击匈奴,他一定是第一个跑出去举白旗,泪眼汪汪着结亲求和的人。 我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皇帝弟弟。 如果谁作奸犯科,被判以死刑,那么结局一定是被李真淳萌死。 我不禁在心底如此吐槽。 他那“以善为本”的佛学思想必须改正过来。 于是我换了一个严肃一点的语气,说:“我们是看了史书才知道,李陵是被公孙敖陷害而得的叛国之名,但那时的汉武帝不知道,他只知道李陵打了败仗,成了俘虏,并且还为匈奴人练兵。自己手下精心培养的人才投敌叛国了,换哪个皇不被气个半死? “偏偏司马迁还不识趣地来说情,如果武帝万分信任李陵还好说,但那时的武帝已经触怒逆鳞c引起猜忌,百官避之而不及,而司马迁竟然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这简直是在找死。 “诚然,我赞同你的意见,这样打击人才,确实不是帝王之道。但是,真淳,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有比理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帝王的尊严。如若帝王丢了颜面,并且听之任之,那他在百官面前是没有威信的,连百官都无法统领,那你该如何作为一个君主,统治一个国家? “让臣子听话,首先就是要让他们害怕自己,这是君威,明白吗?” 李真淳听后一言不发,只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一瞬间触动了我,让我回想起以前在百福殿饲养的小白狗棉花花。我甚至在恍惚间看到了在李真淳身后摇动的小尾巴。 棉花花是因我而死。当年有人在我的饭菜里下了毒,棉花花无意间吃了那碗饭,中毒身亡,而我因它的牺牲,捡回了性命。 虽然把当今天子比作狗,是绝对要砍头的,但我冒着砍头的危险,也不能让李真淳和棉花花一样卷入复杂的权势之争,死于非命。 我忽然有点感伤,摸了摸李真淳的头,叹息着说:“希望你以后能懂。” 李真淳却突然跳起来嚷嚷道:“昭哥哥刚才说的话薛太师已经念叨了千百遍了,这是哪个戏本里的台词吗?大家怎么都背得那么熟?” 不是戏本!是现实!是残的现实啊! 我捂住自己悲痛欲绝的脸,心如刀割 薛太师,你我是同道中人,奈何修为太浅,怎么可能敌过从小熟读佛经倒背如流的善男皇帝啊啊啊啊啊! 终于看完了八十多本奏折,李真淳依依不舍地和我告别后,我乘车躲着四处巡察的武侯,在子时的钟声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王府,一开门就看到了恭候多时的姜宣,逼得我只能正面迎敌。 我咳嗽了一下:“姜公子怎么还不睡?” 姜宣穿得很单薄,白玉般的肌肤看起来没有什么血色,他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这不是在等王爷嘛” 我老背一僵,故意装作不懂他的意思:“本王已经回来了,请姜公子回房就寝吧。” 姜宣二话没说就扑来搂住了我的腰,在我身蹭啊蹭:“哎呀人家不是说过了要给王爷侍寝的嘛您瞧我连热水都准备好了,等会儿咱俩一起泡个鸳鸯浴,然后” 我听得面红心跳,根本不敢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身旁的车夫一脸假正经地盯着我们看。我受不住车夫的眼神,把他遣走了,自顾自往海棠院走。 谁知姜宣是个不识趣的,硬是抱着我的腰拖着走了好一阵子。如果他不是李玉和送的,我令堂的早把他卖到平康坊的秦楼楚馆了! 碧朱因为和我一样要寅时起床,我就没让他们等我回来,想必现在已经睡下了。 过了宵禁,大周武侯会四处搜寻在坊外晃荡的人,为了不被武侯的人发现,我带的人很少,本来是方便藏匿,结果竟然导致在自己府遇这种事。 不知走了多久,我发现姜宣丝毫没有松开我的意思,再这样下去,他可真是要进我居住的海棠院了,怎么办!我必须想个办法阻止! 姜宣会这么热衷于投怀送抱,多半是因为他是个龙阳男,而且以为我也是个龙阳男,还是闷骚嘴硬不承认的那种。 3更y新最5快网 只要在这里把一切讲清楚,说不定他就会放过我。 当走到一个的树林旁边的时候,我使劲把他的双手扒开,冷声道:“再说一次,本王没有龙阳之好,还望公子自重,请回吧。” 姜宣非但没走,还笑嘻嘻凑过来:“谁还没有第一次呢?王爷尝过小人的滋味后,定不会再说自己没有龙阳之好了” 他独有的气息氤氲而来,我被气得憋红了脸。 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难道今晚真的节操不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箫声何处 我一下子没了办法,忐忑着不敢继续往前走,于是和姜宣就在小树林边僵持着。 忽然,从北边传来一阵清空的箫声,曲调哀婉悠长,如晨曦薄雾般笼罩了整个树林,凉风习习吹过,月光洒在了参差的树叶,投下黑影斑驳了一地的落叶,只觉此刻万籁俱静,唯有那凄美的箫声。 诚然这箫声令人陶醉,可我认为现在显然不是听箫的好时候,而姜宣却仿佛已经沉醉其中了。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动情地说:“啊王爷,您快听,多么美妙的箫声啊!如此良辰美景,就该供我们二人” 他忽然跑到了我耳边,用蛊惑人心的音色说:“寻欢作乐,一夜。” 我突然身一阵酥麻,姜宣的手就这样慢慢摸了来,不安分地在我的胸口c腰间c后背来回游荡,我又慌又怕,只听到姜宣魅惑的声音再度响起:“野战啊原来王爷好这一口”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 不行!再如此放任他下去,不只是节操的问题,我身为女子的事也会被暴露,到时一定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削官外放于我都是小事,可一旦离开皇都,李真淳就没有了我的保护,到时,当今天子不就成了任人揉捏的柿饼儿!这样下去,迟早会诸侯叛乱,贼子们自拥为王争夺王位,烽火连天,民不聊生,大周将面临着恐怖的灾难!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思考!得快点想想有什么办法! 姜宣的手法愈加娴熟,就在他准备脱下我衣绔的时候,悠扬的箫声带着淡淡的哀伤再次传入我的耳朵,我突然想到有箫声的地方,一定有吹箫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半夜吹箫,但孤注一掷总比坐以待毙强! 于是我气沉丹田,放声大喊:“来人啊!有刺客要行刺本王!快来捉刺客啊!” 我总不能说快来捉奸吧 姜宣放在我两胯间的手明显停住了,他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王爷,您怎么突然间” 没等他说完,我立刻又喊了起来:“来人啊!有刺客!” 不远处的箫声戛然而止,姜宣皱着眉头起身,看着我:“王爷,您这样还怎么玩?太没意思了。” 我知道他终于理解我的意思了,站起身来呵呵一笑:“天色已晚,姜公子请回吧。” 我话音刚落,姜宣的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冷峻的目光像刀子般划过我的脸,刹那间我感觉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气。 “既然王爷都说到这个份了,姜公子还是先回房歇息去吧。” 我愕然回头,沈安然不知是何时出现在我身后,腰间还别着一支白玉箫。 我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吹箫的人是他啊。 姜宣站在那里握了握拳,我能听到筋骨摩擦的声响,十分清晰。 糟糕!我没想到姜宣还会武功,他要是一气之下和沈安然打起来了怎么办? 我担忧地看向沈安然,可那家伙还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相比之下,姜宣的戾气越来越重,我夹在这二人之间感觉危在旦夕。 就在我以为马就要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时,沈安然突然开口说:“不知孙大人近日身体无恙?” 我被他没头脑的这么一句给怔住了,回神看姜宣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像天要塌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他嗓音颤抖着说:“你都知道了?” 这话说得更奇怪。而沈安然确实深谙其道,笑笑说:“姜公子,请回吧。” 姜宣似乎有些不甘心,抿着唇浑身发抖,最后还是铁青着脸走掉了。 我在原地看得一愣一愣,只好用求知的眼神望着沈安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安然走到我面前,帮我把衣衫整理好,微微一笑:“到时候王爷就知道了。” 沈安然这次深夜救场的举动,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于是更加信任他,和他走在一起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f7 唯一想不通的就是沈安然口中的“孙大人”,为何会让姜宣如此惧怕?朝堂我认识的孙大人也不过就是李玉和的驸马,孙将军一家,姜宣不过是李玉和的侍从,怎么会和这些人扯关系?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为什么沈安然不愿直接告诉我呢? 这些问题和国事一起烦扰着我,让我寝食不安。 不过很快我也没精力去仔细思考了。 那夜过后,姜宣似乎消停了一些,可没过多久,他又像肥胖反弹一样,死皮赖脸地哭闹着,要给我侍寝,从我住的海棠院乃至整个安陵王府,都被他搅得天昏地暗,鸡犬不宁。 一早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眼圈黑得像熊猫,眼球还布满了血丝,脸苍白得像刚漆白的墙这次,我是真的被姜宣搞崩溃了。 一日子时,我从皇宫回来后,便马不停蹄地往王府的侧门赶,小跑着去沈安然住的紫竹院搬救兵。 我到的时候,沈安然正在房里读书,暖黄的烛灯照着他的侧脸,月影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带着笑意的面庞是那样的温柔 沈安然依旧读着书卷,目不转睛,但他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窥探:“王爷既然来,就请屋里一坐。春日多飞虫,请不要捅破在下的窗纸。” 我连忙从纸洞处收回视线,拍了拍身的灰尘,坦坦荡荡地走进屋里。 沈安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正襟危坐着问我:“王爷这么晚来,是有什么急事?” 我点点头,一脸认真:“本王想请沈公子帮一个忙。” 沈安然也许是觉得我的表情异常严肃,笑意浅了一些:“不管是什么忙,只要是沈某可以做到的,在所不辞。”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说是为了我才去当监察御史的,脸不禁又有些发烫。 但我还是厚着脸皮说:“那你能不能从今晚开始到本王房间里就寝?” 见沈安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我赶忙解释道:“本王只是觉得如果沈公子在的话,姜公子就不会轻易来骚扰本王。而且你看啊,本王房间又不止一张床,不会玷污沈公子的”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心却有些虚了,毕竟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把沈安然放在离我近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时时看着,犯犯花痴,而且很有安全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孩子他爹 沈安然似乎还在思忖,我暗暗叹息着,果然这种事还是太勉强了,沈安然还是很在意自己名声的吧,估计是不想被传成龙阳公子啊。 就在我罢手,打算放弃的时候,沈安然竟然破天荒地点了头,目光真诚地看着我:“也可以。虽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如果可以解决王爷的燃眉之急,沈某愿意一试。” 我感激涕零地望着他好看的眉眼,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吵杂声,我和沈安然对视了一下,一同出去看个究竟。 我们刚走到大院,就看到了努力维持下仆秩序的碧朱。自从我把那晚姜宣的事和她说了,她宁愿少睡半个时辰也要亲自把我送回房,决不能再让姜宣钻到任何空子。因此她现在还没睡,而一些仆人却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大概是因为府外的叫喊声闹得人心惶惶。 碧朱远远地看到了我,立马跑了过来,我还没开口询问,她就急得差点哭出来:“王爷,外面有个女子嚷着说怀了你的孩子,让我们开门放她进来!大家听了都乱成一团,这下该怎么办?” 我听罢,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也可能是一个圈套。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有些哭笑不得。 很好,这下连婚配子嗣的问题都解决了。 误会就算了,如果是圈套 你谎称自己是男的,就有人谎称怀了你的孩子? 可作为一个女孩子 他令堂的喜当爹啊! 如果那些暗中策划这一出的人发现我是女儿身的话,就会知道这一出演得是有多荒唐了。 门外的叫喊声越来越大,我依稀听到那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你这个负心汉!抛弃了我们母女,还和别的男人鬼混,还不让我们回家冷血至极,牲畜不如如果你不让我进去,我就撞死在你家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等等她说的“和别的男人鬼混”是指我盛宠姜宣的传闻吗?那看来真就是找我的啊。 我站在门边,听了个不离十,觉得这姑娘算是把我全身抹得跟乌鸦一样黑了。 我铁青着脸打算去府拿刀,打算和她拼个你死我活。沈安然在我转身的时候,将手搭在我的肩,轻轻拍了两下,低声制止了我:“王爷莫慌,先让她进来再说。” 我被他的提议惊住了:“放她进来?那不就等于承认了她说的话吗?” 沈安然摇了摇头:“如果再放任她这样叫下去,别说是胜业坊了,可能还会惊动夜巡的武侯,事情只会越闹越大。我们应该趁事发还没多久,先把她放进来,在府内处理事端,切不可让她继续乱说,玷污王爷的清白。” 我讶然看着沈安然,胸口涌入一股暖潮,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信任我。现在府很多下人在听了她的说辞后,暗地里都对我指指点点,而他却愿意相信我。 我点点头,向碧朱示意:“把她放出来,绑到正厅,本王要亲自审问。” 碧朱一愣,迟疑着看了一眼沈安然,接收到他同样肯定的目光后,碧朱这才转身命令门奴去开门。 我藏在广袖里的手暗暗握成了拳头,指甲掐到肉里都不觉得疼。 我在心里发誓,不管这个幕后主使者是谁,胆敢在安陵王府大门口放肆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随着门奴的推动,朱漆大门砉然打开,外面没有什么闲人围观,只有一个人站在门口。府内众人皆屏气凝神,盯着那个哭天喊地的姑娘。 虽说是“弃妇”,可那少女不过二八年华,身着翡翠短襦若绿对襟,下穿桃红长裙云头彩履,头梳双鬟,妆容娇俏可爱,俨然一副未出阁的小姐模样。 我下意思往她的肚瞟了一眼,平平坦坦,好像没有显怀,不禁松了一口气。 先不提是哪个蠢蛋请来了这么不合格的演员,我要替我十八祖宗感谢他。 那姑娘发现门开了,立刻停止了哭叫,顾不得几十双诧异探询的眼睛,竟然落落大方地提着裙襦一步步地走了进来。我向碧朱使了个眼色,碧朱领悟,随即将大门重重关。 碰的一声后,王府又恢复的最初的宁静,大家都盯着这个神秘的少女。 碧朱向张山李石看了一眼,两个魁梧大汉立马前抓住少女的左右两臂,制止住她的挣扎,往她嘴里塞了团纸,用绳子绑了她的手脚,抬着她去了正厅。 我一边看着他们的行动,一边思索着谁会是幕后黑手以及他策划这件事的目的。 韦参吗?这人虽然总是说我坏话,巴不得我臭名远扬,但是好歹也是个尚书令,为官不能说廉洁,还算比较称职,应该不会做出请人演戏这种事,万一败露了,丢了这么大的官,俸禄可就少了。 尚书省的六部长官?诚然我因为和他们级关系不融洽,也顺着把他们挨个得罪了,但是韦参会蠢到让手下胡作非为吗?韦参确实坑,可是他只坑钱,任何挡他财路的事情,他都会谨慎处理,不会露出任何马脚的。 如果韦参真要和安陵王府对着干,只会在暗地里设套,趁机给我织罗罪名,而不是门撕破脸。毕竟大家都知道,安陵王和尚书令是死敌,安陵王府出事了,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韦参。他绝没有这么傻。 那么究竟是谁那少女知道我的事迹,即使是和姜宣的风流韵事她也了如指掌,那么她一定十分了解“安陵王”,而且她进府的时候一点都不慌张,如此从容自若,就仿佛 仿佛料到了我们会开门,而且不会把她怎么样,这是谁给她的自信? 门奴开门时,她好像还很高兴,难道说她的目的就是进入王府吗? 我联想了一下那少女的服装打扮,一定是大户小姐,可若真是这样,她又怎会半夜独自一人来王府门口演戏呢?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这么想着,我和沈安然一起来到了正厅审问那位神秘少女。 碧朱把纸团从她口中取出,凑到她跟前,厉声威胁道:“小姑娘,我看你确实没有身孕,还在外面瞎嚷嚷些什么?你可知今夜你污蔑的人,是当今圣的兄长安陵王!你要好好想清楚,若是招供谁派你来的,我们可以让你少吃点苦头,倘若执意不说我们也可以把你的指甲一个一个,从你的葱根玉指拔下来!” :,tt 我一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碧朱说起狠话来这么毒,想必那少女此刻也和我一样的害怕。 谁知少女贝齿咬着下唇,理都不理碧朱,反而泪眼盈盈地望向我,湿漉漉的杏眸有许多说不出的情愫怨恨c责怪c痴恋情真意切,确实不像是演出来的。我被她看得浑身难受,仿佛自己真就是她口中那十恶不赦的负心汉,不禁握了一手的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苏相之女 我移开视线,扭头问站在身侧的沈安然:“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说不一定她真的遇到了一个负心汉,恰巧那个人和我长得很像,于是她弄错了,以为我就是那个负心人,于是找门来?没有显怀是因为她掩饰得好?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幕后主使,都是误会? 不然她怎么会有如此深沉真实的情感呢? 沈安然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用异常冰冷的语气,责问绑在地的少女:“说吧,阁下深夜造访安陵王府到底有何贵干?苏相之女,苏晓晓?” 我一愣,这姑娘竟然不是普通的怨女弃妇,而是苏商还未出阁的小女儿?这果然是误会啊! 我赶忙吩咐左右松绑,却再次被沈安然打住了。 他嘴在笑,可眼神却没有半点笑意。他冷峻地望着地的苏晓晓:“苏相之女又如何?如此诋毁皇族重臣,皇家的脸面何在!不过是一介庶女,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放肆?难不成是日子过得太舒坦,想尝尝天牢的饭菜吗?” 说实话,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看到沈安然发这么大火,明明他是在笑着说话,残忍的言词却像冷箭一样刷刷射出,箭发无虚,支支致命! 我在一旁看呆了。不管是碧朱还是沈安然原来都是这般强硬的狠角色,我和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久,怎么早没看出来呢? 那原本娇柔的少女听了他的责问后没有表现得委屈,反而如戏子般收回了泫然欲滴的眼泪,一瞬间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她眨了眨杏眼,没有直接回答沈安然,而是天真无邪地看着我:“正如这位公子所言,民女确实是苏晓晓。苏府家规森严,今日因犯了点小错,被母亲逐出家门,恳请王爷收留一晚。”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苏晓晓口中的母亲,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据沈安然所言,苏晓晓是庶出,而我只知道苏商娶过妻,从未听说苏商纳过妾,那么苏晓晓很可能是府的丫鬟或是烟花女子之类生的。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处境就恶劣了。因为苏商之妻官氏在未出嫁之前,就因刁蛮闻名大周,可偏偏她父亲是崇武的大将军官晟,不但没有制止,反而助长了她的蛮横无理,嫁入苏门后,还总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苏商吵闹,惹得苏府下鸡犬不宁,一时满城风雨。 更可怕的是,官氏善妒,听说,但凡是和苏商亲近的女子,都被她在暗地里折磨得体无完肤,此后苏商的桃花运也就越来越淡了 一永久免n费看 这样乖戾的官氏怎么可能接受庶女的存在呢?想必把苏晓晓生下来都是经过了几番折腾,她能在苏相府待这么些年头,已经是辈子积的福分了。 今夜苏晓晓来闹怀孕的这一出,想必也是因为自己走投无路时,狗急跳墙想出来的馊点子吧。其实她来的时候子时已过,武侯巡夜,胜业坊多是些皇亲国戚,这些人除了每月十五逢年过节喜欢闹腾一下,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出来游荡,而且在她的做戏的哭诉中也从未透露出安陵王的名字。 她刚进府门的时候可高兴了,张山李石,这么两位壮丁站在她面前她都不觉得危险,只是一心要走进王府。 如此来看,倒也真像设法投宿的,只是用的方法太奇葩了。但如果不用这么过激的方法,也许我也就不会听沈安然的放她进来。 也许,我们是真的误会她了。 之后的正厅里,我们又听苏晓晓断断续续讲了许多她在苏府时的经历,和我猜测的相差无几,我也越发同情这个坚强能忍的少女了。 所以苏晓晓再一次垂着泪珠望着我,恳请我留她一晚时,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沈安然这次既没有阻止我,也没有赞同我,只是在我身边淡淡地笑着说:“王爷太善良了。” 碧朱也是气鼓鼓的样子,但还是遵从了我的决定,安排苏晓晓暂住王府西院的红鲤园。 翌日,胜业坊传闻夜晚听到了弃妇的哭喊,却没有见到人影,说可能是十几年前在坊中死去的冤魂万幸,没有人怀疑到安陵王府身。 之后我和苏商通了消息,告知了一下苏晓晓的情况,苏商表示很为难,妻子似乎还在气头,估计就算接苏晓晓回来,也还得受几天皮肉之苦,我思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帮苏商一把,让她干脆先寄宿在我这里,避避风头再回去。 当时我想得简单,反正苏府所在的亲仁坊和胜业坊相隔得不是很远,来去接回也方便。不过看来苏相惧内的名声倒真不是虚传啊。 那时我以为是一件事情的结束,后来我才发现,那或许是噩梦深渊的开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寝不成寐 旬休这日,我懒洋洋地卧在海棠院的竹椅,午后的阳光安逸地躺在我的绔裾边,清风吹过,来带南院淡淡的荷花香,我舒服地闭了眼,在细微的蝉鸣声中沉沉地睡着了。 想想最近真是要累趴下了。沧州的堤坝总算建好了,一连下了两个多月的雨也终于停了。李真淳正准备设宴犒劳了一下韦相和工部尚书侍郎等人。可这喜还未眉梢,麻烦又来了。 旁边的贺州和云州不愿意接纳沧州的难民。说的也是,难民中有很多妇幼伤残,不仅没有种田耕地的能力,还要吃穿住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以前总是户部登记难民人数后,由朝廷下诏书,让附近的州省接纳一定数量的难民,再让御史台派出一些观察使监督执行。 依照难民的人数,朝廷会适当给各州一些补贴。可这前些日子送去的银两,却不知为何在运到越州一带时,被洗劫一空,御用护卫竟然全军覆没,无人生还,还是当地百姓报的案。 6 朝中对此事的看法分为两派,一个是以御史大夫少叔旻为首的清查派,另一个是以将军官晟为首的武镇派。 少叔旻认为此事另有隐情,应在事发地段仔细盘查后再做定夺。 而官晟坚持是山贼作乱,盗走了官银,应立刻下令追捕周围山的山贼,将其捉拿归案。 我看看李真淳,果然龙椅的人左右为难,急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事确实不好说。如果说是山贼所为,拿着印了皇印的官银也花不出去。同样,若说是另有所图,左不过是栽赃陷害朝臣之类损人不利己的事。百年前就少有人干了。 这么一看,两派的观点都有说不通的地方。我虽然觉得少叔旻说得更有理,只可惜我们都举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很难让人信服,相比官晟的意见就有很多人支持,毕竟据大周史书记载,贼盗官银的事也没少发生。 是故从结果来看,清查派占少数,武镇派占多数。 依照以前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要少数服从多数了。 我四周看了看,打算挪到中间去,突然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苏商出列,严肃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有蹊跷。” 李真淳向来很买苏商的账,高兴地笑咧开了嘴:“爱卿请讲!” 苏商前一步恭谨道:“臣以为,单凭一帮山贼就能杀光半百余人的精英护卫就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了。没有严的训练和锋利的武器,是绝对做不到的,况且如果是盗贼,只要抢到钱财就够了,何必费力把所有的护卫都杀死?” 听罢,朝堂一片哗然。 细想来,我确实忽略了这一点。能把五十余精兵杀光,那该是一支多么精锐的队伍,怎么可能是区区山贼可以办到的? 就在我打算附和时,身边传来了一些大臣的交头接耳:“苏相这么说,摆明就是清查派的啊。这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和自己的岳父作对啊。” 我愣住了。苏商的妻子是官云岚,同时也是官晟的长女,一论辈分,官晟的确是苏商的岳父啊! 那苏商这么直接挑明,岂止是不给岳父面子,简直是给了官大将军一个响耳光啊! 我心中不由得赞叹,苏相真不亏是父皇挑选的人才,真正的忠君爱国大义灭亲啊! 我同情又仰慕地看着丰神俊朗的苏商,而后者显然还没说完。 待议论声小些后,苏商继续说:“是故,臣赞同少叔大人的意见,应该让地方刺史即刻搜捕有嫌疑的人,押来皇城,由大理寺卿亲自审案。” 李真淳一拍龙椅:“行,就这么定了。贺兰爱卿此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苏爱卿,也麻烦你协助破案。” 大理寺卿贺兰段施施然出列,和苏商一同恭声道:“臣领旨。” 我躺在竹椅,开始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真淳有些日子没把我宣到紫宸殿议事了。虽然我还是会天天申时三刻准时到甘露殿,帮他批阅奏折,不过现在也都是闲在一旁喝茶,看着李真淳自己趴在龙案认真省阅,不时抬头问我几个问题。 我对他质的改变感到惊奇又欣慰。 我时常觉得李真淳不是我弟弟,而是我养的孩子,有一种“现在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自己下地干活了”的感觉。 虽然朝堂,还是和往常一样暗潮涌动,但我当王爷的工作压力,确实比从前减了不少。 原来旬休的时候,我还要跑到宫中督促李真淳,在宫里住一天,现在却能安逸自得地躺在府休憩,觉得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除了一个人,让我很心烦苏商之女,苏晓晓。 如果说之前能把安陵王府闹得鸡犬不宁的只有姜大公子姜宣,那么现在又多了一个女魔头苏晓晓。 苏晓晓不像其他的大家闺秀那样,没事待在房间里绣个花,弹个琴,画个画,正好相反,女孩子爱干的事她都不以为然,但竟对武术兵法情有独钟。 我一直想不通,若是说我这样女扮男装当王爷是被逼出来的,那苏晓晓就是真正地投错了胎啊! 原来只有姜宣一个人缠着我侍寝就已经够呛了,现在又杀出个苏晓晓天天哭得梨花带雨,求我给他找个老师教她武术。 我眼皮跳了跳,觉得眉毛又少了两根,问她:“苏相同意吗?” 苏晓晓双眸盈盈地看着我:“王爷,我爹他都不要我了,还放任我娘把我赶出了家门。我自幼孤苦,没少受打挨骂,我不求学得一身本领,但求能防身自卫,不再受人欺凌罢了。” 她说得合情合理,我也觉得确实很有道理,就答应下来了,第二天就叫来了王府的护卫统领,让他派个人教苏晓晓一点防身术。 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没想到没过两天苏晓晓又哭着跑来找我,要我给她书房的钥匙,她想去那里读读兵书。我看一个女孩子这么热衷于兵法知识,感到很欣慰,又同意了。 这一来二去,苏大小姐的要求就变本加厉起来了,先是要我给她买男装,再是让我给她买一些刀剑枪戟,更过分的是竟然要在院子里养汗血宝马! 姑娘,您这么烧钱,您亲爹知道吗? 我一开始觉得是穷孩子命苦,没过过好日子,也就一一答应,可当她把骏马黑影带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惊呆了。 最初见到的那个娇柔文静的花季少女仿若隔世,眼前骏马的这位分明是威风凛然的女将军啊! 我看着她一身的银盔亮甲,手里持着一把锋利的红缨枪,黑马仰首嘶鸣一声吓得我差点坐到了地。 女侠啊!你知不知道,像这样金戈铁马闯进别人家的宅院,一般都是来取人性命的! 说好的“但求能防身自卫”呢! 您穿着这身顶级装备,完全可以直接战场和敌人火拼了。 我老泪纵横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觉得开销大得肉都在疼苏相,您有那么一个管教严厉,心狠手辣的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树摽有梅 我回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我微微睁开眼,明朗的阳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射进了我的眼睛,我一瞬间,有了一种狗眼已瞎的感觉。 我连忙翻了个身,在自己的阴影里,慢慢把眼睛睁开,印入眼帘的是一双白底黑靴和墨绿色的衣摆。 沈安然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王爷可睡饱了?” 我抬头眨了眨眼,缓缓坐起身,懒懒地嗯了一声。我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又在这里呆了多久。 沈安然站在灿烂的阳光下,逆着光,仿佛是被镶了一道金边,柳色的锦袍绣着整洁淡雅的花鸟图纹,清新简单,更衬得他的肌肤如玉如脂。 我差点又看出了神,为了掩饰自己,我干干咳嗽了几声,道:“沈公子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沈安然微微一笑:“宫中传来了消息,两个月后天子弱冠,后宫空置已久,准备择日采选纳妃,不知道王爷听说了没有。” 我一个激灵,差点从竹椅滑了下来。 不是吧?李真淳竟然马就要二十岁了!那我岂不是已经二十八岁了吗! 在大周有这样的传闻,说,女子二十岁之前必须出嫁许给夫家,否则二十岁之后出嫁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对夫家本家都不好。 而我不仅早过了二十岁,而且马就要三十而立了,现在别提把自己嫁出去,连女儿身都没几个人知道。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抹泪,其实就算大家知道我是女子也不会有人愿意下聘的。 想想看,谁会愿意娶恶名远扬的安陵王回家啊。 就算是看中了我的万贯家财,也不一定会有人来娶我,毕竟钱和命相比,当然是命最重要。 一思及此,我幽怨地看了一眼沈安然。那人弯着眼睛,迎我的目光,笑容一如既往,极尽温柔。 我收回视线,暗暗自嘲:李墨方啊李墨方,你真是想嫁人想疯了。沈安然那么优秀的男子怎么会看你,况且他还小你两岁。他可以尽心辅佐你,照顾你,但是他绝对不会娶你,因为你是他的主子,是他的挚友,却不可能成为他的恋人。 我吸了吸鼻子,有些灰心丧气。 罢了,我还是到三十岁的那天换个女装,随便跑到哪个窑子里找几个男妓,一夜风流算了。 我充满哀怨地叹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说他们采择好了入宫秀女没有?” 沈安然颔首:“虽然名单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可以肯定,多数秀女都是朝臣之女名门闺秀,这部分的人名,花鸟使已经罗列在案了。” 我点点头,心想李真淳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行,如果有贤惠能干的女子能在天子身旁伺候着,那倒也算是好事一件啊。” 沈安然没有附和我,而是倾身,凑到我耳畔,轻声询问:“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纳个王妃呢?” 我老脸一红,倏地抬头看他,沈安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令堂的!我真的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识破了我的身份了! 李真淳的生辰是在六月初五。小暑刚过,娇艳的红莲开满了池塘,锦鲤在碧盘似的荷叶间穿梭着,偶尔露出斑斓的尾巴在水中摇摆着,泛起层层涟漪,清风拂面,带来夏莲独有的醉人馨香,我沉醉在如斯美景之中,醺醺然都不想回王府了。 我已在这景色怡人的皇宫中待了两日。 三天前,我收到宫里送来的请柬,天子生辰这几日,照旧要请一些皇族世家到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庆生宴席完毕之后才能出宫。 虽然这是宫中长久以来的规定,可我总觉得李真淳那小子一定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我去。 这样就有人陪他呆在这枯燥无聊的宫中,没事赏赏景,有事吐吐槽,困了还要给他讲睡前故事 但总归比在王府时要好多了,没了那两个顶烦人的家伙,我觉得奏折可以再多加一百份! 临走之前,我向碧朱交代了几句,特别提醒她要看住姜宣和苏晓晓这两个麻烦精,尤其是不能让苏晓晓再随便花王府的钱了。 大概是我泪眼盈眶的样子着实吓到碧朱了,她立马义不容辞地拍着胸脯答应了,说:“王爷您放心,这几天就算是苏小姐烧了衣服,融了兵器,用刀抵着马脖子威胁我,我都不会让她动王府一个子的。” 我整个人惊呆了,连忙罢手:“你c你也别让她把那些东西毁了啊好歹也是王府出钱买的呢” 碧朱看看我,恍然大悟:“也是啊。” 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碧朱看出了我的沮丧,连忙道:“不如干脆把她绑起来?” 我望望天,几乎肝肠寸断:“可她好歹是宰相的女儿啊。” 碧朱束手无策地摇摇头:“也是啊。” 我们对望着,悲痛欲绝。 最后我狠下心,决定把苏晓晓交给沈安然看管,沈安然既然有办法对付姜宣,那也必定有能耐应付苏晓晓。 我和沈安然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会犹豫不定,甚至是拒绝,毕竟人家已经是监察御史了,天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帮我看人啊,特别还是像苏晓晓这种实力演技派。 没错,我知道苏晓晓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可就算知道,她一哭,我还是会心软,真的拿她的眼泪很没辙。 所以就算苏晓晓装成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跑来我这里骗钱,我也没办法揭穿她,更不可能对她发火。我因此苦恼了很长时间,本想改改自己态度,可一看到苏晓晓双眸盈盈的样子,没用的我,就又举旗投降了。 思来想去,也许不成,但这事还是得麻烦沈安然。 可没想到,沈安然竟然很愉快地答应了我。 我眨眨眼,看着他:“你不会觉得麻烦吗?” q看章节6 沈安然笑笑:“沈某只是觉得这很具有挑战性。” 啊,挑战性啊 这世原来还有这样临危不惧的人在啊,实乃王府之万幸! 我感激涕零地握住了沈安然的手,重重地下摇了两下,就差跪下来喊他“救命恩人”了。 待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我才放下沉重的心情,乘车进了皇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命悬一线 住进宫的这几日,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忙里偷闲”了。 比如,每天下了早朝后,我会直接回寝宫睡个回笼觉,李真淳一般会在午膳后,宣我和几位朝中重臣,去紫宸殿议事,几个时辰后等事情忙完了,待大家都散了,我就偷偷地潜入御花园赏赏景打个盹什么的。现在秀女还没采选进宫,花园里除了守卫不会有什么人来,我想偷偷霸占一下这满园妍色。 永久免费y看bt 可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御花园里碰见苏商。 因为赈灾的官银被劫的事,苏商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府来回跑,听大理寺的人说,这个案子好像有了新的进展,大概他也功不可没吧。 苏商穿着一身绛紫的官服,衬托着白皙的肌肤,他行走时风度翩翩,远远望去惊为璧人。 突然一个不小心,我和他四目相对了,苏商看到了我似乎有些惊讶,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安陵王会趴在凉亭的石桌打盹吧,可他没有过问,只是淡淡一笑。 我赶忙从石椅“扑腾”站了起来,直径朝他走去。 既然都已经看到对方了,不打个招呼,未免太不合乎礼节了。 我摆了张爽快的笑脸,问也正向我走来的苏商:“苏相怎么有兴致到御花园来了?” 苏商笑了笑:“最近工作繁忙,臣只是想来这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我仔细看着他,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心事重重,皱了皱眉:“那案子似乎进行得不顺?” 苏商的表情,比刚见他的时候凝重了几分:“这个案子的疑点太多,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很多关键证据都被藏匿了,实在是” 我同情地望着他,暗暗叹息,幸好我当安陵王也只用帮皇帝分析一下局势,想想治国的法子,不用接手这么复杂的案子,工作压力总算是比当宰相要小一些。 于是我前,拍拍苏商的肩,安慰道:“苏相先别着急,不管背后是什么人,我相信纸包不住火,这案子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苏商听罢微微愣住,随即宽慰地笑了:“王爷说的是。” 为了让苏商稍稍尽情放松一下,我又陪着他在御花园里到处转了转,一路我们也算有说有笑,为让苏商更开心一些,我避免谈及国家大事,反而和他讲了许多京城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苏商每次都会被这些故事逗笑,一双好看的凤眼弯成了新月,他嘴角浅浅的弧度像极了某个人 大概是发觉了我的心不在焉,苏商唤道:“王爷?您怎么了?” 我倏地回神,赶忙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乏了。” 苏商抬头看了看天色,说:“现在约莫已过了申时,没想到竟然会在宫中逗留这么久。”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从御花园东边的浮碧亭,走到了西边的莲花池,连我也不可置信地附和道:“是啊,说着笑着,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苏商停下脚步,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红莲化成的花海,娇艳的红色衬着他如画的眉眼,苏商含笑看着我:“大概是因为,和王爷在一起太开心了才会忘记时间吧。” 惊鸿一瞥,苏商简直美得人神共愤,而我只能怔怔地在原地看着他。 苏商慢慢说着:“之前朝中总有人说安陵王笑里藏刀不好相处,今日攀谈后,臣以为那些大臣所言,不过是危言耸听。臣看到的安陵王,绝非他们口中的玩弄权势的小人,而是一个干净磊落的君子。” 我做梦都没想到,堂堂三相之首的苏商,竟然会对我说出这番话,我感到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惊喜这算是对我的理解和认可吗? 其实,我一直对苏商有一种强烈的憧憬,大概来自于幼时的孺慕之情。没错,我想成为一个像苏商那样为国分忧的贤臣,如今得到了苏商本人的认可,我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 啊!之前的苦算是没白受啊! 我强行按捺住心头的喜悦,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苏商。 待他走远后,我独自一人趴在朱红的栏杆,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突然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有了回报,真是不容易。 我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苏商俊逸脱俗的脸,暗自感慨:多好一男人,怎么就娶了个悍妇,还生了一个那么败家的女儿呢? 想着想着,脑海中的脸,不知为何竟变成了沈安然。我先是被自己的突兀吓了一跳,随后细想,更是觉得沈安然和苏商的长相完全不同,那又是为何,刚才有一瞬间,我居然看着苏商想起了沈安然呢? 我仔细思索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笑容,给人感觉很像。 但这样的说法也极为勉强啊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呢 察觉到自己在用心琢磨一些奇怪的事情时,我不禁红了脸,在心底对自己呐喊道:啊!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李墨方你个大笨蛋,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你现在不是待嫁闺秀,是安陵王啊!这样思春下去,也不会给江山社稷带来一分钱的好处的! 我拍了几下脸,让自己镇定下来。天边的绚丽的云彩慢慢褪色,火红的落日也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背影。我想差不多要去御书房帮李真淳批阅奏折了,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莲花池。 说时迟那时快,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从背后提了起来,一下子就被举得脚不能挨到地面,我一下子慌了神,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又被狠狠地摔在了地。我的双膝先落地,身体重重地压下去,支撑着的双手也蹭破了皮,我吃痛地闷哼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正用异常凶狠的目光盯着我不放。 我吓了一个哆嗦,本能想往外面跑,却只是徒劳地往后逃了几步,那人一个飞身便追了我,我又再次落入他的手中,这次他没有把我提起来,而是用那双长满糙茧的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越抓越紧,我渐渐不能呼吸,我张开嘴要喊救命,却发现自己现在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他来的?为什么要谋害我的性命? 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这些问题了,只觉得意识昏沉,脑子里一片空白,剩下的唯有窒息的痛苦 “扑通”一声,我被那人丢进了栏外的莲花池里,似火的红莲依旧无情地盛开着,而我却看也看不见,眼前漆黑似夜,清凉的水从我的耳朵灌入,直到漫过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在逐渐下沉,可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静谧的湖水中,等候死亡的来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朝花夕拾 我的意识逐渐剥离,一股寒气袭了全身,我能感觉到自己随波漂荡在深蓝的湖水中,四肢变得僵硬酸痛。我无法动弹,但能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在越逼越近。 我很熟悉这种感觉。 寒冷与恐惧像风暴一样席卷而来,就像十五年前的皇宫。 还记得,那年我十三岁,夏家夺权失败,母后被打入冷宫,我曾想以太子的身份去恳求父皇对母后的宽恕,却遭到了母后的阻止。 ;网正c2版 她目呲尽裂地朝我吼道:“别去求他!你还能再当太子几年?你的身份曝光是迟早的事,如果到那时我还活着,下场一定会比现在更惨!” 我缄默地看着她,原来到最后,她考虑的竟然是这个。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开口问她,这个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母后您到底为什么要和夏家一起发动政变,反叛父皇?” 母后听完放声大笑,仿佛那是一个多么愚不可及的问题,她眼角娇媚的蝴蝶胎记,鲜红得好似在滴血。 在一瞬间,我回想起他们当初的一幕幕,当年父皇非常宠爱母后,曾当众拥她入怀,轻吻那个胎记,她也在他怀中咯咯地笑着,仿佛是天作之合。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曾经那样耳鬓厮磨 如今为何会反目成仇?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时的我根本不懂。身为少年太子,我只知道勤学苦练,手不释卷,努力获得父皇和其他长辈的赏识和青睐,却忽视了本应最亲密无间的母亲的感受。 自从母亲成了皇后,父皇就变得越来越忙,除了每月例行的留宿,他几乎很少在闲暇的时候去她那里。 原来母后愿意等,而且越等越晚,直到百福殿的黄公公告知她,说父皇今晚又临幸了哪位宠妃,她才吩咐下人将冷掉的饭菜撤掉,更衣就寝。 一开始我还可以陪着她,后来太学的功课越来越重,我就不再和她一起等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父皇的厚爱与期望。 她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嘴角牵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眉目平静,仿佛所有的这些她都不在意,而愚钝的我竟也相信,再多的冷落寂寞,她一个人也都能扛住。 可之后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年少的我无从知晓,无法琢磨,更别提阻止了。 母后先是联络本家,也就是夏家,和国丈将军夏治勾结,笼络军队,团结自己的党羽,又和当朝左相祝博彦等人合谋,趁父皇重病独揽政权,史称夏氏之乱。 父皇病愈后重正朝纲,左相等人皆被处以死刑,夏氏一族也被灭族。 史书轻描淡写的几笔,就结束了我娘匆匆的一生,以及她那不能称之为爱的爱情。 终于母后仿若鬼魅的笑声停止了,她用讽刺的语气说道:“他们都说我是觊觎权位的妖后,可我怎么觉得我连皇后都算不?” 我知道,她一直怨恨着父皇,而我也无法安慰她什么,因为我甚至无法让自己相信他们曾经如此相爱。 如果她真的爱他,又为何要谋权篡位?如果他真的爱她,又为何要将她的族人置于死地? 我知道这一切,或自取灭亡,或被逼无奈,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 命运给他们的安排,没有第二个结局。 临别时,她静静地背对着我坐着,说:“昭儿,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成为像我这样可悲的女人。” 后来她被赐毒酒,死在了冷宫中。而我在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去看过她一眼。 因为我毫无颜面,我没有为她尽过孝心我让她独自一人守着空荡的宫殿我从来没有在父皇面前提起过她,帮她争宠我甚至在父皇病愈后,在飞霜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却没有为她求过一句情。 之后我因为自责,一直把自己关在百福殿,什么人也不见,用这种方式逃避着一切。 也许,我那被天下唾弃的母后,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但至少她有一句话是对的,她说别成为像她那样的女人。 可能母后也不会想到,我会一直守着男儿的身份,甚至成为了权倾一时的安陵王,我绝不会有和她一样的遭遇,我不会进宫为后,因为我连女人都不算。 帝家无真爱。这是我之后才懂得的道理。 如果我就这样溺死,我要告诉来接我的小鬼:生前,我有一个十分听话的皇帝弟弟,虽然他有事没事就喜欢卖萌有一个俏丽可爱的公主妹妹,虽然她总给我出一些馊点子我还有一个温柔可靠的谋士沈安然,虽然他总是喜欢调戏我。 至少,我不会像母后那样孤独地过完此生,还留下一身骂名。 虽然,也许我也是恶名昭著,但不是所有人都那样误解我,好在死前我得到了仰慕已久的苏商的认可,真可谓是死而无憾了 等等,也不是没有遗憾李真淳那傻小子和大周王朝的那一臣怎么办? 那些朝臣虽然材高知深,但也是老奸巨猾啊!我就算是天天与他们斗智斗勇,也觉得心累吃不消啊!我是不是在死之前,应该给李真淳列一个名单,告诉他谁改重用,谁该留意,谁该堤防比较好啊! 这么一想,我竟然有了一丝求生的,我挥动着沉重双臂划拨着湖水,突然觉得四周不再像冰窟那么冷,反而温暖了几分。接着我又发现,我的身体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与力量,于是我再接再厉又划了几下 “哎哟!好疼!” 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身份败露 我蓦地睁开了眼,看到的是云绣锦被,雕花檀木案,紫流苏,还有姜宣。 怪了,为什么不是沈安然或者碧朱或者李真淳,竟然是姜宣。 此时姜宣正吃痛地揉捏着肩部,怨气冲天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瞧着有些慌了,连忙努力支撑起虚弱的身子,姜宣却按压住了肩部,强行把我又摁回床。 姜宣倾斜着身子,在面,我元气亏损,在下面。这样一来,我身处劣势,对方又是个龙阳男,我更慌了。 姜宣看起来心情十分沉重,似乎没什么心思侍奉我,他平平道:“你受了伤,才刚从水里捞起来,能捡回一条命不容易,现在最好别勉强下床,先躺着好好休息。” 明明是体贴的话语,却有一道冷峻的光芒从他的眼中闪过,原来娇媚无双的姜宣好像变了一个人,身散发出不容违抗的威严气场。 我受到了惊吓,只好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瘪瘪嘴,问道:“我怎么会在王府,你又怎么会在我寝屋里?” 姜宣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静默着看了我一会儿,才缓缓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堂堂安陵王,竟然会是女儿身?” 我一愣,看了看姜宣,发现他神色无常,心里安慰自己:莫慌,也许是听错了。 谁知姜宣指了指我身的衣服:“你原来穿的衣服湿透了,你现在身的这件是我帮你换的。” 我听罢,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真的换了身新的衣物,吓得差点当场又死了回去。 怎么办?我真的慌了! 我每天,从寅时起床到子时睡觉,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谨慎行事,才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竟然不是被像沈安然那样的聪明人发现,而是被眼前这个没见着智商多高的小男宠揭穿了! 我该怎么办啊啊啊! 不能就这样承认了!我得想个好借口搪塞过去!例如 其实我是李墨方的双胞胎妹妹,平生最爱干的事就是冒充我哥。 。z 那怎么解释我会出现在皇宫,而且好像大周的人都知道夏皇后只有李墨方一个孩子啊。 其实我是宫中的婢女,在和安陵王玩换装小游戏。 这个可以解释我为什么会在宫中,但容貌相似又该怎么说? 啊!我想到了! 我抬头,毫不畏惧地与姜宣对视,尽量显得坦诚,故作柔弱道:“其实奴婢只是长安殿的宫女,因为安陵王觉得奴婢与他容貌相似,便硬拉着奴婢一起玩换装小游戏,奴婢在玩闹时不小心落了水,幸好有大人相助” 姜宣突然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打断了我后面的话,满脸无奈道:“你故事编得倒挺快,一下子竟然连人称都转化了,真是厉害。可惜碧朱都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我回看着他,一脸懵逼。 姜宣见我不说话了,把他的手拿开,嫌弃地在空中拍了两下,说:“我把你救出莲花池的时候,你浑身湿透了,当然也就发现你是女人了,回府后碧朱觉得实在瞒不住,就和盘供出了。” 说着,姜宣一把扳过我的脸,故意凑得很近,语气中带着一种戏虐:“刚才说替你换衣服那是骗你的,这身新衣服当然是碧朱替你换的。她刚才去帮你煎药了,走时还专门派了两个丫鬟盯住我,不让我进海棠院,而她们现在都在外面的地躺着呢” 我听得直冒冷汗,不知道他现在想干什么,难不成他又要霸王硬弓吗? 令堂的!他怎么无论男女都不放过啊 姜宣捏着我的下巴,轻轻抬起我的下颚,玩味地看着我:“我原来还在想,以我的美色,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可偏偏你就是看不我,还总是躲着我,原来是怕身份暴露啊” 我听罢,心头有一万只草泥马飞腾而过,嘴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千万别被这妖男了。 也许是我内心隐忍挣扎,却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太滑稽了,姜宣突然哈哈一笑,松开了我的下巴,而后眯着眼,像狐狸似地看着我:“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毕竟你们手也有我的把柄,这样就算扯平了。” 咦?有把柄?什么把柄?他是指他是变态人妖的事,还是人格突变的事? 我懵懂地看着他,姜宣却不准备再解释什么,起身要走。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忍住酸痛坐起来,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抬头望着他:“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 姜宣被我拉着,只好停下脚步,偏头看着我,眼中似有疑忌:“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诚实地摇摇头,他微微一怔,皱起了眉头:“是沈安然让我跟着你的,你竟然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比他更诧异,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蛋:“你没有进宫的玉牌,皇卫怎么会放你进来?” 姜宣听罢,不屑一顾地向我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自觉骄傲道:“凭本大爷的身手,进皇宫简直易如反掌,哪还需要玉牌这种破烂玩意?” 我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人不是李玉和的男宠吗?怎么说话作风,活脱脱就像个武林高手啊! 我咽了咽口水,感觉今天一天接受的信息量比较大,整个人快要虚脱了,于是十分无力地开口道:“这c这位大侠,混迹江湖可有名号啊” 姜宣气得差点把我连人带床都给掀了,他怒道:“去你令堂的大侠!大爷我是孙家暗卫!你到底懂不懂啊!” 哎哟,原来是暗卫啊,我释怀地笑了。 姜宣一愣,突然醒悟过来,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太迟了,他已经傻到自己暴出了身份。 姜宣见我笑得那么开心,气得涨红了脸,转身夺门而去。 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我低头理了理思绪,又接着自省了一会儿。 恩,看来以后安陵王府的暗卫不只要练身手,智商方面也要好好提升一下才行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赠以锦囊 我在床躺了不到一会儿,碧朱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来了。 我正准备自己坐起来,碧朱忙不迟疑地把瓷碗放在旁边的案,慢慢扶我起来,然后把碗端着,舀起一勺汤,拿到嘴边吹了吹,再递到我的面前。 她体贴得都快成我娘了,我不禁在心里吐槽,低头喝下了她喂来的药汤。 等等,这个味道好苦啊啊啊啊啊! 我被那口汤苦得浑身难受,偏过脸去想要全部吐掉,却被身旁的碧朱硬生生地扒过来,并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刚刚还体贴入微的碧朱,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女魔头,瞪着我的眼里透出一股狠劲,她如当年威胁苏晓晓那般威胁我:“你敢把我好不容易熬成的汤吐一滴在地,我就敢把剩下的这些汤一股脑都灌进你嘴里!” 我被吓破了胆,下意识往她手中的碗里看去,发现还剩一大碗! 这药苦得惨绝人寰!要是真的一口气都倒我嘴里,就算我有几十条命也全都给了阎王啊! 我因受到过度惊吓,一下子连怎么吐药都不会了。 我看着碧朱,身体不能自控地打着寒颤,硬是逼着自己把那口苦汤咽了下去。 看正72版4k章c节一 碧朱看我老实喝下了,粲齿一笑,那笑容格外明媚:“这才像话嘛,良药苦口利于病啊王爷。” 说着她又挖来一勺汤药递过来,我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中十分悲苦。 我在碧朱的逼迫下,慢慢喝完了整整一碗,一滴都不剩。 不管之后喝多少水漱口,那股苦味还残留在口齿之间,无限回味,我不禁潸然泪下。 碧朱放下碗,拍拍我的手表示同情:“王爷啊,这身子养好了才能进宫参加皇的寿宴啊,您要是风寒什么的,我该怎么跟沈公子交代啊。” 沈公子?又是沈公子?刚才是拜托姜宣暗中保护我,现在又是让碧朱照顾我,我到底是有多不让人放心啊! 我突然觉得沈安然无时无刻都束缚着我,有些不开心,便蹙着眉头问碧朱:“你要跟沈公子交代什么?” 碧朱抿了抿唇,面露忧色:“沈公子在您到皇宫的第二天就被差遣去了越州督察,凤州离越州还算比较近,大概十天左右后回来,走时向我交代要我好生照顾您,您知道的,这王府下都是很服沈公子的” 沈安然确实很得民心,原来没官当的时候就在府里到处帮人,打理关系,下到家仆到管家都对他赞赏不已,碧朱会这么听沈安然的话,也是因为她刚进府时受了他的诸多照顾。 我点点头,可新的疑惑又浮心头:“他既然接到任务要出府,为什么不来告知我呢?” 碧朱低眉解释道:“那任务来得急,沈公子根本没有时间准备,自然也没来得及告诉王爷,只能托我转告。” 我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很可能是苏商在越州发现了什么新线索,让御史台遣人去调查,于是派出了沈安然。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估计大理寺那边也会派人前往。既然是奉了皇命,吃穿用度的钱自然不会少,况且这次事件比较特殊,不仅是命案,还关系到朝纲,应该也会安排随行的护卫跟着。这么一想,我也就不必替他担心什么了。 我松了口气,打算卷起被子,继续睡觉补充体力。 碧朱准备起身离开,出门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从身掏出一个布囊放到我手心里。 我看着手中绣工精细独到的布囊,抬头不解地望着碧朱,等待她的说明。 碧朱笑得意味深长:“这个锦囊是沈公子临走时交给我,让我转交您的,可能是想学孔明公锦囊里装着什么妙计也说不定!” 锦囊妙计啊。沈安然走前还给我留了一手,真是太好了! 我心中一喜,细细赏玩这个布囊,布面绣的是蝶戏牡丹,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娇花在绿叶间怒放着,似乎是那闻不到的馨香,引来彩蝶飞舞其间,整个刺绣非常精巧,栩栩如生,稍稍凑近嗅一嗅,还能闻到沈安然身独有的兰香。 也许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玩意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自顾自地赏玩着布囊,都忘记了碧朱还站在旁边。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碧朱脸的笑容都快冻结住了,我十分窘迫,慌忙收起那布囊,干咳了两声,一脸正经地对她说:“你可以退下了。” 碧朱听罢,忍不住轻笑了两声,她非但没走,反而又坐回了我的跟前,满脸严肃道:“王爷,不如您让沈公子带着您私奔吧!” 我一愣,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罢了罢手。 心里却在说:碧朱,你怎么这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我心中的想法!我一直想找个好男人,寻个良辰私奔呢!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啊! 碧朱以为我是真的不乐意,苦口婆心地劝道:“沈公子人好,长得又俊,你们郎才女貌的可配了,你若是跟了他,他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你们再生个胖儿子继承王位,然后就逍遥自在地,在别处做一对活神仙,多好呀!” 碧朱尽在说一些我想听的话,可我听着听着,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了。 郎才女貌啊,前提是沈安然把我当女孩,而不是当兄弟。 生孩子啊,前提是我告诉他我是女孩子,他不会因过度惊吓而晕厥。 活神仙啊,前提是我放弃安陵王的身份,实实在在做个女孩子,沈安然还会全心全意地对我好。 我思忖着,觉得第一个前提就不太可能。 于是仰头长叹一声,朝碧朱挥了挥手,十分无奈道:“碧朱,算了,这事我都不敢想,你也省省心吧,沈安然真要是看我了,一定不是因为我有魅力,而是因为他性取向不正常” 说完,我又叹了一口气:“说白了,先帝让我当安陵王的那一刻,我就注定要孤独终老了,但碧朱你放心,至少,我会争取把你嫁到一个好人家的。” 我看着她,莞尔一笑:“到时,你要连我的那份一起,活得快快乐乐的。” 碧朱听到我这么说,眼睛渐渐湿红了,抽抽鼻子,我也跟着鼻子有些泛酸,然后我们俩相拥着,一起抱头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勃然大怒 之后我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那天的消息,皇宫中并未发现刺客,传言都说是我不小心落水的。 我将事情前前后后捋了捋,觉得大概是这样的:苏商刚走不久,刺客就来了,我落水不久,就被姜宣救了岸,然后他把我直接用轻功带回了王府进行医治,并隐瞒了我遭遇刺客的事,之后碧朱派人进宫禀告李真淳,说我不小心落水了。 也就是说刺客应该是一路跟踪我和苏商,目标是杀死我,苏商一走他就行动了。 但姜宣口口声声说他是沈安然派来保护我的,为什么刺客袭击我的时候,他没有前阻止,反而是等我被推入水中后,才来救我呢? 而且,我在宫中落水,应该及时叫御医在我的寝宫中就诊,为什么姜宣宁愿用轻功把我送回王府,也不愿意让我继续待在皇宫呢? 这样看来,姜宣身也存在着很多疑点。 况且,他早已承认自己不是普通男宠,而是孙家的暗卫。 姜宣既然是李玉和的男宠,又和孙家有关,那看来他和将军孙斌的关系应该也不简单。 躺在床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 于是等身体好些后,我独自去了姜宣的院子,想仔细问问他,一探究竟。 这是我第一次到姜宣住的白梅院。 炎夏时节的梅树,没有淡淡的清香和纯白如雪的花瓣,倒是像其他的草木一样长着较为茂盛的枝叶,遥遥望去,郁郁葱葱的,点缀在庭院的各处,也煞是好看。 白梅院的树种,是我被封安陵王之后,搬出皇宫的那天,李真淳亲手交给我的。 那个时候的李真淳,连“朕”都不敢说。 我还记得,那时他把这些种子小心翼翼地装到布袋里,轻轻捧到我面前,露出天真无邪的笑靥,说:“昭哥哥,你还记得吗?原来我们一起住在百福殿的时候,殿中就养着几株小白梅树。 “昭哥哥,你曾经和我说,希望它们有一天不长在小盆子里,而是能植根大地,长得秀颀挺拔。 “这是从北方的若琳国运来的梅树种,听说它们那里的白梅开得非常漂亮。 “昭哥哥你总在帮我,我功课有不懂的地方,也都是你和薛太师在教导我。我没有什么别的能送,升品加官之类的封赏,昭哥哥又不喜欢,这些种子就当是我小小的临别赠礼吧” 想起李真淳稚嫩的脸庞,我又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那家伙,真是又体贴又谨慎。 他知道如果他给我金银玉帛的话,肯定又有大臣要进言讽谏,说一些什么皇族成员之间要维持关系,但不要过度亲近之类的话,说白了,就是羡慕嫉妒恨。 李真淳又想给我点出宫赠礼,又怕传出闲言,于是就送了我这些种子。 这么一看,李真淳也不是没有智商,只是一直没用对地方。以后还要和薛太师他们一起加大力度启发他c引导他,再加苏商等人的辅佐,说不定真能干出一番大业。 我略有些欣慰地在白梅院中走着,手情不自禁地攀了身旁一株梅树的枝干,嫩叶之间坠着几颗小巧玲珑的果子,想必等到了腊月,这些果子就会绽放成清幽淡雅的白梅。 只可惜,当年我嫌梅树长得太慢,恰好又有奉承的小官跑来给我送了几株基本成型的小海棠树,于是我就直接住进了海棠院,而不是白梅院。 这几年间,白梅院虽然也有仆人照料打扫,但却一直空置着,直到姜宣来到了王府。 不过四年的光阴,这些梅树竟长得比我还高了,我在脑海里幻想着它们在飞雪的寒冬里,傲然盛放,似雪非雪的样子,心里有点小后悔。 转念一想,反正姜宣迟早要走,等他走了,我再搬来白梅院住不就行了。 我敲打着小算盘,心里乐开了花,突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安陵王,你在我这里做什么?” 我虽然被姜宣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还是强压着加速跳动的心脏,故作从容地回头看着他,淡淡道:“这里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想来就来。” 最。新c章节。 姜宣表情极为冷漠,不再说话,丝毫没有当年柔情似水的男宠样子。 自从他是暗卫的身份暴露了,姜宣不仅不缠着我了,而且还表现得十分疏远,甚至偶然遇到了,连句问候都不和我讲。 一开始我以为姜宣有人格分裂,后来我才想通,或许之前作为男宠的姜宣是伪装出来的,只是为了接近坊传有龙阳之好的安陵王,才演得风情万种,妖娆多姿,说不一定现在冷若冰山的姜宣,才是真正的他。 大概是因为身份已经泄露,觉得演不下去了,于是干脆做回自己了吧。 我朝他走去,开门见山道:“你当时看到了刺客,为什么不把他抓住?” 姜宣挑挑眉,不以为意道:“救你我都嫌累,有必要再抓个刺客给自己添点活吗?” 我冷笑一声:“既然姜公子连救我都嫌累,那又何必带着我出宫呢?岂不是更累?” 姜宣听罢愣住了,目光停滞在我的脸。 我觉得他绝对是一时间没想到好的借口。毕竟他看起来再冷,智商还是和我不在同一水平线。 姜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开口,逐字逐句道:“安陵王,你是傻瓜吗?” 明明是疑问,却用的是异常肯定的语气。 这次换我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姜宣皱了皱眉头,语气不善地说:“既然刺客想要你的命,还敢在皇宫里直接动手,说明他身后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指使者,以至于他能在宫中胡作非为,所以我不能让你待在宫中治疗,否则你现在早死了!这都不懂?” 我一拍脑瓜。 对啊!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我用一副“受教了”的表情望着他,而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突然感觉脸颊似有火辣辣的疼痛。 哎哟疼!刚才还嫌他智商低,真是打脸! 于是我连忙收回了敬佩的目光,追问道:“以你的身手,当时就可以把刺客解决掉,甚至可以给幕后的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却为何要避开那个刺客呢?” 姜宣耸耸肩,轻巧道:“哦。我当时身没带武器。” 我知道他是在敷衍我,于是瞪了他一眼:“那至少你可以把他打晕了,带到府拷问啊!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姜宣似乎被我问得有些不耐烦了,眼神中透着一种露骨厌恶,指着我的鼻子,狠狠道:“我又不是沈安然那样的王府走狗,我凭什么死心塌地地为你办事? “我之所以来保护你,不过是因为你们手有我的把柄,难不成真以为我就听命与你这种傻女人?甘愿帮你做这做那? “说实话,你们这种人,就只会张嘴使唤别人,脑子蠢得像猪,还整天自负得不得了,不就是爹妈有钱有权吗,这算什么本事?街一个乞丐都比你有见识。 “我是出身贫苦,从小被买入孙家当暗卫,可我也是全靠自己,一步一步干到了今天啊!不像你只会躲在别人的身后,让别人拼命保护你! “我看要是没有沈安然的话,你说不定早就死了一百次还不够!可现在他走了,没人能保护你了,你离死期也不远了!” 听他说了这么一噼里啪啦,我心里只有一个问题沈安然一直在保护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阿弥陀佛 说起来,回在树林里差点被姜宣强的那次,确实是沈安然出现救了我。不过那也是因为他没事干半夜吹箫,纯属巧合,不算。 几个月前,苏晓晓子夜扮弃妇,也是沈安然出的主意把她制伏了。不过那也是为了维护王府的颜面,他只是恰好当时在场,顺便出谋划策而已,也不算。 个月,府来了小偷,想偷我房间里的财物,是沈安然把他擒住交给官府的。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和我住一个房间,或许是那小贼手脚不利索,把他吵醒了,这个也不算。 这次,我在宫里被刺客推入水中,也是沈安然派姜宣暗中保护我,才捡回了一条命。这件事反正肯定也是有什么缘故的,呃总之不算。 我把这些年沈安然对我做过的事,仔仔细细都想了一遍,觉得他也只是忠于皇族,尽些本分罢了,不是姜宣口中的那种“保护”。 于是我抬头挺胸,义正言辞地对他说道:“我当安陵王的这些年,从未想过躲在什么人身后,依靠别人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事业。 “姜公子,也许你在来这里之前经历过许多痛苦的事,但这不代表这世就没有好事,只有坏事。可能你之前的主子就是拿他人当挡箭牌,事后坐收渔翁之利,但我安陵王绝对不会! “他人忠心于我,不是因为我威逼利诱,而是因为我是真心实意地对他们好。 “姜公子,如果你愿意,我安陵王府也可以接纳你,作为我的不可缺少的一员。 “不过呢,我们王府这些年开销太大,或许不能给你金银珠宝之类的好处,但至少我们王府管吃管住管穿,主厨是从添香楼请来的张姑,伙食超级棒! “如果你赞同,也可以加入我们王府的暗卫团,团长是一个对谁都很温柔体贴的美男子,非常疼爱自己的团员,你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哦,对了,王管家还有一个待嫁的闺女,人长得可水灵了,乖巧贤惠,你要是没有婚配啊,我倒是乐意撮合一下 “你等等!” 我正想继续说下去,姜宣却突然打住了我。 我诧异地看着他,觉得他脸色铁青,嘴唇苍白,额头的青筋凸暴着,感觉就像一个好久没切磋过的武林高手,突然找到了一个和自己武功不相下的人,打算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把对方海扁一顿 可是 咦?他对面是我啊! 看z章节 怎么办!我忽然有点慌,但又不敢跑,只能留在原地打寒颤。 姜宣的脸像蒙了一层黑色的雾气,我根本无法看清他现在脸的表情,但直觉告诉我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就在我打算放下王爷的架子,扯着嗓子喊“救命”时,姜宣突然用阴冷的语气问道:“你这是想收买我?” 我吓得腿有点软:“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啊大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那种阴险小人,然后情不自禁地就想介绍一下王府,但c但绝对没有拉你入伙的意思啊!”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可还没说完就听到他的骨关节摩擦的响声,吓得我直冒冷汗。 “你不仅想收买我,还用美食美男美女诱惑我?” 我欲哭无泪:令堂的!这人根本不听人解释啊! 我慌张得手忙脚乱,在空中拼命比划着:“这只是家常c扯家常啊大侠!我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些琐事,不知为何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真的很抱歉,不过我确实没打算收买你,大侠你就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忘了吧!” 姜宣阴沉着脸,几乎是用吼的:“你竟然还不承认!” 我看着一触即发的姜宣,一脸生无可恋:苍天啊!这是什么世道!不解释是死路一条,解释了还是死路一条!令堂啊,我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遇到这样不讲理的人! 见我不说话,姜宣冷笑了一声,双手攥拳,恶狠狠地说道:“看来是默认了啊。” 我几乎能看见从姜宣眼中喷射出的火花,他仿佛在一瞬间化身罗刹,身体的周围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啊!说不定真有血光之灾! 看着极速朝我冲来的姜宣,我被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被他逼至一个墙角。 我发现身后没了退路,而姜宣凶神恶煞的脸越来越近啊啊啊啊!吾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我果断放弃了一个王爷的尊严,双臂交叉两手护住头部,径直蹲下抱成一团,心中不断默念阿弥陀经,希望姜宣能打轻点,后天还要进宫面圣呀,如果我青一块紫一块地站在那些大臣的面前,指不定他们又要冷嘲热讽些什么呢。 我蹲了很久,姜宣的铁拳却迟迟没有打到我身。 难道是佛祖显灵了? 我咽了咽口水,打着胆子从双臂的缝隙中,窥视着姜宣的情况。 可当我抬头看去时,却发现自己面前连个人影都没有,整个白梅院安静得只有夏日的蝉鸣和风过树梢的飒飒声。 我觉得可能有诈,于是保持下蹲的姿势,扭动脖子,四周侦查了一圈,发现姜宣似乎真的消失不见了,整个庭院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蹲在原地愣了很长时间,思考一个问题:姜宣是因为煞气太重,被佛祖带走净化去了吗? 屋内的一个丫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慌忙前来查看,一瞟眼就看到了蹲在墙角的我,满脸惊异地前询问:“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尴尬地笑了几声,心有余悸地扶着墙缓缓站起来,朝那个丫鬟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腰疼,老毛病,回房休息一下就好了。” 丫鬟将信将疑地走过来扶住我,慢慢悠悠地送我回了海棠院。 我一边在心里喊苦抹眼泪,一边想,宫中不许带暗卫,结果遇到刺客就算了,竟然在自己府,人身安全还屡次受到威胁,这算个什么事?我明天就要把在特训的暗卫团召回来,让林大哥亲自选人保护我,下次再遇到这种事 至少我打死也不要蹲墙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银面宰相 我在府又调养了一天,一直没再见到姜宣。 明日就是李真淳的生日了,就算体虚带病我也不能不去。 毕竟那是李真淳的弱冠之礼,作为他在皇都唯一的兄长,看着他从一个小萝卜苗长成一个大白萝卜,我觉得我必须要参加。 于是次日,我吩咐马夫早早出发,到达朱雀门的时候,承天门的报晓鼓才刚响过不久。睡眼朦胧的侍卫见到我猛然惊醒,连忙打开了朱红的宫门。 看到他们震惊的神情,我不禁暗自得意,说不定今天我是第一个到含元殿朝参的大臣啊。 进宫的一路冷冷清清,根本没见着那些大臣的身影,我有些喜眉梢。可当我来到含元殿,却发现当今天子,竟然正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看竹简时,简直是晴天霹雳!我竟然不是最早到的! 就算我闻鸡起床,一路飞奔,刻不容缓,终究还是输给了这个一直住在皇宫里的人吗? 虽然这不是什么正经比赛,我却有了一种挫败感。 而突然早起的李真淳,完全没有察觉到我失落的心情,远远望见我来了,赶忙从龙椅腾起来,三步并两步地下了台阶,小跑到我面前,毫无仪态可言地一把抱住了我,在我身蹭啊蹭 刚才还站在他身旁伺候的刘公公,赶忙带着众人退到了殿后。 我看着匆匆离去的一干人,又看看扑进我怀里的李真淳,心里暗自叫苦:弱冠了啊二十岁了啊你令堂的在逗我? 这家伙根本长不大吧?竟然还这么爱撒娇! 我很强硬地把他从我身扒下来,拧到一旁站好,苦口婆心道:“陛下,这是含元殿,待会儿朝臣都要来的,您这样没有规矩礼节,会被传成笑话的。” 李真淳听完,又不开心了:“说好不叫陛下的”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色道:“真淳,当你在四年前带衮冕,穿黄袍,坐到那个龙椅时,你就是陛下了。” 李真淳听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抬手,直接从头取下了衮冕 造孽啊!小祖宗! 我手忙脚乱地又重新把衮冕给他带回去,心想幸亏这里没有别的什么人,不然传出去多丢皇家的颜面 我一边憋眼泪,一边帮他整理了一下朝服的褶皱,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周瑜帮孙策平定江东是多少岁?” 李真淳脱口而出:“二十一岁!” 我问:“那孙权又是几岁力据江东,讨伐黄祖?” 李真淳对答如流:“十九岁!” 我于是又问:“那陛下今年多少岁了?” 李真淳想都没想:“二十岁!” y网 我满意地点点头:“是啊,陛下现在二十岁了。历史有很多人才,包括帝王在内,都是年少有为,正如周瑜孙权之辈。那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真淳想了一会儿后,很坦诚地摇了摇头。 我不客气地用食指弹了一下他的眉心,严肃道:“是因为责任。” “孙策死后,将孙权和国家托付给周瑜,周瑜正是因为责任才没有放弃江东基业,努力辅佐孙权登基,定国安邦。 “而孙权也是因为责任,才力保江东平定祸乱。所以他们成功不只是依靠运气和实力,还有这份责任感。” 李真淳恍然大悟,而后使劲点了点头,笑着说:“我明白!昭哥哥是希望我能有承担起这个国家的责任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好皇帝!”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颖悟感到惊喜,恍惚间觉得李真淳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李真淳抬起稍显稚嫩的面孔,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我说:“昭哥哥,我发誓,我会努力做到的。” 我看着眼前的人,感动得快要哭出来。心想李真淳终于愿意当一个圣明的君主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想吃斋念佛,不涉朝政了。 如果他真的努力进,再加我和师公三相的辅佐,说不定真能完成先帝的遗愿,让他成为一代贤君。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提前退休,移居别处,恢复女儿身,做回真正的自己! 这样想着,我越看李真淳越觉得他有前途,连带着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我又和李真淳说了几句掏心话,差不多也就是要他少听某些罔臣的一面之辞,多看看御史大夫少叔旻的奏章,少动用国库,多重用各地的人才,少妄自菲薄,多察纳雅言诸如此类的话。 说到最后,我听到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料想时辰不早了,那些大臣们快要走到含元殿了,于是向李真淳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到殿后。 毕竟,要是让什么人看到,我又趁他们不在,在皇帝身边嘀嘀咕咕,也许我奸臣的名声要渊源流传了。 李真淳朝我点点头,小跑着去殿后找刘公公。 我见他走了,正准备松一口气,一转身却看见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影,他来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不敢确信他是何时来的。 现在时辰尚早,宫殿四面挡光的屏风还未撤掉,那人逆着光站在大殿,我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在打量着我。 难道刚才我和李真淳说话都被他看见了吗? 我咽了咽口水,强展笑颜地前打了声招呼:“这位大人好早啊!” 那人深紫色的官服在浅黄的熹微中勾勒出了亮艳的轮廓,几缕青丝低垂在脸庞,若有若无地遮住了他左边的眉眼。 我听到那人冷淡道:“安陵王早。” 这分明是门下令萧平的声音啊! 萧平作为三省并相之一的门下令,也和韦参c苏商一样是宰相,而且地位略高于尚书令韦参,服紫饰玉,和中书令苏商几乎是同一品级。 可此人与其他朝臣不同的是,他不仅行事低调,从来没有在早朝时启奏,而且还格外神秘他是大周王朝历代朝臣中,唯一一个可以戴面具来朝参的人。 传闻中说,萧平幼时嗜学,每天苦读到很晚。 一年秋天,夜里忽而狂风大作,当时萧平书房的门窗未关,风吹倒了油灯,滚烫的燃油,猝不及防地泼到了正在看书的萧平的脸,致使他的右脸几乎毁容。因为烫伤太过狰狞,萧平从此无论去哪,都带着半块银色面具来遮掩右脸的伤痕。 十年后,萧平举茂才出仕。前任吏部侍郎宋沙平因与奸相祝博彦是故交,涉嫌参与政变,而被贬为徐州刺史,于是让萧平暂代其职。 不到五年,萧平就因恪尽职守,公正廉洁而被先帝提拔为吏部尚书,两年后右迁门下令。仕途可谓是一马平川,直云天。 萧平当宰相后,坊间竟然开始用“秋风吹油”c“半面之才”这些词,形容人勤奋读书,并最终出人头地,来激励后来的读书人。 在我看来,萧平的成功其实印证了一句话:人丑就要多读书。 我以前从未和他面对面交流过,突然有些好奇,走近萧平,想仔细看看他的脸。 和以前一样,他的右脸戴着一块银色的面具,映照着晨光竟有几分耀眼,萧平的另外那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边薄唇,他的眼睛深邃得如同静夜寒渊,粉白如樱的脸没有一点温度。 我突然想起来,自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脸就没有过任何表情。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没有感情。 他和往常一样沉默着,不说一句话,这让一直和他对视着的我感到有些尴尬。 不过幸好,如果刚才我和李真淳的举动是被萧平看到了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他这么寡言少语,至少不会向外传出去。如此一来,我也就放心了一些。 不知何时宫里的宦官们已经撤去了屏风,整个含元殿顿时亮堂了许多,看着大殿门口陆陆续续走进的朝臣们,我的内心竟突如其来地有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作为安陵王的生活了吧。 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自己从二品的位置站好,等待今日早朝开始。 走去的途中,我和萧平擦肩而过,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真的好吗?” 我随即愣在原地,惊愕地回头望向说话的那人,而萧平表面还是风平浪静的样子,仿佛刚才口出突兀之言的人不是他。 见他若无其事地走到了正二品的位置,我也不便多言,转身站到他斜后方,默默思索他刚才说的话。 也许是我听错了,可他说的明明是:继续让李真淳当皇,真的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势不妙 卯时一到,刘公公从殿后走出来,扯着嗓子宣布朝参正式开始。 今日启奏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唯一让人忧心的,还是苏商协查的徐州一案,至今没有一个结果。如今沈安然被派去调查此事,如果他在此案立了功,大概会官升两品,若是无功而返,也许还要在监察御史的位置多呆几年。 我想,沈安然那么精明能干,自然会派用场。我相信,徐州一事应该会顺利解决。 但这些都不是我现在思考的问题。 此时此刻,在这金龙盘柱的大殿,大臣们在谈论的话题我一点都听不进去,脑袋里充斥着的,只有萧平刚刚说的那句话。 从字面的意思理解,不就意味着萧平不认可李真淳这个皇帝吗?我知道在这朝堂之,暗地里鄙视李真淳的大臣不在少数,可至少,大家都装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萧平又何必把这话挑明了呢? 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独独要说给我听? 众所周知,我是天子派,正是因为李真淳完全信任我,才让我能左右朝政,这应该是很多大臣厌恶我的原因。 而且这些年来,我的确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贡献,只是在动嘴皮子而已,也不用像御史那样四处巡察,再加我处事不圆滑,又碍着我身份特殊,就算得罪了人,他们也不敢动我,这样一来,自然招人嫉恨。 但起码,我在朝廷从来不拉帮结派,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相克的敌人,即使和韦参等人交恶,我也从来没有怀恨在心公报私仇。我和萧平别说是朋友了,在朝廷共事的四年来,我和他几乎没有打过招呼,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为什么萧平要把自己的看法,说给和他从来没有交集的我听? 难道是一种变相的结党营私吗? 我的眼神不自主地,往站在斜前方的萧平那儿瞟了两眼。 萧平的站姿颀长如竹,我看他时,他正面无表情地听着身旁大臣的议论,不作任何表态,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少言,我心中不免有些纳闷。 如果说苏商沉稳,韦参奸诈的话,那萧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收回失落的目光,低头叹了口气。 哎,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家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萧平反对李真淳,甚至有些露骨。门下令这么大的官,一口气扳倒他几乎是不可能,那么我要做的就是让他对李真淳心服口服! 我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刚好这时朝参即将进入尾音,按照礼法要百官朝贺,恭祝万寿。 我和含元殿内外所有大臣都齐齐下跪,声如洪钟:“祝陛下圣体安康,国运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真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率真的喜悦:“这一年,多亏有各位爱卿辅助朕,众爱卿快平身!” “谢陛下!” 大臣们刷刷起身,我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龙椅的李真淳,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他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模样较以前俊朗了许多,仿佛今早见到的小孩子忽然之间长大了。 看着星目皓齿的李真淳,我忽然有了种沧桑的感觉。 是啊,今日弱冠礼毕后,李真淳就算是成年人了,马就要坐拥后宫佳丽三千,而我快三十岁了,却啥都没有,最近还差点被名义的男宠取了性命。 想着想着,我又开始吞眼泪。 沈安然啊,你在徐州调查得差不多了就赶快回来吧,本王心里苦啊! 今日早朝安安稳稳,没有什么要事相商,自然散朝也比以往提前了大半个时辰。 通常这个时候,李真淳会宣我和御史台尚书省的人到紫宸殿议事,不过因为是李真淳的生辰,很多大臣下朝后都纷纷往他那里跑,有的叨叨贺词吉言,有的送送珍奇宝物,把李真淳回御书房的必经之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t 在紫朱绿青各色官服的簇拥下,我依稀可以看见李真淳的半个额头和头摇摇欲坠的衮冕,心中无限感慨。 这情形,怎么看着像十几年前父皇的后宫? 只不过当年父皇是被一群美若天仙的妃嫔环绕着,而李真淳是被一堆别有用心的大臣们包围着。 前者是一种享受,后者是一种灾难。 我拍了拍官服的灰尘,远远望向殿台正中央立着的日晷,觉得现在时辰尚早,干脆回长安殿睡个回笼觉好了。 我走在皇宫的长廊里,有些像只惊弓之鸟。我知道姜宣现在可能像暗卫一样,在看不见的某处保护着我,可毕竟我才刚在这皇宫里逃过一劫,现在不得已又要回来,着实有些心惊胆战,草木皆兵。 这时,我突然又回想起了萧平说的话,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 如果那些刺客,能躲过羽林军的耳目,将一个亲王在守备森严的皇宫里悄悄杀死,那么是否连当今圣也可以? 既然有像萧平那样正二品的大官反对李真淳,那么他们也有可能已经付诸行动了。或许羽林军早就被他们收买,或者在羽林军内部藏有暗鬼?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对皇室非常不利。因为只有羽林军的北衙禁军才能和十二卫的南衙府兵相互持衡。 父皇当年就是因为左卫将军夏治反叛,而折损了不少北衙兵力,事后又重新壮大羽林军等禁军队伍,才慢慢与南衙持平,维持一种较为稳定的状态。 这些年,南北衙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你不犯我,我不惹你。表面太平,暗中却在你争我斗。 但,如果身为北衙禁军之首的羽林军发生叛变,那对于整个皇宫的防卫系统将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南衙和羽林军内外勾结的话,以皇族剩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与南衙抗衡,必死无疑。 我暗觉不妙,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只是暗杀我这么简单的事,这或许是一个巨大阴谋,而我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细思极恐,我没有了睡意,转身往回走,并加快了步伐我现在必须要找到御史大夫少叔旻,他这只老狐狸得到的情报最多,或许能帮我调查一下羽林军现在的情况,顺便去了解一下萧氏一党的动向。 今晚是李真淳的庆诞宴,如果现在出宫去宜阳坊找少叔旻,兴许还能赶晚宴。 我行走地匆忙,忽然看到前方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我当时没有多想,直接绕开了他们。 现在情况紧急,我没有打招呼的闲心。 本来以为只是擦肩而过,突然间,我出乎意料地被其中一个抓住了手腕,我因为之前落水的事情产生了后怕,导致现在对外人的举动更加警惕敏感,我眼疾手快地将那人的手打下,并向后弹开两步的距离,满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童年阴影 那男子穿的不是官服,月白的圆领窄袍衫的衣边,是用金丝蓝线绣的云鸟图纹,身侧佩戴着一个碧色的玉环,那人玉冠朱颜,明眸皓齿,手里把玩着一把象牙折扇,很是风流。 他身旁的女子非常娇艳,穿明黄窄袖短衫,下着朱色曳地长裙,腰垂藏蓝色绸带,小山眉的中间贴着绯色莲花钿,梨涡处点着嫣红的星靥,额边画着两道弦月形的斜红,高髻缀着孔雀钗金步摇,边还插着几朵火红的凤仙花。那女子顾盼间有一种难以言尽的妖娆妩媚。 我看二人皆身着华服,心想应该是高门之后,我从来没有和高官子弟打过照面,却觉得面前的二人有些眼熟。 我着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拦住我,再加现在又有急事在身,语气难免有些不善:“二位可有什么事找本王?” 那红妆美人听罢,顿时沮丧了起来,颦蹙着眉头正想对我说些什么,却被她身旁的白衣公子制止了。 白衣公子笑着前拱手道:“在下常住京外,久闻永乐安陵王文韬武略c才智过人,这次回皇都参加陛下生宴,一直想借机会拜访阁下。方才见到本尊,一时有些心急,或许唐突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这小子彬彬有礼,嘴像抹了蜜的甜,难道是想借机跟我搞好关系吗?可我真这么好哄? 我难道不知道世人是怎么评价我安陵王的?用的可从来不是褒义词啊。 而且现在也不是和他们攀谈的好时机。 我摆了摆手,道:“阁下无需多礼,只是本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交谈,告辞。” 说完我便马不停蹄地朝朱雀门的方向赶去。身后传来了刚才那二人的说话声。因为心不在焉,他们交谈的内容我听得不是特别清楚,看语气语调的话,倒像是那位美人在娇嗔着,责怪那个公子。 我渐行渐远,他们谈话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不清。 我突然感到奇怪,大周每逢天子生辰,必定会邀请一些达官贵人c亲王公主c能将功臣,在晌午设下宴席,是以庆祝。但因为李真淳每日午时要去薛太师那里学习经纶古籍,所以这次的宴席就改在了晚。 刚才的那两人既不是朝臣也不像显贵,听他们的说法倒像是从外地赶来皇都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心头存了疑惑,但一想反正等到了晚宴就什么都知道了,便安定心神,一心一意地赶去了宜阳坊的少叔府。 御史大夫少叔旻是一个怪人。 在大周,官僚们下了早朝后就到各自的官署忙公事去了,按理说,我找御史大夫应该去大明宫的御史台,可少叔旻偏偏很少呆在御史台,听他的部下说,除非李真淳宣他来议事,否则他下了朝就跑回府了。 虽然少叔旻现在才三十出头,却已经算是一代老臣了。 他曾经是父皇亲信的重臣,可我从他当殿中侍御史的时候,就很讨厌他。 那时我不过十来岁,跟着一些皇亲国戚的孩子一起在太学学习功课,当时的少叔旻还没有下早朝就回家的习惯,反而很喜欢在宫内四处溜达。 更可气的是,那时的少叔旻有一个恶习,那就是出题刁难太学的学子,当然也包括我这个太子。 我常常被他作弄得下不来台,还因此挨过薛太师的戒尺,因为我是他的得意门生,一问三不知,真的很丢他老人家的脸。 我在太学的那几年,真的吃了少叔旻不少亏。 说实话,我至今还对他耿耿于怀。 夏氏之乱后,少叔旻擢御史大夫,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府处理政务,很少再去御史台。父皇原先也觉得奇怪问过他,他说是怕闲人打扰,在家工作的效率更高一些。 但不可否认,少叔旻确实能力超群,很多艰难的任务,都被他完美解决了,是故父皇和百官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就由着他了。 毕竟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管他是在宫里抓,还是在家里抓呢? 而我在担心的是,少叔旻性格那么怪异,我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拜访他,会不会也被他当作“闲人”扫地出门? 加他在我小时候就看不起我,如今来找他,他会不会又借机嘲讽我呢? 我来不及细想后果,就敲了少叔府的门。 不过一会儿,一个门仆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下打量一下我,道:“安陵王?” 我点点头,正准备说明自己的来意,那门仆便“碰”地一声把门关了。 令堂的!这么不待见我? 我站在朱红的大门前,看着两侧耸立的两尊石狮子,莫名觉得脑袋飞过一只乌鸦。 我站在少叔府门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少叔旻也太奇怪了,在自己府工作也就罢了,还常年不开门迎客,难不成把自己宅子当做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了吗?谁都不见,谁都不理? 我常听人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世,大隐隐于朝。 莫非少叔旻就是传说中的朝隐吗? 我回想了一下他当年恶意刁难我的场景,拼命地摇摇头,想把自己愚蠢的猜测甩到脑后。 管他是不是真的朝堂隐者,我找少叔旻可是有大事相商,不顾我的颜面就算了,李真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中元节祭祖时。要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我觉得就这样一直站在少叔府门口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又前几步,硬着头皮去敲门。 谁知我指头还没碰到那朱门,门就自己砉然打开了。 两个门仆立于门后的左右两侧,毕恭毕敬地向我行礼,仿佛刚才把我关在门外的无礼之举只是我的错觉。 虽然我心存狐疑,对少叔府待人接物的态度十分不解,但还是以大局为重,跟随着一个小书童去了少叔旻的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如履薄冰 我跟着那个小书童走一条月华石和五彩石铺就的小路,路边盛开着色彩缤纷的花朵,种类繁多,有黄雏菊c蓝雪花c白玉兰c紫桔梗路旁种的是石榴树,火红的石榴花像西域进贡的珍奇珠宝那样,镶嵌在绿叶铺叠成的绸缎,盛夏的阳光像金粉一样洒在红花与翠叶之间,轻轻呼吸,百合独有的清香便扑鼻而来,仔细去寻,却又不见百合花的踪影曲径通幽,这条路不像是通往书房,也许是通向一个梦境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清朗秀丽,鸟语花香,我不禁放慢脚步,欣赏着四周的风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叔旻不愿意在大明宫的御史台工作了,要是我家庭院和他一样修葺得像个御花园一样,或许我也一辈子都不愿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少叔旻偏院的书房,遥遥望去,少叔旻那怪人正站在自家门前,模样恭敬地候着我。 现在装样子给谁看啊,你要真把我安陵王当回事,为什么不在正门迎接我? 我不禁在心里发牢骚。看着那人笑容可掬的样子,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一肚子气,可刚才看过了少叔府那么美的园林景色,着实让人心旷神怡,气焰也消了许多。 哼,本王今天就不和你一般见识。 见我走近,少叔旻连忙前行礼:“微臣见过安陵王。” 我摆了摆衣袖,尽量显得沉着冷静,淡淡道:“免礼。” 小书童见状便就退下了,我跟着少叔旻进了书房。 少叔旻另外置椅让我坐下,我顺便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 大大小小的木柜堆满了书籍,种类繁多,但却不显得杂乱无章,反而布置得井井有条,到经史子集,下到志怪笔记,每本书旁都立着一个刻有书名的木牌,想找哪本书,一眼就可以看到。 一阵哗哗声传来,我循声望去,发现少叔旻正在一旁亲自给我准备茶水。 我看着他的侧脸,思考了起来。 比起苏商,少叔旻只能说是相貌平平。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似笑非笑的样子活像一只狐狸,再加他的确精于算计,我幼时总背地里叫他老狐狸。 不过他也是个难得的奇才。十六岁进宫为官,处事却异常老练,雷厉风行,没有半点拖拉,被当时的名相谢尧之称赞是安邦之材。 后来朝中又出了一个将门奇才司马烨,年纪轻轻就当了左右羽林军统领,相当于北衙禁军的首领。 “文有少叔,武有司马”这句话,还在朝堂风风火火传了一阵子。 直到数年后,朝廷各地选拔人才,又引入了苏商c赵天翼等人,他们的才能足以和少叔司马平分秋色,这些传言才逐渐销匿。 我看着眼前只比自己大五岁,却已经管制了整个御史台的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哎,我要是也能像他们一样,光明正大地建功立业该多好啊 少叔旻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低落,将那盏茶递到我的手,凤眼微眯着,含笑看着我:“王爷来找微臣,可有什么急事?” 我接过茶,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思索着要不要隐瞒刺客一事,转念一想,御史台的眼线那么多,八成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于是我不再纠结,把我遇到刺客落水的事,和对羽林军的猜疑,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当然我没说是姜宣救了我,只告诉他了关于萧平的妄言。毕竟有些不相关的事,还是先保留不说为妙。 少叔旻听过我的推理后,摸着下巴,露出少见的严肃表情。我看着从杯中袅袅升起的一缕白烟,轻轻呡了口茶,定了定心神,等待听他对此事的看法。 少叔旻思忖了一会儿,慢慢开口说:“微臣认为是王爷多虑了。” 我愕然,诧异地看着他。 少叔旻耐心地解释道:“微臣试问王爷,若是王爷想要陛下的性命,会怎么做?” 6最!u快 我虽然感觉这问题很奇怪,但还是思考了一下,说:“本王或许会买通陛下身边的宦官投毒,或者在狩苑中埋伏叛军” 不知何故,少叔旻脸的笑意更浓了,问:“那王爷为何不派自己的刺客呢?” 我不假思索道:“直接派自己的人去暗杀,太容易暴露身份了,倒不如伪装成意外,这样成功的把握会大很多。” 少叔旻赞成地点了点头:“正如王爷所说,只派刺客,是很难杀死一代君王的。” 也就是说,至少不会派刺客暗杀李真淳,是吗?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感到疑惑,反驳道:“可如果买通了羽林军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那可不单单是暗杀,那是招兵叛国啊!” 少叔旻摇了摇头,道:“臣以臣的性命担保,羽林军是不会反叛陛下的。” 我对此表示怀疑,现在羽林军的统帅依然是司马烨,既然是少叔旻的好友,他自然会袒护他。 我于是无奈道:“少叔大人,本王知道您和羽林军的统帅司马大人是故交,但真心假意谁又说得清呢?奸相祝博彦,原先也是先帝身边的近臣啊,朝堂之波谲云诡,谁不是说反就反了。” 少叔旻听罢将目光移向别处,叹了一口气:“逝者往矣,夏氏之乱早就过去了,请王爷以后不要再提。” 听他的语气十分沉重,倒像是在悼念故人。 我突然回想起来,少叔旻和祝博彦,曾经都在御史台共事过,说不定这二人有过交集。或许是我刚才的话又让他回忆起了一些往事,虽然祝博彦不是善类,但与友人生死诀别,还是让他十分沉痛悱恻的吧。 我想安慰一下少叔旻,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强行扯开话题:“那少叔大人是怎么看萧相说的话呢?” 仿佛刚才的伤怀是我一瞬间的错觉,少叔旻此刻又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笑眯眯地说:“王爷放心,萧相是不会弑君的,至少不是现在。” 我皱了皱眉,心想只是现在暂时不杀李真淳而已,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少叔旻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道:“臣反倒觉得,以后要小心的人,是王爷您啊。” 我眉头紧锁着听他继续说道:“王爷以为他们这次失手了,日后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吗?恰恰相反,微臣以为在宫中暗杀重臣安陵王,本就是一步险棋,既然他们连这步棋都走了,大概是打定主意要王爷的性命啊。” 我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现在简直危如累卵。 少叔旻看到我茶杯空了,又给我续,一边倒茶一边说:“王爷莫慌,此事倒也没那么危急,刺客一事微臣会派人去调查的,顺便通知羽林军严加防卫”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放下茶杯看向我:“微臣斗胆一问,王爷这些年可有过什么仇家?” 我闭眼一想,觉得双手加双脚都数不完。 少叔旻淡淡道:“那么您刚才想到的那些人,都不是这次暗杀的幕后主使。” 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回头一想等等!好什么好?不是这些人作案,那我岂不是连作案的嫌疑人都猜不到? 看着我满脸焦急的样子,少叔旻把瓷杯递过来,让我喝口茶平复一下心情。 我捧过茶,一饮而尽。少叔旻很无奈,又给我倒了一杯。 少叔旻解释道:“王爷应该很清楚,真正的敌人反而会像朋友那样对待你,让你放下戒备,这样才能防不胜防,把你置于死地。”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看他浅笑着说:“不过,微臣不是要让王爷去怀疑身边的每一个朋友,但至少不要再掉以轻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落花如雪 之后我又和少叔旻聊了许多关于萧平的事。我竟不知道,萧平和我算半个亲戚! 萧平是我的外祖母萧氏的弟弟的儿子,算是我的舅舅。但众所周知,萧氏的弟弟没有生育能力,坊间传言萧平很可能是他的养子。 我对此只能表示,贵圈真乱。 我在少叔旻的书房呆了一个多时辰,晌午时少叔夫人来了。 少叔旻难得客气地将我们介绍认识,少叔夫人很热情,听说我和少叔旻是“故交”,便招待我在府用午膳。 我面答应着,心里却想:呸!少叔你脸皮真厚!我被你从小欺负到大,这算哪门子“故交”? 用过午膳,少叔夫人本来想留我多呆一会儿,到申时,可以和少叔旻一同进宫参加晚宴,但我还是想先回府准备一下,换套衣服整理一番,于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未时离开少叔府的时候,少叔旻突如其来地问了我一句:“王爷当年身边的那位侍读,现在怎么样了?” 我正准备车的身子僵了僵,回头看着少叔旻道:“不知道。他十年前便不知去向了。” 我在太学跟着薛太师他们学习了八年,一共换了三个侍读。 最5快ryi匠;网 少叔旻口中的侍读,是我的第二位侍读秦川。 他是我母后死了两年后,招进宫的一位少年。 那时少叔旻还只是殿中侍御史,官职不大,也没有回家处理政务的习惯,经常在宫中四处晃悠,还时不时打着检查皇子们功课的名义,故意刁难我。 每当我忍不住一拳揍在他的狐狸脸时,都是秦川前拦住了我,替我回答了少叔旻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并且每次都答对了。 少叔旻因此对他印象深刻,十分欣赏他。有一次少叔旻还当着太学诸生的面说:“秦川长大了,或许会比太子更有作为!” 我当时,恨不得把我看过的所有古籍,一股脑全都砸到他头。 但我必须肯定,秦川确实很有才华,比我们太学的所有学子都聪明颖悟。 而我记得他,却不是因为这些。 秦川救过我的命。 但是我讨厌他。 十五岁的那年的初春,我第一次见到秦川。 不是在太学,而是在落英纷飞的梨花树下。 那时我正准备和棉花花一起共享午膳。 母后死后不久,我的身份被父皇发现,从此百福殿无人问津。宫人除了送每天的三餐,几乎很少出现在我面前,在太学的同窗也很少和我说话,我知道他们都在尽力回避我,因为我是妖后夏妍的孩子。 可我不觉得我是一个人,至少我还有薛太师,还有棉花花。 每天从太学回来,棉花花都会亲切地扑向我,用它湿热的小舌头舔我的手心,舔我的脸颊,我常常被它逗得哈哈大笑,它看到我笑了,便会清脆地叫两声,欢快地摇晃着它的小尾巴。 和棉花花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快乐无忧。 宫人对我很冷漠,明明知道百福殿里养了狗,却没有另外准备棉花花的食物。我也不打算为难他们,反正每次送的三餐饭菜也吃不完,我就把它分出一部分给棉花花吃。棉花花从不挑食,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那日我和往常一样把饭菜分好,将棉花花的那部分装在了小瓷碗里,提着食盒到后院里和它一起吃。 那天送来的是红烧鲤鱼和酱汁排骨,都是棉花花的最爱,它远远就闻到了佳肴的香味,我刚将瓷碗放到地,它就像朵棉花云一样飞过来,放开肚皮大吃起来,红色的酱汁粘在他纯白的绒毛,样子滑稽极了。 我在一旁捧着食盒,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模样,不自觉笑出了声。 秦川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一袭碧蓝的长衫,静静站在我身后的梨花树下,花瓣似雪般飞扬而下,飘过他俊朗的眉眼,唇瓣,衣襟,最后落在了他的靴边。 他没有像我之前的侍读那样,畏畏缩缩地报出姓名,反而前一步,将我手中的食盒打翻在地。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些生气,正准备站起来发作,却被他一把抢过了手中的筷子。 我至今还记得,那时秦川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给你用象牙筷?你的父皇真是很疼爱你啊。”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少年,他眼中的狂傲不羁,像庆典的夜空盛开的烟花,是我未曾见过的美丽。 秦川将西域进贡来的象牙筷随手一扔,对我说:“下次还是换双银筷吧,不然就真的要被毒死了。” 我十分诧异,来不及思考就听见正在啃排骨的棉花花突然哀嚎了一声。 我顾不得指责那少年的鲁莽,飞快地冲到棉花花的身边,瓷碗中的饭菜已经被它吃掉了一大半,平日绝对不会剩菜的棉花花,此时正四肢抽搐着十分痛苦地躺在地。 我将它一把抱起,却发现它唇边沾着的不只有酱汁,还有鲜红的血迹。 我手指颤颤巍巍地抚它胖嘟嘟的脸,棉花花用黑溜溜的小圆眼望着我,低声哀鸣。 我一直跪在那里抱着怀里的棉花花,直到他清亮的双眼变得黝黑无光,直到它叫完了最后一声。 那日明媚的春光灼伤了我的双眼,我不禁要流下泪来。 秦川没有走,他还站在我身后,仿佛是在看什么好戏,忽尔轻佻地说:“你看吧,我说过这饭菜里有毒,幸亏死的只是一只狗,还不快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太子殿下?” 我听罢,起身抱着棉花花,走到他面前,反手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过后,后院安静了许多。 没有了他的聒噪,也没有了棉花花清脆悦耳的欢叫声。 秦川此时正一脸惊愕地看着我,白皙如瓷的右脸颊变得红彤起来。 我冷声对他说:“你什么都不懂,你谁都没有救。” 说完,我抱着棉花花,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寝宫。 我现在必须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这样才能不顾太子的尊贵身份,放开嗓子失声痛哭。 我是因为有棉花花的陪伴才不感到孤独,如今我再也看不见它朝我摇尾巴的样子了,再也听不见它或撒娇或雀跃的吠声了,再也触碰不到它温暖的体温了 如今,我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在这偌大冷清的皇宫里,踽踽独行,孑然孤独。 这件事后,我没有去太学,没有再四处走动,我把自己关在了百福殿,抱着棉花花的尸体,坐在冰冷的地板,什么也不干,只是回忆我和它在一起的时光。 有时我想,如果我当时也吃了那碗下了毒的饭,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呢?至少我不用一个人去面对没有棉花花的日子。 我在百福殿呆了三天,三天里滴水不进,只是抱着棉花花,等待着期盼已久的死亡。 可第四天的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躺在我身侧的棉花花消失不见了。 我连梳理穿戴都不顾,蓬首垢面地跑出了殿外,发疯似的到处寻找它。 最后我在百福殿的后院,发现了满手是泥的秦川和一个小土冢。 我一瞬间明白过来,是秦川趁夜潜入了我的寝宫,将棉花花抱出来埋了。 我没有理他,也没有心思听他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走到冢前,蹲下来,用双手刨开堆起来的泥土。 秦川慌忙前抓住我的双手,将我一把提了起来,盯着我的脸说:“你是大周的太子!国家的未来!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只狗,值得吗?” 我没心思和他吵下去,使劲挪动手腕试图反抗,却被他用蛮力钳制住,徒劳无果。 秦川腾出一只手,扳过我的脸,逼着我和他对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不过是在自责,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它,可是就算你也死了,那只狗也不会活过来,如果你们之间真有那么深厚的感情,那么它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你不过是在逃避,用死亡逃避着一切,你害怕独自一人,面对以后更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害怕牵连心爱之物,因你的原因无辜死去,我说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澄清的双眼,一时哑口无言。 我确实害怕孤独,我确实是在逃避。 他剑眉一横,情绪激昂道:“你若是真的爱它,不该陪它去死,你应该活下来,把那些下毒的人查出来,替它报仇!” 他炙热的眼神灼伤了我,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愤慨与悔恨,以及刻骨的悲痛。 秦川见我不再做声,桎梏我的力度变小了一些。 他偏头,看了看那个被我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小土堆,叹息道:“它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们不要再打扰它了。” 他松开我,慢慢走到土堆旁边,拾起周围的泥巴又把土冢重新搭好。 然后秦川拍了拍手的泥土,走到我面前说,用异常真挚的目光看着我,嘴角牵出一个浅浅的笑:“不要再去想那些悲伤的事了。我是秦川,是你的新侍读,从今往后,我会代替他陪在你身边的。” 还是在那棵初见的梨花树下,花瓣如雪飞舞在灿烂的春光里,他轻轻牵起我的手,带我离开了那个埋葬了我最美好回忆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宴无好宴·其一 第二年,太后仙去,张姑姑带来了李真淳。一开始李玉和还没有加入我们的行列,那时我c李真淳和秦川,三个人就在一起学习玩耍。 李真淳又是呆又是傻,喜形于色,很容易就被秦川逗笑了,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天真可爱,像极了棉花花。 李真淳很喜欢秦川,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尽的话。秦川幼时一直跟随父亲在外地四处走动,因此听到过很多奇闻异事,他讲那些故事的时候,墨色的眼眸里闪耀着的光芒,如流星划过他眼底的黑夜。 李真淳听入了迷,趴在他身央求他继续讲,我在旁边看着,也不自觉笑了起来。在宫里的日子,因为他们的存在,变得开心了许多。 可好景不长,秦川没有信守诺言,他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一直陪在我身边。 次年的腊月,百福殿的白梅含苞待放,如玉露般玲珑地垂在枝头,从窗外飘进的细雪,浅浅地伏在树枝,连寒风都带着淡淡清香。 秦川被他的家人带出了宫,不知去向。 除夕后,百福殿只剩下我和李真淳。 正如三年前,只有我和棉花花。 我一直很害怕失去李真淳,即便是做噩梦梦到,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我和李真淳呆得越久,我越喜欢他。不知不觉间,李真淳已经变成了我不可替代的人。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心爱的东西了。 当少叔旻告诉我,这次暗杀的目标,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时,我甚至感到有些宽慰, 申时的鸣钟响过,暗紫的夜空升起一轮弦月,迢迢的璀璨星河流向天空的尽头,月光冷了碧瓦,夜色黯了朱墙,大明宫在这片静穆中显得格外庄严巍峨。 不过这是殿外,殿内却又是一番景象。 金碧辉煌的麟德殿歌舞升平,风姿绰约的西域佳人刚演完一曲琵琶舞,她手腕脚踝戴着数串金铃,余音袅袅,回荡在大殿里。 我坐在宫殿的右侧,与亲王郡主同列,满不在意地给自己夹了块肥美的豚肉,心想这宫里的手艺果然还是比王府的好啊,等会儿打包带几道菜回去给碧朱尝尝。 又或者可以找御膳房要几本食谱,回头让张姑学着做给我们吃。哈哈,这下又有口福了。 我一边喜滋滋地打着算盘,一边喝了一口宫娥刚端来的百合莲子羹,一股花的香甜在我的口中绽放,咽下后一阵清爽袭遍全身,回味无穷。 我闭眼,仔细品味了一下,忍不住又舀了一勺,恰到好处的甜味再次冲击着我的味觉,只觉得如见仙人,死而无憾了。 我三下两下把那甜羹喝完了,拍拍还能再战的肚子,等下一道菜。 这时殿外又走进来两个人,男子白衣倜傥,女子红妆如画。 我喝了口百年葡萄酒,在心中奇怪了一声这两人不是今早见到的那两个华服贵人吗?难不成真是高门之后? 但是敬酒祝寿这环节都过了他们才来,未免也太不尊重皇帝了吧。 在殿门口候着的何公公眼尖,一瞅到他们俩便扯着嗓子喊了句:“青阳王明德郡主驾到” 我一听,差点把百年佳酿喷了出来。 真的假的?这白衣公子,是我二皇弟青阳王?而这红妆美人,是我四皇妹明德郡主? 我连忙啃了口胡饼压压惊。 其实真不能怪我认不出来,这两个人和当年很多皇子一样,很早就送到外地去了,有的甚至被派到边疆当驻守将军。 我知道父皇自夏氏之乱后,就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他把一些背后有氏族豪右支持的皇子们都发配到外地,封王赐地。 大概是害怕他们有狼子野心吧。 像我这二弟李孛弼就是长州的青阳王,四妹李奕欣就是永州明德郡的郡主。 他们大概在我二十岁左右就出宫了,之前也没太多交集,所以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 反而李真淳还记得他们,特地把他们召回来参加他的庆生晚宴。 我把手中葱油胡饼啃完,胡乱地擦擦嘴,看着李孛弼和李奕欣前道贺,李真淳完全不在意来迟的事,笑盈盈地和他们畅聊起来。 我举杯喝了口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就在这时,坐在我身旁的晋欢公主李玉和,突然扭头朝我挤眉弄眼道:“皇兄!你看那家伙怎么样?” 我不明所以地顺着她如狼似虎的目光看去,远远地望见对面一列的正中央,坐着的一位青衣公子,乍看去容貌清俊,雍容闲雅,举手投足之间有仙人之范,不似俗物。 可要知道,坐在对面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有些人我们不仅不一定惹得起,而且这样对别人指指点点有失皇族的身份啊。 我回过头想提醒一下李玉和注意一下身份场合,却看到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亮光,顿时明白了这家伙又看人家良家妇男了。 李玉和身为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但她唯一精通的就是勾搭男人,她天生就有种能耐,能在一瞬间,让男人拜倒在她的金紫罗裙下。 对于这一点,我是很佩服李玉和的,毕竟长这么大,我都没什么真正意义的女性的魅力。 眼看着李玉和端着盘桃花酥就要了,我连忙伸手拦住了她,劝道:“你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样过去太冒失了。” 李玉和却不以为意:“不明身份,这才是本宫寻求的刺激呀!” 我皱眉,担心又无奈地往那青衣公子的方向看去,此时他正与一人碰杯饮酒,交谈甚欢。 我仔细观察那人,发现他是大理寺卿贺兰段。 我不禁思考起来,这青衣公子和大理寺卿邻座,两人还能如此把酒言欢的,很有可能就是大理寺少卿白邵华。 a匠,网唯一c7,其他a都2是盗t版p 我将自己的揣测告诉了李玉和,她却喜眉梢,乐呵呵道:“竟然是那个白邵华白公子?他可是出了名的永乐四公子之一啊!皇兄当真?” 我立马阴沉了脸,本以为告诉她此人是社稷重臣,她就会克制自己的非分之想,却没想到白邵华竟然是个坊间相传的绝世公子,反而适得其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宴无好宴·其二 我沉下脸,严肃地告诫李玉和:“玉和,你已经是孙将军长子的妻子了,应该遵从女戒,守妇人之道,怎么能在这种场合瞎胡闹呢?况且白邵华是朝中重臣,你这样做,是会玷污他的名声的。” 李玉和听罢,不满地撅起了樱桃小嘴,恨恨道:“我才不喜欢孙承恭呢,长得又不漂亮,脾气还不好,更不会疼女人,要不是父皇当年要拉拢孙家,我才不想嫁给这种人呢!” 我擦了擦额冒出的汗珠,干笑了两声:“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我话还没说完,李玉和似乎听着更气愤了,不再和我啰嗦,直接腾座而起,端着一盘桃花酥,花枝招展地朝白邵华走去。 我拉不住她,只好拿着团花金杯跟她一起去,到时候有什么意外情况,我可以假装敬敬酒调解一下氛围,以免她又惹出什么乱子。 我们刚走过去,贺兰段就举着杯酒,满脸笑容地迎了来:“啊呀!这不是晋欢公主和安陵王吗?二位贵人若是来给下官们敬酒,那下官可是消受不起啊。” 贺兰段身穿绯色薄绸半臂衫,内搭湘色里衣,白袴黑靴,玉眉朱唇,嘴带着轻佻的笑。 贺兰世家有西域的血统,是故贺兰段有着一头紫棠色的长发,青碧如翡翠玉的眼眸,微微挑的眼角十足魅惑,摄人心魄,看到他就会想起从前秦川讲的,关于玄州金华猫的传说 贺兰段不笑则艳,一笑生媚,真真像是个“暮出魅人”的猫妖! 可这妖怪只能迷惑我,对李玉和好像没什么作用。 李玉和此时一心只想和白邵华搭话,没心思和他闲扯,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提着华服大步流星地走到白邵华面前。 白邵华抬头,十分困惑地看着她,正准备开口询问,李玉和二话不说,拈了一块桃花酥,直接塞到白邵华嘴里。看着白邵华努力咀嚼的样子,李玉和单手撑着脸,倾身露出大片的雪肌,向他抛了个媚眼:“白公子,今晚约吗?” 那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拉,简单粗暴。 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想和他一起吃桃花酥提升好感,可我早该想到,李玉和不是那种只会满足于眉目传情的女子啊! 我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整个鹅蛋。 李玉和就是这样追男人的?很强势啊!值得学习。 但我不禁替她担心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裸露地示好,未免也太过招眼了吧。 这么想着,我下意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大家似乎都在举樽痛饮,尽兴玩乐。 少叔旻正和苏商交谈甚欢,萧平也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喝酒啃蹄髈,李孛弼和李奕欣不见踪影,司马烨搂着一位美姬,挑衅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右卫将军赵天翼,甚至连李真淳都趴在案大快朵颐地啃着浑羊殁忽,一本满足的模样。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堂堂晋欢公主正在调戏良家妇男。 我扶额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安慰着列祖列宗,天道忌盈,知足常乐,善莫大焉 最新d章a节网0t 而此时的李玉和已经坐在了白邵华的怀里,语笑嫣然地给他灌酒。 巧笑嫣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然,我真心不想破坏李玉和好不容易营造的暧昧气氛,可我觉得再放任她下去,绝对要出乱子。 养男宠就算了,如果她和白邵华真的在这大殿发生点什么,弄得不清不白的,到时候孙家肯定会来找皇室的麻烦,这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孙承恭说不定会一纸休书休了李玉和,这样皇室好不容易得到的一部分南衙兵力就都化为乌有了。 敲定主意,我放下团花金杯,打算挺身前把她拉回来,悬崖勒马。 可还没等我迈出一步,就被站在一旁看好戏的贺兰段拦住了去路。 贺兰段笑呵呵地把我的金杯又重新递回到我手,里面已经注满了美酒,他拿着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沿,微笑道:“王爷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我不明所以地勉强喝了一口,警惕地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猫妖,只觉得其中肯定有诈,语气不善道:“什么好戏?” 贺兰段突然拿他的酒杯,在我脸轻轻滑过,清凉的触感让我禁不住打了个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促狭的眼神让我感觉不适,我伸手想将他推开,却被他猛然擒住了手腕,贺兰段抓着我的手腕,强迫着我转了一圈,我回过神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顺势搂住了我的腰,紧紧地束缚住我,逼着我和他一起看坐在前面的李玉和和白邵华。 我正想反抗他,却忽然觉得浑身酥软无力,心想大概是因为今天酒喝得有点多吧,四肢瘫软使不劲,眼前的事物也有些看不真切。 就在我迷迷糊糊,要倒靠在贺兰段身的时候,他身的凤髓香混合着香醪的酒味儿袭来,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的耳廓。 我听到贺兰段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这么不中用,他留着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我能听到他在说话,四周觥筹交错,一片嘈杂,却没办法阻止李玉和,也没办法挣脱贺兰段,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贺兰段说的那个“他”是谁。 但有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少叔旻的一句话。 他说:“真正的敌人反而会像朋友那样对待你,让你放下戒备,这样才能防不胜防,把你置于死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一 伊昔白马度春风 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后,云舒小跑着过去,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半个脑袋打量外面的人。 那人似乎刚从宫中回来,身穿着青莲色的朝服绣着鸾衔长绶的花纹,腰间挂着碧色的玉佩,明眸秀眉风度翩翩,正朝着云舒和煦地笑着。 云舒见着他,也不禁咧嘴笑了起来:“祝相!您怎么有空来了?” 祝博彦回答地倒是直率:“当然是来找你家的那位大人啊。” 云舒面前的这位大人是当朝的尚书令,三相之一,权位仅次于同平章事谢尧之。而他家大人不过是一个官龄不到十年的殿中侍御史。 祝相明明是个高官大人物,却为何总和自家大人交往甚密呢?云舒一直不太懂。 难不成真是那个坊间传的断袖之癖什么的? 祝博彦看着小童想问题出神的样子,有一瞬失神,随后打趣道:“你这小童又在胡思乱想,还不快带我进去。” 云舒回过神,连忙把朱漆大门打开,领着祝博彦到了少叔旻的书房。 云舒很会识人脸色。看到自己大人眉头紧锁模样不善,赶忙鞠了个躬,趋退到一旁,匆匆走掉了。 少叔旻见到祝博彦,似乎有些不高兴,冷淡道:“你怎么又来了?” 祝博彦前亲密地搂过他的肩,呵呵一笑,道:“想你了啊。” 少叔旻嫌弃地将他的手打掉,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打量着他,愤恨地痛斥道:“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宫里坊间的那些奇怪传闻,你都没听过吗?” 祝博彦撇撇嘴,一脸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他们怎么说,咱们没干就不会有事的。” 少叔旻挑了挑眉,坐到了菱窗前的圈椅,看着窗外院子里萧瑟的秋景,淡淡地念出一句诗:“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 祝博彦听罢,含笑望着少叔旻,接着背诵道:“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少叔旻咬了咬牙:“祝相也知道人言可畏啊?” 祝博彦笑着伸手捏住少叔旻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戏谑道:“不止如此我还知道更多呢。” 少叔旻啪的一声,再次把他的贼手打掉,没好气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司,道:“说吧,你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祝博彦揉了揉被打疼的手,笑颜如故:“下个月不是你生辰吗?我给你送礼来了。” 说着他从身取出一个略大的木匣子,慎重地递到少叔旻手,柔声提醒道:“别着急,等到了该用的时候再把它打开。” 少叔旻用手缓缓抚摸木匣雕刻的纹路,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他突然心中一惊,仿佛洞察到祝博彦的意图,正准备开口询问他,一个冰凉的指腹抵住了他的唇瓣。 祝博彦眨了眨眼,轻轻嘘了一声,道:“答应我,好吗?” 少叔旻脸色更加惨白,双眼死死地盯着祝博彦的俊脸,托着木匣子的手不停颤抖着。 他想拒绝,可他不许他拒绝。 他们沉默了很久,祝博彦忽然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我先走一步了。” 少叔旻突然觉得心脏漏了一拍,慌忙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袂,声音打颤道:“等等,你别走” 祝博彦听罢,不怀好意地抚他的脸,将他低垂的头抬了起来,挑逗道:“怎么?你不是刚才很想赶我走吗?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了?嗯?” 少叔旻却丝毫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神情异常焦灼,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紧张:“你真的要这么做?现在撤手还来得及!” 祝博彦看着眼前的昔日好友,嘴角的笑意竟有些苦涩了。 他将他额的碎发捋到一边,淡淡道:“阿伶,我此番,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罢,他将他从前面紧紧抱住,用下巴抵着他的软发,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就像他们昔日玩闹时那样。 只是这次,平时都躲之不及的少叔旻,没有将他推开,而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似在抽泣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以挚友的身份见面了。 “门前的小路太干净,多种些花草才好看。” 祝博彦临走前对少叔旻说,温和的笑容如骀荡的春风,一如他们少年时的初见。 少叔旻随父亲搬入京城的时候,不过十来岁,扎着两个小髻,穿着灰褐的布衣,还是一个懵懂孩童的模样。 当时他家住在怀贞坊,街市繁华熙熙攘攘,而且坊间五十多户人家,没有一个认识的,所以少叔旻从小就行事谨慎,从不捣蛋闯祸,也不和别家的孩子一同玩耍,闲暇时就喜欢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读书。 让少叔旻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有一天,在从私塾回家的路,在车水马龙的街边,遇到了一伙强盗。 为首的那人甚是结实,穿着袒胸短衫,露出大块大块的麦色肌肉,将弯刀抽出横在少叔旻面前,黑黄的牙齿间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打劫!” 少叔旻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怀贞坊离皇宫较远,住的都是一些平民小官,大家都没什么后台,杀了抢了也不怕得罪谁,更重要的是,这些居民迫于强盗的淫威而不敢报官,每次别人遇到打劫,都四处夺路而逃,避之不及。 简直是任人刀俎的肥美鱼肉。 他们如此放任,因此强盗才会这般猖獗。 可惜少叔旻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读过法书,知道这是扰乱京城治安的行为,当处以重罚,根本不害怕。 强盗挡住了少叔旻回家的路,于是他向后退了两步,避开锋利的刀尖,挺身昂首地绕开这群强盗,打算走掉。 盗贼头目明显愣住了,反应过来他的猎物将要逃掉,连忙又转身追少叔旻,将弯刀咔擦一声插入地里,映着刺眼的阳光,明晃晃地立在少叔旻的面前,蛮横道:“我说打劫,你听不懂吗?” 少叔旻冷冷地看着那粗鄙的壮汉,点了点头。 盗贼头目挑了挑眉,将粗糙大掌伸到少叔旻的跟前,大喊道:“那还不快把钱财都交出来!” 少叔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一伙人,淡淡道:“伸手找孩童要钱?你们到底是强盗,还是乞丐?” 一些盗贼听后恼羞成怒,纷纷拿起了武器,杀气腾腾的架势,好像会立刻扑去将少叔旻撕碎。 他们的举动却被那头目抬手制止了。那人粗眉一挑,目光冷峻地盯着少叔旻:“不过是个总角小儿,用不着动刀子,吓吓他就好了。” 他边说着边将地的刀拔出来,提在手,一步一步走到少叔旻跟前,阴狠道:“让我来告诉你,强盗和乞丐的区别。” “那就是强盗有刀,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说罢一个快刀下来,直直劈向少叔旻的右臂,少叔旻一惊向左闪去,险险躲过,却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盗贼头目冷哼一声,不作喘息,转身又是一刀,朝他的脸砍去。少叔旻躲闪不及,心神慌乱间,却见一个带着无数铁钉的皮鞭飞来,狠狠地打在了盗贼挥刀的右手。 盗贼吃痛地一声尖叫,松开了手,利刃的弯刀便掉到了地。 那长鞭似有灵性,撕开强盗臂的皮肉,带着剜下的血肉,如龙蛇般飞回了主人的手心。盗贼一声惨叫后双膝跪地,疼痛难忍地握住受伤的右臂,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薄衣,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涌出。 “光天化日之下拿刀胁迫孩童,你们真是恬不知耻!” 少叔旻循声望去,一个剑眉皓目的素衣少年,正站在后方的不远处,手握长鞭,眼睛里闪着厉光,嫉恶如仇地瞪着那群强盗。 他身旁站着一位蓝衣少年,眉眼含笑地看着那位素衣少年,嘴却说着责怪的话:“孙将军不是说了马就到,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素衣少年听罢不乐意了,撇撇嘴道:“再等下去,这孩子就真要被这帮强盗害了,我这是在救人。” 少叔旻正想从地爬起来,却见剩下的那些盗贼纷纷提起了刀,准备刺向那两位少年。 他暗道不好,慌忙喊了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几个强盗就冲了去,少叔旻心惊胆战地看向那两个少年,只见紫电一闪,刷刷几声如响雷般震耳欲聋,素衣少年身手太过敏捷,少叔旻还未看清招式,那些盗贼就倒地不动了。 剩下的强盗见状,抛下头目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素衣少年一个箭步前,正准备去追赶他们,却被身后的蓝衣少年拦下。 蓝衣少年笑容和煦道:“我早已通知了孙将军,让他领着金吾卫在前面候着,他们插翅难飞。你放心吧。” 素衣少年点点头,将长鞭捆住收于腰间,大步走到少叔旻跟前,伸手将他扶起,投来关心的眼神,柔声道:“你没事吧。” 素衣少年走近了少叔旻才看清,他的左眼角有一个鲜红的胎记,像是搽了女儿家的脂粉,给白净的脸添了一抹媚色。 这两位少年一位身手不凡,另一位机智过人,却都是和他年级相仿的孩子。 少叔旻向他们弯腰鞠了一躬,感激道:“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来日相见必将报答。” 7g 素衣少年听了,捂嘴咯咯笑起来:“我们不需要你报答。” 少叔旻却语气坚定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请二位告知姓名,他日定当答谢。” 素衣少年还想说什么,蓝衣少年却笑着走前道:“我是安邑坊祝学士之子,祝博彦。” 说完,他偏头看向那位素衣公子,脸的笑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素衣少年皱了皱眉,结结巴巴道:“我c我是金城坊夏家的幺子夏平。” 他刚说完,祝博彦就不给面子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少叔旻虽然心里疑惑,但没有说出口,又朝他们二人深深鞠了一躬:“我记住了。” 说完转身,继续往回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 人生若只如初见 后来,少叔旻的父亲升到了正五品,举家搬到了崇义坊,在繁华的街道遇见了祝博彦。 在人海中看见他时,他正在和一个绿衣少女说说笑笑,那少女手拿着一块刚出炉的胡麻烧饼,芝麻碎屑粘了满脸。 少叔旻想前打个招呼,却一瞥眼看见那少女眼角的胎记,幡然醒悟那绿衣少女就是当年把他从强盗手中救下的那位素衣少年。 她曾经和他说他叫夏平,是金城坊夏家的孩子。 但他却打听到,夏家现在只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一个女孩,她叫夏妍。 原来她是左卫将军的千金大小姐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武功,一定不简单。 少叔旻不禁有些羡慕她。 一年后,少叔旻和他们的交情越来越好。 他们经常结伴游山玩水,或相约在一起研讨时事政治。 只是少叔旻和祝博彦像一对冤家,总是反对对方的观点,双方都旁征博引来相互辩论,一争论起来就是一个多时辰。这时在一旁吃古楼子的夏妍就会走到他们中间,一脸不耐烦地将手中剩下的古楼子,一人嘴里塞一个,少叔旻每次都被她杀个措手不及,只能闷着吃饼子,古楼子馅里的花椒和豆豉常常让他辣出眼泪。 每当这时祝博彦就会笑呵呵地凑过来,说:“阿伶,你不想吃可以给我吃。” 他说这话时,嘴唇几乎要挨少叔旻手中的古楼子了。 就在少叔旻想把这张俊脸推开时,夏妍突然眼放精光地凑过来,黛眉一挑看着他们,满脸好奇地问:“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龙阳公子吗?” 少叔旻正想辩解,却被祝博彦抢了白,那人微笑着胡说八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问阿伶,是他先勾引我的。” 阿伶是少叔旻的乳名,总是被祝博彦挂在嘴边提来提去,很是亲昵。 少叔旻被激怒了,大吼一声“祝博彦”,腾地起身将他扑倒在地。 祝博彦摊开手,躺在地扮无辜,对旁边看戏的夏妍道:“我说吧,阿伶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其实内心是很饥渴的” 他话还没说完,少叔旻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要不是夏妍及时拦住,祝博彦肯定会被打得眼外唇裂,牙齿都不剩几颗。 可更欠揍的是,祝博彦事后总会一边揉着身的淤青,一边像是自我安慰地喃喃自语:“打是亲骂是爱” 每当这时,少叔旻就迫切地希望这个人,可以立刻从他面前消失c蒸发。 十六岁时,少叔旻举茂才出仕。 他进宫当官的前一天晚,祝博彦提着一壶冰堂春,翻墙摸黑进了他的书房。 少叔旻当时就被这个像贼似的朋友吓了一跳,平定了心情后,没好气地问他:“你来干嘛?” 祝博彦在他家顺便惯了,将酒放在桌子,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后,莞尔道:“我料想你今晚又要熬夜苦读,给你带了壶酒解解闷。” 少叔旻看也不看他,继续读书:“你把它拿走,我不需要。” 祝博彦却一把撕开封布,醉人的酒香即刻弥漫了整个书房。 他笑着对他说:“这可由不得你,我今夜,不醉不归。” 后来少叔旻才知道,三天前祝博彦接到消息,说夏妍两个月后要入宫当秀女,夏妍不愿意,哭着跑来求他帮忙,于是他去找夏将军,却被拒之门外。 夏妍太执拗,惹怒了夏将军,他把夏妍锁在房里,断绝了她和外界的联系,祝博彦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她。 少叔旻听罢揶揄道:“你怎么不去翻夏将军的墙?” 祝博彦扶额苦笑一声:“将军家的墙啊可不太容易翻” 说完,祝博彦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倒在了桌,倚着酒坛如梦呓般喃喃道:“皇宫的墙更不能翻” 夏妍进宫的那天,祝博彦和少叔旻站在楼阁目送她离开。 少叔旻遥遥望着皇宫奢华的金柱朱墙翠瓦,长叹一口气:“我原本以为她会嫁给你。” 平时爱说笑的祝博彦,今日却异常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看见华轿走远了,他转身下楼,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昔日欢愉少年的背影,如今却蒙了一层落寞的轻绡。 少叔旻望着满城的青青柳色,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他们这三个鲜衣怒马,在叠翠清流间纵情高歌,无拘无束的少年,终究是回不去了吗? 只叹知己难逢,人间多别离。 而少叔旻没想到的是,夏妍入宫不过一年的时间,就从昭仪升到了贤妃。第二年立秋从宫里传来了她身怀龙种的喜讯。 少叔旻不禁替她松了一口气,夏妍怀的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若能母凭子贵得到皇帝厚爱的话,夏妍在宫中的日子一定会好过不少。 可祝博彦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后宫乃是非无常之地,若是有人为了争宠,蓄意谋害她和肚中的孩子,只怕凶多吉少。 当时祝博彦刚从御史台转到兵部,还没有什么实权,只能拜托担任殿中侍御史的少叔旻,多搜集一些后宫的情报,对意图不轨的妃嫔背后的家族,进行打击弹劾。 他们都知道这样做,并不是秉公执法,而且捕风捉影的奏疏皇不一定信得过,但如今他们力量微薄,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暗中保护他们的友人了。 几番波折,终于夏妍成功分娩了,夏家专门派人进宫照顾她。他们俩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懈了。 正如少叔旻之前所料,诞下太子的夏妍在后宫中的地位自然高了许多,可她却当了他们都不想她成为的一国之后。 封后典礼办得很隆重,鼓乐喧天,百官朝贺。 他和祝博彦肩并一排,看着她头戴鎏金凤冠,身穿火红的凤舞华服,小山眉,落梅妆,还有在她眼角浮着的那抹烟霞似的胎记,恍如昨日他们一起在山水间玩耍时的模样,娇颜巧笑,妩媚动人。 只是现在站在她身侧的不再是他们,而是权倾天下的九五之尊。 这么想着,少叔旻便有几分寂寞。 深秋寒重,脚下的地面结了层薄霜,少叔旻低头看去可以照见自己破碎的面庞,他强装出的笑脸在霜面扭曲着,仿佛他在沮丧哭泣,那样子却又格外真实。 封后这件事过后,他和祝博彦还是交往甚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祝博彦对夏妍的事不提一字,也经常避讳着之类的话题,少叔旻心照不宣,还是像往常一样和他讨论政事,相互调侃。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七八年,祝博彦成功地从兵部尚书擢为尚书令,朝廷对他下达的任务也越来越重,几乎没有闲暇时间陪少叔旻喝酒聊天。 不过少叔旻在这百无聊赖的宫中,给自己找到了一些乐子。 听说,夏妍的孩子李墨方,在太学跟着薛太师学习功课,很是用功。 他动了心思。每天下了早朝,忙完御史台的事,就往太学里跑。 少叔旻总是偷偷摸摸地趴在窗缝,窥探李墨方读书写字。看着那孩子握不住笔,在纸涂涂画画,几番尝试,总是写不好一个字,还弄得满手是墨的样子,既滑稽又可爱,这让他不经意间想起了夏妍从前天真淘气的模样。 李墨方的眉眼还未长开,却已和他的母亲有三分的相似,只是他的脸白净圆润,没有任何胎记。 少叔旻生平最爱干的事之一,就是故意出难题,刁难小墨方,然后看他焦急又愤怒的表情,像极了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 本来一切也还算惬意。 只是后来,天色变了。 五年后,皇帝病重,政权完全落入了南衙手中。而当时南衙十二卫中权势最大的,就是夏妍的父亲左卫将军夏治。 祝博彦自那次给少叔旻送了生辰礼物后,再也没来过他府。 而少叔旻还是每天朝下朝,日子一尘不变。 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躲开那些夺权纷争,全身而退。 这才是,祝博彦送他那个木匣子的意图所在那里面装着祝博彦和南衙府兵c朝廷官员勾结叛变的亲笔书信,是足以毁掉他自己的证据。 他把这些交给他,是想保护他。 其实,少叔旻早在听闻夏家叛变的时候,就料想到祝博彦一定会参与其中。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是至交,祝博彦不想拖他下水,只好出此下策。 如果祝博彦和夏家失败了,就让他把这些证据呈交给皇,用背叛来洗脱自己的嫌疑,以证清白。 少叔旻看着窗外急骤的鹅毛大雪,苦涩一笑。 祝博彦不愧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最聪明的,凡事都看清了后果,计划真是周密。 “可是为什么,聪明人总爱做傻事呢?” 除夕后不久,皇帝大病初愈重执政权。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联合南衙的孙家韦家和北衙禁军一起打击夏家的势力。 少叔旻心知肚明,这是宰相谢尧之亲自下的局。 夏家功高过主,觊觎权位已久,谢尧之暗中策划这些,不过是要用“皇后权重”“太子年幼”“皇帝病弱”来故意煽动他的谋反之心,最后来个瓮中捉鳖,将叛贼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这局棋实在下得漂亮。 他在一边冷眼旁观。朝堂云谲波诡,阴谋阳谋,他早就明了。 可祝博彦,何尝不是已经洞悉了一切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 始共春风容易别(上篇) 夏妍她,是这场游戏的牺牲品。从她进宫开始,就只是一枚棋子。 所以,博彦,你到底为什么不惜毁掉自己,也要帮她? 少叔旻静坐在书房的菱窗边,庭院里厚厚的积雪浮了一层冰冷皎洁的月光,周围种着的树木被北风刮去了茂盛的枝叶,只剩下干裂枯折的老枝,萧然寂寞。 少叔旻无心去看手中的经书,伸手去拿案白瓷杯,端起来时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过了不久,皇重拾政权,将参与反叛者全都押入天牢,等候他的亲省和大理寺的裁决。 在这期间,皇召了许多平时和祝博彦关系亲密的官员,首当其冲找到了少叔旻。 当时有很多大臣启奏,举报弹劾少叔旻,少叔旻被逼无奈,只好把那个木匣子交给了皇,以示忠心。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不用再继续审查其他的官员,因为所有参与者的名单就在这个匣子里,证据确凿。 这同时也意味着,祝博彦不可能有任何翻案的机会了。 祝博彦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被成这个样子,他连自己的死都安排好了。 少叔旻恨过自己不仅无法拯救自己的挚友,反而为了自保,还把他推向了更加寒冥的深渊。 在无尽的自责和悔恨里,少叔旻孑然度过了他一生,最痛苦的元宵节。 第二年的清明过去不久,殷红烂漫的桃花开满了观山,去山庙拜菩萨求平安的人,也会留下来在花树下与亲友喝一壶酒,趁醉作一首诗。 乍暖的春风用尽温柔,吹拂着行人的面庞,时而带着缠绵的细雨,时而卷着馥郁的花香。 叫卖吆喝,坊市热闹,熙熙攘攘,皇都自古繁华,盛世太平。什么都不曾改变。 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直到少叔旻在路过一家私塾时,听到孩童们咿咿呀呀,学着夫子的语调,含糊不清的念一首描绘春景的诗,少叔旻才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个窟窿是什么。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少叔旻走远了,已经听不见那些孩子懵懂稚嫩的声音,但剩下的那句话,却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云舒慌慌张张地闯进书房时,少叔旻正在给自己沏一壶茶。 云舒面色焦急,额头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淌,他断断续续地讲着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字不成句,还刻意避讳着那人的名字。 可少叔旻却听明白了,云舒想说,宫中贴出告示,三日后午时,将祝博彦斩首示众。 少叔旻此时手中端着的茶具,是去年吏部侍郎送的,听说少叔旻喜欢喝茶特意差人从永州带回的。白瓷鎏金的茶托,圈足镬形的茶碗,青花釉彩,样式别致,一看就知道是茶具中的品。 这样价值不菲的茶具,却从少叔旻的指尖滑落,咔擦一声,那套精美的瓷器就四分五裂了。 云舒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捡地的碎瓷片。 少叔旻低头看着碎了满地的雪瓷,心想,多好的茶具,怎么就碎了呢? a 而碎掉的这天,竟比预想的来得早。 少叔旻去天牢探望祝博彦的时候,那人正在没心没肺地喝酒吃肉。 少叔旻将带来的冰堂春放到一边,冷眼看着面前的人,笑容和煦眉目依旧,只是下巴多了点胡茬,他心里五味杂陈,又是讶异又是悲苦又是惊喜。 只是,祝博彦不是应该在牢里饱经折磨,遍体鳞伤地躺在牢房的枯草席吗?为什么感觉像是天牢的座宾啊? 此时的祝博彦将一盘菜扫了个干净,终于发现了跟前的少叔旻,抬头朝他呵呵一笑:“阿伶,你来看我了?” 少叔旻看着地的三菜一汤,荤素搭配,突然觉得不那么悲伤,开口道:“你怎么” 他还没问完,祝博彦就又拿了个鸡腿咬了一大口,嘴里啪叽啪叽地咀嚼着:“我这不是要行刑了吗?天牢的狱长是我以前的朋友,这几天一直在给我加菜,大概是希望我到了下面能做一个饱死鬼吧” 少叔旻扶额,心想这人还真是广交好友啊,又问:“那他们也没对你用刑?” 祝博彦抬头,皱了皱眉,一脸无辜地望着少叔旻道:“用刑?为什么要用刑?他们问什么我就招供什么,从来没有拒招不认。对我这么顺从的犯人,还需要用刑吗?” 少叔旻:“”这家伙是真正的聪明人。 少叔旻听到他这番说辞,心中反倒很温暖,有些慰藉。心想这人虽然干了傻事,但好歹没有让自己遭受皮肉之苦。 少叔旻抱来冰堂春,撕开封条,熟悉的醪香顷刻充满了整条走廊。 这那一瞬间,少叔旻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他们三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月下花间,饮酒作赋,互诉理想又相互揶揄。 那是他漫长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而他们,却再也回不去。 少叔旻抬起酒坛给祝博彦满,再过几日就要行刑的友人,此刻却吃得津津有味。 少叔旻沉下脸,问道:“博彦,你为什么要参加政变?你知道的,那就是谢相给夏家设的局!你明明知道的” 祝博彦沉默了,放下了啃了一半的鸡腿,用衣角擦了擦手,正襟危坐着和少叔旻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莞尔一笑,说:“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参与这次叛变,以后就更没机会接近夏妍了。” 少叔旻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祝博彦,却从他炙热的目光中读到了一种渴望。 原来是这样 他果然还爱着她,比世任何人都爱着她。 他早该知道 少叔旻眉头紧锁,双手在宽袖中攥成拳头,浅浅的指甲割进肉里,传来一阵麻麻的痛楚。 他感觉眼前像浮了层水雾一样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哭了,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阴冷的地牢里回响:“祝博彦!你自己蠢就算了,还拉着夏妍和你一起蠢!夏家要谋反,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把夏妍从中拖出来啊!为什么一定要加入叛军的队伍呢?一定有别的c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一定” “没有别的办法了。” 祝博彦冷声打断他,淡淡地回忆道:“我知道夏家要谋反时,夏妍就已经参与其中,都是夏治逼迫她的。那时我通信告诉她让她早点收手退出,她没有听我的。 “我找到机会当面问她时,她却说:这天下迟早要姓夏。“我知道她听不进我劝告,于是我找到了夏治,和他一起策划谋反。 “但之后的计划就和夏妍没什么关系了,我故意把她排除在外,这样一来,就算之后事情败露,皇帝也不会给她判死刑。” 说着,祝博彦好像在昏暗的牢房中看到了什么,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笑了一声,道:“要是能在宫中当一个小宫女,那样也很好啊” 之后少叔旻又和祝博彦聊了很多,不过都是他们少年时一起经历的趣事,祝博彦听着听着,禁不住笑出声来,少叔旻想和他一起笑,却发现自己扯不动嘴角,眼眶反而湿了。 少叔旻临走时看了一眼被喝得一点不剩的酒壶,淡淡道:“我明日再带一壶。” 祝博彦却笑着摆了摆手:“来看我的人可多了,不缺你的酒,你明天替我去宫里看她一眼就行了。” 少叔旻回头,看着自己这位无可救药的好友,重重地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 始共春风容易别(下篇) 少叔旻离掖庭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鬼哭狼嚎中还掺杂着一些诡异的笑声。 他和外面守着的门监说要探望废后,门监让他在外面稍等片刻。原来,刚才太子进去了。 掖庭向来简陋破败,再加他们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小,稍微靠近点,在外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当他听到李墨方问夏妍,为什么要和夏家发动政变,反叛皇时,夏妍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自己连皇后都不算。 少叔旻心想,这便是原因了。 皇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夏妍,把她封为皇后,不过是表示对夏家的亲信,蒙蔽夏家,再煽动夏家谋反罢了。 左卫将军夏治手握重权,而且也拥有南衙最强大的兵力,灭了夏家便可以收拢皇权。 实际,夏妍当皇后之后,对皇而言就没有什么用处了,自然会冷落她。 她会反抗,大概也是因为宫闱寂寥,对帝王之爱心灰意冷了吧。 这样想着,少叔旻不禁有些同情夏妍,她大概是他们三人当中性子最贞烈,却又最受家族摆弄的人吧。她虽然锦衣玉食,却过着自己最不喜欢的生活。 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少叔旻向一旁躲去,避开了从掖庭里走出来的李墨方,看着那少年颓丧的背影,料想夏妍大概又说了什么重话训斥了他吧。 待李墨方走远,少叔旻转身进了掖庭。 夏妍穿着单薄的衣衫,端坐在狭窄的小房间,青丝低垂到腰际,不施粉黛,一身素色,眼角鲜红的胎记,衬着她的面色更加苍白。 她抬眸,看到少叔旻,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波澜,她弯起嘴角,朝他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她的模样一如初见,少叔旻感慨万分,却不形于色,只是哑着嗓子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他承认,这话问得挺傻,她如今被打入冷宫,怎么会过得好。 夏妍一愣,随即笑道:“我都当皇后了,怎么不好?” 少叔旻听罢,一脸震惊地望着她,看着她开朗的笑靥,他的心却像是被人攥在手中使劲捏着,胸口抽痛不已。 少叔旻看着夏妍,一字一句道:“你为何要骗太子?说什么下场更惨这种蠢话当借口?你不过就是想让他和你撇清关系,不被陛下怀疑罢了。” 夏妍听后,苦笑一声:“你知道的,那孩子脾气倔,你不和他说绝情的话,他就不会放弃救你的念头。” 确实如此啊,少叔旻低头静默了片刻,忽而抬头问她:“你当真不后悔?” 夏妍的脸露出悱恻的神情,怅然道:“当然后悔啊,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十五年前去找祝郎时,我说,我不想进宫。” 说着,她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应该说:你带我走的。” 他们有说有笑,像故友重逢般总有说不尽的话,直到门监在外面催促少叔旻离开时,他才想起来他们现在是在掖庭。 “阿昭就拜托你照顾了。” 少叔旻临走前,夏妍嘱咐他说。 阿昭是李墨方的乳名,也是祝博彦的字,言昭。 最新章c节s 少叔旻无奈地笑了笑,答应了她。 宫里的春风总是格外料峭,掖庭如昔日般阒然冷清,只有枝头的鸦雀叽叽喳喳叫着,无休无止。 大周史书记载:永泰十七年,三月初四,奸相祝博彦斩首示众。同年四月初十,赐废后鸠酒。 当时,百姓拍手称快,举国同庆。此后十年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事过三年,少叔旻右迁御史大夫,少叔府扩建,又添了些新家丁。 雅雁就是这个时候进府的,和云舒一起当门童。 雅雁没有云舒那样会识人脸色,反而对府所有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总喜欢拉着云舒问东问西。 云舒心里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小跟班,但面却故作不乐意,不情不愿地和他解释那些东西。 夏天来了,通向少叔大人书房的小路铺满了色彩缤纷的花朵。 雅雁瞅到没人的档,偷偷摘了一朵蓝色小花,跑到云舒跟前问他这是什么花。 云舒傲慢地抬了抬眼皮,装腔作势道:“没眼力,这是淇阴的蓝雪花!” 雅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云舒瞧着他的傻样有些得意,自顾自说了起来:“关于这蓝雪花啊,还有一个传说哩!” “说是百年前有一个将军救了一位亡国公主,对她一见钟情。知道公主的身世后,将军同情公主,连夜带她逃往外地,结果途中为了保护公主死在了同伴的刀刃下,公主听到他的死讯,也自缢而亡了。公主死后躺着的那片土地,开满了一种蓝色的小花,因为故事太凄美,人们就给它取名蓝雪花,这种花的寓意是冷淡忧郁。” 雅雁听罢挠了挠头,不解道:“可少叔大人家一向和睦,这传说那么凄凉,寓意也不好,大人为什么要种它呢?” 这下可问住云舒了,云舒皱着眉头,使劲想了想,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不甘心地撇了撇嘴道:“不如你去问少叔大人咯。” 雅雁进府不过三个月,这会儿还很怕生,除了云舒,平时都不敢和府里的人搭话,更别提是少叔大人了。 他一听云舒这么说,连忙缩了缩脖子道:“我想还是算了吧” 熹微晨光洒在少叔府的大院里,将花木的露珠照了个透亮,芊蔚青青,蓝色的小花凛然地绽放在五颜六色的花海之中,随风摇曳,傲然盛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夜森林 当我醒来时,星斗阑珊弯月西斜。我躺在草地,浑身是血,腿部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我借着月光,看见我的大腿被人粗略地包扎过,血迹染红了白色的布条,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到嘴角,一股腥甜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查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皇宫了。我勉强着用双膝支撑着乏力的身体,从地爬起来,看到了坐在前方的姜宣和他身下的几具尸体。 电光石火间,我好像猜到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了了解详细,我拼命地爬向姜宣,还没膝行几步就被人拦腰提起。 我忍住疼痛,抬脸望着把我托在怀里的姜宣:“我们这是在哪?” 姜宣抿唇不语,带着我跃了树梢,那树挺拔高大,好像离地面有几十尺的距离,我有些不敢往下看。 姜宣临风冷淡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山脚的皇城。” 我听罢,犹疑着睁开了眼,看着脚下险峻巍峨的山崖,以及山下星星点点的街市灯火。 我们不仅不在皇宫,竟然还跑出了皇城?我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宣带着我从树下来,轻轻扶着我靠在树边,随后拍了拍自己身的尘土,语气平静道:“你在麟德殿喝醉了,被人抬到了长安殿就寝,酉时长安殿潜入了一帮人,把你抬到了他们准备好的马车。这些人身着金吾卫的队服,凭令牌直接出了皇宫,我一路跟随他们,发现他们把你带到了这里。” 我听罢,陷入深思。不是羽林军,而是金吾卫要杀我,可他们的将军可是孙家家主孙志河啊!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姜宣将自己的水囊递给我,我道了声谢谢,狂饮起来,等我解渴了,水囊也瘪了。 我将水囊还给姜宣,按平时他一定会冷嘲热讽我几句,可姜宣今天却格外地冷静淡漠,甚至对待我比平常要好得多。 我回忆了一下自己和他之前发生的事,顿时恍然大悟看来佛祖真的把姜宣教好了嘛。 我正想调侃他几句,却看见姜宣走到那堆尸体旁,从一个少了一只胳膊的金吾卫腰取下一块玉佩,对着月光,无比认真地赏玩着。 我第一反应是这是要杀人劫财? 当姜宣回过头,我第一次看到他恻然神伤的模样。姜宣昔日一笑百媚的桃花眼此时也失了颜色,琥珀般的眼眸氤氲着一层水雾,玉眉深锁着,如星月将离般愁苦郁悒,让人不敢惊扰。 我觉得不合时宜,连忙将快到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静静地望着跪坐在月色下的姜宣,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忽然自言自语道:“他叫贾寿,是孙家暗卫团的团长,也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说完,他便看着那块玉,不再出声。 我看着在沉默的姜宣,觉得他再这样一个人承受痛苦,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我很想前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心里遣词造句,犹豫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话一出口,便觉得引人误解,果然姜宣回头,一脸愕然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用手捏住了通红的耳根子,厚着脸皮继续道:“不管怎样,你最后还是杀了他们,那就意味着你选择了我。你既然是为了保护我,才害自己那么痛苦,那就让我竭尽全力来弥补你,报答你的两次救命之恩,如何?” 我觉得这番话说得还是不好,万一他们是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才互相残杀,和我没半铜子儿的关系,那我刚才的话不就太自作多情了吗? 就在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姜宣突然向我走来,在我的右侧坐下,低头俯视着我。 我以为他觉得我刚才那番话很欠扁,要来揍我,于是本能地闭了眼。 果不其然,我的右脸颊传来了一阵疼痛感,还持续了很久,我睁开眼,发现姜宣正笑眯眯地用力捏着我右脸蛋,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报恩?” 我一愣,皱着眉头回答他:“既然贾寿是团长,那我就赔你一个团长!我们安陵王府的暗卫团团长,林渊大哥,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绝对不会比他差的!” 但如果你想把他变成龙阳男,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林大哥一直暗恋副团长温芸。 姜宣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将脸贴得更近了,用魅惑的嗓音继续问:“那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皇祖皇宗啊!孩孙不肖,被一个龙阳男看了,在事情没有变得更糟之前,请尽快将孩孙收编地府,给您们做伴,不胜感激。 c 姜宣看我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眯着桃花眼,狡黠道:“我本来就是孙将军派来暗杀你的,可我在你床时没下手,在小树林里没下手,在白梅院时也没下手你说,我救了你多少次?” 我一惊,令堂的!这也算数? 我努力把身子往旁边挪,干笑两声:“感谢大侠不杀之恩” 姜宣嘴角噙着笑意,倾身越过我的左肩,一只手抵在我左耳旁的树干,将我完全罩在他的阴影里。 我感觉有些不妙,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姜宣继续靠近,扬的眼角有一种妖媚的神采,他开口,逐字逐句道:“墨方,我真的想要你,你信不信?”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之前,我和碧朱一起讨论时得出来的一个结论:谁要是真看我了,一定不是因为我有魅力,而是因为他性取向不正常 我看着面前,又化身绝世男宠的姜宣,咽了咽口水,觉得姜宣确实是那方面不正常,于是认命似的颤抖着嗓音说:“信” 姜宣突然捧住我的脸,逼着我和他对视,柔声道:“那你以身相许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姜宣又道:“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我吓得花容失色,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 月色迷蒙的森林里,高耸的苍树下横倒了四五具尸体,一个妖孽的龙阳男正对一个女扮男装的王爷深情告白? 夭寿啊!这情节怎么这么诡异啊! 我觉得是时候岔开话题了,手忙脚乱道:“不如我们先想想怎么回去吧?” 姜宣保持压在我面的姿势,微笑着说:“现在过了子时,城门已关,只能明早再进城,今晚你我就只能在这荒郊野外度一晚。” 这样啊,确实很晚了,就算有入关令也不会放人通行的。 等等,那他的意思就是,我今晚必须和他一起过?而且还是在这荒无人烟的树林里? 我看着姜宣含笑的桃花眼,心头像是悬了一把大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王爷莫慌 我强装镇静道:“哦,那我们,就在这里靠着树睡一晚吧。” 说着,我把头一偏,闭眼开始装睡。 姜宣却仿佛突然明白过来,一下子原形毕露,一边摇我肩膀,一边恶狠狠道:“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把小爷糊弄过去!小爷我告诉你,这事你必须现在给个答复!” 我欲哭无泪,这家伙怎么总能在妖孽c炸毛c冷漠之间随意切换啊?他是戏子吗?他真的不累吗? 我被他摇地直冒金星,含含糊糊道:“嗯不要啊” 姜宣此时瞪着我,好像要把我千刀万剐。 他松开我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们走着瞧!小爷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 我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心想,如果你来当我的暗卫,我绝对接受你,那啥王妃什么的不太适合你,还是算了吧 姜宣从我面起来,一屁股坐到我身侧,和我一起背靠大树。 凉风袭来,头顶的树叶传来飒飒的声响,月落乌啼,凉薄的月华剪裁出一片婆娑的树影,忽隐忽现的流萤舞动在夏夜的浅草间,拂面的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不时能听到远近起伏的蝉鸣。 腿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我低头仔细察看了一下它的形状大小,觉得应该是被人用匕首刺的。 反观姜宣倒是毫发无损,我不禁纳闷起来,问旁边衔着一个狗尾草,闭目养神的姜宣:“你知不知道,我身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姜宣闭着眼睛回答我:“你腿的伤,是我把你抢过来的时候,一个金吾卫冲来刺我,我拿你当挡箭牌弄去的。” 我眼角抽了抽:“那额头的伤呢?” 姜宣咦了一声,猛地睁开眼,把我的头扒过去仔细瞧了一番,发现我额头真的有一处磕伤,于是托着腮帮思考起来。 忽然他回忆起了什么,对我说:“可能是他们跟我打的时候,我嫌你是个累赘,把你扔到地时弄的吧。” 我:“” 永久8免费l看 敢情我受伤,都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落拓不羁的好队友啊。 真是难以置信,这个男人刚才还在假惺惺地和我告白来着,幸亏我有骨气没答应,不然还得了。 但经过一次落水的事情后,我发现和姜宣交谈的时候,不能强求他做些什么,不然他就会撕破高冷的伪装直接炸毛,跳起来把你和你十八祖宗骂一遍,还带生动的感情戏。 所以对于这次受伤,我只能认命。不能责怪他怎么没有把我保护好,毕竟最后他还是救了我一命。 试想,如果他当时不是把我扔在地,而是直接扔下山那我就真的要提前退休,和高祖太宗一起在地府搓麻将了。 这么一想,我现在还能为国效力,未来还有可能恢复女儿身,心里真的倍感欣慰。 只是现在还剩一个问题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我静坐着,把前后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觉得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贺兰段! 其一c我是喝了他递来的酒,才晕得不省人事,平时喝葡萄酒我都是千杯不倒! 其二c在我晕倒时他还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金吾卫的暗杀,或许是他和孙将军合谋策划的。目的的话也许是为了瓦解以李真淳为核心的皇权。 这么一想就都说得通了,我暗暗咬了咬银牙,果然贺兰段就是一只祸国殃民的猫妖!还好我比较聪明,把他找了出来,不然以后他肯定又要暗杀我,说不定还会打李真淳的主意。 我松了一口气,目光不禁意间扫到地躺着的那几具尸体,觉得姜宣这次为我拼死一战真是不容易,对他夸赞道:“大侠好功夫,能以一敌五,真是厉害!” 姜宣偏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猪脑袋啊,我一个人能杀得了这么多人吗?贾寿的武功可是我们暗卫团中最厉害的!要不是那时羽林军统领和大理寺卿赶到了,助了我一臂之力,不然现在躺在那儿缺胳膊少腿的,肯定是咱们俩!”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 他说啥?是司马烨和贺兰段救了我们? 我有些不相信,追问道:“那他们怎么不在这里?” 姜宣皱着眉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人家哪像你这么闲啊,抓了几个活口,带回去连夜审问去了,根本不打算管你。” 我听完一下子懵了,觉得自己刚刚还引以为豪的推理,被一瞬间推翻了。 那啥大周百年历史,有那种害了人,又跟回来救人的坏蛋吗?难道是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故意的?可他不来救我们,谁也怀疑不到他身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够用了,痛苦地抱着脑袋把脸埋在双膝之间,不停地颤抖。 姜宣可能看我的行为很奇怪,凑近了些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不是,我在想,这个屡次害我的人到底是谁。” 姜宣听罢,直截了当道:“你这猪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到,还不如回去问沈安然。” 我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但此时又无力反驳,弱弱地说:“可是他还在越州啊,怎么可能帮我” 姜宣忽然冷笑一声,道:“他不是给你留了一个锦囊妙计嘛?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啊呀!姜宣你好机智啊!我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锦囊没用呢? 姜宣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起来。 我喜眉梢地在腰间搜锦囊,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沈安然给了我一个锦囊,可姜宣怎么会知道? 我将锦囊掏出,同时向姜宣投去一个怀疑的目光。 姜宣倒是坦诚,直言道:“哦,碧朱送药时,我在屋梁听到的。” 啥!你个暗卫保护主人还带偷听的啊! 我看着姜宣坦率耿直的样子,心想他也是为了保护我,不经意听到的,还是别太计较 于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锦囊打开,清幽的兰香扑鼻而来,那是沈安然身独有的香气。 我的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他温柔如故的笑容。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好想他。 在姜宣的催促下,我将锦囊里的东西拿出来。正如我们所料,锦囊里果然藏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从纸的背面可以看到浅浅的墨痕,我和姜宣对视了一下,将宣纸打开。 只见那宣纸,是用遒劲清秀的楷书写着的四个大字:“王爷莫慌。” 我:“” 姜宣:“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安然!连你也要耍我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红豆相思 我和姜宣在山勉强待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姜宣背着我进了皇城,回到了安陵王府。 我们刚进门,碧朱第一个冲来,直接把我从姜宣背拉下来,围着我,将我全身下好好检查了一遍。 我想大概是宫里传出了我失踪的消息,才害得她如此紧张,于是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她检查。 当碧朱发现我额头和大腿内侧的伤后,二话不说,转身一把抓过姜宣的衣襟,凶狠地责备道:“你不是说,有你在,王爷不会掉半根毫毛的吗?他现在怎么受伤了?” 我在一边努力用单脚支撑着身体,一边擦擦汗:我就是因为他才受伤的啊 姜宣挑了挑眉,一脸不屑道:“我只说了不掉毛,我可没说不受伤啊。这是意外。” 碧朱眼角抽了抽,一个拳头猝不及防地揍在了姜宣的脸,姜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扎扎实实地挨了她这一拳,捂着通红的右脸,咬着银牙怒视碧朱。 碧朱摩挲着握拳的手,冷眼看着姜宣,一字一句道:“沈公子明天回府,你,自求多福吧。” 我听后一愣,连忙蹦跳到碧朱跟前询问:“沈安然要回来了吗?这么快?” 如果我没记错,沈安然从出发到现在一共只去了四天,可碧朱不是说要去十来天吗?来回也要耽搁一天啊,怎么明天就回了?难道是越州一案提前解决了? 碧朱见我有些激动,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柔声道:“是呀,沈公子今早来信说越州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批准可以提前回来。” 说着,碧朱前搀扶住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带我朝海棠院走去,留下刚被打脸的姜宣一个人愣在原地。 碧朱一边走一边询问我昨晚的情况,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碧朱听后点点头,似有所悟,我问她是否知道什么线索,她蹙眉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在想,沈公子会不会是知道了王爷几番出事,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的呢?” 我愕然,脸也随即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结巴道:“怎c怎么可能?” 虽然我也这么猜想过 碧朱偏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怎么不可能?” 我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害怕她看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慌忙解释道:“你看啊,我是昨晚才被绑架遇害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四个人,消息怎么可能那么快传到越州?再说之前只是我不小心落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非是姜宣传书给沈安然,告诉他实情。可是昨晚姜宣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传过消息 这样想着,我心里又有些失落,看来沈安然真的只是事情办完了,直接回府罢了。 碧朱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满是无奈道:“说的也是。” 回到海棠院,碧朱扶我到床躺下,在我的伤口处了金疮药便离开了,让我好生休息。 她走后没多久,我坐在床榻,一个沉稳的声音自我的头顶响起:“王爷。” 我不去看也知道是林渊来了,轻轻地“嗯”了一声,问:“最近大家训练的怎么样?” 林渊答道:“狗娃训练时受伤了,还在治疗,桃子的剑法有长进,已经编入王爷的亲卫队了,冬瓜最近研究了一些新的防身武器,还挺方便” 林渊一口气讲了一大堆,几乎把他手下每个暗卫的情况,都向我汇报了一遍。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把姜宣也加入本王的亲卫队,最近我出事,都是他及时救了我。” 林渊拱手道:“遵命。” 我颔首:“行,你先退下吧。” 林渊不但没走,反而蹲下身子和我平视,他饱蘸浓墨的英眉蹙成了一个山丘,诚挚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自责,道:“是在下失职,没有保护好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我听罢,笑了笑,林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恪尽职守又关心人啊。 “这不怪你,之前是本王让你带着暗卫一起去观山训练的,虽然最近本王确实出了意外,但好歹现在还活着啊,你不必太自责。” “可是” 更v新最v快7u 林渊还想说什么,我却不给面子地一把捂住他的嘴,轻声道:“没有什么可是了,你是安陵王府的暗卫团团长,今后本王的命就交给你了。” 林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用笑容安慰他说我没事。 林渊紧紧握住我放在床侧的手,立誓道:“我林渊在此发誓,从今以后不会让安陵王受到一点伤害!否则天打五雷轰,活被扒皮,死被鞭尸!” 我听罢额冒汗,林大哥,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你也不用发毒誓啊,万一一语成谶了呢 我擦擦汗,突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其实,本王今日把你们叫回来还有一事。昨夜大理寺卿抓回了几个绑架我的金吾卫,我想让你带几个人悄悄潜入大理寺,探探他们拷问的结果。” 林渊低头道了一声“是”,尔后犹豫地看着我:“可是,如果我走了,王爷这边” 我拍拍他的手,表示不用担心,笑着说道:“姜宣的武功不比你们差,留他一个人保护我就行了。” 林渊正想驳回,我却目光笃定地看着他,告诉他我心意已决,林渊剑眉深锁着叹了一口气,道:“我会让温芸留下来,还请王爷多加小心。” 说完他嗖地一声跃出窗户,临走之前还替我将窗户关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想林大哥真的很贴心啊。 林渊走后不久,碧朱端着食盒进来了。 用过午膳后,一阵倦意袭我的全身,大概是因为昨晚折腾了一夜,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我打了一个哈欠,在馥郁缭绕的安息香中,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看见了摇着尾巴向我飞扑过来的白花花,我看见了在绿池边朗诵佛经的李真淳,我看见了站在梨花树下的秦川,我还看见了一袭白裳朝我微笑的沈安然。 沈安然,你现在在哪里呢?是在颠簸的马车赶路,还是在客栈的床榻小憩?越州官银被劫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真相水落石出了吗?你有没有受伤?那些地方高官有没有欺负你?你怎么这么早就要回来?为什么要用锦囊耍我 我觉得自己忽然有一箩筐的问题,要等他回来,找他好好问问。 我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听到沈安然要回府的消息后,我的胸口就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悸动,焦急又喜悦。 正如碧朱猜想的那样,我或许,是真的喜欢沈安然了。 想想,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从我搬出皇宫成为安陵王的时候,他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帮我出主意,解决了一系列棘手的问题,让我依靠,成为我坚实的后盾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如果不是喜欢,我又怎会如此想念他?如此迫切地希望他能回来?他不过才走了四天啊 想到这里,我立马从睡眠中惊醒,拼命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一些。 怎么又犯病了呢?我可是大周王朝的安陵王!怎么能像一个怀春少女一样胡思乱想啊? 我于是从床弹起,努力振奋精神,试图用一些别的问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偏头望去,看到一个人影从纸窗略过,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我喊了姜宣几声,见没人答应,于是我叫出了暗中的温芸,去跟踪那个影子。 温芸走后,我觉得自己待在床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跟去一探究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王府暗卫 当我拖着右腿走出房门时,看见梳着盘桓髻的温芸一袭蓝衫,双手放在腰际,警惕地朝四周环顾着。 空荡荡院落里除了我们俩就只有五株亭亭如盖的海棠树,四月花落后,就只剩下青葱的树叶,和在繁茂的绿叶掩映下的红果子。 此刻,海棠院静谧得有些诡异,连清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 温芸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确认周围确实没有可疑的人影后,才把手从腰部拿开,转身单膝跪下,向我禀告:“温芸无能,未抓住那小贼,还请王爷责罚。” 我笑着说没事,心想林渊和温芸真不是一般的配啊,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像。 温芸脸画着淡淡的寿阳妆,眉心点着一朵粉白的梅花。她恭敬地回了一声“是”,正准备起身时,忽有一物从她身侧的苍树直直射下,温芸赶忙把我护在身后,带着我翻身躲闪。 待我仔细看去,那东西有一寸大,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锋利而下,插入地面足足有半寸。 树的人好像是不死心,又接连发了十几个,都被温芸一一躲开。 就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温芸飞速从袖中取出一物,朝树掷去,只听面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一个十几岁的小童就从树坠了下来,扑通一下摔在了地。 我从温芸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越过她打量树下的小童。 那孩子蓝衣白袴,金发碧眼,身穿行动便捷的胡服,肩部的衣物似被利器浅浅地划开,蹭了一点血迹,腰挂着三四个木箱,脖挂着银质长命锁,垂在锁尾的铃铛正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概是因为刚从树跌下,那孩子全身脏兮兮的,灰头土脸,连束着的马尾也散了架,腻云缓亸着披在肩,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样稚嫩调皮的西域少年,迄今我只认识一个,那就是王府暗卫团的莫离。 因为个子长不高,年纪又最小,就被林大哥亲切地叫做“冬瓜”。 温芸一个箭步冲到莫离跟前,一把抓住他金发,将他整个提了起来,凤眼微眯地看着他,冷冷道:“不是叫你去和小岁一起照顾大树了吗?怎么跑来这里给我添乱?” 莫离被温芸抓疼了,一边揉着头皮一边试图将她的手打掉,嚷嚷道:“大树有小岁照看就够了,他们兄妹感情难么好,我在那里呆着很多余啊!” 温芸看着自己手中张牙舞爪的小鬼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慢慢揉了几下刚才抓着的位置,淡淡道:“下不为例啊。” 莫离本来还在生气,被温芸这么一揉什么臭脾气都没有了,愣愣地坐在地,两颊还升起两朵小红云,很是可爱。 我在一旁看着,有些忍俊不禁,觉得和这些暗卫呆在一起是很惬意的事情。 温芸弯腰,使劲从地将刚才莫离投下暗器拔出来,夹在两指之间,盯着莫离问:“这是什么?” 莫离被她怎么一问,猝然回神,结结巴巴道:“这c这是我自己打磨出的金钱镖,从书学来的。” 温芸仔细琢磨了一番,又将那东西递给我,我看着手中被磨出棱角的铜钱,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周传奇里描绘的侠盗暗器,当时就觉得很新奇,没想到如今真能见实物。 我正准备夸莫离几句,却被他抢了白,莫离靠在树边轻蔑道:“王爷看完了就快还给我,反正你也不会用。” 我皱了皱眉,你这小胡人,怎么这么不尊重大周的亲王? 莫离从来不识人脸色,长尊不分地接着说道:“以前为师那么努力地教授于您,王爷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为师对您很失望啊” 天杀的胡人小崽子!你什么时候成我师父了? 我正想教训他几句,站在一旁的温芸突然走到莫离面前,直接给了他一记爆栗。 温芸居高临下地看着莫离,冷声道:“不得对王爷无礼。” 莫离猝不及防,捂着头呜咽道:“你们都欺负我,等林大哥回来,我一定要告你们的状” 我:“” h网p首c发 据我所知,莫离身手虽敏捷,但是力量不够,近身实战往往落了下风,所以林渊亲自把他培养成了一个躲在暗中偷袭的杀手,莫离出手快准狠,而且很会把握时机,之前为王府立过不少功。 但莫离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偷袭,而是研究暗器。他总能根据暗杀的地势和对手的短处,发明出很便捷灵活的杀人武器,往往事半功倍,出人意料。 原来,每过一段时间,莫离都会把他发明的一些小玩意拿来教我用,可是我天生不是搞偷袭的料,平时马拉拉弓,耍一耍刀枪还可以,但是在身藏这么一个小玩意,还要趁人不备地出招,对我来说着实有点困难。 每当我在练习中失手时,莫离就会用他那一口不怎么流利的中原官话,指责我说:“王爷如果连这个都不会,日后遇险该如何自保?” 我干笑两声:“本王还是会用刀枪剑戟的,阿离你不用太担心。” 莫离听罢,向我翻了一个超级大白眼,撇了撇嘴说:“你们汉人的武器都太弱了,我这些宝贝都很强的!一个环刃抵你十支箭!” 我擦擦汗,实在是不想和这小崽子争论什么,于是妥协道:“阿离说得都对。” 又经过几番尝试后,莫离发现我真的连暗器都不会用,对我彻底失望了,于是便有了刚才的这番对话。 我们在海棠院内正聊着,院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随着声音的临近,一个十五六岁的苗族少女,毫不避讳地光着脚丫跑了进来。 她穿黑色大襟衣,下穿黑色百褶裙,领口腰间系着蓝鸾刺绣彩锦,头戴银花鬓夹,颈的大银环印着阳光,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我一眼认出她是暗卫团的花百岁,于是前一步走近她,笑着问:“小岁怎么也来了?大树的伤势好些了吗?” 花百岁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乖巧道:“有劳王爷牵挂,阿哥的伤势不重,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着,她抿了抿唇,满是担忧地看着我,“只是百岁听说王爷也受伤了,王爷的身子现在怎么样?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吗?” 我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个病户,刚才和他们玩闹时没觉得什么,现在被提及伤口,大腿内侧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小岁,本王无恙” 温芸看我脸色泛白,二话没说,一把将我大横抱起,朝我怒道:“王爷,您身子不舒服为什么没早告诉我们?您这样太不爱惜自己了!” 我干笑两声,心道早些时候,我也没觉得疼啊 眼看自己就要被温芸抱回房了,我低头看着温芸身后的花百岁,问道:“小岁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岁伸手,指了指抱头蹲在树下的莫离,说:“刚才我和阿离还有大树,三个人在玩投壶来着,阿离连输了三局,哭着一下子跑没影了,我到处找他回去,才找到了这里。” 我c温芸:“” 阿离!这小子怎么还输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庭花与月 温芸把我抬进房间,轻轻地将我放在床榻,便行礼退下了。 经过几番折腾,我又回到了这个柔软舒适的床,我伸了个懒腰,在床一滚,往身卷了层薄被,准备继续睡觉。 可我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沈安然好看的笑容。 我连忙睁开眼睛,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接着睡。 再闭眼,我看见沈安然坐在我身旁喝茶。 我猛地弹坐起来,拼命地搓了搓脸,觉得自己真是中了邪,于是念了几句定心咒,再倒床睡去。 我闭眼,沈安然那张清俊的脸被陡然放大,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近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睁开眼,再也不敢睡了。 之后朝廷派来了使者替李真淳来看望我,我开心地不得了,觉得终于逮到机会来摆脱“阴魂不散”的沈安然了,连忙请他进来。 那使者说话客客气气,像是刚进宫不久的新人,我也没在意,拉着他聊了许多最近发生的事情,还问了他今日早朝有没有商议要事。 使者恭敬道:“其他的倒没什么,还是那些老问题,不过今早倒是有一则喜讯。” 我顿时来了兴趣,催促道:“你快说,什么喜讯?” 使者微笑着答复我:“回王爷,苏相今日禀告,说越州一案已经顺利解决了。” 我喜眉梢,激动地拉住他的袖口:“真的?” 使者可能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回避似的朝一旁躲了躲,点头道:“千真万确。” 我听罢心里笑开了花,如果这事情成功解决,最近御史台就不会再安排沈安然到地方督察了,这样一来,他就又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了。 就在我开心地想把床边的使者抱住的时候,那人见状敏捷一闪,我扑了个空,整个半身跌出床外,大腿的伤口被拉扯了一下,我的喜悦一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掩盖了 我看着使者慌忙离去的背影,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吗 用过晚膳后,碧朱服侍我洗浴,看到裂开的伤口时,瞪了我一眼,在我的胳膊狠狠揪了一把,顿时一股尖锐的刺痛席卷我的全身,我疼得差点叫了出来。 碧朱一边给我浇水搓身子,一边冷淡道:“知道疼还到处折腾,这身子又不是铁打的。” 我望着头顶的房梁,欲哭无泪。 洗完后,碧朱将我身擦干,伺候我更衣时,冷不丁瞅了几眼我的胸部,我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碧朱尴尬地红了脸,揉了揉鼻子道:“小山丘林。” 我一脸震惊。 碧朱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帮我裹了件夏日薄衫,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道:“王爷以后穿男装,还要再多垫几层才不容易被看出来” 我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她的,说:“你不用羡慕。” 此言一出,碧朱冷笑着一把扯过我,使劲一揪,于是我的胳膊又废了。 碧朱报复完之后,又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温柔体贴地扶我回到床,涂完药后,重新换了助眠的香,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待她走后,我一巴掌拍自己脸,造孽啊,我身边怎么尽是一些戏子 我躺在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怕自己一闭眼又看见沈安然。 我觉得自己想沈安然都想疯了,如果他明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指不定会冲动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不行!我一定要克制住! 于是我起身,在床盘腿而坐,在桌案随便拿了本书看,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翻了几面,突然发现这本不是什么经书著作,而是一本现在脍炙人口的传奇。渐渐地,我看入了迷,亥时的钟声响了两遍也不肯睡,盯着书的字,眼睛都不眨,自己好像被吸入了故事之中,身临其境。 就在我看了一大半的时候,我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了前几次遇害的经验,我立刻警觉过来,从书中回神,朝窗口看去,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在窗前停留了一会儿,便很快离开了。 和之前一样。 我一愣,心想会不会又是莫离的恶作剧,于是唤了声温芸,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回应,我又试探着叫了几声姜宣,还是无人答应,整个房间陷入沉寂,我只听得到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会儿,从床头的匣子里取出莫离临走时,给我留下的几个金钱镖,暗暗捏在手心里,点了盏烛灯,忐忑着走出了房间。 我一边走一边想,如果这次又是莫离在调皮的话,我就把他送到林大哥面前问罪,但如果是贼的话说真的,我们王府守夜的护卫平日都在干啥呢?为什么总是把贼放进来? 还是说这家伙是个高手?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走到长廊的转角处时,突然有一股力量牵扯住我的右臂,将我拉到了一旁的黑暗处,烛灯被骤然打翻在地,一下子没了灯光眼前一片漆黑,我本能想挣扎,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从身后抱住我,浑身酒气,他将头紧贴在我的侧脸,紊乱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吹拂在我的颈边,感觉有点痒。 我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或许是因为姜宣被碧朱打了,很生气,就到酒馆买醉,现在又跑到我这里撒酒疯,难怪我叫他总不答应的,原来是这样啊。 想通了,我也放松了警惕,顺势拍了拍他的头说:“姜宣,你别这样” 那人听后将我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低沉的嗓音带着醉人的酒香:“姜宣?他早就被我锁起来了。” 我一惊,听着那声音确实不是姜宣,我正想回头看清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搂住,侧不过身,余光只能扫见他垂下的青丝,夜未过半,月光还照不到这里,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 永久免!费看 突然那人闷声说:“你别动。” 我吓得立马撤回了脸,动也不敢动。 我听到那人轻笑了几声,随后将头埋进了我的颈窝,柔声道:“让我就这样抱一会儿好吗?” 我有些懵了,实在是猜不出这人是谁,更猜不出他这么做的意图。不过,他竟然连姜宣都能收拾,功夫一定了得,还是不惹为妙。 思及此,我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任由他抱着。 他忽而在我耳边吹拂着热气,喃喃道:“阿昭,我很想你” 我一愣,阿昭是我的乳名,只有皇族的亲人才知道,他为什么叫我阿昭? 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试探着问:“你是李孛弼吗?” 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我的脸颊,我听到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再猜。”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的酒味太重,我闻着也有些晕乎乎的了,他说的话我都有些听不真切。他的呢喃细语就像是催眠的咒语,轻轻地,像一首安眠曲,仿佛是在哄我入睡。 又过了一会儿,月中天,快要十五的月儿又大又圆,格外地漂亮。 我斗胆借着月光悄悄地转头看他的脸如美玉雕琢出来的五官,颀长的羽玉眉下是一双洒满星屑的眼睛,映照着月华,璀璨而夺目。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始终看不透他那双,看似澄澈却又深不可测的眼眸,而此刻,这双眼睛正盈满柔情地看着我,我几乎要叫出他的名字,他的脸却忽然靠近,捧住我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没有无尽的缠绵,就像二月的梨花随风飘落到地,他轻轻吻落下,仿佛那只是故友重逢时的一个问候,那么随意,又那么慎重。 相隔十余年,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在此刻,融进了这个吻里。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却宁愿沉醉在他的吻中,也不愿开口,仿若是一个梦境,如果开口,就会破碎销匿。 我不知道他走了多久,我只记得他离开时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笑出了一双浅浅的梨涡:“阿昭,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愣在原地,傻傻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脸又一下子红成了灯笼。 皎洁的月光浮在海棠树的枝头,细细的蝉鸣在院子里回荡着,红萼的凌霄花爬满了院墙,随风摇曳着,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抬头望着将盈的月亮,又想起那个梦中的少年,终是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秦川” 秦川 你为什么,在我几乎要喜欢沈安然的时候,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金风玉露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一直没睡好,还做了两个特别荒唐的梦。 我先梦到我和秦川躺在床,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时候,突然房门大开,沈安然一袭墨绿的长衫站在门口,逆着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指着我旁边衣衫不整的秦川问:“王爷,他是谁?” 我被这个噩梦吓醒了,过了一会儿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是我和沈安然并肩走在石桥,青青杨柳低垂着嫩枝拂过水面,桥下池塘荡着碧波,倏尔游来几条锦鲤,在大片的浮萍间穿梭嬉戏,如红莲般的尾巴拨动着水波,河面泛起层层漪澜。 和风送暖,二月春好。 沈安然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用渴求的目光看着我,一字一句道:“王爷,我们私奔吧。” 我被他灼热的眼神烫伤了,脸颊绯红,心扑通扑通地乱跳着,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秦川从天而降,挡在了我们二人之间。 他将我护在身后,冷眼看着面前的沈安然,挑衅道:“想和小爷抢人?你还早了一万年!” 沈安然皱了皱眉,似乎不怎么高兴。我连忙跑前打圆场,向他解释道:“这位是我幼时的侍读,秦川” 秦川听罢,一脸不满地将我扯入他的怀中,扳过我的脸,促狭一笑,道:“不是侍读那么简单吧?嗯?” 说着,他就当着沈安然的面俯身亲吻我 啊啊啊啊啊!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直接从床弹起,再也不敢睡觉了。 我就这样放空着脑袋,什么都不想,盯着头顶的五架梁,直到雄鸡司晨,承天门响起了报晓鼓,接着南北大街的鼓楼依次跟进,钟鼓齐鸣,庄严浩荡,敲醒了整座城池。 我不顾体况,直径下了床更衣洗漱,并吩咐车夫在府门外候着。 昨日使者告诉我说,李真淳批准我在家养伤,可七日不来朝参,但我不是热爱工作,而是着实不想在家待下去了。一个人在床继续胡思乱想,都要濒临崩溃了。我觉得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来换个思路,调整一下心态,抛开那些杂念,不再浑浑噩噩地度日。 我整装完毕,坐马车,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身,喊了声“驾”,我们就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一路大小店肆开门铺张,大街寥寥无人,倒有几分冷清。 等出了胜业坊,车夫突然隔着帘栊没头脑地问了一句:“王爷,这么早,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被他问得一愣,莫名其妙道:“当然是去皇宫朝参啊?” 车夫挠了挠后脑勺,更是不解:“可今天不是旬休嘛!” 啊!令堂的!想工作的时候,偏偏遇到旬休!真是郁闷! 我低下头,暗暗吸了吸鼻子,掩饰道:“本王最近记性不好,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们就去萧氏铺买碗馄饨吃吧” 车夫点点头,甩了甩鞭绳,于是马车打转,又回了胜业坊。 当我吃了一大碗鲜香美味的馄饨,心满意足地回到王府时,发现一辆陌生的马车正停在门前,马车装饰华贵但车夫很面生,我怕是宫中派来的使者,连忙下车迎了去。 那马车似乎也是刚到不久,一个小童正掀开竹帘,等着车舆内的人走下来。 我一旁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静候着,思考这车的人会是谁。 不一会儿,一双白底的黑靴便印入眼帘,接着是一身绀青色的窄袖袍衫,面用金丝绣着俊鹘衔花的图案,远远望去栩栩如生。 h匠:网永久免,费d看 几缕青丝垂下,掠过白如美瓷的面颊,墨色的眼眸如软玉般空明流光。 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我和沈安然再次见面的场景。 想过在花间,在庭院,在皇宫,但绝对没想过会在坊市街头的安陵王府大门口。 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整了整衣角皱褶,抬步前,爽朗笑道:“沈公子回来了?” 沈安然大概是没想到我今日起得这么早,还在大门口候着他,微微一怔后,随即笑了:“王爷早。” 他不笑还好,一笑倾城。我觉得今早开了一路的陌娇花都没有他那么明媚好看。 我愣在原地,接不话,看着面带微笑的沈安然都快看呆了。 沈安然觉察到了我的失神,走到我跟前,轻声唤着:“王爷,您怎么了?” 面对沈安然的突然靠近,我着实吓了一跳,他身清幽怡人的兰香扑面而来,将我的两颊熏得通红。 我突然有些激动,心中有些情愫难以自控。 我朝思暮想的沈安然啊,他此刻离我这么近,如墨玉般温良的双眸,现在只看着我一个人,我多想将他一把抱住占为己有啊 惝恍不觉间,我忽然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吻。 我心里一个咯噔,伸出的双臂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也许是因为我此时的样子滑稽又莫名其妙,沈安然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疑惑道:“王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回过神来,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一下,干笑几声道:“没事,赶虫子呢。” 沈安然皱着眉头,深沉地看了我一眼,正想说什么,忽见一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也从那辆马车摇摇晃晃地下来。 那人拍拍自己的长袍,睁着碧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和沈安然,朗声道:“哟!你们话讲完了吗?我想先吃个饭。” 我瞅见那人一头紫色的秀发,就知道此人一定是贺兰段。 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和沈安然坐一辆马车来我府。 我和贺兰段的眼睛对,电光石火间想起他在夜宴的劝酒和耳语,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他。 于是我绕过沈安然,直径走到了贺兰段面前,正准备问他是否在我的酒樽里下过药时,大概是因为之前那碗馄饨吃得太急,我一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先打了一个嗝。 我和贺兰段皆是一愣。 贺兰段调皮地眨了眨吧眼,道:“原来王爷已经吃过了啊,还是虾仁五谷馅的。” 我立刻尴尬地涨红了脸。 这猫妖的鼻子怎么这么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饕餮之徒 从走进王府,到在厅堂里坐下,贺兰段一直缠着我要吃的。 他肚子咕噜噜地叫着,我叹了口气,只好让张姑重新下厨做了几块蒸饼给贺兰段呈了来。 可当我望着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蒸饼时,一下子又馋了,趁他们二人不注意,也拿了一块正准备放入嘴中,却听到对面坐着的贺兰段沮丧道:“怎么是蒸饼啊” 这猫妖竟然瞧不起张姑的手艺?我挑了挑眉,大啃一口饼,冷哼道:“爱吃不吃。” 谁知贺兰段居然真的把这盘热气腾腾的蒸饼推到了一边,双手扯着沈安然的袖口左右摇晃,嘴里还嗔道:“安然,我想吃你做的胡麻烧饼,好不好嘛?” 他叫得太过亲热,我在一旁看着差点没被噎死。 反观沈安然却是一脸淡定,伸手拿了块蒸饼,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品味道:“张姑的手艺又长进了。” 贺兰段看自己讨不到便宜,沈安然也分明不想给他做胡饼,双手抱胸,哼唧一声,道:“你肯做给安陵王吃,竟不肯做给你的朋友吃,安然,你真是太没人性了!” 虽然我不明白贺兰段是什么时候和沈安然成了好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安然只做给我吃,不做给贺兰段吃就没人性了,但是我知道,被贺兰段这么一提后,我确实很怀念沈安然亲手做的胡麻烧饼了,毕竟无论口味还是工艺,都不比陈氏的皇城一字号胡饼差啊! 于是我用宽袖挡住,三下两下啃完了手中的蒸饼,抹了抹嘴,眼巴巴地盯着沈安然。 沈安然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头看向我,关切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我拍了几下分明很鼓的肚子,装出一副食不果腹的样子,可怜兮兮道:“本王饿了” 沈安然皱了皱眉头,道:“可王爷刚吃了一碗馄饨。” 我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可是萧氏铺近来黑得很,一大碗都是汤水,馄饨根本没有几个” 沈安然眉纹又深了几分,道:“但王爷刚才还吃了蒸饼。” 我可是躲着吃的,竟然被发现了? 我眼角抽了抽,厚着脸皮道:“本王是帮大理寺卿尝尝味” 匠r网 沈安然的眼底忽然闪过一道厉光:“还吃了两大块。” 我正想继续胡扯,直到沈安然买账为止,却听到坐在一旁看戏的贺兰段直截了当道:“安然,你这还看不出来吗?安陵王这是嘴馋了,和我一样,想吃你做的胡饼呢!” 我一惊,令堂的猫妖!你在胡说些什么大实话啊! 沈安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 贺兰段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摊手无赖道:“这可就没办法了,既然连安陵王都想吃,安然你就不得不做咯。” 谁知沈安然竟不为所动,继续吃着手中的蒸饼,不说一句话。 贺兰段心生不解,好奇地靠过去问:“咦?你不去厨房吗?” 沈安然头也不抬,细嚼慢咽地吃着蒸饼,淡然道:“不去。” 我看着今日异常冷漠的沈安然,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我知道是自己在提一些任性的要求,可是换作平时的话,沈安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给我烤烧饼的,他如今不给我做了,我感觉自己的胸腔有些难受。 我知道这很矫情,但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沈安然对我不再像以前那么好了。 我唉声叹气,罢了罢手,正准备放弃。 可我一个“算了”还没说出口,沈安然擦擦嘴,施施然起身道:“张姑和我说下厨的猪肉羊肉不多了,如果再做几个胡麻烧饼的话,午膳可就做不了盘游饭了。” 我听罢,腾地站起来,急切地连坐着的梨木椅都撞倒了,惊喜若狂地盯着沈安然,紧张得声音都在打颤:“你是要给本王做盘游饭吗?” 沈安然回望着我,四目相对,他颔首莞尔一笑:“千真万确。” 苍天啊!我是不是在做梦?沈安然要给我做闻名大周的美食越阳盘游饭吗? 我真是高兴得要天啦! 盘游饭和不同的米饭面食不同,它的材料配菜极其繁杂丰盛,但碍于其中有些是越州的特产,就算是在皇都也很难买全这些食材,所以皇都人几乎没几户吃得盘游饭,而且盘游饭最初就是为怀胎的产妇发明的,因此营养丰富,内容丰盛,是难得一尝的佳肴啊! 光是我能记住的配菜就不下十种,煎虾c炙鱼c鸡鹅猪羊c灌汤c鸡子羹c粔籹c盐豉都埋在香喷喷的白饭里,光是像我都禁不住流下口水 就在我沉浸在对美味珍馐的幻想之中时,沈安然不知是何时走到了我的面前,双眸含笑地看着我,柔声道:“那王爷,现在还饿吗?” 我听罢面红耳赤,不停地摇头,觉得自己两个耳朵都快摇掉了。 沈安然要给我做盘游饭,我还惦记着胡麻烧饼就太没出息啦! 这时贺兰段又前拉住沈安然的衣袖,不满地囔囔着:“你竟然要做盘游饭?安然,我也要吃!” 我暗暗白了这人一眼,这猫妖没事跑到我王府闹腾就算了,还贴在沈安然身蹭吃蹭喝,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顾忌皇家颜面和两府的和气,我真想下道逐客令,把这只死猫踢出门外。 沈安然倒是不以为然,轻声道:“好。” 我一下子愣住了。 贺兰段高呼一声“安然你最好了”,高兴地扑向沈安然。 就在这时,沈安然抽身一躲,露出了商人式的招牌笑颜,缓缓道:“一碗饭,一百金。” 贺兰段扑了个空,直接摔在了地板,抬起头瞪着沈安然,恶狠狠道:“沈安然!你丫的偏心!” 沈安然兀自理了理被他扯皱的衣袖,尔后微笑地俯视着趴在地的贺兰段,温柔道:“难道堂堂大理寺卿竟然不知道,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啊。” 我忽然有些同情贺兰段,却还是不给面子地扑哧笑出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扑朔迷离 沈安然随后去了厨房,留下我和贺兰段两个人呆在厅堂内。此时早膳已撤下,碧朱换了几盘果品。 自从知道贺兰段和沈安然感情要好后,和贺兰段单独相处时,就会有一种莫名强烈的尴尬。 如果说我喜欢沈安然,而贺兰段也中意他的话,那我和贺兰段的关系不就相当于是情敌吗? 我被自己这个极其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低头喝了一口紫笋茶,想平静一下心情。 相对于我,贺兰段简直把王府当作了自个儿家,翘着个二郎腿,一边吃水果一边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只猫妖不会无缘无故跑着这里来,这其中一定有鬼! 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心态,问道:“大理寺卿怎么有空到本王这里闲坐了?” 贺兰段倒不拘谨,用纤长的玉指拈了颗樱桃放进嘴里:“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王爷近日像是倒了大楣,不是落水就是绑架。” 我抽了抽眼角,你难道是专门来慰问我的吗? 贺兰段大概是觉得这新鲜的樱桃很好吃,从青瓷盘里又取出一个,慢慢悠悠道:“我去年得了个宝贝,驱邪避灾的,只可惜我大理寺一直平顺得很,留那玩意也没什么用,就特意带来转送给王爷,还望王爷笑纳,不要嫌弃才是。” 说着他从身取出一物置于案,我虽然怀疑送礼不是他真正的企图,但还是好奇地拿了过来,放在手中观察了一番。 那是一个用好的天然和田青玉雕琢出的貔貅,头有两个角,意为“辟邪”,张着血盆大口,模样极凶,腾云驾雾威风凛凛,底座下面还用篆书刻了一个“李”字。 我猜想这大概是大周皇族留下来的东西吧 我一边赏玩着巴掌大的小玩意,一边悄悄瞥了两眼贺兰段,看他还是笑眯眯的,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感觉就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直觉告诉我这一定有诈。 于是我将那玉貔貅搁在桌,淡然道:“无功不受禄,还是请大理寺卿自己收着吧。” 贺兰段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又把它放回身,继续吃樱桃。 我心道这只猫妖还真是清闲得很,难道说我被绑架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我清了清喉咙,煞有介事地问道:“听说大理寺卿昨夜带走了几个金吾卫做口供,进行得还顺利吗?” 贺兰段嘴里含着一根樱桃蒂,挑着眼角,轻描淡写地说:“那些人虽然穿着金吾卫的队服,却根本不是金吾卫的人啊。” 我一惊:“不是金吾卫的人?那是什么人?” 贺兰段摇了摇头,却没有一筹莫展的神色,反而嘴角还挂着轻松的笑容,继续道:“反正今天是旬休,应该纵情玩乐,案子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 我听罢,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为朝廷的最高刑狱审判长官,这样松懈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说你真是猫妖,可以施展法术破案吗? 只听贺兰段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等会儿,我还约了司马将军一起去金钱巷的锦花阁玩一玩,王爷有兴趣一同前往吗?” 我慌忙罢手,为难道:“最近身子不好,大夫让我少去那些烟花之地。” 贺兰段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笑了笑:“哎呀,听说今日锦花阁要选花魁,可热闹了。王爷不能去,那真是太遗憾了” 我尴尬地附和道:“确实遗憾,确实遗憾” 贺兰段三下五除二,吃掉了青瓷碗里的最后一个樱桃,用手绢优雅地擦了擦嘴,微微眯起碧色的眼睛,像猫一样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起身失落道:“反正午膳的盘游饭也没我的份,在下还是先回家补一觉吧” 说着他揉了揉眼,仿佛已经困得不行,回头缓缓道:“王爷,告辞。” 我努力保持笑容以掩饰刚才的难堪,道:“恕不远送,大理寺卿好走。” 贺兰段没走多久,林渊和温芸就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这年头的暗卫神出鬼没就算了,叫时不出现,不叫时瞎出现,我总有一天要被他们吓昏厥的。 我正想硕他们几句,却忽然想起,昨晚碰到秦川之前,我呼唤了温芸和姜宣,当时没一个人答应。如果真是像秦川说的那样,他把姜宣锁住了,那温芸又是为何不在呢? ui网唯一f,。其他都是盗版 还没等我开口问,温芸就前一步主动坦白了,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昨晚子时我看到海棠院内有可以的人影,就跟过去看了,发现那人是” 我一惊,拿茶的手抖了抖难道她发现秦川了吗? 我有些焦急地追问道:“那人是谁?” 温芸沉静的眸子突然黯了几分,她一字一句道:“就是方才离去的那位大人。” 我望了望门外,她是指贺兰段吗? 可是贺兰段昨夜偷偷到我府做什么? 一堆问题还没解决,又来了一堆问题,我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温芸放低声音继续说道:“属下本来可以就地擒住他,半路却杀出一个白衣公子,那人的武功在我之,我打不过他,只好让他们走掉了。” 说着,温芸直直跪下,面露惭色:“属下无能,还请王爷责罚!” 又是这句 我轻轻地笑出声,弯腰将单膝跪下的温芸扶起来,柔声道:“你没抓到是好事。你若是抓到了,我不仅那这个大理寺卿没辙,而且还会引出事端,放他们回去没有错,只是我们需要进一步考虑他们来我的王府的理由。” 我心中已有了猜测,大概还是和绑架的事情有关。 这时站在一旁的林渊忽然靠近禀告:“我们昨日乔装潜伏在大理寺里,确实得到了一些情报。” 我又惊又喜,连忙催促道:“林大哥,你快说。” 林渊和温芸对视了一下,严肃道:“大理寺那夜抓到的人确实都不是金吾卫,大概是人换了金吾卫的队服假冒的,可这其中,有安陵王府的人。” 我一阵惊愕,差点要叫出来,颤声道:“你c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饱食餍足 大概是因为我的反应太过激烈,温芸很明显被怔住了,林渊走近我,低声道:“就是说,大理寺卿抓到的四名假金吾卫中,有两名是王府的仆役。” 这一次,我切切实实地听清楚了,换句话说,就是我安陵王府有人当了叛徒? 豆大的汗珠从我的眉心滑落,我声音颤抖着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贺兰段没有直接告诉我这些?” 林渊也是眉头深锁,思考了一会儿后,嗓音低沉道:“也许那位大人在怀疑,这出绑架是王爷自导自演的。” 我听后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有没有搞错?我竟然一下子从受害人,变成了嫌疑犯? 贺兰段很可能在查出那些人的身份之后,就在怀疑我了,此番前来与其说是探望,倒不如说是为了试探我。 回想之前,温芸见到贺兰段的那天晚,他或许就是在王府里偷偷搜集证据也未可知。 等等!还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我被绑架后,贺兰段和司马烨可以那么快就赶来支援?而且他们抓了几个活口就走了,也没有把我送回王府,很明显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救我,而是单纯地为了收集证据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早就料到我会被绑架,特意放任敌人来抓我,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我简直成了他们破案的诱饵了啊! 我细思极恐,咬唇暗惊,这只死猫妖还真是狡猾得狠啊。 像这样再继续被贺兰段牵着鼻子走,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牺牲了。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得想想法子。 忽然我灵机一动,朝林渊和温芸挥了挥手,待他们凑近,我悄声吩咐道:“你们近日安排些人跟踪贺兰段,看他最近都走访了哪些地方,然后一一向我汇报。” 林渊皱了皱眉,禁不住反驳道:“可如果我们都去了,谁来保护王爷呢?” 我罢罢手,淡淡道:“你们把辛桃和莫离留下就行,再说了,我不是还有” “姜宣”二字还未说出口,温芸就破天荒地点头赞同道:“也是啊,王爷身边不是还有沈公子吗?” 最新5章节ax 我一愣,咦?为什么不是姜宣?沈安然又不会武功,怎么保护我? 林渊听罢,锤手道:“啊,看我这记性,怎么把沈公子忘了呢?”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他们之间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默契。 这二人和我告别后,相继跃窗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抱着脑袋,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沈安然就这么让他们信任吗? 算了,先别管他们,我还是先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碧朱唤我用膳的时候,我正在看昨晚没读完的那本传奇故事。 虽然被中途打断有些不开心,但一想到马就有盘游饭吃了,心情又欢快了许多。 当沈安然端着一大碗盘游饭来的时候,我猛然觉得他全身下都被耀眼夺目的光芒笼罩着,仿若神仙下凡! 我激动得差点烧香磕头,求他保佑我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美味的佳肴。 隔得远远的,米饭的甜味混合着鸡鸭鱼肉的荤香飘来,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沈安然把它端到我面前,白如玉的米粒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配菜,煞是好看。我顿时觉得馋意难当,抬头用恳求的目光看了一眼沈安然,沈安然粲齿一笑,道:“请王爷享用。” 得到他的许可后,我颤抖着手指握住瓷勺挖了一大勺,鸡块粔籹肉桂,都看得到影子,就连埋在饭里的炙鱼羊肉也呼之欲出。我挖了一整勺饭,全部放入口中,包了满嘴,细细品尝,羊豚肥而不腻,鸡肉鲜嫩,虾仁爽滑可口,米饭不硬不软,简直是绝了!每次咀嚼,就仿佛是把人间各种美味都集于我的口中,各有特色的菜肴搭配在一起,让人应接不暇,食指大动。 大概是我咂嘴弄舌的模样太过夸张,和我同桌吃饭的沈安然有些忍俊不禁,轻轻笑了出来。 我抬头,看到沈安然正含笑看着我,而他面前只有一碗胡麻粥,我心中不由小鹿乱撞,有些不好意思道:“沈公子午膳就吃粥啊” 沈安然点头,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道:“因为今日厨房准备的食材不足,只够做一碗盘游饭啊。” 我看着自己碗里丰盛的配菜,再瞅瞅沈安然碗里的清粥芝麻,更加难为情,赧然道:“这一碗盘游饭量太足了,本王可能吃不完,不如本王分你一半吧?” 沈安然不以为然地摇头,笑了笑:“王爷有所不知,沈某督察越州时,天天都吃盘游饭,早就吃腻了,正是想换一换胃口才煮清粥吃的。” 我惊讶地连勺子都掉了碗边。 啊天天吃盘游饭沈安然,你也太幸福了吧? 我重新拾起瓷勺,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珍馐美馔,深深地觉得,这样好吃的人间美味,别说是吃四天了,就算吃一辈子我都不会腻啊! 想罢,我五味杂陈地看了一眼他。 沈安然!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望望沈安然,又看看盘游饭,暗暗定下一个决心等我退休不作王爷了,就带着沈安然碧朱搬到越州住,然后天天吃盘游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欲擒故纵 干掉了一大碗盘游饭后,作为一个食量颇大的王爷,我终于在有生之年,体会到了撑破肚皮的滋味。 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真是觉得死而无憾了。 沈安然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到我面前,双眸似一泓澄明的清水,恬淡地笑着说:“王爷这是庐州的六安茶,对消食有好处。” 我接过温热的白瓷杯,沿着杯沿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清甜在口齿间四溢,茶味浓郁,没有一丝苦涩,顿时让我提神了不少。 我又喝了一口,觉得神清气爽。我悄悄偏头看坐在一旁饮茶的沈安然,他眼眸低垂,细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打下,纤长的手指轻轻握瓷杯,抬手间露出如玉如脂的皓腕,茶杯冉起的白雾袅绕在他的鼻唇间,清新而又朦胧 我一瞬间看呆了,咽了咽口水。 沈安然察觉到我的视线,疑惑地抬头看向我,问道:“王爷,有什么事吗?” 我慌忙移开视线,低头猛地喝了一口六安茶,可又不小心烫到了舌头。 为了掩饰尴尬,我咳嗽了几声,道:“本王只是想知道,越州一案如此诡异复杂,沈公子为何这么快就办完回来了?而且还乘的是大理寺的马车?” 沈安然仿佛早已料到我会问他这些,回答地顺畅流利:“越州一案确实复杂,而且线索不足,不过我们略施小计,他们就露出了马脚,疑犯很快就抓到了。 “至于为何坐大理寺的马车,那是因为返回皇都的途中,我的马车出了问题,恰好在路遇到了来访王府的贺兰大人,就行了个方便。” 我忽然来了兴趣,追问道:“你们施了个什么计策,这么快就抓住了?” 沈安然莞尔道:“欲擒故纵。” 事情是这样的。沈安然他们抵达越州的途中,就在附近一带的山遇到了一伙山匪,于是沈安然就把他们抓了,直接带给了越州刺史,并对外放出假消息说盗窃官银的强盗已经擒获,将即刻报朝廷,押回去审问。与此同时,大理寺派去的人和越州官府联合调查,结果在越州南边一个偏僻的村庄找回了官银,原来,是有人想要利用这些官银征兵买马,听到强盗已经捉拿归案的消息后就放松了警惕,延误了两天的时辰,被官兵逮个正着。 我皱了皱眉,事情大概了解了,但还有些不甚理解。实际,我还以为这笔钱会被什么人私吞,可没想到竟会用在招兵这是要造反吗? 一想到这里,夏氏之乱的种种又浮现在脑海里,我不禁在心里捏了把汗,继续问道:“那你们最后查清到是谁干的了吗?” ;更d新4e 沈安然浅笑道:“当然。那人就是凤州有名的豪右,卫冠。” 我听罢一愣,愕然道:“可案发是在越州,凤州乃皇都所在,官银又是从越州运到沧州,既然如此,在凤州伏兵袭击不是更轻而易举吗?为何要等到了越州再动手?” 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拂过沈安然的长发,他依然是在微笑,眼中却有一丝凛冽,他缓缓道:“若按王爷所说,卫冠的行动简单了,但相对的,朝廷查人不也更轻松了吗?在越州作案更不容易查到他身,而且越州本来就多出匪盗之辈,他大可直接利用这一点,栽赃嫁祸给越州啊。” 我一怔,忽地恍然大悟,心想这卫冠的心思真是既缜密又狠毒啊,如果不是自己的手下露出马脚的话,或许他就真的成功了 只是卫家和皇族多年来相安无事,无冤无仇的,又为何要冒险劫官银征兵? 我双手托着腮帮思考了一会儿,可实在是想不通,于是又问:“你们可查清了卫冠盗银的原因?” 沈安然摇摇头,淡然道:“抓住卫冠后的事,就全交给大理寺和朝廷了,御史台无权干涉。” 我点点头,想想也是,不过三四天,案情能有这么大的进展,还抓到了幕后之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想全部查清,还需要时日,先耐心等等吧。 突然我想到,这次抓到卫冠,沈安然功不可没啊,应当升官奖赏才是! 于是我挑了挑眉道:“沈公子这次也算立了大功,御史台应该会向陛下反馈,日后一定会提拔你的,升到五六品,当个侍御史什么的。” 沈安然笑笑:“如真是这样,倒也不错。” 我高兴地拍手道:“到时候,你可得和本王出去好好庆祝一下,本王最近待在这屋子快闷死了!” 沈安然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异常严肃的神情,连一贯挂在嘴角的笑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忧虑和焦灼,道:“沈某听说,王爷您前日在宫中遭遇绑架,可有什么头绪?” 他的问题突如其来,我被他问得一愣,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好像压根就没有好好思考过,到底是谁在暗中加害我,几番想置我于死地。 之前我猜是萧平,被少叔旻否定了,后来又猜是贺兰段,结果被姜宣推翻了。 我前后思考了一下,觉得此事至少和孙将军脱不了干系:第一c姜宣是他派到我身边谋害我的暗卫,第二c绑架我的假金吾卫中还混有孙家的暗卫团团长。 虽然这些证据暂时没有被贺兰段发现,但如果姜宣说的都是事实,那么可以肯定这场绑架就算不是孙将军安排的,他也必定参与到了其中。 毕竟,作为金吾卫将军,安插几个人混入金吾卫中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 我仔细衡量过后,对沈安然的眼睛,郑重道:“我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计划此事的人是谁,但至少可以肯定,我被绑架一事和孙将军脱不了干系。” 沈安然的眼神忽然有些复杂,像无底的深渊般让人琢磨不透,他低声问:“那他为什么要加害王爷?” 我垂下眼睑,叹了口气,怏怏道:“谁知道啊?说不定是看本王天潢贵胄,有些羡慕嫉妒恨呢?” 沈安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身患重病 日中时分,艳阳火辣辣地烧烤着大地,蝉鸣四起忽远忽近,外面的风停了,房间里有些闷,充斥着夏日独有的溽热。 我第一次看到沈安然如此焦虑忡忡的模样,他一贯都是笑如春风,镇定自若的,仿佛天大的难题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如今,他看着我,深沉的眼底溢满了担忧,大概是觉得作为王府的宾,没有尽力为主人排忧解难,反而让主人身陷险境,有些愧疚吧 是啊,和林渊温芸他们一样,只是对自己失职的懊悔惭愧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嗯,一定是这样的 毕竟沈安然至今只是把我当做安陵王,他的主人,他的好友看待而已,我怎么能有其它非分之想呢 我怎么能从他身奢求更多呢? 他此刻能陪伴在我身边,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我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我朝沈安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宽慰道:“不要紧的,贺兰段那么能干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咱们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再说了,本王只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我还想继续多说点安慰人的话来平复一下沈安然的心情,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捧在他的掌心里,用炙热的眼神望着我,真挚道:“可王爷答应过沈某会照顾好自己的,王爷忘了吗?” 他掌心的温暖从我的手,传递到我的心中,我两颊顿时绯红。 我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好像没对他说过这种话,实际沈安然当时是奉急召赶去越州的,连招呼都没和我打一声,我又怎么可能亲口对他承诺什么呢? 我犹豫着开口问道:“呃本王说过吗?” 沈安然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低头紧紧握住我的手,过了一会儿,淡淡道:“不,没事,是沈某记错了。” 我缄默着,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暗暗涌动。我看着面前低首自责的沈安然,回忆如潮水般袭来,我忽然有一瞬间的错觉可能我和沈安然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们一起生活过,是无话不说的挚友 很久很久以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脑袋嗡嗡响着,耳边似有嘈杂的声音不断环绕着,我突然头疼欲裂,无法继续思考下去,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有些模糊,我渐渐看不清沈安然玉雕的脸庞,只能缓缓闭了双眼。 恍惚间,有一个声音从我回忆的最深处传来,像一滴蒹葭的垂着的露水,落入深蓝的湖泊,清漪过后,不见踪影 “等我,我会回来的” 我还没有想清楚那句话是谁说的,神志便开始混乱不清,我坚持不住,蓦然倒在了沈安然的肩。 我睁开眼时,宋郎中正在给我诊脉,时不时就撑开我的眼皮瞧一瞧,或者敲敲我的脑袋。 我就是这样被他弄醒的。 看正4版c章节 我环顾四周,发现碧朱c沈安然c辛桃c莫离c花百岁都在我这屋子里,就连几天不见的姜宣都围在那里凑热闹。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从安陵王摇身变成了某种珍奇异兽,所有人都围在一起瞧。 莫离瞅到我醒了,哼唧一声道:“啧啧,这徒弟真没用,坐着讲话都能把自己弄个昏迷不醒。” 辛桃继承了温芸的独门绝技铁拳功,直接来给了莫离一记爆栗,教训道:“冬瓜你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那人再怎么蠢,也是咱们的主子啊,怎么能够当着他的面说坏话呢?” 我眼角抽了抽,心想桃子你这样说我,和莫离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宋郎中轻轻敲了敲我的左脑,问:“疼不疼?” 我摇摇头。 他又敲了敲我的右脑,还没问,我就疼得叫出了声。 宋郎中看着我的反应,兀自捋了捋胡须,仿佛心中有数。 宋郎中取出医箱,命碧朱去拿纸墨,沈安然走近低声问道:“郎中,这是什么病啊?” 宋郎中沉默了片刻,反而转身问我:“王爷最近可受过寒?” 我眨了眨眼,坦诚道:“没受过寒,但是落过水。” 宋郎中眯起眼睛,继续问:“那王爷的头部可曾受过重击?”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姜宣,正巧那人也看到了我,心虚地把眼睛往别处瞟。 我叹了一口气,道:“正如大夫所言,我前日头部确实受过伤。” 这时端来纸笔的碧朱恰好听到这段对话,走到姜宣旁边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宋郎中眉头锁起,捏着胡须道:“看来我所料不错。王爷,您这得的是头风症,我先开服药,您服药一段时间后再用针刺治疗,若有必要,还需开颅放血” 我听着浑身打哆嗦,突然觉得宋郎中的脸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和蔼可亲了 花百岁趴在我的床边,摇了摇宋郎中的手,关切道:“郎中大人,开颅放血会很疼吗?” 宋郎中看着那乖巧的小姑娘,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打紧的,涂点麻沸散,忍忍就过去了。” 我在一旁听得泫然欲泣,抬眼望了望沈安然,用眼神恳求他不要放血治病,接受到我的视线后,沈安然只是微笑道:“郎中都说了,不会很疼的。” 我的救命稻草就这样被风卷没了影。 我不甘心又看看碧朱,碧朱扯着嘴角,笑得很勉强:“王爷您看,当年神医华佗为关将军刮骨疗毒时,用的就是麻沸散,这药的药效可好了,关将军在接受治疗的时候还能喝酒下棋,谈笑自若呢您说是不是” 我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心想那可是武功胆识闻名天下关羽啊我这等闲之辈怎么能和这种大英雄比?别说是刮骨了,就算只是割肉我都觉得疼! 莫离大概是嫌我的样子太不争气,撇撇嘴道:“王爷,我看你这病还是早点治比较好,曹操当年不就是得了这种病,没有及时治疗,结果死了的吗?” 天啊!不治疗还会死人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辛桃又使劲往莫离腹部锤了一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林哥哥讲历史故事的时候,你丫是不是又睡着了?曹操哪里是因为头风症死的?他不是还硬扛了几年吗?” 你这样说,感觉也没区别啊! 我欲哭无泪地望着一干众人,他们或安慰,或揶揄,或自责,但没有人站来反对治疗。 一想到一把大刀劈向我的脑袋,鲜血汩汩流了几盆,我顿时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头痛欲裂 我欲哭无泪地望着一干众人,他们或安慰,或揶揄,或自责,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治疗,我顿时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我再次抬头看向沈安然,咬着下唇小幅度地摇头,沈安然看了我一会儿,柔声道:“要相信宋郎中,不会有事的。治疗的这几天,沈某会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照顾王爷的。” 一股暖流涌心头,我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毕竟是个病,不能随便放弃治疗。而且如果有沈安然一直陪着我的话,我待在屋里也不会觉得闷,更重要的是,我不能朝参的这几天,都必须通过沈安然来了解朝廷的近况,如此一来,也方便我们商议对策。 只是,这开颅放血真是细思极恐啊! 我抬头用极其复杂的眼神望了一眼沈安然,暗自叹息一声后,还是妥协了。 宋郎中于是笑着接过碧朱递来的笔纸,写下了一大堆草药的名字,然后交给碧朱,嘱咐她把这些做成药汤,给我一日熬三次,按时服用。 碧朱笑着答应了,还往我这瞟了两眼,吓得我一身冷汗。 基于之前碧朱给我强行喂药,苦得我悲痛欲绝的经历,这次我机灵了一回,转头问宋郎中:“这药里能放些沙糖吗?” 宋郎中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从摩揭陀传来的沙糖,大多都是用甘蔗c牛乳炼制而成,放入量少不会影响药性,王爷若嫌药苦,可以适当加一些。” 我听罢谢天谢地地握住了宋郎中的手,热泪盈眶道:“宋郎中,本王的病就交给你了,本王相信你一定会治好它。” 宋郎中回握住我,爬满皱纹的眼角带着一丝感激的笑意,沧桑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真挚道:“王爷您好好养伤服药,我三天后再来给您刺针。” 我咬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和他挥泪告别。 5一永久;免z费2看&l7 等宋郎中走后,我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忧虑道:“若是那些人知道本王得了头风症,这几天一定会趁虚而入,来取本王性命的这可怎么办啊” 莫离向我翻了个大白眼,嚷嚷道:“当初叫你跟我学用暗器,你不肯,现在后悔了吧?” 喂喂喂!谁后悔了?再说,这和用暗器有什么关系啊? 莫离却丝毫不顾忌我的想法,继续自说自话:“不过好歹师徒一场,为师还是来帮你一把吧。” 辛桃挑了挑眉,撇眼问道:“你要怎么帮?” 莫离嘿嘿一笑道:“我会在海棠院内布置很多暗器机关,让那些贼人来得了,去不得” 莫离还没说完,辛桃就一把揪住他的右耳,将他整个人提起来,痛斥道:“你这矮冬瓜,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机关暗器万一伤到了自己人了怎么办?” 莫离吃痛,捂住右耳拼命挣扎,奈何辛桃的力气实在太大,他疼得哎哟哟直叫唤,忍痛解释道:“你个死桃子!我话还没说完,你凶什么凶?这些机关又不是到处都是,我会告诉你们几条安全的路线,以后你们就按照那个路线进出院子不就行了!” 辛桃还想反驳几句,却被沈安然打断了。他笑若春风般熏暖柔和道:“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如果有人忘记了路线,该怎么办呢?” 莫离得到了沈安然的赞同后,很是得意,一下子打掉了辛桃的手,咧开嘴笑着道:“哈哈,那也没关系,这些机关本来就是可以人为控制的,不会误伤到你们的,放心吧!” 沈安然点头表示认可:“那沈某就放心了。” 站在我床边的花百岁也懂事地附和道:“那你们安机关,我就帮碧朱姐姐一起煎药吧!” 这时,一直闷着不出声的姜宣突然开口道:“那冬瓜和桃子负责院子里的防卫,我就负责屋内的安全吧。” 莫离听罢忽然来气了,不乐意地朝姜宣吼道:“谁允许你叫这个绰号了?亏我还把你从地窖里放出来,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姜宣呵呵一笑,眼角的泪痣格外妩媚动人,他柔声道:“那又是谁在地窖里叫我好看的姐姐?” 莫离语塞,一阵脸红后,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那是因为地窖的光线太暗,你又长成那样我自然就把你当女的嘛” 姜宣突然剑眉一横,隐隐露出杀气,愤愤道:“小爷我这么英俊威武,哪里像女人了!你个西域的黄毛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 莫离似乎被姜宣的话激怒了,碧蓝的眸子亮着精光,怒喊道:“我没见过世面?你们这些连环刃都不知道的汉人才是有眼无珠呢!你有种就和我比试一场,一决雌雄!” 姜宣怒目相视,恶狠狠道:“比就比,未必还怕了你?我今天一定要打到你哭着回去找娘亲!”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胡闹,感觉头又开始犯痛,一阵一阵,疼得快要裂开,咬了咬牙,高声道:“你们两个都滚出去给本王守院子!辛桃,你负责本王屋内的安全。” 辛桃粲齿一笑:“遵命!” 说着,就把莫离姜宣一手提一个,用脚踹开大门,一起丢出了屋子。 我坐在床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再怎么大的力气,也不能把这么重的活人甩出屋子啊 果然我大暗卫团里的都是奇才啊 碧朱到是不以为意,冷哼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然后就牵着花百岁到集市买草药去了。 沈安然此刻还是微微笑着,给我倒了一杯水,看着我猛喝了几口,轻声询问道:“王爷,头还疼吗?” 我点点头,众人都散去后,四周确实安静了许多,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咦?等等!人都走光了!? 我下意识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屋内,发现连方才还在表演大力奇迹的辛桃也不知所踪 这下整个屋子,竟然真的只剩下我和沈安然两个人。 沈安然此刻正满脸关切地望着我,墨玉般的双眸,温润如初,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乱撞着,眼神闪烁着,怕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不敢与他对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灰意冷 我挠了挠头,打算扯个话题,移开注意,于是想了一下,问:“你说本王要是真的开颅放血了,头会不会留疤啊?” 沈安然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后,诚恳道:“开颅主要是把脑内凝结的血块取出,割口会有些大,应该会留疤。” 我本来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真的会留疤啊! 我顿时泫然欲泣。 想我李墨方一个女子,非得顶个王爷的头衔,遭人几次暗杀就算了,还落下了这般严重的后遗症,更可怕的是要治好头风症还会破相! 原来我只是觉得恢复女儿身很难,现在觉得毁了容,嫁出去更难! 可能是看到了我脸的失落,沈安然倾身过来,关切地问我:“王爷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吗?” 我垂眼,看着锦被绣着的彩凤麒麟,寓意着吉祥如意,突然觉得有些讽刺,于是勉强将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装作不在意道:“没事。只是本王原就相貌平平,现在头又留了疤,以后还该如何找个美丽贤惠的王妃呢?” 沈安然听罢,浅笑道:“人又不是只有外表,王爷纵然容貌平凡,但身却有许多常人难及的优点。” 我眼睛一亮,沈安然这是要夸我咯?连忙竖起了耳朵,故作随意地问:“你说说看,本王身有哪些优点啊?” 沈安然眼角弯弯,如一轮新月,迷人又好看,他开口说道:“王爷能吃。” 我皱眉:“这算什么优点?” 沈安然微笑着解释道:“能吃,说明身体健康强壮啊。” 我一想,有道理,继续问:“还有吗?” 沈安然笑道:“王爷心软,心软的人都很善良。” aq网26 我一愣,想我李墨方当安陵王三四年,在朝廷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对待那些奸臣罔贼,怎么会心软呢? 于是问道:“本王何时心软过?” 沈安然徐徐道:“王爷一开始处处防着姜宣,但知道了他暗卫的身份后,不但没有杀掉他,而且还接纳了他。” 我更奇怪:“可是为什么要杀掉他呢?” 沈安然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他缓缓道:“作为一个暗卫,他背叛了自己原先的主子,王爷就不怕,他什么时候也会背叛您?” 我一阵惊愕,确实从来没想过姜宣会背叛我,实际,姜宣的几番相救后,我就放下了对他的防备,甚至还很信任他。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沈安然,反驳道:“姜宣几次都有机会直接杀了本王,可他没有那么做,本王不觉得他有逆反之心。” 沈安然依旧在笑着,可嘴边的笑容已没了刚才的温暖,反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他轻声道:“那是因为,沈某把他的一家老小从乌州接到了凤州啊。” 我愕然,仔细揣摩了一下他的这句话后,恍然大悟道:“你劫持了姜宣的家人?” 沈安然淡淡道:“凤州富庶,沈某只是想让姜氏一家过好日子罢了。” 我盯着沈安然的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不可置信道:“可你分明就是拿他的家人威胁他啊!” 难怪姜宣会说“把柄在你们手”这种话啊,原来他救我帮我,为我杀掉他的好友,都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逼迫的! 沈安然微笑道:“沈某只是尽了本分。” 我怔怔地望着沈安然,我一直觉得他又温柔又善解人意,长得很是好看,现在看着他,我却觉得他深不可测。 我问:“什么本分?” 沈安然笑容和煦道:“替王爷排忧解难啊。” 我忽然明白过来,沈安然这么做全是为了我。如果没有姜宣的反水,我绝对活不到今天,也许早就成了御花园的莲花池漂着的一具浮尸了吧 我想起了当时姜宣愤怒地喊叫声,他说:“我看要是没有沈安然的话,你说不定死了一百次都还不够!而现在他走了,没人能保护你了,你离死期也不远了!” 我在心底苦笑一声,当时还没有察觉到,原来姜宣说的句句属实啊 没了沈安然的暗中保护,我可能真的就没命了。 我承认,在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时,确实有些惊讶,甚至有些畏惧这样神机妙算的沈安然,但仔细想想,与其说是沈安然帮了我,不如说这件事,本就该由我自己动手。只是我考虑不够周全,没有那么深的心思罢了 无论他使用了怎样的手段,终究只是“尽了本分” 我看着沈安然,莞尔一笑道:“沈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啊,若不是你未雨绸缪,本王怕是早就归西了。” 沈安然低首道:“王爷谬赞。” 他说话间,有一股清雅的兰香飘来,让人闻着心情舒畅。我突然觉得奇怪像我这样嚣张跋扈的王爷娶不到妻妾就算了,为什么像沈安然这样的绝世公子也会没有娶亲呢? 回想一下,沈安然容貌俊逸,坊间也有好多姑娘喜欢他,对他芳心暗许,可别说是娇妻了,沈安然至今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这也太古怪了吧。 这时,贺兰段的脸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讶异地想,沈安然不会真的是有断袖之癖吧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安然,犹犹豫豫地开口试探道:“沈公子至今未娶,难道是因为政务太过繁忙?不如本王替沈公子挑几个合适的花季姑娘,让沈公子选选?” 沈安然淡然道:“沈某已有心人,不劳王爷操心。” 我一惊,差点从床摔下来。 天啊!沈安然已经心有所属了,我竟然都不知道!白白喜欢他这么久了。 我忽尔有些哀怨气馁,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他:“哪家姑娘这么好的福分,能到沈公子的青睐?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结亲啊?” 沈安然失笑道:“沈某还未表露真心,那姑娘怕是还不知道沈某的心意。” 不是吧!堂堂的永乐玉郎沈安然居然在暗恋别家的姑娘!?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别说胜业坊的姑娘了,整个皇都的好多姑娘都会心碎成渣吧! 我于是凑近,八卦道:“到底是谁?沈公子不妨告诉本王,本王说不定可以想法子,让她许配给你。” 沈安然看我的眼神似有愠色,他漠然道:“多谢王爷的美意,沈某向来不喜欢强求,想必那位姑娘也不会喜欢。” 说罢,沈安然起身说了句“告辞”,便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怅然失神,难道是我刚才说的话惹他生气了吗?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我目光空洞地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心想,要是我能恢复女儿身,要是能再早一点遇到沈安然就好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除了默默祝福以外,什么也干不了。 哎,早知道会这样草草收场,一开始就不要给自己编一个那么美的梦了。 我闭眼,重温之前的梦境。在无数次的幻想里,我和沈安然手牵手走过小巷长桥,我和他一路说说笑笑,他喂我吃蜜枣糕,用纤长的手指,轻柔地,将我嘴边的碎屑抹掉,如今想来,竟是那样的可笑。 他有喜欢的人了,我也应该放弃了。 这个美梦,也终于要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开百岁 要说患病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应该就是不用寅时起床准备早朝了。 自那次对话后,沈安然就再也没进过我的屋子,当天晚也是回紫竹院就寝。 对此我感到万分郁闷。 原先专门为他安排的床铺也粘了一层灰,静静地躺在屋子的角落。可毕竟现在暗卫团回来了,我有那么多人保护着,也不用提防姜宣突然出现在我的床,确实也没有什么理由让他继续住在海棠院了。 想到这里,我还是有些失落难受的。 大概就是“好不容易养熟了的小狗,又要还给原来的主人”这样的心情吧 我低头叹了一口气,一直坐在我身侧,陪着我的花百岁好奇道:“王爷为什么叹气啊。” &3v2永8久免费ci看“ 她说话时,两鬓银花垂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很是俏皮可爱。 我忍不住捏了一把她水嫩的小脸蛋,破涕为笑道:“本王只是在想,这病什么时候才治得好。” 花百岁揉了揉脸,托着腮帮思索了片刻,一脸认真道:“服药,针刺,放血,应该要花个十来天吧,王爷最近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我笑着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就算这十多天不能朝参,不是还有沈公子替我搜集消息吗?” 他令堂的!我怎么又开始张口闭口“沈公子”了,我真的这么依赖沈安然吗? 花百岁粲齿一笑,露出一排瓠犀似的牙齿,天真烂漫道:“是呀!沈哥哥可厉害了,百岁好喜欢他的!” 我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心道沈安然还真不简单,男女通吃就算了,现在还老少皆宜了吗? 可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些羡慕面前的苗族小女孩。 至少她能把“喜欢”如此率真袒露地说出口,而我大概一生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对心爱之人说一声“喜欢”。 花百岁没察觉到我的失神,伸了个大懒腰,从梨木椅跳下来,光着脚丫踩在地板,灿烂地笑着说:“王爷,我去看看碧朱姐姐的药煎好了没有,你等我一下哦!” 我朝她点点头,耳畔又传了一阵喧哗声,于是道:“小岁,你出门时顺便看看阿离的机关安装得怎么样了。” 外面砰砰咚咚的都敲了一个早晨了,也不知道莫离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窗外吹进了一阵惬意的爽风,花百岁墨色的百褶裙扬风飘起,她甜甜地笑着道:“得令!” 花百岁将房门开了一条缝,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转身朝我焦急道:“王爷不好了!阿离好像还在和姜哥哥打架啊!” 我一愣,追问道:“那机关呢?” 花百岁拉着腰间系着的刺绣彩锦,有些沮丧道:“他们好像还没有开始动工” 我在心底朝那两个混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而后含笑对花百岁说:“小岁你去和他们俩说一声,谁要是再打一下,就从暗卫团剃名滚出!” 花百岁立马提起精神,大喊一声:“遵命!”然后踩着轻灵的步子出了门。 然后,我正准备喝茶,就听到一句河东狮吼:“你们都给本姑娘听着!今天之内如果不能竣工,我给你们俩下五毒降头!” 我在屋内听得胆战心惊,差点被茶水呛死。 我忽然想起来,暗卫团花氏兄妹的父亲是短裙苗,可母亲却是蛊苗的巫师啊! 这丫头,真是毒啊 果然,不过一会儿,外面就没有喧闹声了,取而代之的是锯木声和钉板声,花百岁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俏笑道:“王爷,您放心,他们已经在好好干活了!” 我额冒出了几滴冷汗,道:“谢谢小岁” 花百岁笑容更灿烂:“王爷不必客气,百岁这就去拿药!” 听着她脚步杳然的声音,我又回想起辛桃的那股怪力,心中越发觉得王府的暗卫团真是藏龙卧虎 嗯,各种意义。 昨日我让碧朱到集市的书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出的武侠传奇。于是碧朱赶在晚膳前给我带回了三大本裴刑的新书,我高兴得欢呼雀跃。 花百岁走后,我就抱起一本厚书,搁在膝盖看,正当看到聂盈娘被尼姑掠走的时候,一个侍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我正奇怪为什么送汤药的不是花百岁,就听到那侍女说:“碧朱姑娘刚熬好的药,王爷趁热喝了吧。” 我愣了愣神,道:“你先放在这边吧。” 那人却不走,端着汤药徐徐靠近,柔声道:“王爷,让奴婢伺候您用药吧”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把书放到一边,厉声说道:“本王说,把药放下,你听不懂吗?” 那侍女无畏无惧,含笑道:“碧朱姐姐吩咐过,怕您嫌苦不会喝,特地让奴婢督促您。” 我眯着眼睛打量她:“碧朱怎么不自己来?” 侍女笑着解释道:“碧朱姐姐因事耽搁了,就让奴婢代劳了。” 我半信半疑地盯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我失措之时,一个灵巧的身影从窗外跃进,黑色的衣袂飞起,两道雪白的光影交叉而过,我还没反应过来,锋利的双刃就抵在了侍女的喉间,花百岁甜甜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小姐姐,你来得比百岁还早呢。” 我抬头,只见花百岁双手持着两把苗刀,架在侍女细长的脖子,目光凛冽地锁定在那侍女的脸,悠然道:“父亲大人和我说过,不能随便拿刀玩” 她话音一转,竟带着几分阴冷的笑意:“因为刀出鞘,是要见血的哟!” 我被她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侍女也经受不住她的威胁,老实地将汤药放到床边的桌案后,一下子瘫软在地,颤声道:“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我看她好像放弃抵抗了,想问出一些情报,于是叫花百岁下手轻一点。 可花百岁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一个苗刀刺去,沿着侍女的指缝狠狠插进地板,入木三分,她笑道:“小姐姐别怕,如实招来就好了。” 我心道:小岁你这样,让别人如何不怕啊 那侍女果然被吓的面色惨白,贝齿打颤着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我冷声讯问:“为什么是你送药?碧朱不在庖屋?” 侍女颤颤巍巍道:“奴婢也c也不知道奴婢去的时候,就只有张婆一个人在。” 我又问:“这药是张婆给你的,不是碧朱?” 侍女哆嗦着点头。 花百岁眨了眨吧眼,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碧朱姐姐去哪了?我去的时候也没看到她啊。” 侍女眼神飘忽,慢慢开口道:“奴婢不知道” 花百岁挑了挑俏皮的新月眉,朝我微笑道:“王爷,这小姐姐好像在撒谎,怎么办?” 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侍女,发现她确实是个新面孔,我在王府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林渊曾经告诉我的一个情报王府出现了叛徒。 于是我勾了勾嘴角,道:“随你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危机四伏 花百岁拿过放在桌案的瓷碗,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我难受地捏住了鼻子。 花百岁闻了闻那碗药汤,笑着问跌坐在地的侍女:“小姐姐,你确定这药里没毒?” 那侍女点头如捣蒜。 花百岁疑惑地皱了皱眉,又问道:“那百岁怎么闻到了夹竹桃的味道?” 侍女瞪大了双眼,明显慌了神,语无伦次地澄清道:“怎c怎么会呢那药煎好后,奴婢就直接端来了奴婢不知道” 花百岁粲齿笑道:“这样啊,既然没毒,这药也是大补,而王爷又嫌苦”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盯着那个侍女,道:“不如让小姐姐先替王爷来尝尝这药苦不苦,若是太苦,我们就加点沙糖再服用。” uz 侍女听罢,慌忙罢手道:“姑娘,这可使不得!这些药材那么贵,我一个下人怎么能喝呢?” 花百岁笑靥如花,轻声道:“小姐姐,这可由不得你呀!” 话音未落,花百岁蹲到地一把掐住那侍女的下巴,眼看就要把药汤灌下去了,那侍女却不知是何时,从身掏出来了一把利刃,昏暗的房间中刀光一闪,朝我胸口直直刺来。 花百岁始料未及,拔出苗刀的动作慢了半拍,我眼看就要被她的短匕戳出一个窟窿,吓出了一身冷汗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十多斤重的环形钺忽然从旁侧飞过来,带着强劲的刀风,刷的一下砍断了侍女拿刀的臂膀,狠狠地定在了我左侧的墙。 那大家伙飞过来的时候,离我的脸不过两三寸的距离,真是把我活活吓个半死。 我心神未宁,又见那侍女断了一只手臂,鲜血四处飞溅,染红了我大半张床。我慌忙从床下来,刚一转身,就看到倚在门边看好戏的辛桃,她手正玩弄着和刚才飞向我的环形钺一模一样的钺。 我一愣,这家伙的武器原来不是巨斧的吗,什么时候换成鸳鸯钺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辛桃一个飞身跃到了我们面前,一把提起了握着苗刀站在一旁的花百岁,冷嘲热讽道:“猫崽子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嘛,我本打算多看点热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没辙了?” 花百岁撇撇嘴,郁悒道:“早知道这样,我就直接把这侍女杀个半死,然后再给她喂毒药喝。”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狠啊。 我咳嗽了几声,尽量让自己显得镇静,道:“总之,你们先把她从我屋里抬出去,给她包扎一下,关到王府的地牢里,待会儿我要亲自审问。” 这次,我一定要把主谋抓出来! 辛桃和花百岁抱拳答道:“遵命。” 花百岁正准备拉那人的手臂,只见辛桃一抬手,直接将那侍女整个扛到了肩,然后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大气都不喘一声,临走时还故意朝花百岁做了个鬼脸。 花百岁被抢了活,怏怏不乐地撅起了小嘴,转身抬头看到了我,又心虚地躲闪着目光,不敢与我对视,软软道:“王爷百岁错了” 装柔弱吗?你丫刚刚不是这气势啊!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她顺滑的秀发,微笑道:“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们都没想到她会有这一手,而且无论怎么说,在她逼我喝毒药的时候,是小岁救了本王的性命啊。” 花百岁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吸了吸鼻子,道:“那c那百岁算是立了功吗?” 我点点头,忍不住揪了揪她的小鼻子,笑着说:“当然算!” 花百岁听后开心地笑了,但她的视线越过我,瞥见了床大片鲜红的血迹,忽而赧然道:“王爷,让百岁帮您把这里清理一下吧” 我罢罢手,道:“不必,我会让人清理的。小岁,你先和我去找找碧朱,我有点担心她。” 花百岁听话地点点头,扶着我一起出了院子。 我们从庖屋开始找,寻了大半个院子,终于在马厩的干草旁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碧朱。 花百岁把她身子下下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也就是说,碧朱很可能是被人下了药,才昏倒的。 花百岁熟门熟路地给她把了把脉,松了口气道:“碧朱姐姐的心脉平稳,应该过一会儿就醒了。” 我也长舒一口气,宽慰道:“那就先把她抬回海棠院,让她今晚和我住在一起。” 据我猜想,碧朱很有可能看到了害她的人,如果那些人知道碧朱醒了,一定会想要杀人灭口,这次绝不能再让他们得逞了。 花百岁将碧朱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想尽力拖着她走。 我看着她笨拙的举动,不禁失笑,拍了拍掌,即刻就有一个护卫长领着几名侍卫从后方走出来,我挑眉吩咐道:“你把这位姑娘扛到我屋里去,手脚轻一点,别把她弄醒了。” 带队的那人颔首,将碧朱轻轻抱在怀里,朝海棠院走去。 其中一个护卫看我行动不便,正想出手扶我回去,我摇摇头道:“不必,本王可以自己走,你们先退下待命吧。” 那人领命,和众侍卫一起离去。 看着这些侍卫离开的背影,花百岁禁不住问:“王爷既然有这么多侍卫保护,为什么不命令他们保卫海棠院呢?或者至少可以让他们帮忙搜寻碧朱姐姐呀!” 我听罢苦笑一声,望着苍茫昏沉的天际,怅然道:“因为难以信任啊” 是啊,我们王府曾经出过叛徒,他们甚至还里应外合,假扮金吾卫绑架我,虽然最后被抓住了,但还是很难说王府现在就没有叛徒了,至少刚才的那个侍女不就是来刺杀我的吗? 等等!那个侍女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花百岁焦急道:“小岁,先跟碧朱他们,一定要确保碧朱被安全送到了海棠院,本王要去一趟账房!” 花百岁犹豫地开口劝道:“王爷,您现在腿脚这般不便,还是我陪您去吧。” 我摇头,坚决道:“你放心,王管家是自己人,本王不会有事的。” 我正想转身离去,却被花百岁牵住了衣袂,我回头,瞧她咬着下唇道:“王爷,您等等我,我会马过去的!” 我一怔,心中一暖,欣慰地笑了笑:“嗯,我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太中大夫 我走进账房的时候,王管家正在认真核对王府这个月的收入支出,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账簿的纸,一页页翻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王管家听到我的脚步声,抬头朝我微笑了一下,合手中的账簿,缓缓向我走来。 我之所以如此信任王管家,不只因为他是我外祖母萧氏,专门给我安排的人以外,还有一点,就是他从我当安陵王开始就一直陪伴在我左右,我们知根知底。王管家正直精明,我非常了解他的为人,绝不可能做背叛王府的事情。 我前一步道:“王管家,近日杂务繁多,劳烦您操心了。” 王管家笑着迎来:“都只是些分内的事。不知,王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聪明人就是好说话。 我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王府近日可有新增家丁侍女?” 王管家想都没想,果断答道:“没有。” 我眯起眼睛:“你可确定?” 王管家挑眉道:“新添佣人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要掩盖起来着实困难,我想应该没人有这种能耐,能从我眼皮底下划掉这么大的开支吧。” 我点点头,心想也是,可方才行刺的侍女眼生得很,一看就是新来的人,又该怎么解释呢? 王管家看出了我的疑惑,低声询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我犹豫了一下,道:“最近王府混进了一些新面孔,我怀疑他们有些人是细作。” 王管家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是说到新面孔可能还是因为苏姑娘。” 我一愣,哪个苏姑娘?谁? 王管家看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意提醒道:“就是苏宰相的女儿,苏晓晓啊。”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败家女啊! 我皱着眉头,感到有些奇怪,问:“可这和苏晓晓有什么关系啊?” 王管家突然眉目深沉道:“这都怪我,事后忘记通知王爷了。” 原来,之前我入住宫中不久,沈安然赶去越州办事,自然苏晓晓就没人看管,终于得了自由。 不过她不再只是热衷于武术兵法,而且还对一些机巧玩意起了兴趣,没有挥金如土,却对佣人的要求变得越来越高。 那些原先配给红鲤院的丫鬟仆从们,但凡是手拙愚笨的,全都换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将那些人换成原来在苏府服侍她的人。 所以王府不是新增了佣人,而是混入了别府的佣人 细思极恐,我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心想,如果假金吾卫和刚才的侍女都是苏府的人,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一切是苏商策划的?是苏商想要我的命? 或者也可能是,苏商助别人,取我性命? 但这可能吗?堂堂贤良的尚书令,会干谋害忠良的事情吗?何况那次在御花园的浮碧亭,苏商不是还认可了我的才能和品格吗?怎么会又反过来害我呢?这解释不通啊! 我低头沉思着,觉得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有人陷害苏商,想故意把证据都指向苏商,进而引起我的怀疑,然后借刀杀人,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无论如何,不一定是苏商就行。这么一想,我不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都不能和我当官的榜样为敌啊。 之后,我和王管家打好招呼,让他代我继续监视红鲤院的动向,其实我现在还算是比较放心苏晓晓的,毕竟沈安然回来了,她就不会再惹出什么事情了。等会儿我再去地牢拷问一下那个侍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回头再和沈安然讨论一下吧。 当沈安然的名字从我的心头划过,我觉得突然间,心不能自控地悸动起来。 我边走边想,沈安然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呢?这个时辰,大概早朝已经结束了,他大概在返回的路吧。 一想到他马就会回来,我就想再走快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可转念一想,沈安然都已经承认有喜欢的姑娘了,而且我之前还说错了话,好像惹恼了他,如果现在见面的话,他气焰要是还没消,不想搭理我,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有些忐忑,叹了一口气,也同时放慢了脚步,缓缓朝海棠院的方向走去。 就在我要踏出账房院落的时候,一个绿如黛山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来人。 那人步伐匆忙,两鬓青丝飘扬,如玉的面颊泛着浅浅桃色,亮若琥珀的眼中闪着少见的惊慌失措。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沈安然露出这种慌张的神情了,一次是因为我在皇宫遭遇绑架,他担心我的安危而焦虑不安,不知道这一次是因为什么 看着渐渐走近的沈安然,我镇定下来,扬声道:“沈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沈安然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兀自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我道:“找你。” 我一阵惊愕,这是沈安然第一次没对我用敬语,平时他会说“王爷”,“您”之类的尊称,可这次他直接用了“你”。这种叫法很陌生,但我听着却意外得舒服。 我暗藏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疑惑道:“你找本王做什么?” 沈安然澄澈的双眸,早已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冥渊,他看着我缓缓道:“我刚才去了海棠院,看到你床的血迹,以为你出事了,花百岁告诉我你在账房,我就找到了这里。” 我听罢,觉得今天的沈安然很不正常,他刚才的一番话不仅没了对我的尊称,甚至连时常挂在嘴边的“沈某”也没说了,旁人听起来,我们不像是主客,反而像是多年的好友。 这称谓一变,感觉我和沈安然之间的距离,忽然间拉进了不少。 沈安然大度,说不定他早已原谅我了呢。 就在我为此欢喜雀跃之时,沈安然突然又说道:“看到你现在这般活蹦乱跳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我一愣,心想,他是怎么看出来我活蹦乱跳的?我刚才明明就只是在装作很平常地和他对话啊。 l 虽然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但我认为现在是危急存亡之秋,应该以大局为重,于是就将早晨在海棠院发生的事情,以及王管家刚才提供的线索,一并都告诉了沈安然。 他听罢,仔细琢磨了一番,嗓音低沉地喃喃道:“苏府吗” 我赶忙道:“苏相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沈安然挑眉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我以为他还在怀疑苏商,急切地解释道:“你看现在证据还不够充足,不如我们先去拷问一下那个侍女,看看有没有新线索?” 沈安然听着,却没继续接我的话,反而话锋一转道:“今日朝参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一惊,连忙凑去问:“什么事?” 沈安然浅笑道:“青阳王李孛弼,从太中大夫提拔到了正议大夫,孟太傅亲自举荐的。” 我听罢,不禁愕然道:“李孛弼?他可是长州的王爷,地方诸侯怎么会到朝廷做官呢?” 而且李孛弼今日升正议大夫,说明他当太中大夫已经有些时日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次来造访的使者怎么都没和我说? 这时,沈安然蓦然靠近,温柔地看着我,轻声道:“看来,在我们不在的时候,朝堂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公主驸马 据沈安然收集到的情报,青阳王李孛弼应该是在李真淳的生辰晚宴,被李真淳亲封为太中大夫的。 李真淳收回了李孛弼青阳王的称号和封地,正式任命他为士大夫,在中央朝廷做官。 只是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喝醉了,被人抬进了长安殿就寝,因此一概不知。 旁人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为何连李真淳亲自派遣来的使者都不告诉我呢?这不免让我心生疑虑。 难道是有人故意向我隐瞒消息吗?可这又是何必呢?我和李孛弼虽然关系不太亲密,但也没有敌意啊,他在朝廷当官为何不让我知道呢? 对此,沈安然给出的解释是:“大周王朝,不需要两个安陵王。” 意思就是,我是光禄大夫,李孛弼现在虽然低我两品,但和我的职责是一样,都是给皇帝进谏言。也就是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李孛弼辅佐皇帝处理朝政,已然完全取代了我,那么等我重复官职,这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更可怕的是,无论是韦相还是苏相,都对李孛弼很是欣赏,认为他才能出众,身为李孛弼的学博,孟太傅更是对李孛弼赞不绝口,没事就跑到李真淳那里夸他几句,再加李孛弼本来就精明能干,政务处理几乎完美,久而久之,李真淳也开始钦佩并重用李孛弼了。 我知道这些之后,扶额叹了一口气,哀怨道:“本王在朝廷本来就受人排挤,这样一来,哪里还有立锥之地啊。” 沈安然不以为然,反而笑若春风道:“王爷莫慌。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我听罢,更加沮丧了,觉得等这头风症再拖个数十天,朝堂一定又是一番光景了,到时候,也许李孛弼就真的替代了我待在李真淳身边我和李孛弼不太熟络,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万一他为臣不忠,起了谋逆之心,而李真淳又没有我的庇护,岂不就要完蛋了? 我越往下想,越是感到不安,咬着唇瓣问沈安然:“这哪还有好的方面啊” 沈安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当然有。比如说,王爷可以提前辞官,隐退别居。” 我听罢,一阵恍然。 对呀!朝廷青阳王取代了安陵王,我也就不用在这破皇城待下去了,也不用天天提防着有人要取我性命,而且李真淳一定不会亏待我,说不定在我临走之前,还要送我几车银两,这样一来,我连下半生的吃穿用度也不用愁了,还可以和碧朱沈安然一起游山玩水,岂不是一举多得吗? 如此一想,我竟然有些欢喜雀跃,看着沈安然,不禁喜形于色道:“也是啊,这样就可以和你私奔了!” 话一脱口,我才发现自己一下子没收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安然,希望刚才风太大了,他没听清。 可惜,沈安然还是听见了。他身形一怔,向我递来一个探询的目光,轻声道:“王爷方才说什么?” 我一惊,脑袋飞速运转着,慌忙道:“本王的意思是,这样就可以和沈公子一起私吞王府的财库了。” 沈安然挑了挑眉,不解道:“王府的财库,本来就是王爷的东西,何来私吞一说?” 我被他问到了,忽然有些心虚,胡乱瞎编了一通,支支吾吾道:“其实这王府财库的钱不全是本王的,还有一部分是皇以前资助的,可我离开后,不打算还清那一部分了当然算私吞。” 沈安然眯着好看的眼睛,带着笑意继续问:“那王爷为何,要和沈某一起私吞?” 他的脸突然凑近,我猝不及防地向后退了一步,刚好退到了一旁的矮井边,矮井拌住了我的双腿,我半身不稳,眼看就要头朝下栽进井里,却被沈安然伸手拖住,一阵兰香扑面,随即而来的,是沈安然温暖的怀抱。 唯i一正9版,其;他d都是d盗版 沈安然低头看着我,轻轻笑道:“王爷,小心。” 他明明又把称谓改回来了,我却没有距离感,反而胸腔暖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我本想推开他,可他的怀抱却出乎意料地,让我感到踏实安心,我便不再挣扎,任由自己趴在他的怀里。 沈安然没说什么,只当我是头风症犯了,保持着抱我的姿势,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我的背,低声道:“王爷,你可知道青阳王入京后,第一个拜访的人是谁?” 我被他身的清幽的兰香熏得醉醺醺的,闭着眼,迷迷糊糊问道:“谁啊?” 沈安然似乎轻笑了几声,突然凑到我的耳边,悄声道:“孙将军,孙斌。” 我一惊,连忙从他的身弹起来,一脸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会和金吾卫将军有联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孛弼和李奕欣都是陈贵妃所生,而陈贵妃当年,不就是因孙斌的妹妹孙昭容陷害,而被打入冷宫的吗? 李孛弼怎么可能和孙氏联手呢? 除非他和李真淳一样傻,认为全天下都是好人,不然,他就是胆识过人啊 我在心里捏了把冷汗,前思后想了一下,觉得现在果然还不是离京的好时机,于是抬头看着沈安然,坚定道:“不行,本王现在还不能辞官。” 在没查清这一切之前,我不能就这样随便地离开李真淳,不能让他成为任人刀俎的鱼肉 沈安然的双眸,温润如玉,他动作轻柔地把我扶好,浅笑道:“王爷,其实,这其中还有不少故事。” 我一愣,疑惑道:“此话怎讲?” 沈安然微微一笑,道:“王爷还记得孙将军的长子,孙承恭吗?” 我点头道:“记得,他不就是李玉和的驸马吗?” 沈安然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不可琢磨,他低眉轻声道:“可王爷或许不知,原先要许给孙公子的人,却是明德郡主,李奕欣。” 我听罢,满脸惊愕地望着沈安然,不解道:“那为什么孙承恭成了李玉和的驸马啊?” 沈安然笑道:“其一,是因为晋欢公主芳心暗许,其二,自然就是” 沈安然故意停顿不说,我急忙追问:“就是什么?” 沈安然月眸盈盈,眼带笑意,继续道:“因为孙将军的妹妹,害死了明德郡主的母妃啊。” 我:“” 确实如此,李奕欣和孙承恭之间还隔一个杀母之仇。 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左思右想 我和沈安然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东院。 院落旁侧的花圃里,盛开着雪青色的桔梗,巳时的阳光正好,给钟状的淡紫花萼笼了一层暖黄,群花在阵阵熏风中轻晃着纤弱的枝叶,清雅迷人。 我看着那些点缀在青蔚草地的小花,忽然有些失神。 我和沈安然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肩并肩走在一起了呢?因为次说错了话,把他气走了,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主动靠近我了,可他还是会担心我的安危,跑来账房找我,这么想着,我心里又漾开深深浅浅的欢喜。 我偏头悄悄瞟了两眼沈安然,他此时双眸清朗,没有一丝不悦,我暗暗道:李墨方,你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堂堂永乐琢玉郎,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人斤斤计较呢? 沈安然这么大度的人,或许早就在心里原谅我的冒失了。 这么想着,我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沈安然粉唇玉面,剑眉皓目,不亏是大周永乐城公认的四大公子之一,果然很好看。 就在我痴迷于沈安然的容貌时,忽然一个巧小的身影从头顶闪过,一下子向我扑了过来。 我本来身体尚虚,再加腿有伤,措手不及一个踉跄,就被突如其来的家伙撞到在地,这次沈安然没来扶我,任由我一屁股坐到了地,我的腰就这样搁到了路边的石头,疼得我“哎呦”直叫唤。 沈安然一袭颀长的墨绿衣衫,站在那里袖手旁观,含笑道:“王爷,走路当心,不要分神。” 我又羞又恼,一张脸红成了一个大灯笼,怒气腾腾地盯着他。 沈安然一定是发现我一直在偷看他,才故意让我摔倒的! 亏我之前还在心里夸他君子大度!他长得天生俊逸还不让人看了?真是吝啬! 我暗自狠狠地腹诽了他几句,这才定睛看到了方才撞倒我的冒失鬼竟然是花百岁。 花百岁一边揉着撞疼的脑袋,一边爬起来,见我倒在地了,急急忙忙地前将我扶起,紫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花百岁一边扶我,一边愧疚地道歉:“王爷,对不起,百岁不是故意的” 我倚靠着她稚嫩的肩膀,勉强直起身,苦笑着安抚道:“本王没事,只是小岁你怎么走得那么急?” 花百岁偏头看了眼沈安然,又看看我,聚在眼眶中的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抽噎着答道:“百岁刚才在海棠院碰到了沈哥哥沈哥哥很急,问王爷在哪里百岁就说,在东院的账房,然后沈哥哥就追出去了百岁本来跟在沈哥哥的后面,结果沈哥哥一下子就没了影百岁把沈哥哥跟丢了呜呜呜” 我掏出手帕给花百岁擦眼泪,可这小姑娘的眼泪却像是春日溪水,一刻不停地淌着,我看了一眼沈安然,心想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花百岁一个人呢?好歹也应该带着她一起来找我啊。 忽然间,我察觉到这件事情有个地方不对。 花百岁是用轻功来的,沈安然怎么会有能耐把她甩在身后呢? 我皱着眉,抬头问沈安然:“你怎么会跑得赢小岁?” 沈安然笑容依旧,反问道:“怎么不可能?” 我越看他越觉得可疑,反驳道:“你又不会武功。” 沈安然挑了挑眉:“可我会轻功。” 我一愣,这时,在我怀里哭成泪人的花百岁,突然抬起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异常认真道:“是呀,沈哥哥的轻功可厉害了!我最喜欢沈哥哥了!” 我:“” 你丫就不能再多哭一会儿?他明明都半路抛下你了,你还这么夸他。 沈安然却只是莞尔一笑道:“承蒙厚爱,过奖了。” 我瞪着沈安然,觉得这人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 碧朱现在还没醒,之前做的药汤又被下了毒,白白浪费了。花百岁自荐说要到庖屋帮我重做一碗,我很是欣慰,正想夸她懂事的时候,花百岁看都不看我一眼,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沈安然,蹙着眉,抿着唇,好像在等待他说些什么。 沈安然走近花百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小岁,你很听话,做得很好。” 花百岁听罢,面若桃红,有些别扭道:“那沈哥哥还会来找百岁玩吗?” 沈安然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浅笑道:“沈某最近御史台有些繁忙,过一段时间就去。” 花百岁喜出望外,重重地点几下头,两鬓的银铃也跟着叮当作响,她伸出小拇指,甜甜地笑着:“一言为定。” 沈安然目光温润,也伸出一根小拇指,勾住了花百岁的小指头,笑道:“一言为定。” 花百岁高兴地把和沈安然牵住的手高高举起,大喊一声“万岁”,便光着脚丫,脚步灵巧地走了。 我看着花百岁欢喜的背影,忽然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之前都是我的错觉,沈安然其实对谁都那么好,不是只指针对我一个人 又或者 更7新最快网8 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但转头看看沈安然,那人正仿若无人地盯着方才和花百岁拉钩的手指,看得出神 他之前不是说,他已经有看的良家姑娘了吗?难道那姑娘就是花百岁? 可是花百岁现在才十五六岁,沈安然长她近十岁啊难道说,他在等她长大,再娶她过门?难怪他一直未娶的! 我一阵豁然,心想没准还真有可能。 于是我一脸八卦地凑到沈安然跟前,眯眼挑眉道:“沈公子真是有耐心啊,小岁这么小,怕是等了很多年了吧。” 沈安然将手收回,夜色的眸子闪着点点星光,意味深长道:“比不王爷与莫离。” 我还没反应过来,沈安然就翩然转身,微微侧头道:“走,我们去地牢看看。” 说着,他就兀自朝前走去,我愣在那里,琢磨着他刚才的话,突然发觉他在讽刺我,顿时想要发作,转念一想,我和莫离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把这两者放在一起对比,那他的意思是不是,他和花百岁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那他喜欢的姑娘会是谁呢? 眼看着沈安然渐行渐远,我只好先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忍着腿伤屁颠屁颠地去追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地牢惊魂 我和沈安然一起到地牢的时候,辛桃正在牢外兢兢业业地守着,远远瞧见了我们,一个飞身跃到了我们面前,兴高采烈道:“王爷,沈公子,那人早就被我制服了,嚷嚷着什么都愿意说呢!” 我皱了皱眉头,好奇道:“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辛桃于是扳起手指数起来:“棍刑c插针c铁烙c沸水就这些,没别的,一下子就把她搞定了!” 我听罢目瞪口呆,觉得那侍女能熬过这么多刑活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辛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安然打住了,他眉角柔和道:“沈某想先进去看看,有劳姑娘带路。” 辛桃痴痴地望着沈安然,两眼眨都不眨,道:“好说,你们随我来。” 我在一旁看着,觉得刚才是真的冤枉沈安然了,看看花百岁和辛桃,说不定这整个王府的姑娘都喜欢沈安然呢。 那么我喜欢沈安然,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这么想着,我竟有些坦然,跟着辛桃进了地牢。 曾有人说安陵王府很干净,纤尘不染,我想,他一定没有进过地牢。 安陵王府的地牢墙爬满了绿到深墨的苔藓,长在参差的石缝之间,和灰白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潮湿溽热密不透风,还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味,暗道里蝇蛾乱飞,仔细倾听,还能捕捉到地鼠的行踪 我觉得这地方有点冷,缩了缩脖子,看着走在我前面的辛桃,那家伙倒像是什么都不怕,举着火把将阴暗的地牢渐渐照了个通透,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方,仿佛对周遭幽暗悚然的一切毫不畏惧。 越往里走,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越来越近,感觉似乎有一大群硕鼠蝙蝠在前方等着我们,气温也逐渐降低,又走了几步,我仿佛步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窟。 “阿嚏”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在地牢里回荡着,惊得藏在暗处的老鼠四处躲藏,诡异的声音从四方传来,让人胆战心惊。 我深深地认为,是时候将地牢打扫一番,消灭一下鼠虫毒害,正想借此转移注意力,和沈安然讨论一番的时候,一件衣裳轻轻地披在了我的肩,带着沈安然独有的清香。 我一惊,回头看去,沈安然身着单衣,明黄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张玉面,眉眼如画道:“王爷大病未愈,再染风寒怕是不好。” 我心中一暖,但又舍不得沈安然穿这么少,于是道:“那沈公子怎么办?生病总是不好的。” 辛桃回头,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冷冷道:“王爷不必担心,沈公子没您那么娇贵。” 我微微蹙眉,这话听着怎么有股敌意? 沈安然低头,帮我将那衣裳往里拢了拢,轻声道:“之前在越州差不多也是这个温度,沈某已经习惯了。” 我没去过越州,竟不知道那地方这么寒冷,将信将疑道:“你真的不冷?” 沈安然笑道:“当然冷,只是不想让王爷冷。” 我低头默默地拉紧衣襟,暗自庆幸这地牢漆黑一片,不然自己赧然的样子又要被人看到了。 那件竹青的衣服还残留着沈安然的体温,温暖又舒服,淡淡地兰香包裹着我,感觉就像沈安然从后面抱住了我,顿时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 又走了一会儿,迎面扑来了一股刺鼻的腥味,越往里走气味愈浓,周围石墙的颜色也在逐渐变深,像是粘了洗不掉的血迹,殷红得有些可怖,我突然感觉到脚下踩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团带血的肉,软软地贴在我的靴边,我被吓了一跳,本能往后退去,撞到了紧跟在我身后的沈安然,我贝齿打颤,正想告诉沈安然,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辛桃忽然大叫一声。 我霎时心慌如麻,赶紧和沈安然一起赶了过去 然后我就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画面面前的女子已经面目全非,满脸都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烙印,若不是她断了一只手臂,我真的很难相信她就是今早来暗杀我的侍女。 她的另一只手的指甲全部被针刺破,裂成两半,鲜血不断从她的指缝中汩汩流下,辛桃叫了几声,可那侍女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辛桃于是咽了咽口水,打着胆子前一步,将她的紧闭的嘴打开,蓄满嘴的黑血喷涌而出,借着那一捧火光,我从辛桃的发梢看到了那女子的惨相她的嘴少了半截舌头! 也就是说,刚才我踩到的肉是 细思极恐,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头疼又开始发作,我捂着脑袋,想扶住身边的铁杆,可刚一攀就有液体沿着我的指关节顺势而下,渗透了我的袖口,我心神未定,侧头瞥了一眼,看到满手猩红的血水,顿时又差点晕了过去。 辛桃急急道:“我确实用过烙刑,但没用在脸啊,而且我发誓我没有截舌!” 我想说些什么,胃里却在翻滚着,我连忙捂住嘴,强忍住呕吐的想法。 沈安然淡然地走进牢房,看了一眼那个死相凄惨的侍女后,漠然道:“我们来晚了一步,他们已经杀人灭口了。” 我倍觉难受地抬起头,极为困难地看了一眼沈安然,心想这人为何总能如此镇定自若啊。 辛桃看出了我的不适,连忙跑来扶住我,我勉强朝她感激一笑,却觉得自己真没用,辛桃也是女孩子,她却可以在在阴森可怖的地牢里拷问犯人,而我只是看了一眼那侍女的尸首就受不了了。 果然这几年王爷当惯了,都忘记了,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死囚和刑了。 我看到辛桃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唤我的名字,而我却没有力气回答了。 在我几乎晕倒的时候,我听到沈安然如清泉荡漾的声音,轻轻地,却极尽温柔。 他说:“小心一点,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旧年雪夜 我很讨厌回忆,尤其是过去的事情。 但是在地牢里看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让我不得不回想起了十年前的见闻。 那是腊月的一个雪夜,漫天雰雰,寒气逼人,连灯火通明的皇宫也不例外。 大寒刚过不久,人人都准备着将至的除夕,两个火红的灯笼像年兽的眼睛,悬在高高的石墙,白雪皑皑地铺了一路,我踩着那人的脚印,走着走着就到了皇城的牢狱。 我那时不过是好奇,秦川一个人,不在百福殿又会去哪里,便悄悄地尾随其后,再厚的裘衣夹袄都顶不过漫天的飞雪和隆冬的严寒,我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脚,拢紧了皮袄,继续往前走。 我透过自己呼出的白雾,看着眼前模糊的一片天地,和头顶的两个金色大字,又是一个哆嗦。 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进去的,是用了太子的玉牌,还是直接闯了进去,我都忘了,但我记得牢房的腥味和一片寂静里的喘息和咳嗽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个牢房的,是因为皮鞭猛烈的抽打声,也可能是因为死囚的惨叫,当我来到那里的时候,那死囚额头用墨刺的字还滴着血。 他被钉在了木架,灰青的头发凌乱不堪遮住了他的面孔,胸口手臂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青的紫的旧的新的,体无完肤,很是吓人。 恍惚间,我看见那囚犯疲惫地抬起头,朝我这里看了一眼,我被吓得一惊,连连向后退去,忽然一股力量将我拉到了旁边的一面墙后,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我的嘴,那人将另一只手抵在唇间,轻轻地“嘘”了一声。 我看清了这人是秦川,扒开他的手,皱了皱眉头道:“你这么晚跑来这里做什么?” 秦川歪嘴笑着,反问道:“堂堂太子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秦川平时从不叫我“太子”,只有在存心噎我的时候,才会称我为太子。 我愤愤道:“本宫只是好奇跟着你走,谁知道你会来这种鬼地方?” 大概是我说话的声音有些大,秦川再一次捂住我的嘴,蹙眉不满道:“叫你小声一点。” 我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打掉,冷淡道:“你是偷偷摸摸进来的,本宫可不是,怕被抓到的人是你又不是本宫,本宫为何要小声一点?” 秦川挑眉,轻佻一笑道:“我的太子殿下,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侍读,我要是被抓住,你也逃不脱干系!” 我一想也是,只好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怎么出去?” 秦川邪邪笑道:“太子莫慌,本侍读自有办法。” 秦川说的办法,就是走通向外面的地沟。我本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牢狱,却任他牵着,稀里糊涂地走近了一个脏乱不堪,泛着恶气的甬道。 我捏着鼻子,忍住臭味忿忿道:“秦川,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这里又脏又臭,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秦川用袖子捂住口鼻,头也不回道:“快了,马我们就到重刑犯的看管牢了。” 我一愣,觉得不对劲,问:“我们不是要出去吗?” 秦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先去和人送行。” 我听罢,琢磨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心情有些沉重,秦川或许在和自己的某位亲友做最后的道别,我不该那么不耐烦的。 于是我平复了一下心境,缓缓问道:“那个人什么时候处刑?” 秦川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旋即道:“十六。” 腊月十六?不就是明天吗?难怪秦川会这么晚潜入牢狱。 这么想着,我又有些替秦川伤心,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任谁都不好受吧。于是我默默紧握住了秦川牵我的手,故作平淡道:“不用管我,你可以走得再快一点。” 秦川仿佛偏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拉着我走。 秦川帮我从地道里爬出来的时候,我们的头顶正挂着一排滴着血的铁棍,我吓得赶紧往旁边躲闪。 和之前的牢域不同,这里的牢房几乎没有一点声响,甚至听不到呼吸的声音,秦川开玩笑说,这里的人都被打得奄奄一息了,我听罢打了个冷颤。 秦川走到一个牢房门前蹲下,隔着铁笼将食物送进去,嘴里念叨着:“大叔,快来吃饭吧。” 我站在他身后,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这里几乎每个面墙都挂着刑具,刀棍椎鞭都有,有些面还带着血,像是刚刚拷打囚犯时用过的,看着就渗人。 我透过铁栏,窥探里面关着的囚犯,一个个蓬头垢面,皮肤皲裂,四肢不能屈伸,衣不遮体地躺在干草席。他们不是缺个胳膊,就是少只眼睛,有的嘴里呜呜低鸣却说不出话,还有的朝我伸手,却连根手指都没有,我被这场景吓怕了,连忙往秦川那边靠了靠,觉得这样才踏实一些。 这时,牢房里传来了一个沧桑的声音道:“秦川,这位是?” 秦川阴晴不定地笑了笑:“当然是我的主子,当今的太子殿下啊。” 那人仿佛吃了一惊,半响后才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秦川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没想带他来,是他自己跟来的。” 老人静默着,一会儿后,牢内传来了一阵阵的咀嚼声。 秦川一直蹲在那里,这个牢房的光线太暗,我甚至连那老人的长相都看不清。明明伸手不见五指,秦川却蹲在那里炯炯有神地盯着里面看,好像他能看见一样。 过了片刻,老人把吃空了的食盒递出来,秦川收拾了一下准备带我离开。 我一愣,愕然道:“他明天就要处刑了,你不和他多说几句吗?” 秦川此时却显得异常冷淡,他漠然道:“再过一会儿巡逻的牢管就要来了,到时候你我就都走不了了。” 我忽然有些不明白,急切道:“可是,他明天就要死了,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啊” 秦川动作一滞,没有开口解释,只是背对着我,一袭白衣站在那里,金边的窄袖口攥紧了拳头。 就在我疑惑不解之时,关在牢里的老人忽然说道:“秦川,他给我留了信,放在了食盒里。太子殿下安心和他去吧” 我一怔,抬头看着秦川,秦川啧了一声,道:“多嘴。”然后就拉着我的手,迅速离开了看管牢。 我一边被他拉着往回走,一边看着秦川的背影,心想个少年那么瘦弱,明明是最天真无邪的年华,却又比谁都世故圆滑,父亲亡故,接着又是亲友囹圄,他是如何把这一切扛在自己身的呢? 等出了牢狱,我抬头,忽而看见天中悬着的一轮明月,才发现,原来下了三天的雪,停了。 秦川的脚步没有停下,带着我不急不缓地往回走。我忍不住问他:“那老人是你什么人啊?” 秦川听后一愣,随即失笑道:“什么老人啊,那家伙才三十多岁呢?” 我讶然道:“可他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 k网p正版 秦川的皓目第一次失了光芒,那一瞬间,仿佛是夜空中的亿万星辰,都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他淡淡道:“因为他们熏坏了他的喉咙。” 我听罢,一阵哑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青玉貔貅 我和秦川肩并肩走着,脚步深深浅浅地印在月光铺洒过的雪地里。 明月光转,树梢积着的绵绵细雪,像点缀在银树的琉璃,晶晶莹莹地闪耀着夺目的光华。 忽而一阵夜风吹过,枯枝的残雪“扑簌簌”地飘舞着,落到了秦川的肩,他微微侧目,施然抬手,拂去身的落雪,回头低眉望向我。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我和秦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站在一棵梨花树下,纷扬而下的梨花瓣,如雪霰般飘落在他的身。 月华潋滟,掠过秦川的脸庞,他玉雕的容貌浑然天成,他将一身白色的素衣穿得那样倜傥无双,仿佛生来就和白色很相配。 梨花似雪,而秦川,白衣胜雪。 我抬头,和秦川对视了很久,他忽尔笑了,说:“不过是一副好皮囊罢了,你看得还真带劲。” 我贫嘴道:“谁叫你秀色可餐,而本宫又刚好饿了。” 秦川用一根指头微微抬起我的下巴尖,挑眉道:“敢问太子殿下,可喜欢小人的皮相?” 我无所畏惧,坦然点头道:“喜欢啊。” 谁知,秦川听罢突然把脸凑近,与我四目相对,低沉的嗓音如沉入冰泊的碧玉,有一种悲伤而又迷人的美丽:“那你;;多看看。” 我愣愣看着秦川的玉眉凤目,悬鼻薄唇,只觉得越看越好看,大概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正看得痴,秦川蓦地又把脸移开,狡黠笑道:“你可要好好看清楚了,我怕以后再见面,你会认不出我。” 我只是笑笑,故意道:“秦大公子的皮相这么好,本宫岂敢忘怀?指不定哪天本宫心情好,就收了你当娈童呢。” 夜风静澜,无声地吹拂过他低垂的青发,秦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千年霸道的语气,竟如缠绵的春雨,似有万般温柔。 他道:“如果你记得的话;;” 他说话时,黑曜石般的双眸洒满了九天银河的星屑,皓朗无双,让人移不开眼。 我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秦川不像是在开玩笑,说话的语气竟有几分认真。 仿佛是他的叹息,又或许只是一阵晴夜的微风,我听到秦川淡淡道:“我要走了。” 我一愣,下意识问道:“去哪?” 秦川挑唇笑道:“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回来的。” 说着,他执起我的手,柔声道:“等我,我会回来。” 我的心忽然漏掉了一拍,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秦川可能已经知道我是女孩子了。 皎洁的月光浮在秦川如玉脂般的面庞,映照出柔和的曲线,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 我这才意识到我之前被冻得冰凉手,早就在他的温暖的掌心中被捂得热了。一回想,好像从在地牢里遇到他后,他就一直牵在着我的手走;; 我面色通红,凝眸看着秦川,缓缓地点了头。 夜风习习梅香浮动,秦川含笑托起我的手,在软白的手背,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情窦初开的我,那时还没读过什么情爱诗歌,蓦然却有一句边塞诗涌心头。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必须承认,我曾经喜欢过秦川。 可那是在十年前,我等了他十年。 等到太子废黜,父皇殡天,等到李真淳即位,我成了安陵王,等到花开花谢,年复一年,秦川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而这些日子陪伴在我身边,时刻照顾我的,是沈安然,我觉得自己会移情别恋,甚至忘记了秦川,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我真的等了他很多年啊。 怪只怪造化弄人。 沈安然竟然早已有了心人,而秦川又突然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我身边。 仔细权衡的话,我是应该选秦川的。 因为他不仅知道我是女儿身,而且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我知道秦川喜欢我,可我却不确信自己是否也是那样喜欢他。 从我把他忘记的角度考虑,大概没那么喜欢吧,也许,这段感情早就在时光的荏苒间,被慢慢消磨淡化了吧;; 相对的,明明知道沈安然有喜欢的人了,却还不愿意放弃;;这样看来,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沈安然嘛。 我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才在暖黄的火光中慢慢睁开眼睛。 六月初八的月亮渐渐盈满,懒懒地挂在夜空一隅,月辉投下,照在我床前的地板,泛着霜色的冷光。 碧朱正静静地躺在沈安然的床榻,睡得正酣。 我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又在无意间睡了很久。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正准备拿起桌案的聂盈娘看一会儿,却在翻开第一面的时候,余光撇到了窗纸一个黑色的剪影。 。5唯一l7&,;b其他都是盗版。 我抬头一看,竟是林渊回来了。 我于是将书合,随手放到一边,严肃道:“跟踪得有结果了吗?” 林渊颔首:“回禀王爷,这两日,我和温芸时刻注意大理寺的动向,发现大理寺卿最近一直在皇都四处走访,拜访的人,大多都是皇亲国戚。” 我一愣:“那他也去了青阳王那里吗?” 林渊点头继续道:“他们最先去了孙将军府,紧接着就去了青阳王府和明德公主府。” 我低头思索了一下,心想大概是贺兰段又发现了一些新证据,因此怀疑到这些人身了吧。可为什么只拜访皇亲呢? 林渊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到我面前,低声道:“我们发现他身总带着这个,然后给那些人看;;” 我接过那张图纸,借着扑朔的灯光看清了纸描摹的图案‐‐分明就是贺兰段几天前说要送给我的玉貔貅! 我一惊,随即沉思起来,贺兰段为什么要急着把这只玉貔貅送出去呢?而且一定要送给这些皇族人士? 我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图纸,回忆着那只青玉貔貅细腻入微的雕刻纹理;;就在这时,我想起了玉貔貅底座的那个“李”字。 这可是皇姓啊! 原来如此我好像明白贺兰段的用意了 这只玉貔貅才不是什么镇邪宝物那么简单呢,它或许是贺兰段从那些人身搜查到的重要证据! 他这是想以这玉貔貅为引,将幕后的人钓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凤茄迷香 换句话说,策划暗杀我的人,或许真的就是皇室成员了? “大周不需要两个安陵王。” 沈安然的这句话再次警醒了我。的确,如果真要把我彻彻底底地取代,光是立足朝廷,抢我职务还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让我彻底消失。 回想起之前的暗杀,我忽而有些胆寒心惊‐‐李孛弼也许真的是想除掉我。 血浓于水的关系,八年太学的同窗之谊,在他眼里,原来不过只是轻于鸿毛的东西。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安陵王将近四载的时间,这些事我早已习惯了。 我苦笑一声,抬头与林渊对视,道:“林大哥,你干的很好。继续监视大理寺,若有新的进展,及时汇报给本王。” 最f新4章节。 林渊低首道:“遵命。”然后便准备离去。 “等等。” 我听到自己平淡的声音在寂然空荡的房间里响起。 “在青阳王府,插些眼线。” “是。” 林渊跃窗而出,一个翻飞跳到了月辉浮照的冷瓦,一眨眼的功夫就离开了安陵王府。 我看着在凉风中扑朔摇曳的烛火,盛夏的鸣蝉一刻不停地叫着,伴着浅池的蛙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我忽然没了睡意,也不想继续看书,于是蹩手蹩脚地下了床,走到碧朱的塌前。 碧朱睡得很香,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来过,也没听见我和林渊的对话。灯火照过她俏丽的面庞,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炯炯有神的星目,平时的娇蛮都烟消云散,她此时的面容异常柔和。 只是尽管在睡梦中,碧朱都攥紧着拳头,秀眉颦蹙成了一座矮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大概是做着什么噩梦吧,我这么想着,牵着她的被褥的一隅往里面掖了掖,低头间,突然听到碧朱轻微的呢喃:“别走,你别走;;” 我一怔,向她看去,发现碧朱满脸是汗,敷在她的玉肌,我挽起袖子帮她擦了擦,却感觉她面颊异常冰冷,汗如细珠淌个不停。 我心想碧朱是不是病了,正要去叫郎中,突然一只玉臂从被褥下倏然伸出,一把抓住了的我的手,我才发觉,不仅是脸,碧朱的手也是冰冷的。 “别走;;” 我突然想起,从前许多次,我患风寒的时候,碧朱都陪在我身边,不分昼夜地照顾我,尽心尽力,不曾懈怠。 我看着碧朱紧闭的双眼忽然有些心疼,转身在她的床边的杌子坐下,将她冰冷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柔声道:“别担心,我不走,我会陪着你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掌心的温度,碧朱的颦蹙的眉头逐渐平缓,连绷紧的眼角也漾开了浅浅的欣慰。 碧朱眉眼温和,梦呓着:“曲游,你别走;;” 我一愣,原来碧朱叫的不是我啊,不知怎的有些颓丧。 哎,又自作多情了。 不过回神想想,碧朱口中的“曲游”又是何许人呢? 我听说原来许氏没被抄家之前,也是富甲一方,作为许家的嫡女,碧朱曾经又一段很好的姻缘,对方是西市的富商之子,二人门当户对,金玉良缘,很是般配,当时也羡煞了不少人。 可惜后来许家出了事,那一家,包括原来关系很好的一些商友,都没有伸手援助,反而避之不及,袖手旁观,于是这段总角定下的美好的姻缘,也就不期而终了。 碧朱对此事只字不提,我当初也没那么八卦,只是听到这些传闻时,总觉得碧朱一生太过坎坷,下定决心,以后要帮她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眼瞅着碧朱今天已有十八岁了,可满皇街的,我都没能找到一个看得眼。 大周皇都‐‐坊间津津乐道的永乐城的四大公子,分别是右卫将军赵天翼,大理寺卿贺兰段,大理寺少卿白邵华,以及监察御史沈安然。 当然这个排名是按官品来的,不然沈安然怎么会屈居人后呢?要是让我排的话,我一定把他排第一个 赵天翼文武双全,风华绝世,可惜是个武将,跟着他不太安全,万一哪天战死了怎么办?绝不能把碧朱托付给这种人。 贺兰段太过奸诈狡猾,白邵华已经被李玉和看了,而沈安然又有了心人。 这么一看,永乐四公子好像都不行。 看来,我还得另外物色些人,配得碧朱这么好的姑娘,一定不能再辜负了她;; “王爷?” 大概是我想得太入神,都没发觉眼前的碧朱已经醒了。我连忙松开了手,呵呵笑道:“碧朱你醒了,身体好些了没?” 碧朱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四周打量了一下,不禁诧异道:“咦?我怎么睡在王爷的寝屋?还是沈公子的床?” 我尴尬地笑了笑,替她解释道:“你之前在马厩晕倒了,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加害,为了保护你,我就把你安置在了海棠院。沈安然最近不住这儿,不碍事的。” 说到这里,我微微低眉,眸色深沉道:“碧朱,你还记得你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碧朱想了一会儿,颓然地摇了摇头,道:“我记得我在庖屋煎药来着,忽然飘来了一股很好闻的花香,然后脑袋犯晕,一阵目眩;;” 我皱眉:“也就是说,你没有看见是谁干的?” 碧朱抿唇看着我,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我听罢,十分沮丧。 哎,这样一来,线索就全断了。 碧朱没见到那人的长相,行刺的侍女又被人截了舌头,死在了地牢;; 这完全就像是一个布好的棋局啊! 而且就算最后要检查庖屋的香炉,怕是那些香脂也早就化为灰烬渣屑了吧,又或者早被那人提前处理掉了。 什么罪证都没留下‐‐这计划简直完美的无懈可击啊! 我仰头长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碧朱眉心微蹙,小声道:“不过,我应该知道这种迷香。原来家父教过我如何识别香料,我有些印象。” 我听后又惊又喜,赶忙拉过她的手,急切地问道:“碧朱,别急好好想想,把你想到的都告诉我。” 碧朱食指抵唇,仔细想了一会儿,心下确定后,才缓缓开口道:“这种迷香是用凤茄花,茉莉花,醉仙桃花晒干研成粉末,制成的香丸。只是这其中,凤茄花粉是西域进贡来的名贵香料,一般人是买不起的。” 我微眯着眼,思索道:“也就是说,不是普通香铺能进购得到?” 碧朱轻轻点头,继续道:“而且我识香五年,那个迷香略微一闻就是难得一见的佳品,不是一般的店能制得出来的;;” 说着碧朱垂下凤眸,灌注地思量起来,灰薄的灯影打在她的侧脸,飘忽闪烁。 “据我所知,整个皇都,能制成这么好的香的,只有六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微服私访 我照着碧朱的说法,遣人前去挨个找了这六家香料铺,调查最近买过这种迷香的人,最后在留凤阁找到了一丝线索。 据探子所言,来买这种迷香的是一个翩翩公子,双眸含笑,俊逸无双。 我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的描述,一边在脑海里一笔一画逐渐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探子看到我探寻的目光,突然有些畏怯,颤颤巍巍地道“那人正是沈公子啊!” 我听罢有些恍惚,明明是跃然纸的答案,却不愿去想,愕然问道“哪个沈公子?” 探子的背微微一僵,赶忙跪到地磕了一个头,双肩和声音不住颤抖道“就是;;王爷您的那位门客沈安然‐‐沈公子啊!” 琮琤一声,不仅是探子,连我也被吓了一跳。 低头看去,只见五色釉彩的美瓷支离破碎地躺在地,瓷面绘着的栩栩鹂鸟还依稀可见,零落的碎片倒是像是它惊弓脱落的金黄翎毛。 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我才恍然,原来是自己把喝茶的瓷杯摔了。 沈安然。 背叛我的,任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沈安然? 我默然,两眼空洞无神地穿透过探子的脸,看向他后方的一片虚无,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探子点头,如释重负地逃出了海棠院,惊起一阵乱鸦。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碧朱,缓缓弯下腰去捡地的碎片,并不说什么。 而我却像还没彻底清醒,望着她懵懵地问 “沈安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碧朱眼皮都不抬,将瓷片放在白帕“也许是得了别人的好处。” 我愣了愣,又问“可他不是说,功名利禄,他都不在乎的吗?” 碧朱的声音,仿佛是从千年的冻霜下传来的,冰冷刺骨。 她漠然道“一个男子,若是连功名利禄都不追求了的话,那他追求什么呢?” 我哑然。 我知道,碧朱说的或许都是对的,可我的心却在不停难受地抽搐。 我早知道王府里有内鬼,可我独独不愿那个内鬼是沈安然,因为我最信任他。 也许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有可能是那些人故意收买留凤阁,向我提供错误的情报,好让我们起内讧,相互猜忌;;也许;; 我为沈安然想了无数的借口,想到最后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徒然。 因为我发现自己打心底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多想沈安然能当面矢口否认这一切,告诉我他其实一直衷心于我。 我知道无论是什么蹩脚的借口,我都会说服自己去接受它。 我扶额又想了一会儿,忽然陷入无尽的烦忧与悱恻。 原来就算是沈安然背叛了我,我依然会相信他,喜欢他吗;; 如果是这样,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我还是不问了,免得伤了和气;;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悲哀。 本王好没用,本王没骨气呀;; 最后,我还是没有胆子去当面质问沈安然,但我知道我和沈安然之间捅不破的隔膜,又多了一层。 黄昏时分,我给少叔旻写了一封信,捎人快马送去。 一回到海棠院,我便将房门轻轻阖。突然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冷不丁从我的身后响起,接着就是一个软绵绵的拥抱。 “昭哥哥,朕想死你了。” 我一惊,没敢回头,觉着一回头脑袋就不保了。 令堂的小皇帝啊,你能不能让人省省心啊! 我院内那么多机关,一定是碧朱放他进来的,真可恶! 其实圣微服私访王爷府这种事,传出去并没什么不好,只是如果造访的是安陵王府的话;; 这流言蜚语就多了去了,而且一定是怎么邪怎么传。 我背对着李真淳,欲哭无泪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李真淳二话没说,一把将我正过身来,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第一次闪过一丝帝王的威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可这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又开始板着指头,嘴里喃喃不停地数起来“一c二c三;;昭哥哥已经有四天没来见朕了还不许朕来看你?”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颇为无奈道“微臣有疾,不便早朝,还请陛下见谅。” 李真淳忽然怒了,一双又大又圆的铜铃眼迸射出闪亮的火星,有些愤懑道“你又用这套客气话疏离朕;;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朕了?” 嗯?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我忽地觉得,今天的李真淳,有些不一样啊;; 我伸手探了探他光洁的额头‐‐没发烧啊。 又凑近闻了闻他身的味道‐‐没喝酒啊。 我于是严肃道“说你是谁家的奸细,竟然冒充当今天子,小心本王现在就扒了你的这张画皮” 李真淳听罢,又气又委屈,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我“昭哥哥朕没冒充朕就是淳儿啊!” 他泫然欲泣的可怜样子煞是可爱,我突然想起了棉花花,一下子起了兴致,想要逗逗他,于是故作无情道“你说你是当今天子,可有证据?” 李真淳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道“有的” 然后从小几搁着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只朱笔,一个玉玺,和五十多份奏章;; 他好像还嫌不够,正准备脱掉外衣,里面明黄的皇帝常服忽隐忽现,被我即刻制止了。 我含泪望着他。 小祖宗,您这是想把我安陵王府变成大明宫,海棠院变成御书房吗? 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里批阅奏折了? 李真淳长叹一声,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梨木椅,无比沮丧道“昭哥哥,他们逼朕娶亲” 我眼角抽抽,严肃指正道“是纳妃。” 李真淳泪眼汪汪地瞅着我“还要娶好多” 我微微皱眉道“是充实后宫。” 李真淳急得眉头蹙成了一个八字“他们人人都想争皇后” 我一愣,觉得这其中定有文章,循循善诱道“陛下可还记得,有哪些人想当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在水一方 李真淳点点头,先说了一个人“韦相之女,韦梓。” 我忙不迟疑地驳回“不行” 韦参一心想着掏国库的钱财,怎么能让他的女儿当皇后呢?再说了,我和韦参有仇,他的女儿要是当了皇后,给李真淳天天吹枕边风,我这王爷还能不能做了? 李真淳粲齿一笑,附和道“那姑娘浓妆艳抹的,朕也不太喜欢。” 我深以为然,继续问他“还有谁想当皇后?” 李真淳没思索多久,便又想到一个人,道“萧家才女,萧如意。” 我听罢微微一怔,萧家的人?难道连那个从不结党的银面宰相萧平也要掺和一脚吗? 我迟疑了一下,又问“还有别人吗?” 李真淳忽地嘿嘿嗤笑,白净的脸蛋随即飘起了两朵红彤彤的云,痴痴道“还有御史中丞的庶女,官凝。” 我皱起眉头,奇怪道“庶女;;这身份不太高啊;;”怎么会想着后位? 而且我和御史中丞不太熟,只知道他叫官韫。 姓官?难不成是前礼部尚书的后人?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看到李真淳正一脸赧然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替她辩解“阿凝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她可聪明了!” 阿凝?我一愣,低头看出李真淳眼神里的羞怯,忽然来了兴趣,挑眉问道“哦?她怎么个聪明法?” 李真淳立马抬起精神,眼角洋溢着浅浅的欢喜,仿佛那些事情都是他亲眼见证的一样“阿凝琴画绣工都是永宁城的第一流,而且她曾经和薛太师对弈,并以三子之差险胜薛太师!” 我听罢微微侧目,心道薛太师是大周顶尖的博弈高手,竟然输给了女流之辈,看来这个官凝还确实有些真本事。 李真淳似乎看出了我的好奇,高兴地继续道“而且阿凝曾经当面指责过户部侍郎和吏部尚书,将他们二人说得无地自容!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我听罢,心中一惊,后宫不能摄政,她这样可是犯了大忌啊。 我抬眼,看到李真淳还是一副崇拜敬慕的样子,心中顿时明了。 李真淳这小子啊,八成是喜欢这个官家的庶女了。 我眯长了眼,托起腮帮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让官凝当皇后,到也不差。 户部侍郎假公济私,暗中拿取公家的银两的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本想着要弹劾,这几天却又被头风症耽搁了。 那个吏部尚书,也是个祸害,总是有意提拔那些高官子弟,拉拢势力,以巩固自己在朝廷的地位。 我和少叔旻等大臣不断在启奏弹劾,可惜朝堂,给吏部尚书帮腔的人实在太多,一直被办法切实地打压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官凝倒是帮我挫了挫他的锐气。 现在想想看,她的父亲,也就是御史中丞官韫,很可能就是前礼部尚书官清的后人。 而官清人如其名,清正廉洁,连父皇都对他夸赞有加,说他是所有臣子的榜样啊! 所以,官清的后人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再说了,官家一直洁身自好,在朝廷也没有太多势力,他家的女儿当皇后,至少不会后宫乱政。 这么一想,我不禁松了口气,前拍拍李真淳的背,对他表示支持“官凝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陛下,选后一事,还是不要听旁人所言,遵从自己的心意选择吧。” 李真淳听罢,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开朗道“朕知道了,昭哥哥,朕想选官凝!” 我看着他,宽慰地笑了笑“行吧,只要陛下真心待她,不要相嫌就好。” 李真淳笑得愈加明媚夺目,他朗声道“朕绝不会后悔!朕会喜欢阿凝一辈子的!” 我看着李真淳欢喜雀跃的模样,突然一阵恍惚,想起了父王和母后。 如果父王,能像李真淳喜欢官凝那样,喜欢母后,就好了;; 或许,就不会有那么糟糕的结局;; 之后李真淳便乖乖地开始批阅奏折。 我看了他一会儿,发现李真淳只是一个劲地埋头苦干,几乎不会问再我什么问题,处理棘手政务的时候也更加娴熟果断,在对国事的看法也有了更深的认知,颇有些帝王风范。 我突然发现李真淳没了我,成长地更快了。 酉时一到,清水寺的夜钟便咚咚地响了,伴着徐徐夜风,一声一声,荡向远方。 我从后门送李真淳出府,皇宫的马车已在外面候了许久。李真淳拉过我的手,眼里满是缱绻,依依不舍道“昭哥哥,你要赶快好起来,回到朝廷,朕会一直等你的。” 我浅笑着,颔首道“微臣遵旨。” 翌日,选秀的秀女陆陆续续地进了宫,当晚小黄们来报,说有十二个人被留了牌子,其中果然就有韦梓,萧如意和官凝。 我暗自揣测着,若是李真淳真的要封官凝为后,到时朝廷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很对大臣都会反对,看来我要早点治好头风症,重返朝廷去支持这个小皇帝啊。 哎,想想再过几日,等女官把秀女调教好了,李真淳就要开始每夜掀牌子,选妃侍寝了,而我到现在都还是孑然一人,想想莫名有些伤感。 最新2章节 好好算算的话,大概再过五个月我就二十九岁了,到时我是要娶王妃呢,还是把自己嫁出去呢? 我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觉得与其想这么让人烦心的事,不如还是当好这个王爷吧。 我望着半圆如玦的明月,我微微惆怅地关了门;; “真淳终于走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想起,我甫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清隽的面容,细长的凤眼弯得像天边的弦月,嘴角的笑容带着邪魅的弧度。 ‐‐竟然是秦川! 我一怔,两眼慌乱地看着他‐‐莫离不是昨天就在院落的四周设置了各种机关暗器吗?如果说李真淳是碧朱领进海棠院的,那潜伏入屋的秦川又是如何避开那些机关的呢? 就在迟疑间,秦川忽然从身后环抱住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是敌是友 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阿昭,想我了吗?” 我一愣,想起自己对沈安然的感情,觉得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要再和其他人纠缠不清比较好,于是客观道“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秦川放在我腰际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将我抱得更紧了。 不过片刻,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因为沈安然吗?” 我一惊,赶忙把他的手打掉,企图将他挣脱,秦川却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将我反身一抱,扛在了肩,我又挣扎了一番,却是徒劳,只能由着他把我放在了床榻。 安魂香萦绕着屋里的方柱,大概是因为他搬我的动作太激烈,床帘金色的流苏也跟着剧烈地晃动,紫色锦帘绣着的白鸾扑哧扑哧地展开了双翼,仿佛要扶摇直九重天。 我躺在床,被秦川压在身下,很是不舒服,一边拼命摇晃着双肩,一边努力掰开他的五指,愤怒而又不解地吼道“秦川!你想干什么!?” 秦川挑着玉眉,凤眸含笑划过一丝狡黠,眼角似有不尽风流,他笑道“自然是一享啊!” 我听罢,又羞又惊,说话都开始打颤,口齿不清地威胁道“你c你你别以为我安陵王好欺负;;你再敢前一步,我c我就叫人了!” 秦川却不以为意,游刃有余地用一只手把我的双腕桎住,另一只手却已经狡猾地在我身游走,我一时间来不及反抗,只能悻悻地睁大了眼睛,瞪着秦川。 秦川看着我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禁失笑道“我的王爷,您叫谁都没有用,他们只会以为,我和姜宣一样,是个伺候不周的男宠罢了。” 秦川竟然知道我和姜宣的事?我莫名有点心慌,难不成这几日他都潜伏在我身边,暗中调查我的情况? 我正想开口讯问他,温热的鼻息却一波一波地打在我的脸颊和耳廓,酥酥麻麻地,像是他轻柔的摩挲。 “阿昭,我想你了;;” 秦川说着,真挚的星眸离我不过一寸的距离,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体温。 我突然耳根子红了,慌忙移开视线,秦川却不依不饶,收回另一只手,扳回我的下颚,逼我看着他。 我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我的滔天怒火,秦川却笑了,嘴角竟有一份无暇的天真,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把你夺回来。” 说着,秦川突然靠近,我心道不好,却也无处可避,只能硬生生迎他的这个吻。 不同于那天的浅吻,秦川今夜吻得很深,口齿相依时,他将湿热的舌头猝不及防地探了进来,拼命夺走我的每一寸呼吸,我一下子懵了,感觉窒息到无法思考,只能任由他随意摆弄,终于他的卷舌慢慢展开,一粒冰丸滑落,直接从我的喉道进入体内,唇喉之间便多了一丝清凉,随后秦川从我的身挪开,坐在床边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他吻得晕乎乎的我。 我不知被秦川喂了什么东西,却感到脑袋从未有过的清晰,头也不那么疼了,于是慌忙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绔摆,故作正经地问他“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灯芯冉着的短短火光,打在他瓷白的面庞,泛着浅浅的暖黄。 他轻声吐出两个字,仿佛是玩笑般随意“毒药。” 我心中一惊,又听他说道“吃了就只能爱我一人。” 我连忙掐住喉咙,想把药丸吐出来,却被秦川制止了,他皱着好看的眉头,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有那么吓人吗?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接受我?” 我听罢,松开自己的喉咙,默然垂下了头,看着地面映照的霜色月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川长叹一声,道“其实,我给你服下的,是解药。” 我一愣,觉得自己之前好像除了头疼,腿脚受伤,好像还没有中什么毒吧,为什么要给我吃解药? 于是我奇怪地抬头望向他,秦川的笑容第一次有了一丝难解的苦涩,他淡然道“你可知自己为何会得头风症?” 我微微皱眉,如实地将郎中的话又给他复述了一遍。 秦川听罢,黯如冥渊的目光又深了一分。 “头风症是假的。有人给你下了毒。” 我一怔,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川笑着露出了一排皓齿,道“你吃的东西,我都会吃。” 我先是愕然,随即有些恼怒‐‐这个家伙,不会把沈安然做给我的胡麻烧饼c盘游饭都尝了个遍吧! 秦川仿佛洞察到了我心中的想法,故意笑得邪魅,道“那份盘游饭味道不错,就是盐放得重了些。” 我龇牙咧嘴地凑到他跟前,恨不得扑去咬他一口,恨恨道“我口味比较重,这盐放得刚刚好!” 秦川一脸悠哉地挑眉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吃完盘游饭后,沈安然又给你吃了什么?” 我被他问住了,收回了略显狰狞的表情,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庐州的六安茶。” 秦川凤眼眯成了一条线,微微颔首道“他正是在六安茶里下了毒。” 我腾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你胡说!” :唯一,l其他s都是x盗版 秦川还是笑,眼底却是一片凛然“是真是假,你心里最清楚。” 我低头缄默着,思索着要如何反驳秦川的话,却听到他说“你是在喝了六安茶之后,头疼晕倒的,没错吧。” 我忽然心底冰似寒窟,只能讷讷点头,然后小声辩解道“可是郎中不都诊出我是头风症了吗?” 秦川笑道“倒不如说,是你的病症和你的伤势,让他误以为你是头风症,沈安然这步棋,真是下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为沈安然辩驳,我知道秦川是不会对我撒谎的,这些可能就是事实;;但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将回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沈安然在留凤阁买了香,沈安然在给我的六安茶里下毒,沈安然对大理寺的事情只字不提;; 或许,沈安然是想用这些办法拖住我,让我暂时无法到朝廷复职,这么做,最大的受益者,不用想也知道是我的那位二皇弟‐‐青阳王李孛弼。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也就是说,我之前三番四次遭遇的刺杀,沈安然不仅知道,可能也参与到了其中。 明明这么明显了,我却依然无动于衷。 怪只怪我太傻,很难相信一个人,更难怀疑一个自己相信的人。 我于是负手,长叹一声,背对着秦川,轻声道“秦川,你走吧。” 秦川大概看出了我的难过,收敛了笑容,从后面缓缓抱住了我,低声道“别人会背叛你,但是阿昭,我不会背叛你,永远都不会。” 不知是因为太过烦劳,还是身心疲倦,我此刻已经无力将他推开,只能任由他抱着。 我侧过脸,透过轩窗,看到夜空冰蓝的弦月,和满院的茵茵草木,忽然觉得,这一夜或许要比以往更加寒冷,更加漫长了。 霜秋要来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疑心暗鬼 翌日,宋郎中来看望我的病情,发现我几乎痊愈了,很是讶异,扯着一把胡须惊道:“老夫行医五十余年,第一次遇见患头疯者,像王爷这样不愈而治的,真是周朝一大奇闻啊!” 我听得脑门冒汗,面却笑道:“约莫是本王这些年积了不少阴德吧” 宋郎中听罢,把脉的手顿一了下,随即点头附和道:“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王爷一定是行了许多善事,才有如此福祉啊!” 我擦擦汗,厚着脸皮称是。 虽然我的头风症好了,但是宋郎中依旧不放心,害怕它会复发,于是又写了几味药,吩咐碧朱让我按时服下。 送走宋郎中后,碧朱携花百岁去药坊抓药材来煎煮,她们没走多久,秦川就从梁跃下,理所当然地坐到我床边,直接抬手拿起案的茶杯,毫不避讳地呡了一口,挑眉悠哉道:“这碧涧倒是清凉解暑,香得很啊。” 我靠着床沿闭目养神,不置一词。 秦川见我没反应,便将瓷杯放下,语气里有一丝不怀好意:“你打算如何处置沈安然?” 我仍是闭着眼,开口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处置他?” 秦川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了一声,道:“毕竟,他背叛了整个安陵王府,也背叛了你。” 我微微睁眼,晨曦的柔光渐渐射进眼来,看到几道朦胧的晕彩,似梦似幻。 我吸了一口气,故作淡然道:“贸然处置他,也只会打草惊蛇罢了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秦川用手撑着一张清隽的俊脸,歪头揶揄道:“你是想放长线,还是想放过他?” 我看着他,略有纠结,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逐字逐句道:“他想助青阳王,而加害于我,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秦川一愣,转而笑道:“看来你不算太傻。”他停顿片刻,垂眸继续道:“也并没那么喜欢他。” 我怔了怔,忽然朝秦川浅笑道:“对,你当了我那么多年的侍读,早应当明白我只喜欢忠诚于我的人。他既然欺骗我,背叛我,便也就没什么让我喜欢的了。” 秦川听罢,挑的凤眸弯成了新月,双目直直地望着我,含笑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猝不及防地打了个激灵。 嗯?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了? 沈安然的背叛确实让我厌恶反感,但 这和“喜欢秦川”貌似没有任何直接的逻辑关系啊! 就算我讨厌沈安然了,我就必须要喜欢秦川吗? 没道理啊! 秦川和沈安然 我低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轻轻摇了摇头。 秦川挑着玉眉,笑得有些酸涩:“阿昭,这不公平。” 我默默垂下眼睫,挡住他炙热的视线,有些哀忿道:“秦川,和你分别这么多年了,我也经历了许多事情,虽然很多事都是得过且过,悟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至少明白一个道理:情感一事,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不是相遇得早,就会喜欢得多,也不是受到背叛挫折,就会不再喜欢。 恨只恨,我和沈安然终于某天相遇市井,然后是缘是劫,全是命数。 下毒也好,背叛也罢,我对沈安然的行为有疑惑c不解c愤怒c怨恨,却始终放不下喜欢他的心情。 所以,对于秦川的问题,无论我怎么回答,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始终骗不过自己的心。 秦川此时异常缄默,这让我忽然有些紧张,也有些担心,被我这样屡次拒绝,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便站起身,直径往屋外走。 我一惊,朝他的背影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侧首,初晨的微光从窗棂的缝隙射进来,精细地剪裁出他美好的轮廓,他回眸的那一刹那,给了我一个醉人的笑容。 “当然是,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t网永,久d免c费ut看2d 我觉得自己此刻心跳得太快,像怀里踹了七八只兔子畏惧,忧虑,怯弱我知道自己害怕再次失去像秦川这样衷心的朋友,既不舍又难受,于是本能问道:“那你还会到这里来吗?” 秦川转回头,不去看我,语气似有一丝轻佻,或是一丝落寞:“也许吧这全看本大爷的心情!” “那”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房门却砉然打开,刺眼的白光充满了暗沉的屋内,我一个失神,秦川便在我面前消失不见了 我在秦川离开之后,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内心惶恐不安着,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明明头风症痊愈了,我却总是头疼胸闷,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我知道这样选择,很对不起秦川,但我万万不能在没有放下一份感情的时候去接受另一份感情,这样做,无论对谁都是伤害。 望着从盈到缺的皓月,我怅然思索,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沈安然,该多好啊 最近的沈安然忙于公事,却也隔三差五地前来探望我,可每当我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总觉着视线模糊不清,在我面前的,分明是那张看了三四年的面容,而我却觉得陌生,甚至想躲开他的视线。 是否沈安然早已将我看穿?是否我所有的把柄他都知晓?是否这三四年来他一直是逢场作戏?是否 我望着沈安然,心中满是困惑,张张嘴却连一个字都问不出。 与其说是害怕崩盘,打草惊蛇,倒不如说是我害怕听到残的答案,即使那是真相。 而每次与他对话的我,反而成了戏子,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猜忌藏起来,一边细心应付他,一边斟酌他的字句,生怕自己漏判了一点情报。 不再信任沈安然的我,变得不像个我。 此时我眼中的沈安然,也不是当年的沈安然。 一日,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轻声询问我:“王爷近来身子如何?可有抱恙?” 我微笑道:“本王身子硬朗,已无大碍,沈公子多虑了。” 他点头,眉眼舒展道:“王爷后日便可继续入朝复职,这实乃王府一大喜事。” 我附和地笑着,却不知道沈安然此时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拍即合 将近黄昏,我给李真淳传了封书信,告诉他我已经痊愈了,不日便可复职。由于怀疑之前的使者受人指使,不太可信,我只好拜托李真淳,把近日朝廷中发生的大事,简洁地整理给我。 可信还没写完,王府便来了一位贵客。 我透过轩窗,隔着丹枫碧枝,隐隐约约地瞧见碧朱引着一人匆匆走近庭院,碧朱的一袭翠衣,衬托出那人紫如菖蒲的长发,在绮丽的余晖下,显得分外招摇夺目。 我自案前托起腮帮,歪着头思索起来:不知道大理寺卿贺兰段这次来,是想继续调查我,还是想蹭一顿王府的晚膳。 待他们走近,我便看见,这只碧眼猫妖身着长红袍,明蓝的里衿绣着的金边祥云若隐若现,一看就是尚衣坊的乘货。明明天气转凉,他却倜傥地摇晃着一把嵌了银边的紫木折扇,凤眼微微挑,顾盼间有种别样的西域风情。 可在我眼中,这分明就是一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贼臣模样! 贺兰段甫一见到我,妖艳的笑容便堆积到脸,立马抛下碧朱,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我本能是想躲避他,一时却找不到出路,咳嗽了几声后,硬着头皮出门迎他。 贺兰段粲然一笑:“王爷,好久不见!听闻您近日身体抱恙,如今可有好转呀?” 我在他的注视下,也呵呵地笑了两声,客套道:“托大理寺卿挂念,大致都痊愈了。” 贺兰段听罢,挂在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三分:“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不想再与这只厚脸皮的猫妖兜圈子,咬咬牙,抬头与他对视道:“不知大理寺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贺兰段挑了挑眉,打开手中的折扇,微微掩住唇角,故作神秘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咱们进屋再说。” 我看着他扇面赫然写着的“第一风流”四个大字,抽了抽嘴角:“大理寺卿请便。” 贺兰段随我进了客堂,碧朱端了两盏清茶后,便懂事地退下去,如此一来,整个厅堂就只剩下我和贺兰段两人。 我抿了口茶水,准备不和他打太极,直白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如果是像吃沈安然的盘游饭的话,不好意思,从哪来回哪去吧。 贺兰段此时正琢磨着手中的瓷杯,指腹来回摩挲着瓷身的青釉,好像是在欣赏这个工艺精湛的茶杯,而碧色的眼眸却收敛了方才的光芒,眉眼间似有几分郁悒。 “在下是来和王爷结盟的。” 贺兰段对我说这话时,神情格外凝重,之前还挂在脸的嬉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屋内的气氛显得更加诡谲肃然。 我狐疑地瞧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盟?” 贺兰段忽然恢复了笑容,轻佻的模样与往常无异,仿佛刚才的正经只是我的错觉。 我下意识想去揉了揉眼睛,却听贺兰段继续道:“准确而言,应该是安陵王c大理寺和御史台之间的结盟。” 我眯着眼:“这是为何?” 贺兰段笑得促狭,一字一句道:“近日,朝堂有些混乱,这个结盟只是为了扶正朝纲,清君侧。” “王爷也和我们一样,是皇党,对吧?” 我听罢,许多疑问都一股脑地涌了来,正想开口询问时,贺兰段却不给机会地打断我,自顾自地说道:“王爷可还记得,几日前我拿来赠你的玉貔貅?” 我抖了抖眉毛,冷眼瞧着这只死猫妖。 这不就是你令堂拿来试探我的东西吗?我还没问,你竟自己把这事先供出来了!胆子不小哇! 见我神色激动,贺兰段的脸浮现出了一丝愧疚,替自己辩解道:“其实那玉貔貅,是从那群绑架了王爷的贼人身搜出来的。当时我不明真相,便用它试探了王爷一番,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说着,他合起折扇,用银边的扇柄轻轻地敲了两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眨巴眨巴眼,吐了吐粉红的舌头。 我眼角抽搐着,觉得这猫妖可谓是恬不知耻啊,竟然打算用卖萌把我糊弄过去!?真是岂有此理!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愤怒,贺兰段赶忙话锋一转道:“不过总算没白忙活一趟,在下终于找到了这案子的主谋。” 我听罢,好奇道:“主谋是谁?” 贺兰段眨眨眼,朝我缓缓道:“是青阳王和明德郡主。” 我听后不禁愣住,虽然之前一直怀疑李孛弼,但听到贺兰段说出他的名讳时还是感到震惊。 或许是因为不想这样糟糕的猜测被证实,所以才总是在心里替他们找一大堆借口,宽慰自己,希望自己的猜忌是错误的。 然而事实却总是格外残忍。 无论是李孛弼,还是沈安然,都背离了我。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贺兰段唰地打开了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凉风,嘴里悠哉道:“在下拿着这貔貅去拜访晋欢公主的时候,她突然道出这小东西原是先皇赐给陈贵妃的” 他话还没说完,我便立刻反应了过来那个传闻盛宠一时的陈贵妃,正是李孛弼和李奕欣的母妃! 贺兰段继续摇着他的扇子,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当时陈贵妃非常宠爱自己的一双儿女,竟把如此珍贵的赏赐,拿来给年幼的皇子公主把玩,如此一来,才会被晋欢公主发觉” 我看着贺兰段脸有些狡黠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没有想到,明明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的李玉和会被牵连进来。如果没记错,当年,李玉和丧母后正是被陈贵妃收养,她或许不知道她无意间说出的话,会是多么重要的线索,又会让她今后多么痛苦难受。 我喝了口清茶,低头想,待这些事都尘埃落定后,我需要多抽空陪陪这个皇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打开心结 在我出神的时候,贺兰段突然收起折扇,用扇柄拍打了几下颈窝,悠悠长叹一口气,万分苦闷道:“可惜仅凭一个玉貔貅是定不了罪的,那帮贼人可以是偷是强,未必就能证明是青阳王的下属哎咱们还得找些更有力的证据才行啊” 我低头想了一下,觉得确实如此,但脑海中一时没有翻出其他的线索,于是陷入了沉思。 如果主谋真的是李孛弼的话,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想干掉我,然后取代我在朝堂中的地位,成为另一个一手遮天的“安陵王”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意图干掉我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他不是什么忠臣,那他不远万里回到帝都,到底是为了什么? :网唯6一4,f其他都是盗版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的心中逐渐清晰起来或许,李孛弼想要的,是这大周皇位! 想到这里,我的身体猛然僵住。 过去的一暮暮,全都浮现在眼前 皇子们在凌烟阁学习的时候,李孛弼最为刻苦认真,孟太傅对其称赞有加 他不仅可以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更精通兵书c通鉴c帝王之道 孙将军曾说他是习武的奇才,日后驰骋疆场也未可知 可谁知孙昭仪会害死陈贵妃,先皇竟也弃他兄妹于不顾,更是立下遗嘱,将他们贬至边境 难道说,李孛弼一直对先皇怀恨在心?这次回京,与李真淳的这份兄弟情义是假,谋权篡位才是真? 要说证据的话,仔细捋一捋便不难发现,绑架我的那群金吾卫中,既有安陵王府的人,又有孙家的护卫,也就是说,李孛弼可能不仅拉拢了孙将军,而且还在我安陵王府埋了奸细 沈安然 这个名字和那张绝世无双的脸,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那么藏在王府的奸细中,是否也有他一个?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去取梨木案的茶,手指触碰到的那刻,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我倏地收回手,望着那盏凉透的清茶,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贺兰段凑近身,说着体察的话,语调却很佻薄:“王爷可是身子不适?那在下改日再登门拜访,结盟的事还请王爷多考虑考虑。” 说着,他准备起身:“如果王爷同意结盟,那明日朝参后,金钱巷,锦花阁见。” 见他要走,我突然拉住他的宽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这个压在心中的疑惑问了出口:“如果是大理寺卿被挚友背叛了,会怎么做?” 贺兰段身形顿了顿了,好奇地偏头看向我:“王爷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我慌忙摆手,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可能问错了人,贺兰段这种狡猾之辈,怎么会被人背叛呢?他背叛别人还差不多。 我尽力掩盖住自己的心思,胡乱编道:“不是什么烦心事,只是本王近日看的传奇故事中,有这种情节,本王对此纠结许久,实在是参悟不出,便问了出来,大理寺卿不回答也无妨。” 贺兰段嘴边的笑意似有似无,他用翡翠般的眼眸直直地盯了我片刻,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忙低下了头。 就这样保持了片刻后,我头顶响起他开折扇的声音:“王爷的问题倒是问得十分玄妙啊,要是在下被挚友背叛的话嗯自然会先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眯起细长的凤眼,神情有些难以捉摸:“毕竟,人活这一辈子,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一个人的好坏,不能只通过一个人的行为去判断,而更应该以他行为的动机缘由去甄别才是。” 说罢他啪地收起折扇,笑眯眯地望着我:“这就是我的答复,王爷可还满意?” 我一阵愕然,细细想来,又觉得他说的也还在理,于是颔首,礼貌地送他出了府。 看着碧眼猫妖在华车里,兴奋地向我挥手告别,我不免心中一动,忽然有了许多感触。 约莫我以前识人的方法,真的是错了。 之前一直觉得是坏人的贺兰段,却愿意在我低落时提点我,拉我一把,还肯于我敞开心扉,同享自己的见解,或许他真的没有我刚开始想得那么坏呢 一声鞭打后,马蹄笃笃的声音渐行渐远,大理寺的华车绝尘而去,我伫立在王府的朱门前,有些浮想翩翩 沈安然会不会,也是因为被人利用,无可奈何才给我下毒的?他或许有一些不便告诉旁人的苦衷吧 贺兰段的话,将我的思路豁然打开,一同打开的还有我的心结! 试想,如果沈安然真的是李孛弼的奸细,为何三年前就在府,为我出谋划策? 如果是未雨绸缪的话,也未免太早了一点,毕竟三年前的我可是一点势力都还没有啊。 如果沈安然真心想杀我,又为何在去越州之前派姜宣来护我于危难? 绝对是有幕后黑手在暗中控制他,沈安然不会就这样轻易背叛我的! 我一定要把这些事情的真相全都找出来,让沈安然摆脱那些东西的束缚枷锁变回最初那个与我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沈安然! 明天!我安陵王就要重回朝野了! 贪官污吏,乱臣贼子们,都给我好好等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惊心骇神 缺月挂疏桐,夜深人初静。 因为即将重返朝廷,我决定收收心,将屋内的传奇全都锁进箱子里。李真淳的回信还没收到,我只好把之前暗探交给我的密信,统统拿出来整理了一番,挑灯夜战,仔细研究,大致了解了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这第一件大事,便是皇选妃事宜已毕,选入百二十余秀女,仅四人收编美人,五人收编才人,其余收编林宝c御女。 韦相之女韦梓c萧相侄女萧如意c御史中丞之女官凝以及孙将军之女孙瑁皆封为美人。 我替李真淳捏了把汗,看来后宫必定不太平啊。佳人朝臣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过来。 我暗自嗟叹,又翻开下一个折子。 这第二件大事便是越州官银被劫一案。 此案已由御史台的察院彻查清楚,有最大嫌疑的卫家家主卫冠,也已派重兵押送到皇都提审判罪。 看似破案,但被洗劫的官银至今下落不明,卫冠不肯说出官银的去处,这让大理寺很是头疼。 迫于无奈,朝廷又重新给贺州和云州拨款,劝其收纳灾民。大概是吸取了次的教训,这一回朝廷非常谨慎,派遣北衙禁军统领司马烨,率精兵一百护送官银。 我听闻司马烨武艺非凡,擅长刀枪齐射,十八般兵器更是样样精通。先皇时期,他曾血战疆场,以一挡百杀敌无数,是大周有名的常胜将军,后来被先皇擢为左右羽林军统帅,保卫皇城禁宫,少年英雄威风一时。 司马烨一出,自是马到成功,可我却隐隐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 无论怎么说,北衙禁军是专门管理皇宫治安,护送官银之任,还是吩咐给南衙的将军们执行更为合适啊。 更何况,今天下太平,南衙无兵情自是休闲。而且南衙右卫将军赵天翼,相传这小子的武功,和司马烨不相下,派他去岂不是更好? r匠r网正一版 我心存疑惑,将折子的几处用朱笔做记号后放置一旁,正准备拿出下一个看。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我警惕地收起折书。今日值夜的暗卫是林渊,我下意识向房梁看去,林渊一身黑衣,他大概也发现了院内的动静,不动声色地朝我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让我不要贸然行动,自己轻跃而下,自东窗而出一探究竟。 我坐在案前,因之前的几次袭击而有些惊魂未定,见林渊还未回来,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听那声音愈来愈近,片刻后一个漆黑的影子映在门前,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竟有几分毛骨悚然。 林渊突然从窗外跃进,把我吓得连笔都掉了。 林渊不明所以,抱拳道:“王爷莫惊,来者乃是沈公子。” 我一愣,彼时,门外恰好响起了敲门声,沈安然的声音如清流般温雅清泠,淙淙而来渗入人心。 “王爷,是我。” 听到是沈安然,我才稍稍平定心神,朝林渊点点头,林渊见我无碍,抱手闪身不见。 我低头抚平衣袖的褶皱,徐徐起身给他开门。 借着檐挂着的六角灯笼,我依稀看清来人。 约莫是快要入寝,沈安然将自己柔顺的长发,用玉簪随意地挽在脑后,垂下的几缕青丝,散漫地飘拂在夜风中。浅绯色的团花绫罗,用柳紫相间的彩线勾勒出交织的丛丛地黄,茶色的绶带佩挂着做工细致的金鱼袋这分明是五品官员的打扮! 我一阵愕然,本能问道:“公子这是升迁了?” 沈安然莞尔答道:“今日常参,陛下将我从察院拔到了台院,任侍御史一职。” 听罢,我兀自点头。 这样啊,台院可是个好地方,不需要四处省察,还可以弹劾百官,品阶仅次于御史中丞,不错不错,总算是混来了。 我眨眨眼:“公子这次升官,可是因为越州一案,立了大功?” 沈安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又或许是,沾了安陵王府的光。” 我听罢抬头,恰与沈安然四目相对,他的双眸澄澈如一泓清池,映着皎洁的月华,荡漾起粼粼浅浅的柔光,温良如玉,让我移不开眼,只能僵硬地附和道:“兴许是,托了本王的福。” 大概是被沈安然突如其来的柔情迷惑了,我的大脑忽然停止运作,连之前的猜忌防备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像个傻子一样,痴痴地看着他。 我恍惚间听到他的询问,似试探,似邀请:“七月十五,王爷可愿赏脸与在下一同去放河灯?” 他身的兰香萦绕着我,把我熏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此时的沈安然似真似假,竟有几分不真切,隔着银鎏金灯的星星烛火,我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自己这次可能又着了他的道,但宁愿越陷越深,也不愿抽离开,心中的某一处甚至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长,永远不要停止。 沈安然走近屋内,凑巧看到蘸了浓墨的笔躺在地,回头笑容恬淡地问我:“王爷方才在屋里干什么?” 我老实答道:“看折书。” 仿佛是早已意料到,沈安然并没有十分惊奇,反而道:“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我一愣,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给他听,却看到他怅然的神情望着我道:“王爷实不相瞒,最近朝堂不太平啊。” 于是我开始和沈安然促膝长谈起来。 明明不久前才生了嫌隙,现在竟能如此亲密地座谈,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啊。 而且不谈不知道,自己原来错过了这么多场好戏。 首先是李孛弼当太中大夫不久,就受到了御史大夫少叔旻等人的弹劾,当堂被苏相和孟太傅联力反驳,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一场多么精彩的唇枪舌战! 不过最后好像谁也没说服谁,但是少叔旻不愧是只老狐狸,一鼓作气将李孛弼拉拢朝臣的事都抖了出来,其中牵连了无数文武官,震惊朝野。 可惜李真淳顾念兄弟旧情,网开一面,竟听信了李孛弼的一面之辞,最后以“初来皇宫不懂规矩”为由,仅罚了他闭门思过三天。 乖乖,想我当安陵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知道结党营私这种重罪,还能这样罚!罚得这样轻! 这傻皇弟的脑子又进水了吗? 我用手指沾了沾茶水,用指腹下意识地在桌案画了一个猪头。 沈安然看了,忍俊不禁道:“这还不是最糟的。” 我浑身一抖:“最糟的是什么?” 沈安然和煦的笑容,忽而变得不可捉摸:“最糟的是,李大夫在家思过的这三天里,也没忘记给陛下写奏章提谏言。” 我一怔,来不及反应就听沈安然继续道:“说的尽是些荒唐话,却被陛下一一采纳了。” 我联想之前的折书,豁然开朗了起来:“让司马将军去护送官银,是不是他想出来的法子?” 沈安然盈盈笑答:“正是。” 我听罢,差点气得把桌子掀了。 我的傻弟弟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起萧墙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声东击西啊? 李孛弼他这么做,分明是想疏散皇宫的兵力,待时机成熟,反水攻城啊! 现在守卫大周皇宫的主要兵力,是北衙的羽林军和金吾卫。 金吾卫只听孙将军孙斌的号令,可这老狐狸之前屡次派人暗算我,实在难说什么忠义,后又听说,李孛弼和孙斌的关系不浅,甚至有朋比为奸之嫌,而此时,羽林军的统领司马烨率着精兵,已在去往越州的路,这岂非皇宫失守啊! 如果此时南衙府兵也一起暗中叛变的话,别说是皇位了,李真淳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都怪我之前疏忽大意,大周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得面色惨白,哆嗦着拿过一张纸,准备写密信告知司马烨,沈安然却先我一步,捡起了掉在地的笔握在手中。 我失魂落魄地望着他,他却安然无恙地笑了,如惠风般和煦,泰然自若,一如初见。 “王爷莫慌,咱们自有后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四 竹马易折青梅落 李玉和第一次放纸鸢的时候,没想到如蝴蝶般绚丽多彩的纸鸢,掉下来也是会砸到人的。 而好巧不巧,她这次砸到了京城最盛气凌人,骄纵狂傲的贵少爷孙承恭。 这家伙仗着他的姓氏,天天调皮捣蛋胡作非为,闹得将军府下鸡犬不宁,孙将军夫妇不仅都拿他没辙,还把他像个祖宗似得伺候着。 因这些传闻,年幼丧母的李玉和很是厌恶他。 见那漂亮的蝴蝶纸鸢,不知为何忽然断了线,逆着风斜斜落到隔壁庭院里时,李玉和有点心慌,急忙跑进屋,搬来木凳垫在脚下,扒院墙往里面瞅。 东瞅瞅西瞅瞅,就瞅到了正吃痛地捂着脑勺的孙承恭,而精致的蝴蝶纸鸢已在他手中揉作一团,面目全非。 此情此景,李玉和赶忙缩回了伸得长长的脖子,蹲在墙角心情有些复杂。 她既高兴又惋惜。 高兴是因为纸鸢砸到了孙家恶少爷,替她出了口气。 惋惜是因为白白浪费了这个好看的纸鸢,要知道,这可是云罗坊花了整整七天才做成的c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蝴蝶纸鸢啊! 李玉和吸吸鼻子,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溜之大吉,可还没跑出院子几步,一个瘦高的身影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听见那人瓮声瓮气地问:“这纸鸢是你的?” 李玉和不做不休,拼命摇头。 对方似乎不太相信,质疑道:“可这附近就只有你一个人,况且你手拿着的,难道不正是纸鸢的线柄吗?” 李玉和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铁证,慌乱之中抬起头,恰好对一双澄澈的眼睛。 孙承恭坦然与她对视:“你是哪家的小姐?” 李玉和被却他问得不知所措,生生答道:“凤阳阁。” “原来,你是公主。”孙承恭略显稚气的脸,忽而多了几分玩味,“这纸鸢方才掉下来砸到了我,若你现在向我赔礼道歉的话,这事就一笔勾销,不然我就告诉你母妃!” 李玉和听罢,微微抿起嘴角,执拗道:“你要告便告吧,反正我母妃早就不在了。” 李玉和自认为和这个喜欢戳人痛处的家伙无话可说,悻悻地去抢他手里的纸鸢,打算一走了之,谁知那人硬是拽着纸鸢不放。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恶道:“你别欺人太甚了!孙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父皇一声令下,你们全都要跪在他脚下!” 谁知孙承恭听罢不羞不恼,反道:“这纸鸢已经被我弄坏了,改日我再陪你一个新的罢。” 李玉和一愣,不敢相信那个险恶的少年会说出这种话。 不等她反应过来,孙承恭就拿着那团乱七八糟的纸鸢,转身走出庭院,缓缓离去。 宫院门垂杏花帘,细听柳梢燕呢喃。 本是无限美好的二月春光,却让李玉和倏然心乱如麻。 a最新2章节一网 这不是李玉和第一次遇见孙承恭。又或者说,她已经注意了他很久。 至少去年皇宫的除夕宴他们就见过。只是那时,李玉和把自己整个藏在奶娘的身后,畏畏缩缩,不和同龄人玩耍,可又每每向一群群结伴嬉闹的人们投以艳羡的目光。 她也希望像皇姐李奕欣一样和众人打成一片,但她也注意到了,这热闹非凡的宴会,也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踽踽独行,与这份喜庆热烈,格格不入。 而那个人,就是孙承恭。 大概是因为坏事干多了,大家才会避之不及吧 李玉和不禁这样猜测着。 “真是活该。” 李玉和躲在奶娘的身后,贝齿咬住唇瓣,悄悄吐出这四个字。 突然,伴随着几声清脆的轰鸣,偌大的后院突然被一束束五彩的光芒照亮,五六支烟花同时在夜空中绽放,璀璨耀眼,绚烂夺目,让天的繁星都黯然失色。短暂的停留后,烟花的花瓣化作无数流星,从大明宫的正方向四面坠落,将地平线渲染成深邃的紫色。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美丽的烟火吸引时,李玉和却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孙承恭。 和众人一样,他的眼中也倒映着烟花的影子,可他的眼底仿佛是巨大的寒渊,很快便将这光芒吞噬,火光照亮的,只有少年脸的落寞罢了。 但是那空无一物的目光却深深地触动了她。 她想,或许他和自己一样,无论是在这热闹的皇宫,还是在繁华的永乐城,都是寂寞的那一个。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就很想认识这个少年了。 十日后的花朝节,宫里再次举办盛宴,孙承恭随孙将军赴宴前,绕道去了趟凤阳阁,将新裁的纸鸢,作为那日的赔礼献给了李玉和。 毕竟是自己冲撞别人在先,李玉和自然有些难为情,但表面还是摆出公主的架子。 李玉和取过纸鸢,仔仔细细地瞧了一番。 那纸鸢裁的是春燕的模样,喙中衔着一段柳条,喜俏可爱,足以看出工者的别出心裁。 李玉和又惊又喜,嘴却煞有介事道:“宫外的作坊,当真是比不过御用的云罗坊。先不谈这手艺,连面料都用这粗烂的染布果然是个便宜玩意。” 说着,李玉和将春燕纸鸢搁在一旁的桌,略带傲慢地看了一眼站在阶下的孙承恭,正想说“这既然是孙公子的一片好意,那本宫也便心领了”,“本宫不记仇,这事情就一笔抹掉,以后凤阳阁随时恭迎孙公子”之类的话时,她看见了他拂袖的背影。 她和孙承恭至始至终,都少了那么一点默契。 不求心有灵犀,他们之间,仅仅是最为平常的沟通交流,都做得不太好。 无论是在幼时,还是在成为夫妻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五 此恨不关风与月 三月初五,大吉,宜嫁娶。 李玉和带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入了将军府。 g3网 她从未想过,那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其实她早就明白,她与孙承恭结亲,本就不是儿女私情,而是为了收拢皇权,防备孙家。 正如当年,孙承恭用金镶玉的碧如意,掀开她的红盖头时对她说的一样:“你我只存夫妻的名分,你继续当你的公主便好。” 她虽心里有些难过,却弯出一个艳丽绝美的笑容:“夫君英明。” 她记得,自己原本有一段话想说与他听,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嫁过来的不是皇姐,你是不是有点失望?你可能不太喜欢我,也不大了解我,不过我们以后相处的时间有很多,你可以慢慢认识我,也许我可能不及皇姐才高貌美,但我对你的爱慕并不少她分毫。” 这句话,留在她心头不敢忘记,也不敢记得。 他或许不知道,那只春燕纸鸢,她舍不得玩,一直留在密匣子里,过去很多次,她每每想他了,便会拿出来观赏。 他也不知道,她豆蔻多情时,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他,曾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他。 如今愿望成真,她却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若是孙昭仪没有害死陈贵妃的话,嫁去的人,一定不是她,而是皇姐李奕欣。本来是情投意合的两人,却因为怨念心结而无法在一起。 她因此一直对皇姐抱有深深的歉意。 皇兄皇姐远赴长州的那日,天突然下起了暴雨,她举着伞泪眼婆娑着给他们送别,可皇姐却拉过她的手,好生嘱咐道:“孙公子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她在雨中不停地点着头,她目送他们,直到马车辘辘远去,消失在倾盆的水幕中。 这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 李玉和时常想,如果当年她好好地,向孙承恭道谢并表达自己的歉意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拂袖而去?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在后庭练舞的皇姐?是不是就不会两相喜欢?是不是就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这里,李玉和苦涩地笑了笑。 她早就不是孩子,怎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人间姻缘,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又岂是她能左右的? 躺在身旁的人,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怏然不悦,从后面环住她细如杨柳的腰肢,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玉臂,用极尽魅惑的嗓音说道:“殿下怎么了?宣儿惹您不开心了吗?” 她在缭绕的香雾中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孙承恭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她,无论她养再多的男宠,表现得多么沉迷男色,他都不闻不问。 更讽刺的是,眼前的这个面首竟是孙承恭亲自为他选出的。 她看着他,努力将脑海中的人影抹掉,怪嗔道:“怎会?” 说着,她翻身将他压在下面,软软地趴在他的胸膛,轻轻咬住他的耳垂,顺着白壁似的脖颈,一路吻下来,那面首也配合着发出的呻吟。末了,她抬起身,将面首脸的青丝拂开,此时那人面若桃红,微微喘息着,十分诱人。 姜宣在她身下娇笑道:“公主喜欢吗?” 李玉和双瞳剪水盈满了柔情,巧笑嫣兮:“喜欢啊,这么多年,本宫从未见过,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暗卫。” 她故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姜宣听罢猛然坐起,却被她一把按住,李玉和笑着抚慰道:“别急啊,我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见姜宣似乎不愿开口,李玉和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尖,直勾勾地望着他:“或许,我可以帮你?”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姜宣终于松了口,把事情和盘供出原来,孙承恭想借她之手,把姜宣送给她的皇兄李墨方,然后伺机干掉他。 借刀杀人,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翌日,李玉和召见姜宣,给他递了一个药瓶,让他把里面的药服下,姜宣不解,李玉和耐心地解释道:“我房里昨夜熏的香,是不是很好闻?” 姜宣这才醒悟,昨天公主房里的檀香,似乎被换成了别的香这恐怕是专程为他设的局。 “这是解药,七天一颗,吃完了再来找本宫要。” 姜宣怒吼着质问她的意图,李玉和一步步走下台阶,轻轻挽起姜宣的长发在手中摩挲着,淡然道:“本宫自然要顺从夫君的意思,将你送给皇兄,可又不想你去加害他,只好委屈你了。” 还不等姜宣反应,她便命人将他拖出去,关入后院。 二月春好,桃杏白红相间地开了满庭。 李玉和忽尔有了情致,捻起一句诗。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半开半落闲院里,何异荣枯世人? 孙承恭,如果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那一定是两条迥然不同的道路,也许某一天,我必须要亲手除掉你也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得我,记得我曾爱过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六 三更月照梨花雪 京都七月的艳阳,总是用它炙热的光芒,灼烤着大地。别说是路的行人大汗淋漓,就连耐热的胡艺们都不愿意露天杂耍。 太阳烧了一连九天,人们难以忍耐,以为大旱将至,前后几番舞龙祭祀,终求得一场好雨,洗深了阡陌柳色,给皇城带回了一丝清凉。 少叔旻见今日天气不错,便命人将办公的东西搬到了庭院里,一边品着夫人亲手煮的六安茶,一边悠哉地审阅着御史台整理好的书信。 片刻后,雅雁趋步而来,恭声道:“启禀大人,那人来了。” 少叔旻听罢抬头,面露喜色,急切道:“快带他过来。” 雅雁颔首,转身小跑离去,不一会儿带进了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 那人身长七尺余,形貌俊朗丰标不凡,玉眉皓目,是个如假包换的美男子。更让人过目难忘的,是他脸暖若春风的笑容。 那人一见到少叔旻,便前拜道:“少叔大人。” 少叔旻见状,慌忙起身将他拉起,眼里满满都是关切与疼爱:“我说过,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那人却不愿起身,坚决道:“大人给家父洗冤,在下就算是下跪磕头也不为过!” 少叔旻连连摇头,扶他坐到身边的石凳,宽慰道:“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只可惜当年的错误已无法挽回,但愿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 那人双手握拳放在膝盖处,愤恨道:“只要那帮乱臣贼子,还在朝堂当一天的官,家父之灵就不得安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秦川发誓,定要让这帮混蛋为家父的死付出代价!” 少叔旻听罢眉头深锁,震惊地问他:“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当年此案牵涉的人,现在都已成了手握重权的朝廷命官,你孤身一人和他们作对,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最新章节7ap 秦川看着少叔旻,一横剑眉目光坚定,他深恶痛绝地说道:“他们若是贼心不死,迟早会祸国殃民,毒害我大周,朝野清明也会毁在他们的手中!如果家父之灵在天看到这一切,一定会责怪我。 “家父为官二十余载,当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官,却遭人诬陷排挤,落得横死异乡的下场,这让我如何能忍?那些见利忘义的官僚,还杀人灭口销毁证据,把与家父志同道合的朋友,一个一个逼绝路,他们如此草菅人命,这让天下百姓如何能忍? “秦川知道,仅我一个人反抗,无疑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但只要有少叔大人在,秦川就不是孤军奋战!还请大人能看在家父以前的面子,助我一臂之力!” 说着秦川就碰地一声,直直跪在地,不愿起来。 他死死盯着少叔旻,他的眼睛坚定明亮,不似流水的清澈,而更像是一篝熊熊燃烧的火焰,燃烧着他的挣扎痛苦c积怨深仇以及真挚的恳求。 少叔旻这次没有去扶他,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端过解暑茶,细细地品了一口,双眉不展,斟酌良久后,终于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一定要从长计议。” 秦川听罢大喜过望,跪着谢过少叔旻,然后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少叔旻微微点头,思忖了片刻后道:“你今后暂且留在我身边,不要轻举妄动,等时机成熟再商议行动。” 他恭谨而慎重道:“是。” 秦川刚出庭院不久,少叔夫人便端着桃果蜜饯走了进来,瞧着无奈苦笑的夫婿,笑盈盈道:“小川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在我把糕果准备好之前就说服了你,今后必有大作为。” 少叔旻捋了捋短须,自嘲地附和道:“可不是吗,能让我这棵铁树开花的,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了。” 少叔夫人小心地捻起一块甜枣,放入少叔旻的嘴中,见他吃得开心,便试探地问道:“你这次,是真心打算帮他?” 少叔旻听后长叹一口气,随即点头道:“他的父亲原来是吏部尚书宋大人,当年和我交情不浅,从前官场混乱,我明哲保身才逃过一劫。可今天却不同了,不仅是为了宋大人,就算是为了当今圣,这浑噩的朝堂也是该雪洗一番了。” 少叔夫人挑眉:“不惜与那人作对?” 少叔旻坦荡道:“不惜与那人作对。” 少叔夫人笑了:“你可真是疼爱小川啊。” 少叔旻不置一词,面朝碧空伸了一个大懒腰。 不仅是因为他父亲的冤情,也因为那孩子的笑容和坚定的眼神,实在是像极了某个人。 每逢七月十五,永乐城都要举行盛大的河灯节。天一黑,家家户户纷纷开门,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河灯,结伴,陆陆续续地朝城里最长的那条扶鸳河走去。 从城墙望去,就像天的星辰落入了河中,迢迢长河那雄伟壮观的样子,又仿佛是一条鳞片灼灼的巨龙,正欲腾跃而,直冲九天。随着放入的河灯越来越多,扶鸳河光华璀璨,简直是流进人间的银河。 贺兰段在来凤桥站了没多久,就看见李墨方和府的绿衣丫鬟,有说有笑地朝河边走来,他们纷纷挽袖,将写下愿望的河灯放入河中,然后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一副虔诚的样子。 贺兰段看着正常,却看见李墨方突然趁丫鬟不注意,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河灯放进河池里,动作极其迅速,丫鬟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在李墨方的催促下,一同打道回府。 贺兰段在桥看完了这出戏,差点笑弯了腰这个傻王爷难道不知道河灯节一人只能放一个灯,许一个愿?贪心则不灵! 难道他以为只要瞒过了身边的丫鬟,就瞒过了神灵吗?真是傻得可爱。 而且那第二个河灯,竟然是求姻缘的桃色河灯 贺兰段眯着眼睛,正想入非非,身边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公子,那人在他耳畔冷声问道:“你在想什么?怎么笑得这么恶心?” 贺兰段猝不及防,吓得差点从桥掉下来,惊魂未定地侧头看清来人,才缓过一口气,抱怨道:“秦川!你想吓死我啊!” 秦川却不以为然:“你不做亏心事,又怎会被我吓到呢?” 贺兰段挑着眉,不屑道:“我可不像你,我堂堂大理寺卿,从不做亏心事。” 秦川冷哼一声,贺兰段却忽然来了兴致,继续道:“你家王爷刚刚过来放了河灯。” 秦川瞥了他一眼:“她每年都来,没什么稀奇的。” 贺兰段贼贼地笑着,碧绿的眼睛如夜明珠一般,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活像一只金华猫:“可她这次放了两个河灯:一个白的,一个红的。” 贺兰段还想说什么,却被秦川冷声打断:“她刚才在哪里放的?” 贺兰段一愣,随即笑着指了指扶鸳河的东南面,靠近金钱巷的位置,秦川一展轻功,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待他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桃红色的河灯。 贺兰段凑进想看看河灯写的是什么愿望,却被秦川高颀的身影挡住,什么都见不到,他便嘟起了嘴,悻悻道:“河灯若是被从河里捡起来,愿望就会失灵。” 秦川看完灯的字后,轻轻笑出了声,将河灯顺手放入袖中:“不打紧,这个愿望,我姑且可以替她实现。” 那晚月色皎洁,月华如雾般,薄薄地浮在秦川的面庞,柔和了他刚毅的轮廓。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贺兰段从没见过秦川像现在这么高兴过。 两人结伴走在去贺兰府的路,贺兰段憋不住好奇心,问了一路。 “这张脸皮有点旧了,要不要我回去给你修复一下?” “不必。” “御史大夫答应帮我们了?” “嗯。” “哈哈哈哈,能说服那只老狐狸,你还真有两刷子!” “” “那个河灯到底写了什么?” “你真的很烦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桃之夭夭 七月流火,处暑后的永乐城被一股透骨的寒意侵袭,我在常服里多添了件衣,踏着安愿寺寅时三刻的钟声,不慌不忙地了马车。 我虽然难得起了回早床,但精神却委实不太好。 昨夜,我拖着沈安然在房里,讨论了很久的国事,直到午时才就寝,又因为李孛弼要造反之事而忧心忡忡,躺在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反正闭着眼也睡不着,我于是索性睁开眼数起了绵羊,谁想竟然数到了天亮。 我坐在马车里,靠着窗暗自叹息一声,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王爷昨晚睡得可好?” 我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并暗暗给了那人一个白眼,突然恍惚间意识到,这厢里明明只有我一个人才对啊! 我一惊,心魂不定地回头一看,沈安然的一张俊脸挂着浅浅的笑容,目光温柔地看着我。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惊讶,沈安然解释道:“在下今日起晚了些,还愿王爷不嫌弃,能载一程。” 又来坐顺风车? 我抽了抽眼角,这一幕可真是似曾相识啊。 见我一脸不悦的样子,沈安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道:“这是乘车的谢礼。” 我将信将疑地拿起那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刚出炉的胡麻烧饼! 首发 这沈安然这是在笼络收买我吗? 哼!我才不会入他的套呢! 这么想着,我的手却不自觉地拿起烧饼往嘴里送,香腻的滋味瞬间盈了满口。 我嘴里吃得香,心里却在唾弃自己。 哎,我真是个没出息的王爷,随便一个美食计就能我把制服。 沈安然微笑着看着我,并从怀里掏出了帕子,仔细地将我唇角的碎渣抹掉。 哦不,不只是美食计,还有美男计! 或许是最近和沈安然接触得太多,明明被他做着这么亲昵动作,我却能泰然自若,心情甚至有些舒畅。 若是换了以前,脸肯定早红成了猴屁股! 我这么想着,下意识摸了摸脸蛋,发现它又冰又滑,不禁暗喜:多亏在这险恶的官场厮混了这么些年,我的脸皮终于厚了不少,不错不错。 可我还是没有沈安然厉害,瞧,他无论做了什么让我恼怒的事情,总有办法讨的我欢心,我一度拿他没辙真是个磨人的老妖精! 我忽然感到非常颓然无奈,看着沈安然千年不改的笑容,撇嘴道:“你昨晚为什么不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本王?” 沈安然淡然道:“以后王爷自然会知道,现在说穿,不就少了些乐趣吗?” 嗯?少些乐趣? 少了乐趣的是你才对吧! 我暗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道沈安然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坏心眼了呢? 仔细回想这家伙好像一直都是! 马车摇晃着驶向了朱雀门,大明宫就在正前方,我透过窗,看见外面天色尚早,盘算着要不要先去李真淳那里走一趟,把李孛弼的诡计告诉他。 于是对沈安然说:“等会儿你先去含元殿,我要去找陛下一趟。” 沈安然微微蹙眉道:“这么大清早的,王爷是打算去飞霜殿找陛下吗?” 我点点头。 飞霜殿历来是大周皇帝的寝宫,虽说臣子清晨登殿找皇议事,确实逾越了,但我仗着自己的身份,以及李真淳对我的信任与宠爱,在大明宫一直都是我行我素。 有一次李真淳贪睡,迟迟没来早朝,大臣们都等急了,站在我身旁的三师公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于是我亲自跑到飞霜殿,揪住李真淳的耳朵,把他从暖和的被窝里拉了出来,监督他起床穿洗,举行朝参。 众臣子站在殿外都看傻了,只见太史公拿出笔和册子,哆哆嗦嗦地记了几行字。 哎,也不知太史公的册子传到后世,世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大概是褒贬不一吧。 沈安然见我还没悟过来,轻声提醒到:“陛下刚采选了妃子,殿里自然是有人服侍的,王爷若是去了,恐怕会坏了陛下的好事。” 我一愣,顿时明白过来,李真淳此时正由美人侍寝,我这样冒然前去就会就会 想到那些春宫之事,我突然脑袋一热。 沈安然不知何时凑近,关切道:“王爷的耳根怎么这么红?” 我一惊,捂着耳朵抬头,正巧对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我怕被他看破,慌忙把头侧到一边,躲开他的视线,思考着怎么找个什么理由把他对付过去。 就在这时,沈安然忽而话锋一转道:“眼下陛下已经坐拥后宫佳丽无数,王爷又打算什么时候结亲呢?” 他的话虽然是调侃的语气,眼神却有几分真挚,实在让人看不透真假。 我霎时头大如斗。 又是这种问题啊 我记得之前,沈安然也问了我类似的问题,当时我怎么回答的? 本王自有打算? 不行不行,这个回答太冷漠太敷衍,沈安然要是追问有什么打算的话,我又该怎么编呢? 我得想个更好的回答。 思考片刻后,我深深地望着沈安然,一字一句道:“公子什么时候结亲,本王就什么时候结亲。” 此话一点不假!我可是一心想跟沈安然私奔呢! 那他会怎么回答呢?他会同意吗? 我羞赧地看着沈安然,看着笑意像涌泉一样溢满他的眼底。 他笑得那样醉心,缓缓道:“也好,那在下便和王爷一同结亲。” 我听罢,心跳好像漏了一拍,而后就像是为了补那一拍,心开始猛烈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如响鼓一般。 适时车夫“吁”地一声将马车停稳,我连忙从车跳下,逃也似的跑向了宫门。 不是吧,他竟然会这样回答 这是不是我夜里做的梦? 可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就像是我们要结亲了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勾心斗角 我先沈安然一步到了丹凤门。因为走得急,再加前些日子一直待在床养伤没怎活动,自然有些气不接下气。 我回头望了望,发现沈安然并没有跟来,于是松了一口气,扶着大门口的石柱休息。 两旁守卫的羽林卫见状,纷纷将右手架在刀,一副准备砍杀的模样,语气有些紧张:“王爷您没事吧?有人在追杀您吗?” 我一懵,随即联想到之前在宫中几番遇险的场景,料想这些护卫一定是以为我又遇到刺客了,便连忙摆手道:“莫慌莫慌,本王没有被追杀。” 羽林卫将信将疑:“那您跑那么快做什么呢?” 我尴尬地擦了擦额的汗,总不能说是因为在沈安然面前不好意思吧。 于是胡乱编道:“今日时辰尚早,本王想活动一下筋骨来着。” 为首的羽林卫皱着眉头,严肃道:“王爷这是在皇宫里锻炼身体?” 我假装诚实地点了点头:“少壮不锻炼,老大徒伤悲嘛。” 那羽林卫正想说什么,这时,一个紫色身影闪到我的身侧,我还没看清是谁,便听那人道:“天下谁人不知,安陵王在这大明宫,是随便惯了的,锻炼又算得了什么?连皇都不曾责备他,反倒是你们守卫皇宫这么多年,怎么还没个眼色?” 这番话像一盆刚从河里舀起的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清醒。 看似是在帮我说话,其实字字带刺啊。 我一个激灵,抬头看向那人。 韦参,果然是你。 我才恍然大悟,羽林卫刚才那句话不是询问而是诘责,都怪我刚才没有理解过来,让这个绵里藏针的家伙钻了空子。 我在心里狠狠地把韦参的祖宗骂了一遍,面却谦恭道:“韦相大人似乎是误会了。” 看着他促狭的丹凤眼,我忍着心头的怒火,故作淡然道:“本王确实是在皇宫里锻炼身体,那是因为本王遇刺后身负重伤,经久未曾锻炼身体,使致精神也萎靡不振,本王不想以这种颓然的面貌去面见圣,才出此下策,不料被羽林卫和韦相看见,实在是惭愧。” 说着,我抬眼盯着韦参道:“还望韦相大人收回前言才好。” 韦参看着我,挑了挑眉:“怎么?韦某难道说错了什么不成?” 我故作恭敬地坦言道:“韦相刚刚的说辞有几处欠妥。其一,丹凤门是大明宫的正南门,未过丹凤门则未进大明宫,何来臣在大明宫放肆随便一说?其二,圣并不是不曾责备臣,而是信任臣,韦大人此言有离间君臣关系之嫌,实在是有失品格。” 韦参始料未及,没想到我会反咬他一口,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黑着脸向我道歉:“是在下失察了,冤枉了安陵王。” 我也爽快地笑笑:“冤枉本王倒是没什么,可若是韦相在尚书省的政事失察,那影响就不大好了。” 韦参听后,慌忙道:“王爷提点的是。”说罢面色铁青地快步离去。 最c快,网 羽林卫见状也急忙向我谢罪。 我摆摆手,脸虽挂着笑容,心里却暗道不好,我和韦参斗嘴这么多年了,明知他不会真心道歉,刚才那番话,是我为了试探韦参故意说的,谁知那家伙像被踩了狐狸尾巴一样,神色可疑地溜走了。 尚书省管理六部,若是胁迫六部弄虚作假,玩弄权术的话,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我一边盘算着派暗探去打听尚书省的事,一边登了含元殿的长阶。 卯时到,桂公公在殿外敲锣,众臣子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我找到自己从前的位置,还未站定,就听到旁边的人友善地向我打招呼:“皇兄早。” 我本能地答复道:“这位大人早。” 咦?等等,他怎么唤我皇兄? 我突然惊醒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我身侧的李孛弼。 造孽啊怎么安排我们俩站一块啊? 话说太中大夫不是从四品吗?难道说李孛弼也升迁了? 我微微缓过神,打算试探一下他,假装高兴地问道:“子涵,你这是升到从二品了吗?” 子涵是李孛弼的字。回想起来,少年时我们经常以字互相称呼,我叫他子涵,他唤我公宜,可那样单纯的时光终究是回不来了。 李孛弼笑容明朗自然,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的掩饰:“皇兄近日没来朝参大概不清楚,我已被陛下封为光禄大夫了。” 我拱手作揖道:“这样啊,那真是恭喜子涵了。” 李孛弼回以一笑:“多谢皇兄。” 话虽这么说,我却是大吃了一惊,李孛弼升官的速度真是不可小觑,短短十日,竟然就升了两品,现在和我平起平坐。 想我在光禄大夫的位置已经呆了三四年了,却一点升迁的迹象都没有。哎,真是不公平。 不过再升就是特进宰相了,那么大的官肯定事务繁重,我也当不过来,这么一想,这个光禄大夫这轻松的职位还是挺适合我的。 我也不求什么进了,当个闲散的王爷才是正经,知足常乐啦。 不多时,刘公公便引着李真淳入了大殿。 好久没见到李真淳,今日一见,我能感觉到他脸的稚气在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稳重和威严,坐在龙椅的时候气宇轩昂,还有几分君威,比起之前顺眼了许多。 我还没来得及发感慨,就听到门下侍郎站出列,有些慌张道:“启禀陛下,今早,莺台收到了从运寿道送来的三百里加急文书卫冠在官道服毒自尽了!” “什么!”李真淳腾座而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下侍郎将文书从怀里掏出,刘公公快步走去接过文书,交到李真淳的手中。 李真淳飞快地看完了文书,一张白净的脸顿时气了个通红:“真是岂有此理,怎么连一个嫌犯都看不好?” 但他没有当堂训斥百官,只是有些懊恼地坐回龙椅,扶了扶额,道:“当时谁负责押送?” 记录朝事的韩学士前一步道:“是大理寺和右骁卫。” 我心中一惊,这是要兴师问罪的节奏? 只见贺兰段不慌不忙地站出来,恭声道:“启禀皇,的确是微臣请右骁卫将军协助大理寺押送犯人。” 李真淳这次真的有点气,毕竟自己本来穷,竟然还被人抢了自己国库的官银,犯人好不容易抓到了,结果在半路自尽了,线索断了,钱找不回来了,他心里肯定忒难受。 李真淳郁悒道:“此案爱卿怎么看?” 贺兰段不动声色地笑答:“微臣以为,仅凭一封文书是说明不了问题,微臣光是猜测,就有好处疑点。第一,嫌犯中的是什么毒?是慢性的,还是立刻见效的?其次这毒是从哪来的?若是自身携带,按照正当程序,要先给嫌犯搜身,那么毒药自然就被发现了,怎么可能等到嫌犯服下自尽呢?再次,假说之前没有搜身不仔细,毒药一直藏在嫌犯身,那嫌犯若是一心求死,为何不早点服用,反而要等到押送路了再服用?趁人不备,说到容易做到难啊。他这么做,简直就像是专程要给大理寺冠罪一样啊” 贺兰段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当然,若不是自身携带,那又会是什么人特意给押送的嫌犯投毒呢?难道说,嫌犯身有什么重要的线索,非要灭口不可?这样看来,投毒的那人才是幕后真凶呢。” 说罢,贺兰段笑盈盈地看着李真淳,道:“这些不过是微臣的斗胆猜测,还请陛下准许让微臣戴罪立功,亲自彻查此案。” 贺兰段说话时的语气异常轻松,一副事不关己的悠哉模样,让我在一旁看着诧异。 莫非这小子,已经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上官之女 贺兰段说的句句在理,我也觉得这事挺蹊跷的,需要仔细调查一番。如今大理寺主动请缨,李真淳应该会直接同意吧。 李真淳坐在龙椅思考了片刻,正欲点头答应,站在我身旁的李孛弼却突然开口道:“陛下,臣也认为此事疑点重重,但不能仅仅任命大理寺卿探查此案。” 李真淳不解道:“爱卿此话怎讲?” 李孛弼出列,前一步道:“卫冠半路毒发身亡,很可能是因为护送的官兵失察,看管不周。就算是按照贺兰大人所言,是他人预谋杀害的话,那么也是护送卫冠的官兵下手最容易,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大理寺都难逃罪责和嫌疑,故此案不宜交给大理寺来侦查审判。” 贺兰段默不作声地笑着:“李大人真是想象力丰富啊,不过官兵作案也不失为一种可能,那依大人看,贺兰该怎么做才好?” 我皱着眉头,心想李孛弼不会是想趁机给贺兰段下绊子吧。 李孛弼回头瞥了一眼贺兰段,转身向李真淳进言道:“臣以为,应当遣察院侍御史负责监督并协助大理寺,以保万无一失。” 我一愣,他这话说得意外得有道理呢。 李真淳想了一下,点头赞赏道:“这个方法不错,察院既可以排查大理寺的嫌疑,又可以协助破案,不愧是爱卿啊。” 李孛弼谦虚道:“陛下谬赞了。” 李真淳欣慰地点点头,道:“那就按李爱卿说的办。” 我却觉得可疑,李孛弼如此提议,到底是多些考虑,还是另有图谋呢? 退朝后,刘公公找到我,告诉我李真淳在甘露殿里等我议事,我便跟他去了一趟太极宫。 还没进殿,我便听到了李真淳谈话的声音,出于好奇,我靠着门边仔细窃听了一下,竟依稀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这么早的时辰,难道有后妃在甘露殿? 还没等我问,刘公公便替我解答道:“约莫是官美人正在殿里侍候陛下,请王爷在殿外稍等片刻,小人去里屋回禀陛下。” 说着刘公公便转身进了甘露殿。 我在殿外站了不久,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苏合香,抬头便见到一位白玉无瑕的姑娘,轻移莲步朝我走来。 她头梳惊鹄髻,面化寿阳妆,身穿一袭桃色的云缎裙,襟和裙身皆绣着孔雀的图案,青蓝薄绿相交辉映地织出栩栩如生的雀羽,清风吹拂衣袂时,那孔雀便似得了助力,挥舞着华美的翅膀,仿佛要从锦衣腾跃而下,飞入碧霄。 她一见到我,便毕恭毕敬地拜道:“坊传安陵王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妾身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我呵呵一笑,当初李孛弼似乎也是这么恭维我的。 我瞧着她道:“而你便是御史中丞之女官凝吧。” 官凝回以一笑:“王爷明鉴。皇已在殿内等候王爷,妾身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提裙往宫外走。 我看着她风姿绰约的身影,站在原地万分感慨,官凝大概是我见过的,规矩学得最好的姑娘了。 刚一进殿,李真淳便立马扑了来,给我一个熊抱,嘴里甜甜道:“昭哥哥,朕好想你啊!” 我无可奈何地抚摸了几下他的头,毕竟我在府养病,有许久没见他了,也怪想念的。 等李真淳撒完娇,我们促膝对坐着开始商量正事。 我首先把使者传信有误的事情告诉了李真淳。我怀疑使者已经被人买通,建议李真淳再培养一些新的人才在身边,作为自己的幕僚。 李真淳点头称是。 我又把李孛弼心怀鬼胎,意图造反的事告诉了李真淳。 出人意料,李真淳的反应还没有我激烈,他镇静自若道:“此事朕知道。” 我讶异道:“那皇为何还那么重用他呢?” 李真淳眨了眨吧眼,捂嘴笑道:“昭哥哥,这是个计谋。” 我愣住了,李真淳会用计谋?我没做梦吧? 李真淳进一步替我解释道:“这招叫欲擒故纵。子涵哥哥现下没有犯什么大错,不易定罪,所以要等到他充分暴露,证据确凿的时候,再将他捉拿问罪。” 我听罢,在嘴里细细咀嚼着那四个字。 欲擒故纵。就像是父皇当年对付夏家的法子。 先赏赐荣爵财富,再娶女为后,迷惑夏家,让他们放松警惕,等到野心暴露,再一网打尽 原来,李真淳是用这个策略对付李孛弼啊。 见李真淳已备后手,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回想起往事种种,心情自然有些阴郁。 李真淳忽尔道:“昭哥哥,朕想做个知错能改的好皇帝,如果朕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朕,千万不要瞒着不说,那可是佞臣!” 真要说的话那您能不能把犯傻卖萌的习性改一改? 我想了想,觉得这点改起来太难,还是从最近发生的事情先说起好了,于是道:“那臣就直言了,后妃不该这么早就来甘露殿缠着皇。” 就算是帝妃感情深厚,总不能从早粘到晚啊,打扰皇帝处理政事了怎么办?这点不行,一定要改! 李真淳反而笑嘻嘻道:“昭哥哥你见过阿凝了?她是不是很漂亮?” 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确实漂亮,传说中妲己妹喜也很漂亮。 李真淳坦诚道:“阿凝让朕下朝后,把朝中发生的事告诉她,这已经是朕每天必做的功课了!” 我惊讶得下巴掉到了地:“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李真淳挠头道:“因为阿凝是朕的内相啊。” 我听罢,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小祖宗,您可真会玩,内相是翰林学士那帮人才能当的,区区一个后宫嫔妃怎么能干涉朝政呢? 最新章节8c网; 李真淳不依不饶:“这制度本来就不公平,女儿家为何就不能同男儿家一般习武读书?为何就不能入朝为官?可惜了阿凝一身学识才干却不能报国,只能嫁入后宫为妃!实在是朝廷的损失!” 我深以为然。 嗯,确实不能,至少也应该像我这样女扮男装一下。 想到自己也是女儿身,我便有些心虚,但还是坚持劝道:“现今制度未改,后宫不能摄政,若是传出去,一定会有官员进谏指责,陛下应该心里清楚。” 李真淳满脸委屈地看着我:“朕知道。可是阿凝的智慧不亚于苏相啊!” 我心中一惊,这个评价挺高啊。 李真淳继续道:“欲擒故纵,便是她想出来的法子!” 我顿时瞪目哆口。 难怪李真淳会用三十六计了,原来是有师父教啊。 看着李真淳对官凝崇拜地五体投地的样子,我不禁想,如果官凝真的是贤良之辈的话,我回头一定要问问她,愿不愿意当一回安陵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初入青楼 从胜业坊出来,左转第一个坊间便是平康坊,入坊右拐便是金钱巷。 若说永乐城的平康坊以青楼酒肆名扬天下,那么锦花阁,就是整个平康坊最大的秦楼楚馆,没有之一。 锦华阁足足有七层楼,朱墙高阁凌空而建,鸳鸯绿瓦翘角飞檐,外观华美而豪侈。 且第二三层的凭栏处,总是伫立着许多身姿婀娜,嗓音娇媚的姑娘们,她们用纤长的葱指,摆动着手中的七彩帕,伸长了玉臂花枝乱颤地招引着行人驻足停留,遥遥望去,八百姻娇,那场面,花团锦簇的,很是壮观。 此时,我已在王府换了便服,站在锦花阁的楼下,隔着一条熙熙攘攘的街抬头仰望着高阁,犹如仰望泰山之顶峰,踌躇难行。 令堂的贺兰段!碰面商谈的话,不是应该选茶轩酒肆之类清净的地方吗,为什么要选在青楼?是存心为难本王吗? 固然我已经假扮了二十多年的男子,可c可这的确是我平生第一次青楼啊!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直到天突然下起了绵绵秋雨,一阵凉意袭来,我没了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我刚走到门口,一股混杂着胭脂的浓郁香味便扑鼻而来,我差点被熏得窒息,我连忙捂住了鼻子。 果然我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地方,不如改天再找贺兰段吧。 正欲转身离开,一位窈窕貌美的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侧,笑盈盈道:“这位客官,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安陵王吧。”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指了指我绶带的金链玉带钩,掩嘴笑道:“王室的龙头玉带钩,小女子便是靠这小玩意认出王爷的。” n唯8一tg正s7版,6其他都是一盗版 我本想换套衣服隐藏身份,竟不小心把御赐的玉带钩带出来了,真是太大意了。 我于是讪讪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 紫衣女子双瞳剪水,顾盼生辉很是迷人:“不过是些识人的小把戏,王爷谬赞了。” 说着,她轻轻挽住我的衣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贺兰大人已在楼久等了。” 我一惊,原来这姑娘是贺兰段的人,难怪这样玲珑聪慧。 我跟着她身后,如游鱼般穿过人群,在楼下歌姬的甜美的唱声中登阁楼。 贺兰段在第五层,一个名为杨柳意的客间等着我。 我们到时,他正在认真地听一位绯衣女子弹琵琶,旁边坐着一位白衣公子。 见我来了,贺兰段笑着招我坐下,紫衣女子则灵巧地给我呈一盏花茶。 纵然那绯衣女子轻拢慢捻,琴艺超凡,一曲弹罢,将绿腰的花十八演绎得淋漓尽致,但我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那位白衣公子身。 我从进房便觉得他的气息非常熟悉,但是隔着薄纱绣帘,和贺兰段的半个脑袋,实在是看不真切。 绯衣女子曲终收拨,利落地一划,四弦一声,余音袅袅荡气回肠。 贺兰段十分兴奋,起身击掌喝彩道:“好曲!不愧是花魁红鸾,箜篌古筝琵琶,真是没有一项可以难倒你的!” 绯衣女子翩然起身,将紫檀琵琶交给那位紫衣女子,娇声道:“不知贺兰大人还有何指教?” 贺兰段揉揉了自己细软的紫色长发,一副很焦躁的样子,最后摊手道:“我没主意了。”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你还有什么想法吗?秦川?” 我这才恍然,那白衣公子竟是秦川!可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和贺兰段在一起? 秦川轻抚眉角,目光游离地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连忙低头喝茶,用袖子挡住他俊朗的面孔。 一想到此人知道我是女儿身,便有些心乱如麻。 秦川嘴角扬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朝红鸾道:“姑娘可会箫?” 花魁听到秦川问自己,一改方才的得意,随云髻轻垂着,低头赧然道:“会是会,可锦花阁是没有箫的。” 我觉得有些奇怪,这厢可是天下闻名的青楼,怎么会连箫都没有呢? 贺兰段却大笑道:“那还不好办?秦兄不是走哪都带着一把玉箫吗?” 花魁抬袖半遮面,朱唇微抿黛眉轻蹙,双眸似秋水般含情脉脉地望着秦川,娇滴滴道:“秦公子肯借小女子吹奏一曲吗?” 我顿时如临山崩这c这分明就是啊! 来青楼赴约这种事,果然没我想得那么单纯啊!我一心商谈以后的计划,结果竟看到如此风情暧昧的一幕! 我没当过多长时间的女孩子,但凭女人的直觉,我敢肯定这花魁定是看秦川了! 纵然我现在没以前那么喜欢秦川了,可是看他这样和其他的女人绕来绕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的。 在贺兰段的催促下,秦川将玉箫从腰间缓缓抽出,捧在手中凝视了一会儿,突然抬眸看向我。 我心中一惊,慌忙避开视线。 没错,我注意到了,那支垂着雪青流苏的素色玉箫,正是秦川还是侍读的时候,我送他的生辰贺礼。 我没想到,相隔十余年,他竟一直把它佩戴在身边。 有一丝悸动,像小石子落入明澈的池塘中,在我的心中溅起层层的涟漪。 贺兰段大概是有些等不及了,他的嚷嚷打断了我的思绪:“快点啊,红鸾姑娘可是难得陪一次客人,你怎么能让人家久等呢!” 秦川轻挑玉眉,一缕狡猾从他的眼底闪过:“久等?我何时说过我会借?” 贺兰段气急,不禁跳脚道:“你既然不借,那干嘛把这支破箫拿出来啊?” 秦川轻抚箫身,缓缓道:“在下不过是听了红鸾姑娘的弹奏,忽然有些跃跃欲试罢了。” 说着,秦川徐徐起身,贺兰段一愣,忙去牵他的衣角阻止他,红鸾却柔声道:“难得秦公子有如此高的兴致,那便听公子的一奏吧。” 花魁都答应了,贺兰段自然也就没话说,悻悻地坐正身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朝我瞪了一眼。 我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但秦川吹箫还是很好听的,我还是太子的时候,总喜欢晚膳后听他吹箫,李真淳还曾经天真地问过我:“秦哥哥的箫声会把凤凰引来吗?” 想到这里,我忍俊不禁。 红鸾轻声询问:“公子要奏何曲?” 秦川笑道:“你便来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玉人吹箫 秦川的箫声悠扬清灵,前声如夜风弄云,尾音如雁坠孤月,曲调凄美抒情,仿佛是一泓寒潭,沉积着许多岁月的寂寞孤冷,忽而秦川玉箫一扬,曲调倏尔变得灵动,如蝶舞花中,雪融山川,闭眼睛,便似有春风拂过,万物昭苏,合着阁外潺潺的雨声,更有润物无声的意境。 这曲子我听过不下百遍,但秦川每次吹奏,我都忍不住,想跟着他的旋律,将曲词唱出。 此曲名为梨花辞。 梨花香,愁断肠。 千杯酒,解思量。 世间事,皆无常。 为情伤,笑沧桑。 万行泪,化寒窗。 有聚有散,有得有失。 一首梨花辞,几多伤离别。 秦川的箫技,可谓是出神入化,本是悲伤的曲子,经他奏出,竟能从商声陡然换为角调,曲调则由此变得柔和轻盈,让我很是叹服。 随着曲子到达,许多封尘的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百福殿的龙脑香,门前傲雪盛开的白梅花,池塘里双双游过的樱红锦鲤,耳畔李真淳朗朗的读书声,以及月色下悠扬的箫声。 那时的我们,虽然日子过得不太平,但终归是开心满足的。 如今却是各执其责,也不问愿不愿意,天下的重担子就这样没头脑地压了下来。 李真淳穿着龙袍,一个人住在大明宫里。 我则是瞒下女儿的身份,当着盛宠一时的安陵王,喜欢着一个人,却不敢告诉他。 而秦川呃 老实说,秦川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贺兰段身边,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又或者说,我从未好好地了解过秦川,不知道他从哪来,也不知道他要去向何方。 秦川总是突然地出现,然后又突然地消失。 他的身世行踪,就像是一个谜。我猜不出谜底,他也从不肯向我透露更多。 此刻,他又好像和我站到了同一条战线,兴许我能以此为契机,知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 秦川一曲奏罢,我还沉浸在醉人的箫声,和自己的千思万绪里。 坐在对面的红鸾忽地腾座而起,欣喜地为秦川鼓起了掌,赞赏道:“秦公子的梨花辞果然意境高妙,真是令小女子既沉醉又佩服。” 这边贺兰段听完梨花辞,神情似有些恍惚,见红鸾在鼓掌,自己便也按捺不住了,边击掌边揶揄道:“早知道你小子的箫技这么好,就不让你出这个风头了!” 我不禁失笑,也跟着他们一起鼓掌。 明明有人夸赞他,秦川却神色如常,从袖中取出一个干净的帕子,将玉箫捧在手中仔细擦拭了一遍后,再轻轻将其重新别在了腰间。 也许是因为他的擦箫的模样显得过于认真,红鸾吐气如兰道:“这箫是用岫玉作成的,应该相当名贵吧。” 我再次被红尘女子惊人的鉴别能力所折服。 那紫衣女子能从人群中,仅依靠一个小小的玉带钩将我辨认出,而这位花魁更是了不得,竟能一眼辨认出玉箫的品质! 不错,这支玉箫的确是用鞍山天然的岫玉打磨而成的,是我当年托乐坊的秋娘从宫外带回来的。 这么一说,秦川也许是因为这支玉箫色匀温润,工艺精湛,才将它留在身边的,毕竟是等美玉作成的,丢掷了多可惜。 秦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新月的样子,而眼中忽闪的光芒,正如夜空里的星辰。 他温雅地笑着说:“这支箫的玉材固然珍贵,不过,赠我这支箫的人更珍贵。” 我听罢顿时心跳如鼓,赶忙举杯饮茶,才恍然发现杯里的茶水早就喝光了。 红鸾手如柔荑般,微微拽着银朱的帔帛,黛眉蹙成了远山,细声询问:“此箫,是何人所赠呢?” 窗外的细雨如水帘般,微微遮住秋日的薄光,华光随雨幕流动,它透明的影子便像一尾灵鱼,轻轻拨动着安静的空气,在木榻游走。 忽尔,那浅白的光影,如纹凤蝶般,轻盈地落在秦川的眼角,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他亮若茶珀的眼眸,就像一面静如湖水的镜子,将我的震惊与涩然,照得一清二楚。 我心跳得比雨滴落下还快,却听他粲然笑道:“蓝怜,瞧你是怎么招待客人的,王爷的杯都见底了。” 紫衣女子听罢,慌忙向我道歉,并重新给我斟了杯新茶。 我小心翼翼端过茶,觉得这应该是我过得最惊险的一天。 红鸾没发现什么异常,却见秦川没了下文,正想前追问,却被贺兰段大大咧咧地打断了。 “啊,时辰不早了,红鸾姑娘先回房休息吧,我们还有点正事要干。” 红鸾听罢,似有些娇羞隐忍地起身,垂眸点了点头:“那小女子便告辞了。” 在蓝怜的搀扶下,她们姗姗离开了杨柳意。 我本来坐如针毡的心情,也因为红鸾的离去而稍稍轻松了一些。 原以为可以静下心好好谈正事了,却见紫发猫妖猛地一下把秦川扑倒在地,将秦川整个人桎梏在自己的怀中。 淡粉芙蓉帐下他们俩华服半敞,玉冠倾斜,场面顿时多了几分香艳。 我霎时吓得连茶杯都拿不稳了,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等等,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啊? 秦川难不成是贺兰段养的娈童? 坏了!那这岂不是霸王硬弓的前奏?! 莫非他们说的“正事”是指这个? 永v久免费看“ 那至少别在我面前做啊! 只听贺兰段冷声道:“秦川,你给我老实点,别想反抗!” 我顿时泫然欲泣。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不该来这个鬼地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商议正事 我觉得事态有些不妙,正想拔腿冲出房间,只听贺兰段擒住秦川的衣衿,虚实良久,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秦川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请花魁陪坐一个时辰要花多少银两?你竟然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只管自己勾引人家姑娘,全而不顾我的感受!你他令堂的赔我银子!” 我听罢浑身一震,原来是因为心疼银子吗?看来是我误会了 刚想转身,却又听到秦川悠哉道:“贺兰大人每每来锦花阁,都要约着红鸾姑娘见一面,大理寺果然阔绰得很” 秦川仿佛丝毫没觉察到,贺兰段身那股浓郁的火药味儿,我在一边看着,都不禁替他们二人捏了把汗。 贺兰段听罢果然炸毛,一张俏脸忽白忽红,嚷嚷着为自己辩解:“那都是我辛苦数年,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俸禄!你明知我一心想赎下红鸾,娶回家当媳妇儿,竟还不知廉耻地勾引人家姑娘!秦川,你不就是皮相比我英气了些吗?明明心里有喜欢的女子,还要到处沾花惹草!我今天若不撕掉你一层皮,我就不姓贺兰!” 说着,碧眼猫妖伸出利爪抓向秦川的脸,我心里一个咯噔,嘴里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 这下惨了,秦川今日是有毁容之灾啊! 谁知贺兰段一爪子没下来,自己却先吃痛地惨叫一声,立即从秦川身跳起来,捂着手边叫边跺脚,唇齿还哆嗦道:“秦川!你竟然用针扎我!” 秦川缓缓从地站起身来,仔细理了理被贺兰段弄乱的衣裳,嘴角挂着一个无奈的笑,仿佛和贺兰段之间的厮打早已是家常便饭“贺兰大人真是毫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伸手碰到了针,却要颠倒黑白说是针扎到了你,我说的对吗?王爷?” 见话锋不知怎的一下子转向了我,我慌忙前劝解道:“本王站得远,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事既然是因红鸾姑娘而起,不如你们二人都各自退让一步,公平竞争,别伤了和气”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兰段吼了回来:“公平竞争?王爷刚才没看到那姑娘看这小子的眼神?我要是和他公平竞争,就输定了啊!” 我边听边擦汗,没想到他挺有有自知之明的啊。 贺兰段又气急败坏地朝秦川道:“你分明对红鸾没那个意思,干嘛要去吹那个破箫啊?还在那里故作神秘,惹得人家姑娘心急,我在旁边看得肺都快气炸了!” z2一 秦川在说话间整理好了衣服,走到案旁不以为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一口,淡然道:“大人不也知道红鸾对大人没那个意思吗?还非要厚着脸皮缠别人缠那么久,莫非是有钱没地方花?” 贺兰段听罢恼火极了,咬牙切齿地吼出来:“我这叫执着!痴情!你这个小白脸怎么会懂!”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头风症留下的后遗症,我此时觉着脑袋嗡嗡作响,还隐隐有些作痛。 一定是因为这两个家伙说个不停的缘故,再听他们吵下去,我明天就又不能早朝了。 于是我站到他们中间,强撑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打圆场:“所以说大家都不要吵了儿女私情岂能勉强,况且秦公子既然不喜欢红鸾姑娘,便是红鸾爱慕他,他也不一定会接受她,相反,贺兰大人还是要心胸开阔些,继续努力加把火,说不定,红鸾姑娘会被你的真情打动呢。” 大概是我终于说一句贺兰段爱听的话,他啪地一声打开不知何时掏出来的紫竹扇,从挺拔的鼻梁起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故意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语气嘲讽道:“王爷无妻无妾,何时懂了这么些风月场的道理?” 我一时语塞,正想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谁知秦川抢在我前面说道:“无妻无妾,并不代表没有喜欢过旁人。” 说着,仿佛是想得到我的认同,秦川将我的茶杯重新注满,笑着递到我的手中:“王爷,在下说的对吧。” 温暖的触感从指间传来,不知是茶的温度,还是秦川的温度,我只得讷讷地点了点头。 贺兰段却忽然来了兴趣,追问道:“你小子知道的风流韵事还真是不少啊,快说来听听,兴许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我一惊,连忙给秦川递眼色,让他千万别说出来,秦川却回了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我有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秦川会说我喜欢过他?还是我喜欢沈安然?他会不会把我是女儿身的事情说破? 我突然感到万分焦虑。 秦川说话时,并没有面对着贺兰段,反而和我保持着刚刚递茶的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不敢抬头,只听他徐徐道:“我曾在皇宫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子侍读,那时,王爷非常喜欢一个人,时常和那人待在一起。” 我一愣,抬头时秦川恰好转身走向贺兰段,所以我没看见他说那番话时的表情。 见他如此说,我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秦川这话说得很妙,他既没说我喜欢的是谁,也没提及那人的身份性别,却又说得句句属实。 意外的,贺兰段没有接着问下去,反而恍然道:“说起来你确实以前当过侍读,没想到正是陪侍王爷,难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贺兰段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是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微微抬眸瞥了我一眼,继续道:“难怪你看起来和王爷这般熟悉。” 我勉力地笑了笑,坦然承认道:“我和秦公子年幼时关系甚好。” 贺兰段听后,碧色的眼眸亮了亮,宛若青翠剔透的琉璃,象征着他西域的血统,让我忽然想起了莫离。 贺兰段朗声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次找你们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二人合作!” 我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什么事?” 贺兰段轻轻摇了摇紫竹扇,咳嗽了几声,开始和我们打起哑谜:“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小二的意图,但如果真要把刀架在黄龙的脖子,还得选个黄道吉日,既然金猴子们可能会帮小二,那我们就必须有人去守着黄龙,在龙池中待一阵子,将龙池的情报传到外面来,所以要选和黄龙平时最亲近的人了” 小二是指二皇子,也就是李孛弼黄龙是指天子,李真淳龙池是指皇宫金猴子便是指那帮金吾卫了。 我自然而然地接他的话:“所以你选择了本王?住几日通风报信也无妨,只是为何要与秦公子合作呢?” 贺兰段用折扇挡住唇边的笑:“你一个大王爷频繁出入龙池,定会引人怀疑,所以只需你把宫里情况写成密信交给秦川,让他把信带给我们即可。”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办法。 不过等等,那不就意味着我以后每天都要和秦川碰面? 这么想着,我下意识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川,见他也正双眸含笑地看着我,赶忙收回了视线。 贺兰段察觉到了我的紧张,但他似乎有些误解,解释道:“王爷不必担心,您当年的侍读,现在正在我大理寺当狱丞,是自己人。” 狱丞?我一愣。 就是那个管理囚徒的职务?检查物品洗澡看病之类的? 秦川现下,是在做这种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重返皇宫 不知商议了多久,淅沥的雨声渐停,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滴水声。闭眼仿佛能看到碧瓦的积水顺着参差的瓦缝潺潺流下,檐角挂着一串串晶莹的玉珠,颗颗落在雕花的窗台,溅起一朵朵花,雨后天青,繁闹的金钱巷也添了一丝久违的清凉。 蓝怜见我杯中已空,便呈了盏新茶,清雅的淡香四溢,混合着房内醉人的檀香,久久萦绕着。 我低首呡了口茶,贺兰段的指尖把玩着茶杯,挑眉问道:“王爷觉得这计划如何?” 我放下青釉瓷杯,缓缓叹出一口气:“宫中的情报,历来是由御史台掌控,大理寺卿难道不觉得,让本王住进皇宫实乃多此一举?” 贺兰段听罢,勾了勾嘴角:“王爷此言诧异,御史台放出的消息是他想让众人知道的消息,而这种消息未必就是真相。况且,御史台下下二十余人,难说都是一条心的” 我默默认同,觉得贺兰段说的也在理,试探地问道:“那本王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呢?” 难道要像个史官一样,拿着竹简天天跟着李真淳记流水账? 秦川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轻笑道:“当然不是让王爷记录宫中所有的事情,王爷只需要陪在皇身边,把觉得可疑的事情记下来就行了。” 我听罢,心下明了,简而言之我这次就是专程给李真淳当保姆的啊! 为什么大家都在干正经事,而我却非要去照顾我的傻弟弟不可? 在我悲愤之际,贺兰段放下茶杯补充道:“特别是宫卫调动的事情,王爷务必仔细留意,千万不要让大明宫的羽林卫外调。” 贺兰段这番话可提醒了我。 既然孙家可能已经暗中倒向了青阳王,那么孙斌手下的三千金吾卫都可能成为叛军,而此时司马烨又率羽林卫精兵在前往云州的路,宫中北衙兵力明显削弱,若是孙斌趁火打劫,设计把大明宫的羽林卫调离,偷换为金吾卫把守,岂非让整个大明宫陷入险境? 如此一来,他们甚至可以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控制朝臣进出皇宫c传送书信,让最安全的地方变成最危险的地方 我细思恐极,激动地一把握住了贺兰段的手:“那我们何时行动?” 贺兰段因我唐突的行为怔住,随即亮了亮翠色的眸子,粲齿笑道:“今晚。” 告别了他们二人,我赶忙快车回到安陵王府,给李真淳写了封信,并利索地收拾了行头,准备立即动身去皇宫。 碧朱将我送出府,临走时关切地叮嘱道:“王爷此次进宫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她在暗指之前我在宫中两次遇害的事情,宽慰道:“本王此次有暗卫温芸随行,不会出事的,你就放心吧。” 说罢,我正欲踏马车,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交代碧朱:“本王离府的这几日,你一定要密切关注苏晓晓和姜宣的行踪,如果府里出了事,要立刻传书通知本王。” 碧朱颔首,犹疑了一会儿道:“这些事需要让沈公子知道吗?” 我心头沉了一下,又想起了六安茶里的毒和秦川的话,摇头道:“不必了。” 碧朱在我身后轻轻叹息,随后悄悄塞给我一封信,面写着安陵王亲启,是少叔旻的字,看来他已收到了我之前寄去的那些信,或许能提供一些新的线索。 我坐在车舆内借着帘外的微光,仔细读少叔旻的信。 之前寄予他的信中,我提到了王府出现内鬼和药汤被人下毒的事情,却并未提及下毒的那人是沈安然,而少叔旻的回信只有八个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一阵愕然。 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猜疑王府原来的仆役,应该提防新来的人吗?也就是说我不应该怀疑沈安然?还是说苏晓晓真的有问题? 如此一来,苏商不就最值得怀疑吗 但是苏商是前朝名相谢尧之亲自挑选的人才,谢大人又怎会给李真淳留下奸险之辈?何况苏相的德行才能可是闻名大周的啊!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能臣若是不能为帝王所用,那他将会成为最大的威胁 思及此,我神情凝重地望向远方伫立的朱雀门,双阙宫门后的重檐殿顶,碧瓦朱甍层层铺了云端,仿佛要直攀离恨天,如此巍峨雄伟之势,本该是穷尽诗赋赞颂的景象,如今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李真淳收到我的信,把我安排在紫微殿住下,紫微殿离李真淳平日读书的甘露殿很近,走访也十分方便。 一切安顿妥善后,我看了眼殿中的青玉漏壶,发觉时辰尚早,身又没带志怪传奇,于是打算在太极宫里晃一晃,顺便观察一下宫中侍卫。 温芸担心我再次遇刺,说什么也要跟在暗中保护我,并执意递给了我一只七煞袖箭用于防身。 见她准备得如此周全,我无奈地拒绝道:“本王不会暗器。” 温芸月眉一冷,语气坚定道:“王爷不是不会暗器,王爷只是不愿使用卑劣的手段赢过对手罢了。可是皇宫现在危机四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一怔,她是何时发现的? 我的确是假装自己学不会暗器,看来是我的演技拙劣,骗得了莫离那傻狍子,却瞒不过火眼金睛的温芸。 但温芸说得没错,命最重要,就算是为了留一条命以后保护李真淳,我也决不能再以身犯险了。 g网z正52版首c发 犹豫片刻后,我还是接过了那只袖箭,绑在自己的右手腕。 出了紫微殿,抬眼便能望见甘露殿殿前燃着的二十四盏竹节宫灯,灯火星星将整个庭院照了个通透。 想必李真淳此刻,还在批阅着奏折吧,现在贸然到访可能会惊扰到他,不如我先去别的地方走走,明日下了早朝再与他会面。 于是我换了个方向,去别处走动。 可这太极宫太大,几乎是安陵王府的四倍不止,再则我离宫已有十余年,有些路也记不清了,如今兜兜转转竟已然迷失了方向。 眼见天色渐暗,我不禁有些懊恼,不知不觉竟晃到了一个无人看守的宫殿前,我心生疑忌,提起白灯笼照了照身前大殿的牌匾,却看到龙飞凤舞的三个鎏金大字百福殿。 我心下一惊,自己为何会走到这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思不负 紫云如墨渲染,皓月当空,夜幕渐近,百福殿一片静谧,殿前的白梅树郁郁葱葱,枝桠弄影斑驳了一地的月白。青蔓自罅隙爬朱红的墙垣,如岁月的裂痕撕扯着前尘的记忆,一寸一寸将其腐化。 往事也如同月下剪影,随风簌簌吹进我的脑海,一幕一幕,母后c父皇c白花花c李真淳c秦川c李玉和他们都突然不请自来,儿时的回忆断断续续地闪过,我忽然感觉有些眩晕,连忙扶住了殿前的大柱,觉察到时我已出了一身薄汗。 只是看到这烫金的三个大字就会情绪失控吗?我在心里鄙视自己的软弱,但对此又毫无办法。 现在可不是沉迷过去的好时候,我一手捂住脑袋拼命摇晃,努力将过去的记忆挤出脑袋。 这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确实管用,不过一会儿我的脑袋就被腾空了,只是感觉晕乎乎的,我在柱子靠了一下,待神志清醒后正准备回宫,抬眼却瞧见面前伫立的一个人影。 那人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瞧那人的体格,明显不是温芸,我于是心怀戒备,下意识向后退去一步,和那人拉开距离,而右手已藏在广袖中,随时准备启动袖箭的机关,我犹豫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朝那人道:“来者何人?报名来!” 人影缓缓从暗处走到灯火前,他一袭绯衫,四瓣团花锦簇地开满了衣角,清风经过他的衣袖,淡雅的兰香阵阵袭来,随着一阵熟悉的气味,他的声音也如春泉般潺潺而来:“王爷,是我。” 我犹疑着抬起了灯笼,将他的眉眼照亮,暖黄的火光打在他凝如玉脂的脸庞,满天的星光洒在他清潭似的眸子里,月华轻浮在他的唇间,谦谦君子,温良如玉,整个永乐城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如此美人,天下独有他一人尔。 我在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我家沈安然,到哪都那么好看。 此刻,我听到自己心跳如鼓,仿佛是被今夜的月色蛊惑,疯狂地悸动着。 沈安然看着我轻声问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这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不知为何,我开始紧张地舌齿打颤,连话都说不清,勉强说出口还引人笑话:“本本本王只c只是随随便转c转转” 呸呸呸,真丢人!我暗地里骂了自己一通。 沈安然竟然听懂了,四周环顾了一番,道:“百福殿已荒废多年,景色萧颓,无人看管,王爷怎么会到这来呢?” 说着,他突然凑近,微微眯起了凤眼,兀自猜测道:“难道说是迷路了?” 令堂的!猜得这么准,你都可以改行去算命了! 我连忙摆手,干笑几声掩饰道:“不不不,百福殿是本王幼时的寝宫,本王只是想来故地重游,故地重游。” 沈安然听了我的解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既然王爷是想故地重游,那在下便不再打扰,告辞。” 说罢他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我心下一惊,等等,如果沈安然走了,那谁领我回宫啊? 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我还是牵住了沈安然的衣袖,他回头双眸含笑,那安逸的神色,分明就是料到我会挽留他,却故作疑惑道:“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我松开手,平复了一下心情,撇撇嘴道:“本王有事与你商议,你陪本王回宫,咱们边走边说。” 沈安然挑眉,微微笑道:“遵命。” 我和沈安然并肩走在青砖铺就的路,月光如水泻在地结成白霜,风铃草和韭兰相接呼应,月色如银丝,将路旁的花圃织成两条蓝紫色的绸带,在夜风中舞动着,萤火在飘浮的暗香里闪烁着。 已经有多久没有在一起走了呢? 我怀着心思,悄悄看了一眼沈安然,他浸沉在月光里,宛如一尊完美无瑕的壁像,惊为天人,渐渐淡化了周围的一切,让人移不开眼。每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里c脑子里就只剩下他。每当我整个人被笼罩在他独有的气息之中,就会感觉格外地安全,他就像我的甲胄,能抵御世间的一切伤害。 这样的沈安然,怎么会暗中害我,怎么可能是他下的手? 贺兰段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一个人的好坏不能只通过他的行为去判断,而更应该以他行动的动机缘由去甄别才是。” 我沉淀了一下自己的情感,而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沈安然道:“你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看着沈安然迷惑的神情,我才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于是仔细阐释道:“本王的意思是,你之前有没有受人胁迫,做了一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 沈安然听罢,黑曜石般的眼睛如同蒙一层雾纱,让人捉摸不透,他停下脚步,神色严肃道:“王爷可是听旁人说了些什么?” 我也停下来,与他对视道:“那你又是否真的做了那些事呢?” 沈安然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神情变化莫测,让我看不穿他心中的想法,良久,他才道:“王爷这是在怀疑我?” 我的心一个咯噔,慌忙避开他的视线,有些迟疑道:“本王不是怀疑你,只是不愿相信” “不愿相信什么?” 我不愿意相信什么?我不愿意相信你的欺骗!不愿意相信事实真相!最不愿意相信你会抛弃我! “本王不愿意相信你会干那些事情!”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一直压在心底的郁悒和痛苦在一瞬间爆发出来,随着话音掷地,眼泪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从眼眶涌溢出来,硕大如豆,一颗一颗顺着我的面颊滑落。 这突如其来的流泪,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慌忙用衣袖揩拭着满面的泪水,一边遮掩着脸,一边惊慌失措地解释道:“许是c许是头风症没治好吧,本王最近一激动就会流眼泪,不打紧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胡乱抹着眼泪,沈安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想必也是被这情形吓傻了。是啊,一个大男人不过说了几句话,就突然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任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我一边压抑着心中汹涌激荡的情感,一边努力地擦干泪水,直到衣襟湿透,可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哎,李墨方,你可真没用,受点委屈就要哭,这安陵王的形象全都被你毁了!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他的一只手轻放在我的脑后,缓缓将我圈入他温暖的胸膛,沈安然身的兰香顿时充盈了我的呼吸,那熟悉的气息忽然扰乱了我的心神,我惊慌地想要把他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那不争气又收不住的眼泪淌湿了他绯红的衣襟,似乎感受到了我微微的抽噎,沈安然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不时地轻抚它给我顺气。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的怀里哭,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温暖,仿佛所有伤口都能在这一瞬间被治愈。 9it网永2久a免费看:, 我趴在他的怀里感到十分安心满足。我心想,或许我一直都在寻找这种感觉吧,一种可以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一个人的感觉,沈安然突如其来的温柔仿佛把我抛到了云端,却又让我格外踏实。 过了一会儿,我的头顶传来沈安然的声音,如淙淙清泉,缓缓流入心田。 “以后,别人说的都不要信。” 我吸吸鼻子,疑惑道:“那本王该相信什么呢?真相吗?” 沈安然低沉的声音有几分醉人,他一字一句道:“不需要真相。你只要相信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听得似懂非懂,他又说道:“你要坚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你。” 或许是等这句话等得太久,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抬头双眼氤氲地望着沈安然,异常严肃道:“这句话本王记住了,他日你若反悔了该当如何?” 沈安然伸出食指勾了勾我的鼻尖,失笑道:“王爷放心,在下是不会反悔的。” 我感觉自己被他当小孩子戏弄了,不满地哼唧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安然含笑望着我,眼中极尽温柔:“遵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真相残酷 沈安然把我送回了紫微殿,我见他神情忽然凝重,想必是有要事相商,于是赶忙洗了把脸。温芸明识地搬来两只胡凳,沏好了茯茶端放在小案,待我回来时,殿中的鎏金银竹节铜熏炉已然换了安神的新香,白烟透过傅山炉顶袅袅升起,沉香隽永,与茶香混合着,经久不散。 皇宫肃穆的钟声自远处传来,戌时已到,夜静三分。 我坐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安然,兀自问道:“今日御史台留你值夜吗?” 沈安然放下茶水,悠然道:“今夜是台院侍御史张大人宿直。” 我听后有些不解,御史台三院皆是酉时放衙,沈安然既然不用宿直又为何要留到这么晚?况且御史台在大明宫,又为何沈安然刚刚出现在太极宫呢?之前在百福殿前过于紧张,连这种事情都忘记问了。 于是我直言道:“本王遇到你时正值酉时三刻,御史台早已放衙,你何故迟迟不回府,而且还出现在太极宫?” 沈安然不温不火,低头品了一口清茗,向我慢慢解释道:“在下奉少叔大人之命,协助御史中丞官大人整理孙家的案卷,待竣事已过酉时,适才将监察文书呈给陛下过目,返程路过百福殿时,巧遇了王爷。” 他说得有条不紊,滴水不漏,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点头道:“此次御史台彻查孙家,有什么新发现吗?” 沈安然低眉,思忖了一会儿,回答道:“倒不算什么新发现,只是有一点让人诧异。” 我有些好奇,连忙凑近问:“是什么?” 沈安然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我们发现,孙将军自六年前开始,就把孙家的事情全权托付于孙家长子孙承恭管制,自己却搬到了南宅居住,闭门谢客,早已和朝廷诸臣断绝了来往。” 这消息实在让人猝不及防,几乎颠覆了我们关于孙家的全部的推理。孙斌早就不管事了,那还何谈他助李孛弼谋权篡位啊?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也就是说孙家早已不是孙斌操持,而是孙承恭?也就说,谋叛的事可能都只是孙承恭的主张,和孙老头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安然颔首,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孙将军在朝政一直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 我听罢十分不解,追问道:“难道孙老头子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亲儿子的所作所为吗?他自己明哲保身有什么用?他为什么不阻止孙承恭?” 沈安然笑容依旧,却没有暖意,仿若料峭的春风:“好问题。那是因为孙承恭根本就不是孙斌的儿子。他是孙将军兄长的遗腹子,二十七年前过继给孙斌抚养,恰逢孙夫人那时小产,便把孙承恭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 我一脸震惊地听沈安然说完,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我万万没想到,孙承恭这个驸马的身世竟会如此复杂,也不知道李玉和嫁过去的时候是否也知晓这些事情。 既然御史台现在才将这些事情查明,也许李玉和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吧。 似乎所有的豪门世族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仔细调查的话,总会有惊人的发现,而我自己的身份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像我们这样的人,仿佛生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处处身不由己。 可转念一想,孙承恭好歹是做了将门嫡子啊,儿时天天斗鸡走狗,生活滋润快活,而我却自幼女扮男装做着男儿之事,尽大夫之责,女孩子们讨论脂粉女红时,我却要和一干朝臣勾心斗角简直太不公平! 思及此,我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唏嘘了一声,随后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茯茶,企图借茶消愁。 我仰起脸,盯着紫微殿顶的横竖房梁,自言自语:“可就算不是亲生的,孙斌也不能这么放任孙承恭啊?就好像是故意看他犯错似得。” 沈安然澄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青阳王真的带兵逼宫,王爷觉得孙将军会怎么做?” 我闭眼,顺着他的设计的情景慢慢铺开思路,按照之前的推断,孙承恭反水,势必会将自己的兵力借给李孛弼,那么李孛弼逼宫时就会利用到金吾卫 等等!有一点不对我明白了! 虽然孙斌把孙家交给了孙承恭,但事实只有身为左右金吾卫将军的孙斌,才有真正掌兵的兵符,所以孙承恭根本无法调动金吾卫,孙家兵也不过两千余人,如果孙斌真的是中间派,他必会出面,统领金吾卫协助羽林军,把逆贼一网打尽!这样危机就解除了! 只是纵然孙斌此举忠义,但还是无法改变孙承恭犯了谋逆之罪的事实,他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也许是看到了我一脸困惑的模样,沈安然不打算继续刁难我,兀自阐述道:“孙公子反叛,孙将军救驾。他是想弃车保帅。” “孙将军作为南衙府兵之首,最提防的人,就是皇帝。大周皇帝历来都是通过削弱其他势力,扩张北衙兵力来收拢皇权,皇帝觊觎着谁的力量,谁就要小心谨慎,一子走错,那便是万劫不复。孙将军这些年可谓是如履薄冰。” “此时青阳王起了谋逆之心,孙将军则将计就计,放任孙公子与其勾结,故意露出马脚,为的就是让皇帝自以为找到了消灭孙家的理由,然后自己再亲自救驾,与孙公子彻底划清界限,舍弃孙公子以保住整个孙家。” “事后,皇帝自然会提议让孙家减兵,孙将军只要应允,南北府兵就会再次恢复平衡,朝野也将归于平静。这样既保住了孙家和自己的地位,也让皇帝暂时撤回伸向自己的利爪。可谓是十分高明的一招了。” 76网 我默默听完沈安然的分析和解释,静静端起温芸刚为我沏好的茶,杯沿碰着我的唇边,我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我当然知道,有史记载以来,王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就从未停歇过,明君就是让自己残的行为显得合理,贤臣就是让君王感受不到自己的威胁。如此以来才有了所谓的“君臣和睦,天下太平”。 父皇做到了明君,即使他使用了奸险的手段除掉了夏家,那李真淳呢?他是那样天真纯粹的孩子,他难道也会像父皇那样,为了守护这个国家长久的太平,用尽手段吗? 他就像沈安然口中的“皇帝”那样,每天暗自思考着这些事情吗? 他莫非也一直想对孙家动手,绞尽脑汁给孙家织罗罪名吗? 我知道这些是他作为大周的皇帝所应尽的职责,可我却对此感到悔恨。十年来,我为李真淳的艰辛付出,难道就是为了改变他的本心,让他成为一个这样的皇帝吗? 这些事情在我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我不禁陷入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头撞鹿 约莫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沈安然关切地询问道:“王爷似乎有心事?” 我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李真淳是当今天子,不能贸然与人谈论,于是又猛地一阵摇头,掩饰道:“没什么,本王只是担心没有孙承恭参与谋反的铁证,一切只是推测,或许孙承恭还有别的招数。” 固然近期金吾卫行动可疑,但也不能断定就是孙家指使的。难道真的要等到他们逼宫,让李真淳以命犯险,才能治他们的罪吗? 沈安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话锋一转道:“除非青阳王发兵逼宫,不然我们很难定他的罪。陛下想以自己为诱饵演一出戏,而这场戏的关键是我们需要提前知道青阳王的计划,如此才能提前设下防备,以保万无一失。” 我听罢低头思索了起来。 据我所知,李孛弼的口风一向很紧,原来和他在国子监同窗的时候,他明明发现了李奕欣公然舞弊,却帮她瞒下来,事后被太师发现,还顶替她受罚,挨了薛太师四十戒尺,长长的戒尺重重地落下来,抽打在他红嫩的掌心,那声声重响,旁人听着都觉得疼,李孛弼竟一声不吭地全部承受下来,死活不肯出卖李奕欣,连薛太师都束手无措。 事发后,虽然李孛弼因此受到了太师的冷落,但“子涵救妹”的故事,倒是在我们这些高门子弟之间传成了一段佳话。 我所认识的李孛弼,智勇双全心思缜密,直接对付他可能有一点困难,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软肋。 永久免d费看小说4 我思索一番后,忽然想到一个计策,兴奋地向沈安然道:“马就是河灯节了,本王可以向圣提议,把晋欢公主和明德郡主请到宫度佳节,也可顺便从李奕欣那里探取情报。” 最重要的是,危急关头,我不信李孛弼会不顾李奕欣的安危。若是能把李奕欣牵制在宫中,我们也就多了一个筹码,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沈安然微笑地看着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见沈安然肯定了我的计策,我自然有些得意,可他却忽然说道:“但青阳王真的会把谋逆之事,全盘告知于明德郡主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后,揣测道:“他会的,本王认为他不仅告诉了李奕欣,而且还让李奕欣参与其中,若不然,他为何要带她一起千里迢迢赶回来?绝不会只是入京面圣那么简单。” 我兀自说着,思路忽尔被豁然打开,一件事情如流星般,在我的脑中倏尔闪过,刹那间似乎把所有的线索都连接了。 我激动地腾座而起,一把抓住了沈安然的双肩,直直望向他的双眼道:“孙承恭之所以会选择帮助李孛弼,是因为他对李奕欣还有几分旧情,李孛弼便是利用了他们二人微妙的关系,从而收买了孙家的势力,对不对?” 沈安然仰视着我,静夜似的眼眸中洒落着细碎的星辰,他勾了勾唇角,含笑温柔道:“王爷明断。” 看着沈安然这张俊美无双的脸,我竟忘了之后要说什么。 此时,殿的青玉漏壶恰好滴下最后一滴清水。 子时已到,夜已深静,我的时间却仿佛在我和沈安然的呼吸间静止了。 我们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对视着。 沈安然那么好看,好看到我想就这样看他一辈子。 忽尔,沈安然笑了,月白色的贝齿微微露出,甚是醉人。 我藏着心中的悸动,奇怪道:“你笑什么?” 沈安然虽然在笑,眼睛却一寸都没有离开我:“我是在高兴。” 我不解:“高兴什么?” 沈安然就势轻轻环住了我的腰,一字一句地说道:“高兴我的王爷终于变聪明了。” 听罢,我的脸扑通红了个透。 我感觉情势不妙,慌忙将他推开,谁料他却将我环得更紧,我下意识想找温芸求救,环顾大殿竟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本王存亡之时,怎么连一个人都没有?这c这些暗卫也太失职了! 沈安然托着我的腰,慢慢拉近我们的距离,眼看我的脸就要贴去了,我盯着沈安然有些慌张道:“你c你到底要干嘛?” 沈安然凤眼含笑,没有回答我,却突然微微倾身,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唇瓣已然贴他的唇瓣,带着茯茶淡香的冰凉触感从唇间传来,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他却又猛然起身,将我扶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他的笑容无常,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刚刚触碰过的唇瓣,缓缓吐出两个字:“吻你。” 我双手捂住绯红的面颊,失态地大声吼道:“本c本王没有龙阳之好!” 沈安然却笑了:“我不介意。” 我听罢,一阵愕然。 他c他不介意什么?不介意我是男的?还是不介意龙阳之好? 沈安然忽然走近,用手轻轻抬起我的脸,微笑着望向我:“王爷不喜欢吗?” 我咬着舌头,不知如何回答。 我当然喜欢啊,但是这样一来不就承认了自己喜欢男人吗?那我以后还怎么当着那些朝廷大臣,挺起胸脯说自己清廉自洁啊?我还怎么拒绝别人不断往王府里塞的绝色男宠啊?我还怎么摆脱断袖之癖的谣传,自证清白啊? 思来想去,我打算暂时回避这个问题。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慌乱,颤抖着嗓音道:“时c时辰不早了,沈公子请回罢。” 沈安然没有离开,反而俯身在我的耳边悄声道:“方才,王爷没有推开在下,所以一定是喜欢的。” 他的气息吹拂在我耳侧,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我听得面红心跳,感觉今天的沈安然着实不寻常。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之时,沈安然施然拱手道:“天色已晚,明日还要朝参,王爷早些休息,在下告退。” 什么?这就走了? 看着沈安然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怎的有些失落。明明保住了宝贵的贞操,为何还会觉得郁悒苦闷呢?我暗自叹息,如果碧朱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把我狠狠奚落一番吧。 我干脆到殿外吹风,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却瞥见了依旧灯火通明的甘露殿,料想李真淳此刻应该还未睡下,于是把刚刚想到的对策写成密信,让温芸捎给他。 我抬头,望着当空的皓月,暗暗发誓,等到李真淳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君王后,我一定要想办法摆脱安陵王的身份,和沈安然一同归隐山林,一脚踢开这红尘俗世,和他一起采菊东篱,携手白头。 我一边在脑海里勾勒这美妙的一幕,一边更衣准备入睡。 本以为可以做一个好梦,可刚闭眼,一个难题就跳出来了。 纵然是沈安然喜欢我,可他的喜欢,到底是对男子的喜欢还是女子的喜欢啊? 如果我恢复女儿身,他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啊啊啊!本王脑壳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唇枪舌战 6匠网& 次日,含元殿,御史大夫少叔旻借由工官收支不合,账卷多处出现纰漏,弹劾户部侍郎郑大人。 郑玄甫缓步站出列,向皇帝仔细澄清账本的事情,我瞧着倒是有几分奇怪。 谁人不知,这尚书省下的六部中,户部和吏部是出了名的吸金窟,但也正因为六部向来协作缜密,一直也没抓到把柄,御史台也就只能一忍再忍,可今日少叔旻敢把这事拿到皇帝面前来说,说明御史台已获得了确凿的证据。 李真淳一袭黄袍,面目威严地端坐在龙椅,冷静地听郑玄甫阐明后,朝少叔旻道:“少叔爱卿,郑爱卿说这账卷的漏洞是在三年前出现的,如今户部早已查清补,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少叔旻依旧是眯缝着眼,摇头不语,却笑得像只狐狸。 我见状更加惊奇,前朝舌战群儒的名臣少叔大人,今日竟然不回嘴了!真是怪哉!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大殿后方突然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带着几分独特的西域腔调:“陛下!臣有本奏!”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这次书的准是贺兰段。 我顶着满脑的问号,猜想猫妖莫非是要和老狐狸唱双簧。 可贺兰段一张嘴,一下子把文武百官都逗乐了他居然是向皇抱怨张悬不愿意给他画莲花的事情。 人尽皆知,张悬是永乐城最有名的画师,他作画时挥笔如劲风,洒墨如飞舞,无论多复杂的画,皆是一气呵成,观者无一不膜拜他高超的画技。是故张悬一幅画价值连城,这也使得豪门世族都争先恐后地求他作画,好像家里不挂一张他的画,就算不真正的富贵人家。张悬虽出身寒门,但为人孤傲,不愿给名门望族作画,认为这些人都是附庸风雅的俗人,于是定下了“旬日作画”的规矩也就是说这小子十天只作一幅画,真是够清高。 一求再求,求而不得,一些世家只好作罢,知难而退,如此坊间便有了“无价宝易得,张氏画难求”的说法。 我深知一有钱就去锦花阁看花魁的贺兰段,绝对没有闲钱去请张悬作画,除非他的大理寺比户部还黑! 思及此,我忽尔来了兴致,想听他接下来怎么编。 贺兰段有板有眼地说道:“前日,微臣算准了日子,找张氏求画,却被那人拒之门外,说十日之内已画过一幅了,微臣不信,问他此次是替哪家画的,没成想竟然是郑家。” 此话一出,震惊百官,我也是吓了一跳,即便是管理大周财政的官吏,也不可能贪到这么大笔银子啊,若此事当真,郑玄甫是如何做到的? 郑大人果然脸青一阵白一阵,回头厉声道:“贺兰大人别血口喷人,大人昨日造访微臣府时,何时见过张氏的画?” 贺兰段故作慌张地辩解道:“郑大人您别急啊,可否听在下把话说完?微臣自然不会冤枉了大人。” 说着贺兰段面朝皇帝继续道:“那日微臣确实没有在郑大人的府邸中看到那幅画,微臣觉得被张氏所骗,于是找张氏讨理,却遇到了替张氏送画的马仆,据那人所言,这画虽是郑大人所购,却是指名送往了青阳王府” 我听得胆寒心惊,贺兰段此番话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默默观察着身旁的李孛弼,他虽神色无常,但双手却紧扣住手中的笏板,骨指泛白,青筋分明,微微颤抖着。 户部侍郎也赶忙跪拜在大殿,恳求圣明察。 眼见脏水泼到自己身,李孛弼自然不会视若无睹,他出列站到殿前,开口道:“微臣听说西域之人长于歌舞,更善于说书逗乐,今日听过贺兰大人的故事,果真传闻不假。” 正说着,他却忽然收敛了笑容,面朝皇帝,一副刚正的模样:“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这一切不过是贺兰大人的道听途说,真伪难辨。若大人只是想寻微臣和郑大人的开心也就罢了,但若是想颠倒是非,诬蔑诋毁臣等还请圣明鉴。” 我一惊,李孛弼竟然避开了事实,直接逼着皇帝亲自决断!此时李真淳若是包庇李孛弼,一定会引来少叔贺兰等人的不满,但若是吩咐明察此事,一定会引起李孛弼的警惕,打草惊蛇 我下意识朝龙椅的那人看去,李真淳果然十分为难,方才的威严全消失得无隐无踪,他右手支撑着脸,微微嘟着唇,一副“朕要好好想想”的可怜模样。 我在心里默默叹息着。 这次的成果不易,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这个喜欢收买人心的郑玄甫,但又不能让皇亲自做这个决定,看来是需要一个背锅侠站出来了。 比如说我这个挨千刀的安陵王。 拿定主意后,我施然出列,看了一眼躬背发抖的郑大人,缓缓道:“皇,臣有本奏。” 李真淳一看是我,连忙正襟坐好:“爱卿请讲。” 我清了清喉咙,回头向郑玄甫问道:“臣如果没记错的话,郑大人两年前是不是当过户部巡官?” 郑玄甫听后一愣,随即道:“是,王爷好记性。” 我冷笑一声:“郑大人说笑了,本王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但本王记得大人在做户部巡官时,送给本王的南昌国夜明犀。” 如我所料,朝又掀起了一阵议论,户部侍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 夜明犀是南昌国的珍宝,能使黑夜亮如白昼,世间罕见,当时突然收到这么一个大礼,吓得我一屁股坐到了地。 郑玄甫献礼时和我说这是前朝御赐的宝贝,他留着没用特来献给我。我知道他有意让我提拔他,但是没有当面回绝,事后找李真淳一问,宫里根本没有这个宝贝,我才意识到这宝贝一定不简单,于是将其转赠给了禅经寺。 郑玄甫本是商户出生,与西商来往频繁,入仕后竟以钱换官,一步一步爬到了户部侍郎,看他吃惊的模样,想来是送礼送得太多,没成想我还记得这出。 他令堂的用钱买官!你以为你奉主汉灵帝啊! 我在心中狠狠骂了他几句,回过神继续说道:“虽然本王没有收下,但也深知郑大人为人和善热情,广交朋侪好送礼,想必府邸有个聚宝盆,敢问大人何时能抬到这含元殿来让众人开开眼界呢?” 现在可以说是证人证物俱在,郑玄甫再难开脱,趴在地一声不吭地直哆嗦。 现在算是把他的罪坐实了,但也不能让李孛弼起疑心啊。 于是我堆满笑容望了李孛弼一眼,转身向李真淳道:“青阳王入京没几日,可能连张悬是谁都不甚清楚,妄听小人之言收了一幅画,也是在情理之中,还望皇念着手足之情,不要重罚。” 李真淳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爱卿说得有理。” 随后便安排大理寺省郑玄甫,并没有彻查李孛弼的那幅画。可怜不过贺兰段,疑犯卫冠中毒身亡的事件还没查明白,如今手又多了一个行贿案,大概这段时间够他忙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尔虞我诈 下朝后,我找到贺兰段,故意打趣道:“贺兰大人职务繁重,日夜为国操劳,想必最近都没时间去锦花阁陪红鸾姑娘了吧?” 贺兰段哼唧一声,语气中透露着几分郁悒不安,冷漠道:“王爷既然如此清闲,不如多去陪陪皇。下官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告辞。” 说罢,贺兰段头也不回地往大理寺赶去,将我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喂喂喂,刚才是谁帮你定的案啊?没良心的臭猫妖,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给本王爷使脸色?我安陵王不发威,你把我当李真淳啊? 我在心中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忽然一抹朱红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定睛一看,一位翩翩公子模样正恭敬地向我拱手作揖,玉琢的面旁却冷清得苍白。 “我家大人为人率性,不知收敛,还请王爷见谅。” 他话中所指应该是刚才对我出言不逊的贺兰段。我将他观察了一番,瞧此人金带服绯,当是五品的官职,我料定他就是大理寺少卿白邵华了,回以一笑道:“白大人客气了,本王与贺兰大人交情颇深,刚才不过是在说笑罢了。” 白邵华抬头,阳光扫过他俊冷的面庞,深邃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唇边似有三分笑意,却能使人一眼看到他骨子里的冷漠,这让我禁不住在夏日的暖炉里打了一个寒颤。 白邵华的声音透着一股孤傲的冷冽:“交情颇深?大理寺乃是非之地,在下奉劝王爷还是不要掺和进来,免得被人利用,引火身。”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位冷面的公子:“白大人此话怎讲?” 白邵华眼中似有青霜冷剑一寸寸划过我的肌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听他漠然道:“郑大人商贾出生,家境本就富贵,贺兰大人有何证据证明那幅画是郑大人挪用了公款,而不是自费重金买来的呢?王爷难道就没想过,今日朝参你助他们二人以伪去真,混淆众人视听,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话毕,白邵华拂袖而去,留我一人如尊冰封的雕塑,被他的话语冻住,动弹不得。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少叔旻和贺兰段设计的阴谋?他们想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拿下郑玄甫,而我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推波助澜,如果行贿案查明,牵连出许多官员,我可能会因此得罪不少人。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或者说,我已经树敌无数,百毒不侵了,早已习惯被这些大臣排挤,能把一个大贪官踢下马,充实一下大周的国库,我也没亏多少嘛。 只是 他白邵华凭什么是永乐四公子之一,脸冷得跟个冰块似得,真不知道他哪里值得永乐城千万少女魂牵梦萦的,完全比不我家沈安然嘛! 我刚一想到沈安然,昨夜那个短暂的吻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一吻,虽然没有停留很久,但却是迄今最让我刻骨铭心的吻。 不过他沈安然不会真的把我当做龙阳王爷了吧?他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昨晚或许只是他鬼迷心窍找我发泄 话说回来,我们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沮丧,低垂着头朝极乐宫走去,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回头看去,那人竟然是李孛弼。 最新章f节bk匠y。网 我一阵心慌,脑海中猛然蹦出几行大字:急!年度反派突然在皇宫叫住了你,怎么办? 我本能想逃,幸好理智让我控制了自己抖动的双腿,脸也即刻绽放了笑容:“子涵找本王有何事?” 李孛弼疾步行至我面前,双目饱含热忱地望着我,满怀感激道:“刚才在殿多亏皇兄出手相助,子涵感激不尽。” 我尴尬地笑笑:“子涵不必多礼,事以和为贵嘛,本王只是不想看着你们兄弟相互猜忌罢了。” 许是混迹官场的时间太久,我的谎话也编得溜达起来。 李孛弼听罢,忽然收回了目光,眼帘低垂着似有些颓然:“皇兄养病的那几日,每逢朝,子涵必会被御史台的众臣子弹劾,子涵还以为,皇兄和他们一样,把子涵当做奸邪之辈来看待” 他这番话具有十足的迷惑性,倘若我事先不知道实情,或许就会被他的一番话蒙蔽,也跟着敌视御史台,被他牵着鼻子跑了。 我哈哈笑道:“子涵文韬武略,谨慎果敢,是大周难得的能臣,本王又怎会听信旁人之言,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呢?” 李孛弼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释怀地笑了:“皇兄如此信任子涵,子涵实在是无以为报,还望日后能兄弟同心,一起辅佐圣,共奋大周万世之业!” 他目光如炬,说得如此慷慨激昂,仿佛真是胸怀坦荡的君子,而我听后,心里早已是五味杂陈。 十年前那同窗学书的少年,童稚的面庞变得模糊起来,直到面目全非,就像他临走那日下的一场骤雨,我看见他的背影被雨水冲刷,销声匿迹,那个青葱少年从此人间蒸发,而十年后回到永乐城的,却是另一个人了。 如今,他举止言词越是清白,我就越猜忌。就像中了某种毒。 我这才知道,有些人,永远也等不回来。 我强颜欢笑着送走了李孛弼后,转身,独自一人走在通向太极宫的青砖路,却觉得这条路竟是如此漫长,宫里的布置没有太大的变化,却能让我深深体会,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原来大家是一起走在这条路,可走着走着,就散了,心也跟着叛离了。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李孛弼为什么一定要背叛大周呢?李真淳难道对他不够好吗? 皇位c权力究竟有多大的诱惑?无论是当初反叛父王的母后和夏家,还是如今觊觎颠覆大周政权的李孛弼,他们一个个都飞蛾扑火般地想要得到这万人之的地位,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这真的值得吗? 地位就是枷锁,地位越高的人,越得不到自由,他们难道不明白吗? 我越想越头疼,旁人在想什么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就要好好走下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去保卫李真淳和大周! 想到这里,我突然精神百倍,加快了去甘露殿的步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灯节家宴 谁料我还没有走到太极宫,就遇到了四处寻我的刘公公,他急急忙忙地小跑到我跟前,告诉我圣已移驾兴庆宫准备接见明德郡主和晋欢公主,让我也赶快随他赴宴,我这才想起来明日便是河灯节了,李真淳采用了我的计策,宴请了他们。 于是我便跟随刘公公去了兴庆宫的沉香亭。 自大周皇宫建成以来,沉香亭一直都是兴庆宫最美的一隅。 还未登亭,遥遥地便能望见大片嫣红姹紫的牡丹,依亭而生簇蕊盛发,伴着清风微微摇曳着,宛若一片花海掀起层层波浪,再走近些,一种西域独特的木香迎面而来,空气仿佛浸泡在龙膏酒里,一瞬恍惚,仿佛来到了胡姬酒肆听一曲盘铃曼舞,翡翠的鸳鸯瓦在太阳下莹莹发光,如同顶着一片粼粼然的碧波,杜鹃在树间发出清脆的啼鸣,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幅宁静的夏日画卷,让人倍感惬意。 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最让人头疼的两个妹妹,我不禁悲从中来,百苦难咽。 虽然说李玉和一向娇惯无度,但李奕欣却也没有平常公主的端庄秀气。 母后失势以后,李奕欣的母妃陈贵妃,被父王独宠了几年,三千宠爱风光一时,后宫嫔妃们都看绿了眼,自然也没少明争暗斗,可惜陈贵妃还是怀了父皇的第四个孩子,也就是二公主李奕欣。 没过多久,葵妃所出的第一个公主不幸夭折,如此,李奕欣的地位便相当于长公主,她自幼有父皇宠幸,表面乖巧顺从,实际却是个爱闯祸的主。记得我在国子监学书的时候,总能从同窗的嘴里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传闻,例如元瑛公主爬到树采果子不敢下来c元瑛公主把二皇子推进龙池里了c元瑛公主把龟兹国使者的马牵走了等等。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大错,却着实让父皇替她头疼了好一阵。 但李奕欣有一点比李玉和强百倍,那就是她能歌善舞,十分会讨父皇欢心。尤其是她独创的彩云舞,我依稀记得绣在她舞衣的百鸟羽毛,五色斑斓栩栩如生,彩袖腾起翩若惊鸿,动若凤舞惊艳四座,让人过目难忘,连最善歌舞的西蕃贵族看了都赞不绝口,自愧不如。父皇也因此更加疼爱她。 而我却没料到,作为最得父皇欢心的孩子,李奕欣居然会被遣送到永州,收起了淬了金屑的羽翼,成了明德郡的郡主,父皇从此不再向旁人提及她,宫闱将她忘却,元瑛的名讳就像是一件奢华的旧衣裳,被封存箱底。 李孛弼如今已不是从前的二皇子了,那李奕欣呢?她还是那个笑容烂漫的元瑛公主吗? 我怀着一大堆疑问,心中忐忑地随刘公公登了沉香亭。 亭前的侍从瞧见了我们,向亭内高喊道:“安陵王到!” 清风经过,亭的树枝哗哗作响,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抹杏黄的身影便向我扑来,带着日光般的温暖紧紧地抱住了我,亲切地娇声道:“皇兄你可终于来了!” 最新5章节 这娇美的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一边推开她,一边故作正经道:“晋欢,这是在宫里,天子面前,你这样举止不雅,有失公主的仪态。” 李玉和却没有我这般的顾忌,反而笑我说:“什么天子面前,皇兄你也太严肃了,不就是和自家人聚在一起谈天吗?何必如此紧张?” 说着她便挽我的手臂,和我一起走进了沉香亭。 刚一进去,我便看到了坐在正方一身黄袍的李真淳,官凝面容静婉,柔顺的青丝挽成朝云髻,一袭水蓝华衫陪坐在他的身侧,望着竟有几分登对。再看那右方下座品茶的孙承恭,他着伽罗色的半臂衫,系银边革带,下套鸦青长靿靴,举止虽还算恭谦,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轻蔑,仿佛天生狂狷不羁。 他自小便是狂傲骄矜的纨绔子弟,如今也未改本性。 看着他冷峻的面庞,我却忽然想起了他的身世。他骄傲的背后,究竟有多少难以言尽的痛苦呢,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 李真淳见到我,白净的脸浮现出一个烂漫的笑容:“皇兄今日真是帮了朕的大忙呢。” 我知道他是指早朝的事情,于是低首恭敬道:“皇谬赞,微臣不过是尽了大夫的本分。” 李玉和听了我们的对话,非常不满,娇蛮地抗议道:“今日本是佳节团聚,被你们君君臣臣地一念叨,气氛不就全毁了!” 天子跟前都这么没规矩,李玉和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果然当年礼官让她罚抄女戒时我就不该阻止啊! 我十分后悔,刚想训诫一下李玉和,却听官凝对李真淳进言道:“臣妾以为晋欢公主说的极是。河灯节家宴,图的就是家人和睦,族人平安,大家尽兴便好,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我听罢一阵愕然,身旁的李玉和却更加神采奕奕,有些得寸进尺地朝我促狭一笑:“还是官美人通情达理,本宫这两个皇兄啊就是木鱼脑袋!” 我暗暗瞪了她一眼,却听李真淳朗声道:“好啊!就依美人的意思,今日宴就不要顾忌那些君臣之礼了,大家开心就好!” 说着,他转身扯了扯官凝的衣袖,葡萄般的眼睛水汪汪地瞅着她,李真淳突然放下帝王威严的身架,请示般地轻声询问道:“那朕可以去抱抱昭哥哥吗?” 我在一旁听得直冒汗。 我的蠢弟弟,就算不管君臣礼节了,你也不能这样公然卖萌啊!我都快看到你透明的小尾巴了! 我面宠辱不惊,心里却兀自懊悔,夭寿啊,李真淳和李玉和都被我惯怀了 我李墨方给列祖列宗磕头道歉。 官凝淡漠地瞥了李真淳一眼,朱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傻皇帝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我扶额,不忍再看他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剑南烧春 李玉和挨着孙承恭坐下,并拉着我坐到她身边的位置,我拗不过她,待坐定,便听李玉和银铃笑道:“如此一来,就只等那一个人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李奕欣。 李玉和的母妃出生不高,且柔弱多病,生下李玉和没几年就病死了。皇太后便把李玉和托付给陈贵妃抚养,那时李奕欣不过三岁,两人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契若金兰,所以李玉和此时才会如此期盼与李奕欣相见,但我此时却只能想到同胞相残的事,心中未免有些复杂惘然。 不多时,伴着几声雀鸣,亭外再次传来刘公公的声音:“明德郡主到!” 我握杯的手抖了抖,只见李奕欣身着海棠长裙,逆着光站在沉香亭的门阑处,她腰系鹅黄锦绸,肩搭着一层藕色冰绡,亭外的阳光如雪尘般薄薄地覆于其,李奕欣缓缓而来,脚步轻盈风姿如舞,行若有风,带着天然的熏香,她顾盼生姿,眉心的红莲艳过了亭外盛放的牡丹。 不亏是当年一舞倾城的美人啊,我在心里暗暗惊艳着。 待行至李真淳的跟前,李奕欣屈膝行礼,薄绡顺着几缕青丝飘然垂下:“臣女见过皇,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真淳欣然罢了罢手:“明德郡主免礼!” 李奕欣谢过后,一个转身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孙承恭,两人的眼神交汇,随后又默契地收了回去,李奕欣走到我的对面坐下,神情无恙。 我低头喝茶,暗中观察着他们二人的神色,总觉得其中有些隐情。 这时,座中的李玉和忽然叹了口气,盯着李奕欣,语气有三分埋怨:“自皇六月初五的庆诞宴后,晋欢就再也没见过皇姐,即便是登门拜访,皇姐也总是不在郡主府,若非今日喜逢佳节皇宣召,晋欢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皇姐呢!” 看似只是抱怨的话,却让人听后不免生疑,李奕欣似乎在回避李玉和? 李奕欣听罢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明德离京已有十余年,如今东市西市变化巨大,明德觉得新鲜,不自觉就在外多玩了几日,没成想竟冷落了妹妹,明德给妹妹赔个不是。” 李玉和笑容更甚,兴致勃勃道:“晋欢可是为此伤心了好几日,皇姐只赔一个不是怎么够,老规矩,罚酒!” 我后背忽然一僵,公主之间的道歉都是用罚酒代替的? 李真淳听罢,似乎感觉她们姐妹感情很好,笑容越发灿烂,怡然应允道:“既然是老规矩,岂有不从之理?来人,酒!” 我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几名宫女便从亭外鱼贯而入,为首的宫女手中的雕花金边托盘盛着一个三彩双鱼壶,清冽甘甜的醇香渐渐弥散了整个沉香亭,酒未入喉,便知定是百年佳酿。 宫女们给大家一一酌酒,李玉和看着杯中的酒,浅酌一口仔细品味了一番,忽尔惊叹道:“这酒醇香色白,状若清露,莫非是剑南道新酿的烧春酒?听说整个皇宫也只有十斛啊!皇姐这次罚酒三杯,真一点都不亏!” 李奕欣举杯轻晃,朝李玉和微微一笑:“那明德恭敬不如从命。” 我心中一惊,剑南烧春酒相传是天下第一美酒,这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别说是女辈了,男儿最多饮下五杯,也就“海棠十万红生颊,烧香春里醉人前”了啊!李玉和这是诚心想把李奕欣灌倒吗? 我仔细观察盛酒的金杯,发现这并不是宫宴常用的团花金杯,而是前朝士族间盛行的仕女纹八瓣金杯,大小将近是团花金杯的一倍啊。 我现在可以确定,罚酒是假,李玉和的目的就是把李奕欣灌醉!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李真淳也要暗中帮着她? 李奕欣仿佛对这些怪异的现象毫无觉察,站起高举金杯,巧笑依然:“这第一杯酒,明德敬陛下,祝陛下洪福齐天,国运昌盛!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她抬起红袖掩唇,仰头干掉了第一杯。 李真淳笑吟吟:“明德吉言。” 说罢也浅尝了一口剑南烧春酒。 李玉和拍案,替李奕欣喝彩:“好!皇姐真是痛快人!” 在旁服侍的宫女又将金杯注满,李奕欣接过第二杯,面朝我神色如常道:“这第二杯酒,明德敬王爷。” 听见自己突然被点名,我惊慌间腾座而起,持杯的手一直抖个不停,酒水也漏了些出来。 李奕欣恭敬道:“愿安陵王辅佐圣,立不世之功!” 我腼腆笑笑:“多谢明德郡主。” 李奕欣又一抬袖,杯中酒尽,我也缓缓看向杯中的佳酿,犹豫了一下,低头稍稍尝了一口,顿时浓郁醇厚的酒味便在我的口齿间化开,仿佛嗅到一阵春风,清甜在舌尖开出了明媚的花,清冽劲爽,余香悠长,底蕴十足,让人忍不住想再喝一口。 李玉和却突然指着我的鼻尖哂笑道:“皇兄!你才饮一口,一张脸便红成了桃子!哈哈哈哈!太逗了!” 我蹙眉,感觉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掩饰道:“本王身有旧疾,不甚杯酌,还是明德酒量好。” 话虽这样说,但我看到李奕欣已面泛桃红,似有些招架不住这股酒劲,身体也有些微微摇晃起来。 李玉和笑得有几分促狭:“晋欢也没想到皇姐竟有如此酒量!” 说着,李玉和先举起酒杯,嫣然笑道:“那接下来,皇姐是不是要敬晋欢了?” 李奕欣十指颤抖着端起了八瓣金杯:“第三杯,明德敬晋欢公主和驸马爷” 她的两颊绯红,口舌也变得不清,明显是一副醉态,却要坚持把话说完,喝完最后一杯酒。 “祝二位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说着她便要喝掉第三杯酒,就在这时,从宴会开场便一直一言不发的孙承恭突然高喊道:“且慢!” 众人皆是一愣,李奕欣也恍惚地停下了手中的酒,只见孙承恭朝李真淳道:“八瓣金杯盈满便是两斗,明德郡主连饮两杯烧香春,如今已喝了四斗酒,剑南道酒醇后劲足,便是男儿也不一定能扛住这第三杯,微臣以为罚归罚,但总不能伤了郡主的身子,望陛下纳言。” 我愕然,孙承恭竟然当众维护李奕欣?看来传说当年二人情深确实不假啊。 只是,如果孙承恭和李奕欣真是两情相悦的话,那李玉和又该怎么办呢?一边是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姐姐,一边是自己的夫婿,她究竟让自己处在何种境地中呢? 这么想着,我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李玉和,但她神情自若,仿佛并不在意孙承恭的这番举动。 坐在李真淳身侧的官凝,在一旁含笑附和道:“陛下,臣妾觉得驸马说得有道理,还是郡主的身体最重要。”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孙承恭,意味深长地笑道:“那这第三杯酒,就由驸马替她饮下吧。” 李真淳笑得人畜无害:“全听美人的!” 沉香亭里发生的一幕幕都如戏般,似乎是有人精心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晋欢之愿 不知是因为何种缘故,孙承恭从剑南烧春酒呈前开始,就没有碰过金杯。 但现在得到皇的口谕,孙承恭必须喝了这杯酒。 他低首看了一眼杯中的佳酿,稍作犹豫,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李玉和坐在一旁赞叹道:“不愧是驸马爷!真爽快!” 我正感觉事态有些不对劲,便听到轰地一声,孙承恭一杯酒下肚,竟然直接倒在了地,受惊的宫女们乱作一团,亭外的护卫们听到响声,迅速冲进来查探情况,我也慌了,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却听到从座传来李真淳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威严:“都给朕退下,驸马爷只是喝醉了,将他抬到寝宫休息罢,不要大惊小怪。” 带头的护卫队长抱拳遵旨,一行人搀扶着醉倒的孙承恭纷纷退下,一阵嘈杂过后沉香亭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而我却有几分如坐针毡。 李玉和的轻笑声打破了这安静而凝重的气氛,仿佛根本没觉察到任何可疑之处,云淡风轻道:“晋欢的这位驸马什么都好,就是不经夸,让大家见笑了。” 官凝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她回望着李玉和,墨玉般的凤眸中分明透着渗人的寒光:“不经夸的不是还有这一位殿下吗?” 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发现原本端坐着的明德郡主,不知何时已醉倒在案,冰绡红纱静静地垂盖在她的身,雪肤冰肌若隐若现,有一种纤弱娇柔的美感。 李玉和低头浅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眉目带笑:“哎呀呀,果然御赐的酒不能贪杯啊。” 李真淳却一脸闷闷不乐道:“朕接下来还准备了龟兹歌舞,可看舞的人都醉倒了,真扫兴。” 官凝在一旁宽慰道:“陛下息怒,美酒醉人实乃常事,不若改日相聚,再看那美姬歌舞。” 李真淳瘪了瘪嘴,瞧了一眼官凝,又瞧了一眼手中的酒,无奈地叹息道:“罢了罢了,朕乏了,都散了罢。” 我和李玉和双双起身,恭声道:“臣等恭送皇。” 我目送官凝扶着李真淳愈行愈远,心中却感到越发焦躁难安,一场家宴,不过只是劝一轮酒,竟然就灌倒了两个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直觉告诉我官凝这个女子非同寻常,今天这一出戏一定就是她一手安排的。 李真淳刚走,李玉和便立刻卸下来一张笑脸,赶在宫女清理之前,一把拿过孙承恭刚刚用过的酒杯,向其中斟满酒,并从乌黑的发拔下一根银簪插入其中,我知道她一定认为孙承恭不是喝醉了,而是被人下了毒。 但是我们五人喝的是同一壶酒,可倒下的只有李奕欣和孙承恭,所以毒物应该不是下在酒中,而是提前放在了酒杯中。 如果银簪变色,即可证明孙承恭的确是中了毒。 但当李玉和把银簪从清酒中拿出来的时候,那簪子只是泛着晶莹光泽,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一怔,李玉和不安地颦蹙起眉头,警觉道:“银簪能验出来的无非是砒霜鹤顶红一类毒物,而银簪验不出的毒却有很多,他们中的大概是某种迷药吧。皇姐喝了两杯才倒下,而孙承恭连一杯都受不起,约莫是各自的耐药性不同吧” 我听到李玉和的推论先是一惊,思索后觉得她说得有理,看来那人真正的目的就是把李奕欣和孙承恭迷晕,然后软禁在宫中。 李玉和掏出绣帕,将簪子擦拭了一番后收入袖中,跟我向亭外走去,她边走边向我吐露道:“之前官凝找到本宫,让本宫配合她给皇姐和孙承恭劝酒,原来是另有图谋啊。” 我听罢低头思考了一番,把我的推测告诉了李玉和,正说着,我突然想起李玉和并不知道孙家和李孛弼的阴谋,顿时紧张地看了她一眼。 李玉和忽然抬头对我的眼睛,神色无常道:“皇兄不必隐瞒,本宫和他们又不是一伙的。” 她的语气好似早已洞晓了这一切,原本明亮的凤眸中掀起了昏暗的漩涡:“自己养的狗一心想咬死主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看着李玉和,不知道她口中的狗和主人,是指李孛弼和李真淳,还是孙承恭和她自己。 李玉和虽然喜欢胡闹,但也是个明白人,我知道就算继续隐瞒这些事实,在她的面前粉饰太平,都是徒劳无用的。那些虚妄的东西在真实面前都不堪一击,所以我无法用谎言保护她不受到真相的伤害。 真相就是真相,哪怕它是利刃的模样,我们也只能一边承受着痛苦,一边接受它。 于是我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道:“如果本王说青阳王和明德郡主要联手造反,你信吗?” 李玉和听罢微微一怔,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浑浊,纤细的十指握成拳头,玉色的指甲快要掐进肉里,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缓过神,声音颤抖着自言自语:“原来,这都是真的” 我终是于心不忍,前一把抱住了她,用肩膀感受着她轻微又短促的呼吸,毕竟她和这对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之间有非常深厚的情谊,“造反”二字说来简单,却如同一道血刃,划开了原本属于一个世界的人。 最新章b节9 我以为李玉和会在我的怀里抽泣,可她只是兀自颤抖着,一声不吭,像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把满腹的委屈都憋进自己心里,不与别人说,也不许别人说,想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走过那些风雨黑夜。 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李玉和身体不抖了,只是沉默地将头埋在我的肩头,让我看不清她如花的面容,忽然,她细声问道:“本宫虽不能战场杀敌,但也不愿束手坐视,有什么事是本宫可以做的吗?” 我惊讶地听她把话说完,有些瞠目结舌。 我所知道的李玉和,可以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也可以是骄傲放纵的晋欢公主,但我从未想过她竟也是如此坚毅隐忍。 她拼尽全力斩断了过往,舍弃了渐渐腐坏的情谊,选择了作为大周公主的大义与尊严,以及如枷锁般终生缠缚的责任与使命。 我才发现,不仅是我,在这个世,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无论他们在人前表现得多么潇洒。 我虽然不希望李玉和参与到这个事件中来,这会让她的处境堪忧,可按照李玉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我若不肯,她也会自己贸然行动,那样反而更不安全。 我思索了一片刻,想到了一个两全的法子,我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晋欢,你去找明德,想办法套到叛军发动进攻的路线图,这样我们也会考虑给她减少罪行。” 李玉和和李奕欣毕竟情同姐妹,不管怎样,李奕欣都不可能做出伤害李玉和的事情,而且李奕欣现在被我们软禁在宫里,也无法和宫外的李孛弼取得联络,情报也传不出去。 李玉和抬起头望着我,凤眸深沉如静谧的海,让人看不到她的心底:“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让任何人毁掉大周!” 她的唇娇艳的红仿佛在滴血一般,衬着她的瓷肌愈发苍白,她的纤纤玉指终于松开了我的衣衫,离开了我的怀抱,我看见她嘴角噙着笑,缓缓道:“皇兄,这就是富贵殊荣的代价,对吧。” 她笑靥如花,我听罢一愣,随后慢慢笑了:“是啊,这就是生在皇族的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两个条件 待李玉和走后,我唤出了一直藏在暗处保护我的温芸,吩咐道:“本王待会儿去甘露殿,那里戒备森严不会有危险。你现在立刻跟晋欢公主,护她周全。” 温芸月眉颦蹙,似乎不太认可我的决定,但最终拗不过我,转身朝李玉和离去的方向追去。 我看着她走远,压抑在心头的沉重感才稍稍减轻了一些,我舒了口气,朝太极宫走去。 还未抵达甘露殿,我便在门前听到李真淳和某人的谈话声。 站在殿外传报的刘公公告诉我,说官凝正在里面服侍皇。 我一愣,挑眉问他:“皇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刘公公也没瞒着我:“回禀王爷,自打官美人进了宫,便与皇形影相随。” 我追问:“那选入宫的其他人呢?” 刘公公低首,有些心虚道:“这一整个月,皇都不曾接触过她们。” 我一阵吃惊,忽然想起方才在沉香亭的时候,李真淳几乎完全依照官凝的意思做决策。 莫非这御史中丞的庶女会媚术?李真淳之前也和我说过他很喜欢官凝,甚至想立她为后,难道 难道她真是妲己妹喜? 我心中多了几分忐忑,走到甘露殿前不自觉眯的眼,本以为会看见什么荒淫颓靡的景象,撩开水幕般的珠帘,却看见李真淳正伏在案前,握着朱笔埋头批阅奏折,而官凝一身整洁地坐在一旁静静看书,这场景竟像极了当年在国子监,薛太师监督我们读书的场景 李真淳抬头看见我,兴匆匆地站起身,我料定他又要前抱住我,于是慌忙往后撤了几步,李真淳渐渐靠近,喃喃念着:“昭哥哥!” 傻弟弟!在你妃嫔面前这样做,你怕不是也想被传有断袖之癖,步我的后尘? 就在我被逼到一个角落,退无可退之时,官凝冷清的声音,如山间清泉般从一旁响起:“皇,现在是批阅奏折的时间。” 经她这么一提醒,李真淳竟像被敲了警钟一样,猛地收回了扑前的臂膀,格外老实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满面都是委屈地望着我:“爱卿找朕何事?” 这情景反倒像官凝一身正气,而我成了勾引皇帝的狐狸精。 我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正色道:“晋欢去找明德郡主了。” 李真淳歪着头,用笔戳着自己柔软的面颊,十分不解:“明德都喝醉了,晋欢找她干嘛?” 我一愣,听着李真淳的语气,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沉香亭的内幕?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官凝的安排,而李真淳也被她蒙在鼓里? 我下意识朝官凝望去,她却只是端坐在窗边,娴静地翻阅着书卷,仿佛根本没有听进我们的谈话。 我只好硬着头皮,直白道:“她想去说服明德郡主,获得青阳王攻城的线路图。” 李真淳听罢,激动地拍案而起:“她怎么能一个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也有些后悔:“是微臣让她这么做的,她也想尽一份力,若有差池,微臣愿受罚承担一切后果!” 李真淳又急又恼,大声喊道:“这后果又岂是你能承担的?朕现在就把她召回来!” “陛下且慢!” 官凝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眼望向李真淳。面对盛怒的君王,她依然神色如常道:“陛下别忘了,我们请明德郡主等人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青阳王的线索。让晋欢公主去做这件事情,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 李真淳和我皆是愕然,李真淳讶异道:“此话怎讲?” 官凝神情自若,不急不缓地阐述:“晋欢公主与明德郡主幼时关系亲密,故而晋欢公主比旁人更了解明德郡主的事情,也比旁人更清楚她的心思想法,毕竟,没有谁比故交更适合当说客了。” 我不禁反驳:“明德郡主离开永乐已有十余载,心早就变了,否则也不会和青阳王一起反叛。” u网永久免费6看 官凝的眸子静若一池幽深的潭水,仿佛任何风浪都掀不起一丝波澜:“可人的秉性却是少时养成的,王爷不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放心让她去的吗?” 我没料到官凝竟早已将我看穿,她墨玉般的凤眸像是结了一层薄霜,如此漠然,却似乎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李真淳笑着宽慰我:“昭哥哥不用担心,阿凝是朕的内相,不会说错的。” 内相?我之前嘲笑过李真淳,笑他竟然把后宫美人称为内相,但现在看来官凝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多次为李真淳出谋划策,仿佛任何问题她都能迎刃而解,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不是她不常笑,我一定会觉得她像极了沈安然。 那李真淳天天和她腻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风花雪月,而是为了商议对策整治朝纲? 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我对此深表欣慰。 于是我留在甘露殿里,陪李真淳一起批阅奏章,时不时针对某一件政事与他探讨一番。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那些李真淳很依赖我的日子,不同的是,现在的李真淳不再只是迎合我的观点,或是提出一些傻乎乎的问题,他现在能思路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且问题也变得颇有深度。我默默地瞟了一眼在旁边看书的官凝,我知道,李真淳的改变一定和她有关,或许我以前有些敌视她,但现在我非常感激她。 这次除夕,我要备礼好好拜访一下官韫才行。我在心里暗暗决定。 大约一个时辰后,刘公公在殿外高声宣道:“晋欢公主到!” 我一惊,手中的笔没握住,顺着书案恰好滚到了李真淳的身,鲜红的墨汁在金色蟒纹的身晕染开,像是沁了血,我急忙跪下来给李真淳擦拭,李真淳倒是没太在意,朝我笑笑:“无碍,朕让他们拿去洗洗便好。” 李玉和一掀开翡翠珠帘便看到了这一幕,忽然惊叫了起来。 我站起身,还没弄清楚情况,却见她压低了声音,神经兮兮地道:“皇兄,你至今不娶,难道是因为皇?” 我被她问得一头雾水,仔细想想,觉得她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我不娶不嫁,不就是为了当安陵王,一心一意辅佐李真淳。 于是我朝她缓缓点头,李玉和见状大惊失色,低首神色颓然地望着地,忽然来了句:“看来坊间传的都是真的。” 我皱眉,对李玉和的这番举动十分不解,坊间传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说服李奕欣了没有! 李真淳也和我一样着急,迫切地问道:“晋欢,你可拿到了路线图?” 李玉和这才回过神,异常认真地望着我们:“拿到了,但她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我们必须即刻放孙承恭出宫。” 我一听急了,反对道:“那怎么行,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控制住他的啊!” 官凝冷冷道:“倒也无妨,我们迟早要放走孙承恭,不然青阳王会起疑心。敢问公主,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精心谋划 李玉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二个条件是如果青阳王失败,我们必须放她和孙承恭离开永乐城。” 我觉得这两个条件都不能答应:“若是放他们走,待他们韬光养晦,又会攻打回来!” “皇兄不必担心,明德郡主向我承诺过,一旦离京,便再也不会回来。” 李玉和坚定的语气中似有几分落寞。 李真淳看向官凝,似乎是在征求意见,而官凝却直直地盯着李玉和,神情让人难以捉摸:“那晋欢公主觉得,我们应该答应她吗?” 李玉和当机立断:“这可是打败青阳王的绝佳机会,为何不答应?” 官凝眯起凤眼,循循善诱:“可明德公主要带走的人,是你的驸马。” 我突然意识到,虽然李玉和总向我抱怨孙承恭的诸多缺点,也在府养了七八个男宠,但孙承恭毕竟和她做了近十年的夫妻,她真的能这么轻易地放下他吗?孙承恭对于她,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 李玉和目光如炬地望着我们,双肩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毅然决然道:“都说七年之痒,晋欢早就腻烦了他,借此机会也正好可以换个口味,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何不答应?” 说罢,她将一面帛书从袖中取出,将它呈给李真淳,一打开,面赫然呈现出青阳王出兵的路线。 李真淳欣喜若狂,拿着帛书笑道:“晋欢!你这次可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说,朕统统赏赐给你!” 李玉和低着头,嘴似乎嗫嚅了两下,却没出声,缓了缓才抬起头露出了如从前那般明媚的笑靥:“那就拜托皇赏赐晋欢两个绝色男宠,让晋欢好好排遣一番。” 李真淳点头应允:“晋欢喜欢什么样的?朕都依你!” 李玉和眨眨眼:“当然是像白邵华那样的绝世男子啊!只有那样的璧人才配得本宫嘛!” 明明是君臣融融的景象,我默然看着,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都说孙承恭年少时的心人,便是李奕欣,如今她回来了,他便要抛开一切无牵无挂地跟她走,好像他至始至终都是李奕欣一个人的。 那李玉和呢?她又得到了什么吗?只是被皇约束缚陪他一起做戏? 倘若真是那样,我倒希望李玉和如自己所言的那样,不曾对孙承恭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因为如果她对他动过心,此时一定备受煎熬。 李玉和退下后,我们便开始研究那张路线图。 很明显,帛书的朱色记号标志着青阳王伏兵的位置,而皇城左右的安福门和延喜门,以及宫城的玄武门皆被做此标记,分明是想来个前后夹击!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预计今晚动手! 李真淳瞧着帛书,感到有几分不对劲:“青阳王把兵力分为三波,每一批有五万八千余人,总计约有十七万人,他是如何在短期招募如此庞大的部队的呢?” 官凝不答,反问道:“敢问陛下,青阳王来帝京有多久了?” 李真淳板着手指数了数:“四十九日。” 官凝语重心长道:“长州虽远,但四十九日已足够军队行至凤州啊。” “什么!?” 我和李真淳皆是一惊。 原来青阳王按兵不动,与我们僵持数月,为的就是调动他在长州的兵马啊! 永乐城南北衙十六卫的府兵,加起来不过二十万人,若是南衙趁机叛变,向青阳王增援兵力,此时北衙最精悍的羽林卫,其统领司马烨又被调离,正面开战,我们不一定是对手啊。 而现在从别的州调兵过来,至少要等三日,而他们今晚就要动手,根本来不及啊! 我一脸惊慌,却看官凝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缓缓道:“两方参战人数相差不大,但是我方守城的精兵更多,而青阳王的部队千里迢迢而来,不过是些疲兵罢了,不足为惧。” 她说得有条不紊,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李真淳腾座而起,对殿旁的亲卫道:“事不宜迟,传我口谕,让十二卫即刻加强安福门c延喜门和朱雀门的兵力!北衙四卫务必严守极乐宫!” 官凝微笑着补充道:“还有通化门c开远门,既然青阳王想让我们腹背受敌,我们就要来一个抽刀断水。” 她说的没错,通化门和开远门,是离安福门和延喜门最近的两个城门,李孛弼的部队一定会主要埋伏在这两个地方。 李真淳也马会悟过来,重新改了口谕,而后又秘密宣召了北衙的几位将军,仔细部署了一番,他的作战计划十分严密,有条不紊滴水不漏,我在一旁看着几乎插不嘴。 大家领命后纷纷退下,李真淳突然转身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皇兄,今晚你会留下来陪朕的,对吗?” 我反握住他的手,笑道:“当然。” 李真淳眨了眨眼:“朕之前赠你的拜月宝剑还在吗?” 我笑笑:“微臣一直佩在身边。” “那朕就放心了!” 李真淳宽慰地笑了,随后又回到座继续看折书。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眉眼,我想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e永久;免。f费看小up说 离开甘露殿后,我先回到了紫微殿,命人找了一套练武的胡服换,配弓箭赶到了校场。 今夜便要和李孛弼一战,在我的记忆里,无论骑术还是剑法,李孛弼都是众皇子中的佼佼者,如果正面迎敌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我有一张底牌,便是手中的这张弓。 少时是父皇亲自教我习武,他要求严苛,我不过八岁就被拉到这广袤无垠的校场练马,而后便是随将军们学习刀枪剑棒,可惜刀剑我都差强人意,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只有我的射术。在司马烨的指导下,我十二岁的骑射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百发百中。 可当这安陵王后,我就一心替李真淳操办政事,一身武艺也荒废了许久,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没练,射术会不会退步了。 这么想着,我拉满了弓,左眼眯缝着对准了前方草靶的红心,屏息凝神,确定方向后,放开了鹿犴筋做成的弓弦,木箭应声嗖地射出,冲破了校场的劲风,猛地射向了把子。 然而却未中红心。 我见状,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拉满弓,又射出一箭。 还是没中。 我不甘心,从箭筒中抽出第三支箭,正欲架弓,却听身后有人道:“在下听说安陵王到此练习射术,特来观赏,没成想竟是这种粗劣的射法,真是白跑一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重拾射术 我漠然听罢,不打算回头搭理那人,继续搭好箭射出。这次箭插在了红心的边。 我心中泛起微微喜悦,正想抓住刚刚的感觉再练习几次,握箭的手却被那人一把抓住。 那人从身后控制着我的两只手,左手握弓,右手扶箭一边慢慢摆成一个拉弓的姿势,一边附在我耳边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弓部中央要与视线平行,目光所指,便是箭锋所向。” 说罢他松开了撑弦的手,霎时射声附耳,飞箭仿佛带着凛然的杀气,毫不留情地撕碎了扬在空中的枯草,连校场的劲风都无法动摇它分毫,刷地一声正中把心。 这人还真有两刷子啊。 我顿了顿,重新调整姿态,按照他教授我的方法又试了几次,一开始只能擦到边界,练习了近十次后,几乎可以达到矢无虚发,仿佛找回了当年精湛的射术。 最k快3网q 我回首正想道谢,一张陌生的脸含笑看着我,揶揄道:“方才十箭只中了七发,你师父都快被你气死了。” 我瞧他的穿着不过是一般的侍卫,心中有些讶异。听到他的嘲讽后,感激之情突然消失得无隐无踪,他射术虽高明,可毕竟是下人,怎么能如此羞辱人呢? 我于是冷淡道:“教本王射术的是羽林军统领司马将军,岂是尔等可以相比的?” 那人不怒也不恼,到是有几分好奇地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我,突然间,他毫不避讳地抓住了我被箭矢擦伤的左手,挑眉问道:“你这次怎么没戴虎骨扳指?” 他怎么会知道虎骨扳指的事情?我心中更是惊讶。 二十年前,司马烨还只是羽林卫中郎将,我随他练习剑术,总是练得满手是伤,疼得我涕泗交颐,司马烨在一旁看着一点都不心疼,还嘲笑我是“精贵的太子”。因此,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恨他,也特别讨厌射箭。 直到有一日,我终于连中十发,司马烨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欣慰的递过来一个木椟:“回我在猎场射得一只猛虎,这是用它的骨头做成的扳指。你毕竟是我的徒弟,再精贵也要护着嘛。” 我一直都很珍惜他送的扳指,只是在后来搬出宫的过程中遗失了。 奇怪!这种隐秘的事情,一个普通的侍卫又怎么会知道,我警惕地望着他,他却爽朗地笑了:“不怕疼了?总算是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精贵的太子了。” 他说话的语调和这清爽的笑容,我一阵恍惚,竟把他和二十年前的司马烨重叠起来 我盯着他那张极其普通的脸,吓得有些口吃:“这c这是移魂吗?” 司马烨失笑地揉了揉我的头:“傻小子,这叫易容。” 这个传奇故事中才会出现的词,突然从旁人的嘴里冒出来,我有些难以置信:“易容?” 司马烨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轻蔑,脸仿佛写着“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叹息一声道:“贺兰虽然是中原的姓氏,但却有楼兰国的血统,自然也传承楼兰的许多秘术” 他边说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顺着肌肤的纹理轻轻地揭开一层皮,虽然没有完全撕下,但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原有的皮肤确实紧紧地贴着一张薄皮。司马烨小心仔细地贴了回去,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整理好衣襟后,对我解释道:“你刚刚所见到的,这便是所有秘术中最诡秘的易容术。” 我这才恍然大悟,对此感到十分惊奇:“如此精妙的工艺,不知这张皮出自贺兰氏谁人之手啊!” 司马烨听罢哈哈一笑,明明是在夸赞旁人,他却显得有几分自豪:“自然是贺兰家的幺子阿段啊!” 贺兰段?我一阵愕然,随即明白过来,李真淳再怎么蠢,也不会真的把羽林卫统领这张王牌舍弃,所以贺兰段就用易容术把司马烨留在了宫中。现在看来,无论是我入宫,还是假装遣司马烨去护送官银,都是他们的计划。 “那现在赶往云州的人是?” “当然是赵天翼那小子啊!” 果然最后被派遣出去的是南衙的将军啊。虽然被他们瞒了很长时间,但我却一点都不生气,知道这些真相后反而安心了许多。 我促狭道:“将军,你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司马烨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身的铁盔:“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陛下又怎会介意呢?” 之后司马烨又陪我练了一会儿箭,直到申时我们才一同离开校场。 临别之时,司马烨和我嘱咐道:“以我多年的作战经验,敌军往往是在子时夜袭,今夜会是一场硬仗,你要多蓄点体力。我在承天门守岗,你若愿意,到时可与我一同作战。” 我想了想,还是谢绝了他:“能与将军同伍是本王的荣幸,只是今夜,本王必须待在陛下身边护他周全。” 司马烨心领神会:“也罢,以后还有机会。可惜你只擅长远攻,作战时一定要与敌人保持距离,切勿让敌人近身,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了。” 我颔首:“将军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告别了司马烨后,我独自回到紫微殿,吩咐温芸即刻调动安陵王府的所有暗卫,让他们今晚也来皇宫赴战,随后将今日得到的所有情报写成信,等秦川来取。 约莫是申时三刻,我正在享用晚膳,猛一抬头,发现秦川不知何时坐到了我的对面,撑着下巴弯着凤眼,安静地盯着我瞧。 我忙放下碗筷:“你c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川凤眸挑,笑容有几分天然的邪魅:“若是走路有声,我还怎么给大理寺当暗探呢?” 他说得极有道理。 我环顾四周,确定殿内无人后,将信从广袖中取出,交到他的手中,低声道:“他们今晚就来。” 秦川倒是一点都不吃惊,接过信,语气十足轻佻:“今夜攻破皇城,夺得帝位,明日便能坐怀天下,与美人共度佳节,真是好算盘。” 我听他一说,倒是这么一回事。 秦川将信揣入怀中,掐指拈了一颗盘中的水晶葡萄,悠闲地放入嘴中:“既然今夜开战,你便无需继续待在宫中,我来护送你回府吧。” 我正襟危坐着拒绝道:“不必了,我今夜守着陛下,哪也不去。” 秦川却不依不饶:“你武功一般,留下来只会碍事,不如回府暂且避一避。” 我知道他说得在理,却心有不甘,反驳道:“可我的射术不错啊!” 秦川听罢讽刺道:“你射术的确不错,可你何曾实战过呢?” 说着,他忽然凑近捏住了我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凶狠:“真正的战斗可不是校场射靶子那么简单。你射得准,可是你敢杀人吗?” 我被他问得脑中一片空白,他说得对,我至今从没有杀过人。 到了战场,即便面对的是敌人,我真的下的了杀手吗? 我盯着自己的双手,陷入恍惚。 这双手将会沾满鲜血,敌人的,甚至是自己人的。 我真的可以忍受这种罪孽和痛苦吗? 就在我开始质疑自己的时候,秦川的声音如同心魔一般再度响起:“不如和我一同回府吧,护主也不差你一个啊” 是啊,李真淳有那么多良将精兵保护着,他们都比我厉害,比我有经验,我在与不在都无所谓 我有些动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声东击西 秦川附在我耳边,声线低沉地引诱道:“跟我走吧。” 我忽然失神。 存不存在都无所谓吗 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向我,各种声音不断充斥着我的大脑,母后的嫌恶,父皇的舍弃,大臣的排挤,坊间的传闻 他们似乎都不待见我,厌恶我,甚至诋毁我,好像我是不该存在的人!我真的很没有用! 我仿佛陷入了魔怔,眼里一片漆黑,自责的话语如阵阵冷雨淋在我的心头,彻骨生寒,我想逃,但双腿就像被沼泽下的水草缠住,动弹不得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与心魔抗争,任由秦川把我带走的时候,一抹娇小的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是棉花花! 我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住它,可四肢僵硬着,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棉花花朝我叫了两声,然后转身向前奔去。 眼看棉花花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无尽的沉痛压在我的胸口,难受得快要窒息 我又要失去它了吗?之前我没有能力保护它,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怀中死去,那样的痛苦还要再来一次吗? “不行!”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嘶吼着。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这次,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一道白光骤然降落,我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只感觉眼眶湿湿的,摸了把脸,才发现面都是泪痕。 我终于想清楚了! 我的存在不是无所谓的!李真淳需要我才会让我留下来! 或许我不如十六卫骁勇而战,但留我一条命在,至少还能舍身护主! 我不能在这存亡之际离开李真淳!这次我要拼尽全力守护他! 思及此,我奋力甩开了秦川的手,猛地拔出了李真淳赐给我的配剑,秦川猝不及防慌忙避开,但终究逃不脱,剑芒泛着冷光抵住了他的脖子,我剑眉一横,颤抖着高喊出我的决意:“我是安陵王!守护大周是我的职责!今夜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离开皇城!” v网c唯一n,9其他都是盗版k 听我说完,明明是我被胁迫的秦川,唇边的笑意却分毫未减:“阿昭,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 我坚决地点了点头。 秦川仿佛轻轻地叹息一声,两指夹住剑锋,慢慢从他如玉脂般的颈脖移开,殿内的十五连盏铜灯照亮了他的眉眼,他释然一笑道:“那在下便遵从王爷的意思,只是王爷可要记得留条命,明日陪在下赏灯哦。” 说罢,他便轻身一跃,自窗而出。 见他走了,我终于放下高悬的心,放松紧张的肌肉,吐出一口气,缓缓收回了宝剑。 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他刚刚说了什么?明日要和我一同赏灯? 可是沈安然之前也约了我啊! 这c这可如何是好啊! 难道我之前做的那种奇奇怪怪的噩梦要成真了? 约莫是戌时三刻,我来到了甘露殿,隔着珠帘翠幕,我隐约看见李真淳正靠着雕花的凭几,一脸惬意地听官凝在一旁给他念兵书。 我进来时,刚好听见她说:“攻战当学西门豹治邺,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挽弓当自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 她念的这段我早已稔熟于心,情不自禁地和她接:“擒贼先擒王。” 官凝知道是我来了,轻轻地合了书卷,低首道:“臣妾给王爷请安。” 她虽然嘴这么说着,但举止根本没有要和我请安的意思。 我比起和她计较礼数,我更在意她念这一段的含义:“官美人方才念的,是三十六策的第十八策擒贼擒王,不知有何深意啊?” 官凝的脸依旧是三分笑意七分淡漠:“王爷说笑了,臣妾不过是后宫女眷,不懂兵法,皇让臣妾念哪,臣妾就念哪,又怎么会知道其中的涵义呢?” 我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这番说辞,只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要装自己不懂兵法。或许是有自己的考虑吧。 我于是腼腆地笑笑:“是本王唐突了。” 我寻了一处坐下,李真淳却突然出现在我身侧,递过来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我接过一看,才发现是一面四周雕刻着螭纹的小铜镜。 “昭哥哥,这是朕在前朝宝库里找到的护心镜,大概是先皇用过的宝贝,便想着赠予你。” 一听是父皇用过的东西,我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推辞:“保护吾主是臣子的本分,何况这护心镜是先皇的遗物” 李真淳却不依不饶,泪珠在眼里来回打转,一副楚楚可怜地模样:“昭哥哥要舍命保护朕,而朕身为一国之君却只能躲在宫殿中看你们互相厮杀,朕虽然没用,但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朕想保护昭哥哥啊!” 我知道李真淳是在替我担忧,不禁为之动容,我忽然很想像往日那般揉弄他乌黑的软发,但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放在了他的肩,轻轻拍打了两下,宽慰地朝他笑着说:“这块护心镜臣收下了,陛下放心,臣是不会白白丧命的。” 因为,臣还要留一条命看小皇帝慢慢长大,看大周日益富强,当然,臣还要跟沈安然私奔呢! 李真淳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经我这么一哄,不哭也不闹了,笑得像个小孩子一般开心:“那我们来拉钩吧!” 我一愣,看着李真淳伸出了小拇指,忽然记起了过去许多次和他的约定,我们约定过一起用晚膳c约定过一同赏烟花c约定过永远不分离 现在我们约定,我今晚,要活下来。 心中荡起的感动,如深深浅浅的涟漪,我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合声说道:“拉钩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后,我和李真淳对视了一下,都为自己刚刚幼稚的举动忍俊不禁,在庄严的甘露殿里哈哈大笑,仿佛今晚没有森严的警戒,没有敌军的夜袭,只有家人团聚时的喜悦与安定。 可是这样的欢愉并没有持续很久。 亥时一过,监门卫的军兵便快马加鞭地前来禀报,朱雀门的例行通报迟了半个时辰,双方大概已经开始交战了。 如此看来,离太极宫最近的朱雀门将会成为第一战线,接着李孛弼的兵马会设法通过安福门和延喜门,最后在承天门汇合聚力攻城,那么我们此刻应该立即向承天门和朱雀门输送兵力。 但我的推断很快就被否定了,一刻钟后,朱雀门的将士来报说,孙承恭率领攻城的将士只有五万余人。 我第一次在官凝的脸看到一丝惊慌:“青阳王屯兵于城外,却要大费周章地使兵马过坊,在位于京城内部的朱雀门开战,而攻城不过五万人他是想声东击西!朱雀门绝不是他进攻的主线!” 我心下一惊:“那晋欢公主得到情报是” 官凝闭了眼,神情凝重:“恐怕都是伪造的,是青阳王精心设计的圈套,臣妾失算了。” 李真淳一下子慌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官凝不答,我低头思索了一番,既然朱雀门是引敌的诱饵,那么真正的战场应该既适合屯兵,又适合进攻,离极乐宫很近的地方 我忽然有了主意:“从长州到凤州必经至清河,那附近土地平坦,粮草丰盛也适合军队扎营,想必青阳王的主力应当在皇城的正后方西内苑。” 李真淳很是不解:“西内苑没有设入口,如何进攻呢?” 我进一步解释道:“西内苑的南边是毬场,防线很低无人看守,适合突击奇袭!而且西内苑平日无人出入,路设下的兵力也相对薄弱,更容易突破。” 官凝附和地点头道:“王爷说得有理,臣妾也觉得太极宫后方的玄武门和安礼门才是真正的战场。” 李真淳却有些犹豫:“可眼下调兵已经来不及了,这附近能调动的兵力不过五万人,况且能干的将领都在前方守城” 见李真淳陷入焦灼,我前一步,主动请缨道:“陛下时间紧迫,请允许臣率领着五万人赶往玄武门支援。臣与青阳王相识甚久,看到臣,青阳王或许念着旧情,不会立刻发兵,如此一来便可拖延一些时间。” 李真淳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隔着甲胄拍了拍他赠予我的护心镜,粲齿一笑:“臣保证活着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剑拔弩张 清钟渐息夜正浓,偌大的太极宫,只能听见在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身下笃笃的马蹄声。天际沉寂,绀紫的天穹笼罩着苍茫大地,夜风吹开黑云,当空的皓月露出了半张脸。我率众将士赶到玄武门时,青阳王的人马还未赶到,我命骑兵在城下待命,随监门卫中郎将带着两万弓箭手爬上城门观望。 玄武门外侧有一条石板路,路的尽头是一个漆黑的甬道,甬道的另一头是一大片静穆的林苑,清风经过枝叶,时不时发出飒飒的声响,仿佛有人潜伏在林中,月光照不到那里,我什么也看不清,随着时间的流逝,只感到杀戮的气息越来越近。 忽然林苑出现巨大的骚动,鸟儿似乎被惊动了,纷纷飞出了树林,一阵乱啼。不消一刻钟,城墙便开始微微颤动,我脚下的石砖也在战栗地摇晃着,西内苑的树木大幅度地摆动着,如此浩大的声势,少说也应该有兵马十万,可现在守城总共不过七万人,援军也要至少半个时辰才能赶到这里,李孛弼聪敏过人,我绝不能让他觉察到我们兵力不足! 酷匠4网首发 我转身命人在城门上架起战鼓,让城下的将士们拿出手中的兵器,一边跺脚一边用盾击打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伪装出城内兵力充沛的假象。 但这还远远不够,我必须想办法拖延住李孛弼! 我于是点亮火把,扶箭对月拉满了弓,随时准备射出这一箭。 敌军越逼越近,轰隆隆的啼声如闷雷般浩荡而来,他们穿过林苑进入长长的甬道,我远远望见有一骑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料想是敌方的将领,于是赶忙瞄准,向他射出一箭。 可惜城下的光线太暗,这一箭只是险险擦过他胯下战马的鬓毛,马儿受了惊,猛地抬起前蹄想要掉头,那人一把勒住了缰绳,吁了一声稳住了马,后面的士兵也跟着停下前进的脚步。 兵临城下,两军僵持,敌我不过十六丈的距离。 我高举起火把,朝城下凛然道:“安陵王再次奉命守城,不知深夜造访的是哪位阁下?” 那人迟疑了片刻,不急不缓道:“青阳王,李孛弼。” 我没想到李孛弼竟然会亲自领兵,当队伍的前锋,以性命为赌注鼓舞士气,心中忽然有几分惊讶与赏识。 我粲齿一笑道:“原来是子涵弟弟。现在夜深了,陛下早已就寝,子涵有什么事明日朝上再议吧!” 李孛弼冷笑一声,话中带着讥讽:“皇兄觉得,子涵率几万人马来此,只是为了找皇上议事?” 我故作腼腆地笑笑:“愚兄迟钝,不知子涵的用意,还望子涵多些提点。” 李孛弼在暗处,我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凶戾:“那子涵就明说了安陵王!我命你即刻打开城门放我军通行,如此一来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我早就心乱如麻,却还是强作镇定,哂笑道:“青阳王,论辈分,你在本王之下,论地位,你也在本王之下,你有何权力命令本王?” 李孛弼对此不屑一顾:“属于你们的朝代今夜就要被我倾覆了,你也就只有现在还能逞逞口舌之快,过了今晚,你和你的皇上都将变成我的阶下囚!不知到那时,谁又在谁之上呢?” 我听罢握紧了长弓,压抑着心头的杀意,愤恨道:“李孛弼!你无耻至极!皇上对你恩重如山,你却心怀鬼胎,恩将仇报,先帝若在九泉之下听闻此事,知道我们兄弟相杀,骨肉相残,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孛弼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突然在马背上笑得前俯后仰,仪态尽失,他癫狂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冷宫中的母后,心不禁颤了颤。 在疯笑停止后,李孛弼的眼中似有厉光闪过,目光里仿佛燃烧着无尽的仇恨,好像要将这夜幕这皇宫全都焚烧殆尽。 “李墨方,你又懂什么?你以为我的母妃真的是被孙昭仪害死的?这不过是父皇为了挑拨孙陈两家的关系而精心设计的阴谋!他真正的目的是想从南衙内部分解其兵力。可他一点都不愧疚,他把我和欣儿远调,他不过是因为心虚,害怕我们知道真相后伺机报复他!” 我从未见过如此张狂失态的李孛弼,他将心中那只愤怒悲伤的猛兽释放出来,诉说着陈年的积怨伤痛,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虽然理解他的痛苦,但我也有我的立场。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他毕竟是我们的父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族社稷。” 李孛弼对此更是嗤之以鼻,他挑衅道:“你就那么感激那个男人?你忘了是谁杀死了你的母妃?你忘了是谁把你软禁在百福殿里不问生死?在父皇眼中,我们都是弃子,没有任何用武之地!那个男人毒辣冷血,心中只有他的江山和皇位,其余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便弃若敝履!他理所当然地残害他人,只为完成自己的雄图霸业,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我们又为何要用生命守护他的江山?” 母后,百福殿这些词一旦出现在我脑海里,胸口便开始隐隐作痛,明知自己在被李孛弼牵着鼻子走,但是这种深切的孤苦与哀痛的体会,也正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父皇赐予我的。 李孛弼也许是察觉到了我心中的动摇与慌乱,继续鼓动道:“皇兄,你我遭遇相似,本该一起并肩作战,何故还要死守着那个不中用的傻皇帝呢?凭心而论,他配坐在那把龙椅上吗?皇兄,你才是太子!你才应该是我大周的一朝天子!为何要不辞辛劳地围着那个傻皇帝转呢?皇兄,和我联手吧!一同讨伐父皇不公的安排,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命运!” 我身边的将士们突然紧张起来,纷纷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我知道如果我答应他,他们的剑矛就会刺进我的身体里。 我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皇宫,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皇帝罢了,在皇宫能伤到你的,便是人心的猜忌。 可我也知道,在这种危急的关头,别说是猜忌了,哪怕是坚如玉石的信任都会开裂成缝,现在只是将士们,即便以后李真淳都不相信我了,我也依旧不会背叛他,因为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我不能背叛自己的信念。 我待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不是因为父皇的旨意,而是因为他是李真淳,世上唯一能让我感受到亲情温暖的弟弟,我才会如此拼命地保护他。 我们的信仰不同,所以,从一开始,我和李孛弼就不是一路人。 我的嘴角挂着惨淡的笑意,望着城下的浩荡的十万大军道:“李孛弼,你知道我们的命运是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我便大声喊道:“那就是在这玄武门决一死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兵刃相接 轰轰咚咚的战鼓声,一下一下敲醒了沉睡的黑夜,仿佛是击打在我的心头,鼓动着我的心脏随着声音跳动。 “冥顽不灵!” 李孛弼冷哼一声,抽出身上的长剑,高举着剑向身后的士兵喊道:“冲!我们今晚要一举攻破玄武门!守城的所有人格杀勿论!” “杀啊啊啊啊” 敌方的众将士受到了他的鼓舞,纷纷拿起手中的兵器一路小跑着逼近城门,待他们离城门只有十丈的距离,我举起手发号施令:“弓箭手准备射箭!” 箭矢的尾部绑着带火的煤球,万箭齐发,如流星一般划过静谧的夜空,射向了城下的士兵,一些没有木幔掩护的士兵中了箭,痛苦的捂住了胸口,在煤火的灼烧中倒下。 可敌军数量实在太多,眼看他们就要抵达城门口,如果我们再不出兵,他们便会直接用撞锤和冲车撞击城墙! 可是援军还没有赶到,纵然我们出兵与之抗衡,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啊! 左监门卫中郎将抱拳向我请示:“王爷,敌军已经逼近城门,请允许在下立刻带兵出城!” 出城作战意味着要敞开城门,如此一来也给敌军摆出了破绽,但如果士兵出城后立即关门,就断了我军的退路,那不就是逼着他们背水一战吗? 我咬了咬牙,低沉着嗓音道:“不可,不能让我们仅有的五万士兵白白送死!” 中郎将也急了:“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们攻城啊!” 我沉默地望着披着月冲来的敌军,心中五味杂陈,泛起阵阵苦涩。 我确实有一计,那就是等敌军攀爬城墙时,倾倒煤油随后点火,毁掉他们的云梯。只是这招毕竟太残忍,而跟随李孛弼的这些人,不也是大周的百姓吗?他们或许是听信了李孛弼的话,一时糊涂才会跟着他一同反叛,可他们也曾是良民,也有自己的妻儿啊 我到底该怎么做? 秦川的话在我的耳边不停回响着:“真正的战斗可不是射靶子那么简单。纵然你射得准,可是你敢杀人吗?” 我忽然有些颓然,我是为了李真淳,为了大周才披上这身战甲的,但是守护可以成为杀人的理由吗? “王爷!来不及了!快下达命令吧!” “让我们上吧!” “他们要攻城了!” b酷n匠网永久免费看小说 将士们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响起,有抱怨c有议论c有不满,但在这些话语中,我真切听到了他们迎战的勇气与决心! 我忽然意识到一点,无论是反抗大周还是守护大周,其实代价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将士同样是有妻儿的百姓,如果我怜惜敌军,那死掉的就会是我们的义士! 这就是战争,残酷,但是公平。 我不能再优柔寡断了! “传令下去,让城下的一万士兵到城上来投石,其余的人在墙上放置狼牙拍,让城下的士兵预备塞门刀车,大家准备好煤油和火把在援军赶到之前,请与我一同死守玄武门!” “噢噢噢噢” 在大家的呼声中,我满脑子只有孙子的一句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乃是兵法的下下策,攻城者必自伤亡惨重。只要我们能守过这一刻钟,援兵一到,形势便成定局。 我命弓箭手又射了三次,箭如雨下,但伤亡还是很少,眼见敌方有三路人纷纷挨着城墙架起了云梯,勠力向上攀爬,我猛吸一口气,命令道:“泼油!” 守城的士兵搬来几桶油搁在女墙上,对准云梯的位置向下泼倒,刺鼻的煤油沿着城墙的罅隙汩汩流下,如蟒蛇般交缠住云梯,浸着月打湿了大块青灰的城墙,一片斑驳。 趁着敌军还没有发觉这个阴谋,我赶忙道: “点火!” 霎时间,煤油经过的地方被倏尔点燃,城墙顷刻之间化成了一片翻腾的火海,云梯被火舌逐渐侵蚀,火焰如灵蛇般缠住了墙上的士兵,他们在炙热灼烧中痛苦挣扎,最后如蝼蚁一般纷纷坠下城墙,几声惊叫后堕入了昏暗的夜中,城下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心的焦味,一时间竟无人敢再攀爬城墙。 火光照亮了这漆黑而又漫长的夜。我点着了箭矢尾部的煤球,右手扶箭拉满了弓,箭锋正指向在敌军后方指挥作战的李孛弼。 他离我现在不过十二丈,是射击的绝佳距离,我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看到太多杀戮的场面,我不再畏惧斗争与死亡,相反内心竟然有些畅快,此时心头唯一的愿望便是尽快结束这场相残的战争。 我放弦,箭矢嗖地一声飞出,如闪电般冲破火光,撕开躁动的黑烟,越过一阵阵的杀喊,正中李孛弼的右肩,他捂住胸口一把抽出了那支箭,在马背上摇晃了两下后轰然坠马,他身边的将士即刻乱做一团,我乘胜追击,又向他倒下的方向连射两箭。 随后朝着城下的一片战火,高声喊道:“青阳王已身负重伤,你们不要再挣扎了,立刻停止攻城,否则一律按照叛国罪处置!” 城下顿时炸开了锅。 敌方的攻击虽然暂时停止了,但我的心还是悬着,到现在为止,不过是一些缓兵的伎俩,经过刚刚一番战斗,对面伤亡也不超过五百人,现在他们还没有开始用投石机,我们始终处于下风,眼下难攻易守,只能通过延长攻城的时间,让敌方将士感到疲劳,待援兵赶到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如今青阳王被我射下了马,他们的攻势也减弱了不少。 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青阳王倒下了,我们还有明德郡主啊!不要听他们的鬼话!我们不远万里而来,不就是为了打倒他们,取得新的政权吗?现在放弃我们有何颜面去见父老乡亲啊!” “就是啊!我们只要坚持下去,玄武门迟早会被攻陷!” “兄弟们跟我上啊!”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了这个声音,我见情形不妙,再次命令弓箭手放箭。 此时我已是心急如焚,不知道这仅有的七万将士,究竟还能撑多久。 不行,我不能在退缩了! 我正欲拉弓,忽然感觉一个黑影闪到了我的身后,我觉察到这股气息有些不对劲,立即抽出腰间的宝剑,却在回首看到那人的一瞬间愣住了 那人笑了笑,眼中充满了戏谑:“看王爷的眼神,想必是还记得这张脸吧。” 我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趁我不备一掌横劈我的后颈,我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眼一黑倒在了他的肩上。 “墨方,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我听不清他之后说了什么,脑袋混沌不清,一个疑问充斥着所有的神经:死人,会复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化险为夷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 隔着柳黄的纱帘,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床侧的胡椅上。 被打晕前看到的那张脸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很清楚,那是一张死人的脸,是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因为我曾亲眼看到过他的尸体,那副残缺的身躯让我至今难忘他分明是伪装成金吾卫绑架我的孙家暗卫长,贾寿! 随着回忆的深入,我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清晰,当时姜宣亲自给他验过尸,还把他身上的一个玉佩拿走了,我绝对不会记错! 他为何要把我打晕带到这里?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揉了揉脑袋,警惕地缓缓支撑起身子。 我究竟在这里躺了多久?玄武门现在情况如何?援军究竟赶到了没有?一大堆问题轰炸着我的脑袋。 不行!我现在绝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我还要回去和大家一起战斗! 我从袖中掏出温芸交给我的袖箭,隔着床帘锁定那人的身影,凝神瞄准,猛地按动了机关,淬了毒的短箭戳破了纱帘,直直向那人射去,那人十分敏锐,察觉到有暗器袭来,慌忙向后闪躲,同时也露出了许多破绽。 就是现在! 我拔出拜月剑冲出纱帘,狠狠向那人劈去,那人失衡从胡椅上摔下,在地上猛地翻了几个跟头,才险险避开我刚刚致命的一击。 那人蒙着面,一袭黑装,静静地立在大殿的中央,他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却散发着异常危险的气息。 我把剑从胡凳上拔出,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紫微殿。 我看不透他的目的,用剑锋指着他高声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把本王带到这里?” 那人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我突然发觉这可能是敌军提前计划好的一个阴谋,他们把我从战场上劫走,为的就是扰乱军心,然后抓住时机一举攻城! 我看了一眼殿上的滴漏,现在分明是丑时三刻。这证明我已经昏睡了足足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或许玄武门的战局早就变了,那李真淳呢?他会不会有事? 我顿时心急如焚,朝他怒吼道:“说!指使你的人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蒙面人依旧不言不语,他在原地活动了一番筋骨,然后慢慢朝我靠近,我一下子慌了,持剑朝他猛地挥去,但他似乎早已看穿我的招式,一一避开,最后一个闪身绕到我的侧面,乍然一个手刀,用力打向我握剑的那只手,我吃痛的闷哼一声,感觉整只手臂都被震麻了,被迫松开了那把剑,我捂着手臂,抬头警惕地盯着那人。 我深知那人实力远在我之上,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可即便如此,我也要搏一搏! 无论如何,既然留下我一条命,至少可以证明,我的存在对他们是有价值的,换句话说,这条命,就是我唯一可以威胁他们的东西! 于是我朝他大声喊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本王就咬舌自尽了!” 蒙面人见状明显怔住,不知所措地望着我,他的反应似乎印证了我的猜想。 见状,我不依不饶道:“现在本王问你问题,你必须要如实招来”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突然扑过来把我按倒在地,并用手死死扳住我的下颚,让我的嘴无法合拢,眼中闪过一丝凶恶的厉光。 眼下我的四肢都被他控制住了,袖箭也不能用,长剑也被扔到了一边,而且现在的状态连舌头都咬不到这下我是真的没辙了。 就在我感到绝望地闭上眼,准备去地下找先祖团聚的时候,蒙面人突然笑出了声。 我愕然,就在一瞬间,我感觉他桎梏我的力量减弱了一些,于是我抓住时机,猛地用头顶撞击他的下颌,只听碰地一声,他从我的身上弹开,吃痛地捂住了下巴,我揉着头顶连忙站起身,一把撕掉他的黑面纱一张绝的俊脸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他的青丝散开,缓缓垂下搭在他的肩上,他月眉上挑,眨了眨迷人的桃花眼,对我鼓起了掌,眼角的泪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墨方,你还真有两下子!” 我怔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吐出他的名字:“姜c宣?” 姜宣粲齿一笑:“哟!王爷,刚刚玩的开心吗?” 玩儿你妹!开心你个大头鬼啊! 我阴沉着脸,满腔怒气顿时爆发,冲到姜宣面前,一拳抡过去,正中他的右脸。 最新!章节上酷匠网 “啊啊啊!安陵王乱用私刑啊!” 姜宣捂着脸大声叫喊着。 我听了更来气,从刚才到现在都在被捉弄的人到底是谁啊!这小白脸竟然还敢贼喊捉贼? 我气急败坏,就势朝他小腿处踹了一脚,凶巴巴道:“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不然”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股狠劲儿。 “我就把你打包送给沈安然,让他好好调教你!” 这招果然有用,姜宣一下子就像被人点了痛穴一般满脸委屈地点了点头。 姜宣说他没想捉弄我。这一切不过是沈安然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被假金吾卫绑到山林的那夜,姜宣遵从沈安然的吩咐,从贾寿的身上搜出了孙家暗卫团长的令牌,然后沈安然借给了他一张贾寿的人皮面具,此后他便一直扮作贾寿的模样,潜伏在孙承恭身边,调查孙家的动向。 而今晚他的任务就是假装跟随孙家兵行动,在开战时乘乱袭击孙承恭和青阳王,把他们活捉,交给李真淳发落。本来计划进行地十分顺利,他和司马烨合力制服了孙承恭后,迟迟未见到青阳王的踪影,随后接到紧急战报,说孙承恭只是诱饵,真正的大军正在攻陷玄武门,两人便随援军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玄武门,姜宣遥遥地便听见了我在城上嘶喊的声音,于是先援军一步找到了我,把我打晕带了回来。 我先听到他讲援军赶到了玄武门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疑惑道:“前来支援是好事,但你也不必将我打晕带走啊,我没伤没残,还可以继续战斗!” 姜宣却仿佛是听道了天大的笑话:“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你这样的妇孺之辈在战场率兵作战,真是让人敬佩哈哈哈哈” 我听得咬牙切齿,正想一拳揍飞他,却又听他道:“不过,那一箭确实射得漂亮。” 我听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正想说些谦虚之话,不料他又道:“可惜之前的箭都白费了,一个敌人都没射中。” 果然和这家伙只能用拳头交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互飙演技 就在我忍无可忍之时,姜宣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本正经道:“我把你带回紫微殿,是因为我答应了沈安然,不能让你受一点伤,他要是知道你上了战场,非得把我的这层皮剥下来不可。”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沈安然的意思啊,心里经不住升起一股暖意。 但高兴归高兴,现在可不是安心的时候! 我一把抓住姜宣的手急迫地询问道:“现在战况如何?皇上有没有事?” 姜宣朝我递来一个宽慰的眼神:“朱雀门那边的敌军已经收拾干净了,现在皇城主要的兵力大概都集中在玄武门和安礼门,十五万精兵对付十二万敌军应该不在话下,至于皇帝嘛” 我心中一紧:“皇帝现在身在何处?” 姜宣抬眼看着房梁,想了想,道:“我俘获了孙承恭后,把他交给了一个姓司马的人,那人说会带他去见皇上,眼下应该是在审问孙承恭吧。” 我听罢陷入了思索。 大周提审重犯等要务是由大理寺c刑部以及御史台全权负责,叛国属于重罪本应交由大理寺初省,只可惜大理寺设在朱雀门外的义宁坊内,现在局面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这样冒然去大理寺省着实不安全,而尚书省的刑部暂只负责复核大理寺的判决,按照正规流程也不会直接交给刑部,这样一来,眼下能审问重犯的地方只有一个大明宫御史台。 我实在担心李真淳的安危,急忙备马往大明宫赶去,姜宣放心不下,太极宫和大明宫只有一墙之隔,他怕路上设有伏兵于是陪我一同前去。 我再次跨上马匹,颠簸着一路向北。我们二人赶到丹凤门时,已经是五更天,天际微微泛白,西月落下夜阑风静,紫的夜幕如神女身上的绫罗丝绸轻轻抬起,熹微的晨光穿过乌云的缝隙浮照着整座皇城,黑压压的千重宫阙之上,我看见北方的城门上冉起了青狼烟。 “终于解除警戒了吗?” 我在马背上喃喃自语,一直高高悬起的心,随着青烟在忽明忽暗的穹幕里消散,才缓缓落到地上。 姜宣眯起桃花眼,打了一个哈欠:“真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啊” 到了御史台,我先姜宣一步下马,让他在院外等候,不待门前的侍卫禀报,我便冒然冲进了御史台。 此时李真淳正端坐在大殿中央,少叔旻和贺兰段坐在大殿两侧,殿前跪着孙承恭和两名叛军,孙斌气喘吁吁地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看到李真淳平安无事,眼里差点泛起了泪花,我压抑着心中的激荡的情感,缓缓跪拜在地上:“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真淳看到我,猛地从座上站起,张嘴了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只是抬起手,朝我微微笑道:“爱卿平身。” 我回以一笑:“谢陛下。” 我被赐座,静静地在一旁听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起审理孙承恭。 他们一番对话后,我才明白,原来是孙斌接到玄武门的战报后,亲率四万金吾卫绕到了西内苑的正后方,和前来支援的左右卫和千牛卫前后夹击,一举歼灭了青阳王的十二万大军,算是立了大功。 接到孙承恭被俘的消息后,孙斌一下战场便马不停蹄地朝御史台赶,他前一脚到,我后一脚便来了,正巧赶上一场好戏。 少叔旻的眼睛眯成了缝,笑容可掬地望着孙斌道:“上将军杀敌辛苦了,应早些回府修养,怎么有空来我御史台了?” 不等孙斌回答,贺兰段便笑盈盈地接上:“少叔大人这都看不来吗?孙上将军是来向圣上请罪救子的啊。” 少叔旻听罢露出恍然的神,随后又疑虑地对孙斌道:“上将军,不是我们不留情面,令公子这次,可是犯了协助青阳王反叛朝廷的重罪,依照大周历法,必须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我不动声地瞧着台上唱双簧的二人,心照不宣。 我说为什么要急着审问孙承恭,原来是为了逼出孙斌这只老狐狸啊。 sb上酷匠4网 如果沈安然之前推理的没错的话,孙斌来这御史台并不是为了给孙承恭减罪,而是要和孙承恭撇清关系,以保孙家的平安和清白。 而少叔旻和贺兰段,一唱一和地暗示了孙斌的来意,分明是想给他建高台,给他带上一个忠义慈父的帽子,让他后面的话更难开口。 但孙承恭毕竟是只狐狸,他打蛇随棍上,颔首赞同道:“孙家乃将门世家,出了不少赤胆忠心的良将,前朝为国捐躯的孙家人更是数不胜数!孙家一直把精忠报国作为家训,从来不曾出过叛贼!” 贺兰段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可眼下铁证如山,纵然孙家前辈人人都是碧血肝胆,但也不能说就不会出现反叛者,老虎也生过鼠胆的崽儿呀,这今夜跪在这殿上的重犯,不就是令子吗?只能说后生可畏啊” 我心道这猫妖嘴可真毒。 孙斌听罢只是冷笑一声,仰头直面皇上,高声道:“孙家从未出过逆贼!老臣前来正是为了告诉皇上事情的真相!” 我一惊,暗道不好,果然孙斌随后便道出了孙承恭的真实身份。 孙承恭是旁系所出,祖籍并不在凤州,故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凤州孙氏,孙斌说他不是孙家人,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孙斌一语道破后,殿上便掀起一阵哗然,连跪在孙承恭身后的两名敌将也面面相觑,孙承恭双手被缚在身后,高束的长发散下,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低头跪在殿中,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李真淳听完后惊讶地张大了嘴:“还c还有这等事?” 孙斌恭谨道:“确实如此。” 贺兰段腾座而起,愤怒道:“上将军!你身为一朝老臣,竟然向圣上隐瞒了此等大事!你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孙斌负手而立,叹息一声,无奈道:“当年局势纷乱,老臣怕军阀动荡,更怕孙氏再无后人,才出此下策。” 说着他看了一眼孙承恭,痛不欲生地咬牙道:“我们夫妻二人将他细心抚养长大,关怀备至视如己出,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谁知这逆子c这逆子他竟干出这种丧尽天良,辱没家族之事” 仿佛是急火攻心,孙斌忽然十分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连连喘气,身后的护卫连忙扶住了他,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后长叹一口气,悔不当初地摇了摇头,沧桑而哀怨道:“老臣已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老臣还是以死谢罪吧!”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孙斌便挣开了身旁的那名护卫,随即扑向殿中的一根大柱子,以首撞去 场面突然血腥,我连忙遮住了眼睛,心想这帮老臣不愧是实力派,演戏都这么拼!不就是为了当着皇帝的面断绝和孙承恭的关系吗?至于要如此以命相逼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命定之人 我静候着撞击的巨大声响,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我迟疑了一会儿,慢慢拿开了捂住眼睛的手,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站到孙斌的身后,他一手用力拉住孙斌,另一只手捂住了孙斌的前额,逆着光出现在大殿上。 那人一个转身便把孙斌扯了回来,眼神格外锐利地盯着他道:“你我皆是一朝老臣了,还需在圣上面前刷这种把戏吗?更何况孙将军有宝刀在手,岂不比撞柱来得利索?” 孙斌回头看着那人的脸,一阵愕然,随后不再继续挣扎,狠狠甩开那人的手,默然站到一旁。 这时,立在门口的侍卫渐渐缓过神来,哆哆嗦嗦地高喊了一声:“司马上将军觐见!” 我揉了揉眼,这才看清那人影是司马烨。 座上有人惊呼,就连孙承恭也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司马烨一眼。 也难怪,毕竟本该远在贺州的司马烨,现在突然出现在御史台的大殿上,不知情的人都会觉得讶异。 司马烨对大家的惊讶毫不在意,昂首阔步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臣等方才协助刑部严拷俘虏,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情报。” 李真淳听罢有些迫不及待:“爱卿请讲!” 司马烨似乎与少叔旻眼神交汇了一下,然后恭声禀告:“臣等发现昨晚夜袭皇城的叛军,除了长州的军队和孙家的士卒,还有混有一部分南衙的府兵。” 李真淳惊得腾座而起:“你说什么!” 我先前一直猜测南衙会趁机反水,奈何证据不足,不能妄下断言,可没想到它真的发生了。 我赶忙追问司马烨:“敢问上将军,反戈的是十二卫的哪一卫?” 司马烨瞥了我一眼,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一卫?王爷未免太小瞧青阳王的魅力了。” 我心下一惊,到底有多少人叛变了? 司马烨回过头,直视着李真淳,大声答道:“左右骁卫共八万人,皆叛离陛下参与夜袭!” 我听罢不禁一阵心寒,青阳王麾下将士一共不超过十八万人,其中将近一半的兵力竟然都来自南衙。 大周究竟怎么了?为何局势会如此动荡?文臣不淳,武臣不忠,结党连群,同室操戈! 为何这些叛变之人,一个个都反对李真淳当大周的皇帝? 我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坐在上座的李真淳,他的双手扣紧着座椅的扶手,双肩微微颤动,好像受了极大的打击,他渐渐缓过神来,问道:“那左右骁卫的长官眼下身在何处?” 司马烨道:“回禀陛下,左骁卫上将军程然已战死在承天门下,右骁卫上将军陆尧现在不知所踪。” 李真淳这次是真的愤怒了,他起身挥袖愤然道:“搜!给朕仔细搜查永乐城的每一个角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马烨抱拳:“遵旨!” 司马烨领旨走后,李真淳可能是真的气晕了头,在刘公公的搀扶下慢慢回到座位上。 他扶着白净的额头,沉声问道:“现在是几时?” 坐在下方的贺兰段连忙答道:“回陛下,现在正好寅时二刻。” 李真淳点点头,道:“众爱卿先退下吧,剩下的事今日早朝再议。” 刘公公听了可急坏了:“皇上您都折腾一宿没睡了,待会儿还要早朝?” 李真淳罢了罢手,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无碍,朕还年轻,若是因为这种小事,错过了重要的奏本,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听罢感动地想哭,这个又单纯又脆弱的傻弟弟,终于长大了,而且越来越像一位明君了! 这些反叛之人都是不识货的白眼狼!欺软怕硬的老混蛋!我家弟弟这么正直贤良,他们眼瞎了脑残了才会看他不顺眼! 我带着一肚子怨气和怒气,随众人离开了御史台。 眼见再过两刻钟就要早朝,我决定不回紫微殿休息,直接赶到含元殿,贺兰段约莫和我打着同样的主意,便和我选了同一条路,遥遥走在我前面。 我见四下没人,于是加紧步伐追上他,低首轻声问道:“你会易容?” 贺兰段不语,继续往前走,仿佛是故意忽略我。 我不甘心,又问:“司马烨和姜宣都是你安排的?” 许是见我缠得太紧,贺兰段微微蹙眉,看也不看我,目视前方边走边道:“与其说是在下的安排,倒不如说是圣上的旨意。” 我一愣,这都是李真淳的主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我接着问:“这些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本王?” 贺兰段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了,翡翠般的眸子亮着绿光朝我瞪了一眼,咬着银牙道:“告诉王爷,好让王爷走漏风声吗?王爷是英雄气概,不拘小节,就连您捎给下官的那封密信,也是颇有意思啊。” 我知道贺兰段是在暗中讥讽我办事的能力不足。我低头听着,一声不吭。 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李奕欣提供的线索是假的,我给他们的情报也没有一点价值,反而误导了他们。 贺兰段瞥了我一眼,长叹一口气,似有千般无奈道:“不过王爷至少懂得一些缓兵之计,也算是派上了点用场。” 我和他又聊了几句,忽而想起了李真淳的诞宴上发生的一些蹊跷之事。 我着实有些在意,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试探道:“大理寺卿还记不记得皇上今年的那场诞宴?” 贺兰段颔首:“在下记得王爷那晚醉得不轻。” 我犹疑了一会儿,继续道:“本王怀疑有人在本王的酒中下了迷药。” 贺兰段微微眯起细长的凤眼,挑眉望着我:“王爷可是在,怀疑在下?” 我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戳破,有些心虚地将眼睛瞟向别处:“本王当时只喝了你一人递来的酒” 贺兰段冷哼一声:“迷药可以在酒里,也可以在任何食物里,王爷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还请不要妄自猜测,污蔑下官才是。” 我叹息一声,又听他促狭道:“若在下真的想毒害王爷,怎么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段,留下把柄让人抓到呢?” 贺兰段说此话时,偏着头悠闲地看着我,笑得人畜无害,我却莫名一阵心颤。 这只臭猫妖,不会真想过干掉我吧? 他刚刚的这些话,突然让我回忆起宴上我喝醉时,他在我耳边说的那番话。 “你这么不中用,他留着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我忽然停下脚步,贺兰段有些奇怪地回头望向我,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认真地看着他:“当时你说的他,指的是谁?” 贺兰段眨了眨眼,似乎不清楚我在谈论什么,于是我把当时发生的事又和他描述了一遍,他这才恍然大悟。 “呀啊,没想到王爷一直记得下官说的话,下官真是受宠若惊呢。” 我在心里暗暗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贺兰段不知何时从身上掏出了一把折扇,在身前轻轻扇了两下:“他当然指的是” 看正版章r节上酷匠网 他的笑容愈发深沉。 “王爷的命定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峰回路转 命定之人? 我一惊,心止不住地胡乱跳动着。 贺兰段的意思是说,我的命定之人在暗中保护我? 姜宣曾对我说过,如果没有沈安然的话,我可能早就死了一百次还不够。 难道贺兰段所说的命定之人是沈安然? rs看r正版章节上酷匠网 随即我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觉得十分荒唐。 贺兰段说的那人肯定是女孩子啊 可是我无法瞒过自己的内心,我希望我的命定之人就是沈安然。 我抱着一丝希冀,攥紧了胸口的衣襟,走近贺兰段低声询问:“那人是谁?” 贺兰段的碧若清潭的眸子里映着我的脸,他轻轻吐出两个字:“秦川。” 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先是一愣,尔后觉得贺兰段果然把我当成断袖了,慌忙解释道:“本王并非有龙阳之好,而秦川只是本王少时的侍读,我们虽然很熟,但还没有那么那么” 我磕巴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亲密?” 贺兰段似乎对我的话有些不满,蹙眉放下手中的折扇,神情有五分严肃道:“下官知道王爷是女儿身,王爷不必与下官兜圈子,还是说王爷真的不喜欢秦川?” 我一阵惊愕,贺兰段竟然知道我是女儿身? 我思索了片刻后明白过来,贺兰段与秦川在大理寺共事,交情甚好,这件事大概是秦川泄露给他的。 哼!这个大嘴巴! 约莫是看出我的神情有几分不对劲,贺兰段咳了几声,竖起三根指头澄清道:“在下以人格担保,绝对没有将王爷的身份透露出去。” 我抬头看着猫妖晶晶闪闪的绿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这番话。 我低头想了想,既然贺兰段对我如此坦白,我信他一次又有何妨?况且他既然这么了解秦川,又和沈安然的关系不错,如果我把我和沈安然的事情告诉他,日后说不一定他也能助我私奔! 我在心底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了他。 我望着贺兰段,暗中攥紧了袖口反复揉弄:“本王已有心仪之人,但他不是秦川,是沈安然。” 我突然觉得这番话说出口后有些羞人,奈何我的老脸已堪比城墙厚了,面上波澜不惊,双颊红都不红,一点也不害臊。 贺兰段听罢有些惊讶,神情困惑地盯着我:“喜欢沈安然?王爷难道不知道” 我一脸懵逼地瞧着他,想看出什么端倪,他却忽然停住了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戏谑。 我见他没了下文,有些着急,暗自猜测沈安然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欲追问,只听贺兰段缓缓把折扇收入袖中,故作急切道:“王爷,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去含元殿吧。” 说着便自顾自地快步离去,把我一人晾在了长廊里。 可恶!这只臭猫妖溜得到挺快!只能下次碰上再问了! 我憋着气,咬牙跟了上去。 含元殿上,李真淳一身明黄的龙袍,纵然他正襟而坐精神焕发,但我还是看见了他下眼的乌青,不禁有些心疼。 刘公公尖着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经过那一夜,想必今日早朝会有很多从前和青阳王亲近的大臣,纷纷站出来检举弹劾他,以求明哲保身。 毕竟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还是李真淳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尚书省的六部长官,包括韦参在内,都写了奏章,罗列出了青阳王在做太中大夫时的一大堆恶行,李真淳当然也知道这些大臣的用意,只是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这才是真正的树倒猢狲散。我在一旁冷眼观之。 不知现在被关押进天牢的李孛弼,是否想过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这时,不知是谁在群臣里喊了一句:“大家别光指责青阳王,孙家犯下的事也不少啊。” 我在心里暗暗揣测,这时候把脏水泼向孙家的,怕是也只有孙斌的死敌左威卫上将军陈桒了。 陈桒是个爱憎分明的主,平日里也是直来直去,最疼爱的便是他的妹妹陈贵妃,自从孙昭仪害死了陈贵妃,孙陈两家的梁子便结下了。 众人仿佛恍然大悟,转向又开始说孙家的坏话:金吾卫当街杀人啊c孙斌党同伐异滥用职权啊c孙承恭幼时曾爬到兵部尚书府邸的墙头偷桃子啊 我越听越奇怪,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是怎么记到今天的啊? 瞧那兵部尚书越说越来劲,我忽然有些嘴痒痒,想磕会儿西瓜子,心里闲得慌。 李真淳也有些受不住,满脸无奈地给刘公公摆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刘公公会意地朝众人尖声道:“肃静!” 常年沉默寡言的上官韫在这时走了出来,低首恭声道:“臣有要事禀奏。” 上官韫官职御史中丞,是少叔旻得力的手下,也是上官凝的父亲。 李真淳眼前一亮,有些惊喜道:“爱卿请讲!” 上官韫捋了捋胡须:“启禀皇上,之前察院审查的卫冠服毒一案已有了眉目,有监察御史在卫冠被押送时所吃的食物中查出了毒物,而卫冠的饮食由随行的军队负责,与大理寺毫无干系。” 就在我替贺兰段松了一口气时,我突然意识到当时负责护送卫冠的军队正是右骁卫,而昨晚叛变的南衙府兵其中也有右骁卫,只是现在右骁卫的统帅陆尧,在战乱后下落不明,不知所踪难道说有人暗中接应他?陆尧眼下已经趁乱逃出了永乐城?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倘若真是那样的话,我们的对手一定不止青阳王一个,又或是说,李孛弼只是颠覆大周皇权的一个棋子罢了,而这些事情的幕后主使却藏得很深,一点线索也没有,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就在我陷入胡思乱想之时,上官韫接着禀告:“在凤州协助破案的监察御史,这次还带回来了一个重要的证人。” 卫府在凤州,从凤州带回的证人,难道和卫冠盗窃官银一案有关? 李真淳听罢急不可耐地问道:“是谁?” 听见皇上的追问,上官韫倒是显得不急不躁,如果是其他的官僚得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可能会神情激动,滔滔不绝,大肆渲染调查的不易和自身的功劳,以求皇帝嘉奖,只有上官韫还能沉着气,卖个关子。这一点上官凝和他很像。 不愧是亲生父女!我在心底暗自惊叹。 上官韫顿了顿,道:“那人正是卫冠的妻子赵夫人。” 我听罢,猛然回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上官韫。 这么重要直系的证人,应该在一开始就着重调查了啊。 可是大理寺之前却没有在她身上获取线索。那么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二是她早就死了,或者 仿佛是顺应了我的猜想,上官韫缓缓道:“卫冠东窗事发后,赵夫人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带着亲信隐姓埋名逃去了青州,待过了风头才回到凤州,正巧被我们调去的御史碰到了。” 我心中更是惊异。躲避仇家追杀?卫家一直是商户中有名“散财童子”,平日最喜欢拿钱消灾,哪会有什么仇家呢? 上官韫没有解释那些仇家是谁,继续说道:“有趣的是,不是我们找上了她,而是她主动找到了我们,她声称自己的丈夫是被冤枉的,说她丈夫是被人胁迫才盗走了官银,逼迫他的是一位朝廷的命官,更重要的是赵夫人说她曾见过那人一面,若是跟随我们入京的话,一定可以把那人找出来。” 上官韫说罢,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含元殿右侧的众臣子,眼中闪着精光,笑得意味深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深不可测 我不知道上官韫在看谁,但直觉告诉我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现在看来,御史台似乎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只是碍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而无从揭发,向皇上启奏不过是为了打草惊蛇,让那人心生警惕,或许他会害怕阴谋暴露而对赵夫人暗下杀手,如此便会露出了马脚。 可这是连我都能轻易看穿的计谋,如果殿上的某位朝臣,真的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主使,又怎会轻易中计?御史台也太天真了吧。 上官韫还未归位,刑部侍郎便突然出列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此事有些蹊跷。” 我盯着这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刑部侍郎,感觉有些微妙。上官韫刚刚已指出这个主使就是朝臣中的一员,含元殿上人人都是力求自保,为撇清关系而保持缄默,毕竟眼下谁敢站出来反对上官韫,谁的嫌疑就越大。 李真淳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微微蹙眉道:“爱卿认为何处蹊跷?” 刑部侍郎望了一眼上官韫,低头答道:“其一是毒物的来源蹊跷。卫冠在押运途中的饮食确实由骁卫负责,但食物的储存时间毕竟有限,即便是把剩下的食物统统作为证物带回检验,从越州到凤州至少也需要七日的行程,而夏日炎热,食物也容易腐坏变质,不知察院是如何从食物中检验出毒物的呢?” 上酷b匠b网 明明被人质疑了,上官韫却不羞不恼,反而笑着解释道:“大人的推论真是精彩,只是微臣何时说过,这食物是谷物面食一类不易存储的食物呢?确切的说,这种食物存放得越久越香醇呢。” 刑部侍郎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似有些紧张。 上官韫的笑意更深:“据随军的厨娘证言,因为当时正逢六月酷暑,所以专门为军爷们准备了清热解毒的梅子酒,而这毒,正是下在那酒里。” 刑部侍郎咬咬牙,不死心地继续道:“赵夫人的身份也十分可疑,若是有人要故意栽赃陷害某一位朝廷命官,专程找人假扮赵夫人也极有可能,监察御史又是凭借什么,确认她便是真正的赵夫人呢?” 上官韫泰然自若:“大人说得有理,如今卫冠已死,他的大部分亲信也死于仇杀,现下确实没有人能证明那女子是真正的赵夫人,可如果她不是赵夫人,她又怎会对卫冠本人,甚至是卫府上下都了如指掌在卫冠没有泼天富贵以前,赵夫人随他在凤州开过一家面馆,如今凡是见到她的街坊邻居,都会亲切地唤她一声赵娘子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刑部侍郎听完上官韫的阐述,故作镇定道:“多谢上官大人指点,微臣受教了。” 可我分明看到,他归位时拿笏板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这让我不禁思索起来。 先不提他只是一个侍郎小官,新官伊始之际竟然就敢当众质疑朝中老臣,即便是初生牛犊,也确实需要些胆量,又或者他觉得自己的后台够硬,还是说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他哪怕被怀疑也非保不可的人? 难道说主使者是六部的长官韦参? 而上官韫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那人立刻查出来,他故意将重要的证据说辞模糊,为的就是引人质疑,让那些人自以为找到了漏洞,而暴露自己。老狐狸固然最狡猾,但小狐狸却会露出破绽。 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顺藤摸瓜,这才是御史台真正的计谋。 我边想边往韦参那儿望去,最近也是奇怪,自丹凤门那次奚落后,韦参就再也没当面给我下过绊子,甚至都不找我吵架了,一眨眼,就从一个招摇的奸臣,变成了一个谨慎的佞臣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韦参性情大变呢? 此时的韦参低首,眼睑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他的模样,哪里算得上是神对手呢? 我即刻否定了刚刚的推论,韦参心胸狭隘,嫉能妒贤,成不了大事,顶多就是一个有用的棋子。 真正下棋的,一定另有其人。 最后兜兜转转,卫冠的案子还是重新落回了大理寺的手中。 再加上之前青阳王造反,以及户部贪污的案子,大理寺眼下已累积了三桩要案。这次也多亏了御史台的明察秋毫,大理寺总算是洗脱了嫌疑,我替贺兰段松了一口气。 下了朝,我急急忙忙往殿外走,在茫茫一片紫绯绿青的朝服中努力搜寻沈安然的身影。 我在心中默念着“沈安然现在是侍御史,穿浅绯的朝服,身高颀长,风姿俊朗”,可任我在大臣之中如何寻觅,看得眼花缭乱,依旧没找到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沈安然。 上天就好像是要和你开玩笑一般,你想见那个人的时候,上天就把他藏了起来,你踏破铁鞋也找不到,你不找他吧,可他又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个惊喜。 我仰天长叹一口气,看来今天是没有惊喜了,沈安然八成是直接去御史台当差了,我这个闲散王爷还是打道回府休养生息吧。 于是我放弃了寻找沈安然的念头,招呼了一辆马车回到王府。 虽然我只在宫里待了两天,却感觉这两天简直是度日如年,再加上昨晚的那一战,着实是把我折腾得四肢无力,浑身酸痛,当我撩开车帘,看到正在门口张望的碧朱时,我简直欣喜若狂,马车还未停稳便箭步跃下,一把抱住了她。 这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一直憋屈在心里的恐惧与思念,都化作了喜悦的泪水,湿润了我的眼眶。 我拥着她,闷声道:“碧朱,我回来了。” 碧朱难得没有和我拌嘴,想必这几天也很担心,轻轻抱住了我,宽慰地拍了拍我的背:“嗯,回来了,没事就好。” 我猛地吸了吸鼻子:“碧朱我想你了,我想你做的冷淘面了。” 碧朱知道我在撒娇,伏在我肩上叹息一声,无奈地妥协道:“成成成,今日做给你吃便是。” 我听罢将她搂得更紧了,恨不得将她抱在空中转两圈,就在这时,碧朱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一块手帕,猛地拍到我脸上将我推开,一脸嫌弃道:“瞧你那饿死鬼的德行,先去擦把脸洗个澡,我去膳房准备一下。” 我一边听话地擦脸,一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碧朱果然最疼我了!” 碧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毕竟今日是河灯节,也是该做几道好菜庆祝一番。” 我知道碧朱的性子,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于是附和地说了声“是”。 只是,一提到河灯节,我便想到了我和沈安然的那个约定,若是御史台今日不休假的话,那我岂不是要等他酉时放衙?可眼下离酉时还有整整五个时辰啊,我顿时觉得心痒难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思入琴心 云雾遮天,日光稀薄,阶前淡的绣球花上还凝结着几珠清露,在夏风的暖熏里轻轻摇曳,我穿过王府的朱漆长廊,来到了海棠院,洞门外的青竹亭亭而立,微风拂过,竹叶如山雀的翠羽般在空中旋转落下,映着素墙花庭,别有一番闲雅。 我穿过月门,正瞧见沈安然在庭中的石桌上教花百岁和花千树折河灯。 咦?沈安然? 我以为是自己想他想疯了,出现了幻觉,于是使劲揉眼,可当把手拿开时,沈安然还是安坐在石凳上,眼里带笑地看着两个小暗卫。 我更加惊异。沈安然不是应该在大明宫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百岁坐在石凳上,垂着两只白嫩的脚丫晃啊晃,脚踝上的银铃铛清脆地响个不停。 忽然间,花百岁抬头看见了我,手里捧着一盏莲灯,兴奋地朝我奔来,边跑边道:“王爷王爷!您快看,百岁刚刚做的莲灯好看吗?” 我笑着接过那盏素白的莲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夸赞道:“小岁的手工长进了不少呢,这次打算给莲灯染个什么啊?” 花百岁不暇思索地答道:“桃!”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接着道:“百岁要许愿和沈哥哥当结发夫妻!” 我心中一惊,手中的纸莲花差点掉到了地上,花千树坐在一旁调笑道“小岁这么早就把愿望说出来,当心许愿不灵哦!” 花百岁听罢,连忙捂住了嘴,白净的小脸蛋顿时憋了个通红,扭头生气又委屈地盯着花千树,这家伙却颇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花百岁使劲跺了跺脚,铃铛一阵乱响:“哥哥真讨厌!” 说罢便拿回了纸莲,转身冲到石桌前,就势扑倒了花千树和他在地上打作一团。我看着这欢愉的场面,不禁掩唇失笑。 我慢慢走到沈安然身边坐下,正想问他为什么会在王府,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我抬眼,恰迎上他热忱的目光:“他们伤到你了吗?” 看来他还在担心昨夜的叛乱。 我宽慰地朝他微笑,摇了摇头。 沈安然仿佛松了一口气。远处看他别无二般,可凑近便会发现他眼尾的微红,和睑下泛着的淡淡乌青,他的长发缓缓垂下,竟显得有几分憔悴。 我看着有一丝心疼,伸手缓缓将他的碎发挽到脑后,沈安然却忽然抓过我的手,我的身体止不住向前倾去,一个不留神,便落入他温暖的怀中。 酷匠nn网首发 沈安然丝毫不在意,反而牵起我的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势轻轻环住了我的腰,将我的脸埋在了他的颈窝,在我耳边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垂c脖间,酥酥麻麻的,幽幽兰香将我整个沉浸其中,仿佛要沁入我的骨髓,我的心狂跳不已,搂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又激动又紧张。 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沈安然忽然没了动静,他的头沉沉地枕在我的肩上,浅浅的呼吸氤氲在我的颈间,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花百岁惊声叫道:“啊!沈哥哥睡着了!” 我这才发觉沈安然抱我的力度变小了许多,我迟疑着轻轻抬起他的面庞,玉脂似的脸颊有几分苍白,细密的睫毛如蝶翅般缓缓垂下,俨然一副进入梦乡的样子。 我正纳闷,便听见花百岁叹了一口气:“沈哥哥已经有两宿没睡了,一直撑到现在,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听,非要见到王爷才肯安心睡觉” 花千树一手抱胸,另一只手戳了戳沈安然的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可他也太安心过头了,竟然直接睡了过去哈哈哈哈哈哈” 花百岁看不惯她这个哥哥,皱着眉头跑来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疼得花千树嗷嗷直叫。 我犹疑了一会儿,将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慢慢站起了身,花百岁歪着脑袋问:“王爷要亲自带沈哥哥回房睡觉吗?” 我偏头看着她,捉弄道:“是呀,谁叫小岁的个子不太够呢?” 花百岁听罢,气鼓鼓地望着我,满脸写着委屈:“怎么连王爷也欺负我?” 我笑吟吟:“沈公子要休息了,你们先去别院玩吧。” 花百岁不乐意地瘪了瘪嘴:“知道了。” 见花千树拉着花百岁的手欢快地走出了海棠院,我便转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沈安然扛回了里屋。 当我气喘吁吁地把沈安然安置到床上,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浸湿了衣襟。 我不禁感慨,幸好当年在海棠院里给沈安然留了一张床,不然我可没有力气将他从南园拖到北园。 沈安然此时睡得正熟,玉眉稍稍展开,屋外的薄光被窗棂分割成了小块,细碎的光影打在沈安然如玉雕琢的脸上,精致而又迷人。 没想到他的睡相也这么好看啊。 我一时间看入了迷,呆呆地坐在床边,忍不住伸手,一寸一寸地抚摸他的面旁。 当碰到他眼下的乌青时,仿佛是有人在敲打我的心脏,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悸动。 两宿没睡他当真那么担心我吗? 我看着他此时此刻的容颜,不禁开始自言自语。 那些不敢当着他的面提起的话,一股脑全涌上了喉间。 “沈安然,你想我吗?我在宫里很想你。” “沈安然,你吻我,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你不介意龙阳之好,那你介意我是女儿身吗?” “如果我不是安陵王,你还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贺兰段说我的命定之人是秦川,可我分明更喜欢你”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沈安然的嘴角忽然牵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明明知道他已沉入梦境,根本听不到我说的那些话,却还是自作多情地问道:“你笑什么?知道我更喜欢你而感到高兴吗?” 说着,我缓缓伏到他的身边,侧着身子靠在他的枕边,静静地看他熟睡的侧颜,恶作剧似地悄声道:“这样,我们也算同床共枕了呢。” 此时,他俊美的面庞离我不过两寸的距离,庭院如此安静,静到只能听见我和他的呼吸。 我犹豫了一下,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口,然后迅速离开了那里。 一路上,我的心都在猛烈的跳动着,一下一下,似乎是在提醒自己有多么喜欢他,一想到今日有他作陪,我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到侧屋时,水已备好,我缓缓解开了衣带,准备好好洗个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努力加餐 沐浴完毕,也差不多到了晌午,我回到内阁,恰好碰见碧朱将准备好的冷淘面端放在小案上,闻到久违的槐香,我兴冲冲地跑上前,青槐叶汁浸漂后的面条呈剔透的碧,拌着香醇的桂皮胡麻油,泛着玉的光泽,再配上鲜嫩爽口的秋葵和美而不肥的椒盐炙鸭掌,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碧朱看不惯我这馋猫的德行,将一碗豉汁推到我面前,准备离去:“这是沈公子从越州带回来的上好豉汁,王爷慢用。” 我牵住碧朱的衣袖:“你不坐下来一起吃吗?” 碧朱神情忽然有些复杂,蹙着眉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王爷还是自己吃吧。” 说完便快步离去,碧朱虽然行径有些古怪,但面对诱人的美食,我也没心思深究,拿起筷子直接夹了两三条晶莹的冷面蘸了豉汁送入口中,细嫩的面条带着淡淡的槐香入口即化,余味带一丝桂花的甘甜,刚刚入喉,一阵清凉便席卷全身,仿若有爽风拂面,畅快解暑。 我正沉浸在这道美味中,一个声音忽而在身前响起:“好吃吗?” 我想都没想,脱口道:“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啊!” 那声音欣慰道:“那在下便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我愕然抬首,本该在里屋睡觉的沈安然,竟出现在内阁的门前。 此时沈安然的面颊上隐隐留着枕痕,青丝凌乱地披在肩上,分明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我一愣,奇怪道:“这冷淘面是你做的?” 沈安然不语,只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胡麻粥含笑走进阁内。 我心下不禁思索着,冷淘面毕竟是冷食,需提前做好藏于冰窖,待食用时取出,拌上佐料调味即可,而且冷淘是宫廷御食,寻常食铺难以买到,难道说沈安然算准了我想吃冷淘面,而提前为我准备的吗? 我瞥了眼手边的豉汁,它的味道和槐汁可以说是绝配,可以说是为了搭配冷淘面而精心挑选的口味,这更加坚定了我心中的猜测。 我又吃了几口冷淘面,叹息一声幽幽道:“早知道你这么会做菜,本王也就不用花大价钱,从添香楼请来张姑负责王府的伙食了” 沈安然低头舀了勺白粥,浅笑道:“王爷谬赞了,在下的厨艺,怎么能跟添香楼掌勺的张姑相比?” 我觉得他实在太谦虚:“本王倒是认为,你做的菜和那些酒楼的珍馐美味差不了多少。” 沈安然放下瓷勺,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后,道:“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我一愣:“什么差别?” 沈安然弯着凤眼,微微一笑:“张姑要给王府上下的人备膳,而在下只做给王爷一个人吃,这就是差别。” 沈安然这句话让我顿时心跳如鼓,他笑得那样好看,我不自觉看入了迷,连面条滑进了豉汁里都没发觉。 在沈安然轻声提醒下,我才缓缓回过神来,慌忙把面从碗里捞出,正准备送入嘴中,却被沈安然伸过来的筷子拦住了。 他神情有几分严肃道:“这豉汁底料辛辣,不适合王爷的口味。” 说着,他用细长的竹筷在空中翻了一个花,把我的筷子微微打开,便顺势夹走了那根面条,含笑放进嘴中。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耳根也开始升温,我慌忙移开眼,埋头吃面条,害怕他看到我面红耳赤的羞赧模样。 我快速吃完了冷淘面,擦了擦嘴,起身煞有介事道:“我去趟书房,公子请慢用” 说罢,逃也似的疾步离开了海棠院。 啊啊李墨方,你一定要把持住,不能耽于沈安然的美啊 我刚到南厢书房,便看到碧朱伏在案上蘸墨,一笔一划似乎是在写些什么。 我心中恍然,原来她不与我一同用膳,是要偷偷借用我的书房纸墨啊 我噤了声,轻手轻脚地绕到她身后,想看她究竟在干什么。 可惜我选的视角不甚好,视线总是被碧朱头上的发簪挡住,我很不甘心,又走近了几步,踮起脚刚瞅到一个“只”字,便被碧朱一挥袖子挡住了,我错愣着低头,恰好对上碧朱怒气腾腾的眼神。 我心道不好,连忙退开几步,捂着眼睛胡乱解释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是过去帮你赶虫子的” 碧朱牵了牵嘴角,明显不信我的说辞,随后叹息一声:“罢了。” 见她没有责怪,我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可转念一想,明明是她偷用我的文房墨具在先,为何心虚的人反倒成了我呢? 我又懊恼又委屈,觉着这王爷做得可真没尊严。 碧朱写好后,拿起纸条吹拂了一下,待墨迹干后,她将纸条折得四四方方收入袖中,起身腾出位置。 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道:“你这是在给哪家的情郎写书信?” 碧朱听罢,忽然面绯红,表情有些扭曲地嗔道:“什么书信?我分明是在写河灯节的愿望!” 我这才恍然大悟,想到今年自己的愿望还没写,于是坐到案前仔细斟酌了一番,蘸墨提笔落下了八个字。 碧朱凑过来看了一眼,挑眉道:“王爷的愿望可真不小。” 我嘿嘿笑了两声:“既然是祈求神明,愿望不妨大一些。” 碧朱听罢,不给面子地笑了:“既然如此,王爷写一个和沈公子结亲的愿望,岂不是更大?” 碧朱这句玩笑可以说是一针见血,说得我突然心慌意乱。 去年的河灯节,我背着她准备了两个河灯,一个白,来祈求盛世太平,一个红,便是我的私心 那时,我写的正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的心狂跳不已,却故作正经地放下手中的笔墨,抬头望着碧朱:“那你写了什么愿望?” 碧朱竟然别扭地把脸撇到一边,眼神飘忽道:“愿望说出来就失灵了,王爷就不要为难我了。” 我一愣,觉得碧朱似乎有事瞒着我,正欲追问,一个黑影猛然从梁上降下,笔直地落在我的身侧。 “王爷。” 听到林渊的声音,我才放松了警惕。碧朱看清来人后,趁机告辞转身离开。 我悻悻看着溜走的碧朱,无奈地看向林渊:“有新的动向吗?” 林渊答道:“青阳王与他的随众皆判处死罪,参战的百姓发配至北方边境服劳役,晋欢公主还在替明德郡主说情,大理寺也很为难。” 酷匠网首发 确实姐妹情深啊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苇笔,出神地想着,李奕欣罪证不足,是否有罪全看李孛弼和孙承恭招供的内容,李玉和想保她也绝非难事,毕竟李真淳心坎软,又特别看重至亲情谊,说不准就大赦天下,把李奕欣放了。 我颔首:“本王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林渊犹豫了一会儿,道:“属下今日有一事相求。” 林渊有事拜托我?我感到惊奇又新鲜:“什么事?” 林渊敦朴腼腆地笑了笑:“请王爷准许我和温芸休息半天。” 看着林渊憨涩的表情,我随即明白过来他们二人是想一起过河灯节啊。 我即刻点头赞成:“本王准了!” 林渊听罢喜出望外,眼角绽放出深深浅浅的喜悦:“多谢王爷。” 随后他蚩蚩笑着,跃窗离去了。 我望着林渊离去的窗棂,恰好看见两只黄雀绕着海棠树的枝头飞转,光影在它们鹅黄的羽翼飞掠,啼声婉转好不快活。 明明是夏日欢愉的景象,而我看着却有些怅然若失。 林大哥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正大光明地幽会,就连鸟儿也能雄飞雌从,绕于林间。 可我至今不知该如何向沈安然表露心意,也无法像一个真正的姑娘那般,陪伴在他的身边。 李真淳刚刚登基,眼下大周朝野动荡不安,明明是忧心家国大事的时候,而我却偏偏放不下这些儿女私情我究竟该怎么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月河灯 待到傍晚,华灯初上,我换上一身便装,手中捧着一盏白的莲灯,同沈安然一起出了王府。 许是大家都盼着这七月半的河灯节,街面上好不热闹。东市一路熙熙攘攘,林氏古楼子的香味飘了整整三条街,巷口停着许多卖河灯的商车,灿烂的灯火聚成团,照亮了过路人的面庞,迎面走来的一家老小相互提携着,人手一朵河灯,中间一人仿佛是说到什么趣事,逗得大家哄然大笑,他们笑着与我们擦肩而过,虽是走远了,依然可以听到那欢愉的笑声。 曾几何时,我安陵王府也是大家一起去放灯。 本来这次还想捎上碧朱,可这丫头居然不肯与我同去。 看着她脸上浮着的两朵彤云,我料想她有心事,说不定是有了心上人可她为何要瞒着我呢? 我低头望着手中的莲灯一阵唏嘘。 女大不中留啊,随她去吧 就在我满目沧桑之时,沈安然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王爷有烦心事?” 我一惊,连忙摇头:“不不不,本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李真淳现在坐拥佳丽三千,还有上官凝为伴,林大哥也和温芸快活去了,如今连碧朱都瞒着我有心上人了他们都不能如从前那般陪伴在我身边,我能不感慨吗 我抬头,恰好望进一双亮若清泓的眼眸,心扑通一声,加快了节奏。 大概是发觉我在出神,沈安然嘴角带着浅笑问:“王爷怎么了?” 我直直地看着他,一脸真挚地问:“沈安然,你会离开我吗?” 我以为他会思索片刻再回答,谁知他不加思索道:“不会。” 我以为他着是在敷衍奉承我,急忙道:“可你终有一天,会娶一个喜欢的姑娘成家啊。” 沈安然一脸淡然:“沈某说过,会和王爷一同娶亲,绝不会让王爷孤单一人。” 意思是说,除非我找到厮守终生伴侣,否则他便不会离开我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心生一计:“那如果我终生不娶妻呢?” 沈安然目光柔和地落在我的脸上:“那在下便不娶。” 我听到他的回答,心里踏实了,可又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太过自私,君子如沈安然,一向注重自己的承诺,而我为了把沈安然留在身边,竟然利用了他可贵的品质,实在是卑劣,于是又慌忙改口:“我之前是开玩笑的,你不必真的和我一同娶亲,若是遇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应当把她早些娶回来才是。” 这话说得我很心虚,因为我既希望沈安然永远不要遇到令他心仪的姑娘,也希望沈安然永远不要娶亲。 说这话时,我们恰好经过一个卖灯笼的商车,烛光透过五彩斑斓c形状各异的灯笼静静打在沈安然的脸上,流光在他的眼底潆洄,仿佛是碎了星辰的湖泊,格外明亮又柔情。 我一时看呆了,连他什么时候牵起了我的手也不知道。 嘈杂的人声忽尔杳然远去,我的耳边只有他的一句话。 “那在下,便早些把她娶回来。” 明明说着娶旁人的事,我却不觉得被浇了冷水,反而感觉心脏被他一寸一寸点燃。 灯火闪烁若天上的星辰,清风吹拂起衣袂,我喜欢的人正站在风里,含笑牵着我的手,我一时移不开眼。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扶鸳河,未到申时,河面上已放了不少河灯,红白相称着,宛如朵朵水莲般静静漂浮着,莲中泛着暖光,一株并一株照得扶鸳河波光粼粼,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说的便是此等美景吧。 我弯下腰,将手中的莲灯放入河中,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了一番,然后轻轻推了一下河灯,让它随波远去。 沈安然似乎也放完了河灯,站在我身侧,笑着问道:“王爷今年许了什么愿啊?” 我觉得说出来也无妨:“愿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说罢我眨了眨眼:“那你呢?” 沈安然笑容依旧:“愿言配德,携手相将。” 我听后一阵愕然,这不是凤求凰一曲中的名句吗?这可是情爱诗啊,我竟没注意沈安然这次手上拿的是桃的莲灯。 因为太过惊讶,我有些语无伦次:“你喜欢什么人?” 沈安然眼底揽尽扶鸳河上的灯火,眉眼带笑地凝望着我,缓缓吐出三个字。 “眼前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忽然凑近,我被迫望进他灿若星河的眸子,一时间竟忘了呼吸,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沈安然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只见沈安然正站在原地,忍俊不禁地瞧着我,笑容有几分狡黠:“你以为,我方才是要吻你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顿时脸如火烧,我慌忙用双手捂住了脸,尴尬地把脸撇到一边,支支吾吾道:“谁说的?我c我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哦?”沈安然轻挑眉梢,再次凑近一把捧住了我的脸,“那在下帮王爷吹一吹。” 我心中一惊,没想到沈安然会信这样卑劣的借口,急忙将他推开,谁知慌乱间,我脚底打滑,身子似断了线的纸鸢,倾斜着向扶鸳河中坠去。 眼见着就要落入灯火璀璨的河中,我感到有些欲哭无泪:等捞上来,我也成了“落汤王爷”,今年的河灯节没过好就罢了,只怕日后还会沦为他人笑柄 酷匠网永久免费看小r说 想到这些,我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却不料腰肢突然被人一把揽过,歪斜的身子在那人的引导下在空中转了半个圈,我的身体被扶正,也自然而然地被圈进了一个安稳的怀抱。 清雅的兰香袭来,仿佛有抚平人心的魔力,我的焦躁不安顿时如烟云消散,那人将我护在怀里,低头浅吻我的发间,轻微的触感从发顶传来,我的心为之怦然。 沈安然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轻声安抚道:“王爷莫慌,我在这里。” 曾经无数个孤独熬过的日夜,我都希望有一个人能像这样陪在我身边,像这样抱着我,安抚我,逗我开心,哄我入睡,告诉我,这天下,我不是没有人疼,没有人爱,而他一直都在。 我忽然有些感动,便不再推开他,任由他抱了一会儿,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来不及细想,便听到那声音逐渐靠近:“哎呀!这不是沈公子吗?” 沈安然没有松开我,反而将我的脸埋入了他的胸口,一瞬间把我笼罩进他的阴影里。 他侧身回应那个人:“韦相好。” 一度沉浸在安逸中的我这才反应过来,来者竟是是韦参! 我难以置信地露出一双眼睛,正想悄悄观察一下,谁料刚一抬头便对上了韦参细长的丹凤眼,吓得我连忙缩回了脖子。 如果被韦参发现我和沈安然在河边相拥,他一定会一口咬定我有断袖之癖,然后大肆渲染,把我的恶名传遍整个永乐城! 我被自己的设想吓得瑟瑟发抖,拼命掩住自己的脸,祈祷韦参千万不要认出我。 可惜刚才那个对视,还是让他起了疑心,韦参笑得不可琢磨:“不知沈公子怀里的那位是何人啊?” 我一阵紧张,下意识攥住了沈安然的衣襟,他看了我一眼,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示意让我安心,转身有条不紊道:“她是教坊的歌伎,沈某瞒着管事的秋娘,私自将她带出来赏灯,怕被人认出,便给她换了身男装。” 韦参笑中带着几分猜疑:“哪家的歌伎竟然能让沈公子这么上心?” 我连忙蜷进他怀里,换作女声故作娇柔道:“公子奴家想去别的地方转转” 沈安然似乎轻笑了一声,就势抚摸着我的头发,极尽温柔道:“墨儿乖,我们马上便走。” 我一愣,沈安然竟然唤我墨儿? 他却没觉得什么,转身对韦参道:“韦相失陪了。” 韦参似乎被我们的演技糊弄过去了,以为我真的是教坊的歌伎,便不再刁难,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若是日后成了好事,沈公子别忘了请本官喝喜酒啊。” 沈安然回以一笑:“那是自然。” 随后便牵着我缓缓离去。等走远了,我才慢慢放下衣袖把脸露出来,沈安然也松开了我的手,我站到他的面前,挑眉道:“墨儿?” 沈安然说着赔罪的话,眼底却却是笑意甚过歉意:“方才情急,僭越了王爷,还望王爷见恕。” 沈安然毕竟帮了我,我也不想为难他,于是轻咳两声:“罢了,本王一向大度,这次就原谅你了。” 沈安然笑道:“多谢王爷。” 我看时辰还早,也不着急回府,问道:“我们再去哪里看看?” 沈安然眨眨眼:“在下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七 秋雨梧桐叶落时 庆州三月的午后,慵懒的阳光地扫过孙家后院,苍翠挺拔的樟树下一地斑驳的阴凉,他背靠大树,悠闲地躺在婆娑的树影中,头上偶尔传来几声白耳画眉的清啼。 他忽觉腹中空空,嘴里乏味,便起身越过庭院跑进了厨屋,踩在木凳上,伸手去够柜上的蜜饯罐子,眼瞅着还有一点就够到了,老旧的宅屋突然人声杂沓,接着便传来一阵阵惨叫。 他迷惘又惊恐,慌忙跳下了凳子,蹲在厨屋的门前,轻轻打开一条门缝,透过缝隙看见了一群黑衣蒙面的人站在他家的庭院里,他们手中的刀并不雪亮,鲜红的血沿着刀锋汩汩流下,滴在他们脚下的尸体上,庭中忽然寂静,明快的鸟啼和聒噪的蝉声都消失不见,只有樟树葱郁的繁枝还在随风摇晃着。 他受到惊吓,张大了嘴想要哭喊,又害怕引来那些歹人,于是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在心中不住嘶喊着。 爹娘你们在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怕啊 “头目!庖屋好像有人!” “进去看看。” 突然听到这番对话,他心中一惊,迅速离开了门口,躲进了墙边生火的草堆中,捂着口鼻,大气也不敢出。 那些人果然破门而入,走在前面的黑衣人一脚踢翻了石炉旁的菜子,青叶散开果子滚落一地,一个红彤彤的石榴顺着地砖慢慢滚到了他的面前,他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负责搜查的黑衣人喊道:“报告!这间屋子里没有人!” 看正版章4节n上7酷匠网 他刚想松一口气,庖屋门口却传来一声冷笑:“是吗?” 他忐忑地盯着面前的石榴,将嘴捂得更紧了,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不要被他们发现,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草堆被一大片阴影覆盖住,遮挡了外界所有的阳光,他的心也徒然陷入了黑暗。 焦灼的汗水淌湿了他的后背,庭院内横躺的尸体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的脊背紧贴着身后的石墙,紧张到快要窒息,就在这时,一只黑的大手突然伸进了草堆中 住手!不要! 孙承恭握住枕边的佩剑,猛然惊坐而起,汗水已浸湿了他的薄衣,案上燃着一盏孤灯,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响,夜风经过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守在榻边的贾寿觉察到主子的不对劲,关切地上前询问:“公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孙承恭听到贾寿的声音,才渐渐缓过神来,将雪亮的剑身收进鞘中,嗓音低沉道:“无碍。” 贾寿听出了主子声音的嘶哑,赶忙道:“公子是渴了吧,我马上给您倒茶。” 孙承恭隔着纱帐阻止了他:“不必了。” 尔后顿了顿,又问道:“现在是几时?” 贾寿收回迈出的步伐,恭声道:“回公子,眼下已是二更天。” 孙承恭望着窗外的骤雨,紧了紧衣口,掀开沙帐走下床,贾寿退闪到一旁,不明白主子的意图:“公子,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 孙承恭拿起胡椅上的轻裘披在肩上,淡然道:“夜长难寐,我去南苑走走。” 贾寿一怔,南苑是晋欢公主的居处,主子和公主的关系素来不善,夜深雨重的,主子去那里干什么呢? 贾寿正欲询问,但又怕主子嫌他多嘴,把话憋了回去,默默寻了把纸伞快步赶上主子的步伐。 门外白雾绕庭,秋雨丝丝坠入池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栽于池旁的木芙蓉垂在泛黄的芭蕉叶下,显得娇弱朦胧,雨声潺潺掺着小池的蛙声,洗净了满庭的灰埃,也洗净了七月的桂香。 贾寿连忙上前给主子撑伞,孙承恭却接过伞,看了他一眼道:“外面寒气重,你不必跟来。” 贾寿一愣,更是不解,只觉得主子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贾寿只好立在檐下,目送着孙承恭走出庭院,怅然若失。 他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同他学习剑法,无时无刻不陪伴在他身边。他曾是他无话不谈的挚友,可自从晋欢公主进了将军府,主子就再也没笑过,渐渐把事情都藏进心里,不让人知晓。 也是,晋欢公主包养男宠,夜夜歌舞升平已是人尽皆知,任主子脾气再好,也戴不下这么多顶绿帽子,贾寿不知,这天下,究竟有几个男人能忍受这种风流成性的女子做自己的发妻。 可皇命在上,先皇钦赐的婚事,孙家又不得不从,主子也只能处处隐忍,叫他这外人也看得难受。 雨脚愈加急促,贾寿望着雨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何处雨,已觉此间凉。 孙承恭一袭白裘,持伞走在雨幕里,石板溅起的雨水湿了他的绔脚,纸伞愈重,雨声愈大,他的心情也愈加烦躁难安。 梦中的场景不停回放着,那双巨大的手掌已成了他多年的梦靥。 他知道,幼时的一幕幕已深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连梦也不放过他。 这是孙家的一个弥天大谎,而他也是这谎言的一部分。 世人都道他龙血凤髓,贵不可言。 可世人不知,他并非孙家的嫡子,一手遮天的孙斌只是他的远房叔父。 他被人带到凤州将军府的那天,孙斌告诉他,他是庆州孙氏的遗腹子,是孙家外流的珍贵骨肉。 再几日后,他便成了他的嫡子。 他本该感激孙氏夫妇的,在他家遭到血洗后,他们愿意收留他,给他万般宠爱,还给他找了孙家武功一流的暗卫教他习武。 刚开始,一切都很好。 可当他看到贾元的那张脸时,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那日躲在庖屋里看到的一切,他想起来是谁屠杀了他的家人! 当年闯进庆州老宅的正是以贾元为首的孙家暗卫,而指使这一切的正是孙斌! 苦苦探寻三年,经历几番周折,他才终于得知那些陈旧的真相。 他的生父当年并没有如传言的那般,光荣地战死沙场,而是在官路遭人暗杀。因为他是一条重要情报的线索,而这个情报足以置孙斌于死地,于是孙斌决定杀人灭口。 可孙斌没想到,暗卫那时没有找到他,而他躲在庖屋里亲眼目睹了这一惨案,也将贾元的脸刻入了自己的心里。 家族惨案不是悲剧,而是一场阴谋!而他又如何甘愿认贼作父? 孙承恭发誓要向世人昭示真相!为族人复仇!哪怕是玉石俱焚,他也要拉上孙斌一起下地狱! 寒风刺骨掠过,凌乱了雨脚,冰冷的雨水溅在孙承恭的脸上,使他刚毅的面庞更加冷酷无情。 南苑守门的护卫一个寒噤从迷糊里清醒,一睁眼便遥遥望见了持伞而来的孙承恭,心中一惊,赶忙迎了上去:“公子这么晚了,有何吩咐?” 孙承恭瞧也不瞧那护卫,径直道:“我来看看公主。” 孙承恭剑眉凤眼,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乖戾狷狂,冥若寒渊的眼睛,看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护卫忙低下头,畏畏缩缩道:“公c公主已然睡下,公子不若” “不若什么?” 孙承恭独有的低沉嗓音从他头顶上传来,带着雪山极地的严寒,仿佛一瞬间便将这扑簌而下的雨水冻结了。 护卫是个明白人,公主固然尊贵,但在这将军府上,有谁敢违抗孙承恭的命令呢? 他瞅见情势不对,快步避到一旁,识相道:“属下是说公子随时都能来,公子这边请。” 孙承恭往前走了几步,觉得院内太静,忽尔侧头,嘴角牵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怎么?今日南苑没有客人?” 护卫听罢知道孙承恭说的“客人”是公主养的那群面首,顿时脚下一软,慌忙跪下,惊恐道:“公子饶命啊!那些人是公主请来的,属下什么都不知道啊!” 孙承恭瞥了一眼跪在水洼里的人,冷声道:“有客人吗?” 护卫早已吓破了胆,杵在原地拼命摇头。 孙承恭冷哼一声,持伞拂袖而去。 雨声渐弱秋风更紧,下仆将他的伞收起,服侍公主的女婢颤颤巍巍地替他点上一根白烛。 孙承恭接过凤纹烛台道:“你们下去吧。” 仆从们慌忙退下,他们自然没有发现,一向冷漠霸道的孙承恭,竟会细心地用手护住烛火的苗儿,挡下身后的寒风,小心翼翼地给朱漆的门开了一条缝,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栏,阖门走进里屋。 屋内熏着甘松香,暖黄的烛光渐渐照亮了他的视线,楠木床上轻纱罗帐下,李玉和睡得正香。 孙承恭轻轻抬手缓缓撩开纱帐,在小簇烛光下,他的神情似乎柔和了许多,眼中攒动的,不知是烛影还是暗藏的情愫。 灯火缱绻,映照着李玉和的如花面容,此时,她仿佛是被梦靥困住,蹙着眉头,嘴里不停念着:“子奂子奂” 孙承恭蹙眉,隔着锦被,轻轻握住她在褥下微微颤抖的手,浅笑道:“怎么?在梦里被我欺负了吗?” 李玉和自然没听到他的话,难过地偏过头:“子奂走” 听到后面一个字,孙承恭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他苦笑着帮她把几缕凌乱的青丝别到耳后:“走?我都离你这么远了,你还想让我走去哪?” 李玉和轻咬着唇瓣,哼了几声,不再梦呓。 孙承恭就这样半跪在榻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有几次,他想伸手去触碰她的面颊,但最终只是替她紧了紧被褥,最后轻声吹灭了烛火,宛如一声叹息。 临走时,他对下仆说:“谁都别告诉公主我来过。” 孙承恭这次来南苑,不过是忽然记起李奕欣曾经和他说过,李玉和最怕雨夜,每当夜里下了雨她都会央着李奕欣陪她一起睡。 他担心她,不是出于责任,而是私心,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看看她罢了。 他背负了太多仇恨,以至于让他对她的爱变成了某种禁忌,他怕她受牵连,更害怕她会因此看不起自己,他被自己束缚着,对她的爱,始终不敢说,也放不下,只能像这样默默守护着她。 孙承恭离去得早,自然不知道他合上门后,李玉和松了口,在梦里说完了这一整句话:“孙子奂别走” 一个别字,姗姗来迟。 正如夜雨里的秋月,它分明在那里,可谁也看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八 竹溪花浦曾同醉 暖风闲庭,正是二月好春,蔷薇花悄悄爬上素墙,清池边的桃花娇烂漫红,复复繁繁压低了枝头,花瓣如雨落入池中,将清水染成胭脂,随春水杳然而去,不知其源。 李奕欣在庭院里练舞,裙袂翻飞,浅粉的水袖在风中柔然飘荡,宛如清泓的波浪,一个轻盈的跳跃,她手作垂莲在空中转了个圈,裙裾摆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而后轻轻落到地面上,如蜻蜓点水般,碧的长裙也随她静了下来,她弯腰作出最后一个动作,气息没有一丝紊乱。 这是十天前教坊的白乐姬教她的绿腰,她自以为练得不错,定能在待会儿的花朝宴上,当着父皇和众人的面好好出个风头。 她这么想着,樱桃般水润的粉唇缓缓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心中有几分窃喜。 这时,一个沉闷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响起:“我说小宫女啊,这段舞你已经跳了六遍了,我都看厌了,能不能换点别的?” 她练舞入了迷,没想到身后竟然有人,而听这人的话,似乎是从她开始练舞时便在庭院里。 等等,他方才唤她什么?小宫女? 这宫中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她元瑛公主? 她好气又好笑地回头,便看到身后的红廊的青苔石阶上,坐着一位凤眸深邃的紫衣少年,他剑眉英扬,带着天生的狂傲。 他不认得她,她却认得他。 他是孙老将军的长子孙承恭,是恶名远扬的纨绔少年,是皇兄警告过绝对不能亲近的人之一。 李奕欣转身水袖轻拂,大方地走向长廊,停在孙承恭的面前,故意微微眯起琥珀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本宫当是哪里的总角小儿,原来是孙家的公子哥儿啊,真是失礼了。” 大概是称谓的缘故,孙承恭这才抬头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少女,忽而道:“你是御封的元瑛?” 李奕欣有些骄傲地抬起了头,春光透过树梢浮在她娇俏的脸上:“算你识相。” 孙承恭缄默,起身准备走。 李奕欣一愣,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 孙承恭微微偏过头:“我好像打扰了公主练舞的雅兴,还是换处坐坐。” 以前,李奕欣跳舞,旁人都是仰面着望她,脸上写满了欣赏与赞叹,今日竟碰到了一个说自己“看厌了”的人,而这人竟然想就这样一走了之?真是难以置信! 李奕欣仗着公主的尊仪脱口道:“慢着,本宫何时允许你可以走了?” 孙承恭转身,诧异地望着她。 李奕欣挽了挽水袖,眉梢轻挑道:“你坐过来,本宫给你跳一支别的。” 孙承恭一愣,最后还是坐下来继续看李奕欣跳舞,直到花朝宴开始。 酷匠网永久免费看小说r 李奕欣后来才知道,这位孙公子原来是专程来给她的皇妹赔礼的,十天前,他弄坏了她的纸鸢,今天给她送了一个新的。 谁知李玉和特别不待见他,他吃了闭门羹,于是闲逛到旁院里散心,却恰好碰见了她。 自那以后,孙承恭时不时便会来宫中看望她。 旁人只道玩闹成性的孙大公子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一舞惊鸿的元瑛公主。 可惜旁人只说对了一半,孙承恭确实是喜欢上了一位公主,但不是她,而是她的皇妹,李玉和。 李奕欣最初发现端倪,是在花朝宴上,她舞步轻盈飞袂拂云,翠衣繁姿顾盼生辉,得到了座上所有人注目,连父皇都对她的舞技赞不绝口,可有一点让她介意在她跳绿腰的时候,孙承恭的目光,总是越过她,落在对面坐着的李玉和身上。 之后孙承恭每每找她,都会带上一些新奇的玩意儿逗她开心,也每每都会想方设法地把话题扯到李玉和身上,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什么首饰,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时,李奕欣会攥紧他送的小玩意,黛眉蹙成八字,抿着唇一言不发,憋屈又心涩地听他把话问完,然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晋欢喜欢吃甜食,最近特别爱吃毕罗,她喜欢穿及胸纹绣长裙,饰玳瑁簪,至于喜欢什么样的人嘛 李奕欣瞥了孙承恭一眼,坏心眼道:“晋欢喜欢沉稳内敛之人,平日最讨厌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孙承恭愕然:“沉稳内敛?” 李奕欣计上心头,眼前一亮:“没错!就是像大皇兄李墨方那样的男子!” 孙承恭听罢,眼中多了些阴霾,不言不语地坐了良久,久到李奕欣都觉得空气停滞气氛尴尬,他才缓缓道:“元瑛你说,如果我变得沉稳内敛了,晋欢就会喜欢我吗?” 李奕欣眨了眨眼:“晋欢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孙老将军一定会很高兴的。” 孙承恭听后脸愈发难看,寻了个幌子匆匆道别,走掉了。 李奕欣抚弄着孙承恭方才赠予她的流苏步摇,若有所思。 这小东西虽不及皇宫作坊的精致,却也挺配自己的桃舞裙。 李奕欣并非成心刁难,她只是弄不明白,李玉和明明样样都不如她,为何还能得到父皇的宠爱和孙承恭的青睐呢? 她想下次孙承恭再进宫时,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可她等了三日c十日c大半个月,等到七月流火,西苑枫林尽染,也没等到孙承恭。 直到除夕将至,皇上宴请群臣贺新年,麟德殿百官朝拜歌舞升平,她才见到了他。 几个月不见,孙承恭面容消瘦了许多,个子也拔高了些,一身素净的白衣,不言不语地坐在下面吃酒,稚气稍稍褪去的面庞,显现出几分成年男子的坚毅,黑曜石般的眼眸更加深沉,举手投足之间竟真有几分“沉稳内敛”的味道。 李奕欣忽然觉得好笑,心想这家伙真的把她那句玩笑听进心里了,转身央着皇兄前去和孙上将军贺年,李孛弼拗不过她,只好牵着她的手去了。 趁李孛弼和孙斌聊得投机的当儿,李奕欣撇开自家皇兄的手,跑到孙承恭身边坐下,强势地把手搁在案上,白嫩的小手拼出一朵莲花的形状,撑住下巴歪着脑袋看向他:“你最近怎么不来宫里玩?” 孙承恭没有看她,兀自斟上一杯酒:“家中有事。” 李奕欣思忖了片刻,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些传闻,顿了顿,道:“我听说前段日子孙府进了贼,把老将军最宝贵的玉佩偷走了,你说的可是这件事?” 孙承恭不答,接着喝酒。 李奕欣对他的冷淡显得不甚在意,继续自说自话:“可事情查出来竟是孙家自己的暗卫所为,老将军一怒之下将其处以私刑” 说着,李奕欣的眼睛亮了亮,凑近他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孙承恭举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神无常道:“公主有空应多学习女则,是非公道有自己的判断,不要总是听他人的那些闲言碎语才好。” 李奕欣抬眸仔细看他,发现孙承恭的眼神比原来更幽暗了几分,如同荒芜的冥渊,浑浊不堪。 她心下一惊,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上座的父皇在呼唤自己的名讳。 她懵懂着抬头,便看到父皇殷切喜悦的眼神,只是这眼神不是望向她,而是望向孙老将军。 “孙爱卿,朕听说令郎与朕的元瑛感情甚好,今日一看,果然是珠联璧合啊哈哈哈哈哈。” 孙斌起身,面有几分惶恐:“犬子怎能与公主相配?陛下谬赞了。” 皇上却不乐意了:“欸,怎么能说不配呢?你看他们二人并肩而坐鹣鲽情深,朕看着十分相配啊。” 李奕欣明白过来,父皇这是要乱点鸳鸯啊。正想起身辩解,却被孙承恭放在案下的手拉住,示意让她别动。 这时,孙斌缓缓道:“公主还未及笄,不宜婚配,况且人心不如石,若是公主及笄以后依旧喜欢犬子,陛下再拟恩旨也不迟啊。” 皇上听罢龙颜大悦,大笑两声举杯道:“好一个人心不如石!孙爱卿,来!朕敬你一杯!” 孙斌双手奉杯,笑着将金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奕欣的手此时还被孙承恭握在手心里,明明正值寒冬,竟让她感到如此灼热。 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私心。 她想,即便是偷来的也好,只要他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九 今夜还如昨夜长 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在书房的案上,砚台里的墨汁盈盈闪光。贾寿走进书房时,孙承恭正在提笔练字,他未束发,任由长发披在肩上。 贾寿上前道:“公子,外面有人想见公子。” 孙承恭没抬眼,只是看着案上的纸,似乎在斟酌下一笔落在哪。 “谁?” 贾寿看出主子今天心情欠佳,赶忙道:“是公子的一位故友。” 孙承恭握笔的手顿了顿,随即道:“让他进来。” 贾寿抱拳退下,不一会儿便领进来一个身姿窈窕的美人,那人一袭红装迎着阳光站在扉侧,孙承恭将笔搁在案头的笔山上,迟疑着抬头,然后便愣住了。 贾寿见状识相地离开,只留他们二人在房内。 虽相隔十年,孙承恭还是一眼认出了李奕欣。 只是面前的李奕欣,已经不是当年不喑世事的元瑛公主,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明德郡主。 李奕欣似乎对他的惊讶感到满意,施然行了个礼,笑靥如花:“公子,别来无恙。” 孙承恭微微惊愕:“你怎么回来了?” 李奕欣笑容绝美,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道:“公子可还记得,十年前对本宫的承诺吗?” 孙承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奕欣忽尔向前一步,轻轻执起他的手,将以一块玉雕的宝物放进他的手心,眸中的笑意更深。 “你说,孙家欠我的,由你来偿还。” 永泰十八年,孙昭仪给承欢殿送来上好的西域补品,陈贵妃吃了补品,隔日便中毒身亡了。 这事在宫里传开,闹得有些大,大家都猜测孙昭仪是因为膝下无子,对宠冠后宫的陈贵妃心生妒忌,才会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害她,如此毒妇,圣上必定会将她打入掖庭。 可万万没想到,皇上只用了“事有蹊跷,还需明察”这几个字搪塞了陈家,并罚孙昭仪闭门三月,抄写佛经女则。 这罚得实在太轻,固然南衙属孙家势力最为庞大,帝王都要敬他三分,但这个处罚实在有失公允,难以服众,再加上陈将军一向疼惜自己的妹妹,便怀疑是孙家从中作梗,阻碍了案情的调查,从此孙陈两家结下仇怨。 后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怪事惨案接连发生,久而久之宫人们便也就淡忘了此事。 可李孛弼兄妹却不会忘记。 母妃离世后,父王也对他们兄妹冷落起来,李孛弼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开始四处搜查证据,李玉和也被太后送进了百福殿,由成年的太子照看,承欢殿一夜之间变得空空荡荡,从前的欢声笑语仿若一场旧梦,如今庭院深深,孤静寂寥,只留李奕欣一人,日复一日,望着殿前的花开了又谢。 直到秋末一日,承欢殿前枫叶铺就的绯红小径被人踏碎,瑟瑟秋风卷起那人的衣角,他自月门走进她空落的庭院,眉眼寒若秋霜,紫衣绶带一如初见。 李奕欣坐在凉亭里,静静地望着孙承恭一步步朝她走来,直到行至她的跟前,她才笑着道:“孙公子,好久不见。” 他听她故意咬重了那个“孙”字,明白她心存芥蒂,一言不发地站在亭外离她一尺的地方,抬眸望着她:“公主最近还好吗?” 李奕欣嘴上在笑,眼中却翻涌着复杂波涛:“公子以为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不好?难道本宫母妃被人毒害,父皇袖手旁观,公子却还指望本宫过得好吗?” 孙承恭听罢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对不起。” 若真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这些年的恩恩怨怨,人也不必活得如此沉重辛苦了吧。 李奕欣没回应他,看着满庭的枫叶流丹,缄默不语。 孙承恭凝望着她,半晌后道:“孙家欠你的,由我来偿还,够吗?” 李奕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觉得他此时天真又直率。 良久,她低不可闻地笑了:“不够。” 李奕欣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青玉貔貅,轻声道:“这玉貔貅是本宫母妃的遗物,若你敢对它发誓,今生今世永远服从本宫,本宫便考虑原谅孙家。” 孙承恭微微蹙眉,盯着那个貔貅,郑重道:“我发誓。” 李奕欣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她从石凳上站起向前走了几步,缓缓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了孙承恭,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不推开也不回应。 不知这样抱了多久,李奕欣忽然道:“子奂,我要去永州了,你要等我。” 孙承恭站在秋风里,抬头望着被枫叶染红的苍穹,轻声道:“嗯。” 酷,匠网首发 书房陷入沉静,孙承恭看着眼前这个笑容陌生的女子,迟疑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李奕欣嫣笑依旧,眼神却透露出几分毒辣:“我想让你助我造反。” 孙承恭正想说什么,李奕欣却伸出一根玉指抵住他的唇,微微笑道:“能听我先说吗?” 原来李奕欣早在永州时,便通过人脉查清了孙承恭的身世,并且找到了将孙家连根拔起的重要证据。可她做这些不是为了报复孙家,而是为了煽动孙承恭与她一同谋反。 事成,李孛弼便可帮他惩治孙家,事不成,孙家牵连造反,也要遭殃。 这对他来说是复仇的绝佳机会!李奕欣不明白他为何还要犹豫。 看着孙承恭复杂焦虑的神情,李奕欣忽而明白了什么,轻声引诱道:“当年我问你为何不主动追求晋欢,你回答我,说你想等到凭自己的实力与她并肩时,再表露心意” 说着,李奕欣伸出手指抬起他的下颚,蛊惑道:“眼下,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颠覆王朝,助我皇兄夺得帝位,报仇雪恨,到那时晋欢便成了你的阶下囚,无论你对她做什么,她都不能违抗” 孙承恭一脸震惊地看着李奕欣,不明白当年舞姿翩迁,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得如此狠毒心肠。 自明德郡主的那次探访后,主子心情愈发不好,一连三天都把自己锁进书房,谁也不见,只让贾寿一人负责送膳。 贾寿端着木托,正欲敲门却猛然听见一声巨响,他当是主子出事了,慌忙开门,只见书房内一片凌乱,书卷散落一地,墨砚翻倒在白纸上,乌黑的墨汁顺着桌沿淌下,地上一块黑一块白,满目狼藉。 贾寿以为见过明德郡主后主子的心情会变好,谁知竟比原来更焦躁了,赶忙放下托盘,将地上的书一一拾起,放回到架上,转身关切地询问:“公子怎么了?” 贾寿第一次见到主子如此怒不可恕的表情,眼中的墨不仅深沉,而且更加混沌污浊,似有说不清的纠葛纷乱缠绕其中。 贾寿连忙噤了声,正欲离开,却被那人叫住,贾寿疑惑地回头,只见主子看了一眼案上的一物,冷声道:“把它带走。” 贾寿定睛一看,书房的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玉做的貔貅。 贾寿一眼便知此物不凡,困惑道:“公子想让我把它带到哪里去?” 孙承恭深吸一口气:“带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贾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那玉貔貅收入怀中,忽而听他唤了一声他的乳名:“阿诺,如果我要造反,你还会跟着我吗?” 贾寿先是吓了一跳,以为主子在和他说笑,慌忙道:“公子千万别开这种掉脑袋的玩笑,无论公子做什么,贾寿和众兄弟都会誓死追随!” 孙承恭抬头,嘴角轻扬,笑中有七分苦涩:“阿诺,值得吗?” 为了我这种人,值得吗? 贾寿双手抱拳,恳切道:“当年若不是公子帮我求情,我早与父亲一起死于乱棍之下。贾寿这条命是公子的,凡是公子的吩咐,贾寿一定会拼尽全力完成。” 孙承恭看着眼前愚忠的家臣,轻轻叹息一声。 他忽然明白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阴谋c仇恨c怨怼他只能作茧自缚,被心中的阴暗牵引着,走向更深的寒渊。 从他设计杀掉贾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选择了在复仇的路上,他的双手注定了会沾染更多鲜血与黑暗,又岂能如年少期望的那般与喜欢的人并肩,一起走在明朗干净的阳光之下呢?他的人生剩下的,只有漫长的黑夜啊 晋欢,对不起,我负了天下,也负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极乐净土 皓月当空,灯火如星缀在永安渠的两岸,长街的欢声渐远,我跟在沈安然的身后,随他穿梭在永乐城的坊间,最终在晋昌坊的大慈恩寺前停下了脚步。 到时正是戌时,寺内传来肃穆的钟声,一阵一阵回荡在坊间,杳远又深沉,钟声停后,整个晋昌坊便悄然无音,只有门前两棵嘉木上的寒蝉在细细低鸣。 未待我们扣门,寺庙内便走出一个身着湘七衣的年轻和尚,他双手合十立在胸前,看着沈安然躬身道:“沈施主。” 沈安然合手还礼:“我们想登大雁塔,不知妥否。” 和尚点头,递给我和沈安然两只白灯笼,侧身示意让我们随他进去。 眼下天已晚,大慈恩寺香鼎的白烟散尽,寺庙显得更加清净空旷,院内的枯枝落叶已被扫净,俨然是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 可这和尚不仅没驱赶我们,反而主动带我们进来,举止也好像认识沈安然。 我心中存疑,走到沈安然身侧小声问他:“你莫非是这里的香客?” 他眼底带着浅浅笑意:“你猜。” 我忽然看不穿眼前的这个人,他说的好去处竟然是大雁塔,还好像是这里的常客 沈安然身上似乎又多了些秘密,我觉得自己到现在都不曾了解这个相处了将近五年的人。 我不再问他,默默地跟他们走着。 到大雁塔下,湘衣和尚打开朱漆木门,沈安然言谢,和尚嘱咐道:“悟实法师在东禅房诵经,请施主们小声一点。” 沈安然颔首,我在一旁也学着他双手合十弯腰道谢。 待和尚走远,沈安然突然轻笑了几声:“你明明不信佛,样子摆的倒挺像。” 我撇撇嘴:“承让承让。” 沈安然笑而不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举着白灯笼,犹豫着照亮了面前暗如黑洞的入口,本以为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却被眼前的奇观震撼,原来从塔底到塔顶,赭的陶土混合石砖砌成的墙面上密密麻麻题满了诗句,皆是小楷,可见大雁塔浓郁的诗墨气韵。 我曾听说太祖皇帝建国以来尤好诗词歌赋,每隔三个月就要带一干朝臣大夫到大雁塔来观赏美景,吟诗作对,引得京城的文人雅士们纷纷效仿,来此处题诗者更是络绎不绝,大慈恩寺的和尚们便会把其中的好诗佳句抄录下来,镌刻在大雁塔的墙壁上,供文人香客们欣赏。久而久之,民间便有了一种说法,若是有人在大雁塔的墙上看到了自己的诗,释伽牟尼会保佑他一年身体安康,吉星高照。 沈安然进入塔中,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们到塔顶上去。” 我们举着灯笼一层一层往上爬。第二层供奉着释伽牟尼的佛像,第三c四层珍藏着玄奘法师从天竺带回来的舍利子和贝叶经,第五层多是些栩栩如生的佛雕,第六层是玄奘法师的藏书处。 终于到了大雁塔的第七层,我爬得有些累,靠着石墙喘了几口气,比起我沈安然便显得轻松许多,他稳步上前,连手上的灯笼都没有丝毫摇晃。 记得花百岁曾说过沈安然练过轻功,如此一看果然不假。 沈安然拿下灯笼的白罩,取出灯芯将塔顶的油灯一一点着,末了再将灯笼还原。第七层塔蓦然一片透亮,数盏明灯照亮六个角落,沈安然如此娴熟的动作让我不禁怀疑这或许不是他第一次夜访大雁塔,于是揶揄道:“主持他们还真是对你放心,难道不怕你一个失手将这第六层的佛家经典烧了个精光?” 沈安然回眸浅笑道:“我从未失手。” 我挑眉,忽然抬头看见了塔顶上刻画的莲花藻井,佛莲有十四瓣,每一瓣都刻着一个字,好像是一句诗,我忍不住念出:“唐僧取经还须游,西天拜佛前人赞?” 念完感觉怪怪的,于是又换了一个顺序读到:“难道是前任赞唐僧取经,还须游西天拜佛?” 沈安然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旁,仰面看着那藻井轻笑道:“这莲花藻井上题的是首连环诗,可有数种念法,王爷不必为此苦恼。” 我点点头,望着他:“所以,公子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沈安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缓缓道:“大雁塔的第七层视野开阔,可远眺四周,正北面可以远望大明宫,东南面可以观赏曲江芙蓉苑,永乐城的美景尽收眼底。” 我听罢走过去一瞧,果真如此,没想到小小一座大雁塔竟然能观望到全城的景象,我在心里吃了一惊。 沈安然含笑道:“但最美的不止如此。”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我猛一抬头,倏然便有千万星辰落入眼中,星星异常紧密地排列在夜空中,恍惚在天际出现了一条闪耀的路,平铺在黑云之上,星辰闪烁其间,仿佛路上铺着无数紫石榴石与蓝玉琉璃翡翠,天路上洒满了细碎的银砂金粉,耀眼得令人神往,无始无终,不知要从何处通向何方。 酷匠网正版:首发 如果走在这条路上,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我望着这条美丽的星河想得出神,沈安然轻轻戳了戳我的脸颊,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我看看星辰又看看他:“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笑话我。” 沈安然听罢眼中多了几分玩味:“沈某怎会取笑王爷?” 我有些信不过他,但还是告诉了他:“我在思索天上的这条星路会通向何方。” 沈安然没有笑我,反而问道:“王爷认为它将到达何处呢?” 我看着他,认真道:“极乐净土。” 沈安然侧身,饶有兴致地听我解释:“无量寿经中记载的极乐世界以七宝为地,七宝者,金c银c琉璃c玻璃c砗磲c赤珠c玛瑙。七宝各有其辉,流光闪烁,难道不正像这璀璨绚丽的星河吗?” 沈安然挑眉不置可否。 我抬头远远望着那迢迢星河,喃喃道:“都说极乐净土广大无垠,哪怕是十方无量世界的众生一齐往生到那里去,也不会有人满之患只是极乐净土拯救众生,可这些用来铺地的宝石,谁来拯救?” 夜风弄云,星河的绚彩光华被黑紫的浓云微微遮掩,仿若看到了一群茫茫人影踏在这条如同有无数金银宝石铺垫的路上,仿若是要去往生。 他们要往生,践踏着脚下的宝石。心的某处突然被用力撕扯着,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那些宝石那么耀眼夺目,无论是哪一颗落入人间都是无上至宝,在极乐之土上却都做了筑路的泥沙。 “即使是有着无量光明,还是无法拯救一切吗?” 我收回目光,向沈安然投去探询的眼神,他侧脸浮着凉薄的月光,像是染上了秋霜。 “王爷可知如何才能登上极乐净土?” 我摇头。 “常积福田,常修智慧,常学忍辱。” 他润如墨玉的眸子中划过一片凉光:“若是七宝无法忍受他人在身上践踏,就无法修成正果,也便无法得到佛祖的救赎。” 我皱眉,觉得这种说法实在是苛刻,反问道:“如果七宝不能领悟禅理,永远无法忍受他人的侮辱,又该怎么办呢?它的归处何在?” 沈安然异常平静地回答道:“既然无法忍辱负重,那便说明它的归宿不是极乐之土,佛祖无法拯救它。那么,它该学会如何自救。”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安然,此时浓云遮住了月光,他沐浴在夜中,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缓缓道:“宝石如此,人亦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漏洞百出 河灯节过后,没几天便是旬休。 沈安然在大雁塔的那番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说无法忍辱的宝石要学会自救,他说宝石如此,人亦然。 他这样说,就好像他已经放弃了佛祖的庇护一样。 沈安然,他究竟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或许我能帮他分担一些。 我边想着,边从小几的果盘中拿出一粒含桃放入嘴中,我想入了神,反复咀嚼着甘甜爽口的果子,没发觉它已变得寡然无味。 我突然有些懊恼。沈安然大概是觉得我无用无能,才没把事情告诉我的吧。 我这个安陵王虽然被皇帝重视,在京都名气很大,但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庙堂我都受人庇护,从来没自己做成过什么大事。长久以来,我都只是满足于在政务辅佐李真淳,帮他看看奏折,出出主意。如今李真淳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旁人指点,已然独立,况且还有一群后妃陪着他,想必也不会寂寞。 那我还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呢? 怎样做才能让大家更加认可我呢? 我捏着眉心皱起的小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旁侧帮我扇扇子的碧朱见状,关心地问:“王爷最近怎么总叹气?” 我看着碧朱,严肃道:“碧朱,我想去建功立业。” “噗嗤” 碧朱不给面子地笑了:“王爷之前不是协助羽林郎活捉了青阳王吗?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抿唇不语,将含桃的茎捏在手中揉弄。 碧朱看出了我的焦躁,轻轻挥动着扇子,宽慰道:“碧朱以为王爷不必与自己太过计较,王爷身为女子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然是不易了,还要继续追求什么呢?难道要像男儿一样驰骋疆场吗?” 我停住手顿了顿,抬头望着碧朱,苦笑道:“世人只知道我是安陵王,世人只知道李墨方是一个皇子,我若承认自己是女儿,便不是安陵王,也不是李墨方。只要我还是一天的安陵王,我便要尽职尽责,做配得这个封号的事。” 碧朱一惊,慌忙拉住我的手,不可置信道:“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打算委屈自己当一辈子的安陵王?王爷不是答应过碧朱待时机成熟就和沈公子一起私奔的吗?” 我听罢,老脸红了个透,腾座而起慌张道:“本王何时答应过这种事!” 碧朱不听,委屈地瞅着我,仿佛我真辜负了她的好意一般。 我皱着眉头,正想解释,谁知一个人影不等通报,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来,金若狮毛般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莫离破门而入,喘着气喊道:“王爷!王爷!天大的好消息啊!” 我见状,坐回到椅子,朝他眨了眨眼:“什么消息,你慢点说。” 碧朱给莫离倒了杯清茶,莫离接过猛地仰头一饮而尽,那袖子撸了撸嘴,道:“王爷,我刚刚和桃子在外面逛集市,她非要买糖人” 我扯了扯嘴角:“说重点!” 莫离“哦”了两声,稍稍正经道:“然后我们在东市的告示牌看到了这条消息!” 说着他从胸口拿出一张麻纸,面密密写着几行字,左角赫然盖着皇印。 莫离不识字,是听旁人说韦相倒台了,才慌忙扯下告示带回来给我看。 莫离还不解渴,见到案有含桃,迅速抓了几个丢进嘴里,边吃边囔囔道:“那看守的兵哥儿真是不识好歹,我都报了王爷的名号,他竟然还拿刀拦我,呵,可惜不是我的对手!你们中原武功实在是差得远啊!” 我看完了纸的内容,眼角抽筋。 q首,发n1 这毛头小子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告示揭了下来,竟然还报了我的名字? 乖乖,我这安陵王的名号已经够坏了,麻烦您高抬贵手不要再添乱了啊! 我把告示交给碧朱:“你即刻将它送还回去,再带些桃酥给官兵们赔个不是。” 碧朱点头,接过告示一看,睁大了眼,讶异道:“韦相要被贬到江州宜成县了?那可是极北的不毛之地,天气恶劣,作物无法生长,几乎无人愿意在那里定居。以往被贬道此处的官员都” “都犯过重罪。”我接过她的话,“先皇在位时,喜欢把罪臣贬至此处,终生再无翻身之日,贬到那里就意味着,再也回不来了。” 莫离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你们京城的官这么难做?一不小心就葬送了前程啊!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碧朱怔怔读道:“受贿卖官,盗掠官银。他贵为尚书令统领六部,竟然在干这种勾当?” 我思索起来。 受贿卖官,大概指的就是郑玄甫行贿一案,想必大理寺已查明郑玄甫的户部侍郎,是从韦参这里买来的了。对于这一点和我猜想的一致,只是 盗掠官银?韦参哪来的胆子干这种事? 我和韦参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清楚他确实是一个爱财如命的小人,但他目光短浅,胸无大志,绝对不会将自己得来不易的官职置于险地,也绝没胆量和朝廷对着干,行贿受贿,通络官场,笼络人心倒像是他做的事情,可纵使他再贪,也绝不会贪图国库里的钱财。 我依稀记得当年给贺州和云州赈灾时,户部尚书把财物清单交给韦参,他竟然觉得救济灾区的钱用得太多了,跑去与皇帝争议。若真是他劫盗了救灾的官银,他只会嫌少又怎会嫌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可这么明显的破绽,心细如贺兰段,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前几日朝参时,官韫说要让卫冠的发妻赵夫人,指认唆使卫冠劫盗官银的朝廷命官之事。难道说赵夫人指认的人就是韦参? 我心生疑惑,决定要去好好问问贺兰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疑点重重 为了掩人耳目,我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不带护卫,命温芸暗中跟随,移步去了义宁坊贺兰府。 谁知刚到巷口便看到贺兰家的车舆正停在府门前,贺兰段身着大红飞燕官服,提起绣着金丝团花的衣摆准备马车,我赶忙高声叫住他。 贺兰段闻声抬头,远远瞅见了我,伸出的脚退了回来,微微蹙眉:“王爷?”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笑呵呵道:“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贺兰段将我下打量了一番,似乎看出了我的来意:“臣正要去天牢提审要犯。不如王爷改日再来拜访。” 要犯?郑玄甫和卫冠的案子都已经解决了,现在大理寺只剩下了一个重案,难道是要审李孛弼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但觉得这两件事都疑点重重,一定要和贺兰段讨论一番,择日不如撞日,于是觍着脸道:“那本王随你一同去。” 贺兰段听罢眉头紧扣,分明是想拒绝我,但不知为何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妥协道:“也罢,王爷随我来罢。” 我们一起了车,贺兰段刚坐进车内,便用右手撑住下巴,一脸怏怏不乐地同我说案情的发展,似有一大堆牢骚。 我笑容不改,仔细听他讲。 原来近来的三个案子都不太顺。 首先是郑玄甫一案,一开始郑玄甫什么都不愿意说,牙关很紧,可后来不知怎的就松了口,大理寺还没有严刑逼供,他便主动招出了韦参,并且他口供里陈述的大部分财物佐证,也在韦参的府库中找到了。 这案子侦破得太容易,疑点也太明显。韦参受贿卖官不假,但他不仅没有把受贿得来的财物变卖销赃,反而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府库中保藏,实在是不符合逻辑。更奇怪的是,大理寺还在韦参的书房中找到了一个账本,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官商之间钱财的往来,这不是故意要留下证据给大理寺核对账目吗? 我思索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贺兰段摇了摇头:“起初韦参拒不认账,但当他知道我们已经找到那本账本之后就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言词句句属实,倒不像是在撒谎。” 我一惊,韦参平日那样嘘枯吹生,争强好胜的人,关键时刻竟没有为自己辩驳几句?依他的秉性肯定会抗议,说自己是被栽赃诬陷的啊。这老狐狸混迹官场这么些年,即使是欺诈狡辩也会想尽办法把案子拖一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承认了一切罪行呢? 这种违和感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贺兰段的眼神飘出窗外,幽幽道:“韦参明显就是一只替罪羊。有意思的是,我去其他官员的府收集人证时,就连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台院御史张大人都说他确有其罪,六部尚书更是避之不及,满朝文武竟然连一个帮他求情的人都没有与其说是树倒猢狲散,倒不如说是他们统一了口径。” 我奇怪道:“大人既然觉得这案子疑点重重,为什么还是结案了呢?” 贺兰段回头盯着我,眼底似有火星直窜:“那是因为最后连唯一的关键认证赵夫人都指认了韦参的罪行,外人看来此事已成定论,我再把案子拖延下去,倒显得我在包庇他。” 我心中忽生怵惕,若是有人有如此大的权势能够颠倒黑白,混淆众人视听,愚弄朝廷于股掌间,那该是多么可怖的事情啊。 贺兰段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此事我已一一奏书告知于陛下,我本以为陛下会留他在大理寺继续审查,结果不日陛下就下达了宣判韦参罪行的圣旨和诏书” 我感到奇怪,李真淳办事何时这么快了?这个案子看起来简单,但内部错综复杂,按照他以往的做法,一定会把自己亲信的人召进宫中,探讨一番再做定夺,这次竟然直接做出了决定吗? 或者,这又是她的“内相”官凝帮他出的主意,就像之前对付李孛弼时一样欲擒故纵? 想到这里,我突然眼前一亮,对贺兰段说:“你别着急,这件事一定还有后文。” 贺兰段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我解释道:“如果这样直接给韦参定罪,那么真正的犯人便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从而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看正,版章5节 贺兰段听罢恍然大悟,接了我的思路:“宜成县地处偏僻,从凤州到那里几乎只能走山间小路,避开了官道,这是故意给犯人提供了下手的机会!既然那人连卫冠都敢杀,又怎会放过被贬的韦参呢?” 听他这么说,我反而对韦参生了怜悯之情,他虽然是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罪不当诛,究竟是什么人,让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大好前程,也要帮那个人逃脱罪责呢? 我正想得出神,贺兰段突然唤我一声,我抬头,他绿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幽光:“你说皇帝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贺兰段向后仰躺着,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着,半眯着眼道:“他既然能果断地处理韦参一案,为什么对青阳王却如此优柔寡断呢?叛国之罪,向来是诛连九族,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怫然而怒 马车停在了大明宫的月华门外,我和贺兰段一前一后进了中书省南面的御史台狱。 自那夜青阳王叛乱后,李孛弼c孙承恭等人便被直接关押进台狱,由御史大夫少叔旻和御史中丞上官韫负责监视拷问,大理寺协助侦查。 无论是哪个朝代,对于造反一事,要查的不过两样东西。一是什么人参与了造反,二是为何造反。 自古以来,君王对造反者都是抄家诛族,严惩不贷,极少有帝王会去思考这些人反叛的原因。 我认为这个问题也没有多少思考的价值,反叛者大都是为了颠覆现有皇权,成就自己的野心,获得更大的权力罢了。 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从李孛弼嘴里套出所有参与谋反的人。 狱丞将牢房的门打开,明明是炎夏白日,御史台的牢狱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岩穴,昏暗阴森,冷气袭人,就连插在石壁上的火把也透着渗人的寒光。 缠在木杆上的铁锁链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有一人正盘腿坐在狭小的牢间中央,蓬首垢面,白的囚衣上沾满了斑驳血迹,他的手脚被沉重的铁链拴住,桎梏的地方留下深浅不一的淤青,那人背对着我们,一语不发。 我恍惚忆起两个月前在宫中遇到他时的模样,丰神俊朗白衣翩翩,没想到他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 李孛弼贵为皇二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能忍受牢狱的屈辱?我在心里暗自唏嘘,当初他若是没有选择造反,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贺兰段用扇子掩住口鼻,跨过监栏走到里面,垂目望着李孛弼,弯着眼笑得和蔼:“青阳王近来可好?” 李孛弼不语,贺兰段也不在意,接着说:“我今日来有几个问题想问青阳王,不知王爷可否如实回答?” 话毕,过了一会儿,李孛弼缓缓转过身,嘴角噙着冷笑:“大理寺卿尽管问,可惜我除了参与谋反,其他一概不知,可能要让大人失望了。” 到这个时候了,还想隐瞒真相? 我突然很想把李孛弼胖揍一顿,再以兄长的身份和他说一堆大道理,让他说实话,但现在的情况已不同儿时皇子间的嬉闹打斗,李孛弼到底知不知道,这次反叛有多少人因为他冤死他乡?现在朝中又有多少人盼着他带着那些阴谋死去?他此时不说,以后又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件事死去? 贺兰段眯起眼:“青阳王,你我都是明白人,谋反可不是件小事,非财团c政权c兵马支持而不可为,你身后一定还有很多大人物吧。” 李孛弼挑眉,神情自若:“我在长州凭一己之力平定渝东,收拢藩镇,军马皆是我统辖的地方军队,何须他人相助?” 贺兰段笑了笑:“早闻青阳王有安邦之才,只是我听说在你治理渝东的这段时间,干的也不尽是好事啊,地方节度使曾数次传书报告朝廷,说你以武力镇压为由,在渝东滥杀无辜,洛城的那位老王爷也是在那期间暴毙的。” 贺兰段说的洛城老王爷是皇叔李剑,当初李剑与父皇是很好的兄弟。祖皇仙逝后,皇子夺嫡,身为太子的父皇成了众矢之的,当时政局动乱,一些宗室为了夺得皇权,派出刺客暗杀父皇,若不是皇叔李剑多次舍身相救,这天下还不知道会落到谁的手中。 因此父皇继位后,为了报答皇叔便把当时最富饶的永州一带交付于皇叔治理,赐封他为洛王。可惜皇叔暮年多病力不从心,无法继续整治渝东,时逢地方节度跋扈作乱,与当地豪族勾结,结党营私,笼络中央高官,企图扰乱政权藩镇割据,适时父皇将李孛弼和李奕欣派到了渝东的长州和永州,帮助李剑治理,但在李孛弼治理的两年间,李剑中了刺客的毒箭,当场暴毙身亡。永州传闻说是李孛弼狼子野心,觊觎李剑的权势,欲取而代之,便伺机干掉了李剑。 看。正版章节9上酷匠51网 但父皇什么都没说,只是派人将李剑的尸骨带回永乐城,葬入皇陵。 李孛弼听贺兰段提起李剑之死,只是冷笑了几声:“不过是市井传言,大理寺卿竟会当真?何况,纵然是我杀了洛王,先皇为了统一大周,除掉的宗室还少吗?” 贺兰段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洛王权势之大,又深得民心,你究竟是如何除掉他的呢?大理寺之前查封青阳王府,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东西” 说着他从身上取出一份盖章文书道:“这是在你书房找到的秦国的通关文牒,你可知以你现在的罪行,当以叛国罪处置?” 我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份文书,再朝李孛弼看去,他脸上波澜不惊,好像早已料到一般对答如流:“永州乃大周东境,与秦国不过一山之隔,我与秦国有货物往来再正常不过了。” 贺兰段讥笑道:“你若是商户自然平常,可你身为地方长官与邻国相交甚密,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李孛弼长吐一口气,讽刺道:“早听闻京城臣子面善心恶,混淆是非,果然是名不虚传。罢了,无论是造反还是叛国,我都是一死,这罪名便随便你们怎么定吧。” 贺兰段摇了摇扇子,闲散道:“这些不过是我的一些猜测,若非属实,还请多多包涵,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可都是证据确凿。” “都说行商无利不起早,郑玄甫乃商贾出身,不惜重金买画赠予王爷,不知从你那里得了什么好处呢?韦府管事的口供里说,你入京后曾多次拜访韦相,不知又是在商谋何事?” 李孛弼闭目不答。 贺兰段步步紧逼:“还有你三番四次从中作梗阻止我们调查卫冠一案,而且当时押送卫冠到京城提审的卫兵,正是协助你谋反的右骁卫!青阳王不会是想说,这些事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冤枉了你吧?” 我心中一惊,若贺兰段所说属实,那么李孛弼是在入京前联络韦参唆使卫冠抢劫官银,后又杀人灭口,然后用这笔官银招兵买马,入京后又从郑玄甫那里得到了财物支持,暗中安排自己在渝东的军队扮成农民的模样,分批来到凤州驻扎营寨,同时他与南衙府兵勾结,得到能与朝廷抗衡的兵力。这一切便都联系起来。 他犯下这一切恶行,连累了这么多人,把朝野搅得污浊不堪,就是为了谋权篡位,满足自己膨胀的和野心?简直桑心病狂! 我愤怒地看向李孛弼,骨指颤抖着,恨不得把他痛扁一顿。 而李孛弼却还是安然坐着,笑道:“不愧是贺兰大人,想象力可真丰富。” 啪 贺兰段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伸出去的手没来得及拦住我,李孛弼也没想到我会突然扇他一耳光,半面通红,怔怔地望着我:“皇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无理取闹 我此刻异常激动,打过他的手和声音一样微微颤抖着:“子涵!你之前告诉本王说你谋反是为了推翻父皇的政权c创造自己的命运,可你忘了,父皇已然入土,在朝堂上的分明是一直敬重你的弟弟!你究竟是为了反叛父皇而来,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狼子野心呢!就算陈贵妃是父皇设计而死,但你造反之事,陈桒上将军可知道?” 陈桒作为李孛弼和李奕欣的叔父,一直很疼爱他们兄妹,陈贵妃死后也对他们百般照顾,若不是陈桒将军荫庇他们,宫中不知多少人想对他们下手。陈家对朝廷忠心耿耿,他这样做岂不是伤了老人的心吗? 李孛弼垂眸不语,我继续道:“孙陈两家三代都是将军,是我大周的忠臣良将,你若谋划反叛,陈上将军必会阻止,那些理想大义不过是你煽动渝东百姓支持你造反的借口!你做着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缄默良久,李孛弼突然低声一阵冷笑:“你又知道什么?你在京城吃穿享乐之时,你可曾想过我的境遇?我贵为皇子,代表朝廷执政长州,在我被地方权贵肆意欺辱时,尊严又在哪里?周律又在哪里?维护我的人又在哪里?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自私自利,在我看来所有人都是如此!道貌岸然,营私取利!富贵他人合,墙倒众人推!我不过是做了你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我有什么错?” 他傲慢的态度让我气急,我双手抬起他的头,他被迫与我对视,我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的错误不是奋起反抗的决心,而是你因私欲而膨胀的野心!以你的才智明明可以成为治国之重臣,堂堂正正地为大周建功立业,更改先皇错误的政策!的确,在你羽翼未丰满时,渝东的割据势力凌辱了你,与你为敌,但是京城没有你的敌人,只有你的亲人!陛下给你了那么多机会,原谅了你一次又一次,而你却一错再错!从前遭受的苦难,不能成为你对国家和百姓施暴的理由!你只会成为别人的苦难!你带领的早已不是正义之师,而是一群贪婪无厌的豺狼!这是你必败的原因!” 李孛弼满面通红,双目充血直直地盯着我,我松开手,他仿佛是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开始猛烈地咳嗽。 此时,我对他已没有一丝怜悯之情,冷眼相视道:“没错。眼下无论你说不说实话都已无法免除死刑,但是你可以尽力挽回因你造成的损失,你应当亲口揭露那些阴谋以弥补你的过错。这是纠正错误的唯一方法,也是你此时唯一的救赎!” 李孛弼怔怔地看着我,一瞬间的失神后,他暗如死潭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干裂的唇瓣张了张,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将脸偏向一侧,埋进牢房的阴影中。 我想刚刚那番话,他应该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但是他的偏执和傲慢却会使他继续缄默,如果我还在这里,他是不会透露真相的,于是我转身对贺兰段道:“本王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愚弟便交给大人审理了。” 贺兰段收起折扇,翠如宝石的眸中闪烁着盈盈薄绿,笑道:“王爷慢走。” 临走时,我看见他用唇语,默默朝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愣住,这算是他对我的肯定吗? 出了御史台,时辰尚早,想到自那次夜战后便没有私下见过李真淳,也不知道他现在状态如何。今日旬休,他应该在甘露殿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于是转向朝太极宫走去。 我刚走到甘露门前便看到几个宫女三四个簇成一团窃窃私语,我咳嗽了一声,她们才回过神,慌忙向我行礼,眼神飘忽不定,好像瞒着什么事情。 她们刚从甘露殿里出来,难道说甘露殿出了什么事情? 我故意地抖着王爷的威风,厉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从实招来!” 那几个宫女显然胆子一下子就被我唬住了,战战兢兢道:“回回禀王爷,刚刚晋欢公主来拜访皇上,不知怎的和皇上发生了争执,眼下正在殿外跪着呢” 我不悦:“什么争执?” 宫女们声音有些哆嗦:“奴婢们只是负责打扫宫苑主子们说话哪敢偷听?好像是因为明德郡主的事情” 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那几个宫女被我吓得不轻,于是从怀里掏出几个银元让她们收下:“本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切记不要声张此事。” 宫女们得到了抚慰,匆匆离开了。 之前便听说李玉和念着与李奕欣多年的姐妹之情,一直在向李真淳求情,希望可以放过李奕欣。毕竟参与反叛的只是李孛弼,李奕欣并没有做什么危害社稷的事情只是 真的没有吗? 那夜在玄武门下,我曾听到敌军高喊:“青阳王倒下了,我们还有明德郡主啊!不要听他们的鬼话!我们不远万里而来,不就是为了打败他们吗?” 这番话除了说明这对兄妹在渝东的威望与人心。但也同时暗示李奕欣也是他们拥护的人,也是这场叛乱的首领! 我走到甘露殿前,正看见李玉和一袭桔梗罗裙,静静跪立在庭院内。不施粉黛,是她少有的素净,我走到她身后,轻声问道:“晋欢,为什么要这么做?” 酷匠网p永久:免,,费0s看小说 李玉和听出了是我的声音,头也不回道:“皇姐与我有恩,她如今有难,且错不在她,晋欢当然要全力相救,若眼下受牵连的是皇兄,晋欢也会这么做的。” 她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暖,但还是不禁叹息,李玉和毕竟年轻,不喑世事,她根本不知道她现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险! 我皱眉:“你别忘了,明德郡主骗了我们,在战前给了我们一份假的路线图,分明是想将计就计,扰乱我们的计划,计谋置我们于死地啊!” 李玉和语气中似有疑惑和不满:“这一切分明都是二皇兄的计划,皇姐并没有参与此事,她甚至不知道二皇兄要谋反的事情!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二皇兄的棋子,被他利用了而已!” 我不明白此刻的李玉和为何会如此执拗,不听劝阻,颠倒是非。李奕欣身上携有假的行军路线图,正说明了这次假降正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那么她很有可能暗中参与了这次谋反,再加上入京后李奕欣一直行踪不明,我派去的暗卫说她曾多次进出孙府,而李玉和说她在那次家宴前从未见过李奕欣,这不正表明她和孙家有勾结并对李玉和隐瞒了此事吗? 李玉和见我不说话,喃喃自语:“皇姐说,她与皇兄的目的不同,她此次返京只是为了孙承恭而已。” 这么大费周章地进京只是为了儿女情长?李玉和未必也太好骗了。 我长叹一口气:“你想怎么做?” 李玉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释怀:“我想休了孙承恭,求皇上放他们离开,皇上不同意,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跪到他同意为止!” “简直荒唐!晋欢不要再胡闹了!” 一个有协助叛乱的嫌疑,一个就是乱臣贼子,说放就放,李玉和怎能将天下大事如此儿戏?难怪会和李真淳大吵一架的。 李玉和自嘲地轻笑两声:“连皇兄也觉得这荒谬?你可知皇姐在永州经历了什么?她罪不至死,大理寺御史台却抓着她不放,皇姐明明吃了那么多苦头,为何不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呢?” 我峻厉道:“好的归宿?她若是想要一个好的归宿,应当自己去奋力追求,而不是反叛失败后,让你这个妹妹跪在这里,替她去求!” 李奕欣简直是贪心至极! 说罢,我架住李玉和的胳膊将她扶起,无奈地劝解道:“此事休要再提。你先回府吧,我和皇帝还有事情要商量。” 李玉和看着我,凤眸红了一圈,大概是跪得太久了,她的双腿已然麻木,她虚弱地靠在我的肩头道:“皇兄,我知道我的想法太天真,太自私,可是可是元瑛是我最好的姐妹我真的不想不想看她”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我轻轻搂着她,任她在我怀中啜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十年改变了太多东西。我们之前的关系早已不是兄弟姐妹那么单纯明朗,这十年里,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与委屈,我们学会了互相猜忌,相互试探,相互掠夺,我们忘记了,骨肉至亲,本应该是要相互守护啊! 还要过多久朋友反目,亲人背离,失去重要之物这样的痛苦还要经历多久这个国家才能重建稳定与太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雨打风吹 李玉和被自己的侍女们搀扶而去,今天发生的种种快速从我的眼前闪过,我感觉到这些案件似乎都指向一件事情,我不禁产生疑问:当年在渝东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孛弼兄妹究竟经历了什么,使他们产生了造反的和执念。 刘公公看到了我,趋步进殿通报后引我入殿,边走边和我说:“方才晋欢公主和皇拌了几句嘴,皇现在还在气头,王爷不管有何事相议,切记不要惹怒陛下才好。” 我微笑:“有劳公公操心了,本王会好好劝解他的。” 6h最u!新章节ed 刘公公听罢,笑了:“咱家是前朝宦臣,先皇在时咱家就在服侍皇室,替皇分忧是咱家的职责,怎么能说是操心呢?只是近日以来,皇日夜操劳政务,自叛乱平定后就没有好生休息过,宵衣旰食,终日呆在这甘露殿中,怎不教人担心呢” 我心中了然,李真淳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想努力成长为一个明君。 我入殿时,李真淳正伏在案,书案的两侧堆积着厚厚薄薄的卷宗和奏疏,李真淳正提着朱笔批阅着什么,看了几行字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下的青灰愈重,显然是倦得不行。 刘公公替我喊了一声,他才从书堆中抬起头,望见我兴奋地咧开嘴笑,但声音已没有原先那么清亮,带着些许疲乏:“昭哥哥,你来了啊!” 刘公公识趣地退下,我走到他跟前行礼,抬头正看见他眼下的淤青,心疼道:“陛下日理万机,几日不见又消瘦许多。” 李真淳摆摆手道:“大周近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天下都没有安定,朕怎么能休息呢,待朕将这些政务处理妥当,再休息也不迟。”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朱笔,与我的目光对视,关切地询问:“晋欢她怎么样了?她方才有些吵闹,朕无意间说了几句重话,怕她伤心” 刘公公说他生气,原来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目光柔和起来,拍拍他的手,表以抚慰:“晋欢此时已经回府了,陛下不用担心。” 李真淳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去了就好,晋欢是个犟脾气,朕怕她真的在殿外一直跪下去,幸亏昭哥哥来了。” 他脸还挂着宽慰的笑容,神色却十分疲倦,内内外外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却也不再叫我帮忙。 我知道,这个弟弟终于长大了,他不需要我牵着他的手走路,离开了我的庇护,也能独当一面,自己面对困难,在挫折中努力站起来。 最近各种问题频发使李真淳得到了迅速成长,也有了自己独立的政治决策,但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一定要好好辅佐他,帮他渡过难关。 我整顿衣襟,跪坐在他的身侧,恭声问道:“臣此次来,是想与陛下探讨青阳王谋反一事,有一件事臣一直很在意,当年在永州和长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按程序本该去找御史台,但依着少叔旻那老狐狸的性子,不一定会告诉我,而这种内部机密由台院负责收集管理,沈安然作为察院故吏刚进入台院,应该还碰不到这些文卷。 李真淳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纠结,我赶忙道:“陛下大可不必与臣详谈,臣只求陛下能允许臣读览相关史录便可。” 李真淳微笑着摇了摇头,果断道:“不,这件事,朕有必要与昭哥哥好生探讨一番。” 李真淳如此坚定,似乎是拿不定主意,需要与人商量。我心中一惊,料想此事非同小可。 我敛容,严肃道:“愿闻其详。”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先皇派遣李孛弼任长州青阳王,李奕欣担任永州明德郡主时,只给了官衔与封地,但未给实权与兵马。渝东乃富庶之地,多出豪门权贵,长州豪族认为是李孛弼抢了他们的地盘,于是多次命人在他的管辖之地作乱,扰乱城池秩序,而李孛弼岂会善罢甘休?他严整治安,将捣乱者统统抓住公开处以死刑,以儆效尤。这无疑激惹了那些豪右,于是一些豪族联合起来,公然招兵买马,组建成一支万人队伍,冲进了青阳城,李孛弼虽然城中有兵卫驻守,但人数不多,且多是守城兵,战场经验不足,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于是写信给永州洛城的皇叔李剑借兵。 洛王回信满口答应,并且希望他能报答他借兵的恩情,向他献一位绝世美人,李孛弼欣然答应。洛王乃诚信之人,不出两日便率领了一支六千人的军队前来支援,从青阳城后城门浩浩荡荡开进城内,李孛弼大喜过望。 可是李孛弼万万没想到,这支队伍不是来解他燃眉之急的,而是来协助那些豪族的。地方史册中记载,李孛弼当时腹背受敌,大惑不解,站在城楼质问洛王,洛王李剑悠然答道:“不是本王不信守诺言,是皇侄不信守诺言啊。当初本王要的美人不肯归从,刺伤了本王,皇侄既失信于本王,本王又为何要借兵给你呢?” 李孛弼见兵临城下前狼后虎,慌忙道:“不知皇叔看的是哪家美人,本王这就命人捉来献给皇叔。” 李剑挥剑大笑道:“不必了,本王已把她关在洛城的席阳阁里,只是这位美人滴水不进,吵着闹着要见她的兄长,本王于心不忍,才特地前来捉拿你啊。” 李孛弼顿时豁然,这一切分明是李剑的计谋!他故意抓了李奕欣,等找他借兵和他演这场戏,为的就是借这些豪右之手除掉他,从而一举得到永州和长州的政权!李孛弼虽然拼死守城,但他实战经验不足,完全不是李剑的对手,最终被活捉,和李奕欣一起被软禁在了席阳阁中。 听到这里,我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见于朝廷正史呢?” 李真淳叹息道:“大概是因为先皇有意要遮掩这件事吧,其中的缘由尚未查清,或许是因为先皇想袒护皇叔李剑。”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想也是,无论是李孛弼主政还是李剑主政,渝东都在朝廷的控制范围,父皇也没有任何损失如果他一点都不在意李孛弼兄妹的死活。 “那他们是如何逃离的呢?” 李真淳摇了摇头:“地方的历史记录中没有任何记载,可能是被人销毁了,但可以明确的是,李剑当时中了刺客的毒箭,死后渝东政局大乱,豪族四起为王,一片混乱,也许他们是趁乱逃出来的。” 可是他们兄妹此时早已失去了封地,逃出来又有如何,极可能会被豪右抓住,落到任人宰杀的境地啊。他们又是凭借什么在这段时间内迅速崛起的呢? 我忽然想起之前在御史台狱中,贺兰段说的一个线索。 他说,在李孛弼府发现的秦国文牒,难道说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的脑中构成。 适时,李真淳道:“依据现有的证据,皇兄他们很有可能和一部分流民一起从东境逃亡到了秦国避难,并向秦国的国君借了兵力,一举西进夺回了长州和永州。而且似乎他们现在和秦国还有来往。” 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一个疑问也油然而生。 渝东当年如此混乱,为何朝廷没有插手此事?甚至对此事漠不关心,也没有派兵增援李孛弼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贤君之道 朝廷不发兵镇压暴乱,可能有两种解释。第一是因为渝东豪右与中央官员紧密勾结,阻塞了信息的传达,察院御史失职所致。第二是父皇根本没有打算出兵用武力镇压暴乱。渝东富庶,如果朝廷直接派兵,会因此得罪很多庞大势力,父皇便故意让李孛弼与李奕欣前去渝东,打乱渝东的政治平衡,让他们相互厮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父皇没料到皇叔李剑并非衷心效国之人,他不仅没有帮助李孛弼,而且还为了自身权位暗算他们。他也一定没想到无所倚仗的李孛弼和李奕欣会去投靠秦国。 父皇这么做,虽解了内忧,却也引来外患。 我想得出神,李真淳神色忧虑道:“前朝欠他们一个交代,如今他们找朕讨还,二皇兄虽犯下死罪,但朕于心不忍啊,昭哥哥,你说朕该怎么办?” 李真淳幼时由太后抚养长大,太后信佛十分虔诚,他也深受其影响。固然他已学会帝王之术,但心中总是怜悯,有一半菩萨的心肠。李真淳能抓人,能罚人,但未必能杀人,何况李孛弼与他是血亲,李真淳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怎么下得了手呢? 我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但是难以赞同,李真淳是新皇摄政,根基不稳,又遇时局动荡,正是严整纪律,树立威望,稳固民心的时候,现在若是轻易放了李孛弼,虽然是以仁治天下,但恐怕旁人会觉得他软弱无能,不能果断决伐,以后更加欺负他。 所以眼前只有一条路杀鸡儆猴。 我看着李孛弼,诚恳道:“请问陛下古尧帝是贤君吗?” 李真淳想都没想,随即答道:“当然是啊,尧帝建立制度,制定立法,置谏言之鼓,立诽谤之木,百姓昭明,合和万国,当然是贤君啊!” 我点头继续道:“尧帝作为历代人皇的榜样,尚且战南蛮于丹水,伐臣驩兜,为民除六害,陛下何以认为贤君可以兵不血刃地让百姓信服c国家统一呢?况且贤君主政时,也有许多人起义叛乱,黄帝有涿鹿之战,尧有丹水之师,舜时有苗不服,夏启有扈叛逆,难道他们不也是用武力征服对手的吗?贤君应该明白,平乱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让更多的百姓免受的侵害和威胁啊!” 李真淳听得很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光芒闪烁,似在挣扎。 我明白李真淳的纠结,但现在决不能姑息敌人! 于是我高声道:“青阳王和明德郡主虽然平定渝东暴乱有很大功劳,但他们的野心庞大,是能臣而非贤臣,发动不义之师攻入皇城,是奸贼而非能臣。臣恳请陛下抛开情义,公私分明,施与恰当的处置,以昭陛下之明。” 李真淳长叹一口气,默然良久,最终说道:“按周律,造反当判处死刑。那元瑛” 我低首:“若明德郡主也参与了谋反,当同罪。” 李真淳眉梢紧扣,痛苦地闭了眼:“一个错误,势必要造成千千万万个错误,昭哥哥你说,如何才能让它停止呢?” 我垂眸思索片刻后,答道:“恶因生恶果,善因结善果。臣以为善恶终有报,错误已然产生是无法自灭的,所以要多行善事,以善果化解恶果,这样便可以平衡善恶,以正国风。倘若陛下真心诚意以仁孝治天下,一定能成为万民爱戴的贤君。” 李真淳听罢,嘴角缓缓升起一个微笑,道:“朕当皇帝这么久,昭哥哥每次都能提出谏言,替朕排忧解惑,朕真的很开心朕希望不管发生什么,我们的关系能永远不要改变,无论是手足,还是君臣” 他虽然面在笑,但眸中无光,似乎有些黯然神伤,我想一定是兄弟反目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一时难以接受,才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我伸手,轻轻托起他消瘦的脸颊,他的脸还有幼时的影子,昔日的回忆历历在目,我的声音都变得柔和起来:“臣发誓只为陛下一人效忠,陛下永远不会失去臣。” 李真淳听罢像一个孩子一样咯咯笑出来声,他反握住我的手在自己脸蹭了蹭。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当年,当年我们还都是在国子监学习的皇子,咿咿呀呀读着四书五经,没有阴谋阳谋,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权益之争,只有夏风正暖,把芙蓉苑的荷香吹进了夫子的课堂。 告别李真淳,我刚走出宫门,便看见贺兰家的车舆停在太极宫的西侧,贺兰段用扇子撩开了珠帘,朝我招了招手。 没想到这猫妖还挺厚道,竟然在等我一同出宫。 我趋步了车,见贺兰段春风满面,摇着扇子,心情颇为愉悦。 看来这次审问是个大丰收啊。 我坐定,笑问:“贺兰大人今日可有什么收获啊?” 贺兰段勾了勾唇角,喜悦像蔷薇盛开在眉眼之间:“青阳王把秦国插在大周的内应告诉我了,王爷猜是谁?”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 贺兰段示意让我凑近一些,拿扇子遮住了我和他的口鼻,悄声道:“竟然是金吾卫将军孙斌!” 我吃了一惊,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正想大声反驳,贺兰段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我才意识到这是个机密,便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压低声音道:“孙家三代四将,从始皇开始就在为大周打江山了,如果是秦国暗插的叛徒,怎么可能在大周留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 贺兰段挑眉,不以为然:“孙家祖辈可能确实是忠臣,但这并不代表孙将军就不是反贼。或许他与秦国之间有某种利益联系,摧毁了他对朝廷的忠诚。”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看来这件事请要去问问少叔大人了,希望御史台能有更多的情报。” 贺兰段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凑近,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被他盯得有些难受,刚想询问,却听他道:“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下总觉得王爷近来变得沉稳了许多,遇事也会动脑子了呢。” sk首发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时局所致吧,最近大周不太平啊” 贺兰段听罢挑起眼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恐怕以后更不太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英雄救美 我见天色不早,便邀请贺兰段到府共餐,贺兰段欣然接受。 车舆晃晃荡荡行至王府的巷口,远远便看见一人正站在门外守候。我本以为是碧朱,下车时刚掀开帘幕,一只手忽然牵住了我,动作轻缓地引我慢慢落地。 碧朱何时变得体贴了? 我抬头,看到沈安然正温柔地朝我笑,一双明眸似有秋水荡漾着清波。 他显然看出了贺兰段的车舆,拉着我的手问道:“王爷今日去哪了?” 自从那次刺客风波后,我便答应沈安然不会一个人到处乱跑,如今我食言了,想编个合适的借口,犹犹豫豫道:“本王去” 恰时贺兰段也从马车走下来,见沈安然牵着我的手,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手搭在我肩,挑眼望着沈安然:“王爷只是进宫探望皇而已,沈公子那么紧张干嘛?” 我浑身一抖,以为沈安然会生气,暗中偷瞄,发现他看贺兰段的眼神格外冷漠,我感到气氛不对劲,正想说几句缓解,却听沈安然淡淡问道:“不知阁下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贺兰段那猫妖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得意,将肩的手向前伸了一段,从后面捏住了我的下巴尖,呵呵一笑:“我今日可是受王爷之邀,来府做客的。” 沈安然听罢,面带微笑,轻轻拿开了他的手,用手拍了拍我的肩,好像面粘了什么脏东西,然后顺势将我拉入他的怀中,低头笑着问我:“王爷什么时候和这位大理寺卿关系如此要好了?嗯?” 我急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道:“本c本王出宫时,碰c碰巧遇到了贺兰大人,于是便邀他一同到府吃个饭有什么不对的吗?” 沈安然看向贺兰段:“也不是不可,只是碧朱姑娘今日有事出府了,何大娘又生病在榻,如今庖屋里会做饭的没有几个,贺兰大人恐怕这一顿不会太合您的胃口” 他说着抱歉的话,语气却没有半分歉意,只有漠然的拒绝。 贺兰段却哈哈大笑:“有你沈公子在,我还怕没有口福?” 沈安然眉眼含笑:“但沈某从来只给王爷一人做。” 我一惊,沈安然怎么能把这话说给外人听? 我两颊又烫又红,干脆将脸埋在沈安然的衣襟里,害羞地要死。 他们似乎又说了几句,我都没仔细听,脑子里只有他的那句“只给王爷一人做”。 沈安然忽然转来问我:“王爷,你看怎么办?” 我遮着脸,小声建议道:“不如我们添香楼?” 添香楼是永乐城最大的酒楼,碧阑翠瓦画栋飞甍,雕梁绣柱鸿图华构,明灯高悬串若星火,很是堂皇气派,因此总能吸引京城的名流贵族们相聚于此,高谈阔论,把酒言欢。 我们到时,一楼和二楼已满座,店小二引我们了三楼。正逢安国乐起,台金发的胡旋女双手举袖,左旋右转流风回雪,千匝万周好像不觉得累,她脚的金铃伴着鼓点灵灵作响,舞衣轻盈,百媚千娇。 父皇生辰,我曾看过康国的舞姬献艺祝寿,跳的便是这胡旋舞,我当时被西域舞姬出色的舞技所震撼,可面前的这位胡旋女竟然比康国的舞姬跳得还要好。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于是我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准备好好观赏她的舞蹈,就在我被她柔美的旋转迷了眼时,忽然看见一个紫衣人,箭步跳红台,一把搂过那姑娘的腰肢,将她虏下了台,似要轻薄于她,乐坊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乐器,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人被强行带下了台,表演也被打断了,我很是不悦,正要起身阻止,沈安然却按住我的手,轻声道:“王爷不可。” 我疑惑地望着他,另一侧的贺兰段嗑着西瓜子,悠哉道:“王家幺子王陆,这家伙是宜阳坊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王家四世三公,横行霸道管了,堪比当年的孙承恭,没人管得住。” 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台边吃酒的那桌人,漫不经心道:“王陆武功不高,但喜欢招揽人才做门客,这群人又脚着快靴,分明是习武之辈,王爷最好别去招惹。况且王家的水浑得很,王爷小心引火身。” 我双手握拳锤桌,不甘心道:“这可是天下脚下惹事犯法!难道就让他如此放肆下去吗?” 沈安然微笑着,帮我添了一碗香浓的鸡汤,搁在我面前:“王爷不要着急,座中这么多人都是权贵一时的人物,王爷看不下去,自然也有人看不下去。” 我悻悻地喝了口汤,看着那登徒子将胡姬拉下舞台,让她陪他喝酒,举止十分无礼。在坐的人却都习以为常,没了歌舞看就开始举酒闲聊,似乎无人觉得有何不妥。 那桌不时传来王陆的奸笑,我捧着鸡汤,心中唾弃。如果再没有人前阻拦,我一定要出手相救! 更u新b最:快“ 贺兰段忽然丢下瓜子:“诺,英雄救美来了。” 我惊讶中抬头一看,只见一人身着青灰胡衣,宽大的帽檐大遮住了他的脸,肩披着深色的斗篷,背后插着两把弯刀,模样像是一个侠客。 那侠客走到王陆的面前,一把拉过那位胡姬护在臂弯,王陆那桌的人果然凶猛,见状纷纷起身,俨然一副要开打的样子,食客们都突然噤了声,整个三楼顿时陷入沉积,只能听到楼下的一点人语响声。 贺兰段却是一副看好戏地样子:“王爷,你赌谁会赢?” 我白了他一眼,这么紧张的时候,赌你个大头鬼啊! 店小二看气氛不对,慌忙过去劝解,谁知那侠客直接把胡姬塞给了小二,一把将他们推得老远,王陆的同伙也立刻亮出了家伙,刚刚还稳坐在位置的食客们都吓傻了眼,怕刀剑无眼伤到自己,相互推挤着往楼下逃。 贺兰段翘着二郎腿:“王爷,现在逃还来得及。” “闭嘴!本王要好好观战!” 贺兰段不说话了。 我从小就爱看志怪传奇,尤其爱看身怀绝技的侠客们救人于危难,凭借智慧和武艺化险为夷,如今有幸能在现场好好看一把,我觉得这辈子值了。 只见那侠客跳旁边一块空木桌,王陆的手下们围住了桌子,想要捉住他,那人以背为轴腾出拳脚,一脚踢飞一个手下,其中有人想要刺他的腹部,但他出手迅猛,手劲奇大,将他们的兵器纷纷打落在地,一些手下想找他的破绽,抬起桌角,想连桌带人将他掀翻在地,谁知他反掌击桌,借力起身一跃,在半空中使了一个回旋踢,正中三人下颚,反倒将他们踢得人仰马翻,王陆在一旁正准备暗中偷袭,却被踢翻的一名手下撞倒,打翻了旁边的桌子,没吃完的汤酒饭菜都泼到了他身,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人便已击倒了王陆五个手下,剩下的两人见形势不妙,都靠在一边不敢前,王陆咬牙放下狠话后,便带着剩下的人夺路而逃。那侠客大气不喘,似乎刚才的那一番打斗十分轻松。 他理了理衣襟,正要离去,我见状赶忙前拦住了他,笑道:“真是好功夫啊!不知大侠尊姓何名?” 待我走近才发现那人的口鼻也被青纱蒙住,看起来有些怪异,他见到我,似乎有些惊讶,声音沉闷道:“安陵王?” 我一愣,没想到这位大侠竟然知道我?又惊又喜:“正是,正是。大侠功夫如此了得,何不为朝廷效力,保卫我大周百姓安全,本王可以举荐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向我刺来,我根本没时间反应,毫无防备,以为要挨他一刀时,沈安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顺手拔出了他背的弯刀,动作自然地架在了他的脖子,暗中保护我的温芸也从梁跃下,一个飞刀击掉了他手中的匕首。 我心神未定,站在我身旁贺兰段侧目朝我道:“这可有意思了。王爷,你憧憬的这位大侠,似乎想要你的性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玄铁宝刀 那人约莫是没料到会有人来制止自己,一时愣在原地,沈安然靠近他的耳边冷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回答,贺兰段好奇,伸手去掀他的宽帽,他一个激灵,手肘正击中沈安然的腹部,趁他露出破绽的当,从刀下闪身到了我的背后,我心下一惊,来不及向后拔刀,贺兰段便举扇开动机关,扇子的每一折都露出一截雪亮的刀片,他一挥手,这些刀片便像银色的树叶一样向那人飞过去,那人见势不妙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才险险躲过一劫,与我们拉开了距离。 此时我已拔出佩刀,与他正面对峙着:“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忽然抬手,动作似要去拔背后的另一把弯刀,我即刻紧张起来,双手握剑,弓住两腿蓄力,打算一鼓作气冲到他面前竖砍一剑。 但那人却收回了拔剑的手,一个箭步跳到了添香楼的窗户前,似与我对视着,狠厉道:“安陵王!你给我记住!之前,我没能在皇宫除掉你,让你射伤了王爷,今日,你有人相助我不便取你性命,但若有来日我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说罢,他跃窗而逃,我赶忙命温芸追踪此人。 待温芸走后,我将剑插回鞘中,心有余悸同时也愤恨不已,端起桌的茶猛喝一口,然后使劲砸在桌。 我这安陵王真的就这么遭人恨吗? 连见义勇为的大侠都想取我性命 我又气又委屈,决定今晚好好放纵自己一把! 便命小二在添香楼找了一个房间,重置酒菜,继续吃饭。 沈安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盈盈地给我添了碗桂肉甜羹,他端着甜羹,舀一勺,放在嘴里轻轻地吹了一会儿,待温了,再喂给我一口一口地吃。 我吃得心满意足。 果然在这个时候,只有美食和沈安然才能治愈我受伤的心灵。 贺兰段不解风情,心里还惦记着刚刚的那位蒙面人,吵吵嚷嚷道:“那人一定是一个重要线索!去调查还来不及,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呢?” 我吃着甜羹,敷衍道:“本王不是让暗卫去追了吗?贺兰大人急什么?” 沈安然取来几片鱼鲙,在豉汁里滚了滚,放入我的口中,甜辣的香料融进嫩滑鲜美的鱼鲙中,生鱼的腥味被完全掩盖住,豉汁的味道一波一波地刺激着味蕾,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感觉自己会瘾! 贺兰段猛地拍了一掌桌子,盯着沈安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沈安然!身为朝廷新任的台院侍郎,应当大局为重啊!怎么能同王爷一起如此堕落呢?” 沈安然听罢,放下手中的食物,正襟危坐,表情似有些严肃道:“请问大理寺卿,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料想他又要耍贺兰段玩,于是面不动声色,边嚼着鱼鲙边看戏。 贺兰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日子?七月二十,旬休啊。” 沈安然道:“不愧是贺兰大人,说得一点也不错。祖皇定下旬休之日,为的就是让百官在处理公务之余放松休息,古语说劳逸结合,事半功倍。沈某只是按照祖皇的要求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罢了。” 贺兰段张口想反驳,但又无言以对,急得想捶桌子,憋屈道:“沈安然!你c你这是巧言令色!” 我心中偷笑,拿了一块蟹毕罗品尝。 巧舌如簧,我只服沈安然。 今日添香楼的蟹毕罗很是新鲜,蟹黄鲜香味足,我忍不住又从盘中拿了一个,还没喂进嘴,便听到沈安然道:“再则,旬休这日沈某卸下朝中的职务,便是王爷的门客。侍主分忧是沈某的本分,故今日,王爷才是我的大局。沈某确实是以大局为重啊。” 他说这番话时,面露微笑,仿佛没有任何不妥,却差点把我呛了个半死,毕罗卡住了我的喉咙,我锤了锤胸腔,连咳几声,很是难受。 沈安然连忙递过来茶水,扶我喝下,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帮我顺了顺气,直到我不再咳嗽了,他才放心下来,继续喂我吃其他的食物。 贺兰段见状,气的差点昏了过去,明白现在没人想与他一同谈论刺客的事情,只好随遇而安,悻悻地拿起碗箸,与我们一同享用珍馐佳肴。 酒足饭饱后,我拍着肚皮打了一个饱嗝,也有了分析案情的兴致,乐呵呵地转脸问贺兰段:“贺兰大人,你方才觉得那人有何疑点啊?” 贺兰段刚刚和沈安然行酒令,一连输了好几把,被灌了许多好酒,趴在桌子,满面通红,说话有些含糊不清:“那人认得你还说之前进宫行刺过你这其中一定有名堂” 我点点头,转头问端坐在一旁品茶的沈安然:“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沈安然呷了一口茶,眼神温润地望着我:“沈某觉得此人和青阳王有密切的联系。” 我双手撑着腮帮,像听故事一样听他讲道:“那人在说王爷射伤青阳王时,话语间满是恨意,可以断定是青阳王的拥护者。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物证。” 1网永久!免费看6l 说着,他将方才从那人背拔出来的弯刀放在桌面,轻声解释道:“此刀刀身漆黑,但放在亮处露有红光,刀重三十余斤,刀锋削铁如泥,容易自伤,非常人能使用。也就是说,这分明是一把玄铁宝刀。此人擅长此刀,并且以双刀为武器,足见其武艺非凡。” 说着他将弯刀举起来,对着窗外的月光照了照,暗红如血的光芒围绕着刀身,像是淬了血,令人不寒而栗,沈安然却沉静道:“此刀非凡品,此人也非凡人,这足以说明,他是一位高手,而此刀应当是祖传的宝刀。” 沈安然将弯刀平放在桌面,这时贺兰段酒也醒了一大半,指着刀背的刻字分析道:“太宗时期,建宁六年,渝东一带多出山贼,蛮狠霸道欺压百姓,永州奇侠叶忠明,曾以双刀孤身潜入山林,杀了山贼两百多人,一举端了他们的窝点,为民除害,渝东百姓感激涕零,为了答谢他便取山中的玄铁和炼石,铸成了两把玄铁宝刀相赠,面刻着除暴安良,替天行道。” 我凑近一看,此刀背,正是用繁体楷书镌刻着四个大字:替天行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朝思暮想 我惊讶道:“那此人岂非是叶大侠的后辈?” 贺兰段仔细端详桌的玄铁大刀,分析道:“即使不是后人,也应该是弟子,更重要的是此人来自渝东,会不会和青阳王有什么关系呢?” 我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了一遍那人说过的话。很明显,这不是他第一次行刺我,那次我在宫中落水便是他干的,幸好姜宣救了我。 李孛弼造反被捉后,朝廷将暂青阳王府和明德公主府的所有家臣门客,都关进了刑部狱进行拷问。这个刺客应该是漏网之鱼或许,漏网的也不止他一人若是温芸此次能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就好了 但令我费解的是,那刺客作为江湖侠杰之后,为何会如此效忠于李孛弼,协助他造反呢?贼王已擒,他又为何不赶快逃离京城,躲避抓捕,反而现身在添香楼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和贺兰段都陷入思考,只有沈安然还在低头品茶,白烟淡香,神色安然自若,似乎是胸有成竹。 我便试探地问道:“公子有什么思路吗?” 沈安然垂眸望着我,酒肆灯火照亮他的眉眼,薄唇染着浅浅的月光,很是好看,他微笑道:“沈某以为我们眼下还有一个线索。” 我和贺兰段听罢,立刻洗耳恭听。 沈安然正色道:“青阳王被俘,其残党四处逃亡,自顾不暇,此人却在这种时候行侠仗义,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救那位胡旋女,王爷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一愣,想了想,猜道:“莫非是他心人?” 沈安然听后失笑:“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贺兰段是个实干派,听到这里便拍案而起:“无论如何,那胡旋女一定对他很重要,她身总会有些线索,我这就去找她!” 说着便拿走了宝刀当证物,同我们告辞。 我不知为何有些感动。若我大周臣子皆如贺兰段一样聪敏谨慎,恪尽职守,忠一不二,那该有多好啊。 嗯虽然贺兰段有时挺坏心眼的,但那个词是怎么说的?瑕不掩瑜嘛。 有了新的线索,我心中也轻松了不少,重新给自己倒了盏茶,刚喝了小半口,便听到身侧传来沈安然的轻笑声:“王爷,现在这间已没了外人,为何要与我坐得如此远呢?” 我听后一个激动,嘴中含着茶水来不及咽下,沈安然便倾身坐到了我的旁边,擦着我的左肩,近到我可以闻到他身熟悉的兰香。 我端稳了瓷杯,故作镇静道:“公子现任台院侍御史,乃陛下的近臣,还请自重。” 沈安然在我耳边轻不可闻地笑了:“王爷一向我行我素,从介意他人眼光,何时学会避嫌了?” 我听罢,立即反驳他:“本王何时我行我素了?” 我本意是想澄清,谁知一回头,沈安然的脸离我不过一寸的距离,顿时连呼吸都乱了。 沈安然倒显得坦然,他眉眼含笑,勾起了我的下巴,俯身吻了去,我睁大了眼,迷茫地盯着他,他弯眼,笑得狡黠。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激将法,可又舍不得挣开他,只好任他揽在怀中。沈安然见我不反抗了,勾起唇角,仿佛得逞一般看着我,继续轻吻,他的眼睛亮若繁星,脉脉含情,让人难以抗拒。 不同于秦川,沈安然的吻从来都是点到为止的,不多不少,不会让人厌倦,也不会让人忘记。 他抱着我,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肩,忽然觉得一些日子的疲倦乏累都烟消云散,沈安然的吻和拥抱仿佛是一帖良药,让我倍感甜蜜,精神百倍。 沈安然伸手抚顺我的长发,声音和动作一样轻柔:“刺客拔刀刺你的时候,可觉得委屈?”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我这番暴食,实际是图个自我安慰。 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幕,我心有余悸,不自觉往他怀里缩了缩,沉默着点了点头。 沈安然的手忽然停住,紧紧搂住了我的肩:“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忽然觉得安心。沈安然虽然不会武功,却在那个时候为我挺身,真是让人又惊讶有感动。 他总是那么灵,无论在多么危险恐惧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让我安心,让我镇定下来。我喜欢沈安然的很多地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 r看0章f节f,t 最喜欢,也最害怕失去。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天把他安排在我身边,所以我总是害怕沈安然会离开我,就像父皇母后c棉花花一样 我知道岁月会带走很多人,但此刻我最不希望被带走的人,便是沈安然。 我珍惜着和沈安然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在心里一遍一遍摹画他的模样,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呼吸着他的呼吸,活在永远在一起的错觉里面。 所以即使我们现在距离很近,甚至我相信沈安然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可我不敢说破,我怕这又是一个梦,说破了,梦就醒了。 所以我不敢奢求他的海誓山盟,不敢去想将来会发生的事情,甚至不敢去怀疑他。 我只是单纯地希望,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能更多一些,像这样彼此依偎,像朋友一般聊着天,我便心满意足。 沈安然见我忽然没了声,轻轻抚过我的脸颊,低声问:“困了吗?” 我摇头:“不困。” 沈安然:“是想回府吗?” 我又摇头:“不想。” 沈安然轻笑道:“难不成王爷想和我在这间过夜吗?” 我愣住,心里痒痒的,很想点头,但理智还是让我摇了头。 沈安然明显捕捉到了我一瞬间的犹豫,他执起我的手,放掌中摩挲,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春风拂起的柳枝轻轻扫在我的心头,一阵悸动。 他笑得温良:“王爷放心,我早已安排人把海棠院的那张床收拾了一番,今晚便能住进来。” 沈安然自从升为正五品台院侍御史后,便没有再来过海棠院就寝,大概是长时间忙于御史台,便没有时间处理王府的事情,又怕作息不合惊扰了我,便不再与我共室。 如今他又要住进来了,这岂不是意味着,我每日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沈安然,每晚入梦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沈安然,我心中自然是又惊又喜,但还是煞有介事道:“那便随公子的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反戈一击 我和沈安然回到府中已是戌时,门前通报的侍卫看到了我,赶忙迎了去,慌慌张张道:“王爷您这是去哪了,刚刚苏相来接苏姑娘回府,本想见王爷一面,可是” 我先是一愣,好不容易想起了苏姑娘是当年在王府挥霍无度的庶女,后又是一愣,苏相已经亲自把她接走了吗?苏商贵为宰辅之首,竟然亲临安陵王府,难道只是为了接自己的女儿?按照官员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他应该写信给我,让我派人将她送回宰相府,特意跑这一趟难道是有别的意图? 沈安然和我是很有默契的,我刚想到这里,便听他正经道:“苏相此番前来一定有话想对王爷说,而且此事十分重要。” 我赞同地点点头,问那侍卫:“苏相现在何处?” 侍卫惶恐道:“苏相见您不在府,便带着苏姑娘回府了,我们也就没去通报给您。” 我低头思索起来,如果有要事相商又为何这么早走了呢?他大可以在府坐一坐,下人自然会到添香楼找我,我再赶回去见他,莫非苏相是想借接苏晓晓回府为由掩饰此行,因而不能做得太过于明显,这样看来他想与我商量的事或许还是个机密。 罢了,现在天色也晚了,明日终归是要朝参的,到时候下了朝再问问他吧。 碧朱此时还未回府,我有点担心她,便遣终日无所事事的莫离去寻,自己独自去了浴堂,小心翼翼地褪去衣物,将自己泡入温热的清水中,水雾氤氲,身心很是舒坦。 我将身子整个浸没在水中,仰头望着浴堂的房梁,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段一段从我脑海里闪过。 韦相倒台,李孛弼和孙承恭叛国,在添香楼遇到刺客,苏相来访 说不清道不明的,我隐约感到这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推动着这些事情的发展,这些事看似毫无关系,却又似乎被一条绳索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但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因果。 还有碧朱。从河灯节那日,我便觉得她近来有事情瞒着我,今日也迟迟不回府,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我正想得出神,窗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那人影立在门前,双手抱拳道:“暗卫温芸前来复命。” 温芸虽与我关系极好,却并不知我是女儿身,此厢正当是男儿在堂中沐浴,是故在门外回避。 先前派她去追踪那刺客,还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此时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复命,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定了定心神,问她:“可有什么发现?” 温芸道:“那人似乎独居在城外山的茅屋中,看迹象应该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竟然没有同伙吗?我继续追问:“有没有发现他和什么人联络?” 温芸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 作为青阳王的残党,他身居山林却突然出现在了城内的酒肆中,这意味着城内一定有他的内应,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若是顺藤摸瓜,一定能把其他同党找到。 “他可发觉了你在跟踪他?” 温芸摇头:“没有。” 我拊掌而笑:“很好!从今日起,你和林大哥二人,轮流监视他的举动,如果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活动立即报告本王!” 温芸先声答应,而后又迟疑道:“王爷此番若是把我和林渊都调走,谁来保护王爷的安全呢?” 温芸的这个问题很是犀利。我安陵王府的暗卫虽多,但最靠谱的只有温芸和林渊二人,辛桃贪玩,莫离做事冒冒失失,百岁又要照顾千树,我左思右想:“不如就让姜宣暂代本王的贴身暗卫吧,他之前曾多次救过本王的命,本王对他很放心。” 温芸表示同意,安心离去。 沐浴完毕,我换一身水蓝色的寝衣,拧干头发回到卧房,却见沈安然正斜倚在侧床看书,薰笼内燃着苏合香,安神养心,他十指捧书,垂目间似有烛火在沉静的眼底攒动,公子如画,他很惬意,我也很惬意。 hfc 屋里多了一个沈安然,我是肯定睡不着了,便干脆坐到了右侧的梨木案前,抬袖剪了一段案灯盏的芯,执笔撸起袖子,打算把近日发生的事情整理一番,为明日朝参做点准备。 沈安然默不作声,安静地在一旁看书,书案的位置离他的床头较近,夜深人初静,一时间我耳边只听得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当我整理到刺客一事之时,我突然记起之前在王府中活捉过一名想要毒害我的婢女,可那婢女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王府的暗牢中,且死相极惨,我前后一想,猜测此事会不会也是今日这个刺客干的呢? 我抬头问沈安然,沈安然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书的字,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是。” 我不解继续追问,沈安然依然没看我,但耐心地阐述:“那人有着玄铁宝刀,既是叶忠明的后人,一定心怀侠义,怎么会干出剜脸割舌这种残忍之事呢?” 我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确实在理,这也间接说明了想要害我的人,不止李孛弼,还有其他的势力! 我一手托着腮帮,一手在纸涂涂画画。 如果李孛弼想杀我,是怕我阻碍他的计划,除他以外还有谁也想置我于死地呢?我忽而眼前一亮,莫非是孙承恭?姜宣原本就是他派来杀我的,或许是因为姜宣倒戈,便安排了其他人暗杀我? 然而这个想法也被沈安然否定了。 他放下书卷,揉捏着眼角,似乎有些疲惫:“孙公子虽然势力庞大,但未必能轻易插手安陵王府内的事情,当时参与毒害王爷的人绝对不止那婢女一人,能随意调动仆役,想必也只有府内的人才能做,况且” “况且什么?” 沈安然转身看着我,表情似有些严肃:“况且,孙公子早就暗中倒戈皇帝了。” 我听后更是疑惑:“交战那夜,孙承恭率五万人马意图攻克朱雀门,分明就是造反啊?” 沈安然颔首:“倘若他当时没有举兵投降的话,确实就是造反。” 我心中讶异,却听他接着说:“根据当时的部署,不难推测,最初受明德郡主的路线图的误导,皇把兵力分为五波,分别安置在极乐宫的五处宫门,除去背叛朝廷的左右骁卫那八万人,剩下不过十二万人,每处守城门的将士不过三万人,如何是孙公子那五万人的对手?” “即便是集中战力,那也需要确定敌我各方兵力,非一时可成,派兵的时间必会受到推延,待兵力汇聚于朱雀门和玄武门时,两个城门应当是早被攻克。这一切都在青阳王的预料之中,但他最终失败了,因此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个重要的人反戈一击,帮了我们一把。” 他言之有理,可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朝中依附青阳王的人很多,你是如何知道倒戈的人是孙承恭呢?” 沈安然目光柔和地望着我,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当时率五万众,只有他才有能力挽回这个局面况且有一件事情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战斗结束后,孙公子被俘,立即押至御史台审问时,王爷可看到他身有致命的伤痕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番:“没有。” “身为敌之将领,身无致命之伤,这意味着他尚未被打败,既然没有被打败,又为何还要束手听命于敌军?故一定是投降。” “那又如何解释朝廷隐瞒此事,还把孙承恭关入地牢呢?” 沈安然笑得恬淡,似乎一切他都了然于心:“自然是为了演一出戏,把孙将军逼出来。” 我前后思量了一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有一点不明:“当夜御史台审孙承恭,你并未到场,是如何知道他身是否有伤的呢?” 沈安然不动声色地笑了,朦胧的月色透过床前的轩窗,如银霜飘浮在他的身,仿若下凡的仙人,他将手指放在唇边,星眸流光,轻声道:“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掀波澜 与其说是沈安然有神通,不如说是贺兰段告诉他的。这样一想,我便没把此事放在心。 次日,我与沈安然一同参加早朝。 含元殿,李真淳发问,大臣们纷纷议论起如何惩治参与反叛的人。 我瞟了一眼韦参原来的位置,韦参已被贬至外州,挨紧站着的一排朝臣,生生空出一个位置。我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 朝廷官场一向是诡谲多变,我早该习惯了。 右威卫将军官晟是一个直肠子,看大家东一句西一句,说得不可开交,想必也有些心烦意乱,赫然出列道:“不就是惩戒吗?这有什么可讨论的?依微臣看,干脆让左右骁卫的残兵败将去驻守边域,把渝东那些造反之人统统抓去服劳役c修城墙!” 薛太师听罢,立刻坐不住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陛下!使不得啊!渝东的人虽然是叛贼,但他们同样是陛下的子民c地方的壮丁,若是让他们都去服劳役了,谁来照看他们的父老妻子呢?” 众臣子听罢,一片哗然。 薛太师不愧是以仁治教,确实是心系百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当真对得起一代贤士的名号。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忽然又走出来一个人。 苏相端举着笏板,迤迤然行至两列朝臣的中央:“微臣以为薛太师所言极是。此时渝东造反,若是用武力强制镇压,反而会引起渝东百姓对朝廷的怨恨,恨而失民心,失民心而生积怨,长年累月甚至可能引发新的暴乱。” 李真淳颔首,深以为然。 羽林卫中郎将关牧却公然反对道:“这群人虽是百姓,但也是叛军,若是不加以管教,严肃处置,他们反而会觉得朝廷好欺负,决不能直接放他们走!” 我在一旁听着,觉得也有些道理。 这些百姓不能严惩,但也不能不罚,该怎么办呢? “关将军所言极是。这些百姓既参与了谋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绝不能让他们做一辈子苦力。微臣以为,可以把他们放回家乡后,对渝东一带增加土地税和商税的征税,并将罪行较重的人家的一半田地作为永业田,这虽然是惩罚,但渝东一带土壤肥沃,物资丰富,收成可观,既不会加重百姓的耕作负担,又不会让老人妇弱失去庇护,朝廷也能从中获益。” 苏商的声音总是轻柔平和,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扰乱他的心境。 他的建议既惩罚了叛军,又安抚人心,还充实了国库,可以说是百无一漏,一箭三雕,简直完美啊! 殿的大臣也纷纷附和,李真淳也对这个提议甚是满意,抚掌笑道:“好!就按苏爱卿说的办!此事便由户部尚书全权负责,刘爱卿啊,你马通知永州和长州的刺史,让他们协助你实行法令。” 新任户部尚书刘成林赶忙前:“微臣遵旨。” 众人以为事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差不多准备退朝了,可薛太师却没有归位,他立在原地,继续启奏道:“陛下,老臣以为这还不够。” 李真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请问太师什么不够?” 薛太师捋着灰白的长须道:“这些处罚都是治标不治本,百姓只是表面服从陛下,内心多是挫败不甘,贼心不改。” 李真淳着急了:“太师为之奈何?” 薛太师进言道:“老臣以为,朝廷与渝东的矛盾只在一人身。渝东百姓是听从此人号令而起兵造反,若是此人知错能改,痛心悔过,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并对渝东的百姓有一个合适的交代,这个矛盾便能迎刃而解,渝东百姓也会真心实意地臣服于陛下。” “让敌人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是天方夜谭吗?” “是啊,若是明白自己的罪行,他又怎么会造反呢?”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薛太师此言一出,朝堂便炸开了锅,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连我也觉得薛太师这番话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当年在国子监,薛太师和孟太傅最中意的皇子就是李孛弼,认为他长大一定会成为一个贤能的人,如今他犯下谋逆之罪,薛太师一定十分痛心,所以希望他能当着众人的面悔过自新。 我正想得入神,一个高亢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臣以为大家不必为此事操心。” 我和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紫发碧眼的贺兰段正从列队的后方,颇为悠然地走到皇的面前:“陛下放心,那位主谋昨日已向微臣招供认罪了,微臣认为可以让他写一份悔过书,择日当众念出,以示悔悟之心,让世人对陛下心服口服。” 李真淳听罢,立刻舒展了眉头:“贺兰爱卿真是朕的解忧草啊!就这么办!” 贺兰段欣然退下,站在我左右的官员们便开始夸赞贺兰段,说他聪慧过人,明察秋毫,能断奇案,又说他廉洁奉公,恪尽职守,为主分忧云云。我立在他们中间一语不发,肚子里却觉得可笑,既然他们如此认可贺兰段,当年大理寺涉嫌毒害卫冠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人帮他说话呢? 真是一群厚脸皮的老狐狸! 在一片奉承声中,吏部尚书张典突然出列,恭声道:“臣有本奏。” 李真淳抬袖,张典缓了缓才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两个月前修改的荐举制度?” 李真淳点头:“朕记得是苏爱卿提出修改的,新的荐举制度实行地非常好,为朕招揽了不少人才。” 张典停顿了片刻,试探般地问道:“那陛下可还记得,若是被举荐人尸位素餐,不尽职责,那么举荐人也要被降职?” 李真淳目光深沉:“朕记得。” 张典见铺垫足够了,这才开始说重点:“如今韦参和郑玄甫两个毒瘤贪赃枉法,搅乱朝纲,已被严厉处置,郑玄甫是由韦参举荐入朝为官的,初任户部巡官,当加罚韦参,而当年推举韦参的人是” 听到这里,我的脑袋开始飞速转动,韦参最初担任的是监察御史,推荐他的人是 我抬头望向了站在我斜前方的那位紫衣宰相,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半面脸,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只有面具在殿泛着冷光。 门下令萧平闻声出列,声音平淡而坦然:“当年举荐韦参的人正是微臣,微臣眼拙,不识此人面目,让他滥用职权,犯下重罪,微臣罪不可逭,甘愿受罚。” 朝堂再掀议论声潮。 s唯一&,x其他都是c盗版 我和李真淳皆是大吃一惊,萧平身负宰相之重职,贤能无双,举目朝野没有一个人可以代替他胜任门下令,如果贸然贬官,会导致朝堂左右失衡,可若是不处罚他,又违背制度,实在是难以服众,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偏头默默瞅着张典,这个吏部尚书到底是秉公执法,还是成心挑事呢? 适时,少叔旻站出来替萧平说话:“萧相虽是一代贤臣,但人无完人,也会有出纰漏的时候。苏相当时修改举荐制,是为了提防朝中高官为一己私利,推举无用之人,萧相德才兼备,是大周难得的人才,也是百姓难得的良吏,深受民众爱戴,陛下切不可学文帝贬贾生,伤了人心啊。” 苏商也立即回应道:“微臣以为少叔大人所言极是,萧相公正廉洁乃世人皆知,怎么会和韦参私下勾结,祸乱朝纲呢?这其中必有误会。制度虽死,人却是活的,望陛下三思。” 李真淳听后想了想:“萧相识人不明,理应谪贬,但念你持政有功,朕便不再追究此事,罚你闭门三日,在府中反省,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少叔旻和苏商带头附议道:“陛下英明!” 我虽也赞同不重罚萧平,但一个疑惑却慢慢盘踞在我心头:萧平当真未参与此事,对韦参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 而且少叔旻的话也颇有深意。贾谊当年辅佐汉文帝完善教化礼仪,提出重农抑商,有不少功劳,但朝臣们嫉贤妒能,进言诽谤他,汉文帝听信谣言,将他贬至长沙,难道少叔旻觉得是有人在趁机冤枉萧平吗?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茶楼巧遇 下朝后,我本打算向苏商询问昨夜的事情,但李真淳似乎有要紧的事情商量,早早地便安排了苏商和三公等人,一同到紫宸殿议事,我见状只好择日再问。 如今韦参倒台,整个尚书省都要严查,这将是一次大洗牌,不知道对以后的朝政格局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沈安然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我本想问问他的看法,却碍着我的想法还未成熟,不便拿出来和人探讨,于是慌忙摆了摆手:“本王什么都没想!” 沈安然墨玉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显然是不信:“真的?” 沈安然擅长察言观色,我这般否定,他不但不信,还会怀疑我对他有所隐瞒得想个更好的借口。 路过日晷时,我忽然眼前一亮:“你瞧!下个月不是你生辰吗?本王方才在想如何给你庆祝呢!” 沈安然的生辰在八月初三,对应的便是南方第七宿轸宿。 轸宿为朱雀之尾,自古被人看作是凶星。 若是轸宿过于明亮,那就意味着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俗语里讲,人离财散有消亡,葬埋婚姻皆不利,朝朝日日有惊慌。这说的便是轸宿。 但生值轸宿也代表着此人沉稳内敛,才智过人,又可以说是福祸相依。 我之前住在百福殿,总是听到不懂事的宫女们相聚在一起观星算命,指着对方掌的纹路又或是掐算生辰八字,观凶吉,看姻缘,很有点名堂。再则,前朝在秘书监设立了司天台,连祖皇都很相信这一套,逢年过节都要请司天监算一算。 可自从遇到了沈安然,我便什么都不信了。 说什么“朝朝日日有惊慌”,这句话形容我还差不多,沈安然那样一个泰然自若的人,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有丝毫的惊慌! 沈安然笑了,目光柔和地望着我:“王爷打算如何庆祝呢?” 往年都是去添香楼置办酒宴请他吃饭的,若是今年还是这老套路,不免让人乏味,可我这个人平日里又不喜欢到处走动,忙的时候替李真淳操心,闲下来也只会躺在床看几本志怪传奇解解闷,确实不知道永乐城除了吃饭c喝酒c看表演还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活动了,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安然笑若春风般和煦,仿佛我的反应正中他的下怀:“在下倒有个主意。” 我很是惊喜,让他快说。 沈安然笑道:“今年沈某想过一个特别的生日不如王爷到时满足在下一个愿望,如何?” 我听罢,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愿望不会特别过分吧?” 沈安然只是笑,不置可否。 我忽然有些担心,犹豫着要不要驳回这个建议,便听沈安然恭然道:“辰时已到,沈某要去御史台处理公务了,王爷告辞。” 沈安然说走就走,步伐匆忙,似乎有要事在身,我便独自一人乘车回了王府。 我前脚还没跨进海棠院的门槛,后脚林渊便跟了进来,我料想一定是那刺客有动静了,便在院子里寻了一个木墩坐下听他汇报情况。 林渊抱拳立在院中,面带疲色道:“王爷,那人今日辰时突然下山,眼下正在平康坊的清风轩,叫了一壶茶,似乎在等人,温芸现在正在清风轩盯着。” 清风轩是一个普通茶庄,那刺客究竟在那里等谁呢?如论如何,他等的那人很有可能就是青阳王安插在的京城的内应他们汇合难道是要商量对策?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的谈话将非常重要。 事态紧急,眼下已来不及通知大理寺,我便打算亲自前往探查。 于是赶忙回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胜业坊离平康坊虽不远,步行仍需要一刻钟,林渊干脆背我,施展轻功跃墙壁屋瓦,一转眼便到了。 我们刚到清风轩,打发了那里的小二,温芸便从暗中现身:“王爷,他等的那人已经来了。正在楼的千江月交谈。” 我点点头,独自了楼。 我很快找到了那个隔间,房间的门窗紧闭着,透过门缝依稀能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半蹲着身子,避免影子打在窗纸,以一种极其别捏的姿态,仔细听他们谈话。 两人的声音很好分辨。除了刺客以外,另一个人声音娇柔,明显是一个女子。 他们似乎在讨论次在添香楼发生的事情。女子突然拍桌指责那人不应该挺身救她,更不应该转而刺杀我,她事后发现大理寺的人也在,认为这样会暴露身份等等。 听到这里,我可以肯定这女子应该就是那日被王陆调戏的胡旋女。 沈安然所料极是,这刺客和胡旋女果然关系不一般!他们很可能是共犯! 当女子得知那人在混战中,不小心将自己的玄铁宝刀丢在了添香楼,显得十分焦急,要他尽快将刀找回来,似乎马有大事要筹办 我感觉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于是贴近了门缝,可是那女子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我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那人可能发现了自己,于是赶忙起身,千江月门外是一条长廊无处藏身,情急之下我便躲进了他隔壁的房间。 c! 躲进去后,我便听到了门动的声响,那女子果然出来查看了一番,发现门外无人后,才又进去,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我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出房间继续偷听,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安陵王?” 我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藏身的这个房间原来有人。 抬头一看,又是一惊。 “韦参?你怎么会在这里?” 韦参端着瓷杯,面颊消瘦,眼窝深陷,模样很是疲惫颓然,但端茶的动作却十分娴熟,神情中有几分与往日相异的淡然:“下官明日便要离京,临走前想再尝尝清风轩的六安茶。” 我听罢皱眉。韦参明日就要走了?可我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他啊,只是眼下又不能错过那个刺客的情报,我在心中权衡一番后赔礼道:“本王方才走错了房间,打扰了客人的雅兴,告辞。” 韦参看也不看我,只是垂眸盯着杯沿道:“慢走。” 我出了房间,却发现千江月已经空了,那两人不知何时离开了房间。便叫来林渊和温芸,他二人说那二人之后在房间待了一会儿,但没出声,随后便立即离开了清风轩。一个去了添香楼,一个出了城。 没出声?我立刻想到他们察觉到隔墙有耳,可能是用字条交流! 温芸很是不解:“既然使用字条,为何不干脆飞鸽传书?这多容易啊!” 我失笑道:“他们交流容易,我们截取情报也容易,是不是?” 温芸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我负手叹了口气,此番专程赶来得到的情报虽然不多,但可以肯定的是沈安然推理的没错,那胡旋女果然也有问题,需要好好监视。 我将监视的事宜吩咐给林渊和温芸后,思量了一番,还是踱回了韦参的房间。 “王爷事情都办妥了?” 我点点头:“韦参,本王有点事想请问你。” 韦参用杯盖拂开茶面的渣滓,眼皮也不抬一下:“王爷,请说。” 我皱着眉头,心情有些急迫:“本王问你,是你一直暗中协助青阳王谋反的吗?” 韦参细细品茶,神色自若,仿佛那些都是别人的事:“王爷既然心中已有判断,又何必来问我?” 我一愣,看着眼前的韦参一盏一盏喝着茶,觉得他和当年与我拌嘴使诈的韦参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现在的从容淡漠的神色,竟有几分像从天竺回来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西出阳关 我料想韦参大概是觉得我也以为他有罪,所以语气才会这么冷漠,于是我理了理衣袖,坐正了身子道:“其实本王认为这些事是有人指使你干的,本王很好奇你为什么甘愿当那些人的替罪羊,难道他们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韦参听罢长叹一口气,卷起袖摆将茶具放下,神色严肃道:“那天大的好处,不过是放过我一条命罢了。王爷,我奉劝你到此为止,不要再往下查了。” 我愕然:“为什么?” 韦参没有明说,只是淡然道:“面对那些你永远无法战胜的人,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甘愿臣服,要么切勿招惹。” 指使他的人地位果然在我们之! 我挑眉:“所以你选择臣服?你又怎么知道本王无法战胜那些人?” 韦参微微皱眉,面露惆怅,语气颇为无奈:“王爷还不明白吗?并非是我们的智慧c兵力c勇气无法战胜他们,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输的。我们的立场,早就预示了我们的失败啊!” 我听得有点懵:“本王不明白。” 韦参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最终叹息一声:“你终将明白,因为你所守护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正义。” 我所守护的东西,并非真正的正义? 这话着实令人诧异。 我想守护的是李真淳和大周王朝的江山社稷,这些东西难道是不正义的吗?简直荒唐! 我有些恼怒,兀自倒了杯茶,没仔细尝便囫囵而尽。 我很清楚韦参说这番话一定有他的道理,但他不愿与我详谈,甚至阻止我继续调查幕后主使,看来我们的关系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势如水火。 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是就事论事,问问他替罪的事吧。 我放下瓷杯,试探地问:“那你就甘愿去那不毛之地,替那些人承担这份沉重的惩罚吗?” 韦参倒是淡然,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韦参是一个重利之人,也是一个重情之人,就算他能舍弃穿金戴银的生活,也不可能舍弃自己的一家老小啊! 我不甘心地继续道:“你的仕途终焉,那你的父母妻儿又该怎么办?你忍心让他们和你一同到那极寒之地受苦吗?” 韦参茶送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已将他们托付于挚友照料。王爷不必多言。” 我明白,眼下我无法说服他,即使是不断朝他伤口撒盐,拼命激他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于是,我做了最后的尝试:“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指使你的人是谁吗?” 韦参冷笑一声:“如果我回答了你,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我活着走出清风轩吗?” 我心中一惊,没想到那些人的势力已强大到如此地步。 “王爷,请回吧。” d一&! 我走时,韦参还在品茗,杯茶一盏又一盏,不像是在喝茶,倒像是饮酒。他似有许多愁苦,却想保持清醒,他什么都不愿与旁人说,好像这些悲愁随着茶水一杯杯下肚,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如同那些问题的答案,那些阴谋和秘密,一起烂在肚子里。 韦参和我作对了这么多年,如今他要走,我竟然有些舍不得。 出了清风轩,我回到府,命管事准备了些衣物器皿和银两赠予韦参之妻窦氏,并写了封信给韦参算是给他饯行。 我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韦参明明是贪官奸臣,我却始终觉得他是有难言的苦衷。他曾经被迫面对自己无法抗衡的敌人,即便是他最终决定与其同流合污,这其中也是受了许多苦的,他必须要否定自己的政治立场,亲手毁掉自己的政治前途,他这个性子又怎会甘心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多少还是让人同情。 韦参一走,六部大变,以后的朝廷格局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我知道,真正的对手还暗藏在诡谲多变的朝堂的阴影里。 韦参出京三日后,便是白露时节,我见天气转凉,便与碧朱同去集市置备些布匹,拿来做秋天的衣裳。 温芸和林渊眼下在分头监视刺客和胡旋女,是故今日保护我们街采购的人是姜宣。 虽说是暗卫,姜宣却不肯暗中跟随,非要和我们走在一起,甚至央着让我也给他也置一套秋装。 我念着暗卫团最近任务繁重,操劳辛苦,便打算给他们所有人都置办一套,顺便也就答应了他。然后想到沈安然的生辰将近,不如也给他买一套当做礼物相赠。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便忽然有些兴奋,兴奋到连姜宣那么不识脸色的人,都问我为什么给他买件衣服会这么开心,该不是看他了吧。 碧朱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听罢立即回了他一个栗暴。 其实我很怕和碧朱一起街买东西。碧朱以前是富家千金,所以对穿衣打扮这方面很是讲究,布的产地c品质c颜色c花纹c配物统统都要研究一遍,一挑就是三四个时辰,麻烦得不得了。 若不是我突然得了闲空,哪敢出来陪她?碧朱却不客气,硬是拉我进了京城最大的布庄锦绣阁。 一进门,我便被眼前绚丽多彩的布料迷乱了眼,红黄蓝紫,花鸟鱼虫,应接不暇地在面前晃来晃去,让我在赞叹之余还有些头晕目眩。我依稀记得自己两年前来过一次锦绣阁,印象里的装潢却不是现在这般大气华贵,碧朱告诉我这是因为新接手的老板是个大商户,瞧之前的生意不甚火爆,便自己出钱将整个布庄的面积扩大了一倍,丝绸也改用江南的亮色新款,因此倍受京城年轻男女的喜欢,布庄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我看着百千匹从至下,如瀑布般垂下的明艳华丽的布匹,在日光和烛火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布绣的花鸟鱼虫便都像活的一般,风吹拂过来,布匹抖一抖,它们便能落地成真。这精细的做工,丝滑柔软的触感,我不会看布品,却觉得每一匹都是珍品。 姜宣瞧了一件绣着的牡丹蝴蝶栩栩如生的蚕丝粉绸,我和碧朱在一旁边称赞他的眼光,边捂嘴偷笑。 看来姜宣是在用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京城第一小白脸啊! 碧朱则拿来一匹绣着火枫秋菊的绯色绸缎凑到我面前,笑盈盈道:“这件布匹质量乘,图案是苏绣,若是用来做齐胸襦裙,一定很漂亮,王爷你说是吧。” 好你个碧朱!竟然欺负我穿不了女装! 我暗暗咬牙,在心里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嘴却道:“秋天穿襦裙也太冷了些,不如让萧大娘给你做成亵裤挡挡寒。” 碧朱听罢立刻急了:“这么好的布料做亵裤也太暴殄天物的吧!不成不成!” 姜宣也拿来一匹青云飞鹭的紫色布料,嚷嚷着往我怀里塞:“我们家王爷怎么能穿红色?还是紫色显得大气沉稳呐,王爷你比一比,看看合适不合适?” 我见它绣工不错,便拿到大铜镜前比了比,可越比越觉得自己像当时在添香楼遇到的王陆,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将布匹扔给姜宣道:“大红大紫的太俗了,本王一向很低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国有太岁 最后还是碧朱眼光独到,给我挑了件鸦青色的绸缎,面绣着竹柏金桂,颇有初秋的韵味,更重要的是青色较深,显白显瘦还显身长,我对此很满意。 挑完自己的,我便转身到别处看,东转西转终于发现了一件织绘着兰若的布匹,那布料光泽细腻,顺着光赭色里隐约透着藏蓝,我忍不住牵着一截在手中摩挲赏玩,觉得十分好看。 一个眼尖的伙计看出了我对这匹布料的喜爱,趋步行至我跟前,热情地向我介绍起来:“客官真是好眼光啊,这一排都是刚刚从苏州运来的新面料,花纹是请江南羽衣坊的巧手绣工一连缝制了一个月才织成的一匹,御寒保暖,正是这个时节穿,这色泽静雅沉稳,非常适合公子的气质啊!” 我若有所思,虽然这布庄伙计的最后一句话疑似在拍我的马屁,但这布料的颜色和花纹着实配得“静雅沉稳”着四个字,也是配得我家沈安然的。 于是欣然道:“那便打包两匹新的,明日送到安陵王府。” 这伙计听罢,突然灵光起来,连连哈腰点头道:“原来是王爷驾到啊!您先坐会儿,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来招待” 我此番便衣出行,不想惹人注意,便皱着眉头拦住了他:“本王只是出府顺便逛逛,不欲声张,你只要把我们选的这几套布料记下,明日送来便好。” “是是是。” 好不容易打发了伙计,见碧朱虽挑好了自己的,但还是想不想走,自顾自地在各种绫罗绸缎中走来走去,知道她舍不得走,便让她连同众暗卫的也一起选了。 我和姜宣搁在一旁没事干,便去了锦绣阁旁边的茶馆里边磕西瓜子边听人闲聊。 茶馆是个交流消息的好去处,闲来无事找个茶馆坐一个时辰,保准能听到自己感兴趣的猛料。而此时座有人讨论青阳王叛乱的,也有讨论江湖秘辛的,自然也少不了讨论我安陵王的。 安陵王在永乐城,从来都是一个热门话题,且都是些不好的传闻。从最早的蛊惑天子,玩弄权术,到近来的耽迷男色,奢侈挥霍,没一个像样的故事,不知今日又要说我些什么。 好巧不巧,今日传我闲话的,就在旁边一桌。我背对着他们,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仔细。 市井很少人知道当时是我守在玄武门御敌,即便是知道我去了,也只讲是司马烨和孙斌前后夹击,大破叛军,很是神武,却说我此时躲在了军队后头苟且观火,瑟瑟发抖,很是软弱无能,将皇室的颜面丢了个干净。 我喝了口茶,默默在一旁听着,姜宣却性子直率,听后有些沉不住气,站起身来,端了壶茶拿着杯子转身便凑了那桌,我来不及拦他,也不能跟过去,只好捂着半张脸,侧坐在原位静静看着。 只见姜宣啪地一声将茶壶掷在桌,手里端着茶水,作好奇状,很自然地插入了他们的话题:“各位刚刚可是在说安陵王?” 那些人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其中有人比较随意,搭话道:“怎么?这位兄台也对安陵王感兴趣?” 姜宣热情地点了点头,拿了旁边的木墩,干脆与他们坐成一席:“我听到的传闻倒与诸位的说法有些不同,不知真假,想来和各位讨教讨教。说是安陵王出生时,夏皇后梦到了城隍老爷,城隍老爷说了几句话,给了她一样东西,皇后梦中没看清,醒来后便发现床头有一物形状奇异,不知是何物,便让人将此事告知司天监,司天监的人说啊,这太子出生在夤夜阴时,星辰隐蔽,本就极不祥,还惊动了城隍爷,而这托梦送的异物很可能是” 姜宣胡诌确实是一把好手,却不想他还这么会吊人胃口。他刚刚那番话说的声音极大,仿佛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一下子吸引了馆子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好奇,我也好奇,毕竟这段子是刚出炉的,谁都没听过。 姜宣吸了口气,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道:“说这很可能是太岁!” 大家一听都惊呆了,我也是懵,他说的太岁应该是指千年难得的肉灵芝,那本是养身的灵药,在他烘托的诡异氛围中,听着却像是率领诸神c统正时方的太岁星君! 世人皆知那太岁乃是年中之天子,每年的太岁星君都掌管人间凶吉祸福,不可冒犯,犯之则凶。 我呷了口茶,不知姜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把我和太岁扯了关系。周遭虽有人质疑,更多人却听得来了劲,嚷着叫他继续讲。 姜宣被这么一捧,眉飞色舞了起来,说的也更来神,故弄玄虚道:“大家知道着安陵王身为太子储君为何没当皇帝吗?” 众人自然答不来,他便自问自答道:“正是因为他是太岁命,不能犯,只能防,若是将他供奉为人皇,则大周凶吉便只在他一人身,他凶则大周凶,他吉则大周吉!如此一来,国运便被他一人牵制,实在风险,先皇当然不肯啊!”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一些质疑之人,便有了三分相信,但还是觉得证据不足,一时间竟在茶馆中争吵起来,他们一吵不要紧,我这头却开始晕晕打转,怕是又要犯那头风症,姜宣许是跟我久了,主仆有了默契,忙连连喊停。 大家不吵了,听他继续扯:“前些日子尚书令韦参不是倒台了吗?大家只知他是行贿受贿,为官不廉,不知在座有没有想过,韦参在当宰相的时候可是处处与安陵王作对,这岂不是活该犯了太岁,惹来灾祸吗?如今他被贬到宜城当知县,从正二品降职从七品,想来不是,却是天灾啊!” 众人听罢皆倒吸一口凉气,尤其刚刚嚼我口舌的那桌人,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便是此刻有人想反驳,却见那姜宣讲的有板有眼,不像是瞎编,顿时感到分外惊恐。 我没想过姜宣竟有编话本的天赋,便抓了把西瓜子,颇认真地听他编下去。 姜宣不愧是当过暗卫又当过面首的男人,十分善于察言观色,他见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他讲,故意作口干状,不停给自己倒水喝,旁边人瞅着瞅着,见他不往下讲了,更是焦急,声声催促起来。 姜宣韵足了说书人的味儿,这才缓缓放下茶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们可知道这次青阳王叛乱背后的隐情吗?” 大家见他声音变小了,连忙凑成一团,竖着耳朵听,姜宣的声音更轻了,仿佛要讲一段不能传入市井人耳的宫廷秘辛。 我的位置虽近,但也听不清了,便揣着瓜子挪了木墩去听。 姜宣道:“那夜青阳王的人马到达玄武门下时,正是子时,天本有一轮皓月,双方开战时,忽然狂风大起,乌云遮月,城门站来一个人,青阳王的人借着城的火把看去,此人竟是安陵王,那时安陵王盛怒,说此门不可破,若是想破着玄武门,便是违逆太岁,青阳王哪会相信这些话,不理他继续攻城,谁知暗无天际的天突然亮起一颗星,看那方位正是北斗破军!叛军见此景象皆大惊失色,恐有大祸将至,就在这时,暗风中射出两只冷箭,正中青阳王胸口,而射箭之人正是安陵王啊!” “你这人真是满口胡说!那青阳王分明是被司马将军击溃的,你说是安陵王有何证据?” 见有人反驳,姜宣不急不恼,一摊手,故作无奈状道:“小生知道,在场各位信不过小生的一面之辞,可小生这番说辞,当真是从司马将军府听来的,没有半分虚假!大家若不信,大可去问那夜值班的羽林郎和金吾郎,便知小生所说是否属实。” 姜宣这话说的巧妙,既撇开了自己的关系,又能以一真掩三假,当时在场的羽林军和金吾卫确实可以证明青阳王是被人射下了马,但他们不可能知道“我是太岁”的宫廷秘密,自然答不来其他问题,见他们吞吐,百姓便会当真,如此一来,我这个假太岁,便成了真太岁。 若这事传开了,怕是以后永乐城的人不仅不敢嚼我是非了,或许见了我便要躲呢。就因为姜宣这现编的段子,百姓们就被愚弄得团团转,逢年不知是拜城隍好,还是拜我好。 想到这里我不禁捂着嘴笑起来。 极巧的是,刚好在坐的便有一位羽林郎,他举起茶杯朗声道:“我能作证羽林军到时青阳王确实已受重伤,胸口中了两箭,却不知是谁射的!” 众人听罢皆是一惊,顿时对我安陵王有了几分敬畏。 姜宣忽然回过头,坏笑着对我比了一个大拇指,我也促狭一笑。他今日一举实在令我欣慰,觉得他在王府吃住这么多年,能如此护主,算是没白养。 就在茶馆议论纷纷之时,忽然跑堂人匆匆忙忙地从馆外冲进来,喘着粗气向里面的人喊道:“东市口审青阳王啦!大家快去看啊!” 刚刚还在讨论我是不是太岁的人,赶忙收拾起东西,争先恐后地奔去东市口看李孛弼。 pc5y 我对此颇为无奈。现在人心太八卦太浮躁,一有热闹便一窝蜂地凑去,这样的民风委实不好。 我叹息着理了理衣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一双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姜宣的两肩,轻咳一声,道:“快使个轻功,我们赶过去看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岌岌可危 说起这当市定罪处刑,李真淳登基后就把它废了,自那以后白虎门便没开过。 先皇在时却很喜欢将宫牢中的死囚们拖出白虎门,到刑场上当众砍头,威慑民众,以示警告。也不知道这警示的作用大不大,只是京城的百姓平日里都闲来无事,很爱凑这个热闹,明明是血腥的画面,却看得十分过瘾,刽子手挥刀人头落地时,大家纷纷拍手叫好。 但李真淳觉得这种做法十分残忍,因此和刑部商议改了法令。近年的死犯都是先由金吾卫带回家,吃上家里的最后一顿饭后再绑到城外悄悄杀掉,因怕惊吓到家中的老人,也不许亲人去看。虽然实行的还是死刑,但不砍头了,尽量给囚犯留全尸,以宽慰亲人。这种做法比较仁慈,李真淳把提案拿给我看时,我非常赞同,觉得民风还是要淳朴点好,围观杀人这种行为确实不值得提倡,便与他一拍即合。 可是京城的百姓却不是这个想法,看不到刽子手砍头,竟像是少了乐子一般,一些人实在无聊,便向狱丞打听最近死囚行刑的时间,掐着点偷偷跑出城躲起来看。 对此,我只能感慨世风日下,人心扭曲啊! 此番审李孛弼,选的是平日最热闹的东市口,便是故意要让城中的人都来看看,旨在让青阳王诚恳悔过,深刻检讨,让百姓更加服从信任朝廷,尤其是那些背叛朝廷的渝东百姓。 贺兰段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好,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想到,这东市口会被看审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车舆难行。 这么多年都没犯人看的京城百姓,一听说死囚是长州的青阳王,纷纷带上茶点瓜果赶来东市口,卯足劲朝前排挤,街市周围的馆肆也都挤满了人,像是在戏楼买座的看客,都大家伸长脖子睁大眼,等着看一场好戏。 即便是姜宣施了轻功,我们到时,也早已挤不进人群,只能看到高台上李孛弼芝麻大小的一张脸,隔得远声音也听不太清楚。 我表示很苦恼。姜宣这次带了脑子,马上打横抱起我,借着几阶墙瓦,轻盈地跃上了离筑台较近的胡氏酒肆的顶上。 那酒楼是刚建的,瓦片刚上过蜡,很是光滑,以至于我从姜宣身上落下,脚抓不牢地,直直往下面溜,姜宣倒是内力深厚,站得很稳,他没办法,只好把我背在背上听。 我不禁感慨高处真又是另一番景象奇观。楼下庞大的人群瞬间变成了密密麻麻c如黑点般的人头,李孛弼在搭好的高台上念着悔书,高台外侧围着三层披胄持矛的金吾卫,离高台最近的是渝东叛军,叛军外又紧紧围了一层金吾卫,再外圈便是城内的平头百姓了。上将军官晟和赵天翼把守在高台的两侧,有着金吾卫等人亲临现场维持纪律,故场面虽庞大,却不失秩序。 我思索这布局还算合理,既不怕渝东叛军上前救主,也不怕京城民众积愤闹事。 等这件事结束了,青阳王叛乱也便能翻篇了。 想到这里,我感到心中格外通畅,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姜宣的背上,听李孛弼作检讨。他这检讨很有意思,不同于平日写的华丽诗赋,他这检讨用词简明精准,朴实无华,既表词达意又通熟易懂,分明就是专门写给老百姓听的,又加上他演讲时声情并茂,文章中处处流露真情,表达了对造反之事的悔悟,又讲出了自己对朝廷和皇帝的歉意,并恳求原谅,文中多次引经据典,雅俗共赏,可以说是写得十分精彩。 精彩到我觉得可以当做史料留下来,传给后人反复阅读学习,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东门陈罪表。 我听着听着,竟觉得有些可惜。李孛弼确实是个人才,在朝廷上当个侍郎,循序渐进提拔为宰辅也未可知,这个下场,委实让人痛惜。 我正听得入神,一只禽鸟忽然飞到房顶上盘旋不止,咕咕地叫个不停,姜宣本想驱赶它,抬头看了一会儿,惊道:“这不是莫离那小子养的灰鸽子吗?” 我一愣,顺着他的目光也抬头看去,那鸽子红眼青喙花羽毛,模样娇小讨喜,分明就是阿奴啊! 我连忙唤了声阿奴,那鸽子果然认出了我,扑簌着翅膀缓缓落下,乖巧地停在了姜宣的肩上,我用指腹蹭了蹭它的嘴,顺着它干净的羽毛,在它的爪上发现了一卷信,我暗暗吃惊,小心地将其取下展开。 这信是林渊写的,他找我找不见,又有急事汇报,便借了莫离的阿奴寄信给我,说来也怪,别人家的鸽子只能记住宅府的位置,阿奴却能在偌大的城中找到主人的位置,嗅觉敏如家犬,实在是一桩奇事。 我看完信的内容,不禁焦灼起来。 姜宣凑过来:“信上说什么?” 我皱眉:“林渊说,刺客已经到了东市口!” 姜宣听罢,神情变得凝重:“可有提到是什么方位?” 我摇头:“那刺客到东市口后便混入了人群之中,找不见了。” 姜宣想了想,猜测道:“他莫非是来营救青阳王的?” 他的这句话正说到了我心里,这确实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我赶忙让姜宣带我和阿奴下楼,我找附近的商铺借了笔纸,给林渊回了一封信,告知了他我们的位置,将信绑在阿奴的腿爪上,阿奴很听话,咯咯了两声,便扑扑翅膀飞了回去。 本来以为事情很快就会结束,没想到竟会节外生枝。我内心十分慌乱,早知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不如当初放弃顺藤摸瓜,直接把那刺客的位置告诉大理寺,让贺兰段派人把他活捉去严刑拷问,不管能不能问出什么,至少如今不会有什么担忧。 可仔细想想,这李孛弼也在台上讲了半个多时辰了,那刺客如果是要营救,为何迟迟不动手?难道他想等人群散去场面混乱时趁虚而入吗? 不行!我要立刻告诉官晟和赵天翼! 酷3匠网唯一正版,其他都是盗版3 就在我和姜宣顺着在楼上看到的方位寻找这二人时,刘公公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响锣声,从不远的宫门前响起:“圣驾在此!闲人退避!” 我身形一滞,满脸错愣地看着明黄的玉辇被八名侍卫高高抬起,刘公公走在皇辇的正前方,司马烨在右侧随行,前前后后跟了三百羽林军,龙幡高挂,一步一步向这边来了。 李真淳?!他来这里做什么?我心里又是一咯噔。 我忽然捉摸不透李真淳的心思,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么混乱的时候来到东市口。 我沮丧地想着若是沈安然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眼下的危机! 姜宣也很懵:“王爷,这下该怎么办?”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过了一遍,缓缓才道:“咱们先退出人群,用轻功找到官上将军他们,把情况交代一番,再回这里等林大哥的消息,现在圣驾临下,我们不能贸然行动,所以一定要快!” 豆大的汗珠从姜宣的额上滑下:“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钧一发 官晟和赵天翼在知道情况后,立即命一支三十人的队伍在人群中搜寻宽帽的蒙面人,同时加强了护台的卫兵人数。 恰时,李孛弼念完了陈罪书,站在一旁主持的太监随即上前宣读处置的圣旨,可他刚念一句“皇帝诏曰”,刘公公便慌慌忙忙地从后方趋步上台,附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那太监明显吃了一惊,忙合上了圣旨,退到一侧。 这气氛看着怪异,我和姜宣驻足,只见刘公公往前跨上一步,高声道:“请圣上登台!” 我一惊随着身边的众将士齐齐跪了下去:“臣等恭迎皇上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真淳从玉辇上下来,一身明黄的龙袍未戴冕旒,脚步不稳神色焦灼,在司马烨和一位贴身宫女的陪同下匆忙登上了高台。 台上,李孛弼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李真淳上台后,立刻将他扶起,又说了句“平身”,我缓缓站起,抬头便看见李真淳紧紧地将李孛弼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紧张,李孛弼此时满面通红,滚烫的热泪不停地往下淌。 李真淳看着他,拍着他的手面露欣慰道:“朕可算是赶上了。刘公公,快宣读新的圣旨!” “诺。” 说着,刘公公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圣旨,大声宣读道:“青阳王勾结宰辅,煽民造反,本罪无可赦,既天有好生之德,宗室兄伯少,念青阳王治理长洲有方,心向悔改,彻悟知返,特赦死罪,贬为庶人,终身不得于朝为官!钦此!” “圣上宅心仁厚!吾皇万岁!” 我拜在地上,稍稍抬眼看去,台上的李孛弼一脸震惊,一时间不知所措,在原地愣了半响,才哽咽着缓缓俯首在地,浑身颤抖道:“罪臣谢主隆恩!” 说罢在地上狠狠地连磕三个响头,再抬起头,他额间的血痕刺目惊心。 李真淳见状,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宽慰地笑道:“子涵,你在渝东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以后便留在京城,陪在朕身边吧。” 李孛弼拿囚衣抹了把泪,凝噎道:“谢陛下” 君臣执手冰释前嫌的这一幕委实感人,台下不少渝东百姓都看湿了衣襟。 李真淳笑着抚其背,适时刘公公在一旁带头高声喊道:“愿大周抱德炀和,太平无事,百姓和睦,永无战事!” 包括渝东百姓在内,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地附声道:“愿大周国运昌盛!愿世清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真淳似乎很高兴:“诸位免礼!” 我缓缓随众人站起,这才意识到这些都在李真淳的计划之中。之前在朝上,众臣子的争议不过是为了配合李真淳演了一场戏,其实他心中早有打算。李真淳根本不想杀掉李孛弼,想必之前他唤臣子们去紫宸殿议事,八成是去商量这件事的解决方案了。 而我之前明言反对了他的决策,他自然不会唤我去商议,我因此被蒙在了鼓里。 我看着这君臣和睦的景象,身边的人也是对李真淳的举措赞不绝口,兀自叹息一声,觉得这个弟弟真是长大了管不住,也罢,大周毕竟是他的,随他怎么闹吧,若是不小心惹了摊麻烦,我再替他解决便是,这样也挺好的。 我正欲同姜宣离去,台上司马烨忽然冲上前大喊一声:“陛下小心!” 我头心一颤,慌乱中回头,只见那位随李真淳登台的宫女,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短匕直直刺向了李真淳! 我大惊失色,台下的民众也受了惊慌,恐此人伤到自己,纷纷向四处逃窜,原本井井有序的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我在人潮中站不住,姜宣连忙将我带到了一处空旷之地躲避人潮。 我却顾不得自己,目光不敢偏移一寸,死死地盯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司马烨站的位置离中心较远,无法立刻制服那刺客,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李真淳的胸膛,我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父皇临终的嘱托和李真淳烂漫的笑容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脑中闪过,我心中一阵绞痛,自责的泪几乎夺眶而出,我忍不住捂住脑袋失声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李孛弼突然拉过李真淳,将他护在怀中,一个转身用自己身体挡住了宫女的匕首,宫女的那招实在凶劲,李孛弼猛咳出一口血。 宫女愣住,司马烨趁机飞身上前,举起长剑朝她砍去,刘公公赶忙朝四周呼喊道:“护驾!保护皇上啊!” 除了负责疏通民众的金吾卫,几乎所有的将士都朝台上奔去,将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宫女见势不妙,一个翻身跃下高台,三招内重伤五名金吾卫后,飞上近处的房檐迅速逃走,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事情发生地太快,我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李真淳在司马烨的搀扶下平安无事地走下了高台,我高悬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孛弼受了重伤,李真淳命人传唤御医替他救治。 姜宣此刻却显得异常冷静,支着下巴推测道:“难道说那刺客易装成了宫女?” 我平静下来仔细一想,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于是赶快与姜宣回到酒楼与林渊汇合。 我们到时放在没处站脚的酒楼,已是空空荡荡,估计是害怕刺客伤及自己,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跑没影了吧。 我们到时林渊果然在。 林渊见了我,赶忙跪下道:“属下无能放跑了刺客,令其伤到皇帝,求王爷责罚。” 我忧心忡忡地将他扶起,蹙眉道:“那刺客生性狡猾,也不能全怪你,只是现在跟丢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那山中茅屋。” 林渊回到:“温芸刚才传来消息,说那胡旋女买下一座画舫,正靠在春明城门外的江岸边上,我们怀疑她正在等那刺客,准备顺江逃亡。” 我太阳穴跳了跳,将我的佩符递给了林渊:“林大哥,你先去通知禁军将军让他们即刻到春明门缉拿残党,我和姜宣先过去探探情况。” 林渊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佩刀卸下交付给我,嘱咐道:“我们尚不清楚船上有多少人,王爷千万要小心行事,切不可冲动!” 我点点头,林渊似乎还是不放心,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我:“这是莫离让我带给王爷的袖剑,危险时可以防身。” 我笑了笑接过那袖剑,绑在了左手臂上,林渊这才安心离去。 去春明门自然还要依靠姜宣的轻功,姜宣叹了一口气,抱怨道:“我今天已经背你在京城跑了四五趟了,回去要是没有奖赏我可不干了。” 我挑了挑眉:“你若是此番能活捉了那刺客,本王便将你这个月的工钱翻倍!” 姜宣听罢回眸朝我邪魅一笑:“那倒不如让我今晚侍寝” 我眼角抽了抽,本以为姜宣当了暗卫,性子就会沉稳许多,不会像作男宠时那么放荡,如今看来他确实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是清咳两声,严肃道:“奖赏一事以后再说,眼下要紧的是把那刺客和胡旋女一网打尽。” 姜宣笑着将我背起:“好吧好吧,反正你迟早是小爷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以杀去杀 夏末的荷叶却没有凋败的气势,反而极尽茂盛地铺盖在靠岸的江面上,一眼望去半江碧色红荷却只剩下几骨朵,翠玉色的莲蓬冲破江面,露出水灵油绿的尖角,清风徐来馨香袭人,在热烈的阳光下,渔船三三两两地漂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实在是如诗如画。 诚然,城外是一片美景,奈何我们急着抓刺客,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一到江边便只顾着开始寻找那只画舫。 林渊说画舫身上刻着三只五彩鸟,颜色很是明艳华贵,便依着它的明艳华贵,我和姜宣没花多大功夫就在数艘交错的商船和渔船之间找见了。 显然此舫才启程不久,离岸边并没有多远,可岸边没有载人的小舟。我犹豫了一会儿,问还背着我的姜宣:“你可会凌波微步?” 姜宣微微皱眉:“平日水上走个几里确实是没为题,可今日负荷太重” 这是在嫌本王重?我青筋跳了两下:“那你便一个人上船,本王就在岸上等着,若是打不过,你便大声呼救。” 姜宣听到要一个人上船忽然就慌了,忙赔上个笑脸道:“王爷这说的哪里话?我的意思是今日负荷重也没关系,左不过踏水时在空中多掂掂几下,哪敢怠慢王爷呀。” 哼!这口倒是改得快。 我在他背上拍了拍他的肩:“那便麻烦你啦。” 姜宣背人踏江果然吃力,若不是距离较短,我真担心他会在半路上下气没接上上气,带我一起直接掉进水里。 好不容易踏上了那贵气逼人的画舫,姜宣将我放下,身子一软,伏在栏杆上上气不接下气,原本的一张小白脸,如今更显得面色惨白,汗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淌,怕是阅历最多的产婆都没见过产子的妇人有这般痛苦的形容。 我搀他进了一个无人的小间里,见桌上有茶,便拿过一壶助他饮下,边抚摸着他的背边安慰道:“此番真是难为你了,你现在耗费了这么多体力,想必今晚也不能服侍本王入寝了,不如本王再赏你一套秋衣吧。” 姜宣听罢直翻白眼,饮水的嘴顿了顿,咬牙挤出几个字:“多谢王爷体谅。” 这边姜宣需要恢复精神,我便独自摸索着观望外面的情况。 此间与隔壁房间是相连,中间只隔了几扇纸窗,我透过窗纸发现另一间守着五六人,身上穿的皆是胡服快靴,腰间挂着佩刀,分明就是一群习武之人,我悄悄出了房间,却见第二层的楼梯被封着进不去。见廊上无人,我便大着胆子将第一层的其他房间都看了一遍,我既没见到那刺客,也没发现那胡旋女,料想他们应该是在二楼。 待我回到那小间,温芸从梁上飞身而下,半跪在我面前道:“王爷,那刺客刚刚上船了,正在二楼休息,这里的打手少说也有三十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听罢忧心忡忡,想着现在姜宣还虚着,我的武功平平,温芸也不是那刺客的对手很是令人惆怅。 我扶起姜宣,将他推到温芸的面前:“这位仁兄刚刚用功过猛,你看还能抢救一下吗?” 温芸见姜宣一脸苦青色,连忙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看了会儿才诊断道:“他体内真气紊乱,需要调节一番。”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下,姜宣靠着栏杆躺了躺,忽然恢复了清明,面色也红润起来,起身喝猛了几口水。、 见状,我却很是扫兴,我还以为温芸会像江湖传奇中写的那般,给他输送点内力运气什么的,或者至少给他点几个穴位,结果吃颗药就解决了,远没我看的武侠传奇中写得神奇。 看来只要不放弃治疗,就还有救。 姜宣有了精神,抬手揉了揉肩:“你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我想了一会儿,正欲开口,隔壁的一群人便突然冲了进来。 一定是因为我们在这个房间逗留得太久,暴露了行踪。温芸一个飞身挡在了我们面前,我和姜宣在温芸的掩护下冲忙往外跑,那群打手发现我们是异类,便一窝蜂涌出了船舱,不由分说地拔出刀,意图与我们厮杀一场,我们人数不多,但此时也下不了船,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可这次捉拿刺客和残党,毕竟不是传奇,打起来都是硬碰硬的,飞刀带血的很是残暴,全然没有传奇中的潇洒和酣畅。 可怜姜宣清醒了还没一会儿,便又要开打,他边疯狂地叫嚷着“别碰小爷”,边举刀把对方砍倒在地。温芸也是女中豪杰,一对子母刀使得出神入化,母刀翻花迷惑敌人视线,子刀闪过取人性命,她不过快速地穿梭在打手之间,便在顷刻取了三人性命。 我心中感慨万千,奈何我剑术不甚精湛,虽然来回我也砍伤了两三人,但多不致命,自己还差点被人打伤,踉跄后退数步露出了许多破绽,幸亏姜宣及时赶来帮我接招,我才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姜宣三两下了结那些围住我的家伙,一把将我推进了里间,让我去舱里躲一躲。 我拿着沉重的剑,愣愣地站在原地。我本打算上船谈判,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残党,还不幸卷入了一场恶战,奈何府兵还未赶到这里,也不知道林渊把消息传到了没有,此次战斗拖的时间越长,我们越没有胜算。 痛哉我近战实在有失皇室水准,还拖累了姜宣和温芸,他们在外面战斗,我却只能窝囊地躲进屋里 一瞬间,我察觉到身后似有风动,我下意识闪身,刀锋一晃捅破了纸窗,那人没想到会失手,又因用力过猛,刀便直直插入了板缝中,我见机给了他腹侧一剑,他没躲过,霎时喷血如泉,染红了半面窗纸,眼珠凸起血从嘴里流出,一倒下便没了气息。 我杀了人。 我根本没办法思考发生了什么,脑袋里嗡嗡闹闹,船身一个颠簸,我忽然觉得恶心,猛地趴在地上干吐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我回头看向那人,他倒在血泊里,四肢逐渐僵硬,我手上沾了那人的血,像是沾了永远洗不净的罪孽,我望着纸窗上的血痕,一时有些失神。 好在江风大作,船身又颠簸了两下,将我晃醒 姜宣和温芸现在还在外面打杀,我怎么能如此颓然? 杀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一旦沾过别人的血就永远也别想洗干净! 即便是西天佛祖也不会仁慈到因为你一生只杀了一个人而减轻你的杀孽!既然已经踏上了杀戮之道,即便是化身修罗,也不能再回头了! 我使劲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脑袋也跟着飞速转动起来——眼下,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在刚刚调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间舱中有一扇虚掩的门,那些打手似乎是从那里拿的兵器。我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光往里面走去,门中很暗,不知是因为刚刚那番打斗使我将刀枪的模样刻在了眼中,还是此刻心怀杀意,我竟然将满屋的兵器看了个真切,随后缓缓走到一样兵器前,缄默着将它从架子上取下 真可悲啊刚刚决定了不再回头,神佛便把这兵器送到了我面前吗? 我举起它,拉满了弓,安静地退回到舱内,对准了一个映在窗纸上的头颅射去,心中却是一片敞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幕后主使 那些人体格健壮,且拿着大刀成群而上,相比而言姜宣和温芸敏捷娇小,因而即使是隔着窗户也很好辨认出他们的影子。 我在暗,他们在明,也很容易得手。 一支支箭被我架在弦上,用力射出如流星般划破了窗纸,直直射进那些人的脑袋,血浆迸射在窗上,他们的惊叫声哀鸣声此起彼伏,我却像失聪了一般,耳边除了箭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但他们也不是傻子,立马发现了藏在舱中的我,几个人提着呼哧带风的大刀便朝我劈来,我翻身避开几个刀锋,用弓身使劲捅向其中一人的腹部,那人疼得呕吐不止,我借机冲出了他们的包围。 我随即丢下了弓,拔出剑与他们对峙,那些人也都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朝我扑过来,一个手下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眼看退路被堵,我的心骤然一滞,但脑袋却异常平静,甚至感到死亡来临前的安详,觉得因果轮回,或许我注定要死在他们的刀下。 电光石火间,两道耀眼的白光刺进我的眼睛,紧接着便是喷涌而出的猩红,咕噜一声,我面前的那人已没了头颅,无头的身体倒下,站在他身后的林渊面色焦急,手中的判官笔如饱蘸浓墨一般不断有鲜红的液体流下。 他懊恼又自责地半跪下来:“林渊来迟,请王爷责罚!” 我身后那人眼看形势不妙拔腿就跑,林渊哪肯放过他,一个飞跃,在空中抡舞着判官笔,几滴血滴洒落,那人手上的大刀被打飞,他来不及反应,另一只笔便飞速刺入了他的颈部,留下一个大窟窿。 我揉了揉眼,今天见了太多血有点难受,林渊处理掉船舱里的最后一个敌人,转身跑过来扶我,关切道:“王爷可是哪里伤着了?” 我摇头:“你赶过来的时机正好,本王并没有受伤,你通知了他们吗?” 林渊扶我慢慢坐到墙角的一把椅子上:“司马上将军护送陛下回宫去了,眼下我只找到了负责搜寻刺客的官将军和赵将军,应该过会儿就能到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外面打斗声愈演愈烈,我朝他道:“本王只是有些乏累,在此处歇歇便好,你去帮他们忙吧。” 林渊见四周没了威胁,便领命离去,很快甲板上的敌人也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只是我们将叛军手下大杀一通,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估计这一会儿,一切的幕后主使也该现身了。 我歇够了,打算寻个人质与楼上的人交涉,刚刚推门走出船舱,忽有一人自二楼凭栏处跃下,正好落在了我面前,没等我的剑出鞘一把铁青色的大刀便已高高抬起,自左侧朝我的脖子砍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而其他人离我太远,眼下我必须自己救自己的命! 在大刀快接近时,我迅速举起左手去挡那锋利的玄刀,那刺客却不手软,眼中带着一丝轻蔑,狠狠地加重了力气。 咔吱一声,他本以为他的刀会劈断我的手腕和脑袋,却不料碰上了一个硬家伙,生生被挡了回去。我拼命使力抵御那玄刀的强威,衣袖却被摩擦割破,袖中银闪闪的铁器便露了出来。 那刺客果然识货,不过露了一点以足够让他一眼认出:“袖箭!你堂堂一个王爷竟用暗器防身?” 我见他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暗器上,于是趁其不备单手拔出左侧的剑,顺势挥剑向他的腹部砍去,却不料他一身黑衣下竟无比坚硬根本无法刺穿,想必是有铁甲护着,情急之下我只好朝他裆下踹了一脚,见他往左闪躲,我便抓住机会往右跑,竟这样挣脱了他的桎梏,很是神奇。 我一边跑一边想刚才那几招已经可以写进传奇了,虽然最后的逃跑有点掉价,但总体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尤其是拿去当那些习武新手的指南,再合适不过了。 我大声呼喊着,而那刺客也在后面穷追不舍,温芸一个闪身便挡在我身后,拦下了他,林渊和姜宣也立刻赶到。 姜宣掰了掰手指,撇得咔咔响:“团长!你先陪那不省事的王爷上二楼去躲一躲,区区一个刺客,我和温大娘应付足以!” 温芸此时正用软剑抵御那人的攻击,听到这个称呼一下子恼羞成怒,嗔道:“谁是你温大娘?我不过比你这小白脸长了三岁,叫声姐姐还差不多。” 林渊失笑,道了声小心,便带我一个轻功飞上了二楼。 林渊用判官笔劈开二楼紧锁的门,一阵曲律优美的六幺便如埋在地底的灵泉,刹那间倾泻而出,抬眼望去,一位金发红衣的女子正抱着一把紫檀五弦琵琶低眉弹奏,那女子曲艺精湛,仿佛与琵琶合为一体,乐律纯粹而动人,对楼下的厮杀声恍若未闻,也没有发觉来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琵琶声里。 待她一曲作罢,当心一划,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戏楼里听曲,恍惚间为她鼓起了掌。 她听见掌声,微微抬眸看向我们,虽隔着一层面纱,我却一眼认出了她是那夜在添香楼遇到的胡旋女! 我上前一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女子徐徐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琵琶放到梨木架上,房内熏香愈浓,她整理了一番衣裳,缓缓才道:“王爷的记性未必太差了,第一次没认出来,第二次也没有吗?” 我听罢愕然。 那女子蹙着一双极好看的远山眉,声音里带着笑:“想必王爷和天下的男人一样,记住的只是妾身的容貌罢了。” 我可没功夫和她胡搅蛮缠,开门见山道:“快说!你们和青阳王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帮助这些残党逃离京城?你们的主子现在哪里?从实招来!” 红衣女子却笑了:“帮助?呵呵呵,王爷难道还没看出来,是这些人在帮助妾身逃离京城啊” “他们口中的主子,可能就是不才的妾身呢怎么办呢?” 我被她轻浮娇作的态度惹急了,直接拔出了剑恶狠狠道:“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把你的手下干掉,然后抓几个活口回去拷问其他残党的下落!” 她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格外妩媚:“哈哈哈哈哈!王爷真是太有趣了,妾身可没有在问王爷打算怎么办你们这些人无端闯入别人的画舫,坏了妾身的好事” “妾身问的是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兵不厌诈 胡旋女这么说着,将手慢慢移至腰间。 林渊警惕起来,闪身挡在了我的面前,两把明晃晃的判官笔交叉横在胸前,喊道:“王爷请退后,这里交给我便好!” 胡旋女听后却笑了:“别急呀,妾身可没说要取王爷性命啊。” 我和林渊紧张地看着她从身后的幕帘中拉出一个人,将腰后别着的弯刀架在了那人的细嫩白皙的脖子上,似笑非笑道:“王爷,让你的暗卫退下,否则妾身现在就杀了她。”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此时被胡旋女当做人质的,不是旁人,正是应该好生待在公主府的李玉和! 她此时还是穿着一套素净的襦裙,面色却异常惨白,像是被人下了毒药,昏迷不醒。 我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手,林渊也是一惊,回头望着我,我犹豫了一下,才道:“林大哥,你先去门外守着,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许进来!” 林渊皱眉,神色复杂。我知道他在担心我的安全,便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过是一个舞女,本王不会有事的。” 林渊踌躇了一会儿,离开了房间。 胡旋女见状,这才把刀从李玉和的脖子上拿开,我以为她是言而有信之人,刚放松了警惕,却见她忽然抬手一掷,弯刀飞至我的胸口,我慌乱中曲体向后一仰,险险躲过这一飞刀。 我抬身,正遇到她举起匕首当面一刺,我的剑尚未出鞘,只能用剑柄抵住她的腹部,狠狠捅去,胡旋女吃痛,捂着腹部连退三步,我乘胜追击,拔出剑,用剑尖挑开她的面纱,轻纱如雾般散去,一张惊艳绝伦的脸显露在我面前。 我一时过于惊讶以至于忘了她如今的名讳。 “元瑛?” 李奕欣听罢,仰头大笑:“皇兄的记性果然很差,本宫早就不是元瑛了,本宫是永州的明德郡主!” 我的脑袋飞速转动着,勾结刺客,谋害圣上,绑架公主策划这一切的竟然是李奕欣!? 李奕欣挑眉:“本宫只是改了发色,想不到竟然连一向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也没有发现,呵呵” 我惊异至极,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李奕欣揉了揉刚才被捅的腹部,嘴角勾起一抹明艳的笑容:“皇兄难道没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你们既能将司马将军与赵将军掉包,本宫自然也可以!” 我眉尖一抖,难道说李奕欣也有人皮面具?大明宫里关的竟是她的替身!? 染发,换脸,弯刀,匕首这些都是西域人所擅长的,难道说有人在暗中协助她? 我将剑锋指向她的脖间,厉声道:“明德你疯了?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奕欣轻声笑道:“这还用问吗?皇兄造反失败,当市悔过,本宫难道应该待在宫里一起等死吗?” 我心中万分悲凉,没想到李奕欣真的参与了此次叛乱。她是如此自私,毫无悔改之意,为了逃命,她不惜牺牲这么多人的性命,更过分的是,她竟然绑架自己的妹妹作人质! 李玉和一直把她当做最好的姐妹,不断在李真淳面前替她求情,甚至连自己的驸马,她也愿意拱手相让,这样的牺牲和成全,竟换来李奕欣如此利用她!实在是太不值得。 我心里愤恨,面上冷笑道:“郡主难道不知道吗?皇上刚刚下旨将子涵贬为庶人,并没有打算处死他。本来你参与造反的证据不足,若是学子涵认错,皇上或许还能一并宽恕。可你却选择渡江逃亡,岂不是做贼心虚,故意让皇上来抓你吗?” 李奕欣听罢先是一愣,而后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我脑袋突然犯晕,觉得此时的她像极了当年在冷宫中训斥我的母后。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该料到皇上会赦免皇兄的罪行!这样看来,想必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真是可恨啊竟然连皇兄都背叛了本宫!那些人说的真对——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咫尺的利益!” 我见她还在钻牛角尖,更是气愤,大声吼道:“明德!你还不明白吗?子涵不是为了什么咫尺的利益而招供罪行!他是知道自己错了,想改过自新,重新来过,是他的真诚打动了皇上,并不是你所想的利益交易!反而是你,想要趁乱逃亡,三番五次地将无辜的人卷进来,还诱拐晋欢作人质!本王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李奕欣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听我的话,或者说李孛弼的投降对她打击太大,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宁愿将自己一直沉浸在痛苦的思绪里。 她捂着脑袋声音颤抖,仿佛是在喃喃自语:“皇兄已经背叛了当年与本宫的约定他放弃了复仇,他是一个懦夫!但本宫不是!本宫绝不会放弃!” 忽然,她双手握紧匕首指向我,咆哮道:“安陵王!我们本不想为难你,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本宫的计划!今日本宫非除掉你不可!” 我轻蔑地眯起眼,回敬道:“生死有命,可不是你说了算!” 这么说着她便与我过起了招。我虽然在朝廷上当的是个文官,但幼时随司马烨练武,底子还算不错,李奕欣的那些花拳绣腿自然比不了我,五六个回合下来,我显然占了上风。 我一个翻身腾跃而起,几个招式后将她逼入房间的一个角落,我志在必得,持剑向她的肩部刺去时,我自以为胜负已定,谁知她瞅准我身侧一个狭小的空当,突然迅敏地从我身下溜走,我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但来不及收力,一剑刺穿了二楼的纸窗,将它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船外的暖风呼呼往里面灌着,我站在风口一个恍惚被李奕欣从身后反刺一刃,我不可置信地捂着腰间汩汩流出的鲜血,正想转身,却被李奕欣不止哪来的蛮力抵在了窗口。 我的发冠早在争斗中被扯乱,风肆意吹舞着我的长发,李奕欣的这一刀捅得有点深,我的腰部使不上劲,脑袋也在犯晕,她却忽然抽出了匕首,我猛吸一口冷气,听到她飘渺的声音伏在我耳边冷笑:“皇兄也是读过兵书的人,兵不厌诈,骄兵必败,你说是不是?” 我彻底没了力气,李奕欣没费多大劲便把我从窗外扔了出去。我的手死死扣在窗栏上,却不想这船没那么结实,承受不了我的重量,木板一块一块裂开,发出咔吱的声响。 李奕欣在上面看着,幸灾乐祸道:“王爷,看来这次老天都不帮你了。” 当连接船身的最后一块木板裂开,我整个人在风中极速下落。坠落的一瞬间我忽然记起了当年在皇宫遇刺的种种,这次又要落水了吗?这让我心情极为复杂,头风症似乎又要犯了。 大概这次之后,无论死活,我都对水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急中生智 我没掉进水里,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我。 我错愣地抬起头,那人正逆着光饶有兴致地瞧着我:“王爷,别来无恙啊。” 我满脸疑惑地望着秦川:“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川缓缓将我放下,扶我站稳,见我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模样,抬手半掩着嘴边的笑意,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前日大理寺内丢了一个重要的证物,我刚刚和其他暗探追寻到了这画舫上,没想竟碰到了你。哈哈哈哈,你莫不是把上将军当年教你的武艺忘了个干净?怎么连个舞女都打不过?” 我听后又急又气,正想与他反驳,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我捂着肚子,滚烫的血流了满手,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伤在身。 今日衣着的颜色太深,掩盖住了血色。秦川发现了异常,二话没说便把我玄色的外衣给强行扒了下来,白色的里衣露出来,我这才发觉自己的下身早就被血浸染了个透。 我看着身上和手中的血迹,心想如果没有秦川相救,我这次掉进江里,可能真的会把命搭上。 秦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扶我坐下,扣住我的手腕,仔细看了看我的脉相,我很少看到他如此神色凝重,上一次见,是我还是太子的那年冬天,他带我出地牢的时候。 我心中一颤,难道说他以为我活不久了?我想秦川可能是把事情想严重了,清咳了两声:“本王无大碍,只是被人刺了一刀,不是致命伤,就是血流得比较嗯吓人” 秦川冷哼一声,将我的手扔下,脸色依旧难看:“你以为只是刺了一刀,万一那刀上淬了毒呢?你行事如此大意,还喜欢冒冒失失地冲到最前面,难道是活腻了,想快点送死吗?” 我听了很是委屈,捂着肚子有些难受道:“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我还要” 秦川厌烦地打断了我后面的话:“你该不会要说,你还想守护大周和皇上?” 我咬唇,使劲点了点头。 秦川无奈至极,将一瓶金疮药递给我,让我自己敷上,他兀自将腰封解开,把外衣脱下来,用利器撕成条状,准备给我包扎止血。 我一边解开衣物,一边想,秦川总是救我、保护我,或许我欠秦川的,一辈子都还不上了。他处处帮我,我却很少有能报答他的地方。 我敷好药,秦川来帮我包扎时,我们突然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气息,我在他宽阔的影子里暗暗苦恼,不知道他对我的这份恩情如何才能还上。 包好后,秦川正准备起身,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茫然地问道:“秦川,你对我这般好,我应该如何才能回报你呢?” 秦川冷淡道:“以身相许。”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往常的笑意,眼底如寒渊般冰凉,似乎早已对我失望透顶,也是,我之前屡次拒绝他,说了许多伤他心的话,他或许现在很讨厌我吧。 我松开手,低头,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秦川的手,却在这时触碰到我的头顶,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我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他说这番话时一定是一种异常温柔的表情。 他说:“阿昭,不是每个人爱你,都是想要你回报的。有些爱你给得起,有些爱你给不起,一个人的情感就像一把散沙,把对很多人的情感混在一起,分不开也分不清,若总是这样斤斤计较,那活得多不自在啊。” 他掌心的温暖慢慢传到我的头顶,麻麻的触觉,好像有电经过,在心中化作了一股暖流。 秦川轻轻揉了揉我的头:“走吧,我带你回府。” 我本沉浸在刚刚的温柔里,这句话突然把我惊醒了,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拼命摇头:“本王还不能走!晋欢他们还在画舫上啊!” 秦川皱眉:“你都伤成这样了,难道还要和他们打吗?” 我抬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大理寺来了多少人?” 秦川:“四个暗探,一个一条船,都潜伏在离画舫很近的地方。” 我看了一眼侧方的画舫,低头思索了一番。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李奕欣是否还有其他援军,那刺客也很强,姜宣和温芸两人联手都敌不过他,若是硬上肯定会两败俱伤,而经过刚才的一番混战,姜宣和温芸已是疲劳至极,我如今受了伤,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即便是让秦川等人上去助战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再加上李奕欣手上还有李玉和做人质看来这次不能武夺,要智取!无论如何也要撑到援军的到来!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秦川。大理寺的四个人是我最后的底牌了。 “本王有一计,需要你们的协助!” 半刻钟后,秦川召集来了其他的暗探,我见一切准备就序,便开始扯着嗓子喊。 喊什么呢?无非是李奕欣小时候干的一些蠢事。 “明德郡主八岁时想吃枣子,爬上枣树却够不着枣子,又不敢下来,趴在树上哭唧唧,要皇兄!” “明德郡主十岁时爱吃桂花糕,和皇兄抢着吃,郡主为了一块桂花糕,把皇兄推进了龙池里!” “明德郡主十二岁想学骑马,父皇不许,郡主就偷了来朝拜的龟兹国使者的马,在跑去校场的路上摔了一大跤,自后再也不骑马!” 想当年司马懿受困上方谷时,死活不出兵,与诸葛亮的人马僵持,诸葛亮为了激他,托使者送了司马懿一套女装。我受了启发,扯这些幼年丑事,无非是想激怒李奕欣,船离画舫很近,想必这些话都一字不差地进了李奕欣的耳朵里,只要把她气出房间,到外面的甲板上来,事情就好办了! 李奕欣心气一向很高,自视高傲,认为自己是最完美的存在,想必最讨厌别人说她的不好,如今我说了她这么多坏话,她又不是司马懿,一定沉不住这个气 “安陵王!你说本宫什么!” 果然,没过一会儿,李奕欣就挟持着李玉和走了出来,不同于刚才的狡黠冷静,她满脸羞愤地望着我,恶狠狠道:“是本宫方才那招没要你的命吗?” 我含笑望着她,朝后面的船上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嗖地一声,一个冷箭便朝她的胸口射去,李奕欣反应敏捷,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回眸讪笑道:“本宫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竟然想用这种伎俩暗杀本宫,无聊至极。” 我捂着阵阵生疼的肚子,笑着回敬道:“马上就会变得有趣了。” 李奕欣并没有发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凭栏的尽头,刚才那一箭是故意让她避开,如此一来,她便自己走到了我的陷阱中。 暗探们的船正在逐渐靠近画舫,我大声喊道:“撞!” 李奕欣买下的这艘画舫固然很大,但是用来逃命的,因而造船的材质比其他的画舫更加轻便,不够结实,正因为如此那个窗户才会因为承受不了我的重量而炸裂。用大理寺的船只撞一撞应该就会晃动,而这个始料未及的摇晃,大概足够让经验不足的公主失去重心吧 正如我所料,李奕欣果然脚下不稳,她只能放开李玉和,用两只手拼命抓住栏杆保持平衡,而我们等待的就是这个瞬间! 我大声命令道:“林大哥!保护晋欢公主!” 林渊与我早有默契,一个箭步飞过去将李玉和护在怀中,顺势轻盈地跳到了另一艘大理寺的船上。秦川温芸见状也纷纷跳下了船,那位武艺高强的刺客看情势不妙,即刻回到李奕欣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救下人质,一切就简单了起来,我抬手命令大理寺的船只停止攻击,强忍痛意地朝李奕欣喊道:“明德郡主!快投降吧!否则我们就放箭了!” 兵书上说,水战最要命就是的火攻,更要命的是今日来搜查宝刀的大理寺暗探们准备得实在齐全,除了弓箭甚至还有点火用的油石。 我拿起一块油石绑在箭尾,故作悠哉地将其点燃,架在了弓上:“郡主!认输吧!” 李奕欣听罢狂笑不止:“王爷真是单纯啊,莫非以为这些个雕虫小技便能困住本宫?” 说完,她拍了两下手,二楼即刻窜出十来个人影,他们手中都拿着带火球的箭,将画舫二楼围得密不透风,箭锋直指大理寺的四条船。 大理寺的人其实根本没准备好,我本只打算吓唬一下她,谁料她竟还留了一手,这心思也太缜密了些! 李奕欣的冷笑声从头顶传来:“呵呵,双方对峙,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先机。这个形势,依本宫看,要投降的应该是王爷才对。” 我急迫道:“明德快住手吧!官上将军和赵将军的人马上就赶过来了,你们都插翅难飞,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这样只会牺牲更多人” 李奕欣却毫无收手的意思,她美丽面孔上的神情越发冷漠:“本宫却觉得,在做无用挣扎的人,反而是你们吧!不过是一群蝼蚁,竟敢来挡本宫的去路——放箭!” 我心道不好,秦川见情况不妙从后面抱住了我,轻飘飘道:“王爷虽然失策了,但好歹救回了晋欢公主,就这样逃走便好。” “可是” 就在秦川准备带我弃船逃命之时,一个冷冽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江上传来。 “谁敢放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妒火中烧 我感到了一线生机,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一名男子身穿银色的甲胄,外套红色战袍,头戴凤翅铁盔,威风凛凛地站在一艘战船上,身后跟随着一队人船。可这分明是一身中郎将的行头,我疑惑地望了一眼隔壁船的林渊,林渊护着公主摇了摇头。 我越发奇怪,这中郎将既不是林渊请来助阵的,那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又为何要赶来掺和这一脚呢?莫非是为了邀功升职? 秦川似乎认出了此人,话中带笑:“哎呀呀,这不是孙府那位不省事的爷吗?” 我听罢,定睛再看,不可置信地叫道:“他、他、他怎么是孙承恭啊!他来这里做什么?” 秦川合理推测了一番:“约莫是回府发现自个儿的媳妇被人绑架了,便想追上来讨回去。” 我一愣,李奕欣和孙承恭两心相悦的事情人竟皆知,秦川怎么会觉得是为了夺回李玉和呢? 但如果是想和李奕欣私奔的话,也用不着带这么多人马吧。 我思索了一下,反驳道:“又或许是为了将功抵过?” 秦川摇了摇头:“若是早就做了将功抵过的打算,他也来得太迟了,晋欢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不怕这次的功反而会酿成大过?”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在理。 李奕欣的箭没落下来,秦川暂时松开了我,还在我耳边啧啧了两声:“阿昭,你也太不懂男人心了。”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李墨方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天天和朝里那群老狐狸斗智斗勇,他竟然说我不懂男人的心思? 我皱了皱眉头:“本王怎么就不懂了?” 秦川只是笑笑:“男人其实很简单,真正重要的东西不会总带在身边,可一旦重要之人受到了威胁,却是一定会冲上前拼死守护的。一些东西,正因为太重要,总挂在嘴边反而会成了别人的惦记,故而藏在心里才是最安全的。” 说着,秦川望向不远处的孙承恭,意犹未尽道:“孙公子藏了这么多年,今日可算是露馅了” 可不管怎么说,孙承恭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李奕欣也不例外,她似乎有些惊喜:“子奂?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对呀!孙承恭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关押在御史台狱听候审问的吗?怎么会逃出宫来,而且还有了兵权? 我懵懵地看向秦川,他勾起嘴角:“此事的玄机,恐怕只有皇上才知道。” 李真淳?这又是他想的什么计谋中的一环?沈安然之前怀疑过孙承恭可能早就倒戈皇帝了,难道是真的? 如果是的话就最好不过。我在心里抚膺长叹,孩子长大了,真是管也管不住,拿他没办法啊 孙承恭没有回答众人心中的疑问,反而命部下将画舫团团围住,再将自己的船行至李奕欣的面前,开门见山道:“末将奉陛下之命,前来营救晋欢公主。” 欸!还真被秦川猜对了? 但就孙承恭是来救李玉和而不是捉拿残党这一点来看,这家伙可是一点都不上道啊!如果只是救下了李玉和,放跑了渝东叛军残党的话,别提将功抵过了,要是人有心做文章,说他是故意放走残兵的话,不说加重嫌疑,可能还会罪加一等啊! 我看这皇命是假,他想救李玉和的私心却是真的。孙家这位公子胆子也忒大了点。 李奕欣听罢双手紧扣凭栏,好像要把十个指甲都嵌进去,她表情有些扭曲,连声音也是颤抖的:“子奂连你也要背叛本宫吗?”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众人反应,李奕欣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猛力掷向毫无防备的孙承恭,我心道不好,可孙承恭那边明明看到匕首向自己面堂飞来,却躲也不躲,生生挨了她这一刀,匕首锋利无比,借着惯性刺穿了甲胃,深深插进了孙承恭的左肩,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疼。 在众人的注视下受到剧烈一击的孙承恭并没有退缩,反而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如一尊坚毅的雕像,与李奕欣对视着,没有丝毫的动摇。 李奕欣本以为他会躲开,见他受伤,表情更加扭曲,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悲伤:“你为什么不躲开?你到底想怎样啊!” 孙承恭的声音变弱了不少,但带着一种坚持的力量:“郡主满意了吗?如果郡主满意了,请放晋欢公主回府。” 李奕欣几乎是央求:“子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未等李奕欣说完,孙承恭打断道:“郡主。放过晋欢。我跟你走。” 众人皆是一惊。 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跟李奕欣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斗,除了用武力强压,我已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打得满地找牙,她根本就不知悔改。 说实话,如果孙承恭要以交换人质的方法解决冲突,而放弃与她战斗的话,这根本没有任何胜算!李奕欣也不一定会答应!若是此时把她逼急了,不知道她还会发什么疯。 我向身旁的秦川投去求助的目光,那家伙却是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大理寺暗探只负责回收证物,我们的任务是拿回那把刀,为何要平白无故掺和这种男女纠纷?” 说着,他伸了一个懒腰,却是一脸正色道:“比起这场闹剧将如何收尾,我更关心的是,为何赵将军和官上将军的人马迟迟不来”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问题。我相信林渊一定把我的佩符带到了,他们迟迟不出兵增援可能是因为有事耽搁了,也可能是不想来帮 莫非他们和青阳王谋反这件事有什么秘密关联? 在我分神的空当,忽然听见李奕欣的接近癫狂的笑声:“好,很好,既然你这么爱她,愿意为她牺牲自己,那本宫便成全你和那不争气的皇妹——玉衡!把晋欢公主给本宫杀了,再送这对苦命鸳鸯一起上路!” 那个被唤作玉衡的刺客明显有些动摇:“郡主,我们不如先逃吧,再这样拖下去官兵就到了。” 李奕欣已然是妒火中烧,被愤怒冲昏了头,任何人都劝不了,她狠狠瞪了玉衡一眼:“怎么?难道你也要忤逆本宫?” 玉衡无奈,只好从命。 那刺客武艺高强,让林渊一个人保护李玉和显然不是办法,我连忙朝对面船的温芸和姜宣喊道:“快保护公主!” 孙承恭正想出兵营救,却被那些残党射出的箭阻止了,画舫上传来李奕欣冷冰冰的话语:“孙公子若是轻举妄动,本宫便放火把你们都烧成灰烬!” 林渊抱着公主跃起,闪身躲开刺客的攻击。林渊拼命保护李玉和,根本没办法回击,只能左右躲闪,很是吃亏。 而说来也奇怪,李玉和前前后后受了这么多折腾,仿若一个人偶,没有丝毫苏醒的征兆。林渊有些焦虑道:“我之前明明给公主喂了解毒药,她竟没有一点反应” 我听罢,瞪向李奕欣:“你究竟给晋欢吃了什么东西?” 李奕欣狂笑几声:“不过是苗疆的蛊虫,没什么大碍,只是如果本宫死了她也要陪葬!” 在众人震惊之余,那刺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冲向了林渊,林渊一把抱住李玉和,将她牢牢护住与刺客在空中缠斗,见他行动受限,姜宣赶到险险接住了李玉和,那刺客却忽然一个转身移到了姜宣的身后,若不是温芸恰好出现,姜宣少不了会挨上几刀。就这样,那刺客与三名暗卫争斗着,不惜一切地想要把李玉和夺走。 孙承恭的手下和李奕欣的残党还在僵持,而眼前的混战实在是让人疲惫不堪。我一直以为李奕欣只是比以前更加任性霸道了些,没想到她还变得如此阴险毒辣,如此被她压制,我实在是心有不甘:“李奕欣!这里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可任何人你都有理由杀,唯独晋欢不行!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一直以来她都在维护你、保护你,即便我们之前如此对抗,她也在牺牲自己来成全你!你为什么要杀对你好的人呢?李奕欣,醒醒吧!你难道真的想要晋欢的命吗?” 李奕欣反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你明明什么都不懂,晋欢把我想要的一切都夺走了!我为什么不可以杀她?动乱的时候,我和皇兄被送去他乡受苦,可她却被父皇护在身边安安稳稳地生活,她还嫁给了子奂,她一直在京城养尊处优,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可当她见到我时却是满脸的羡慕的样子——难道不觉得恶心人吗?她明明得到了一切,却还在我面前故作谦卑的样子,实在让人厌恶至极!” 李奕欣的偏执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打斗处传来。 “皇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心怀鬼胎 李玉和的突然醒来,把正抱着她的姜宣吓了一跳,刺客一击下来,林渊上前阻拦,姜宣才堪堪躲过,却因为运力失衡,只好暂时落在大理寺的一艘船上。那艘船的地势极其微妙,给了刺客可趁之机,上一秒还在与林渊的判官笔纠缠不休的刺客,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了姜宣的面前,姜宣还没来得及挥剑,那刺客便一个快刀劈下,在他的胸口处狠狠划下一道血痕,船上的暗探早就跳水跑路了,见此情景,李玉和一人瘫坐在船上,捂住脑袋失声尖叫。 “姜宣!?” 形势危急,我差一点扑了过去,却被秦川拦住。此时林渊已是筋疲力竭,温芸也在刚刚的一番激战中受了伤,二人距离李玉和较远,而位置较近的孙承恭也因为肩上的刀伤无法正常战斗,一时间,我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救她的人! 我咬牙道:“李奕欣!快住手!她可是你妹妹啊!” 李奕欣却无动于衷,以世上最冷酷的神情命令道:“玉衡,动手。” 李奕欣失了神智,竟然真的要动手,我又朝那刺客高喊:“你身为侠客,却要伤害手无寸铁的妇人?你的侠义何在?” 玉衡抬刀的手没有半分迟疑:“是主人的命令,我就会遵从。” 完了,完了,这两个人已经疯了。 落刀的一瞬间,我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绝望的泪水如海潮般涌起溢满眼眶,在这一片模糊中,我看见一抹红色的背影闪过,笔直地立在了李玉和的面前,正如当初挨下李奕欣的短匕一样,他背对着刺客,张开双臂,用结实的脊背扛下了这一刀,刺客的杀意贯穿了他的胸膛,戳出一个大窟窿,炙热的鲜血如爆发的岩浆从那窟窿中不断涌出。 一切变化太快,我愕然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一瞬间忘了呼吸。刚刚还站在孙承恭旁边的士兵们也看傻了眼,将主帅受伤,纷纷举起兵器指向了那刺客。 受了两次重击,纵使孙承恭体质再好也扛不住了,他颓然跪下,却挺直了上半身,一把抱住了李玉和,硬生生将她护在了身下,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声音格外坚定:“不要动手。” 我看急了眼,实在想不通这个孙承恭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仗着自己身体好,专程跑来扛刀的吗? 秦川真不愧是一个好看客,他一边检查着我的伤口,一边悠哉地分析道:“孙公子真是不喑世事天真得很啊,他不忍心伤害郡主,便以为扛下个两刀就能使双方和解,可以说是温柔得可笑了。” 他换药的时候按到了我的痛处,我皱了皱眉:“如今王府暗卫都已经惨败给那刺客了,如果孙承恭坚持不发兵,咱们都得玩完!” “发兵又怎样?孙公子的人马也不多,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说着秦川重新给我包扎好伤口,轻抚了两下我的背,宽慰道:“莫慌,不是还有我吗?” 语调虽然不同,可他这句话却让我忽然想到了沈安然,他如果知道我这次又犯了傻,仅带了三个暗卫就想捉拿残党,回去一定会狠狠地责备我一番 不过,要是沈安然在这里的话就好了,他虽然不会给我好脸色,但一定有办法化解眼前的危机 李玉和如梦初醒,用肩头支撑起孙承恭垂下的头,哭喊道:“孙承恭!你给我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一口气问了太多问题,可是孙承恭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他的气息渐弱,失血过量使他的面色格外苍白:“郡主不是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我来,就是为了阻止你,阻止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如果你杀了晋欢,你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李奕欣强硬道:“本宫会不会后悔是本宫的事,用不着你管,你以为你扛下着两刀本宫就会心慈手软,放你们一马吗?妄想!” 孙承恭咳出一口血,微弱的声音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元瑛!你还不明白吗?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觉得天下人都辜负了你,你是天下最不幸之人,所以你想报复所有人。可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人活一辈子,不存在谁比谁幸运,谁比谁不幸,大家都是在不幸中追求幸福,这一点所有人都一样!” 李奕欣捂住耳朵,失声尖叫:“不!子奂!你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你一直觉得晋欢抢走了属于你的东西,可即便是晋欢把这些东西拱手让给你,你也无法获得你想要的幸福!因为你早已被对世人的仇恨束缚住,你永远无法接受比你幸福的人!难道让天下所有人不幸就能使你幸福了吗?你经受的痛苦与不幸,不能成为你破坏他人幸福的理由!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这么做!” 说完孙承恭猛喷一口血,将李玉和的前襟染得嫣红,他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手臂微微颤抖着,松开了抱紧李玉和的手,好似疲乏的人终于得到了安息。 李玉和将孙承恭抱在怀中,探了探他的鼻息,她的脸色格外平静,平静得让我感到可怕,她把他交给了另一条船上的士兵,她径直走到了刺客的面前,不卑不亢道:“我有话想对郡主说,可否请你带我上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李玉和身上看到一个公主该有的尊容与风度。 那刺客答应了,他将李玉和带上了画舫,李玉和看着神色不定的李奕欣,却如往常般笑了,她拉过她的手说:“皇姐,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使你如此憎恨我,但是我确实没有背叛过你,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姐姐。自那次分别起,我就一直期盼着和你相见的这天,我一直都很想念你,我所记得的皇姐,是雨夜陪我睡觉,闲时同我玩闹,出事替我受罚的好姐姐。” “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时常感到对你的愧疚,愧疚到就连和他在一起变成了一种煎熬我才明白,如果你不能快乐的话,我们都不能快乐。如果我不小心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所以,请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好吗?我知道伤害别人的皇姐比任何人都痛苦着,因为皇姐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李奕欣张了张嘴,还未说什么,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落下,她浑身颤抖着,如一头受伤的幼兽,李玉和从前面轻轻地抱住了她,这情景仿若这对姐妹往昔相好的模样,让人看了很是欣慰。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晋欢,原谅我” ”姐姐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姐。” 我以为到此就算告终了,刚刚松下一口气,便听到一个孔武有力地声音自岸上响起:“卑职来迟,请王爷公主恕罪!” 我远远望去,竟是官上将军官晟。 官将军啊官将军,亏你还骑着马,要知道我们周旋的这会儿功夫够你从皇宫徒步走到这儿了,难不成你是在岸边嗑着瓜子看好戏吗? 这些话我忍住没说,正打算和他说“没你什么事了,快回去歇息吧”,这个官晟竟然在这大团圆的时刻直接下令放箭,而且还是带火的箭,连让我们撤退的时间都不给,怎么说都太雷厉风行了点吧。 我喊道:“上将军!快停下!已经没事了!您老可以回——” 我话音未落,官晟等人的箭便直直插到了我们的船上。 啊啊啊啊啊!夭寿啊!怎么还击中了友军? 我赶忙捧了一掬水,将它熄灭,再一抬头,便是火光冲天的一幕,整个画舫燃烧起来,火星四溅,船身上画的五彩鸟如浴火的凤凰,只是从身子到羽翼都化成炭黑,大火像失控的猛兽向所有人扑来,我举起衣袖遮挡头顶的一片火热,不死心继续喊道:“官晟!你这个眼瞎的老混蛋!公主和郡主都在画舫上面啊咳咳咳” 我被呛了一口灰,秦川脱下衣服披在我身上,将我整个人盖住,摇起浆飞快地划了起来,我一手用衣袖捂着口鼻,一手抱住他的腿:“我们不能走!晋欢和明德都还在” 秦川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刚刚看见林渊冲进火里了,估计应该能救着吧。” 我猛地锤了一下他的腿:“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啊?” “难道王爷是想以这副身子冲进火里把血煮热吗?” “” “王爷莫非是看不出来?再不走的话,这老头儿会把我们一并烧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香消玉殒 除了那着了大火的画舫以外,其他的船只都陆陆续续地靠上岸。还不等秦川把船停稳,我便一个大步跨上岸口,直冲冲地跑到了官晟的面前。我知道这老家伙有自己的算盘,此时再做辩驳也是无益,于是伸手道:“请上将军将本王的佩符还来。” 官晟神色无动于衷,他的手下不慌不忙地下马,把玉佩恭谨地递还给我,我用袖子擦拭了一番玉牌,再次举到了众人面前:“龙符在此!全军听令!立刻停止放箭,营救画舫上所有的人!” “什么!?” 官晟的部下皆大惊失色。 我厉声道:“龙符在,则天子在!怎么,莫非你们连圣上的命令都不听了?” 官晟大概也没想到这块小小的玉牌是当年李真淳送给我的龙符,自大周开国以来,龙符就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见符如见皇上,任何人都必须服从。 简而言之,这块玉牌专治不服!特别适合对付官晟这种老狐狸。 官晟微微皱眉:“王爷,末将是来对抗叛军残党的,现在又要出手相救,是个什么道理?” 我听罢,冷笑一声:“官上将军也是老糊涂了,本王当初说的是‘协助捉拿残党’,而不是让你将他们赶尽杀绝,既然将军如今连军令都听不清了,不如本王让皇上放你停职回乡,让你能早日安享晚年?” “传话有差,部下愚钝,还请王爷恕罪。” 呵,这老狐狸还想把自己撇干净? 我横眉愠色道:“要本王恕罪?你以为你放火烧的那画舫上有什么人?当今圣上最亲的晋欢公主和永州的明德郡主!若是她们二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便报告陛下,到时可别怪帝王无情。” 官晟倒是冷静得很,神色自若道:“末将并不知情,还请王爷见谅。” 说罢他便开始指挥营救,我在一旁冷冷观之,一点气都没解。 秦川停好了船,抱胸站到我身边,瞥了眼我的腹部,戳戳我的脸:“我送你回府。” “不必。我要亲眼看到晋欢和明德被救下船,否则不可能安心。” 秦川凑近了些,语气有几分揶揄:“最近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心疼别人,折磨自个儿了。” 我更气,抬腿欲踩他一脚,却被他轻松躲过。 远远的,我看见温芸划船将姜宣和孙承恭带上了岸,慌忙上前查看。他们二人都受了重伤,流的血把整条船都染得鲜红,船划过的水都带着一股浑浊的腥味,温芸已是疲惫不堪,喘了几口气:“姜宣已陷入昏迷,孙公子似乎还有一些意识必须要及时送去治疗。” “好,本王马上吩咐。” “我不走。” 孙承恭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眼睛无法睁开,像是在梦呓。 我气愤道:“你以为你这番苦肉计可以减轻罪责吗?” 孙承恭虚弱地接下我的话:“我本身就无罪况且王爷受了伤,不是也没有走吗?” 我一时语塞,温芸突然跳起来,强硬地检查了一遍我的伤势,神色焦急道:“王爷您怎么伤得这么重?快跟我回府疗伤!” 我连忙推开她:“秦川已经给本王上过金疮药止血了,本王歇歇就好” 温芸明显信我不过,硬是要拉着我和姜宣一起回府找大夫,我只好胡乱扯了个理由:“官上将军有随军的军医,我们可以找来看看” 我花言巧语了一番,终于把温芸支去找军医了。我松了口气,看着孙承恭身上两道不浅的伤痕,第一次对他的传闻起了疑心,于是试探道:“孙公子,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参与谋反?” 孙承恭却像是睡着了,连声都不吱,姜宣的气息更是微弱。 一想到我之前还让姜宣背我渡江,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 我在他们身边坐了一会儿,温芸还真找来了军医,将我们抬到了一旁换药。 受伤的几个人里,我伤得最轻,大夫三下两下处理完我的伤口,转脸便嫌我占位置,又碍着我安陵王的身份,便想把我支回府。 我表面上故作同意,转身便溜到了岸边。岸边充盈着一股浓烈的焦炭味,画舫的火势已经小了很多,但船身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烂木头,只剩下黑漆漆的几块板子搭在上面。 我拦住身旁的一个将士询问情况,听说李玉和被救下来了后,连忙赶去查看情况。 我到时,玉衡正抱着李玉和给她喂水,画面有些诡异。 我散开了围观的士卒,李玉和还在昏睡,玉衡解释道:“公主只是吸入了一点烟尘木屑,喝点水就好了。” 我急切道:“那郡主怎么样?” 玉衡摇了摇头:“主人看画舫着火了,便命我将公主打晕带下船,自己留在船上。” “什么!?” 李奕欣究竟在想什么?她不是刚刚还在怨恨李玉和吗?怎么突然又牺牲自己去保护她? 玉衡叹息一声:“你们其实都误会了,主人她并没有那么坏,只是因为太喜欢孙公子了才会变成这样。” “那你呢?你身为侠客,明知她是错的,为何还要听命于她?” “你不会明白,主人曾经救过我的命,自我决定报恩起,她便是我的义!为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她救过你的命?在渝东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哦?那可要请你以后,慢慢将给我们听。” 秦川不知何时出现在玉衡的身后,一个手刀劈向他的后颈,玉衡来不及抵御便晕了过去,我连忙上前接住李玉和,用肩头支撑住玉衡的身体,秦川没说二话,从玉衡的背上拔出了两把玄铁宝刀,扛在肩上,笑眯眯地望着我:“林渊已经回来了。我有公事在身,先走一步。” 我一脸懵逼地叫住他:“秦川!你想干什么?” 秦川一把拎起了我肩上的玉衡,将他甩给身后的一名暗探,凑到我跟前,不由分说地捏住了我的下巴:“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们是大理寺派来回收证物的,另外缉拿偷盗之人带回去审问,如今人赃俱获怎么,你舍不得我走?” 我一把推开他的脸:“麻烦你和你家那位猫妖大人说,这个刺客没有恶意,算我一个朋友,完事了我要接他回府。” 秦川挑眉:“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朋友了?不怕姓沈的吃醋吗?” 我避开他的视线:“他才不会吃这种醋呢” “但是,我会吃醋哦。” 秦川轻笑着,一眨眼便和其他暗探跑没了影。 沈安然会吃醋吗?不行不行,我绝不能被秦川的这些胡话动摇! 我拍了拍自己脸,深吸一口气去看李奕欣的伤势。 谁想我还没走近,便被林渊拦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自责道:“王爷,我林渊罪该万死!我没脸来见王爷!” 我心中一紧,扶住他的双手:“林大哥!发生什么了?” 那位老军医也在场,检查了一遍李奕欣的身子,也重重地叹息着摇头:“郡主吸入了太多木屑,又被火烧伤,恐怕已经不行了” 怎么会这样!? “王爷!是林渊无能!请王爷责罚!” “不,林大哥,这不是你的错” 我此刻安慰着林渊,自己的思绪却是一片空白。李奕欣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她的经历,在渝东洛城发生的事情,叛变的过程这些线索都要就此中断,我实在是不甘心啊!而且她还给李玉和下的蛊术,她如果死了,李玉和不就也 我扶起林渊,默然走到李奕欣身边,她躺在那里声音嘶哑地笑了两声:“这可能就是命吧。” 我抓住她的手:“不,我们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没用的,我早该死了。这条命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对我的眷顾了晋欢怎么样?” “她很好。” “孙公子呢?” 老军医道:“孙公子命大,两处都不是致命伤,现在已经醒了。” 李奕欣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是徒劳,她的下半身严重烧伤,已经动不了了。 她扯住我的袖口,艰难道:“我的身子不能动了,能让他过来一趟吗?我有话想对他说。” “好。” 不一会儿,孙承恭就被人搀扶着,艰难地走了过来,他一看到李奕欣便跪了下来,他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李奕欣松开他的手,颤抖地摸上他坚毅的面庞,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最后捏住他的脸,笑了一声,尔后轻不可闻地叹息道:“你啊,是我见过最不守诺的人。幼时我们说好一起赏花,你却总是等到花谢了才来。你答应我会来永州看我,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就连我母妃的玉貔貅,你也将它弄丢了” “可是,子奂,我还想再信你一次。这一次,我把晋欢交给你,你一定好好好珍重她,如果你让她不开心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我答应你。” 李奕欣忽而笑了,烟熏坏的喉咙发起咯咯的声音:“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着如此圆满的一幕,我却有些着急:“那蛊虫怎么办?” 李奕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那是我骗你的,皇兄还是那么天真啊” 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智胜于武 春明城门风波过后,官晟派人将我们送回了府。 可怜我忙活这一场,不仅没个人看望,还遭到了碧朱那丫头的责骂。 那日我回府已是精疲力竭,还没坐下,她便怒腾腾地冲到我面前,指着我鼻子骂:“莫离都和我说了!你个死王爷,真是心里没个谱!说什么一起置办衣物,转眼竟和姜宣那小白脸跑了,把我一个姑娘家丢在了集市!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真是太过分了!我也就当你是回心转意,想找男个人私奔,结果你又跑回来了!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我也没想到东市口围观青阳王,会发生这么多事啊 我额上冒汗:“碧朱,你冷静点,听本王解释” 碧朱不知是哪来的火气,嗓门更大了:“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这些个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我见四下无人,小声提醒她:“可本王不是男人啊” 碧朱一愣,发现没毛病,一下子憋红了脸,怒嗔道:“亏你还知道自己不是男人!单枪匹马地闯入那么危险的地方,不是送死是什么?这次活下来是你命大,以你这倒霉性子,十条命都不够折腾!”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心,安慰道:“没事的,本王有那么多暗卫保护,怎么会出事呢?” 恰时药膳的汤煎好了,碧朱接过来舀起一勺直接戳进我嘴里,那药汤极烫,我的舌尖顿时火辣得疼,碧朱冷哼:“药很苦,是不是?” 我被烫得没法说话,只能使劲点头。 碧朱放下碗:“那王爷就别受伤啊。” 我一怔,碧朱叹了口气,将瓷勺取出,又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我跟前,气愤道:“王爷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命,我要是暗卫的话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人拼上性命!” 我望着嘴边散发着苦味的药,有一瞬间失神。 遇险的一幕幕飞速呈现在我面前。 是啊。碧朱说得没错,每次都是我先以身犯险,反要别人拼了命去救,这次姜宣也因为我受了重伤,躺到现在还不能动弹。王府暗卫团里每个人都武艺高强,却每每为了我差点葬送自己的性命。 难怪每次温芸离开做任务时,都会不放心我,千叮咛万嘱咐。 难怪莫离会嘲笑我弱,逼着我跟他学暗器。 难怪林渊大哥,每天都提心吊胆地保护我,生怕我出事 这次的春明门一战,让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脆弱,就算射术可以百步穿杨又怎么样?近战的时候连一个武功底子不如自己的人都战胜不了,还拖大家的后腿 我明明没有能耐去折腾,却屡屡鲁莽地冲到最前面,结果拖累了那些想保护我的人这样太自私了 这样绝对不行! 我暗暗下定决心,猛然抬起头,一把抓住了碧朱的双肩:“碧朱!本王决定了,本王要成为一个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来的人!” 碧朱一愣,明显没懂我的意思。 我解释道:“就是说今后本王要凭自己的本事折腾!” 碧朱更是大惑不解,把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以为我烧昏了头。 我把她的手拿下来,坚定地握在手中:“等本王伤养好了,就去找隔壁的司马上将军练武!以后本王要自己保护自己,绝对不拖累任何人!” 碧朱惊呆了:“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好歹是个女儿身,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再搅进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我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药碗,端起来那碗苦不堪言的汤药,大口大口地饮下,直到碗里一滴不剩,我才抹了抹嘴,将喝光的碗交给她:“碧朱!这就是本王的决心!” 但是我的决心很快就被放衙回府的沈安然掐灭了。 “不可。” 他低头喝茶,看也没看我一眼。 “王爷是文官,会点防身术便好,找上将军学武做什么?” 我指了指腹部的伤口,尴尬地笑了笑:“防身术可能不够用” 沈安然瞥了一眼那伤口,格外冷淡道:“自作孽不可活。” 我气急:“如果本王学好了武术,绝对不会——” 还没等我说完,沈安然便打断了我的话,语气比刚刚更加冰冷:“王爷就会去做更多更危险的事情,在下说的没错吧。” 我一时语塞。 沈安然把茶杯放下,向我招手,我于是走近了些,他抬手将我的腰一挽,就这样坐着将我抱到了他的腿上,他独有的气息一下子扑了个满面,我慌了神,心动不已。 沈安然把脸贴在我的颈边,他的鼻息时有时无地打在我的颈窝处,酥酥麻麻的,让人十分心痒。 沈安然闷闷道:“有时候真希望王爷能变成一只兔子,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边,哪也不去。” 我嘟了嘟嘴:“本王现在不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你身边了吗?” 沈安然失笑:“这种程度根本不够。” 他突然把我打横抱起,我正惊讶他何时有了这等臂力,他却已走到床边,将我轻轻放下,我本以为他是觉得我今天太累,想让我早点歇息,却不料我连被子还没摸上,他的身子便贴了过来。 夭寿啊!这也太近了吧! 按这个节奏的话,今晚会不会生米煮成熟饭啊! 不行!这样太随便了!我还没准备好呢!况且沈安然连我是女孩子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样一来不就暴露了吗? 我慌忙起身,想将他推开:“本王今日有伤在身,不便” 沈安然却二话不说,用一只手钳住了我的两手腕,另一只手轻扣扳住我的下巴,我没想到沈安然一向君子做派,今夜竟会兽性大发,于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亲吻,也没有乱动,沈安然的声音从上方幽幽响起:“王爷,如果像刚才那样,纵然你武艺超群,也是必死无疑。” 我听罢,猛地睁开眼,沈安然笑靥依旧,左手五只并拢做了一个刀的形态,在我的喉咙处比划了两下。 我突然醒悟,像刚才那种毫无防备的状态的话,我确实可能会被他直接干掉。 沈安然见我明白过来,才慢慢松开了手。 我赶忙起身,下意识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虚惊地吐出一口气,随即瞪了一眼沈安然:“你方才吓唬本王做什么?” 沈安然端坐在床边,安静地凝视着我,仿佛刚才的那些只是我的幻觉。 “回王爷,沈某以为面对危险,武力固然重要,但最关键的是智慧和谋略。两军对峙之时,上上策是谈判,下下策才是开战。” 我想想也是,当时在画舫上,李奕欣就是设计赢过我的。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掩面哭泣,我要是有那种智慧的话,还会中她的计吗? 沈安然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声音无限温柔:“在下不才,对于战术颇有些心得” 啊啊啊!这个意思是他愿意教我吗? 说着沈安然起身,过了一会拿来一大摞书,笑容和煦道:“这些都是沈某的父辈留下来的珍品,王爷只要熟读了这些,一定能有所顿悟王爷!您怎么晕过去了?” 安陵王,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虫子与狐 没过多久,宫里传来了李奕欣的死讯。李真淳决定以一个公主的待遇厚葬她。 孙承恭戴罪立功,被提拔为金吾卫中郎将,似乎是准备接孙斌的班。 官晟因失察放火,而被降级悔过,也算是罪有应得。 谋反风波终于彻底平息,永乐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与和平。 我却很担心李玉和的状态,李奕欣为了救她死了,孙承恭也受了重伤,她应该很不好受吧。 直到派去的探子来报,说李玉和闭门了两天,第三天遣散了府上所有面首,我才替她松了一口气。 这对公主驸马终于有好好过日子的迹象了,本王很是欣慰。 在府上养伤的这段日子很是无聊,沈安然准备了一大摞兵书供我研读。 我心中虽抗拒,但想想自己脑子确实不好用,还是照做了,每天坐在院子里从早读到晚,偶尔和小岁他们蹴蹴鞠,玩耍一番,日子也还算惬意。 这日,我搬了木墩坐在海棠院的树荫下乘凉,林渊忽然从天而降,向我禀报:“王爷,贺兰大人求见。” 我一愣,嘴里的瓜子皮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他来做什么?” 林渊道:“贺兰大人说几日不见王爷,甚是想念,特带了补品前来探望。” 我默默脑补了一下贺兰段说这番话时的模样,直觉告诉我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那只天性狡诈的死猫妖,这次又来卖什么药? 我缓缓起身,正准备去前屋,想了一下又坐了回去,道:“本王身体不适,你便把他带到海棠院里来吧。” 林渊听命退下,我拍了拍手中的瓜子碎屑,擦了擦嘴,重新拿起书摆好架子。 贺兰段出场总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隔老远我便听到他与林渊的交谈,大概又是些护主有功的恭维之话,我面无表情地翻了几页书,心中盘算他来此的目的。 “哎呀呀!王爷真是勤政修内,在府上养伤还手不释卷,真乃朝臣之楷模啊!” 我示意林渊退下,站起身迎上前,微笑道:“贺兰兄好久不见,最近大理寺案子可有什么新进展?” 一击毙命。我这句话显然戳到了贺兰段的痛处,他身形一滞,缓了缓才道:“王爷不亏是忧国忧民的贤臣,连在下的工作也常系于心,实在是令人感动” 我不想和他废话,一把手抓住他的左肩,用力捏了捏,笑容依旧:“所以,贺兰大人案子还没破完,来本王府上莫不是想玩忽职守?” 贺兰段尴尬地笑了两声:“当然是有新发现想与王爷分享,来来来,咱们坐下说” 我添了茶,听他说了大半个时辰。 果真是个巨大的发现。 贺兰段结合了刺客玉衡和李孛弼的供词,大致拼凑了一番当年渝东事变的情况,竟然和地方史书上记载的有多处出入。 据李孛弼所言,李奕欣到永州后就被洛王李剑擒拿,后以借兵为由,和渝东豪族沆瀣一气,将二人一同软禁在了席阳阁,但是据刺客所言,他是在洛王府的地牢中遇见李奕欣的,如果玉衡所言属实,那么与李孛弼一起被关押在席阳阁的可能另有其人,但李孛弼却误以为那人是李奕欣。 李孛弼说他被关押在隔壁房间,每晚听见妹妹被人拉出去奸淫和毒打,觉得屈辱无比,发誓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便想办法逃了出去,将阁楼的看守门全部干掉了,但当他去营救关在隔壁的李奕欣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既然李孛弼和李奕欣二人并没有被关在一起,李孛弼没有亲眼见过,那么遭受这种非人待遇的可能并非李奕欣本人。 而玉衡说,他当年还是一个侠客,实在看不惯渝东的那群豪族的嘴脸,便打算劫富济贫,可惜干了两次就被洛王抓住了,将他关进了洛王府的地牢里,而他就是在那里碰到的李奕欣,那时的李奕欣受到王府上下的百般折磨,忍气吞声做了一个清扫地牢的奴婢。李奕欣看玉衡可怜,便偷偷给他带水和食物,但事情很快被狱丞知道了,对他们又是几顿毒打。 终于有一天,他们迎来了逃命的契机。那夜地牢走水了,李奕欣趁机将玉衡放了,两人便一起逃出了洛城,在逃跑的途中听说洛王当晚遇刺身亡,二人没多想继续逃命,之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去往秦国的商队,于是和商队交涉一起去了秦国,并且在那里碰到了李孛弼。 说到这里,贺兰段碧色的眸子中划过一道绮丽的光:“这些说明老王爷根本不是青阳王和郡主所杀,而是有人故意想栽赃嫁祸!” 我马上反应过来:“洛王李剑在地牢走水的时候遇刺,显然不是明德他们干的,而席阳阁本身与洛王府相隔甚远,子涵又是先他们一步抵达的秦国,说明他是先启程赶路的,更没有刺杀的时间。” 贺兰段听罢满意地笑了:“不错,所以一定有别的势力参与了这场纷争,而且他们很可能就是推动这一切的主谋!” 我低下头细细思索了一番。 确实很奇怪,虚假的郡主、牢房走水、商队这一切就像是什么人的精心布置的一样,在那些人的安排下,李剑和李孛弼对双方的仇恨愈演愈烈,最后互相残杀,而所有人就像棋子一样被他们的剧本摆布 “等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洛王被杀,说明他并不属于那些势力,那他又为何要对付青阳王呢?难道是被人胁迫?” 如果说洛王和他们并非一丘之貉,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什么目的?绑架郡主,袭击青阳城 莫非他也被人控制了?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又被这些人赶尽杀绝? 这简直和韦参的遭遇一模一样! “面对那些你永远无法战胜的人,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甘愿臣服,要么切勿招惹。” “你终将明白,因为你所守护的东西,并非真正的正义。” 韦参临走前对我说的话,又一次在脑海里回荡。 贺兰段不知是何时拿出的扇子,故作风流地摇着风:“也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被人利用了。比起这个,还有一件事让我更在意青阳王刚到长州的那个夏天,洛王曾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在宴席上,洛王送了他一样东西,王爷猜猜是什么?” 我低头喝水:“莫非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贺兰段摇头:“是一件狐裘。” 我差点喷出来:“大、大夏天的,送什么狐裘?” 李剑该不会是脑子有病吧? 他摊了摊手:“是呀,不合时宜的礼物” 说着,贺兰段的眼睛亮了亮:“到冬天青阳王准备穿的时候,却在衣服里面发现了几个死掉的虫卵,青阳王没敢穿,便扔了。” “噫——” 我被恶心到了:“他莫非是在裘衣里下了毒?” 贺兰段明显不赞同这个假设:“下毒也太过牵强了比起下毒,更像是在打哑谜” 我突然警觉起来,难道说洛王想用狐裘表达什么? 这更让我觉得他当时是被人监视了,因而不能直接说出口,只能借物隐喻。 可狐裘是个什么意思? 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贺兰段突然凑近,用小拇指沾了些茶水,在石桌上写了几个字。 我一看:“狐,虫子?” 贺兰段笑了笑:“王爷有没有想到什么?” 我盯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这两者的关联,贺兰段无奈地将水渍擦干:“既然王爷也没有什么头绪,那在下便告辞了。” 我让林渊去送送他,自己又坐回了木墩上,拿了一根断掉的树枝在地上写着 “狐虫子” 等等!如果是字谜的话,应该将这几个字的结构拆开,重新排序。 先来简单拆分一下。 犭、瓜、虫、子。 再稍微交换一下顺序 犭、虫、子、瓜 我心中一惊,赶忙用脚将地上的写的东西踩踏干净,却还是心有余悸。 独孤! 答案竟然是独孤! 他们居然还活着!? 而且在大周藏了这么多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十 良禽择木而栖 孙承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他依稀记得自己之前在沉香亭替李奕欣挡了一杯酒难道是一杯倒? 他坐起身,脑袋还晕得很,这种涨疼的感觉分明不是醉了,而是有人在酒里下了迷魂散。 “公子醒了。”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 “诺。” 孙承恭听到屋外的声音,伸手探了探里衣,发现自己的短匕还在,本打算拿在手中,细想自己是在宫中,不能鲁莽行事,只好作罢。 上官凝进来,正看到一脸戒备的孙承恭,于是倒了一杯茶,递到他嘴边:“孙公子的酒量可不太好。” 孙承恭看着眼前这位陛下的宠妃,接过茶,冷哼一声:“上官美人倒是善解人意得很。” 上官凝笑盈盈地望着他:“公子知道就好。” “所以你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来,就是为了请我喝茶?” “不全是,妾身有一样东西想交给公子。” 说着上官凝从袖中取出一封老旧的书信:“这是十年前的东西了,能保存到今天实属不易,请公子一定要爱惜着看。” 孙承恭皱眉:“不就是封信吗?什么爱不爱惜” 他接过一看,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皇上亲启”四个字,他打开,便看见落款处“孙茗天谨禀九月三日”的字样。 孙承恭震惊之余,神色复杂地朝上官凝望去:“这封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上官凝不知何时沏了壶新茶,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烧壶扇着风。 “我问你话呢!” 上官凝连眼皮都没抬,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抱怨,自顾自道:“十年前,大周曾接连发生惨案,先是驻扎在周秦边界的卫军统领赵将军被杀,后又有庆州府兵侍郎孙茗天一家惨死,就连先皇也觉得那一年很不吉利,差点改了年号。” 孙承恭拿信的手颤抖不已:“所以你们早就知道先皇也知道” 上官凝面无表情:“是。” 孙承恭直接从床上站起来,将信揉成一团丢到地上,可见其愤怒至极。 “那为何我一家被那畜生屠杀,你们却视若无睹!” 上官凝把纸捡起来,耐心地将其重新展开抚平:“孙公子还不明白吗?信上说的很清楚了,这件事不是孙斌一个人的主意,是秦国的阴谋,孙斌不过是因一己私欲,贪了些好处。” 孙承恭横眉冷目道:“那又如何?赵鹤将军是他杀的,庆州孙氏举家也是他灭的口!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灭门之仇当然要报,但不是现在。” “此话怎讲?” “孙公子以为自己的算盘能打多久?参与谋反,伺机将孙斌拉下水,与他玉石俱焚?只怕到时被打入地牢处以死刑的只有你一人。孙斌本没有加入,自有办法脱身。” “难道你们想让我放过这次机会?” 上官凝莞尔:“机会有的是,只是这次的时机不太好。公子还需耐心等一等,等到孙斌和秦国再次绑到一个线上,你便只需在线的这头轻轻发把火,就能将他们一起烧个干净。” 孙承恭将信将疑:“会有这一天吗?” 上官凝眯起眼,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味:“青阳王谋反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想必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吧” 孙承恭觉得这女人有些深不可测:“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上官凝突然收起刚才的笑容,轻咳几声,一脸正经道:“传圣上口谕——” 孙承恭一愣,连忙跪下。 “御史中丞上官韫,以知兵举荐孙氏长子孙承恭,朕察属实,特封其为右卫中郎将,协助右卫上将军赵天翼击破叛贼,钦此。” 孙承恭突然得到皇上的赐封,一时百感交集:“臣遵旨。” 上官凝笑着送孙承恭离去:“你可不要辜负了家父的一片好意。” 孙承恭停顿了片刻,回首道:“上官美人,多谢。” 看着孙承恭走远,上官凝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像这样为李真淳出谋划策,曾一度是她的梦想。 如今实现了,仅有几分不真实感。 上官凝倚靠在门边,思绪却回到了多年以前。 周宣帝龙诞将至,大周京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一说是铲除了夏家等叛党,一说是皇上大病初愈,总而言之,大周经历几番波折后,终于又恢复了太平盛世应有的繁华景象。 而靖安坊的上官家似乎对于谄媚世俗、趋附天子之事毫无兴趣,只是在门口挂了两盏大红灯笼,以表微薄的同喜之意。 晚膳后,上官凝捧了本闲书,到院子里纳凉。上官家的林园风景别致,修竹倚月门,长廊通流水,庭中香芙蓉,颇有晋汉之风雅。 庭院是好庭院,月色是好月色。只是时辰不巧,一切都泡了汤。 上官凝还没走出弯曲的长廊,便听到院内传来说笑声。 许是二哥刚从凤州办事回来的缘故吧。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上官凝的二哥上官越是个喜欢插科打诨的话唠,每次出远门回来就把自己当成了茶馆说书的,硬拉着弟弟妹妹们听他讲他此行的见闻。很是惹人厌烦。 这次竟然还抢了上官凝绝佳的阅书之地,更是恼人。 上官凝暗自叹息,刚想转身往回走,却被那眼尖的二哥逮了个准,喊着要她过来。 上官凝无奈,迤迤行至庭内。 上官越见上官凝来了很是高兴:“哎呀!小四妹,你从来不打招呼的,二哥我刚回来,都没听你问声好。” 上官凝很是乖巧:“二哥好。” 上官越乐了:“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讲到了明日的龙诞庆典,你可想与哥哥一同去凑凑热闹?” 上官凝委婉道:“明日怀夫子要来京城讲学,我约了伴去旁听,父亲有兄长作陪便好。” 还没等上官越接话,上官璇便笑了:“阿凝还真是喜欢研究家国之事,连皇宫都不想去看看吗?” 上官凝低眉,一副顺从的样子:“三姐又来取笑我了,我只想增加些见闻,多备些学识罢了。” 六妹上官雅嗑着瓜子,不解道:“可姐姐一个女儿家懂这么多治国之道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学学做女工,多参加几场宴席,擦亮了眼睛,给自个儿挑个好夫婿比较实在。” 上官凝不语,只是默默听着姐妹的议论,心中早有主意。 姐妹们东一句西一句,多有几分挤兑的意思。大哥上官筱看出了上官凝的尴尬,便不着声色地换了个话题:“既然四妹这么喜欢研究国事,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众皇子中谁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如何?” 六妹第一个不乐意:“啊?大哥也太难为我们了。” 上官璇也觉得这个话题有些不妥,上官筱却不以为然:“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慧眼识君主,也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二哥上官越显然来了兴致:“当然是太子李墨方啊!太子现在还是储君,而且大周皇室从来都是立长不立幼,总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吧。” 众人觉得有理,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五弟上官陆说话了:“太子乃夏后所出,如今夏氏被灭门,太子是否参与谋反也无详证,皇上此刻对太子应该怀有戒备之心,想必他的储君之位也不会长久。” 上官越挑眉,似乎感觉自己被弟弟抢了风头,心有不甘,于是追问道:“那五弟觉得除了东宫太子以外,谁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呢?” 上官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然是文武双全的奇才——二皇子李孛弼啊!我觉得比起行事直率的李墨方,李孛弼更有帝王之气魄。” 大家以为如此便有了结论,可上官筱却在这时把问题抛给了上官凝:“阿凝,你怎么看?” 在一旁闲听了良久的上官凝,突然听见大哥叫自己的名字,理了理思绪,缓缓才道:“阿凝不才,觉得二皇子也并非良选。” 上官筱笑:“何故?” 上官凝道:“自陈贵妃死后,孙陈二家便已势如水火,剑拔弩张,而这正是皇室想看到的局面,南衙府兵中最强的两股势力相互制约,这样皇权才相对稳固,而二皇子李孛弼为陈贵妃所出,若让其登上皇位,则陈家得利,孙家失利,便打破这种微妙平衡,南衙一将独秀,是皇上最不愿看到的局面,不然也不会将夏家灭门。” 上官璇听到这里不禁赞叹道:“想不到阿凝资历虽浅,竟已熟谙朝堂局势,真是不简单啊。” 上官陆显然有些不服气,反唇相讥:“姐姐既然是个明白人,也应当知道,现在的众皇子当中,能上得了台面便只有李墨方和李孛弼,其他不过是些陪衬的棋子” “不知情况,私自揣测,妄下断论,这可都是谋臣之大忌。” 上官凝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愠色,她语气严厉道:“弟弟既然不知道其他皇子的情况,怎敢说没有比他们更优秀的皇子?这简直是对皇室的侮辱。” 上官越看这姐弟俩的矛盾有些激化,连忙上来劝说:“阿凝,你少说两句,小陆只是个孩子” 上官凝却不以为然:“犯这种错误,是他孤傲的性子使然,而非年幼。我只是提早指出,免得他以后因为这张嘴,给家族酿出什么大祸。” 上官陆冷眼相视:“那你倒是说出一个可以胜任储君的名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十一 金风玉露一相逢 上官凝掷地有声道:“三皇子,李真淳。” 上官越听罢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小四妹也太会开玩笑了吧!李真淳就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怎么可能被立为储君呢?” 上官凝一本正经道:“二哥此言差矣,阿凝以为三皇子李真淳才是最受皇帝重视的皇子。” 上官陆不解:“四姐可有根据?” 上官凝对答如流:“李真淳早年丧母,皇上便将他交给太后养育,试问皇帝膝下那么多皇子,李墨方、李孛弼他们也先后丧母,皇帝可有帮他们在宫里找过依附之人?” 上官陆起身辩驳:“李墨方和李孛弼丧母时已有十几来岁,李真淳丧母时却年幼得很,陛下将他托付给太后也是理所当然。” 上官凝忽而笑了:“皇帝若只是因他年幼,大可交给膝下无子的妃嫔抚养,可为何最终把他交给了太后?要知道太后陈湘可是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女人,而太后仙逝后,皇帝又将李真淳托付给了太子李墨方,实在是怪啊” 上官越抱胸想了片刻:“好像确实有些偏袒他了” 上官陆还是不服,上官凝倒也不在意。 上官陆挑衅道:“姐姐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赌什么?” “若是李孛弼成了新皇帝,你就要替上官家参加选秀,入宫为妃!” 上官越上去就一记栗暴:“胡闹!这可是你姐姐的终身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上官凝却满不在乎:“好。可若是李真淳继位,我希望上官家所有人都尽力辅佐他。” 上官陆不屑道:“如果确定了他是下一个皇帝,上官家自然会全力辅佐。” 上官筱笑了:“阿凝,你就这么确定?” 上官凝脸似有一抹红云:“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睡了。” 其实,她很早就去过一趟皇宫,那时宫里举办了灯宴,而上官越中了风寒,她便替他随父亲大哥一同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进宫,乔装成了男子的模样,紧紧地跟在上官筱身后。 她像一个误入仙境的幼兽,对宫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她悄悄观察着皇宫里的各种事物,躲在上官筱背后问东问西。 灯宴开始了,大家聚在御花园里玩各种民间游戏,投绣球、猜灯谜、点灯花好不热闹。天色渐暗,她在人群中走着,一下子抓空了大哥的袖子,恰巧这时有几个宫女端着果盘,鱼贯而行地从她面前经过,等她意识过来,已经和大哥走散了。此时父亲正与几位大人一起陪皇上在凉亭下棋,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你是谁家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少年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她一回头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两眼含笑望着她。 她无端对这个见谁都笑的少年生出几分厌恶,不想同他说话,正准备走,却被一路小跑而来的华贵少年挡了去路。 那少年一身锦衣,竖白玉冠,眉眼之间英气逼人,气度很是不凡,只见他一脸兴奋地摇了摇手上的灯笼,笑得开怀,连嘴角边沾的饼屑也全然不觉:“秦川!快看!本宫猜对了谜底!” 那白衣少年见状,扶额叹息一声:“太子殿下,您怎么又乱跑?” 他边说边迎上去,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上官凝一愣,他叫他太子殿下?难道不成他是储君李墨方? 上官凝心中一惊,正准备行礼问好,却见那白衣少年突然抬手,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太子的嘴角和脸颊,模样很是亲昵,上官凝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宫廷秘辛,连忙噤了声,面无表情,打算离开。 “你是谁?本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突如其来的问话,使上官凝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她抬头望着面前高贵华丽的少年,突然有一丝紧张。 她现在女扮男装,应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谎称自己是上官越?可她比他矮太多了 “我是上官” “昭哥哥,他是上官大人的幺子,上官陆。” 一只手突然拍在她肩上,她偏头看去,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正对着她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李墨方眨了眨巴眼:“淳儿,你认识他?” 那模样与孩童无异的少年天真地笑了:“我们以前见过几次面,先别说这个,二皇兄在四处找你呢。” 李墨方一愣:“他不好好陪着元瑛散心,找本宫做什么?” 李真淳笑得人畜无害:“二皇兄说他想你留下来再和他比试几局,昭哥哥刚赢一局就跑了,他好像有点生气。” 李墨方明显被燃起了斗志:“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比就比,谁怕谁!” 说着便拉着秦川往猜灯谜的地方奔去。 李真淳见李墨方走远了,松下一口气,看着上官凝的眼里满是歉意:“刚刚吓到你了,昭哥哥行事有些草率,但人很好的。” 上官凝觉得他挺好说话,于是问:“你是谁?” 李真淳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三皇子,李真淳。” 上官凝见他衣着普通,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皇子,连忙行礼,却被李真淳乐呵呵地扶起来。 上官凝不解道:“三皇子殿下刚刚为什么要替我撒谎?” 李真淳有些急了:“我、我没有撒谎啊,难道你不是小陆吗?是淳儿认错了人吗?” 他紫葡萄般的大眼睛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好像要急哭了。 上官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三皇子殿下能陪我逛一逛灯宴吗?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很多东西都不太懂。” 李真淳的眼泪立马关了闸,像变戏法似地收了回去,笑嘻嘻道:“好呀好呀,阿越想玩什么呀?” 上官凝想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夜空道:“我想放天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十二 便胜却人间无数 那夜,在林苑放天灯的人格外多,王侯贵族及其家眷排着长队还带转弯,李真淳虽归为皇子,却一点都不霸道,乖乖地站在上官凝身侧,和她一同排队,他乐呵呵地笑着,没有半句怨言。 转眼间,皓月当空,夜风也穿过树林呼啸而上。寒意袭来,上官凝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觉得失礼,正想和李真淳道歉,可还没张嘴,一件温暖而厚实的披肩便盖在了她身上,李真淳身上只剩下一套深绿的绒心绶衣,脸上却笑得灿烂:“这下不冷了吧。” 雾气在他嘴边凝成了圈,散都散不去,上官凝莫名有一丝心疼,慌忙把披肩脱下,李真淳见状连忙阻止了她。 “比起我,你更需要它不是吗?而且我现在一点都不冷哦!” 说着,李真淳使劲搓搓手,搓热乎了,便用两只白嫩细滑的手捧住了上官凝的脸,他手掌的温度传递过来,李真淳傻笑着说:“你看,很温暖吧!” 看着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上官凝第一次有了如少女情窦初开般面红心跳的反应,那双手传递而来的温暖捂红了她的脸,她握住那双手,腼腆地笑道:“嗯,殿下真的很温暖。” 她望着李真淳看了很久,忽然将他的手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郑重许诺道:“若殿下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上官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李真淳却像是听了什么刺耳的话,生生将手抽了回去,眼泪又在眶里打转:“你为何要说这种话?为何要为我效犬马之劳?我们都同样是人,应当有人的尊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应该珍惜自己才是,为什么要如此贬低自己?犬马之劳就交给狗和马匹好了,你作为顶天立地的人,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啊!” 李真淳说罢,气鼓了一腮帮,肉嘟嘟的脸蛋涨得通红。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 “噗——” ,上官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李真淳还在为自己的话生气,上官凝一把拉住他的手重新握在自己手中,李真淳的指尖已经泛凉,上官凝却觉得这一刻心里格外踏实。 “殿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愿意辅助你,做你可以信赖的朋友。” “朋友?” “嗯。”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太好了!我又有新朋友了!” 方才在生气的李真淳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她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笑容万分灿烂。 那一刻,上官凝非常渴望自己以后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这份笑容,绝不让任何东西把它夺走。 因为李真淳的笑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 多么昏暗的黑夜都会被他的笑容点亮。 这份笑容是她的珍宝。 此行不虚,上官凝感到心满意足,牵着李真淳的手往回走。 李真淳奇怪道:“我们不是要放天灯吗?怎么突然要走?” 上官凝笑了:“因为愿望已经实现了。” 李真淳万分惊讶:“啊?这么快吗?阿越许的是什么愿望呀?” 上官凝牵着他的手,更开心了:“这是秘密。” 作为一个臣子,她想找一个贤德的君王,作为一个女子,她想找一个如意的郎君。 而今夜,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因为她遇到了李真淳。一颗埋在沙砾中的珍珠。 他们刚回到举行灯会的御花园,便遇到了四处寻找她的上官筱。 上官筱一脸焦急地快步走来,一把抓住了上官凝的肩膀:“你上哪去了,差点没急死我啊!这不是三殿下吗?” 大哥发现李真淳在旁边,赶忙恭敬地行礼:“舍弟给三殿下添麻烦了,在下替他给三殿下赔个不是。” 李真淳却道:“怎么能说阿越给我添麻烦呢?刚才明明是他在陪我玩呀!” 上官凝一愣,上官筱看向她的眼中满是试探,上官凝有些害怕,往李真淳身后躲去,李真淳突然笑了:“而且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啊。朋友之间怎么会嫌麻烦呢?” 听皇子这么说,上官筱才觉得上官凝这次应该没弄出什么大乱,于是一把扯过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回头向李真淳道别:“家父正在找我们,殿下告辞。” 上官凝听到要走,发现自己还没告知李真淳姓名,猛地一阵心慌。 情急之下,上官凝赶忙扯下了挂在自己的腰间的荷包,朝大哥喊道:“等一下!” 上官筱停下脚步,不知她又想搞什么名堂。 只见上官凝将披肩取下,小心地叠起来,在叠的过程中悄悄将荷包卷了进去,将它归还给李真淳:“三殿下,阿越已经不冷了。” 李真淳接过,粲齿一笑:“那就好。” 上官筱见这个妹妹终于磨蹭够了,便带她离开了御花园。 他们走后不久。李真淳觉得冷,便重新穿上了披肩,这时一个小物件从披肩里面掉了出来,李真淳拾起来,意识到这是那人的荷包,正欲将它还回去,却看到荷包上绣的字。 凝。 阿凝? 原来,你是叫阿凝吗? 李真淳捧着香喷喷的荷包,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将它别在了自己的腰封上。 不远处,秦川背着有气无力的李墨方,慢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李真淳望见了他们,小跑着过去。 李真淳瞧着自家如此失态的皇兄,好奇地问秦川:“昭哥哥这是怎么了?” 秦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提了,阿昭猜灯谜完全不是二殿下的对手,他不想认输,又和人家比酒量,喏,醉得连我都不认得了。” 此时李墨方仿佛是梦游一般,爬到了秦川的耳边吐气:“傻弟弟,还想和本宫作对,快干了这碗今夜不醉不归!” 李墨方身上酒气太重,秦川皱眉:“还不醉不归呢,根本就是一杯倒。淳儿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学你这位皇兄,不行就别逞能,牛肚子都被他吹破了。” 李真淳听罢,捂嘴笑了起来:“不是还有秦川哥哥帮忙善后吗?” 秦川听罢,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又不能帮这家伙善后一辈子。” 李真淳一愣,敏锐地拉住了秦川的衣角:“秦川哥哥要走?那昭哥哥” 秦川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是还有你吗?我走之后,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 李真淳委屈地抬起头:“淳儿还小” 秦川背对着明月,披了一身皎洁的光:“所以殿下要努力成为一个强大的人,这样才能去守护那些重要的人。” 李真淳“嗯”了一声,觉得此时的秦川很帅气。 “咦?你腰间怎么多了一个荷包?哪家的姑娘送你的?” “嘿嘿,不是姑娘啦,是一位公子” “噗——哪家的公子会绣粉色的荷包啊哈哈哈” “都说了,是位公子,上官家的” 这荷包一挂,便再也没取下来过。 十年之后,李真淳在入宫的秀女名单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上官凝。 他刚开始不信,直到亲眼看见她一身碧蓝襦裙,翠钿金钏,款款向自己走来,行至跟前福下身子,朝他微微一笑。 李真淳看呆了。 他想,秦川真是神了 上官凝看着眼前既错愣又惊喜的小皇帝,心中满是欢喜。 她低眉间带着豆蔻的羞涩:“臣妾上官凝,拜见陛下。” 他笑容无暇:“免礼。” 抬头,二人相视一笑。 为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十三 明年依旧,相与笑春风 莫离盘腿坐在屋檐上,背对着皎洁的月光,嘴里叼了片竹叶。 他目光所向之处是海棠院的回廊,梓树芙蓉花的掩映下,秦川正在强吻李墨方。 无端的,一种不真切感忽然涌上莫离的心头。 他本是西边云丘赤隼部落首领的幺子,为何如今成了大周安陵王府的暗卫呢? 这恐怕还要从头说起。 当年云丘部落之间争权夺势,战火燎原,赤隼是整个云丘最强大的部落,只可惜内部拉帮结派,骨肉亲情土崩瓦解,赤隼将领多次暗杀首领,外部又有青牙部落和金鳞部落的骚扰,可谓是内忧未尽,外患无穷,没过多久赤隼便被青牙部落灭掉了,首领与众战士马革裹尸。 厮杀中,莫离本来也死了,被人丢弃在阴冷的乱葬岗,可没想他在乱葬岗躺了几天,竟恢复了意识,奈何身上有箭伤无法动弹,只能放声呼救。 或许是莫离命大,当时恰好有人经过,便将他救了。 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男的叫花无期,女的叫温芸。 花无期是白鬼部落的人,功夫十分了得,莫离同他们吃住,在疗养的期间,花无期教了他不少东西,可惜莫离天生矮小,学不来什么大兵器,反而对暗器颇有兴趣,且天分了得。 白鬼部落在云丘的最北边,天气极为恶劣,是难攻易守之地,战火根本烧不到那里去。 花无期闲来无事,觉得莫离孺子可教,便天天教他武功。 每当莫离有所进步,花无期就会拍拍他的脑袋,笑着端过一碗热酒,逼他一口气全喝下,说这是白鬼族的规矩。每每莫离都会被喉咙里的辣劲呛得满面通红,咳嗽不止,花无期见状便会放声大笑。 从此,莫离就一直处在想学武术而又不敢有太大进步的矛盾之中。 花无期当然知道莫离在想什么。 一夜莫离喝完酒,吐着辣烫的舌头,满脸憋屈地望着他。 花无期将挂在脖子上的一块水滴玉石取下来,对莫离说:”小子,等你有一天打败了老子,老子就把这块玉石给你,怎么样?” 那玉石在月华下流光闪耀,实在是漂亮,莫离看着了迷。 刚开始莫离还跃跃欲试,每天都嚷着要和花无期比划比划。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久而久之,莫离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丫的根本打不过这个男人! 三年过后,青牙部落占领了云丘大部分地域,慢慢将利爪伸向了远在北边的白鬼。 一天夜里,青牙部落夜袭白鬼部落,白鬼毫无防备,守望的将士们伤亡惨重。温芸是部落的药医,一天之内接回来了十几个遍体鳞伤的将士。 莫离对青牙恨之入骨,觉得他们手段残忍卑鄙,想给他们点教训。于是隔天趁夜闯入青牙部落的营寨,想暗杀青牙的统帅。 他没料到青牙那边早有防备,设计活捉了他,他拼死挣脱,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了孤身一人前来营救他的花无期,当时青牙战士已快追上,情急之下,花无期对他说:”小子你太弱了,先回去,帮温姑娘照顾伤员,老子处理掉这几条杂鱼马上回来。” 说罢花无期便将莫离拎起来,用力甩到后面的灌木丛里,自己却拔刀冲进青牙的人之中。 然后再也没回来。 花无期的失踪,在任何人眼里与死亡无异,只有温芸不这么认为。 那天她接到消息时正在为伤员们熬汤,她低头搅拌着汤里的食材,坚定道:”无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莫离看不到她说话时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心如同窒息般的痛苦。 青牙更是嚣张,放任战士去挑衅白鬼部落,只是白鬼部落地势险恶,九月飘雪,冷得不行。青牙苦战数年未能得偿所愿,也便放弃了。 在云丘暂时和平的五年里,白鬼养精蓄锐,与其他部落结盟,终于有一天兵临青牙,白鬼一族是天生的战士,只花了一个月便将其攻破,一雪前耻。 收获战利品时,白鬼的战士从青牙首领的营帐里发现了一块会在夜里放光的翡翠玉石,因感恩温芸救死扶伤,便将其交给了温芸。 温芸捧着玉石道了声谢。第二天便带着莫离离开了生活了十余年的云丘。 他们四处漂泊,去过很多地方,但是莫离知道,无论去哪里,温芸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云丘。 无论去哪里,温芸都找不到那个笑起来有点凶恶的花无期。 这都是他年少鲁莽犯下的错。 莫离对此深感愧疚和自责。 他们经过大周苗疆的时候遇到了两个偷他们东西山贼,差点连那玉石也抢了去,莫离追上才发现他们原来是一对兄妹。 莫离把他们捆了带去见温芸,他们哭着说自己是孤儿,在苗疆没有名字也没有未来。 温芸说:”你们介意姓花吗?我一直想要一双儿女,哥哥叫花百树,妹妹叫花千岁。” 他们四人一同流浪,直到在白州遇到了义贼林渊。 莫离一直觉得奇怪,自他见到林渊的第一天起,他身上就有一种强烈的亲切感,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莫离想,或许,他和花无期一样,是强大而温柔的人。 莫离无法抗拒林渊的邀请,稀里糊涂地和他一起做了白州的义贼,还把温芸和花氏兄妹也拉了进来。 那一日,他们计划拦截一个白州新官的马车。那个狗官因为贪污受贿而被皇帝贬到白州这偏僻之地,来做白州百姓的父母官,作为义贼自然要先给其一个下马威。 莫离站在高处,飞出两枚金钱镖打伤了马腿,马夫见遇到伏击,直接弃车而亡,林渊从山坡上跳到车盖上,在空中挑出几个漂亮的剑花,整个车身便四分五裂。 车里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 莫离一个空翻落到他们面前,手里玩着把匕首,颇为挑衅道:”你们哪位是白州刺史宋平沙?” 一老一少皆不作答。 莫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小爷问你们话呢!” 端坐在那里的少年,冷淡道:”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莫离一惊,上前检查,发现年长的那人已经断了气,在他的后颈插着一枚毒针。 坏了。 莫离心中一惊,新官伊始遭遇毒杀,而他们又在这时拦住了马车,即便是义贼也难脱其咎。 天降大锅,这可太不妙了。 莫离将匕首收入怀中,盯着那位从刚才就眼神冰冷的少年。 ”那你又是何人?” 那少年的眼神黯淡无光,声音里没有绝望,只有漠然。 ”我是他的儿子,宋晴川。” —— 那人不知何时爬上了屋檐,俊美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阿离,走,我带你吃酒去。” ”去去去。” 莫离冷哼一声。刚刚和心上人一亲芳泽,这人怕是嘚瑟不过,得把他晾清醒。 ”怎么,莫非你嫉妒我?” 莫离歪嘴一笑:”嫉妒什么?嫉妒你为王爷拼死拼活,可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秦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莫离见状说得更带劲了:”而且刚刚我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强吻的他,又不是他主动吻你” 秦川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看样子是要走。 莫离知道话说重了,赶紧叫住他:”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他要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的话,你不就亏大发了?” 秦川的背影微微一滞,随后是一声轻笑:”亏,当然亏,所以我要让她爱上我。无论是哪一个身份,只要她喜欢,我就可以一直陪着她,这就够了。” 说罢他回头冲莫离笑:”这些话小毛孩听不懂的,还是快去睡觉吧!” 莫离怒了:”秦川!你个死人!你有种再说一遍?” 秦川笑容不变:”死人不会说话。” ”你给我等着!” ”好啊,反正你也没追上过我。” ”秦川!你个浑蛋!你轻功还是我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前朝之患 我当夜写了封密信交给林渊,让他拿着我的玉佩,秘密入宫交给李真淳。 入夜,我寝不成寐,对于独孤氏我所知甚少,只记得在太学府的时候,薛太师偶尔提到几句,说皇祖父当年攻占陈国时何等威风,把独孤军队杀了个片甲不留云云。 可如今,史书上说已经灭族无后的独孤氏,又重现在大周渝东,这叫人怎能安心睡觉? 莫非他们是想复国,然后灭我李氏一族? 夭寿啊啊啊啊!祖上欠的血债坑到子孙头上了! 我虽心中有万分的委屈,但为了维持大周的和平,不能扛也要扛啊,谁让我是安陵王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先找人商量一下对策! 隔天,我便趁沈安然出门朝参,瞅着碧朱去东市买菜的当,换了身便装出府。 此次偷溜出门,自然是去宜阳坊找少叔旻。 两个小门童给我开了门,却说少叔大人眼下还在宫中并未回府,我道无妨,轻车熟路地去了少叔旻的书房等他。 等人的时候,总是颇为无聊,我见他书架上摆着不少藏书,便随意取下一本翻来看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我手上拿的那本书名字叫易经,可里面写的全是尚书省六部官员的各种事迹,上到前尚书令韦参,下到二十四司,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部记录在案,功过明了,分毫不差,是在是令人叹服。 不愧是御史台的一把手,这监察记录的功夫真不是盖的。 不过既然御史台监督的是满朝文武百官,那也一定记录了些我的事迹吧。 在少叔旻眼里,安陵王都有哪些功过呢? 我忽然来了兴趣,满书柜地找起来,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旮旯,找到了一本公羊传疏,但记录安陵王的那一页只有寥寥数语,我很是纳闷,见其右侧有一处批注:“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辅君有功,而不善交,人以其奸而尊宠,惜其本与俗议异之,智近乎愚,岂非幸哉?” 我先看前面一段,发现少叔旻挺懂我的,没想到他还因我被市井诽谤感到可惜,可一看到“智近乎愚”这四个字,我的飞扬的心陡然一降。 少叔旻,你这是嫌我蠢吗? 我忍住怒意,再往后翻了几页,便看见了李真淳。 竟敢冒然讨论圣主,少叔旻这狐狸胆不小啊。 不过也只有一句话:“王者,必世而后仁。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 直白一点说就是,一个国家建立后,必须有世代功业的基础,才能实行仁政。而一位仁君治理国家一百年,便可以感化残暴的人,免去杀戮。 这段话是孔夫子的金句,用在李真淳身上,可谓对其仁政思想相当褒赞了。 可先贤的明理是否适用于各种时代呢?对此我表示万分担忧,眼下叛乱刚平,北方未定,秦国纷扰,独孤氏还突然诈尸,在此动荡之时实行仁政,是否是正确的治国之道呢? 儒学佛教教会了李真淳如何行善,但却未告诉他善的本质。 我一直认为,善的本质就是强大。人人都有行善的资格,但只有心灵和能力足够强大的人,才有行善的资本,否则在面对他人的杀戮、破坏、背叛之时,就会内心动摇,反而怀疑自己的信仰。 太脆弱的人,无法行善,无法善始善终。 而善与仁,不一定能感化苍生、福泽万民,说到底,只是一种心灵上的自我救赎。 我正想入非非,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想王爷当年在太学府的时候,都不如今日这么用功啊。” 我一听便知是少叔旻回来了,慌忙把书放回去,清了清喉咙,换上一张笑脸。 “少叔大人,别来无恙啊?” “微臣身体健朗,倒是听说王爷前几日受了重伤。王爷不在府上养病,来臣这里所为何事?” 我寻了张胡凳坐下,开门见山:“少叔大人对前朝独孤氏了解多少?” 少叔旻随我坐下,面上云淡风轻:“独孤本是陈国的皇室,四十五年前被大周吞并,周武王屠城灭族,独孤氏就此消亡,这些王爷不都应该知道吗?” 我压低了声音,质疑道:“说什么灭了族,当时陈太子独孤明不就失踪了吗?御史台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少叔旻笑着眯起了眼:“王爷高估微臣了,微臣到御史台不过十余年,这四十多年前的事情,有谁还会记得?” 我眼角一抽,看来这只老狐狸是想敷衍我。 旁人不知道,我也就信了,可大周王朝会有少叔旻不知道的事情?我绝不相信! 我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他:“难道说这其中有隐情?” 少叔旻身子后仰,一脸无辜道:“大周史册自武帝黄龙二年起,便再未出现‘独孤’二字。王爷若是信不过微臣,大可去兰台找上官大人查阅史料,一看便知。” 我微微皱眉,没想到这老家伙嘴巴这么严,悻悻道:“那你可知渝东与独孤氏有何关系?” 少叔旻眯起眼思索,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周武帝吞并陈国后并未迁都,而陈国的旧都便是在渝东兴州的清欢城,只是当初陈王建的庙宇尽毁,清欢城从此便改名为未央城了,这可能就是两者的关系吧。” “也就是说,渝东地域确实和独孤氏有关联?” “从历史的角度,可以这么说吧。” “少叔大人可还有关于独孤氏的其他线索?什么都行!” 少叔旻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微臣也只听说过一些传闻野史,但可信度不高” “但说无妨!” 少叔旻叹了口气,犹豫道:“王爷方才所提到的陈太子独孤明,其妻乃是秦国的容萱公主,听说公主曾为他诞下一子,周武王攻城后生死未卜。不过这都是因为容萱公主过于美貌,名盛一时,才写进民间传奇里的故事,杜撰的可能性很大” 我却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还有别的传闻吗?” 少叔旻眉头皱成了八字:“嗯说到容貌,听说独孤一族的相貌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男生女相,可是被灭族这么多年了谁也没见过,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微臣还真像见上一面” 我在心中暗暗叹息,这算什么线索?大周男生女相的多了去了,光是永乐城我就认识好几个,先不提之前让李玉和垂涎三尺的大理寺少卿白邵华,我自己府上也有一位,想必这位小白脸现在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吧。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独孤氏与渝东望族肯定还有勾结往来,很可能在李孛弼到兴州之前,就已经控制住了当时的掌权人洛王李剑,如此引发了这一系列惨案。 让大周血亲之前互相残杀,这可真是一步好棋啊。 我又回想起自己与李孛弼、李奕欣交战敌对的种种,悔恨与愤怒便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王爷身体不适吗?” 我摆摆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微臣看来,王爷只要是尽心尽力了,便不必自责。” 我看了一会儿少叔旻,垂目道:“多谢。” 少叔旻听罢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个月牙:“虽然微臣不知道王爷在调查何事,但微臣有一句忠告。” “你说吧。” “看不见的对手往往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可能近在咫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胡麻烧饼 出了少叔府,我见时辰尚早,想绕道去趟辅兴坊,看能不能赶上巳时第一炉的胡麻烧饼,便在少叔府门口叫了辆马车,兴冲冲地往西市奔去。 永乐城的街市向来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路过平康坊时还能听到几曲琵琶,街上还有胡人的杂技,让人惊叹叫绝。未到西市,一股美食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馋得我那叫一个心痒痒。 当初李真淳将我安置在东市胜业坊时,我是一百个不愿意,到现在我还想把安陵王府整个迁到西市的金城坊,天天吃香喝辣,好不痛快。 我正做着白日梦,马车忽然左右晃荡,满头大汗的车夫掀开竹帘,憨厚道:“这位贵客,辅兴坊到了。” 我伸了个懒腰,笑眯眯掏给他一锭银:“不用找了。” 那人大概看出我是个当官的,花钱也是大手笔,有些受宠若惊:“这么多钱呐!官爷您人太好了,不知官爷是住哪个坊的,等您逛完了,小的再把您带回去。” 我想想,也成,买个烧饼要不了多久,他等我,也省的我再拦一辆马车。 近日,西市的马车越来越少了。 我看看四周,走的都是肩舆,大周的官员都喜欢被人抬着走,七品官都要四个人抬。韦参还是尚书令的时候,出门就要八个人抬,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免心生厌恶。 我虽不喜欢肩舆,平日也都是马车出行,但永乐城的高官贵人们都好这口,喜欢被人抬着走。马车的生意难做,东西市街口全是肩舆,加上官员府邸都自备马车,是故在门外找马车也变得困难很多。 车夫既然乐意效劳,我也便省了心。 “我府邸在东市胜业坊,有劳了。” 那人乐呵呵道了声“好嘞”,正把马车牵到路边歇一脚,忽然想到什么,回头一脸惊愕地望着我,声音颤抖道:“胜业坊是王宅所在,官爷难道是那安陵王?” 哼,眼神不错嘛。 我整顿仪态,和煦一笑:“正是。” “妈呀!安陵王来了!” 我以为那人会再恭维我几句,谁知他转眼便跑上了马车,准备把马车开走,还大声嚷嚷个不停,反倒把我吓了一跳。 我纳了闷儿,追过去问他:“喂!你跑什么啊!本王又不会把你吃了!” 那人哆嗦着,字不成句:“可、可您不是太岁爷转世吗?小人做生意实在不容易,您就放过小人吧” “” 那人见我满面阴沉,连忙甩起鞭子,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马蹄轱辘扬起的尘土扑了我满脸。 我垂着脑袋,在风中凌乱了,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姜宣!你个杀千刀的!快出来挨打! “啊呀!果真是王爷啊!”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颓丧着脸,抬头看去,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梳着俏皮的丱发,嘴角有一双甜甜的梨涡,正双瞳含笑地望着我。 西市街头,翻黄的银杏树旁,一个娇俏的少女笑得天真无邪,这本是很美的画面,可她一说话,便把这一切全毁了。 “哎呀,王爷,你怎么把马夫吓跑了,还弄得满身尘土,如此狼狈?” 我眼角抽抽,又来了一个不会看脸色的。 我拍了拍外衣上的灰尘,一脸不爽:“你认识本王?” 那姑娘一听,突然愣在了原地,半晌,指着自个儿的鼻尖问:“王爷,你不记得小女了?” 我眨了眨吧眼,歪头道:“你哪位?” 那姑娘黛眉紧蹙,似乎有些生气,我反倒奇怪自己平时老实巴交的,从不和京城的女流打交道,是什么时候惹上了这笔风流债? 难不成是上次和秦川他们在锦花阁碰上的歌伎? 她分明瞪了我一眼,却又忽尔笑了,像换了一张脸似的。 “王爷,连小女都忘了吗?小女可是怀了您的亲骨肉呢。” 我一脸震惊地望着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旁边路过的人纷纷向我投来嫌恶的目光。 他令堂的,又是怀了我的孩子! 等等这情景怎么如此熟悉 姑娘走近,故意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笑容露出一丝狡黠:“王爷想起来了?”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苏晓晓?” 奇怪啊,她之前的身高分明才到我下巴,现在怎么快和我一般高了? 二八的姑娘都是这么个生长速度吗? 苏晓晓非常亲热地挽过我的手臂,如女孩般娇羞道:“真是好久不见啊,王爷可曾想我?” 想。没钱的时候特别想。 王掌柜前阵子和我说,王府开销过大,让我节流,省点给下人发月钱,害得我不得不禁了嘴,勒紧裤腰带,什么都不能吃。 这都是拜她所赐! 我看着眼前笑得天真烂漫的苏晓晓,心里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她非要买兵器、买战甲、买汗血宝马,本王至于这么克制自己吗? 可惜她花的这笔账还不能找苏相讨。苏商是永乐城出了名的清官,府库里没存一个子儿,苏相穷着,苏晓晓却是个乱花钱的性子。 如果我是苏相,我一定早早地准备好嫁妆,把这个闺女赶紧嫁出去,让她去祸害别人。 我正想得起劲,苏晓晓的脸突然凑过来,女孩子的胭脂味几乎碰到了我鼻子上。 “我听爹说王爷受伤了,正在府中修养,怎么有空跑到西市大街上来了呢?” 我一拍脑门。 哎呀!差点忘了!我是专程来赶第一炉饼的啊! 我于是二话没说,抛下苏晓晓,转头匆匆忙忙地赶往陈氏的烧饼铺,此时街坊闻香的人早已排成了长龙,浩浩荡荡地将我甩在了末尾。 我吸吸鼻子,闻着满巷子的油香和炒芝麻味儿,很是惆怅。 苏晓晓好不容易追上我,瞧着我沮丧的模样,挑了挑眉。 “哦?原来王爷好这一口啊。” 我撇了撇嘴:“就连这一口也要被人抢走了。” 苏晓晓叹气:“不如咱们等午时的第一炉?” 我泫然欲泣:“等到午时,碧朱就该满京城地找我回府用膳了” 苏晓晓眼珠子一转,提议道:“不如这样,我帮王爷吃上这巳时的第一炉胡麻烧饼,王爷便答应帮我一个忙,如何?” 我此时全靠胃思考,我的胃说:“成交!” 苏晓晓勾了勾唇角:“爽快!” 说罢,一转身的功夫,她就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下定决心 我不知苏晓晓去了何处,只能排在队里等着。 苏晓晓虽然平时闹腾,但还晓得知恩图报,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帮我讨烧饼吃,至少没白养一个月。 我想着唾手可及的胡麻烧饼正乐着,忽然听到队伍里有人大喊大叫,排在前面的人不知为何突然炸开了锅。 苏晓晓即便是个女魔头,可怎么说也是丞相的闺女,不至于在大街上胡闹吧。 我正纳闷发生了什么,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冲出人群,朝我极速跑来。 眼看她离我越来越近,陈氏一字号烧饼的葱香也随之而来,而我却站在原地直发抖。 苏晓晓身后跟了一帮打手模样的壮汉,拿着面棍儿呼哧呼哧地追上来,嘴里大喊着: “抓住这囚囊的小毛贼!” 夭寿啊!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烧饼呢! 要是被人知道了,这让我安陵王的脸还往哪搁啊! 我连忙捂住脸,大喊:“你别过来!” “王爷,得罪了!” 谁都拦不住苏晓晓,她飞速冲刺而来,一把搂过我的腰夹在胳肢窝底下,脚底像抹了油,一口气跑出好几里。 “好家伙!还有同伙儿!给老子追!” 啊!壮士!冤枉啊 我一直被苏晓晓这样抱着跑了足足半个时辰。 见终于甩掉了那帮打手,苏晓晓这才将我放到地上,抹了把额上的汗,啐了一口。 “这帮人可真能追。”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烧饼递到我跟前,呵呵一笑:“王爷别客气。” 我望着眼前干瘪瘪的烧饼,一口热气都不剩,吃在嘴里满是油腻,嚼得我口干舌燥,心中难免哀伤。 为了这块饼儿,我安陵王差点又多了一个欺压商贩、横行街市的罪过。 苏晓晓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坐过来,笑盈盈地瞧着我:“王爷,好吃吗?” 我神情复杂地与她对视,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真香!” 苏晓晓见状,很是高兴:“那我有一事,希望王爷能帮我一把。” “讲。” “让司马上将军教我武功吧!” “咳咳、咳咳咳、” “王爷别激动,喝口水。” 我看了一眼给我递水的苏晓晓,顿时百感交集。 薛太师当年在太学府说得太对了。 做人啊,万不可图一时之快。你看我,堂堂正正一个王爷,就为了一块饼儿,摊上了这么大一个事。不值得,不值得。 我叹了口气:“苏姑娘啊,不是本王不愿意,这事要是被苏相知道了,可怎么说?” 苏晓晓笑:“我家老头儿最近公务繁忙,要府中所有人不要打扰他,这事绝对传不到他那里去。” 老头儿?苏相那么有气质的美中年竟然被自己的闺女叫做老头儿? 这话要是被苏相和悍妻官云岚听到了,肯定又要暴打苏晓晓一顿! 咳咳、这不是重点 我理了理思绪:“你这一趟拜师学艺,总得有个名头吧?” 苏晓晓想都没想:“我想为民除害!” 我一口水喷出来:“你个宰辅之女竟然想去做义贼?” 苏晓晓满脸委屈:“我也想当一个马上将军,可女子不能入朝为官啊” 不不不,你这思路不对!这不是当官的问题,说到底你究竟为何这么执着于武术啊? 我正色道:“苏姑娘,老实说,你为什么这么想学武?” 苏晓晓听罢,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份炙热,她突然双手握拳高举过头顶,面对阳光,豪情万丈道:“你们男人怎么会懂?你们只觉得女儿家太过柔弱,就应该待在家中织布女工,只有男人才能驰骋疆场,英勇杀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个什么道理?我觉得只要有能力的人就可以策马战场,会武功的人应该都有一展身手的机会,这才是周朝该有的平等与大气!” “我就想凭本事证明给所有人看,女儿家可以有多么了不起!” 我听呆了,一瞬间竟想为她鼓掌。 没想到苏晓晓对男女平等的问题有这般独特的见地,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啊。 我以前一直觉得,苏晓晓绝对不是苏商亲生的,肯定是被抱错了,但在这一刻,我意识到我错得有多严重。 没有苏商那么博览群书的父亲,会有苏晓晓这样思想出众的女儿吗? 我激动地一拍大腿:“好!本王答应帮你这个忙!” 苏晓晓跳起来,山呼万岁。 “而且,本王也要和你一起练!” 苏晓晓一愣:“王爷也想找司马大人学武?” 我点头:“本王这几天一直在犹豫,现在终于可以做这个决定了,多亏了你。” 窝在府中读兵书的这几天,我一直思考到底要不要练武功,直到被苏晓晓轻松抱起,跑了六条街,甩掉了一众打手后,我才明白,练武本身的目的不是为了变得武艺高强,而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身体素质,提高自己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 我不应该纠结于如何练就十八般武艺,与敌人对抗,制胜的关键是在战火中存活下去,不成为他人的累赘! 我回到府上,声情并茂地将我的想法表述给了沈安然。 沈安然翻了几页手中的书,看也不看我。 “听说王爷今日又偷溜出府了?” 我硬着头皮答是。 “去了少叔府?” “是。” “还去了趟西市辅兴坊?” “是。” “为了一块烧饼” 他还没说完,我连忙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一脸委屈道:“本王知道御史台的眼线多,求你别说了,本王知错了” 沈安然将我的手拿下来,轻轻放在手中。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王爷手心上又多了几条纹路,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沈安然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寻常的幽怨,原本舒展的玉眉拧在了一起,墨玉般的眸子在烛影下荡起一层层涟漪。 不愧是我家沈大公子,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好看。 沈安然抬眸,双瞳剪水:“当真只是为了锻炼身体?” 我一下子忍不住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迅速撤离,小声道:“你看我都把嘴印印在你脸上了,你还不肯信我一次吗?” 沈安然失笑:“嘴印是什么?王爷的新发明吗?” 我眨眨眼:“就是和手印差不多的东西。” 沈安然的气息突然逼近:“那它也即时生效吗?”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 不料沈安然猝不及防地捧起我的脸,在我嘴角轻轻一啄。 我愣在原地,耳边传来他低沉而诱人的声音。 “那我也试试。” 感觉到耳根像着了火一样烫,我赶忙捂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望着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安然歪着头朝我笑:“许可的意思。” 就这样,我终于允许得到了沈安然的允许,待伤养好,便可去找司马烨练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