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难嫁》 1 罂膏之瘾 余寒国的天气果然与椒国不同,夏日才刚过,已是整日凄风冷雨。 赵长乐看一眼手腕上的铁链,颓然叹了口气。 监牢里本来不该有梳妆镜,可此时在她身前偏偏摆着一面。 长乐努力不去看那镜子,她不是怕看镜子,而是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实在是惨不忍睹! 脸上没有血色倒也罢了,瘦得脱形不能看也不是重点,那乌青和淤伤才是令人触目惊心。 然而比起身体的摧残,意志上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 长乐闭上眼,有几滴雨水渗入房顶的瓦砾猛地溅落在她那张脸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昔日尊贵无比的椒国公主终于妥协地留下了眼泪。 然而此时长乐却是连眼泪都顾不上去流。 五脏六腑、每一处骨节仿佛都被千万只蚂蚁毒虫无情噬咬着,她的额上又开始冒汗,一张原本美丽的脸扭曲成狰狞状,汗水和雨水夹杂在一起,真是狼狈极了。 她想用指甲去挠,狠狠地挠,直到将那层皮肉全部剥落,可是竟是不能,她被戴上了手铐脚链,根本动弹不得。 “我就是要让生不如死,比起我母亲当年受的苦,终究还是太便宜你了!” 耳畔又想起那个男人挑着唇说的话,若是忽略话中的内容只看他的表情,还以为这是一个多么深情款款的男人。 他好像总是带着笑说话,无论说什么,嘴角都会弯出煞是好看的弧度。 这该死的罂膏,都这种时候了,她怎么还在纠结这些细节! 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牢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了,传来狱卒那谄媚的声音:“姜公子请,姜公子小心!” 进来的男子身形很长,他站在自己的阴影里冷冷环顾了室内一圈,挥一挥手,闲杂人等便都闪开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背靠在角落里的女子,半蹲下身,两指在她下颚上捏住,那惑乱人心的笑容又挂上了他的脸,“长乐公主,送你的梳妆镜用着还合适吧?下次我再送你一些胭脂水粉。”他的笑意愈发浓深,话锋一转,“不过,就你现在这幅模样,最想要的怕不是这些,可你想要什么呢?若是中了毒,你还可以求我给你解药,可这罂膏之瘾没得解,你只能求我再给你一些” 长乐慢慢张开早已枯裂的双唇,费力挤出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得逞,姜弦。” 姜弦大笑,指尖的力道加重了,可长乐感觉不到疼痛,他忽然甩开手,在袖口上擦了擦,似乎是刚刚碰触了什么极其不干净的东西。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骆泽来了。”姜弦的口吻里带着讥诮和不屑,“他若见到现在的你,不知还会不会坚持要娶你?我倒是忘了告诉他,你曾是我府上的侍妾,也不知他会不会介意?你这公主,怕是难嫁了!” 长乐双肩剧烈颤抖了一下:“不!我不想见他!” 曾经一段时间里,骆泽是长乐最想见到的人,可现在他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反倒是最不想见的姜弦总是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幽灵鬼魅一般。 “长乐,不会事事都如你愿,骆泽我已经带来了!”他的眉眼含笑,“我得让他见见你,让他永远都记得你今时今日的样子!” 长乐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值得留恋了。 一切都要从国破时说起,那个愚蠢的决定将她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 城楼红罗帐 大半年前的椒国国都,巍峨的城楼兵甲林立,与平日不同,上面多了一张楠木榻,隔着轻薄的鲜红罗帐,楼下被俘虏的椒国百姓隐约能看到一个女子娇美的身形。 “姜公子到!”响亮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过人的耳膜。 姜弦着一身淡青的长衫徐徐而来,同色的精致绣纹稍远一些便看不出了,别人身上都是明晃晃的铠甲,他却不屑一顾,率兵攻打椒国以来,议论军机的大帐里总能听到他那不可一世的声音—— “不就攻个城吗?诸位何必这样紧张兮兮,舍不得家里的小妾还是银楼里的金子!” 刀山火海中趟出来的猛将按捺不住暴脾气想要怼他,却被身边谨小慎微的谋士拉住,小着声叮嘱说:“将军请克制,他姜弦可是镇国大公主的养子,开罪不起。” 这话一点儿没错,在余寒国,没人敢得罪这位二世祖。 此时姜弦清了清嗓子,他居高临下,对着城下数以万计的亡国之人笑道:“各位椒国的父老乡亲,对不住了!不过我素来没有恶意,今日不过是请大家聚在一起看出戏而已。”却明明是恶意满满。 城楼下开始出现各种声音,有不解,有谩骂,更多的是愤怒。 姜弦装作无奈摇摇头,转一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才这样就开始不淡定了,你们的国王赵狄难道没有教化过你们要做礼仪之邦?对远道而来的朋友这个态度可不行。” 他抬了抬眼,明明有一张异常清俊的脸却令人不寒而栗。 几个将士装扮的人开始向城楼下嘶吼:“都给老子住嘴!我们姜公子有话嘱咐。” 人群之间顿时鸦雀无声。 这就对了嘛,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蹦跶又有什么用? 姜弦暗暗得意,他笑一笑开了口:“我一向赏罚分明,这回请诸位做个见证。”双手一击,上来一个彪形大汉,满面的横肉,络腮胡子格外显著。 “这次破城全是仰仗我余寒勇士,这位便是其中的翘楚,方才底下有人验了验人头,以他最多。”这些话听上去轻描淡写,闻者却变了脸色。 姜弦伸手指了指那红罗帐,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的口气听上去散漫慵懒:“那木榻之上便是你们椒国最美的一朵花,你们的遂安公主赵长乐。” 惊哗之声响起,抗议之声不绝。 “你们这群贼,赶紧放了我们的公主!” “姜弦,你这个混蛋!” “一群豺狼!禽兽!” 楼下的男女老少仿佛已经猜出了什么,一时间群情激奋。 姜弦并不在意,他的笑很好看,但要命的是不合时宜,“阶下囚还这么硬气,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君主,便有什么样的臣民,一样的不中用,却又一样的死好面子!”他的话毫不客气,变得狠厉起来,“我已经做主了,将你们的公主配给这位我们余寒国的勇士,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就是现在,便成全了他们,无需等到洞房花烛夜,你们此时便能普天同庆!”他伸开双臂迎接着来自椒国的风。 楼下开始有人抹眼泪了,还有人握紧了拳,额上青筋凸起,咒骂的声音变得更加高昂。 姜弦无动于衷,朝着杵在那里的粗鲁汉子发号施令:“还愣着做什么?你美貌如花的娘子正眼巴巴等着呢!男人,什么时候都别让女人等得太久。” 受了这样天大的恩惠,这糙老爷们儿傻笑了两声,立马拔腿冲进罗帐里,要知道那可是椒国公主,传说中艳色无双的椒国公主赵长乐啊。他曾是个屠夫,机缘之下远远见过这鼎鼎大名的公主一眼,单单那模糊不清的一眼,他便魂牵梦萦了许久。 罗帐里很快传出女子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像是能把人所有的脏器都撕裂开来,城楼之下嚎哭声不止,这样的奇耻大辱料谁也无法忍受。 城楼上的人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态,红罗帐里纠缠不休的身影叫人浮想联翩,兵将之中本就血气方刚的青年居多,此时个个口干舌燥,伸长了脖子,恨不能一窥究竟。 姜弦打了个呵欠,对帐中之事全然提不起半分兴趣,正要对身边一位甲胄少年调侃几句,只见那大汉从罗帐中窜了出来,周身只有几处遮羞的布料,脸上和背上满是抓痕,那汉子见了姜弦,似乎有些难为情。 “这老小子也真是丢人现眼,这么快便出来了,亏我精心挑出这副身板,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姜弦笑声中夹着轻慢,壮汉心里替自己鸣不平:你能耐怎么不亲自上,众目睽睽之下,女子又是个烈性的,我不要面子和里子的啊! 可却赔着笑脸,讨好道:“公子,让您见笑了,不过好歹是不辱使命。”边说边把大掌里紧紧攥着的白绢呈了过来。 那洁白的绢布上已有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 愚蠢的决定 “扔下城楼去。”姜弦只扫了一眼立即发话。 “是。”有近侍领了命,上前去拿白绢。 姜弦冷凝着脸:“听不懂我的话吗?” 近侍一阵恍惚,这主子的心思太难揣摩了。 那名甲胄少年这才说话了:“公子的意思是连人带绢一齐扔下去。” 刚刚才享受完的大汉脸上瞬间变得煞白,跪地求饶:“姜公子饶命啊!小人错了,实在错了。”头叩在砖面上发出闷响。 姜弦极不耐烦,眼中尽是厌恶之色,做了个手势,即刻有人一记手刀将衣衫不整的大汉劈晕在地。 少年又开口了,面无表情,声音也冷冷的:“姜弦,你可真不是个好人。” 姜弦扭头看他,嗤笑一声:“那也好过你,整个椒国的头号公敌,大叛徒皇甫惊枫。” 皇甫惊枫立马不做声了,数日之前,他还是深受椒国国民爱戴和尊重的护国大将军、椒国的守护神。讽刺的是,他却是隐藏在敌国多年的内奸,否则固若金汤、国富民强的椒国怎么可能在顷刻间覆灭? 言谈之间,死鱼一般的壮汉和沾染了女性圣洁的白绢从高楼上坠了下去。 那些昔日椒国的子民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白绢不忍去看,那为虎作伥的恶人虽已摔得稀烂但仍被无数蜂拥而来的人踩踏着,这种孱弱的发泄方式在姜弦看来很是滑稽。 “他们不嫌累,我还嫌恶心。”他又开始阴恻恻发笑。 皇甫惊枫瞟了瞟他:“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有着怪异的笑点。” 姜弦也懒得理会他,冲着周围的人交代:“乱哄哄的,让他们散了,方才哭得最凶,闹得最厉害的,挑出几个来就地正法,人头就挂在城门进进出出都能看到的地方。” “公子,将军,这公主该怎么处置?”过了一会儿,有人前来请示。 姜弦很是轻慢,“随便打发就是了。” 皇甫惊枫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着了地。 “什么公主!冒牌货而已。”待到只有他二人站在原地时,姜弦突然又说。 这下惊枫不淡定了,面上很不自然,但仍极力克制着:“自始至终,你都未看过红罗帐一眼怎知真假?” “这还不简单!”姜弦一语道破天机,“因为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为她求过半句情。” 惊枫一下愣住了。 他却继续点破:“我在余寒的时候听人说你爱上她了,我以为你不会那样无聊,如今看来却是有几分真了。” 皇甫惊枫赶紧辩解:“谁在母亲面前乱嚼舌根?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做出解释,“她就像是我妹妹一样。” “你大可放心,母亲不知道,否则今日帐内便一定是真正的公主了。”姜弦斜了他一眼,坏笑不止:“拜托你有点儿自知之明,人家有哥哥,赵砚丹可比你讨喜多了。”见他仍然石化一般不说话,索性在他肩上拍了拍,却又迅速拂了拂手,“你这铠甲上怎这么多灰?” 轮到惊枫没好气了:“我虽是椒国的叛徒,但却是余寒的功臣,你在马车里软香温玉时,我正在外面厮杀,有点灰不是很正常吗?” 姜弦摊开手:“我虽衣饰之上不沾尘埃,可手上也是带血的,只是杀人太烦,我已经很少亲自动手了。”说完径直下了城楼。 离都城不远的荒岭上,着了宫婢衣装的女子面色凝重,她望向那座城池,眉间的哀怨越积越深。 身后紧跟的戎装男子压低了声音:“公主,走吧。” “段旭,你说蝉衣她会怎样?”女子肤色很白,眼中盈盈泛光。 “属下不知。”段旭实话实话。 昨夜余寒国大军攻破王城时,情势危急之下,遂安公主的贴身侍女蝉衣强行与她对换了服饰,若不是蝉衣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即便段旭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不可能带着赵长乐杀出重围。 赵长乐微微叹气:“我对不住蝉衣。” “此时不该穷究这些,公主,整个椒国如今只能靠你了。”段旭是个理智的人,虽然理智有时会近乎无情,“公主没有对不住谁,蝉衣若是因此遭遇不测,那便是为国捐躯、虽死犹荣,椒国会记得她。” 长乐仍是心事重重看向远方。 “公主,不如属下护送你前去雍昌。”段旭忧心道,眸色一暗,“毕竟公主和雍昌太子早有婚约。” 长乐嘴角一动:“这世上多的是落井下石,而非雪中送炭。往日千好万好,雍昌国也并未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如今国破,一纸婚书根本什么都不是。”略一停顿又说,“昔日我椒国、余寒、雍昌三足鼎立,彼此势均力敌,想要相互蚕食并不容易,现如今椒国陷入危困,雍昌又怎会收留我,明着和余寒作对?更何况雍昌王后和余寒大公主可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谁能担保她们就不是一路的?若真是那样,我们便是鸟入樊笼。” “是属下欠考虑了。”段旭冷峻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那我们去天池古墓可行得通?” 长乐缓缓摇头:“谁都知道古墓里的青玉石楠是我们复国的希望,通往天池之地必将艰险重重,你我二人虚耗不起,更不能冒这个险。” “属下想请求公主随我回愚门暂避,任凭那些人有多猖狂,也断然不敢去愚门送死。”其实段旭心中早有安排,只是他不能率先说了出来。 长乐的目光停留在他鼻梁上,她自然听过民间那句脍炙人口的俗语——“愚门愚门,谁去谁蠢。”愚门便是这样一个惹不起的组织。 “不,我们回椒国。”长乐的口吻异常坚决。(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 不速之客 段旭咬了咬牙:“好。”他何尝没预料到这个结果,国主和王子还在姜弦手上生死不明,蝉衣的身份也很快便会识破,赵长乐若是独自偷生那便不是他认识的赵长乐了。 “对不起,段旭,怕是又要拖累你。”长乐有些隐隐的不安。 段旭不爱听她说这种话,只是将腰间的剑轻轻一按,抱拳道:“公主若总是这样见外,我迟早要不客气。”当然这话本身就已经很不客气了。 长乐微微张着双唇,那唇上已然失去了光泽,她想知道段旭会是个怎么不客气法,或许不是她猜想的那样,比如强行点了她的穴道带她去一个他认为十分安全的地方。 “我去找夜行衣。”段旭冷着脸扔下一句话,他轻功了得,转眼就在长乐的视线中消失了。 入夜,换了装扮的二人潜回了椒国王宫,原以为守卫森严,苍蝇也飞不进,可一切都和城破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长乐和段旭对望了一眼,莫不是其中有诈? 段旭用唇语回了一句:“姜弦自大轻敌,万事皆有可能。” 长乐心一横,即便真是为她铺下了天罗地网,她也要去闯一闯。 可这偌大的王宫,他们该从何处下手? 很快便有了主意,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的皇甫惊枫自然应当是头一个去拜访的。 皇甫惊枫的护国大将军府本在王宫外,可当初为了应敌的需要,椒国国主赵狄破了先例为他在王宫西南角留了一处宅子,此后这宅子便成了皇甫惊枫的久居之所。 望一眼高高的围墙,段旭转脸看着长乐,言下之意是“能行吗?” 长乐点点头,自信满满,她并没有高深的武艺,从小到大父王只要求她学好轻功,为的便是以备不时之需,说白了就是用来逃命和防身。她的眼前顿时浮现出父王慈爱的面容,他对她说:“长乐,父王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这项技能。” “让您失望了,父王。”长乐在心底默默回答,她没敢让赵狄知道,自己还瞒着他跟段旭学了暗器。 两人似有默契般,一跃而上,躲过几波巡逻,跳上了房檐,猫步而行轻不可闻,直到皇甫惊枫就寝的地方才收住了。 这时呼吸也屏住了。 段旭小心将屋顶的一片青瓦掀起,这位置恰到好处,正巧对着的是皇甫惊枫的书案。 只见屋内莹光如豆、稍显凌乱却空无一人。 长乐纳闷了,这个时间点儿皇甫惊枫会去什么地方?无意中扫了段旭一眼,见他双目中射出的光充满了忿恨。 “我视他如兄弟,他却背叛椒国,做着余寒的内应,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他的声音压低到极致。 长乐的表情很是淡漠,她亦压了音量,多半靠的唇形来表达:“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宫城被攻陷当夜,为何偏偏会在西南角存有纰漏,那里可有他的宅院。你比我更加了解皇甫,他不会犯这样的过失。” “公主是说他故意放我们走?”段旭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糊涂。 “那也不一定,说不准只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可恶!段旭在心里骂了一声。 这时屋内有了不大不小动静,长乐二人连嘴角都不再抽动了。 进来的人正是皇甫惊枫,那身被姜弦嫌弃的铠甲已经换了下来,此时他着月白缎袍,束了发,戴了玉冠,俨然是文质彬彬的样子。 惊枫在书案前撩袍坐下,右手在案角上的花瓶底座大有玄机地转了好几圈,弹出一个长方形的匣子来。 想必是什么隐秘且重要的东西才会这样藏着掖着。 他将匣子打开,取出一副卷轴,慢慢在桌案上展开。 距离太远,长乐根本看不清那上面是什么,只觉得像是一副画。 惊枫盯着这画看得出神,几乎纹丝不动,这可急坏了房顶上的人。 突然有个颀长的身影闪了进来,就在那一瞬间,惊枫以极快的手速将卷轴单手收回复又扔进长匣内。 “皇甫,你退步了!是不是椒国这十年,你过得太安逸了。”无需通传又言辞犀利,也便只有姜弦了。(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 这个锅我不背 一见来人,惊枫也很头疼:“我们白日里刚刚见过面,你怎么又来了?” 姜弦自顾自在长椅上斜倚着坐了下来,目光从书案上掠过,“那些大将们假公济私,说是庆功,实际上是拿酒灌我,我只好找机会开溜。你知道他们看我不顺眼,一致认为我这种相貌的人会把他们衬托得太过平凡。” 惊枫像是在听笑话,鼻腔里哼了一声:“你这自恋的毛病是被身边那两个丫头惯出来的吧?话说这回,你怎么没带上她们?” “你以为是我不愿?”姜弦说来就有气,“还不是那群庸腐之徒,非说听絮和花舞生得过分妖媚,若是出现在大营里必然会惑乱军心。” “这是在变相赞美她们,你该偷着乐才对,证明你既有眼光又有福气。”惊枫往椅背上靠了靠,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看似玩世不恭的人。 姜弦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是哄遂安公主练就出来的吗?” 猛然听到自己的封号,长乐微微晃了一下,还好被段旭及时扶住了。 惊枫神色一凛:“你真的要赶尽杀绝?” 姜弦冲他晃了晃手指:“这话大错特错,我与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要赶尽杀绝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别想着什么锅都让我来背。” “既然如此,你就当这椒国的公主不堪受辱自尽身亡了。” “你是在求我?”姜弦将身体前倾,毫无征兆一掌击在扶手上,木制的扶手应声而碎,“幼稚!”猛然起身,冷笑声连连,“你当她死了,我当她死了,整个椒国都当她死了,这便万事大吉了吗?那个女子叫蝉衣,她固然是不想活了,可她代替不了椒国的公主去死!你以为母亲会容忍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发生,她毕生所求不过是整个椒国王室的惨败落幕!我想,皇甫惊枫你八成是活腻烦了,可别拉着我给你陪葬!” 惊枫也倏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与他做对峙状,“姜弦,你就这样处处唯她马首是瞻?诚然她对我们有着再造之恩,可我们迟早也要面对属于自己的生离死别,你心中或许没有珍重的人,可我有!” “你这是为了一个女人要与我反目成仇?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简直是自掘坟墓!”姜弦怒了。 屋子里的气氛开始剑拔弩张,长乐只觉一颗心沉甸甸的,陷入了无底深渊。什么叫蝉衣不堪受辱?什么叫整个椒国王室的惨败落幕?这余寒的镇国大公主究竟与椒国何仇何怨? 段旭也很惊讶,姜弦和皇甫惊枫的对话出乎意料,他们二人又是什么关系?皇甫惊枫居然耗费了十年时间只为完全取得赵王的信任,他背负的使命仅仅只是让椒国覆亡?还有余寒强势的镇国大公主姜红妆从未婚配,养子对于她来说似乎更像是工具,这工具怕是迟早也要生出异心。 惊枫忽然泄气道:“这些年,公主就是一缕阳光,对我来说,她就像是亲人一样。” 姜弦根本不屑一顾,质问他:“亲人?我看你现在分明是六亲不认!抚育你的母亲,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如今就这么不名一文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惊枫无力辩白道。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只想请你放遂安公主一条生路。” 姜弦暗笑:我想放她一马有用吗?她硬是要自投罗网谁又有办法? 他似笑非笑:“这样吧,惊枫,你想做回好人,那就做得彻底些。赵狄和赵砚丹被我关在瑶光台里,不如你去放了他们,也好让公主一家团圆,只有这样,你的公主才会发自肺腑感激你!搞不好一激动还会以身相许。”他像一个看客拍手称妙,“这可比茶楼说书人的段子精彩多了!” “你无聊!”皇甫惊枫恨不能一拳挥在那张肆意的俊脸上。(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 圈套 这话也正是房檐上的赵长乐想说的。她恨极了这个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的姜弦,却又庆幸他有这个好毛病。 原来父王和王兄被关在了瑶光台里,难怪她和段旭毫无头绪。瑶光台是椒国祭祀的圣地,向来都是神圣不可侵犯,若是有外人敢擅自闯入是会遭到诅咒的。 果然,惊枫收敛了情绪追问一句:“你就不怕犯忌讳?” 姜弦揉了揉方才用力过猛的手腕,满不在乎回答:“我想走的路非得畅通无阻不可,否者遇鬼杀鬼、遇神杀神,我会害怕那种无厘头的诅咒?还是说你是第一天认识我?” 这个人真是轻狂可恶!长乐很生气,呼吸声开始不那么均匀。 惊枫感到无言以对,发出嘲弄而又无奈的笑声。 姜弦并不理会,一只手背在身后,叹了叹:“该死!我怎么觉得有些醉了!看来今晚要和你宿在一起了。” 惊枫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惊吓,脸色刷一下变了,指了指他:“你别太过分!” “口误!口误!我是说今晚要歇在你这破宅子里。”姜弦唇上一勾,浅浅的笑容竟然给人一种纯真无暇的错觉。 惊枫便更加懒得理会他了:“请便,恕我不奉陪。” 简直就是天赐良机,长乐内心狂喜,朝着段旭使了个眼色。 段旭会意,瑶光台是他们熟悉的,姜弦又借宿在皇甫惊枫这里,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将国主和王子顺利营救出来。 主意既定,待到嘴上说不理不管的惊枫将姜弦安置得妥妥帖帖之后,长乐和段旭身轻如燕,直奔瑶光台而去。 瑶光台居于王宫正中央,只有一条出路,却有两处入口,分别通向两个有不同用途的祭坛。 站在分岔口,长乐并没有太多犹豫,交代段旭说:“我们分两路寻人,无论任何一方找到了他们的下落都不要耽搁,尽快带离。”见段旭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又说:“北祭坛后面有棵槐花树,谁先出来就在那里等,但不要超过一刻钟,一刻钟过后必须走。这是命令,不是与你商量。” 段旭剑眉微微一拧:“遵命。”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开瓶塞,倒了一粒药丸似的东西交给长乐,“公主,你把它放在手心里,它遇烛火便会变成淡烟,能将人迷晕。”又把手上一个藤编的饰物解了下来,不由分说系在她手上,“这样迷烟对公主就无效了。” 长乐接过药丸,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便潜入了其中一条进路,段旭看一眼她的背影,毅然扎进另一条进路。 长乐走的这条路是通往南祭坛的,那里一般用来祈求五谷丰登,进路弯弯绕绕,设有不少路障,她借着昏暗的光小心翼翼前行着,既然姜弦亲口说将父王和王兄羁押在瑶光台,那么南祭坛一侧的瓦屋里便有极大可能。 过去的每年长乐都会来祭坛一次,她是椒国的公主,在祭祀中是要献礼的,可今年,她却是来救人。 没工夫感慨世事无常,长乐已来到瓦屋附近,屋内有着若隐若现的光和似有若无的咳嗽声,这让她感到振奋。(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 公主你好 长乐将耳朵贴上窗户细细听了一阵,奇怪的是那声响仿佛又消失了。她用指尖点了点已经有些泛黄发潮的窗纸,透过小小的窟窿凑上看了看,只见屋内烧了暖炉,跳跃的火星映在一层白纱帐上像是粼粼的水波。 可并没有看到有人在里面,除非藏在纱帐之后。长乐想着若是姜弦真把一国之君关押在这里,怎会连个护卫的影子都没有?她正想转身离开,一声无比清晰的咳嗽传进了她耳里,这回是切切实实的感触,绝不是错觉。 长乐想起父王的喉疾是顽症,一年到头几乎每晚都会咳,不轻也不重,喝过许多汤药,就是无法根治。 会是父王吗? 她回忆了一下那声咳嗽,仿佛很有力,清清亮亮的,倒是像个年轻人。 会是谁?王兄吗?长乐又想起哥哥赵砚丹来,那声音还挺相似。 这样举棋不定可不行,既然没有防卫,不妨进去看个究竟。 这样一想,长乐改变了主意,轻轻推门而入,门没锁,看来更没什么猫腻了。 她往里面走了几大步,这里本是摆放祭祀用品的杂物间,此时被理得整整齐齐,随手一抹,竟是零星灰尘也没有。 几样简单的摆设都是生活必需品,看来这里确实已经改变了用途,至少是有人曾住过,可是选择住在祭坛里也是别出心裁了。 长乐的好奇心愈演愈烈,胆子也大了起来,手中紧紧攥着段旭给的那颗圆形药丸,用另一只手将白纱挑开。 眼前猛然一晃,整个人被疾速圈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那人在长乐身后,环着她的腰,将头埋入她脖颈之间,瞬时有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你好,公主殿下!” 这该死的声音简直无处不在,可他此刻不是应该在皇甫惊枫的宅子里安然入眠了吗? “你这个骗子!”长乐不太会骂人,此时深切领会出书到用时方恨少。 姜弦笑道:“我何时欺骗公主了?这明明是公主自己投怀送抱。” 长乐很后悔,居然这样轻易就上了他的当。 “你早就发现我们了,是不是?本可以当场就擒拿,你却偏要耍耍小聪明,很有趣,对吗?”她挣扎着说,可完全没用,姜弦禁锢她的手臂就像铁钳一样。 “遂安公主谬赞了,姜某不过是想和公主开个玩笑而已。” 虽然看不见姜弦的脸,但长乐仍能想象出他那一副带着讪笑的样子。 计上心来,长乐忽然柔声哀求:“姜公子,我在椒国便听说过你,同许多女子一样,也曾对公子心生向往,既然公子如此处心积虑与我相识,彼此不妨再坦诚些。” “哦?”姜弦的音调一个转折,明显是笑腔,“公主想要怎么个坦诚法?我可是要多坦诚有多坦诚。”话里一语双关。 长乐心想这人怕是天下最不知耻的了,面上笑着迎合,那种娇羞带怯她模仿不来,可装装懵懂还是可以的,“公子又骗人!我可是连公子的长相都没看全,这坦诚又如何说起?” “这好办。”姜弦也不客气,扶上她的肩头,顺手一转,便与长乐面对面了,“这便让你看到天荒地老。” 他比长乐至少高出一个头,因此要看清他的脸长乐便只能仰视了。 那只不规矩的手仍在她腰间缠着,长乐强忍住反感,笑容在脸上一绽,抬眼就去打量他。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若是姜弦再俯一俯身,他高挺的鼻梁便要抵住女子的额头了。 实话实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是一张无懈可击的脸,或者说姜弦有一副足以自傲的皮囊。 姜弦见她目不转睛,正色道:“我真有那么惊为天人?先是让堂堂的椒国遂安公主躲在房顶偷窥,此刻又是这样毫不掩饰的欣赏,看来美好的事物是可以忘却敌我的。”(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 拜托给个干脆 长乐很想赠送他一个白眼儿,可仍旧保持着笑意盈盈:“姜公子不是说与我椒国王室本就无冤无仇,至于会有敌我之分那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各为其主,立场不同而已。”她的笑有一种感染力,能让人绷紧的神经慢慢松驰下来。 姜弦看她的眼神隐约有些复杂,唇角的弧度很是好看。 长乐缓缓抬手,指腹触在他下颌角上:“我这里背光,看你看得并不十分明晰,于公于私,我都想记住你的脸。” 姜弦唇角挑得更高,很随性地说:“公主有心。”长臂一伸将不远处的烛台拿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烛光射得长乐微微眯了眼,待到适应之后,她坦然地直视姜弦。 姜弦却连眼都没眨,他的气息始终是清冷的,即便他在笑,即便他离得很近,“现在公主可以尽情欣赏了,只是仇人的脸会很难忘,我担心公主会永远记得我,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男子。” “不!”长乐冲他摇着头说,“我会记得你,同样也会让你难忘,毕竟——”她的话陡然停住,另一只手早已悄悄展开,药丸感受到烛火的光热开始无声无息融化、消散,它混入空气中,逐渐浓烈了起来。姜弦觉得有些昏沉,迷迷糊糊中他愈发认为长乐好像仙子一般,眸含秋水,口若珠丹。 “毕竟你很快就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他听到女子恨恨地对他说,温热的气体在他耳畔萦绕,他更是迷乱了。 没想到平日闷不吭声的段旭还有这些手段,长乐想着,一会儿跟他碰了面定要好好夸夸他。 眼见着姜弦摇摇晃晃下一刻就要倒地不起,长乐帮了他一把,双手猛然一推。 可这手却没能及时收回来,而是被姜弦借着力一扯强压在了腰间,随后他抱着她顺势一滚,两个人便都落在了地面上。 长乐又惊又急,同时还很窘迫,因为这个姿势实在不那么雅观。 姜弦覆在她身上像座山石。 长乐用尽全力想要拨开他,他却好像更沉了。 简直是倒霉,明明就要脱身了却陷入这样意想不到的困局。 长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答,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世上还有比姜弦更讨厌的人吗?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权当为民除害好了。”亡国之痛在此刻凝结成了巨大的力量,她下意识将手伸向发髻,过去她是个公主,没杀过人,也没杀过任何动物,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背负的是血海深仇,既然不能手刃姜红妆,那就从眼前的恶人开始算帐。 “姜弦,这是你的报应!”长乐本来随身有把镶着彩色宝石的匕首,可逃亡之时她把它塞到了蝉衣手里,一想到蝉衣,长乐更加愤怒了,她还不知道蝉衣所经历的耻辱,否则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 第一次打算杀人,长乐的手难免有些微的颤抖,长长的金钗竟然拿捏不住,她的心口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尖细的钗子在姜弦的后颈处进退不定,长乐索性横下一条心,“今天本公主就是要开杀戒!” “那么拜托,给个干脆好吗?”一道声响在她头顶上方炸开,姜弦已经支起上半身,眼角眉稍都是嘲弄的笑意。(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 试试我的迷药 长乐脑中“轰隆”一声:糟糕!这迷药难道这么快就失效了?可不能这样。 姜弦见她还蒙在鼓中,有一种傻里傻气的可爱,忍不住笑道:“公主,你未免太不尊重人了,这样的迷药甚至放不倒七岁的我。” 长乐气急,原来他又在戏弄她! “你放开我,登徒子!”她扬起手便想招呼他一计耳光。 姜弦岂会让她如愿,腾出一只手来夹住她的手腕向下一按,哼道:“赵长乐,是吧?难怪骆泽迟迟不肯履行婚约,你实在是不太可人。” “果然,你们是一路的。”长乐很确信,雍昌国的太子骆泽在谋算椒国之事上也有份。 “看着挺伶俐,思维却很简单。”姜弦似乎很享受这种暧昧,稍稍倾身与长乐越来越近,“不过你们皇室的人大都如此,含着金钥匙出生,却偏偏找不到对的门路。” 他的压迫感太强,长乐只得扭过脸去,不甘示弱回应着:“论心思,我甘拜下风,如今落在你手上,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你便!” 这听着豪气的话让姜弦很是别扭,于是嘴角一抽,冷笑道:“我看你路子野,不像是公主,听口气更像是女匪。不过死实在太轻松,生不如死才是境界。公主可想好了?” 长乐倒也不惧怕,正过头来,用挑衅的眼神看他:“你们余寒到底想要什么?要江山国土,你们已经得逞了,若是还想羞辱人,我也拜托你给个干脆!” 姜弦觉得有趣极了,挑起她的下巴,扳到唇边:“可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忍心该怎么办?” 长乐并不配合,又将头偏到不能再偏的程度,“你有完没完?面对阶下之囚,最好收起你的惺惺作态,没人对你说,你真的很让人厌恶吗?” “这个倒真没有,让你失望了。”姜弦摸了摸她耳后一缕碎发,吹了口气在她鼻尖上,“你的迷药不行,不如试试我的。” 长乐还想张口说什么,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瞬间意识全无。 水,无边无际的水,深不见底,一身白色凤尾裙的女人正在水中缓缓下沉,她唇角微张,衣裙漫飞,幽深的美丽眸子中尽是哀怨,那脸色苍白如雪,红唇却依旧鲜艳长乐很想伸手去拉她一把,可是怎么也够不着,她越陷越深,长长的头发像水草一样蔓延着 “母后!”长乐发出摧心裂肺的呼喊,她小小的身影跪伏在悬崖边缘处不停地哆嗦,若不是她执意要追逐那只绿尾虹雉,母后的马又怎会被毒虫蛰伤,继而失控冲下山崖 她有罪,对不住她的父王,整个椒国人尽皆知国主赵狄一生只钟情一人,那便是他的王妃唐虞。 “母后,我不是有意的,我好想您”她的口中喃喃有语,秀美的双目依旧紧闭着,只是眼角晶莹的泪光一闪一闪。 “睡着了也不消停。”马车中的姜弦将她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阵,手中上好的骨扇挂着红色的穗子,他捋了捋,往车窗外一扔:“还是不如骆泽那家伙手里的。”(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 假正经 长乐醒来,发现身在一辆宽敞但并不十分明亮的马车内,车轮声阵阵,似是一直在前行。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人的脸。 这张脸,长乐已是记忆深刻。 姜弦笑着问:“这一觉睡得可适宜?” 长乐猛然起身,靠在车厢一处角落,她下意识在身上检视了一番,发觉并无异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幅样子在姜弦看来实在可笑,他轻嗤一声:“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可我姜弦还没到趁人之危的地步。” 长乐冷哼一声,闷在心里想:这还不叫趁人之危又叫什么?可一转念,眼下的处境并不利,没有必要去惹恼他,于是调整出轻松自然的态度:“只是不知公子是否要带我回余寒?” “母亲生辰在即,你便是我献给她最好的礼物。”姜弦稍稍挪动了一下,他本就盘膝坐在长乐面前,此时竟有逼近的趋势。 马车终究是相对封闭的空间,孤男寡女又都是心思各异,不知怎的,这微妙的暧昧还是弥漫了开来。 长乐没多犹豫,觉得这个机会甚好,顺势也朝他靠了靠,几乎是附在他耳边说:“可是姜公子,我若到了余寒会怎样?我的父兄是不是早已被你送了过去?” “公主倒是猜的不错,虽然晚了点儿。”姜弦眸色深深,像是有一泓水在里面,“你们一家都是我母亲极其喜爱的。” 听他一口一个“母亲”,像是十分虔诚恭顺,长乐心中不齿,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抖,直直地盯着他:“这喜爱怕是过于沉重,让人承担不起。” 姜弦这才又笑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长乐暗想一准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我母亲宫殿里有一间房,摆满了人形烛台,当然也有花瓶或者别的什么,全部都是她用喜欢的或是讨厌的人做成的,具体制作方法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会在人的头顶钻出一个小孔来,慢慢把滚烫的水银给倒进去”他说得很平淡,就像吃饭穿衣一样。 长乐感到一阵寒意,听姜弦的话中之意,姜红妆绝不会对他们赵家的人心慈手软。 “怎么?害怕?”他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长乐知道这是一个纨绔孟浪但心思却并不良善的人,但他始终是个男人,是个年轻的、血气方刚的男人。 那么为何不试试他的弱点? 勾引男人不是一位公主的强项,但长乐深知女子在某些方面总是存有优势,上回听他和皇甫惊枫在屋内的谈话,他似乎是喜欢随行都带着女伴,那么这回他是孤身一人,会不会因为没有红袖添香而耿耿于怀?若是主动投怀送抱,他或许会大意,届时再寻个机会抽身而逃不是没有可能。 “是的,我害怕极了。”她回答到,声音中带着惊颤,这倒不用刻意去伪装,恐惧是真实存在的,她无形中又靠近了一些,肩膀微微发抖,狠狠一咬唇,依偎在姜弦怀里,“姜公子,我已国破家亡,不再是什么公主,你救救我,权当是怜悯了。” 姜弦岿然不动,“赵长乐,注意你的言行,你可是有婚约的人,而且我似乎忘了告诉你,你的未婚夫骆泽是我结义的兄弟,所以抱歉了,你要是别的女人,我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长乐也并不感到意外,假正经谁不会,可这本就不正经的人装起正经来还真是感触怪异。(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 红颜祸水 “还提他有什么用?既然他是公子结义的兄弟,想必公子也十分清楚,他并无与我结亲的诚意,对我的死活更是无动于衷,我虽不知个中缘由,但妥妥已是一个被厌弃的人,身在皇家,一旦被弃,怕是连最寻常的女子都不如。”长乐见他虽不接受,但也并未抗拒,想着继续示弱或许会让他有所松懈。 姜弦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依在他怀里的长乐看不到。 “你要知道,即便我放过你,我的母亲——我们的镇国大公主也不会放过你。”他低了低头,瞥见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 “大公主无非是痛恨我罢了,看着我越凄惨她越是愉悦,既然如此,何不让我以奴婢的身份侍奉公子呢?”长乐沉了声说。 姜弦诧异她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居然主动提出要以身相许,想起她在马车上初醒时的警惕和防备,暗暗多了几分戒心,这却是大出长乐意料之外的。 可逢场作戏本就是他擅长的,软香温玉手到擒来,他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有毛病的人。 唇一勾,眉也上扬了一下,那只一直撑在地面的手便攀上了长乐的腰肢,用力紧了紧:“我姜弦何德何能,居然让公主这般委屈自己?罢了,最难消受美人恩,你的建议或许能考虑考虑,母亲一向疼我,若是我提出什么要求,想来也是会满足的,再说了,虽然做成水银摆件,你依然会很美,还会永恒,但是我还是更喜欢鲜活短暂的。”说完便毫不客气凑唇而去。 长乐迎不是,拒不是,这来势汹汹的架势可不好招呼,拿手肘朝他轻轻一捅,打开半截车帘,朝外努了努嘴:“外面还亮着呢,又都是人,怪难为情的。” 这娇羞的做派让姜弦暗自好笑,长乐也探出他并未存了真心,不过好歹打着妥协的幌子,这一路上她倒是可以与他故作亲近,与其保持着气节冰火不容,到了余寒怕是真只剩下死路一条,姜弦这个突破口虽不一定可靠,但却是唯一的。 长乐继续抱着这个陌生男人,令她不安的是这男人既危险又无耻,她却好像没有想象中那般讨厌,念及此,她有些恨自己,过去在椒国就有人说过她这个公主过于艳丽,怕是有着红颜祸水的潜质。 说那话的人被她父王一怒之下下了大狱,那个人是个相士,招不招摇、撞不撞骗长乐不知道,只记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然而正是这份认真让她好脾气的父王大动肝火。 现在椒国覆灭,这倾国倾城的本领长乐自问没有,只是人言可畏,会不会有人将这一切算在她头上呢? 正有一茬没一茬揣测着,姜弦抚着她的发丝说:“有什么难为情的?如今你若是走在椒国昔日大街小巷上,处处都能听到关于椒国公主城楼失身之事那个人虽不是你,但世人都已这样看待你了,猫在我怀里装纯情已经不适合了,我的公主。” 他的口吻冷冷的,满是揶揄。 长乐这才彻底明白在禅衣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暗自攥了衣角,指甲越掐越深:“看来你的养母真的很恨我。” “没关系,就像你打算的那样,我喜欢你不就可以了吗?”他伸手去捧她的脸,指腹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停了停,“跟着我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想好,一旦我腻味了你,你的下场怕是要更惨!而我,很容易就会对一个女人失去兴趣。”(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 传说中的“玩火” 这坦诚让长乐对姜弦刮目相看,看来这情圣并非浪得虚名,不过没人想和他白头偕老,也就不指望和他情真意切。 “公子说的有道理,长乐当然明白,留不住公子,自是长乐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这般通透伶俐,还识时务,真是个妙人,要不这样,今晚找家客栈把我们这事定下来如何?”姜弦话说得轻佻,另一只手缠在了她腰间的系带上,只需轻轻一拉,又是一番好风光。 长乐看着他眼珠里的倒影,双手往他脖子上一勾,整个人便贴了上去,“从公主到侍婢,总得让人适应一下,这一路荒郊野岭,那些客栈腌臜得很,我可不想将我们欢好的痕迹都留在那样的地方,既然心里不甘,公子也未必能尽兴,何不彼此都忍耐一些,也好让我们之间有个相对美好的开端,再说了,轻易就能得到,公子更不会珍惜了!” 从小到大,与长乐最亲近的、又年龄相仿的男子便只有哥哥,可兄妹之间再怎么亲近也绝到不了现在和姜弦的程度。 这便是传说中的“玩火”? 姜弦知道她惯耍花招,但她的话确实挑不出纰漏,笑道:“想不到公主对男人很懂,不知是有心习练过,还是无师自通?” 他的疑问但凡哪一种都不是好评价。 长乐淡笑,顺势在他脖间轻轻一咬,对待这样的非常之人,就得用一些非常手段。 见他喉头一滚,长乐开口了:“男欢女爱发乎本能,民女也好,公主也好,遇到合心可意的人,哪里还顾得上矜持?更何况,我还指望着公子你搭救了,怎敢再去端着那公主的虚架子装模作样讨人厌?” 姜弦被撩拨得浑身一热,他很早便有了女人,熟知男女之间的事情,可那多数都是养母姜红妆给她的奖赏,比如替她做成了某件事,拔除了某颗眼中钉,便会有身段像蛇一般的美女在夜间爬进他的床帐之中,养母的赏赐,他从不拒绝,无论是什么,一杯酒一盏茶一顿饭,他都从未拒绝过。 可眼下的情形是不同的,一个美貌的、捉摸不定的、多半会害了他的麻烦女人又开始亲吻他的耳垂了。 这公主定是自甘堕落了——旁人怕是都会这样去猜想,可姜弦不这么认为,引诱他的女人出现过很多,想杀他的也不少,可那种感觉不一样,他能分辨得很清楚,赵长乐没有杀心,那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明知不可为还要铤而走险便是愚蠢,他讨厌愚蠢的人,男人女人都一样。 那她就一定是想施展她女性的魅力让自己意乱神迷,她必然是想逃走,可马车外都是他的人,个个都是冷面冷心的高手,她应该知道无路可逃,方才挑车帘的时候,她的眼神便泄露了。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姜弦除了觉得有趣外暂时不去多想,可耳垂上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并不叫人感到舒适。 他把她往下一拉,放在膝上,点着她的鼻尖说:“你是打定了主意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是不是?可惜,我生来就怕痒痒,尤其是耳朵,这没用——想要进一步了解我,来日方长,我会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取悦我,其实我最喜欢女人——”他压低了声音在长乐耳后说。 长乐的脸顿时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这样恬不知耻的话她绝不想再听第二遍,心里骂了句这个变态。 姜弦这才得意洋洋端坐着,斜了一眼还未从震惊和羞耻中抽神的长乐,“慢慢学吧,做我的女人怕是比做个好看的摆件还要难。”(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 吃完东西记得擦嘴 长乐于是很久没再说话,她有几分气馁,但更多的是气愤。 姜弦时不时瞄她几眼,他本有个习惯,无话可说的时候便喜欢摆弄手中的骨扇,遗憾的是,那把骨扇已被他丢了,此时无事可做,只好慵懒地往马车一侧斜躺着,呈现出一副假寐的姿态。 长乐也并非真不看他,余光中始终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马车外日落西山,昏黄的光投射在山野上,穿过一片丛林,便是一处适合歇脚的草地。 侍从在外低声道:“公子,今晚是继续赶路,还是在此歇一晚?” 姜弦回了一声:“诸位兄弟辛苦了,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早继续,时间充裕,这马车上又多了位身娇体贵的,也不急于这几日。” 侍从得了指令,立即着手去布置。 长乐这才察觉到白日将尽,自从醒来她还没吃过任何东西,起先不以为意,如今饥饿感复苏了,胃部止不住叫个不停。 姜弦被这奇怪的声响吸引了,待到意识过来,笑意便再也藏不住。 “下车!”他用脚尖碰了碰长乐的脚尖,声音听上去闷闷的,“给你抓几条蛇烤来吃。”他不怀好意一笑。 长乐只觉泛起一阵恶心,也不理会他,径直掀开车门跳了下去。 这才看清身处山谷之中,四面环山,树木十分茂密,整个地势还算平坦,隐隐还能听到溪流的声音。 除了马车,姜弦的随从每人都骑了一匹马,清一色黑色长袍,左手腕上束了金色的带子,个个都是不苟言笑不好惹的长相,几乎就是同个模子刻出的。 长乐有些想笑。 随从们手脚麻利,已经点好了火堆,打来了猎物。 长乐下意识看了一眼,没发现姜弦说的那种细软滑腻的冷血动物,稍稍心安了些。 她自顾自拣了一处地儿坐了下来,伸了伸手满是野外常见的灯芯草,细细一嗅,空气里倒是清香阵阵,没多久,烧烤野味的奇香传了过来。 长乐觉得更饿了,她按了按腹部,现在连肠子也在跟着打转了。 “尝尝?”香味越来越接近,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递来烤好的不知名鸟禽。 长乐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姜弦,谁知他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又伸过另外一只手,巨大的叶片里包着几个野果,是刺藤。 长乐照单全收,看上去毫无气节可言,吃相当然也谈不上优雅。 姜弦倒像是不饿,饶有兴致看着她,末了如同变戏法般又给她递了一竹筒水。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长乐这才勉强有力气继续同姜弦周旋。 “到你们余寒还要几天?”她问,语气是听天由命的。 “快则四五天,短则半个月。”他很利落地回答。 “你养母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打算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长乐一愣,这大约算是不幸中的一丝侥幸? “怎么?你很期待着见她,不过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姜弦从怀中掏出手帕来,一面擦着她嘴角上残留的细小污渍,一面笑道,“何况你还不丑,就是往后吃过东西记得擦嘴,无论什么场合,我最见不得漂亮女人落魄了,这点儿和我母亲正巧相反。”(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 焚花断玉 长乐嘴上吃亏,心里更吃亏,也要分辨几句,却又觉得徒劳,正要拨开他的手,见他眼风突然一变,周遭的亲随侍卫也在同一瞬间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鞘上。 月如钩,树林里突然变得格外安静,方才虫鸣鸟叫还闹腾得很,此时也像是消匿了。 在武功修为上,长乐是个半罐子,但这氛围亦让她猛然心惊。 “远来的朋友,何不现身一见?姜某在此恭候。”说这话的时候,姜弦已经起身了,也不知他惯用什么武器,竟是负手而立。 想着这个人怕是要赤手空拳应敌,长乐不禁窃喜。 不过这喜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数条黑影像一团一团的乌云从天而降,也不知道是哪里藏住了这么多蒙着面的刺客。 刺客们未发一言,刀刃的寒光接连闪过,淡淡的血腥味冲入鼻腔之中。 姜弦并没有刻意去护着长乐,可是每逢长乐陷入危局之中他都能令她脱身。 突如其来的刺客来意明显,一招一式都是冲着姜弦,尚不清楚来者身份,长乐只能静观其变。 “别幸灾乐祸了,我若送了命,你也跑不掉。”他窥破了她的小算盘,冷笑道:“他们不是来救你的,别寄希望于你身边那个傻大个儿!” 长乐不是没设想过段旭会带人途中营救她,可听姜弦话中的意思,段旭怕是自身难保。 腕上系了金带子的人仍在尽力厮杀着,他们也是以一当十的能人,可对方实力似乎更强,变幻出的队形神鬼莫测。 姜弦和长乐被所剩不多、忠心耿耿的侍从围在正中心,这圈子越围越小,死伤者也越来越多。 本就是寡不敌众,容不得人乐观。 姜弦的声音透出狠厉,笑意也变得瘆人:“看来非得动手不可,天堂有路你们不走,非要前来送死,也是无奈至极。” 忽然有个黑脸的护卫扭过头来叫了一声“公子”,却没再继续说什么。 月影和刀光下,长乐看到姜弦的脸透着一种近似玉色的苍白,眼中的眸子一深一浅,鼻尖其实秀美多于尖利,薄薄的唇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有什么和往日是不同的。 姜弦侧脸对长乐笑笑:“都这种时候了顾着逃命要紧,别只顾着看我。” 长乐这才觉得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姜弦还是那个姜弦。 她微微张了嘴,话还没出口,姜弦已经腾身而跃,他一出手,长乐便明白了,他的目中无人并非全无道理,单单是轻功已经令她汗颜了。 蒙面的刺客为首的是个身量不算高的男子,露出的狭长双眼骤然一黯。 他真的要亲自动手?他还敢使“焚花断玉”? 姜弦却没给他惊疑的机会,一直被压制着的内力就像冬眠过后出来觅食的猛兽,缓慢却带着致命的嘶鸣,于是长袖中生出风,掌上也生出风,人在原地似乎很静却带着山呼海啸的前兆。 这家伙果然邪门,长乐不自觉往后退闪了几步。 事实证明,她应当避开得更远些。 地上的沙石尘土枯枝败叶都被卷了起来,于是沙土不再是沙土,落叶也不再是落叶,全部都演变成了锋利无比的武器。 出自本能,长乐蹲了身,抱住了头,强烈的肃杀之气让她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指缝之中只能看到越来越浓的血光,还有温热黏滑的液体溅在她的后颈和手背上。 想也不用去想,那必然是人的血浆。可惨叫声呢,长乐仿佛并没有听到。 脊背上开始发凉,他练的什么武功,又快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 去个好地方 惊惧之中有人摇着她的双肩,恍恍惚惚里,长乐抬了头,依然是那个黑脸的侍卫,“呆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想逃,否者只有死路一条。” 分不清是威胁还是事实,长乐点了点头。 想象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她并不敢看得太过真切,匆匆扫了几眼,仍是吓得目瞪口呆,残破的身躯和碎裂的内脏几乎随处可见。 即便是战场也不会这般残酷,分明就是修罗场。 而那个亲手造就这一切的人正慢慢走向她,一步一步带着飘忽。 不远处有人想要前去扶他一把,手探了出去却又迅速收回,目光低垂,带了难言的隐衷。 “都是属下无能!”待到姜弦走近了,黑脸侍卫跪地不起。 紧跟着在场的侍卫也都以剑撑地,跪了下来,重复着同一句话:“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姜弦缓缓吐了口气:“既是无能,也就不要再一路跟着了。”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抬眼,不愿相信这样的吩咐。 长乐也弄不明白了,就你现在这虚无缥缈的样子,再来一打保护的人也不够。 却听姜弦又说:“敌在暗,我在明,你们剩下的人分成几组行动,走不同的路,用不同的手法,尽快回余寒而他们想不到我身边不留人的。” “可这太危险了!公子。”有人忍不住说。 “刚才的情形你们也都见着了,人越多对我越是拖累,你们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收起你们无用的忠诚,发挥你们该有的作用才是正道。”姜弦的话慢条斯理,可气息里带着虚弱。 长乐悟出原来这伙突袭的杀手是抱定了姜弦必死的决心,即便技不如人,杀不了他,可若是逼着他使出那邪门儿的功夫来,怕也是跟逼着姜弦自尽差不多。 她不是特别关心姜弦的死活,相反他若是死在这荒郊野地里,她的胜算反而更大些。 “可是,可是——”依然有人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违令者杀!”姜弦没那么多耐性,冷着声说。 或许他是个浪子,可这并不影响他在下属中的威信,幸存下来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不再纠结,依然是那黑脸的男子满脸坚毅:“请公子保重!”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望了望长乐,“这个女人该怎么办?” 她从他的问话里听到了杀意。 姜弦轻描淡写:“于东,你太操心了,她是我抢来的,自然和我一起。” 叫于东的侍卫欲言又止,忿忿又看了看长乐。 看来即便是亲随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长乐感到心底又敞亮了一些,似乎回旋的余地也跟着变大了。 只是他确定要她跟在身边?可别指望那些花拳绣腿能保护他。 活人四散开来,没入沉沉的黑夜里,长乐只想迅速离开这血腥屠杀之地。 姜弦拉住她:“这么快就想一个人走?” 长乐捂着嘴说:“误会误会!不过是想换个地方。” “往东南边走。”姜弦的口吻压根儿就不容置疑。 长乐想着事情攸关生死,总要知情才好配合,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个好地方。”他开始不紧不慢地卖关子,可他态度越是轻松自如,长乐就觉得越是不妙,那些属下担心他的安危,她后知后觉到现在才意识到姜弦受到的损害可能比他们揣测得还要严重。(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 别指望我 “扶我一把。”姜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低而沉。 长乐还未答复,他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肩上。 “你受伤了?”她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姜弦看上去依旧闲适:“只是耗损了一些内力而已。” 长乐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不再追问,按照他的指点缓缓走去。 “小心沿路不要留下明显的痕迹。”他又叮嘱说。 长乐“嗯”了一声,想着这回真是摆脱姜弦的大好机会。 天色已暗,山路并不好走,何况还搀了个体力不支的大男人,长乐挪步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前面那从深草,我们进去看看。”面前是高出人头的茂密杂草,夜风中更添几分诡异。 长乐看着他:“你确定?里面有野兽怎么办?” “那正好,我拿你去喂它们。”姜弦说得很认真。 “或许那是母兽,你更受欢迎一些。”长乐不甘示弱。 姜弦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可唇色却是愈发白了。 “别傻愣着,这后面有个山洞,你信不信?”过了一小会儿,他又说。 长乐半信半疑之际,姜弦已经用手臂拨开又高又杂的草,偏了偏头:“草上有小尖刺,当心你的脸。” 长乐埋了头,也用一只手臂遮挡着,两人在草丛里迎着巨大的阻力前行,草丛竟然很深,走得越深便越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似乎是猫头鹰,又似乎是山鼠。 “这里面会不会有蛇?”长乐的声音听上去很凉。 “你似乎很害怕蛇?”姜弦稍稍顿了顿,凝视着她的脸:“那玩意儿没什么好怕的,小时候母亲建了一所蛇屋,我和皇甫惊枫在里面住了小半个月,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要在身上拉扯半天,我脾气好,不生这些东西的气,可惊枫就比较有意思了,他把那些看不顺眼的或者摔死或者咬死可有趣了!” 长乐张大了眼:“你们居然睡得着?真是怪物。” 姜弦又笑:“很简单,饿极了便能吃,困极了便能睡,有什么可惊讶的?” “皇甫惊枫是你什么人?”她拽了拽那只搭在肩上有些滑落的手,咬了咬下唇问。 “他同样是大公主的养子,不过他有他的使命,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姜弦大约心情不错,有问必答。 “他在椒国整整十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十几岁,是宫中最普通的卫兵。”长乐叹了一声,“没想到他竟是你们余寒苦心经营的一枚棋。”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会有很多,比如现在,你朝那边儿看看——”姜弦指了指,嘴角微扬。 长乐不明所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与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好对视。 “啊!狼!”她惊呼出声,下一秒又紧紧捂住嘴。 那头狼立在那里,但静得出奇。 “你不是会使暗器吗?”姜弦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试试看,这样的距离应该没问题。” 想法与长乐所想如出一辙,她悄悄弯了弯腰,摸了几颗石子在指尖。 “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要轻易激怒它。” 这话提醒了长乐,故意刺激他说:“你是存心的想看我出糗,可是即便我失手了,不还有你?大不了你把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夫再使一次,保证这方圆几里一个活物不剩。” 姜弦把双手放在月光下:“你看。” 借着光,长乐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十指乌青,僵直僵直的。 “怎么回事?”她倒抽一口冷气,蹙眉道。 “所以现在靠你了,别指望我。”他对着她眨了眨眼,透出一种属于少年的俏皮。 事实上,他也不过二十二岁。(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 毒草 长乐没得选,嗖嗖两下便将手中的石子打了出去,疾风交织其中,凑巧透出几分架势来。 那狼的几处要害不偏不倚正好被击中,嚎叫了数声倒了地。 “运气不错!”姜弦赞了一句。 长乐瞪了瞪他:“分明是我好本领。” 姜弦想在她头上敲一敲,可手指关节根本无法屈伸,这一回的损伤似乎比上次又严重了。 驱除了拦路的狼后,深丛也走到了尽头,不出姜弦所料,后面果然有个十分隐蔽的山洞。 “去扎个火把,涂点松树油脂。”姜弦交代说。 长乐看他现在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又厌恶又欣喜,可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办了。 姜弦随身带着个银子做的火折子,点燃火把后,两人小心翼翼走进洞里。 只是一处极其普通的溶洞,地方不大,因为常年背光的缘故,阴潮潮的。 长乐扶住姜弦在一层枯草上坐了下来,“看来以前有人在这里躲过雨。”她对着这些枯草说。 姜弦唇一勾,像是没有什么好心思,长乐正防备着他又要胡说八道,却见他用手掌紧紧捂住心口,脸上的肌肉一阵剧烈的抽搐,上半身突然前倾,口一张,吐出一大滩鲜红的血来。 长乐愈发确信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到底伤在哪里?”她试探多于关心。 姜弦当然懂她,拖着轻飘飘的声音调笑着:“要不你亲自来查验一番,我保证不反抗。” 长乐甩开他,大步朝洞口走去。 “想走?”姜弦问。 她收住脚步回头却不置可否。 “你走不了,那些人必有后招,你出去瞎晃便是送死。”姜弦捂住心口的那只手一直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我没打算出去送死。”长乐回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洞口有不错的草药,大约能解毒。” 姜弦微微一怔:“你看出来了?” 长乐摇摇头:“我是猜的,你体内的毒怕是跟了你很多年了,这也是你那位属下想劝阻你使用武功的缘由——或许一般的武功没什么问题,可你刚刚使的那一种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发现你和我相处后变聪明了。”半死不活的男子大言不惭道。 长乐不屑:“那又如何?现在不是照样要陪着你等死!”猛然转身大步离开。 出了山洞,长乐才慎重地考虑了姜弦说的话,她可以选择逃,可是落入另一伙人手中的可能性很大,她自诩对付不了他们。 她也可以转身依然和姜弦在一起,虽然那也是他的敌人,姜弦看着处于垂死的状态,但他可不像那么容易就死的人。 斟酌一番后,她走到那头死狼的尸体附近,细细察看后发现一株龙心草。 按理说,一个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公主不该识得草药医理,可父王身体不太好,长乐平日闲着的时候又多,无聊中便看了不少医书打发时间。 她看得并不精细,但越是珍贵的药材她越是记得清晰,这龙心草便是其中之一。 破旧的医书上说,龙心草,性剧毒,远甚六大毒草,但亦能解剧毒。 长乐自是不知姜弦中的什么毒,为何平日看着和常人无异,却是一施展厉害的武功便会发作,是一直这样,还是最近才这样?她对姜弦的个人经历不感兴趣,但他此时若是一命呜呼并没有太多的好处,他死了她也逃不掉,即便逃了,仍会有人不放过她,说不准还会把姜弦的死一并算在她头上,这个替死鬼长乐不想当。 连根挖了那株看似其貌不扬的龙心草又扯下一块裙角包裹好,长乐又回到洞里,见姜弦靠在石壁上,火把将他的脸映出红晕来,只是眉间那股青黑之气变得愈加明显了。(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 谈个条件 “看看这个。”长乐走到他身边席地而坐,将布包打了开来,“据说能解很多毒,即便无法根除,也能缓解一些症状。” 姜弦看了看说:“聊胜于无。” 长乐便知这草药多少能起到些作用,说不清是喜还是忧,她把龙心草往身后一藏,“谈个条件。” “这种时机与我谈条件,亏的可是你。”姜弦的唇裂了细细的口,渗出的血很暗。 “可我不能白白救你。”长乐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根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谁让你不留那些效忠于你的护卫,偏偏要和我捆绑在一起?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那你说说,我留下他们谁好?我这一路的行程都是保密的,除了自己人,没人知道。”姜弦低了眼,“弄些泥土把我吐的血掩一掩。” 长乐看了一眼,原来血腥气引来了一些蚂蚁和爬虫。 她捧了一捧土盖了上去:“既然有内鬼,你在何处都不安全。” “我暗示过于东了,让他们分头行动便是给那人通风报信的机会,要不你真以为于东会扔下我不管?”他有些得意。 长乐庆幸没有莽撞地选择逃命。 “好吧,即便会有人来救你,可他大约何时能来?一天两天还是十天?我只知道当务之急是你快撑不住了。” “未必。”姜弦轻轻否认。 见他摇头的力气都没有还要嘴硬逞强,长乐笑得有些恣意:“那我就由你自生自灭。” “我这毒解不了,每逢毒发的时候只能以毒制毒,去服一种更毒的东西,而我的血本就极毒,不过我从来没尝过,或许今日该破例。”他半闭了眼,嘴角有一抹苦笑。 长乐感到不可思议,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便要去扒那层刚掩上的土。 “不用看了,都已经死了,变成了黑灰。”姜弦制止说。 原来这真不是玩笑。 “那你还是吃这龙心草。”长乐改变了主意,她没办法看着一个人吸食自身的血肉。 “你这眼神,我很不喜欢。”他却翻脸了,简直莫名其妙。 “从那里面,我看到了同情和怜悯。” 长乐收回茫然的眼神,望向手中那颗野狼以生命守护的毒草,“我为何要同情怜悯你?难道更可怜的那个不是我?国破家亡,生死未定,还要和一个死敌不停的废话。” 姜弦难得沉默。 溶洞里有积水滴滴答答的声音,万籁俱寂的时候出奇的悦耳。 “那么说说你的条件。”他的话很平淡,带着柔和。 长乐却以为那不过是虚脱后的无力和疲乏。 “我要你救我,从你母亲手中救我。”这个请求很幼稚却现实得不能再现实。 “好。”孰料他满口便答应了下来,“不过我现在答应了没用,将来有的是变卦的机会,到了余寒,那是我们母子的天下,我要出尔反尔,你奈我何?我也不是什么君子,在我这里没有一诺千金这种蠢事!” 轮到长乐哑口无言了。 她将龙心草一扔,又假意踩了一脚,突然笑了:“我不怕你不讲信用。” “愿闻其详。”姜弦似乎精神好了些。(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 攻心为上 “遇袭的时候我见你手下拔剑厮杀,其中有个人手腕上的金带松了松,他小臂上有个鹰眼一样的徽记,恕我孤陋寡闻并不记得那是你们余寒国内的标志,倒是很像十几年前一夜消失的乌圣族的图腾,要是你的养母知道你背着她暗中发展势力,甚至将乌圣族余孽窝藏其中,我想身为一手抚养你长大的母亲,她大约会有新的想法。”长乐剔着指甲慢腾腾地说。 姜弦笑了,笑声里带着清绵:“没错,当年乌圣八鹰的后人都在我这里,于东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你说的也没错,养母对此一无所知,她根本想不到还不到十岁,我便在动歪脑筋了,但又能怎样,她不会因此杀了我。” “可是她会对你有更多的苛责,将你的后路一一截断,到最后留下一条绝路给你。名义上你是她宠爱有加的养子,可实际上,你和皇甫惊枫不过是她精心栽培的杀手和工具。”长乐不确定她说出的这席话,只是在冒险。 “把龙心草给我,记得在石缝里用水洗洗。”他没有悲戚,也没有恼火,“自作聪明的女人还真不怎么可爱。” 长乐想这一把或许是赌赢了,背转身偷偷松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龙心草,放在水滴下冲了冲,暗戳戳又想这个男人怕是有洁癖,小命危在旦夕还嫌弃她压根儿就没踩到的救命草。 将草喂到他嘴里,看着那墨绿的根茎一节一节被他嚼碎,汁液竟然是晶莹剔透的无色状。 “味道是不是很怪?”长乐始终皱眉,她突然有些担心自己第一次扮演医者的角色就将人毒死了。 “甜的。”姜弦回答她。 长乐不会信,嗤之以鼻:“那你慢慢享受,我去给你弄点儿水。” 姜弦看着她凑在石洞缝隙边接水的背影,是个高挑纤瘦的女子无疑。 “可它真是甜的。”他对自己说,带了朦胧的笑意,可这笑极其短暂,就像转瞬即逝的昙花。 世上应该还有不少比龙心草更毒的,这意味着他仍然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无论如何即便是死,他也绝不会饮自己的血,他若饮了便意味着另一个人身上的奇毒将永远无解。 养母姜红妆的话依稀在耳畔掠过,似是咒语一般伴着他数年:“我要你们兄弟俩相互倚仗、相互依存一生一世,这是做母亲的期望,更是母亲的爱这两种叫‘末’和‘未’的毒分别种在你们体内,阿弦不宜舞刀弄枪,所以即使学成了盖世的武功也只能少用为妙,否则每用一次,毒性便更深一重,而惊枫你生来嗜血,只有杀戮才能平息你血管里的药性,你们都可以杀很多人,饮其血、啖其肉,但你们都要记得,永远不要去饮自己的血,那样的话,你们另一个人的毒将终生无法根治,而你们自己也会因为找不到比自己的血更毒的东西而暴亡。” “喝水!”长乐用树叶接了水递给姜弦,见他正发呆,于是没好气道。 姜弦指尖动了动,看来龙心草已经起效了。 他却说:“有劳公主,我动不了。” 长乐只好将树叶卷得窄窄的探入他口中,一点点倾斜着往下倒。 喝完水,姜弦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如果我是骆泽就好了。” 长乐立即离他远远的,靠上另一头的石壁,偏偏却在想那个活在无数对话中、活在模糊期待里的骆泽又会是什么样?要是余寒不曾颠覆她的国家,明年春暖就是长乐出嫁的时候了。(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 不想被野山薯噎死 山花遍野,奇香扑鼻,身上的嫁衣如同天边的彩霞,华美的凤冠下有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妆容比往日都要隆重,可长乐仍认出了那是自己,她坐在轿子上,一行送亲的人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等到画面一转,她已经出现在点满红烛的新房内,四周都是红艳艳一片,像极了路上的杜鹃,她绞着手中的喜帕,内心充满了忐忑,却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美。 骤然间有人推门而入,那身影慢慢走近他,长乐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垂着眼,珍珠帘的装饰遮挡了她的视线,可新郎完美的仪态还是盛在了眼里,他伸手挑开缀满珠子的帘饰,声音温和如风:“长乐,我终于等到了你——” 长乐的嘴角浮上笑意,可是等等,这声音为何这般熟悉? 心上一惊,抬眼一看,面前这身着喜服的英俊男子不是姜弦又是谁? 该死!她低低咒了一声,打了个冷颤,用力在手背上掐了掐,还好还好,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而已。 长乐松了口气,已有微光从洞口透了进来,想必外面天已初明。 起身伸展了个懒腰,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也不知糊涂糊涂怎么就睡着了。 突然记起应该还有个人。 长乐快步走到姜弦面前,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上结了血痂,只是连眼皮都没抖动一下。 她看了他很久,似乎连他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不好!他该不会—— 长乐小心翼翼将手指伸到他的鼻下,刚刚探了探,却听得他说话了:“放心,死不了。” 声音很突然,无形中吓了长乐一跳。 收回手,“你怎么都不带喘气的?”长乐斥责他。 姜弦睁开眼,慢吞吞说:“对一个病人,你的要求不要太高。”然后很理所当然地说,“我饿了。” 长乐感到苦闷:“荒山野岭我到哪里给你去找吃的?”转头一想,饿的却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两个腹中空空的人相互看了又看,长乐一甩头:“算了,我去碰碰运气。” 姜弦拉了她的袖口:“别走远!这个时节应该有不少野山薯,生吃或者烤着吃都不错。” 长乐回了句“好”。 很快便成功带回了野山薯,顺便还拾了一些干柴。 火堆烧了起来,山洞里顿时暖意融融。 长乐用树枝插了两个山薯翻转着烤。 姜弦嘲笑她:“我还以为你们皇室的人都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没想到你还懂点儿民间疾苦。” 长乐很严肃地回应:“我父王是英明的君主,爱民如子,比不得你们余寒的国君和大公主。” “英明?”姜弦轻蔑道,“英明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做了国君之后英明,可在此之前呢?” “我想请教你养母到底跟我父王有什么过节?”长乐将一个小一些已经烤透的山薯扔给他,在此之前,她刻意拍干净了上面的灰。 姜弦稳稳接住:“谢了。”开始独自吃起烤山薯来。 长乐还在等他的回复,见他吃得极其慢,渐渐失去了耐性:“你能不能快点儿吃?” 姜弦摆摆手,表示为难:“这个山薯太粉了,吃快容易噎住,我可不想没有毒发身亡却被一个野山薯噎死了。” 长乐取下另一个烤好的山薯,用树枝在上面捅了一个又一个窟窿,简直是咬牙切齿:“我们现在是在逃亡,而不是游山玩水,磨磨唧唧是要等着那群人找到我们?”(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 是在吃醋? “他们找不到。”细嚼慢咽的男子信心十足,“你以为乌圣八鹰都是吃素的?这次我虽只带了他们其中几个,但足够了。外面只要一亮透,那些人便再也没机会了,想要杀我,怕是又要费尽苦心等下一次了。” “看来你这个人很招忌恨,不过也是,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的人。”长乐不再迁怒烤山薯,一边剥着皮一边说,“可你是否能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想听故事?”姜弦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女人总是口是心非,说着讨厌我的话,却又对我有所求。” “你吃饱了吗?”她冷不防问。 “当然没。”他未设防。 长乐灿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吃撑了,又有兴致胡诌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好奇上一代的恩怨,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不过母亲讳莫如深,我知道的并不多,或许还是假的,要是被我误导了,概不负责。”说着也凑到了火堆前,叉起一个山薯自力更生起来。 火花跳跃着,火星也在欢呼。长乐静静地看着他的脸,有些事情或许早已远去,可永远不会消失。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本来不该有你。”他这样起头,长乐愣了。 “你的父亲本该娶我养母的,当年我养母的长兄,也是如今的国主以余寒半壁江山为聘,分别将两个妹妹许配给椒国和雍昌国,结盟示好只是一方面,国主无后宫无子嗣,他做出这样的考虑完全是谋个安定和长远雍昌笑纳了他的美意,椒国也应下来了,可据说谈婚论嫁的时候,你的父王赵狄,那时他还是太子突然反悔了,硬生生将送嫁的队伍堵了回去——我想这就足够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本就是奇耻大辱。” 他的笑意蔓延着,藤蔓一般缠上了长乐的心。 “父王不是那种没有担待的人。”她忘了翻动手上的山薯,导致一面被烧得黑炭般。 姜弦无所谓:“内情只有当事人清楚,而担当这种东西,只对喜欢的人才有。” 长乐怔怔看向他,直觉中过往的纠葛并没有这样简单。 “看我没用,我没有担当,因为我不会有喜欢的人。”他实话实话,并不以此为耻,“其实皇甫若是不吃人的话,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他对你挺上心。” 这话匪夷所思,长乐忍不住问:“你说皇甫——”她以为是听岔了,用不确定的语气又问,“吃人?”没等姜弦回答,摇头否定,“我居然会信你的鬼话。”索性将烧糊的山薯往火堆里一丢。 见她这样浪费粮食,姜弦做惋惜状:“以后你亲口问他,看他表情就能判断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不过呢。”他又开始故弄玄虚,“现在不急着去见他,我们去雍昌。” 长乐完全弄不懂他的脑回路:“去雍昌做什么?你未免太有闲情逸致了。” “不用担心你父兄,我母亲暂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他知道她在着急什么,“哪怕隔了将近二十年,爱依然是爱,搀了杂质变馊了,依然是爱。” 从姜弦口里听到他说“爱”这个字,难免令人遐想,长乐不喜欢他对感情不敬畏、不虔诚的态度,果断起身:“我看外面大亮了,你要回余寒也好,去雍昌也好,我横竖跑不掉,自然跟着你,况且我想了想,此时改道去雍昌或许对你来说是安全的,我也正好会会那素昧蒙面的未婚夫!”她的话里带了决绝。 “骆泽长得很帅,不会让你失望。”他幽幽地说,“而且还是贵不可言的雍昌太子。” 长乐哼了声,略带挑衅:“别这样酸溜溜的说话,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你在吃醋!” 出了奇,姜弦居然没吭声。(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 再添新伤 山薯果腹之后,长乐将火堆扑灭,勉为其难去扶姜弦,他体内的毒虽然得到了压制,但仍是虚弱无力。 拖着步履沉沉的他,长乐仰头叹道:“追杀你的人应该想不到你临时会改变行踪,可此去雍昌,山水迢迢,我若是一时心情不好,很有可能会把你扔在半路上。” 姜弦望着眼前的山道,抿了抿唇:“我知道一条捷径能很快到达雍昌,只是略微艰险些。” “跟着你本就不指望一路风平浪静,你记得答应过我的条件就成。”长乐强调说。 “或许到了雍昌,会有别的人护着你也不一定。”他坏坏一笑。 长乐剜他一眼,脚步却没有放停。 依照姜弦的引导走出一段路后,眼前赫然出现一片石林。 怪石又尖又利,像是巨大的笋子直直扎进天穹里。 正中间是狭窄的青石台阶,说是台阶,却并没有那般规整,凹凸不平,只是隐约有条路的形状罢了。 长乐有些恐高,犹豫了一会儿。 姜弦也朝那高耸入云的阶梯看了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别怕,我走外面,记着不要往下看。” 她的心好像安定了些。 两人开始在石林中攀爬,不过一小段路,长乐已是气喘吁吁,姜弦病体未愈,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面上却端得厉害:“要不是那群暗杀的人心怀叵测,我抱着你几个飞身就到顶了。” 长乐本想保持体力,不与他搭话,可听了这句,忍不住回击他:“何需几个飞身?我想你脚下应该有祥云升起才对,毕竟大名鼎鼎的姜公子可是会腾云驾雾的神仙人物。” “你对我的成见实在是深。”他居然叹口气,很惆怅地说。 长乐想你不是喜欢逞能吗?那我就走快点儿,再走快点儿,不信不能拖垮你。 她这样打算,也是这样行动,因着赌了一口气,她的恐惧感不再强烈,劲头十足。 姜弦微微蹙了眉,本就是长眉入鬓、目中生辉的长相,此时加了点病态和故作的不悦,那些暗自仰慕他的少女若是见了,必然又要陷入新一轮的疯魔之中。 偏偏长乐视而不见,甚至嗤之以鼻。 气焰,总是需要打压的,越是嚣张,便越是需要打压。 这样一想,顿觉神清气爽,舒心无比,一个不留意,脚下的苔藓没有踩实,眼见着就要朝着另一侧的深渊滑了下去。 姜弦眼疾手快,放在肩上的手顺势紧紧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五指钉入身旁的岩石孔洞里,听得“咔嚓”一声,清脆异常,像是什么断裂了。 长乐往下坠了几步,稳住了,整个人惊魂未定,一抹额头,竟是冷汗涔涔,再往身下一看,顿时后怕起来。 除了害怕,她还有几分愧意,若不是和姜弦置气,这样的危机本不该发生。 “那个谁,多谢你了。”她本以为他会有一通埋怨或者训斥。 却只听到一个冷而清的声音:“继续,很快便走完了。” 接下来的路长乐不敢再掉以轻心,姜弦那只手依然搂着她的腰,而她也忘了似乎挪回肩头更为适合。 如履薄冰又走了一小会儿,总算到了岩顶。长乐深深松了口气,见几步之遥有块石板,径直搀着姜弦的胳膊走了过去。 直到坐定后,长乐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惊魂未定。 她自知理亏,对姜弦稍稍客气了些:“你怎么样?” “没什么。”他淡着声。 长乐瞥了瞥他,却见他膝盖处的衣物染着斑斑血迹,很鲜艳,还未干透。 顿时很疑惑:“你的腿受伤了?” 见他没回答,这才朝他脸上看了去。 一看不要紧,脸上居然煞白一片,除了眉眼漆黑,唇也是惨白惨白的。 长乐蓦然心惊,回想起那声脆响,呼了一声:“你该不是手骨断了吧?”(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 菌菇汤 姜弦挤出话来:“最难消受美人恩,我今日才懂原来是这么回事。” 长乐居然有些习惯他的嘴贫了,不理会也不反击,只顾握住他的手,将袖口挽起,看了又看,莫名有点儿红眼。 凭心而论,他再添新伤也是有着救她的缘故在里面。 “别哭!千万别!”他还有心情看她笑话,“你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不适合梨花带雨那一套!我是不会心动的。” 鬼才要你心动?长乐生出一丝委屈来,嘴一张,不料滚下两颗泪来,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别过脸去无声啜泣。 “还真哭?看不出你这么在意我。”手骨断裂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姜弦此时大约是疼感麻木了,觉得也没什么,反而是长乐这突然的失态让他心上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伤筋断骨一百天,未来可不能随便抛弃我,将功折罪吧。”他笑着说。 “我哭可不是为你。”长乐努力将情绪平复下来,哽咽着说,“我是为我自己,糊里糊涂这几天,居然连是非黑白都辨不出了。” 姜弦解释道:“不是分不清,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让你当不成公主,令你城破国亡,你该将我千刀万剐才是,可照现今的形势来看,我们却要合作。” 他用了一个“合作”,撇清了太多纷扰不堪的顾虑。 长乐点点头,这个回答很在理,终是她思虑过多了。 稍事整顿,替姜弦简单包扎了伤口,便相互搀扶着往松树林走去。一路上铺满了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软的,偶尔会有几个松果硌着脚,长乐俯身将它们一一拾起放在袖笼里。 “你是打算喂松鼠?”姜弦见她一直没怎么说话,不禁感到有些无聊。 “不是。”长乐拍了拍裙摆,刚刚沾上的松针摇落了下去,“我是打算找个地方喂你。” 他笑了起来,可是笑意牵动了伤口,他不再笑,表情甚至变得有些冷凝:“我不喜欢吃松子。” “那你喜欢什么?我洗耳恭听。”长乐的声音也带了冷漠。 “这林子里有不少蘑菇,我想喝菌菇汤。”听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长乐急促地笑了两声:“好吧,我去挖点儿土,临时先给你烧制个煨汤的瓦罐。” “不是不可以。”姜弦举双手表示赞同。 “坐下!”长乐感到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胸腔里窜。 姜弦很听话,正襟危坐。 长乐却更来气了:“看在你又伤又瘸的份儿上,我忍!” “非也!鄙人是手受伤,不是瘸,注意你的措辞!”他开始闭目养神。 长乐硬是在他脸上盯了半晌,忽然醒悟他是需要时间调养内息。 菌菇汤是吧?菌菇汤就菌菇汤,有何为难?她撸起袖子便干了起来,松树根部有不少丛树菇,得来毫不费工夫。 水源倒也现成,山泉叮咚,上好的水质。 只是煮汤的容器不那么好寻觅。 长乐在松林附近笃悠悠转了好几圈仍然没有主意。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定神一看,她乐了。 是个头盔,铁质的半圆形头盔。 试问还有比这更合适在野外用来做锅的吗? 自从逃出王宫来,头一遭,长乐感到自己运气还不错,只是这好运气却也与那讨厌的人相关,想来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走运。 她将松菌和铁头盔在流水下细细洗干净,招呼也不打便从姜弦腰间掏了火折子,生起火来,再用较为粗壮的树枝做了个支架,将头盔放了上去。 菌菇的香味慢慢溢了出来,这个过程不长也不短,长乐没去打扰姜弦,也没闲着,她摘了点野葱和野菜,准备煮好汤后加进去。(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 月亮不能指 这时内力暂时得到了修整的姜弦身体状况有了起色,他起了身,在长乐一侧重新坐下。 长乐正在剥松果,松子虽小,却十分香甜。 她剥得费劲儿,但此时也积攒了一小把在手心里。 姜弦似乎忘了说过的话,伸过手去便要。 长乐本想给他提个醒,却见伸来的是那只伤了的手,一时心软便悉数倒在了他掌上。 他依然慢条斯理地嚼着,看着火堆上还在沸腾的汤水,自言自语:“可惜没条鲜鱼在里面,最好是鳜鱼。” 长乐感到好笑:“水沟里倒是有癞蛤蟆,要不给你加进去?” 姜弦弹了她一脑门,当然,用的是那只尚好的手。 “别看不起它,也是一味药材。” 长乐将野葱加了进去,取下头上的银钗轻轻搅了搅。 姜弦的目光落在煮汤的铁盔上,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汤我不喝了。” “正好,我一个人还嫌不够呢。”她朝他展露了一个笑脸,迅速又收了回去。 “你确定?”他嘴角噙着一抹笑。 长乐疑心其中有诈。 “这可是死人头上的,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那场恶战之后的踪迹依然还在。”姜弦这回还算厚道,没等长乐喝上那汤便将内幕和盘托出。 长乐双手抱头,只觉十分郁闷。 若真如姜弦所说,这汤怕是真不能喝,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或者说还没把她逼迫到那种饥不择食的程度。 “这里曾经发生过战争?”长乐环顾了四周,松涛阵阵,绿意浓烈,除了清新还是清新。 “大约在你还没出生前,雍昌和你们椒国起过一次冲突,原因不明,但双方都损失惨重,骆泽的叔父便是在此役中丧了命,我猜你父亲同样没告诉过你这码事。”姜弦云淡风轻道。 长乐若有所思:“或许这便是雍昌不愿与我朝结亲的缘由之一。” 姜弦及时补刀:“不愿结亲,更重要的是他大约心有所属了,就像你父王当年那样,所以说,欠债总是要还的,他赵狄还不了,便由你赵长乐接着来还。天道轮回,倒是喜闻乐见。” 长乐用树枝拨弄着火,有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菌菇汤不能喝,我再去找点别的。” 姜弦却说:“我去吧。” 见他诚意满满的样子,长乐只好回答:“随便你。” 谁知姜弦这一去并不随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带回一只野兔。 兔子很肥,皮毛贼亮贼亮。 长乐看着兔子那对耷拉着的耳朵和红红的眼睛有些愣神。 “怎么?你该不会要说,兔子这么可爱,我们不能吃这种话吧?”姜弦将兔子提高一些,逗弄了两下。 “它那样子蔫蔫的,怕是你从猎人捕兽夹里拿出来的,早就活不了了,我还不到好心泛滥近乎圣人的地步,我是在想,清理兔子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欲言又止,她抢着说:“即便你有一只断手,但我依然相信你无所不能。” 姜弦把话咽了下去,重重点了点头。 分着吃了一只烤野兔,体力和精神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这一天的黄昏也到来了。 看来是要在松树林里过夜了,长乐又在附近捡了些干枯的松树枝,山里的夜晚难免带了寒气,火堆只能彻夜烧着,姜弦仰天躺下,将一只好手枕在颈下,闲适地望着天。 长乐默默坐着,她有她的心事,不为人知,也无人可说。 夜幕降临,无数的星子蹦了出来,有的格外亮眼,有的带着一圈淡淡的光晕。 姜弦侧身看她,打破了这无边的静谧:“赵长乐。”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 长乐也庄重地应道:“什么事?姜弦。” 姜弦看了头顶的月亮淡淡说:“你们椒国有没有这样的说法,说是不能用手指去指月亮。” 长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月亮,清辉洒在她光洁的面庞:“有的。” 月光倾泻而下,她又说:“说是会被割耳朵。” “你信吗?”他从未这般认真过,问的却是这样幼稚的问题。 长乐慢慢伸出手指,缓缓朝月亮指了过去:“小时候我偷偷试过很多次,可是第二天早上我摸了摸,耳朵依然在,我问我的乳娘,她对我说因为我是公主,没人敢割我的耳朵——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真是这样,如今我不再是公主,我想知道又会怎样?”说完,她笑了笑。 姜弦也笑了笑。 他又侧过身看她,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小巧精致的下巴和润泽柔软的唇。 “你看什么?”长乐明知故问。 “我在想,你要是没了耳朵会是什么样子?”男子轻声而笑。 长乐想明白了:“命都要没了,还要耳朵做什么?” “我答应过。”姜弦不再看她,说了句含糊的话。 长乐也没再追问,松林中的火光,漫天的星光,她的眼里也是莹莹有光。(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 最危险的瘴 次日清晨,是姜弦叫醒了长乐,他拿了一截细细的草在她脸上划过:“天亮了,长乐。” 睡眼惺忪,她仿佛还在梦境里,只不过那个梦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脸上痒痒的,她用手摸了摸,带了起床气:“姜弦,你精神头倒是很足。” 姜弦冲她挑了挑唇,“你好像很喜欢说梦话,吵了我小半个晚上,后来便睡意全无了。” 长乐并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都是细节,她不在意。 不想姜弦又说:“以后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够倒霉。” 长乐灵机一动反问道:“是吗?”笑着说:“那我希望谁倒霉就嫁给谁好了,多好的主意!” 姜弦用怪怪的眼光看着她,手里那段细草被他掐断:“你不就是希望我倒霉吗?” “其实你不光自恋,还挺有自知之明。”她跳起身来,有露水顺着衣角像珍珠般滚落。 他伸手接了一滴完完整整的,任由它在掌心滚来滚去。 “我们离雍昌还要多久?”长乐问他。 “还要过片沼泽地便好走了。”姜弦的语调听着十分轻巧,指缝一松,那滴露水碎在了草丛中。 “怕是会有瘴气。”这点儿常识长乐还是有的。 姜弦不隐瞒:“死亡的气息。”转头又问她,“你害怕吗?” 长乐摇摇头,说的却是:“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这一路仿佛已经习惯了。” 姜弦似笑非笑:“你还大有用途,我不会让你折在我手上。” 从稍远的距离看去,这就像一对小情侣在斗嘴嬉笑,大好的年华,无双的容颜。 准备了一些必需物资又找了些野果吃了,征程继续。 穿过松林又走了一小段路,长乐开始嗅到貌似动植物腐朽的味道。 她掩住鼻,微感恶心。 姜弦见状,从腰间拿出青瓷小药瓶:“我这记性!忘了给你吃点东西辟瘴。”他倒不是故意为之,因着体质特殊以及姜红妆刻意的训练,他的确已是百毒不侵。 长乐并不信任他,瞄一眼那白色的药丸不说话。 “几味中药材而已,和雄黄酒差不多,我还犯不上给你吃毒药来拖累自己。”他解释说。 长乐将药咽下,没好气地回应:“有个传言,说你养母喜欢给人下蛊,有其母必有其子,我担心的是这个。” “那你还吃?”姜弦笑道。 “给人下蛊无非是想控制对方,如今我已如牵线木偶一般,你又何必浪费?养蛊也是耗费心力的。” “此话不错,说真的,我最讨厌给人下蛊,也从来没学过这个,我想我母亲之所以热衷,那是因为她以为世间真有叫人心甘情愿的蛊,说白了,只是执念而已。”姜弦说得清楚,也看得透彻。 长乐无心听他高谈阔论,每向前一步,山林中的恶浊之气便加重一层,这人烟罕至的地界,瘴气恐怕是四时不绝。 姜弦也注意到了,这个山岭几乎多石,林木稀少,平日雨量多,阳光也毒辣,毒虫野兽时有出没,虽有水流经过,可水的颜色发暗、带着黑红,四面涌上的都是腥秽之气。 渐渐的,浓瘴如云雾,腥风中隐约夹杂了一丝异常的香气,说是香气,却同样令人恶心。姜弦用丝帕蒙住了长乐的口鼻,帕上被苍术熏过,他突然意识到长乐与他不同,克制瘴气的药丸并不能最大程度发挥功效。 此时虽是日头高挂,视野清晰了一些,林间灿然乍现,一圈一圈,像是五颜六色的泡沫,恍若美景。 长乐有些迷醉地望着眼前怪异的景象,姜弦却知道,这是一种最危险的瘴。(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 私奔的情人 “长乐,你听我说,现在我们脚下的每一步都会十分艰险,实话对你说,费劲周章去雍昌是我的生机,也是你的生机。”姜弦变得十分严肃,这种表情让长乐深感意外。 “我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暗箭难防,我只能冒险,拉着你是害你,更是救你。”他又说。 这样简单的道理长乐岂会不知,她的头昏沉沉的,脚下的水洼又软又绵,像是一脚下去就没有止境一般。 她本是扶着姜弦,此时变成了牢牢攀附着他,两人走得很慢,更是没有多余的话。 长长的枝干用来做成了拐杖,一面用来试探前路,一面借以支撑。 忽然,长乐身下一软,迅速往下陷,姜弦使劲拉住她,幸好泥沼在没过半腰时停住了。 姜弦长吁一口气,试了试周围深浅,冲长乐努嘴:“小心些,我们去那边,背靠着背歇会儿,我想我还要喂你吃颗药。” 长乐轻轻点了点头。 靠上他的脊背,居然有种莫名的安定。 姜弦又塞了颗药到她嘴中:“若是再发生刚才的情形,我若一时没有拽住你,务必记得原地打滚,翻身避开。” 长乐咬碎了口中的药丸,方才有气力说话:“我见沼泽地里都是骨骸,心里难免发慌走神。” “不要深呼吸,也不要吓自己,都是一些中了瘴气之毒的野兽,有我在,你不会和那些蠢物一样。” 长乐有种冲动,想对他说谢谢,可刨根问底,她是不是应该谢谢他祖宗八辈更合适,毕竟一切是拜他所赐。 瞥见姜弦蹙着眉,嘴角却含着笑:“你看那边儿正中间的地方,有头老虎快不行了,百兽之王沦落到这种境地,也是可惜。” 果然,长乐看到一只巨大的带着斑纹的老虎陷在泥泞中,起先还在动弹,慢慢却越陷越深,直到额上那王字花纹再也看不到。 “避开那一圈,你看那块地方死兽格外多。”姜弦提醒着,“它们中了毒,脚步不听使唤,即便是泥潭也会往里走。” 方才那一幕触目惊心,长乐的手心渗出汗来。 只一瞬,便被姜弦握住了,他的手掌很大,带着融融暖意。 “继续走!”他看也不看她便说。 姜弦带路在前,一路顺畅了许多,终于在天黑之前走出了这片死亡之地。 长乐站在结实的地面上,重重呼吸,忽然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姜弦:“原来你真是什么迷药都迷不倒。” “非也!”他谦虚道,“世上还是有东西可以迷住我的。” “比如——” “罢了。”长乐匆匆打断他的话头,“我们浑身都是臭泥,就不要再臭美了。” 姜弦满不在乎:“这点儿污垢算什么。” 长乐十分不解:“你不是有洁癖吗?” “所谓的各种癖好,大都是显摆给旁人看的,如此一来才能被人重视,才能显出与众不同。”他煞有介事说道。 长乐低了头,裙摆上污泥结成了厚厚一层,散发着异味。 “你若是想洗洗再换身干净衣服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听着让人摸不着头脑,如此荒僻危险之地,这种愿望几乎是不可能实现。 可立马长乐就察觉到了,原来半山腰竟然有户人家。 她与姜弦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借宿去。” 彼此都怔了怔,姜弦嘴唇先动了动:“若是有人问,就说我们是私奔的情人。” 长乐面颊上涨了涨,微微有些发热,可这确实是最好的说辞。 “看我们这副模样,即使不说,旁人猜着,也是八九不离十,任凭谁也想不到我们是水火不容的双方。”她略带嘲弄笑了下。 姜弦一会儿后才回话:“这一路我们好像说了不少‘我们’‘我们这样’、‘我们那样’,仿佛凡事真由得我们做主。” 长乐猛然甩开他的手,那只握住她的手居然现在还没松开。 “我想那应该是猎户人家,去看看。”她十分刻意地不再说“我们”。 姜弦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过河拆桥,你们女人的通病。”说得好像他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经历了一遍。 长乐自是不屑:“姜大情圣声名远播,怪不得有这么多抱怨。” 并肩而行走走停停到了猎户家门口,其实望一眼窗沿下那些悬着的野兔山鸡,也能进一步肯定房子的主人是猎人的身份。 叩了叩门,很快便有人走了出来。(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 猎户卢七 是个中年的汉子,相貌平平,黝黑着脸,但看上去还算和善。 “大叔。”长乐开口叫了声,“叨扰您了,我们被困在这山上,不知能否打扰您一晚?” 猎户似乎并不意外,“已经好几年没有外人到过我这里,远来都是客,当然是欢迎,只是我这里条件简陋得很,看两位虽路途艰难,可也是贵人的气度,我只担心怠慢了二位。” 长乐熟悉这种说话的口吻,不该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猎人所有,更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之类。 “哪里的话,大叔您客气了,是我们冒昧才对。”姜弦也应和道,正经说话的时候倒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模样。 长乐虽听着他假模假样说话不舒服,但做戏必然要全套,她笑着:“落魄至此,实在是端不起任何架子,还请大叔不要嫌弃的好。” 猎户将长乐和姜弦请进门,倒了热茶,又抓了些果脯和肉干,这才边聊边自我介绍,“我姓卢,家中行七,叫我卢七便好。” 长乐喝了口茶,放下茶碗:“多谢卢七叔。” 卢七起身道:“你二位先垫垫肚子,我烧些水,二位洗刷后便能用餐了。” 姜弦也跟着起身,拱手道:“有劳卢叔。” 待到卢七离开后,他倾了倾上半身,压低声音说:“内屋里有人。” 长乐手一抖,一片果脯掉在了桌面,她想问,却在姜弦的眼神里看到了警示。只得咳嗽一声,大了声音说:“姜家哥哥,都说姻缘之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这私奔算是怎么回事?”说完故意哀叹一声。 姜弦大大咧咧道:“赵妹妹,你莫不是后悔了?现在开始惦念着家里给你订的那门亲了?听说那可是个阔少,赵妹妹若是嫁了过去,这一生定然衣食无忧。” 长乐佯装生气:“说的什么话!我这一路与你千难万苦,可曾说过半个悔字?你倒是好,先质疑起我来?”假装发出抽泣之声。 姜弦不打算按照套路表决心或者好言相劝,反而冷笑着说:“你说喜欢风花雪月,我便陪你浪迹天涯,可是你家里派出的那些人追得紧,我可是差点儿连小命都保不住,现在想想,人活着比什么感情都重要,男人嘛,其实三妻四妾也没什么,犯不着为了个女人赔上大好的前程——”话音还没落尾,听得“嗖嗖”几声,姜弦迅速闪身,几枚钢钉狠狠扎进了石墙之中。 “还请前辈现身赐教!”姜弦恭恭敬敬对着里屋说。 传来一个声音,是女声,饱含着悠远和沧桑:“原来你们小两口在逗我呢!” 有轮子在地上滑过的声音,门帘一动,是个女人,盘着头发,坐在轮椅上,脸上蒙着黑纱,一双眼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华。 “是七婶子?”长乐并不肯定。 姜弦笑:“我猜是七叔的妹子。” 轮椅上的女人也笑了,黑纱扬了扬:“小子倒是聪明。”目光在长乐脸上巡视了一番,“要不也糊弄不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说吧,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她接着问,带着一种凌厉无情的气势。 长乐轻声:“都是被逼的,私逃是真,被追也是真。” “说来情义倒是假的了。”那神秘的女人又冷笑。 姜弦这时已经重新坐了下来,不慌不忙道:“看来前辈对感情之事十分悲观。” “天下男儿皆薄幸!”女人很不客气指出。 “阿影,你怎出来了?”卢七从后厨进来,惊讶道。 “这是我大妹子。”他说,这才一拍脑门,“还未请教二位高姓大名了。” “鄙姓姜,她姓赵,我两都是余寒人士,为了逃婚误入瘴气之地。”姜弦给了个说法。 叫阿影的女子哼了哼:“能穿过石林,趟过沼泽,怕是没这么简单。” 姜弦表示出谦卑和诚恳:“不瞒七叔和影姑,我是习武之人,武艺还不赖,而赵妹妹又通医理,这才勉强拣了条命。” 影姑这才说:“原来如此,能避开我的钢钉也确有几下子。”冲着长乐一招手,“赵姑娘,你过来。” 长乐没有犹豫,走到影姑身边蹲下身来,一只手伏在她的轮椅上。 影姑痴痴地看了会儿她的脸:“你比我以前还要好看些。”话里似有无尽惆怅,“跟我去房里,我找身衣服给你换,不过我的衣服永远只有黑色。” 长乐仰仰头:“谢谢影姑。”推着她进了内室。 姜弦看着门帘不再动后,回身看向卢七,“影姑是你救的?” 卢七张大了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我们都是懂得武功的人,影姑一看就是受了重创的人,必然是七叔在山中所救。”姜弦很平静,明知这背后定然有桩伤心事。 卢七眼中黯然:“不要提了,这辈子我会好好照顾她。”莫名又加了句,“像她的亲兄长一样。” 姜弦伸手在卢七肩上一按:“七叔,你是个好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了。” 卢七得到了极大的安慰,爽气一笑:“公子,我也给你找身衣服,可惜你身量长,我的衣服大约都会短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长乐和姜弦都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对方面前。(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 这样的现世安稳 长乐穿了影姑的衣裙,虽从头到脚都是黑色,但衣服大小正巧何时,剪裁得当,加上一头刚刚沐浴过还未干透的漆黑长发,别有一种魅惑。 而姜弦就有点儿不如意了,他的上衣似乎短了些,长裤也露出脚踝来,本来袖长也不够,他索性就撸了一截上来,受伤的手腕换了条白棉布缠着,领口豁出去一小块,锁骨半隐半现。 她把他短暂地迷住了,她却被他惹笑出声。 眼见着姜弦脸上挂不住,他一个终日自诩为余寒第一帅的翩翩公子哥此刻这副不伦不类的打扮,也是心气。 卢七忙着告罪:“哎!都是我,也没身好衣服,辱没了姜公子。” 姜弦忙说:“七叔多礼了,这身衣服甚好!”他把违心的话说得十分真切,长乐不好意思再笑,只得忍着不去看他。 影姑这时又出来了,挑着眉看姜弦:“你这未来的娘子美得很!但愿你不是只爱她娇艳的容颜。” 卢七岔开话:“我在锅里炖了野猪肉,还焖了阿影你爱吃的杂粮饭,不一会儿就能开吃,姜公子,你能不能帮我打打下手递递盘子,摘个菜。” “当然好!”姜弦不愿见带着一身阴气的影姑,更担心他与长乐的假把戏会被拆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满口应承下。 “七叔真好,看来天下的哥哥都是一样的好!”长乐对着卢七的背影由衷感叹。 影姑却垂眸不语。 长乐觉得有什么似乎不对,换了话题:“影姑,你是不是很喜欢用蔻丹染指甲?”她注意到影姑房内的案头上有许多颜色不一的蔻丹,又发觉她的指甲修剪得尤其漂亮。 影姑“嗯”了一声:“我没有镜子,也没有胭脂水粉,唯有染染指甲消遣时间。” “对不起。”长乐彻底明白了影姑为何戴着面纱。 她拍了拍长乐的手背:“其实女人一辈子,即便做错了也不后悔,这才是真正的没有遗憾。” 长乐不是很懂她的话,也不是很认可,但更没有反驳。 言谈间,卢七端着大锅子出现了,姜弦替他打着门帘,那只包扎着的手废物利用捏了几根葱蒜。 炖得极软乎的野猪肉发出诱人的香气,小小的厅内顿时被充溢得满满当当,卢七又端了盘炒好的青菜和几个煮熟的土豆,诚意满满舀出几碗堆成小山似的杂粮饭,他笑容满面招呼着分发筷子:“快快,趁热吃,野味凉了就不好吃了。” 长乐和姜弦入座后,卢七付以歉意一笑:“先吃着,我送阿影进去。”说着将准备在一旁的饭菜放在托盘上,推着影姑进去了。 想想不难理解,影姑必然不会当着陌生人的面卸去脸上的纱巾。 很快,卢七从影姑房中出来了,坐在桌前陪着长乐和姜弦用餐。 他有自酿的果酒,这时也取了出来,分别给在座每人倒了一小杯,见长乐似有顾虑,笑道:“这是山葡萄酿成的,不醉人。” 长乐尝了一口,确实风味独特,涩中带着甘甜的回味。 姜弦喝得比较畅快:“听说有种酒是猴子酿造的,非常难得。” 卢七点头:“我有幸见过,不过是很多年前,那时主人家的小公子快要出生了,主人很高兴,命我去取酒。” 见他很直白,更不避讳,长乐追问了一声:“七叔以前不是猎户?” “哪里有人天生就是猎户,尤其这种荒郊野岭,连人影都见不到的地方。”卢七很实诚,他很少如今日这样开怀,也许久没有同人说过这许多的话。 “我以前是个管家,得罪了主人被赶出门了。”他将杯中酒饮尽,慢慢说,话里没有悲喜,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姜弦为他把酒杯斟满:“前尘旧事如同过眼云烟,今朝我愿与七叔不醉不休!” 长乐看着他们喝酒,默默地吃菜,想着这房里的四人谁不是各怀心事。 卢七有他的故事,影姑有她的过往,至于姜弦,他亦有很多不足为人道的秘密,相较之下,反而是长乐纯粹多了,从出生就在做公主,做了十几年一直不咸不淡,然后突然有一天城破了、国亡了,父兄皆成阶下囚,而自己却在和仇敌围着一张桌子吃吃喝喝、有说有笑,这样的现世安稳不要也罢。 她顿时没了食欲,放下碗筷,轻声细语说了句:“我出去透透风,你们慢些。”(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 她是我的半条命 外面风不小,但长乐并不觉得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思绪,整个人处在一种放空的状态,干脆什么都不再去想。 分明没感觉到寒意,可她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嗯,一定是有人挂念我。”她在心里这样说。 却有件长衫及时搭在了她身上,“头发还没完全干。”姜弦用五指从她的发丝中穿梭而过。 “酒喝好了?”她问了声。 姜弦漫不经心回答:“不舍得把卢七叔的‘老本’都喝掉了。” “七叔才不会吝惜。” “我怕喝醉犯错。”姜弦笑了。 长乐一头雾水:“犯什么错?” “方才卢七叔说了,今晚安排我们在一间房。”他笑得更暧昧了些。 “这怕是不妥当,尽管我们装的是情侣。”长乐多少还有些矜持,哪怕她与姜弦之间的男女之防早就不存在了。 “没有办法,七叔这里只有两间可以住的房,他还是把自己那间腾了出来去睡柴房了,如此我们才有间容身之地。” “那我去和影姑挤一挤。”她生了新的打算,却又立即否决了,“她定是抗拒的。” 望定姜弦:“其实你也可以去柴房的。” 姜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断然拒绝:“我不去,成年后我就不习惯和男人挤一张榻了。” 蹩脚的借口,长乐对此极度不屑,但仍不放弃希望:“你可以不和卢七叔挤的,比如你可以睡在地面上。” 姜弦瞪她一眼:“你真健忘,我可是个病人,潮气入骨,我这只手就要废掉了。” 长乐无语。 顿了顿,她弱弱地开口:“那我们可得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你要睡榻上睡就是。” “那你睡哪里?”男子狡黠一笑。 “地上。”她回得很简短。 “不成,有损我怜香惜玉的美誉。”他又将她肩上的衣服围拢了些。 长乐侧过头来,几乎就是鼻尖相触的距离,她不回避,相反朝前再凑了凑,姜弦却悄悄后仰了些。 原来他不过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长乐并不知道这对姜弦是一种低估,他之所以会闪避,只是不想被暗处偷偷注视的影姑看个正着。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可比影姑更奇怪的,姜弦并非就没见识过,比如他的养母姜红妆。 想到养母,姜弦心上多了几分沉重,赵长乐的身份是隐藏不住的,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在身边爆炸。 这么一个危险物,他暂时是真的没心思去碰。 夜里的山风吹得很急,一阵一阵,吹散了缠绵,也吹散了愁云。 “进房吧。”他默了会儿,搂了搂长乐,“你这样弱的身板,以后要是真跟了我,怕是折腾不起。” 长乐又羞又恼,朝着他的脚尖踩了一脚:“梦醒了!” 姜弦有些吃疼,但并没有表现出来,笑道:“还没见到骆泽就准备变心了,果然靠不住。” 她不喜欢他总是有意无意提骆泽,几大步便将姜弦甩在身后。 卢七已经备好了两套寝具,又往油灯里加了油,见长乐和姜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忙说:“姜公子,赵姑娘,你们早些歇着,我这里没有多余的空房,委屈两位了。” 长乐说:“七叔,该表示歉意的是我们,都害得您去睡柴房了,真是对不住。” 卢七摆着手:“赵姑娘客套了。” 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长乐身后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姜弦:“姜公子,好好照顾赵姑娘。” 姜弦显出责无旁贷,保证说:“七叔放心,如今她就是我的半条命。” 卢七笑而不语,只当是长乐之于姜弦有着极重的分量。 但长乐懂姜弦的话,她确实是他半条命,他包庇着她,姜红妆若是知情,想必会先要他半条命。(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时空网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 身边有你 卢七很知趣地迅速离开了,顺带还将木门合了上。 并不宽敞,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剩得长乐和姜弦。 名副其实的孤男寡女。 长乐坐在榻沿上,姜弦坐在她对面的长凳上,气氛诡异多过暧昧。 姜弦清了声嗓子:“我困了。” 不想他这样直接,长乐一时间也不知接什么话合适,生怕被无赖抓住话柄又在言语上占尽便宜。 “那你先在桌子上趴会儿。” 姜弦大笑:“你是认真的吗?” 长乐反击他:“我哪里看起来不认真?” “你该不会打定主意坐一整晚吧?想想真是费解,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别扭了?”他回想起那个在马车上试图引诱他的长乐。 “此一时彼一时。” “真不敢想,一旦带你去了雍昌,说不准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姜弦似乎有些沮丧。 长乐见他装得还挺像,忍俊不禁:“你是谪仙嘛,本就该在九霄云外的。” 姜弦转过头去暗笑,“我是真困了,神仙也要清修,可否让我上榻来?赵家妹妹。” 一如既往的轻佻,却让长乐找回了那种熟悉感。她认识的姜弦似乎就该是这样的。 长乐挪到榻的另一端,尽可能远离着他。 眼见着他脱了鞋,解了外衣,意图去褪长裤,长乐制止说:“适可而止。” 姜弦停住手中的动作,“七叔这裤子又短又窄,穿着很不舒适,这样的话,我的睡眠得不到充足的保障,我的伤也不会尽快痊愈,而我们每在这里多逗留一日,危机便深重一层,那个影姑来路不明,状如鬼魅,一双眼凌厉得很,万一让她看穿了,又要多事。” 长乐知道无论是歪理还是真理,在斗嘴上她都不是他的对手,闭紧眼:“那你请便,我不要看,怕长鸡眼。” 听得姜弦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长乐才慢慢睁开眼,姜弦早已躺了下来,翘着一条腿,盖着薄褥,看样子十分惬意。 他并没有真的睡觉,而是变本加厉提要求:“长乐,唱只你们椒国的民谣我听听。” 长乐拿眼神狠狠剔他。 “往日我在府上,都是听絮和花舞两个丫头轮流着唱曲给我听,好想她们。”某位继续恬不知耻道。 长乐明白他这是饱暖思什么来着,抓住一切机会嘲笑他:“你那两个可人儿自个好好回味,做个好梦!”说完往后一靠,拽了条被子蒙住了半个头。 姜弦自言自语:“你不唱,那我唱好了。” 她以为他只是无聊开个玩笑,谁知他却真唱了起来,声音低低的:“牵牛花,爬篱笆,翠鸟立在树梢上;小湖塘,露粉脸,蜻蜓闪着大眼睛楼上楼,山外山,重重花影迷蝴蝶,我问岁月流向何方,遥远到无法碰触,我问青丝何时如雪,莫待芳华空悲切”曲调很优美,娓娓道来,像是在诉说一段心事。 他的声音竟是十分好听,长乐不知觉闭了眼,口中喃喃:“你的歌远比人可爱。” 她又想,他也不是一点儿艺术天分也没有,或许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庸俗。 “礼尚往来,该你了。”他从被褥下探出一只脚,碰了碰曲着膝盖、正欲睡去的长乐。 长乐猛然一个警醒,意识到姜弦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对,灭了,就像屋内那盏唯一的油灯一样,全都灭了。 她被勾起了绵长的思绪,黑暗中,她启唇吟唱,那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回忆。 “小船儿,轻轻摇,水花儿,一片片,小小的鲤鱼哟,游来游去不会困,天边云,一朵朵,飘啊飘,风儿吹,雨儿落,小小鲤鱼躲回家船桨声,鸬鹚鸣,快快藏起姆妈抱” 熟悉的旋律又一次润泽了双眼,她唱了一段没有再继续,彼此谁也看不清谁,只有那个节奏不一的呼吸声提示着她身边有他,而他身边亦有她。(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姜弦本就有着自来熟的潜质,不过休养了几日,便和卢七俨然成了忘年交。 而影姑总是含沙射影地提醒着长乐,无非围绕男人的心不可靠这一宗旨。 长乐对姜弦本就不抱期望,因此总是一笑置之。 影姑很执拗,边染指甲边说:“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旁观者清,是不是良人一辨可知。” “其实我想说句公道话,卢七叔很好。”长乐想了想,“我的意思影姑你明白。” 影姑承认卢七并不是她的长兄,但也没有表别的态,反而说:“当日姓姜的那小子故作薄情逼我出手,那时他便知道我与卢七不是夫妻,想必后来也早就看出我们也不是兄妹,只是赵姑娘你心思没那么重,是如何看出我与卢七的关系?” “眼神!”长乐笃定道,“七叔的眼神,他待你太客气,有种敬畏和闪躲,还有种东西不言而喻。” 影姑带着笑腔:“你们也并不是情人。” “也幸好你们不是真的情人,否则我一定杀了你们。”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机。 长乐也笑着追问缘由。 影姑于是旧话重提:“因为姓姜的小子不像是能托付终身的,你们若是真情人,最后吃亏的那个人一定是你,我不能眼看你走到那一步,甚至无路可走。” 长乐沉思着,良久对着影姑说了声谢谢。 姜弦的伤势虽严重,但毕竟底子好,好吃好喝供着恢复的速度也快,这晚,他不由分说钻到长乐被窝里,枕着臂弯侧着身:“明早我们该走了。” 长乐闪了闪身,保持安全距离:“好。” 目光在触到姜弦的瞬间变凝滞了——他光着身,起码她能看到的部分都是赤着的。 单单看脸,他是典型的浊世公子,有种文雅,还有种痞气,可肩臂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腰腹也是结实精瘦的,他不黑,身上比脸还要白,可要硬说是小白脸或者孱弱公子的身板,那就大错特错。 长乐觉得姜弦这个人处处都透着矛盾。 “我想你看得差不多了,不知有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他嘴角噙着笑,没羞没噪,理所当然。 长乐赶紧别过脸去,窘迫甚至让她顾不得面红耳赤:“当然有,下一步我打算——”眼波潋滟,“去洗眼睛。” 姜弦伸手蒙住她的眼,这样无形中将她圈在了怀里,与姜弦同一间房,她一直很防备,晚上都是和衣而眠,此时庆幸隔了层衣裳,可他的温度还是慢慢传了过来。 长乐拿手肘捅了他一下:“回你自己的地盘去,越界了。” 他松开手,在她眉鬓之间摩挲:“我家花影这里生了颗红痣,特别好看。” 又是一捅,重重的,明显带了火气:“你的花影,你的听絮,与我何干!我当不了别人,别人也当不了我。” 他的指骨一僵,声音有种受凉后的喑哑,她的反应这般强烈,真是好强的自尊心。 “据我所知,骆泽的后院里有不少美人,你这脾性怕是难以适应,何苦拿我撒气!扪心自问,我身边可只有两个使唤丫头。”姜弦像是在发牢骚。 长乐有股无名怒气:“难怪影姑反复强调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姜弦抹一把额头:“旷世怨妇的话你也记在心上,我能说什么?”(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 新娘不是你 次日,姜弦告别了与他依依不舍的卢七,长乐握着影姑打理得格外精致的手道了一声珍重。 卢七对他们说,翻过前面那座山,过了金银河,便是离雍昌国最近的浮屠城。 翻越山岭的途中,长乐尽量不与姜弦说话,她似乎是在置气,却又不知道置的是什么气。 姜弦觉着好笑,却又偏偏笑不出。 两人头一回这般别扭,谁都说不出缘由来。 山路很好走无需彼此仰仗,长乐连他的背影都不想看到,因此始终走在前面。 姜弦离她不近不远,走得亦是不紧不慢。 很快面前便出现了卢七说的那条金银河。 原来金银河之所以叫金银河,是因为它一半的河水是淡蓝色,一半却是深绿色。 这样的奇景惊住了长乐。 “亏你还是个公主,少见多怪。”身侧的男子用嘲弄的口气说。 长乐选择性失聪。 她不说话,连回怼都没有,姜弦难免有些挫败感,轻叹一声又说:“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我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你的唇而已。” 长乐脸上无光,但仍旧不争气地红成一片,昨夜姜弦指代影姑是“旷世怨妇”之后,她深感不平,想要为影姑辩解几句,她猛一转身,不曾想那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正以手支在头颈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面颊和双唇刚好从他下颚处一掠而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姜弦却很善于把握机会,他转客为主,趁势在她唇上啄了下。 长乐当时就恍惚了,甚至零乱了,她对他投怀送抱、别有用意的时候也与他亲密接触过,可那时不仅没有异样的感觉,反而觉得与啃一块猪肉无异。 “我这大猪蹄子味道怎么样?”姜弦当时这样笑问,印证着长乐的心思。 长乐“呸”了一声,心虚地背过身去。 一夜不能安枕。 既然此刻姜弦又提到了这件事,长乐心一横,也不再扭捏:“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记得那日在山洞里答应过的条件。” 姜弦扫了她一眼,默示了。 河坎边由远及近走过来两个樵夫,正在喜笑颜开地议论着什么。 等他们走得更近了,长乐听清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正在说:“真是想不到,我们这边陲小镇居然有这么大的热闹可以看。” 另一个很兴奋,跟上话说:“可不是吗?听说太子已经到了,他可是来亲迎巫族神女老兄,你说,既是神女,为何还要婚嫁?” “老弟你不懂了吧?”瘦高个儿满眼都是得意之色,“神女也是女人,还是妙龄女人,像我们太子那般倜傥的人物,纵然是九天仙女那又如何,照样得动了凡心!” “不过我们太子不是和那个什么公主有过婚约吗,是不是早就不做数了?” “说你死心眼儿好,还是实诚好,余寒已经灭了椒国记住世间再无椒国,也就更谈不上还有什么椒国公主了趋利避害,太子不会比你我更傻吧!” 接着是一阵长笑声,动静很大,丝毫没有避讳生人。 长乐的眼里笼起一层烟雾,心上慢慢收紧。 姜弦将她细微的变化尽数看在眼里,毫无感情色彩地说了句:“未婚夫娶亲,新娘却不是你,必须去凑凑这个热闹。” “我不去。”她毕竟曾是公主,那份任性劲儿一上来也是固执。 “可以。”姜弦面无表情,“你一定特别向往被我带回余寒做个‘美人烛台’!”(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 画舫男子 一听“美人烛台”,长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方才的樵夫都能说出趋利避害这样的话,她又何尝不知雍昌之行至少还有未知,既有未知,便有生机,她仍想赌这一把。 缓缓转向姜弦淡淡笑道:“你说我这样子做成烛台之后摆放在哪里好呢?镇国大公主的书房?还是你的卧房?或者院落中也不错!” 姜弦薄唇一掀提出严正抗议:“可千万别放我卧房,你这水汪汪的大眼瞪着我,瘆人!”有人说薄唇的男子,尤其是好看的男子,往往都薄情得很,他八成也是这样吧。 长乐的眸中的确有一汪水,盛得满满的,但绝不是泪。 “河边水雾真大。”她突然说,望着河面发了会儿呆,喃喃自语:“没有船,也没看见船家,该如何渡河呢?” 姜弦也向河面看去,风平浪静,林木的倒影虚中有实,如同幻境般。 “骆泽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他成亲,我总要去讨杯酒喝,至于带着他的未婚妻,实在并非我愿。”他摊了摊手,表示情势所迫无可奈何,并带着可笑的担忧,“心意转变得这样快,你该不会要去砸场子吧?” 长乐差点儿就笑了,不过不是因为姜弦的幽默,而是他的可恶。 可恶到令人发笑,也真是到了一定的境界。 “我计划和那个巫族神女打一架,她若是赢不了换我进洞房。”她学会了姜弦惯用的坏笑。 姜弦仰天感叹:“自作孽,不可活!”转眼又贼兮兮追问,“不至于吧?” “逗你玩儿。”她恶狠狠说,回头看姜弦的表情。 姜弦一副此女不可理喻的嫌弃,倏地双眼开始放光:“快看!有船!” 长乐以为他重施故伎,为的是哄骗自己扳回一局,心里想着这个幼稚鬼,却也不慌不忙掉过头去。 水面漾起波纹,还有水花扑腾的声音。 还真有条船缓缓驶来,不过只一眼便能得知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船。 而是艘雕镂精巧,镶金嵌玉,有着龙形船头的画舫,舫上甚至还有个飞檐翘角的四角亭。 它正沿着蓝绿河水交界的地方几乎是分毫不差地行使着,平稳中透出强大的气势。 长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心中不由升起一种预感,她的胸腔内发出怦怦的声音。 可姜弦笑了,是开怀的笑,这倒是少见。 等到画舫再近一些,他吹了几声口哨,听上去没什么章法,长乐疑心是某种暗语。 那船真的慢慢朝岸边靠了过来,在两色的河水上划过,生生在河面凿出一条裂痕,不过,那痕迹很快便恢复了原貌,依旧蓝是蓝,绿是绿,没有半丝的错乱和掺杂。 长乐眼神很好,远远已看清了舫上的大致情形。 虎贲侍卫分立四侧,仆从也是不少且正在忙碌,众星捧月的主角是个年轻男子,身形高大,长臂长腿,手中打着一把骨扇,身着紫衫自有一番清雅秀逸在其中,他站在船首甲板上,背部笔挺,看上去就是个从未犯过错,也不容许行差踏错的人。(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 友情赠送 转眼间画舫已经停靠到了长乐和姜弦面前,不待扶梯落下,姜弦轻轻一跃跳上了上去,伸了只手给长乐,长乐借着力也上了船。 手执骨扇的男子倚着船栏,他有双好看的桃花眼,唇角弯了弯:“姜兄,果然是你。” 姜弦见礼,但并不十分客套:“骆兄,有些时日不见了。” 长乐此时已经很淡然了,可目光凝在对面男子身上,似乎浓得化不开,又似乎冷如冰霜。 她知道,那人不会是别人,正是雍昌国太子骆泽。 骆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随口一问:“这位姑娘是——” 姜弦笑道:“我的侍女。” “看着面生,倒也新鲜。”骆泽淡淡笑了下,邀请姜弦共赴船头。 长乐猛然悟出既是侍女身份,这般直视实在无礼,迅速垂下眼睫,亦步亦趋跟在姜弦身后。 她自然不能跟得太近,但骆泽和姜弦接下来的对话她还是听了个大约,或许他们的谈论就没想回避着谁。 姜弦问起骆泽的婚事:“听闻骆兄这次是来迎亲的,娶的可是巫族的神女臧云。” 骆泽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清:“还是姜兄洒脱,不受婚约所缚,这次又亲自督战破了余寒,终于完成了姨母多年来的夙愿。” “还请骆兄谅解。”姜弦却说。 骆泽的话里依然透着看不见深浅的平稳:“若是你的歉意是从我那挂名的未婚妻而来,大可不必,虽然你们做得委实有些过分,城楼上的事情我听说了,可后来一想,做主的终究是姨母,姜兄不过是听命行事,姨母这些年对你和惊枫多有苛责,我要是你们,也不会为一个陌生人而去忤逆她。” “骆兄总能将心比心。”姜弦笑,没心肝的那种笑。 “姨母偏执,我这做小辈的又能如何?椒国的遂安公主是我名义上未过门的太子妃,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心高气傲的公主又怎会甘心承受这般侮辱?我对遂安虽无太多情义,可颜面上终究难堪,幸好还有臧云,我不至于令人耻笑。” “骆兄坦然,不过如今这情形,骆兄难道不是如释重负?”姜弦意味深长地笑。 骆泽轻声一笑:“不瞒姜兄,我从未真正打算履行这桩与椒国的婚约,我是要承继大统的人,娶一个别国的公主多少是种掣肘,我可不想在大展宏图的时候畏手畏脚、多番顾忌。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我也可以说得冠冕堂皇一些,可在你面前,没这个必要。” 姜弦似是有些走神,盯着姜弦手中的骨扇:“你又得了更好的扇子?” “就如你得了更好的美人一般。”骆泽用眼梢打量着不远处的长乐。 姜弦没有丝毫犹豫:“骆兄喜欢的话,可友情赠送。” “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爱。”骆泽微微仰了仰身,又向河面望去,真是好天,一丝风浪也没有。 长乐心中五味杂陈,她歪歪头去看身侧的盘龙柱子,上面用油彩画着五色祥云,一层一层错落有致,再看上面刻的浮雕盘龙,每一片鳞都栩栩如生。 所谓的皇家气派总是这样浮夸,可曾有半分真情实意在其中。(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 柔弱的神女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双手的指甲掐在了手心里,目光也变得凌冽了起来。 有个淡漠的女声顺着风飘了过来,但话不是对长乐说的,“殿下,不是说好今日陪我游览风光,为何独自去了良久?” 骆泽转身,目光如水般倾泻,温柔得令人心悸:“藏云,见你有些晕船,想让你多休息会儿。”边说边越过长乐走到巫臧云身边,他握了她的手腕,“脉象好多了,我也放心些了。”他对着她笑,连长乐也感到目眩神迷。 可这卿卿我我的两人世界里根本容不下拥挤的第三人,谁也没注意到表情复杂的长乐。 姜弦讪笑,稍稍收敛后才对巫臧云说:“今日得见神女风仪,姜某真是三生有幸!” 巫臧云并非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笑里带着天然的疏远:“彼此彼此。”像是已经勘破了姜弦的身份。 骆泽柔声无限宠溺:“还是我家臧云聪颖。” 臧云黑眸里映出山影天云,“余寒的姜大公子,想要忽略实在很难。” 话里不知是褒还是贬,但姜弦一贯自我感觉良好,忙着致谢:“神女谬赞了。” 闲聊的空档里长乐已将这个神女看了个仔细,惊人的美和相得益彰的清冷,是最直接的印象。 或许是源于女子特有的敏感和直觉,臧云也朝长乐看去,嘴角藏了冷冷的笑:“这个姑娘看着心灵手巧,难道是殿下给我新找的婢女?”她把“婢女”两个字咬得略重。 骆泽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问,正欲开口说什么,姜弦献上了殷勤:“既然合神女的眼缘,姜某的侍女便是神女的。” 长乐自始未有开口的机会,眼睁睁就这样被姜弦给卖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她:“桃夭,你暂时跟着神女一段时间。” 这个可恶的人居然连她的化名都想好了。 骆泽有一丝惊喜:“你叫桃夭?” 长乐能说她不是吗?只得低眉顺眼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桃夭。” 臧云夹了声冷笑,不明所以,“这名取得真好。” 长乐暗忖一下,除了听着妖冶,符合歌姬舞女之类的定位外,不就是出自桃夭这首古诗吗? 果不其然,骆泽为了免除尴尬,笑笑说:“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 姜弦暗笑:我这本就是为了投其所好。 “按照巫族规矩,出嫁的女子须与族内断绝一切关联,因此臧云身边从小伺候的人一个也没能带出来,我拨的几个丫头难免粗鄙,臧云因此很不适应。”骆泽又解释说,他的爱怜根本藏不住。 长乐仍微微低头:“能侍奉未来的太子妃是奴婢的尊荣。” 臧云很满意她的辞令,从乌黑的发髻上取下一只玉兰钗:“第一次见面,给你的。” “谢神女赏赐。”长乐双手接过,感恩戴德的语气下藏着屈辱。 姜弦玩味地看着这一切,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骆泽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姜兄割爱,等回到国都寻到合适的人,必然第一时间将桃夭姑娘归还于你。” 姜弦不置可否,冲长乐说:“好生伺候着,切莫疏忽大意。” 长乐应声:“是。” 藏云一手扶住额头,秀眉蹙了起来。 见状,骆泽赶紧问:“是不是又头疼了?” 臧云雪白的肌肤上愈加通透,抿唇点点头。 “桃夭姑娘,有劳你带着臧云回舱内歇息。”骆泽的话轻轻的,仿佛高声对臧云来说都是一种惊扰。 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长乐苦楚难平,依旧面色从容,对着骆泽和姜弦躬了躬身,扶上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神女离开。 长乐虽涉世不深,但也绝非孤陋寡闻,传言中的巫族神女极有本领,乃是巾帼不让须眉,为何会是眼前这幅模样?(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 总有奸逆想害我 “说吧,怎么回事?”长乐服侍着巫臧云躺上内舱软榻时,桅杆下的骆泽骤然语调肃然,“我要听实话,我可不信你连声招呼都没有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姜弦一脸促狭的笑,扯着嘴角说:“还是这么不留情面,非得让我承认亡命天涯、无路可逃前来投靠,才能显出你雍昌太子泽被苍生的气度来?” 泽被苍生,是骆泽姓名的由来。 被揶揄了,骆泽也不气恼,反而笑着说:“倒是你,什么时候也不曾忘了软香温玉这一套,顺便一起交代了,这桃夭什么来历,看着不像是风尘中人。” 姜弦假装苦笑,叹息道:“总有奸逆想害我!”随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将遇刺一事说了出来,画风一转到了长乐又不对了,“至于桃夭嘛,家道中落,不得已误入风尘,我凑巧救了她,你懂的,她哭着喊着要追随我,我这个人,不善拒绝,尤其是对方又是楚楚动人的美人儿,一心软就带了她” 骆泽盯牢了他,“你的话我还是只信一半的好,在你嘴里,巧取豪夺的故事也能变成才子佳人。” “兄弟一场,不带这么损的,现在看来还是不苟言笑的皇甫好,面冷心热。”他又叹,却是装腔作势的意味。 骆泽忍着笑:“皇甫惊枫这么好,你们还送他去做内应,真是花了大成本。” “行啊,知道得不少。”姜弦一拍他的肩头,身架像是没有骨头,软软往长椅子上一滑,半眯了眼,“你说同样都是姓皇甫,惊枫这么可爱,皇甫奇松为何那般招人烦?” 骆泽在姜弦对面端坐下,背脊依然挺直,“作为你们余寒唯一的异姓王,瑞王皇甫奇松想要的还真不少,只是姨母岂能容他!” “想不想容是一回事,容不容得了又是另一回事。母亲这些年眼见着瑞王做大,却有着许多无可奈何之处,如今收拾他,怕是火候不到。” “姨母一个女人操持国政多年,实属不易,幸好还有你和惊枫帮衬着,话说,这惊枫与瑞王同姓,可有什么关系没有?”骆泽试着问。 “关系倒是有一点,还挺有趣。”姜弦整个人陷在椅背里,声音慵懒,“母亲当年就是从皇甫奇松的封地上捡到的他,不过那时的惊枫还不能算是我们真正的同类。” “这事我略微知道些,惊枫是人和狼的孩子。”骆泽不轻不重地说。 姜弦一下子从椅中直了起来:“骆泽,你实在太谦虚了,连这个都知道,还说略微?” 骆泽显得很难为情:“我既已知晓,若是还故作不知,那样不是更可恨?” 想想也有道理,姜弦重新瘫了下去,“你带着如花美眷出来溜达消食,我可还是饥肠辘辘、腹中擂鼓呢!” 骆泽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倒是忘了这一茬。”随即命人摆出精美的膳食。 姜弦举着筷细嚼慢咽,“听说你的婚礼要在浮屠城举行,为何不在国都?” 骆泽饮一口酒,“母后并不喜欢臧云的背景,因此只允我纳她为侧妃,臧云不觉委屈,我却对她心有愧疚。” 姜弦沉思:谅谁对神神叨叨的巫族也会敬而远之,实在怨不得姜王后。 骆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笑:“其实你们对臧云多少都有些误解,虽然面上叫她一声‘神女’,可内心怕是还带着几分鄙夷,总觉得他们是教化之外的人。说到底,臧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和你我认识的那些姑娘并无不同。” “能被称之为‘神女’,则必然有过人之处,藏云姑娘善用奇巧之法解疑难杂症,有机会我还想讨教一二呢。”姜弦放下筷子,从骆泽手中顺过酒壶来,“这酒太温和,不够劲儿。” 骆泽不以为然:“烈酒你能喝吗?别怪姨母在你和惊枫身上下的毒,她这一辈子最缺的就是安全感,所以即便不择手段,她也要永远留住你们。” 姜弦干笑了两声:“原来我这么重要,不过一个捡来的孤儿而已。”(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 娶个恨之入骨的人 这边金银河面上姜弦声情并茂地感叹着身世,遥远的余寒国瑞王府里,瑞王皇甫奇松正黑着脸。 脚下稀稀拉拉跪了几名黑衣人,皆是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他使出‘焚花断玉’这邪门的功夫,已是强弩之末,你们居然还让他逃出生天了?”皇甫奇松重重一拳击在案头。 有人赔着十万分小心说:“属下办事不利,请瑞王责罚。” 也有人毛着胆子分辨:“那个于东看着不出奇,可实在厉害,他将我们各个击破,还把安插在姜弦身边的眼线给揪了出来我等一直候在折返余寒必经的道上,却半个人影也没看到,想他还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走到哪里去?”他很是不平。 皇甫奇松发出一阵毛骨悚人的冷笑,他不到五十岁,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阴鸷的眼神往人脸上一射,“孤王说你们蠢,你们还不服气!姜弦他会回余寒送死吗?换做是你们,难道不会改道!” 下跪之人顿生懊恼:“属下愚钝,竟沾沾自喜忘了形。” 皇甫奇松大手一挥,不再想听这些无用的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眼看着就要朝近旁一人的脖颈伸去。 为首的黑衣人暗呼“不妙”,赶紧上禀:“瑞王,刘统领找到了。” 皇甫奇松的手这才收了回来,拂拂袖口,冷声问道:“死了?” “正是,被人一箭穿喉、弃尸荒野,死状难看,但嘴角却带着笑意,似乎并没有反抗,表情十分平静。” “有这样的事?”皇甫奇松感到惊诧,以他对刘希多年的了解,这就不是一个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人。 “看来他是死得其所!”带着无情的嘲讽,接着问:“还有什么发现?” 那黑衣首领摇摇头:“不过是最寻常的箭,用来捕杀猎物的那种。” “废物尚可再利用,可你们却连废物都不如!”皇甫奇松拂袖而去,一想到姜弦不知在什么地方悠然自得,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啊,啊,啊,哈欠!”姜弦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骆泽笑着说:“你府上有人惦记你了。” “我也很想她们。”他脸皮厚,“等我回了余寒,再给她们多添几个姐妹作伴。” “你想过成亲吗?”骆泽很认真地问。 “还没有,若是有个恨之入骨的人,我倒是乐意去娶,毕竟谁要是成为我的妻子,后半辈子怕是要守寡,我不会准她改嫁的。”姜弦也回答得很认真,像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忽然有些恍恍惚惚,印象中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以后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够倒霉。” “那我希望谁倒霉就嫁给谁好了,多好的主意!” 真是相看两厌,姜弦面上浮起笑意,若有似无。 骆泽心上沉重起来,他与姜弦同岁,甚至是同月生,可惜姜弦说不出他出生的具体日期,于是姜王后做主,让他二人同一天过生辰,可这些年过去了,姜弦似乎错过了每一年的生辰,后来骆泽才明白,他是故意的,对于他来说,每过一年生辰,余下的日子便更短了,没谁知道身中“末未”之毒的大限是何时。(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 盛宠之下 入夜,月光溶溶,投在窗棱之上,静而灿烂。 长乐看着臧云刚刚入睡的那张脸,和这月光融为一体,说是仙娥下凡,也不是夸大之词。 她居然有些嫉妒她,胸中像是闷了一口气,起身出了舱门。 也不知道这些富贵悠容的人家犯的是什么毛病,大晚上还要点满花灯浮着船,说是要顺流而下,看尽夜色,姜弦那厮甚至口出妄言,要学武陵渔夫探寻桃花源。 桃花源是凡夫俗子能奢求的吗? 长乐立在船尾,她已经换了身衣裙,也是巫臧云的恩赐,上好的面料,绣工了得,看来这神女对下人一贯大方。 透了透气,长乐觉得心境豁然开朗,有山有水,有月有影,这原本就是一处桃花源。 姜弦神出鬼没,从她肩上探出半个头,“看什么呢?乌漆麻黑,仔细你的眼睛。” 长乐吓得不轻,定了定神魂之后才看清了他:“你怎么像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一点声响也没有。” “是你想得太出神,我戳了你好几下,无动于衷的是你。”姜弦与她并肩而立,手肘压在雕花的栏杆上,“怎么样?骆泽的女人好伺候吗?” 一提这长乐就来气,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控诉:“你安的什么心?你是想让我去侍奉巫臧云,还是想让我去接近骆泽?” “呵呵。”姜弦短促地笑了两声,极假。 “我这个结义兄弟的心性比天还高,他怎么就突然娶了巫臧云,诚然,巫臧云有着倾城之姿,可那对于骆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有些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长乐愣了愣,眼睫晕染成一片,她低低相问:“你的意思是骆泽不是出于单纯的仰慕?可我看着,他对她很是在意。” “在意不假,可或许还有更真的东西。”姜弦说着开始手贱,用指甲去抠浮雕上的祥云。 “你的手彻底好了?”她这才意识到他用的是那只受伤的手。 “当然没。” 长乐怕他借机讹诈她,赶紧说:“你想让我帮你弄明白骆泽娶亲的内幕,从中我有什么好处没有?” 姜弦缓缓而答:“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我不信你丝毫不感兴趣。” 长乐被将了一军,无语凝噎。 这时匆匆跑来一名青衫仆从,见了姜弦行了礼,随后对着长乐说:“桃夭姑娘,神女醒了,她寻你有事。” 长乐答了声“好”,临走时看了姜弦一眼,蕴含深意。 还未走进巫臧云所在的舱房,便听得骆泽的声音,轻声细语不再,却是在发火。 当然,这火不是冲着巫臧云。 “夜间风大,你们竟然连窗户都大开着,还说什么尽了心力,分明是懒散懈怠,把我说的话当做耳旁风!” 原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骆泽究竟是小题大做,还是真对巫藏云的关怀事无巨细?因着听了姜弦一席话,长乐不禁生疑。 推开虚掩着的门,长乐走了进去,微微敛身,“殿下,是我照料不周!”她一时间还没完全适应自称“奴婢”的处境。 骆泽的音调落了下去,想来是给姜弦面子:“桃夭姑娘,这与你无干。” 靠着榻背的巫臧云声音喑哑着:“窗子是我打开的,何必这么兴师动众?”用的是责备的语气,端的却是宠溺的事实。(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 伺候人我不擅长 长乐心底暗笑,巫臧云这般说,骆泽八成不会相信,只会觉得她体恤下人,愈发觉着她善良可人。 长乐很确定,她在离开之时检查过门窗,都是关闭得严丝合缝,毕竟她也忧心这柔弱的神女会被一阵风刮走。 可多说无益,那就选择他们愿意看到的,长乐又说:“奴婢诚惶诚恐,不值得神女如此开脱。” 骆泽叹了口气自言,“臧云睡眠一向浅,即便轻弱的风吹草动也会惊醒。”他似是不忍心去责怪长乐。 连一向睡眠浅都知道,这两人是进展到什么地步了?长乐不合时宜去想,但不能细想。 骆泽顾不得长乐关注点特别,揽着臧云,对她柔着声:“时候还早,你再歇会儿,若是夜间再睡不着,差人唤我,我来陪你。” 长乐恨不得说,你直接留下来陪着她不就成了,还有什么讳可以避?巫臧云动这些小心思,不就是想博得你更多的关注。 藏云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我见犹怜的模样也没能留住骆泽离开的步伐。 就在与长乐擦身而过的瞬间,骆泽说了句:“请与我出来,有话同你说。” 长乐只得垂首跟在他身后。 走出数十步之远,骆泽转身面向她,她本有心事,但幸得收脚及时,否则一个不察觉,跌落在他怀里可就真变成伪“心机婊”了。 她猛然惊觉,巫臧云似乎在防备自己,至于防备什么,难不成是为了骆泽?若真如此,巫臧云还真是谨小慎微。 骆泽的笑此时也是柔软的,“方才对不住,桃夭姑娘,令你难堪了,藏云任性,莫要往心上去。” 长乐愣怔了,他看来内心一片清明,却也笑了笑:“是奴婢侍奉的不好。” 骆泽摇摇头,说的是看似不相关的话:“藏云嫁我,割断了与巫族所有的联系,从此除了我,她便没有依靠了,这种孤注一掷有时让我也心生敬佩。” “太子对神女,难道只是敬佩?” 骆泽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换成他愣怔了,片刻竟也笑了,月华照人,他的笑潋滟有光。 “桃夭姑娘倒是心直口快。”他的笑始终未褪,“那姑娘以为呢?” 他把问题抛了过来,长乐不接,只是说:“太子殿下待神女很好。” “我们相识不足一日,何以见得?”他又问,笑着追问。 长乐不紧不慢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言下之意,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在于认识的时间长短。 “桃夭姑娘这是在和我套近乎?”他的笑温良无害。 她看着他,静默了一小会儿,“奴婢无意,也不敢。” “别再称奴婢,至少在我面前。”骆泽强调着,他在众人面前很少有架子,多以“我”来自称,可仍然有着不怒而威的魄力。 夜风拂过,他身上的清雅带着绵长的回味,似是熏香,又似不是。 长乐突然就笑了,仿佛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不瞒殿下,我其实真的不善于伺候人。” 骆泽爽朗一笑,不同于姜弦的阴恻恻,他总是带着暖意:“我知道。” 她心脏跳动的章法顿时乱了:“殿下知道?”她反问他。 “姜弦对我说了,关于你。”骆泽不无惋惜,看长乐的眼神里盛满了诚挚,“姑娘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无奈世道艰辛。” 好个妥帖的姜弦,看来连她的身世都已经编造好了,只是这杜撰的经历比起真实的变故来,似乎说不出哪个更加残酷。 “殿下想说的话就是这些?”她意识到对话应该尽快结束,她对骆泽有种奇异的感觉,奇异到连带他面前的自己都陌生了,仿佛她真的就是沦落风尘的桃夭。 “桃夭姑娘。”骆泽客客气气的,“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想说,只是想谢谢你,愿意为我照顾臧云,其实她并不爱使唤人,只是需要人陪伴。” “有殿下陪伴不就足够了?”她冲口而出,却又收敛话锋,“答应了殿下和姜公子,我自当尽力。” “有劳了!明早我们便回浮屠城,婚礼三日后举行。这三日,我是不方便见臧云的,凡事还请桃夭姑娘费心了!”他负手而立,逆着风和光,衣袂漫飞,目若星辰,像是从画影中走出一般。(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 多情累无情 复又回舱,却见巫臧云已经睡下了,长睫如蝶扑闪着,也不知是睡熟了,还是闭目养神。 长乐自是不去打扰,她其实不用真的像贴身婢女那样值夜,可睡意全无,索性来看看这个神秘的、天仙般的女子是不是又暗戳戳地整着幺蛾子,姜弦说这是她的“情敌”,可情敌见面不是应该格外眼红吗? 她却没有任何感觉,男人变心为何要让女人去争去斗,她还不至于这样不清醒。 先前通传的仆从说巫臧云寻她有事,多半只是托词,会有什么事,非长乐不可? 思绪断断续续,长乐竟在那张小圆桌上趴了整宿。 次日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岸,朝向浮屠城主专门为骆泽准备的别宫而去。 沿途之中,长乐注意到这边关小城虽然名为浮屠,实际上却并无一所佛寺,当地居民似乎也并不信奉佛教,倒是家家户户大门边都供着两只面目凶狠的神兽睚眦。 传说中龙生九子,这睚眦便是老二,是个弑杀好斗的主。 百姓供奉它显然有些匪夷所思。 长乐揣着疑惑,深嗅了口气,竟觉空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气味,她抬了抬眼,无意间发觉骑在马上的姜弦总是回头朝向她所在的方位。 他这是偷窥?哦,不,人家光明正大。 巫臧云掩嘴一笑:“桃夭姑娘,姜公子对你可是念念不舍呢!你放心好了,等我成亲之后,你便能回到他身边。” 长乐内心苦笑,却装出一脸感激:“多谢神女,不过就莫要拿奴婢说笑了。”言罢摸一把脸颊,示意这终究是件难为情的事情。 臧云不知是吝惜字句,还是气力不支,只是浅浅一笑,与长乐再也无话。 很快便到了别宫,是极为古朴风雅的建筑,想必也是骆泽所好的风格。 各自回房安置,骆泽除了嘱咐几句外连臧云的小手都没拉一下。 众目睽睽,骆泽必是为了维护他伟光正的个人形象,长乐单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的言谈举止都堪当楷模,尤其是在姜弦的陪衬下,骆泽真是神袛一般的存在。 长乐陪着臧云回了房,以前宫里服侍人那套她很熟稔,虽说没亲手侍奉过别人,但其中的门门道道她很懂,而臧云真如骆泽所说,并不会真正差遣她一堆琐碎的杂活,那些粗使活计就更不会点名她去做了。 挑了身长裙递到臧云眼下,长乐问:“神女沐浴过后穿这身可好?” 臧云随意看了几眼,“都无所谓。”很是敷衍了。 这样的情景让长乐难免想起蝉衣来,那个自小就在她身边侍奉的姑娘,有一双灵动的大眼和永远说不完话的小嘴,长乐也常常这样敷衍她,将“随便”当做口头禅,每次蝉衣都显出略微失望的表情,微微张着嘴,可总能立马又寻出别的话题来,说是话题,不过是听来的各种八卦而已,长乐浸染在她绘声绘色的各色小道消息中,往往就昏昏欲睡 此时一回想,顿觉心紧紧纠成了一团,若说这场变乱里最对不住的人便只有蝉衣了,现在她生死未卜——长乐始终不愿相信蝉衣会不堪凌辱而自尽。 这些债总是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桃夭,明日替我清点一下嫁衣和首饰,那些东西本是巫族之物,按道理我是违规了,本不该带出来,可阿娘悄悄给了我,眼看着她就要哭出声,我赶紧接过东西走了桃夭,你信吗?我头都没回,一个人发了疯般的往前走,每走一步,离我的故土和族人就更远,但却离骆泽更近,你们民间有句话,叫做‘女大不中留’,我想我是得了其中的精髓,阿爹骂我无情,可我明明是因为多情才执意要嫁给他的。”臧云坐在窗前,对着窗子说话,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长乐倒了茶水给她:“可惜世间难有两全其美,既已作出抉择,便无需后悔。” 臧云的脸上是如同羊脂白玉一样的颜色,唇上却很黯淡,双眸藏在云遮雾绕里,看不清也猜不透。(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 要做姜大夫人 “喝点水,瓜果正新鲜,神女要不要尝一些?”长乐不想去过多窥探人内心的秘密,就如前不久在卢七叔的石屋里,四个人,四个化名,谁都心知肚明,但又怎样,他们仍是相互给予了最大的善意和信任。 许多事情必须知道真相,但有些事情刨根问底就没有意思了,尤其是事关情爱的时候,所谓的对错并没有衡定的标准。 但长乐还是确信了一点,那就是巫臧云实实在在爱惨了骆泽。 能被一个人这样爱着,骆泽很幸福。长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情绪的转变往往只需一个契机,本来还对骆泽与巫族神女成亲而耿耿于怀,认为按照既定的轨迹,骆泽的新娘只能是她椒国的公主赵长乐,可现在转念一想,毫无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本身就带了某种悲剧色彩,再看看如今骆泽与臧云郎情妾意、坚持冲破各方阻力也要在一起,若真能白头到老,只当也是功德一桩。 她一个亡国公主什么时候装起菩萨心肠了?长乐自嘲一笑,只是姜弦的那个“阴谋论”到底有多少根据,骆泽是否还别有用心? 正巧伺候洗浴的婢女们端着铜盆、托着香盏进了门。 水汽氤氲,花瓣零落,薄纱帘幕之中,臧云伸出一只玉藕般的手腕,“桃夭,我榻前有个锦盒,里面有些零碎的东西,其间有瓶安神香,青色的细颈琉璃瓶子装着,请你取来给我。”她温吞吞地吩咐着。 臧云说的锦盒并不难找,长乐依言打开,一看便看到那瓶安神香,拿出琉璃瓶时,不小心碰到一样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帘内水声哗哗,隐去了这声响。 定睛一看,原是一朵红玉石楠花,除了玉料不同,与自己遗落在王宫梳妆匣里的一枚青玉石楠竟是一模一样。 长乐细细回想了一番,那青玉石楠仿佛从她记事起就躺在那匣子里,低调不起眼,从没派上过任何用场,但也一直没被丢弃。 巫臧云作为一个异族部落的女子竟然有同款饰物,想来也是滥了大街的款式。 接下来两日,长乐尽心尽力为巫臧云打理婚前事宜,古往今来,为她人做嫁衣裳,应属长乐做得最为带劲儿,姜弦总是照准机会来讽刺她,可长乐练就得刀枪不入,压根儿就不着他的道。 姜弦像是一拳打在软榻塌的棉花里,收不住那股力,也无处着力,只得气急败坏,愤然离去。 长乐看了他的背影,愈发觉得他幼稚。 巫臧云的嫁妆是临行前母亲硬塞给她的,东西不多,也说不上多贵重,用臧云自己的话来说,不过一些从小到大她用顺手了的,清点起来也不费力,长乐将它们归置得整整齐齐,这时骆泽派人将吉服送了过来。 “真是抱歉,桃夭姑娘,这是日夜赶工出来的,现在才送了来,请神女试穿,若是不合适或是不合意,小的立即去修改。”说话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年,年纪很小,带了一抹羞涩。 听他所说,这吉服是出自他手,长乐粗略看了一眼上面的刺绣,由衷赞道:“小哥真是个细致人。”这手工恐是京都绣坊的专业绣娘也难以企及。 少年更显羞涩:“做的不好。”长乐明白对于精益求精的匠人来说,永远没有最好。 “既然你这般喜欢,等你出嫁时也请宗明为你做一件好了。”姜弦来得突然,当然也可能是长乐对他不在意。 宗明是个实诚孩子,立马应承道:“只要姑娘不嫌弃,小的一定效力,届时若有荣幸,也为姜公子量身定制一身。” 这都哪儿跟哪儿?长乐觑了一眼姜弦,宗明的意思是他和她? 看来这误解大了,不过在这别宫里,如此看待长乐和姜弦关系的人远不止小裁缝宗明一人。 姜弦也不辩解,故意笑得高深莫测,将窘迫尽数留给长乐。 长乐跟着他学了厚脸皮:“那敢情好了,记得给我做身正红的,我可要做姜大夫人。”(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 来个帮倒忙的 同时将这大言不惭的话听了去的还有里屋的臧云和院落里梧桐树下的骆泽。 臧云没笑,她本就性子淡,不常笑,长乐那句“让宗明做身正红色的”令她有些受伤,虽是嫁给尊贵的太子,虽是嫁给了心上人,终究只是个侧妃,即便正妃之位空悬,距离她却始终是一万个不可能。 骆泽只是凑巧经过,看到长乐正与宗明说话,一颦一笑透着美而不自知的灿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骆泽在心里默念着,反复都是这一句,像是被魇住了。 又听得姜弦颇有些得意的答话:“也对,生死有命,但富贵在我,桃夭,还算你有眼光。” 骆泽微有不悦,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迈出步子,作为新郎倌儿,他的心态还是平和为好。 宗明见这二人的对话有种打情骂俏的意味,也不方便明晃晃杵在这里胜过夜间最亮的灯,于是匆忙告退开了溜。 长乐抱着臧云的喜服,公事公办道:“姜公子一会儿来,一会儿去,到底是闲得慌?还是另有贵干?” “当然是前者。”他笑着说,“看你忙前忙后,比自己出嫁还用心,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长乐想还是算了,让他帮忙多半都是倒忙,但脑中灵光乍现,嘴角笑意洋溢开来:“这样吧,有些花生枣子大小形状不一,烦请公子帮着挑挑,毕竟还是公子心灵手巧些。” 明摆着就是奚落为难的话,翻遍大雍昌每一条律法或者民间乡约,并没有对婚礼要用到的花生枣子有任何多余的要求。 姜弦却乐在其中,“比宗明还要心灵手巧?” 得了长乐肯定的回复后,他爽快接下了这单活儿。 长乐原意是惹恼他或者令他知难而退不要再碍眼,可眼下变成了作茧自缚,姜弦挪了一竹筐的大红枣往石亭中一坐,撸起袖子便摘拣了起来。 这可看傻了侍奉在藏云院子里的一干民众。 这可怎么办?干活的人个个都显出不自在来。 长乐故意高声道:“姜公子都在亲力亲为,大伙儿卯足劲头,表率当前,可不敢马虎偷懒啊!”她拉了一个拖音,长长的。 闻声的人都连连称是。 姜弦在亭子里幽幽开口了:“谁来给我搭把手?” 试问谁敢去主动请缨?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长乐,长乐一愣,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十分不确定,“我?” 众人又是齐刷刷地点头,像是排练过一样齐整。 长乐叹口气,终究还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拿了个白色瓷盘,长乐在姜弦对面坐下。 “太远了,坐这儿。”姜弦埋头,手里捏着一颗枣,正十分用心地给枣相面,“这个倒是天庭饱满!” 长乐极不情愿在离他最近的石凳上坐下,挽起手上的绸缎花来。 “说吧,有什么话要讲?”她并不糊涂,姜弦这是有话和她说。 姜弦将那红枣丢到嘴里,吐出核来:“怎样?巫藏云的嫁妆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没?”(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 他们的婚礼 “你的大公主养母是不是不给你零花钱?”长乐对他展开无情的批判。 “给啊,还很多!”他抛过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那你为什么还要觊觎别人姑娘家的嫁妆?是不是还想和我来个里应外合?”她可不打算留什么颜面给他。 “你的聪慧,隐约有我的风范。”年轻男子有种倔强的坚持。 长乐见招拆招:“不敢不敢,虽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鸡鸣狗盗的事情我可不干。” “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当时是谁蹲在皇甫屋檐上学那‘梁上君子’?”他言之凿凿,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可这两桩事的性质能一样吗?分明是混淆视听。长乐不解释,解释也要对着通达情理的人去讲,对付这种胡搅蛮缠之辈最好的就是不反驳、不回应,视之无物。 姜弦碰了钉子,但愈挫愈勇:“我想你当时就被我的仪表迷住了,这才接着有了后来的事。” 他的自恋像迷一样难解。 长乐却并不想探究答案,装出歉意一笑:“对不住,婢女桃夭还要去伺候未来的太子侧妃,姜公子请自便。” 凉亭内,姜弦半晌才孤零零独自一人说了句,“真是傻的可以!” 巫藏云和骆泽的婚礼如期举行,别宫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处处可见欢声笑语。 一大清早,长乐便帮着藏云装扮,她的脸色过于苍白了些,因此胭脂晕染得稍重,眉形很好,只轻轻描了下,本就是美人,美到一定程度也不在乎这些额外的装饰。 小裁缝宗明的喜服华美中意外透出清新,可团团簇簇的绣花又跟真的似的,阳光之下血红血红,有种难言的妖冶,亮得蛰眼扎心,长乐想下次见到他务必要请教一番这丝线的染色之法,何以如此别致。 搀着戴着红盖头的藏云走进宾客满座的正厅,长乐将她交给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骆泽,骆泽牵住红绸的另一端,他的世界里仿佛只能看到藏云一人。 长乐并不难过但也说不上舒畅,她静静地看着他们行礼,听着众人对他们的祝福,只觉造化弄人,正想退出察觉到人群里有道目光箭矢一般射向自己,她下意识望了过去,原来是盛装出席的浮屠城主。 城主柴英在此之前她见过一面,但准确的说应是一眼,且看见的是他的小半个侧脸,晃了晃一眨眼就过去了。 此时彼此打量着,长乐一愣,惊觉眼前之人几分眼熟,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而柴英看长乐的眼神由惊讶转为飘忽只用了一瞬。 难道他也认识自己? 可柴英坐上浮屠城主之位已八年有余,他几乎就没离过城,而长乐,生平这也是第一次来到雍昌,往昔深宫之内,她也没见过多少陌生男子,尤其是柴英这种并不年轻也不英武的,长乐自是不该有任何印象,可她偏生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真是奇了怪! 以凑热闹为副业的姜弦瞅见长乐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她耳边刻意咳了声,待到引起她的注意后,不温不火说着:“怎么,面对这一幕是不是觉得太残忍?” 长乐见他误解了,轻轻绕开他歪过的头:“相比而言,看到你的脸是件更残忍的事。” 姜弦维持着脸上的淡笑:“煮熟的鸭子。” 长乐没有闲空去对他的歇后语,新人已进展到送入洞房这一流程,骆泽要在厅内招待宾客,藏云自然由长乐送回婚房。 她遂上前扶住藏云,微微仰仰头,与骆泽对视了。 他大红的喜服像一团烈焰,一下在长乐心上烧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长乐双肩一颤,他的脸那般明媚,深眸里有种摄魂的力量。 她努力镇定下来,稳住步伐慢慢朝外走去。 这是属于他们的婚礼,而我只不过是为了错过他。长乐努力一笑置之。(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 要听他亲口说 她不在意,她不在意,她一丁点儿都不在意一个人谎话说多了也便信了。 长乐扶着藏云在房间内的鸳鸯绣榻上坐下,问了声:“神女,你渴吗?” 藏云的声音从大红的盖头下传了出来,有些压抑:“不!”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长乐又感受到了她的惆怅。 她没来由地说:“这榻上膈得慌。” 榻上铺满了出自姜弦之手,可以说百粒挑一的花生大枣,不膈人才怪! 长乐笑笑:“这些都是寓意百子千孙的,是好的意思。” “我们异族没这样的风俗,但我也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多余,寻常人再容易不过就能得到,于我却是奢求。”她冷言。 这席话听着十分古怪,长乐不知她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自己毕竟不是知心大姐,只敷衍了句:“神女,你歇息一会儿,奴婢去门外守着,殿下估摸着一会儿就到。” 出去合上房门,长乐找了根柱子倚了上去,她身心俱疲,顾不得什么举止优雅,仪态万方了,何况那些要求也不是针对她一个婢女的。 远远能看到厅内的一角,里面觥筹交错,有喧哗也有嬉闹,偶能瞟见今天的男主角正在巡回敬酒,旁人未必敢真的灌酒给骆泽,他这样做,无非是亲民而已,当然,阴暗一点,也可以看作是邀买人心。 长乐突然想到一个绝顶尴尬的问题——今晚会让她一直守在外面待命吗? 简直不敢想象,她将如何胜任这项伟大而艰巨的使命? 脚下刚好有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想也没想,长乐便猛地一脚踢了出去。 石子飞出几丈远,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一抹移动的红影上。 他脚步骤然收住,一只腿的膝盖弯了弯,长乐一看,惊声:“太子?你怎么——”怎么就应酬好了? 话在嘴边没继续问,还用问吗?春宵一刻值千金。 可惜因为长乐这颗石头让骆泽平白无故损失了一千斤,他在就近的回廊上坐了下来,冲着长乐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下看来是闯祸了?长乐硬着头皮挪了去。 “对不住,我不是有心的。”她的解释很苍白,“我见它有些碍眼。” 骆泽绷住笑:“使那么大力气,脚不疼?” “” “你是不是受伤了?”她赶紧问。 “还好,一点儿瘀伤,没什么。”骆泽正了正衣襟,原来方才他已经察看过了。 “你很适合红色。”鬼使神差,长乐用极其低弱的声音说。 “什么?”像是没听清。 长乐连忙换了一问:“殿下这喜服也是宗明做的?”因为心虚声音无形中大了些。 骆泽低头看了看领口:“不是!这是宫内现成的,宗明只做女式。” 现成的?这骆泽是有多恨娶!长乐眉角跳了跳。 面如冠玉的男子轻声笑:“这喜服备下几年了,本是为了——”他不再往下说。 长乐了然于胸,顺势而问:“其实桃夭私下也听说了,殿下本是有婚约在身。”她终究还是不死心,她要听他亲口说,在他与另一个女人喜结连理的当日。(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 一起听墙角 骆泽向来柔和的眉眼变得阴郁了些,稍事静默后沉声而答:“在我十岁那年曾见过那位椒国的小公主,她很骄傲,当时我因为淘气混在一群使臣当中,我听得她说定不会嫁到那千里之遥的雍昌,更不会嫁给牵线木偶一般的傻太子” 长乐听得有些懵,她何时说过这样的话?难道是当时年岁太小,说出的话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她只是无意中说的呢。” “有句话叫童言无忌。”想不到骆泽在这件事情上很是认真,看来自尊心颇强。 长乐想了想:“就因为这个,太子的心思就松动了?” 他摇头笑道:“也不完全是,慢慢长大后,我想要的始终不多,但也不少,取舍之间总是有得有失,在我这个位置,许多事情都要衡量了再衡量,不瞒你说,我的姨母,也就是余寒的镇国大公主,十分不喜欢我的这个婚约对象,扬言要杀了她全家,你说我要是娶了她,姨母岂不是连我也不会放过” 他似乎说得太多了,对于一个侍女,他真的没必要说这样多。 还是喝了酒话突然变得多了,也不计较倾听的对象是谁。 长乐心上没来由一疼,心疼活在骆泽话里的自己,她保持着平静:“神女还在屋子里等着殿下,这大好的日子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了,既是无缘无份,也没什么可惜的。” 骆泽又静默了会儿,起身:“今天辛苦你了,桃夭,早点回去休息,这里不用你候着。” 长乐见他站立时有些僵直,顺手搀了他一把:“多谢殿下。” 看着他推门走进新房,神思恍惚了下,身后有人不知轻重地摇着她的肩膀:“喂喂喂!”听上去极为厌弃和不耐烦。 长乐听着这极其熟悉的声音,低低咒了声:“阴魂不散!” 转身面向他:“姜公子可是来闹新房的?” 姜弦否认,伸出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长乐以为他或许有重大的打算,跟着屏住了呼吸。 可惜听到的却是依然玩世不恭的音调:“我打算听墙角!” 长乐不曾料想他竟然有如此异于常人的喜好,呵呵两声,“姜公子真是兴趣广泛!那么恕我不能奉陪。”说罢便是要走,被他死死拉住,他瞪着一双看上去温润多情,似是良家的眼睛:“一起听!” “你是不是有病?”她终于发作了,一脸恼怒。 “病入膏肓。”他接过话。 “那你自生自灭,别拉上我。” 他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往她耳边一凑:“巫族之人一向虫鼠不近,天赋异禀,许多人从生到死根本不知病痛为何物,作为神女,怎会如此弱不经风?你不想知道原因?” 他口中吐出的气像是轻轻的羽毛,拂得长乐脸上痒痒的。 这样的疑问早就在长乐心底生了根。 “但,终究不大好。”她迟疑着。 “别扭捏了,你要知道,我们现在不是窥私,而是解惑。”突然就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姜弦可谓用心良苦。 长乐又想了下:“可是这二者根本没有区别?这是别人的私事,你不过是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 “你自小所处的那个环境,有过什么纯粹的私事的吗?”姜弦反唇相讥。 长乐被问住了,身不由己被姜弦拖到了屋后一处阴影里。(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 据传她有件宝物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姜弦捂住了嘴,他对她做了一个口型。 看上去像是一个字“乖”。 长乐突然觉得上辈子肯定是掘了姜弦家的祖坟了! 愤懑之中听得屋内絮絮有声。 两人都像兔子一样竖了耳朵。 姜弦笑嘻嘻松开手,在长乐额上一点,仿佛在质问:不是不想听吗?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长乐狠狠剜他一眼,有种秋后算账的意味。 “藏云,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这是骆泽的声音,低迷中带着忧伤。 片刻是巫藏云的回答:“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不,是我的错!” “与你无干!是我心甘情愿!” 墙角下的两只“兔子”默契般对望了一眼,都不知道这批评与自我批评要进展到什么时候? 姜弦很是无奈地摇头晃脑。 长乐虽同样困惑,但并非完全不能理解,巫藏云必然是舍弃了很多才与骆泽走到一起。 “阿泽,我那样爱你,此生却是连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都不能给你”女子的声音变得哽咽。 “藏云,这些都不重要!”骆泽小心安慰着,“要是早知你会遭受这样严苛的惩罚,我情愿将你割舍,并非是我不在意你,相反是因为太在意,不想看到你独自去承受那些” 藏云突然有些激动:“阿泽!你后悔了!为了你,性命都不值一提,何况一碗终身不能生育的汤药!除非你嫌弃我了。” 跟着又是一番骆泽手忙脚乱的安抚。 姜弦听得索然无味,目光都涣散起来,大约这些内容都离他的期待太远。 长乐却感到不小的震撼,一个女人,愿意为了一个男人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想不到巫族还有这样不近人情的规矩,难怪藏云在见到榻上那些红枣花生后会表现得那样失落,也难怪她的身体会那样虚弱——让人终身不育的汤药想来也是大伤元气的。 屋内的人好一阵没有任何动静,长乐使了个眼神给姜弦暗示离开。 姜弦贼心不死,抿嘴摇头。 长乐很担心再继续听下去场面可能要失控了,毕竟这是洞房花烛夜,主旋律不是谈天说地。 按道理说,姜弦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会厘不清这层关系,除非—— 长乐脑中电光石火,这家伙摆明了就是来听——脸上臊得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拽起毫无防备的姜弦,一阵提溜将他拽出去甚远。 “你干嘛?”姜弦气急败坏道,“或许接下来他们就会——” “就会你个头!”长乐将话截了,恨恨道:“你怎么这么庸俗粗鄙不堪!” 姜弦一脸的难以置信,一只手指指向自己,内心发出一连串严肃的拷问:“我庸俗?我粗鄙?我不堪?” 长乐回了他三个重重的点头。 他忽然就明白了,眉眼一弯:“赵长乐,你真的是个公主吗?你都在琢磨些什么!” 眼见着一瓢脏水就要泼在自己身上,长乐慌乱摆手:“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想。”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换得他哈哈大笑,很难得没有去拆穿她,笑罢叹口气:“本来今夜或许能探知一些内情,可惜了!” 他口口声声的“内情”到底是什么?长乐追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据传巫族的神女手上有件宝物。”他拍了拍手,就势席地而坐,身下是片草地。 “她几乎是被净身出族的,你以为还会让她把宝物带出来?何况你也说了,是据传。”长乐不以为然,也在一侧坐下。 她折了根草:“‘据传’有什么用?据传椒国公主手上还有件宝物呢?可是你看,我有什么?根本什么都没有!”(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 无字天书 姜弦不言不语看着她,直到她有些不自在,搓着衣角说:“你不信?” “自己都不知道,愈发证明是好东西。”他先前是“兔子”,此时是“狐狸”,一双眼睛无比狡黠。 “当然了,王宫内确实有很多宝物,但是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再说如今那些宝物都变成你们的了,想要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她用指甲掐了掐草穗子。 “你们椒国确实物产丰饶,但说起来,最神秘的只有一样。”他目中一闪。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无字天书,对不对?”长乐不打算装傻,忽然她胸腔之中一声巨响,震得心口发酸,“你们攻城灭国,难道最真实的目的是为了它?所谓的深仇大恨不过是幌子?” 姜弦偏过头去,嘴角翘起:“要不怎么说你反应总是慢三拍呢?不过,仇恨也是真真切切的,别想着去抹煞。” “你们的大公主想要无字天书?”长乐将他的脸别了过来,手法异常粗暴,她要看着他的眼睛。 见他脸上微微荡漾着笑意,按捺住想要给他印上五指印的冲动,厉声问:“你们都想要那个东西?要它做什么?” “据传无字天书记载着天地间一切玄机和奥妙,大则可得天下,可知未来,小则能让变心的爱人回心转意,能找到一年前丢失的羊。”姜弦此时将笑意盛在了眼底,“听说还能逆转时空,试问这么好的东西,天下谁人不想要?” 又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据传”!长乐简直头痛欲裂,“就为这虚实未定的东西,你们就丧失了心志,不惜攻城掠地,杀人无数?实话和你说,我父亲对我讲过,根本没有什么无字天书,不过是先祖故弄玄虚摆的一个迷魂阵你想想,若我们王室真有这样神奇的宝物,我父亲为何不启用它让我母亲起死回生?” “或许并非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参不透。”姜弦悠哉游哉地说。 长乐心上凉了半截,不过瞬时又得到些许安慰,余寒的镇国大公主姜红妆看在“无字天书”的面子上,定然会暂时留得他父兄的性命。 看来老祖宗之所以是老祖宗,未雨绸缪的本领确实高明,这“无字天书”是用来后人保命的? 长乐听过许多关于无字天书的传言,无一不把它描述得神乎其神,可是她却从未真的相信过它的存在,虽然出逃的时候,她一度以为无字天书能助她复国,可现在一想,不过是自我慰藉罢了。 姜弦打了声哈欠:“我要回房睡觉了”。 长乐捏着他下颚的手缓缓放下:“恕不远送。” “本来这黄道吉日,还想和你喝几杯。”他走出几步回头说,“可惜话不投机半句多。” 长乐揉了揉眼,方才他的表情是哀怨的,她疑心看错。 仔细留神一看,果然是看花了眼,他明明在笑,笑得令人无比反感。 快走,快走,越远越好!她对着他胡乱挥挥手。 只是这时谁也不知新房内的藏云一面拆卸着繁重的头饰,一面对着镜子里为她梳理着发丝的骆泽,红唇翕动:“阿泽!本来依照我族的传统,身为神女,嫁人时需要将家传之宝当作定情信物交给意中人,可惜我什么也没能带出来。” 骆泽的目光在她如瀑般的黑发上流连着,说出的话犹如三月的春风:“你便是我最好的宝物,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藏云眼神一滞,“可是——”她想回身抱着他。 “别动!”他十分小心地说,“别伤着头发!”那种温柔能融化世间最硬的冰和最寒的心。 “我帮不了你,便和别的女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了。”她细着声说,那一刻,她是自卑的。 骆泽依旧波澜不惊:“我的女人是用来宠的,不用为我分担任何东西。” 藏云再也把控不住,猛然转身扎进他的怀里。 骆泽用拿着木梳的手轻轻环住她,看的却是铜镜里那双狭长的眼,他看着自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人。(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 你可和我们不一样 次日清晨,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骆泽一大早就去了书房处理事务,而臧云虽起得晚些,但丝毫面无疲色。 长乐和大伙儿想得一样,都说新婚夫妇蜜里调糖、难分难舍,可这一对儿怎么给人一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还是说这两位是智者,都已悟出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深刻哲理? “太子殿下真是勤勉。”她进门就说,这糟糕的开场白。 臧云笑笑:“他一贯如此!”颇有以他为荣的自豪感。 长乐想要上前,步子却停住了,她还要保持巫臧云婢女这个身份多久,诚然不想被差遣,可若重回姜弦身边也同样的不安。 这两难的境地使得她愈发迟延,臧云却没在意,对她说:“桃夭,麻烦你帮我厨房看看,炖的桂花莲子粥好了没?” 长乐应了声“好”便朝小厨房走去。 煮粥的小丫鬟正好内急,看着长乐,如同看到了救星,央着她照看一阵火,自己撒腿就跑。 长乐一面用扇子扇着炉火,不能大也不能小,她听着瓦罐里咕噜噜沸腾的声音,想着有人问冷暖的感觉还真好。 一小会儿后,那丫鬟回来了,揭开盖子看了看:“差不多了,该起锅加桂花了。”她盛出满满一大碗,后又放在食盒里,递到长乐手上:“有劳桃夭姐姐了。” 长乐拿了粥回房,正好臧云也装扮好了,一袭墨色绣花长裙,很是高贵典雅,她接过食盒,点点头,示意接下来的事情她可以独自去做。 送“爱心粥”这样的事情当然要亲力亲为,对此长乐表示一万个理解。 房中还有个负责洒扫的侍女待到臧云离开后,玩味一笑:“殿下其实一点儿也不爱吃甜的。”听口气有点儿酸, 长乐随口问:“总不至于,云娘娘连殿下的口味都弄不清,还是说你要比云娘娘更了解殿下一些?”成婚之后,巫臧云不再被称呼为“神女”。 侍女面色一白,解释道:“桃夭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们从国都王宫跟来的都知道太子喜清淡,不喜欢辣,更不喜欢甜。” “没有人告诉过云娘娘?”长乐眉心微微一皱。 “都是殿下的授意,说是不想让云娘娘花太多的心思在他的喜好上,说是那样云娘娘会很累。” 长乐默默一叹:骆泽对巫臧云真是用了心的,可恶那个姜弦总是小人之心,总觉得一切都是另有所图。 洒扫的侍女见她不说话,又刻意转化话题:“听说再说几日,殿下便要带着云娘娘回国都了,桃夭姐姐也会一起吧?” 长乐不知该如何回答,含混道:“那是自然,我们做婢女的——” “桃夭姐姐,你可和我们不一样。”她一笑,手上正在给花瓶掸灰的羽毛刷收了收,“姐姐可是姜大公子的意中人,迟早飞上枝头做凤凰。” “原来这样。”长乐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连我都不知道何时有了这份荣幸?”(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 一曲瑶琴 浑浑噩噩又是一天,浮屠城的天暗得早,这几日通过闲聊,长乐也打探出一些别的她更感兴趣的事情,比如她故意端着不屑一顾的架势问别宫里当地一个土生土长的小厮,这浮屠城为何叫浮屠城,分明名不副实嘛。 那小厮很不服气,气鼓鼓回她说:“柴城主便是我们心中的浮屠!”满眼都是星星,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让长乐听得心惊胆战,如此高度的评价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 可她渐渐发现城中百姓对城主柴英的确怀有巨大的尊重,说是供奉神灵一般也不为过。 这个柴英究竟何德何能,长乐百思不得其解,问得再多些,便也没人告诉她更多了。 她也想过是否去问问姜弦,可一想到姜弦那张天上有、地下无的俊脸就忍不住一阵打怵。 夜里又是阴风阵阵——长乐总是觉得这地方的风带着味道。 她披身而起,还是决定出门透透气,哪怕风本身并不让她感到轻松惬意。 漫无目的走着,不知觉间到了小花园,花园里花香很重,她刚想抽身离开,瞥见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把瑶琴。 昔日在王宫里,瑶琴是长乐最喜爱的。 这时见四下没人,她忍不住便走上前去,纤纤素手在琴弦上轻轻划过,万般心事齐齐涌上心头,她忽然很想弹奏一曲。 又前前后后细细观察了一番,见仍是半个人影都没有,长乐想了想,索性豁出去了,弹一首曲子而已,也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的大事件。 她在瑶琴面前端坐,整了整衣襟,抖了抖衣袖,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 指腹触在琴弦上,几乎不用去想,缠绵悱恻的曲调便在她手下流淌了出来。 弹的是她最喜欢的曲子相思熬。 这么多年,长乐从未倾心过哪个男子,但对这首曲子她却感触极深,想来也是无病呻吟,一曲终了,她自嘲般笑笑,四下望了望,还好并未被抓个现行。 正一阵庆幸,想要蹑手蹑脚离开,却被一男子的称赞声包围了:“好曲子,想不到桃夭姑娘这般深藏不露!” 长乐循声看去,原来是长身玉立的骆泽。 她按住心口,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敛衽道:“桃夭见过太子殿下!万分冒昧!” 骆泽没有朝她走来,只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她,月光下,夜色寒凉却也清朗。 “好一曲情意绵长,只是不知桃夭姑娘是否已觅得良人?否则那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又是如何演绎出的?”他淡淡说,淡得就像一抹便无任何痕迹残留。 “我想那个人或许出现过,不过很不幸,他死了。”长乐很想说他在我心里消亡了。 骆泽只领会字面意思,剑眉紧锁,寒夜浸染了他的嗓子:“抱歉,挑起了姑娘的伤心事,不过做人总要朝前看,那个人没福气。” “姜弦人不错。”他又续上一句。 可这话在长乐听来毫无说服力,她讪讪一笑自谦避嫌:“桃夭配不上。” 骆泽依然站在月光下,仿佛有种难以企及的距离:“或许故人难忘,可是桃夭姑娘,许多事情强求不了。” 长乐不喜欢听这些不痛不痒的说教,尤其不喜欢听骆泽说。 她在夜里见到他,只觉他与往日不同,或是心境不同,看人也带着许多揣度。(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 第五具女尸 “那人没福气正好,若他得了那便宜,桃夭与他和和美美,我又怎能抱得美人归?”传来高亢激昂的又一男声。 长乐不回头也知道,姜弦又出来作妖了。 骆泽正好面对着他,却也丝毫不觉意外,轻轻一笑:“姜兄你来得正好,不对,你来得不太好。” “你错过了一首好曲子。”他眉眼含着笑。 “不遗憾。”姜弦不以为然,对于他来说,颜面重于一切,“桃夭能歌善舞,我见识过多次,往后也多的是机会,倒是骆兄你,是第一次听到?” 长乐竟听到一种针锋相对的意味。 她可不想再被他拉仇恨,忙说:“殿下见笑了,姜公子也谬赞了,只是一些末流技艺,不值得一提。”拿眼朝已与她并肩而立的姜弦看去,“姜公子莫要夸大其词,折煞桃夭了。” 姜弦往她肩上懒洋洋一搭手:“爱屋及乌,太子最明白这个道理,不会笑话的。” 骆泽脸上忽明忽暗,想是光晕的缘故,他说:“姜兄,看看我这新得的瑶琴如何?” “骆兄你可高看我了,对这些物件,我是一窍不通。”话虽这样说,他却揽着长乐朝瑶琴走去。 骆泽的声音带了几分揶揄:“普天之下只要是好的东西,便没有姜兄不识的。” 姜弦走近看了看,“琴的音律音色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不懂,可这瑶琴本身确是好东西。” 他伸手一指:“就说这上面的装饰玉,非常特别,不是石化玉,而是树化玉,这本就是无价之宝。” 长乐刚刚偷偷摸摸接触这瑶琴时顾不得细看,此时正大光明一观赏,真如姜弦所言,这玉别具一格,带着空灵。 骆泽这时才走上前,跟着说:“姜兄总是这样谦虚,也总是这样有所保留,你说桃夭姑娘最好的是一副嗓子,可她明明还有一手好琴艺,与这瑶琴相比,我以为桃夭姑娘才是无价之宝。” 长乐猛地咳嗽了几声,他的话呛住了她,虽说她的父亲也总是形容她是掌上明珠之类,可那凝结的是浓深的父爱。 被这么一个毫无任何亲缘的异性这般评价,她实在有些手足无措,红着脸连声说:“殿下言重了,桃夭无地自容。” 姜弦却替她谢过:“骆兄的眼力真是绝佳,我也是无奈,怪只怪桃夭好处太多,我只好刻意替她藏着掖着,只是现在看来,大约是要藏不住了。”说完深深长叹了口气,矫揉造作地显出无比惋惜之意。 长乐看着眼前二人,大晚上的都不睡觉相约跑来花园赏月吗,自己这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远处的树影里急步奔来一个人,踉踉跄跄见过骆泽,慌着声音,却不敢说。 骆泽说了句:“都不是外人,有何事?” 那人抬了脸,竟是煞白煞白的,嘴角哆嗦着:“殿下,又发现一具女尸,第五具了。” 骆泽的面色跟着一白:“什么情形?” “与往常几起一模一样,骨血全无,只剩一张薄薄的皮,隐隐附在骨架上。”他的瞳孔无限扩大(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 我们去榻上说 长乐看着来人眼中渗出的无限恐惧,不禁也跟着打了个寒颤,姜弦的手在她后脊轻轻抚过,一脸的从容不迫:“以前有过四具?” 那人战战兢兢回答:“回姜公子的话,过去的四年里,每年都发生过一起。” “且死的都是妙龄女子。”骆泽补上一句。 “有何关联没有?”姜弦径直去问他。 “都是一些彼此不相干的陌生人,几乎找不出什么交集,只是有一点是相似的,都死在一场远近闻名的婚礼后。”骆泽继续说。 长乐感到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什么仇什么怨,竟然下此毒手? 姜弦毫无敬畏之心,嘴角的笑扯了开来:“难道是有人见不得新婚夫妇秀恩爱?” 长乐猛地拽他一把,有些担忧地朝骆泽望去,骆泽感念她的细微关切,回应道:“放心吧,死者都不是新娘,臧云没有危险。” “在我的国境内竟然数次三番发生这样残忍的事情,我实在是责无旁贷,只是整整四年过去了,理不出任何头绪,百姓惶恐,民心不安,这是我的错。”他颓然摇首,手指的关节开始泛白,目中变得晦暗起来,“本以为在这偏远小城举办婚礼能免除这样的祸端。” 长乐出声安慰:“这样不寻常的事件必然是不容易参破的,太子何须介怀?倒不如继续详查那些蛛丝马迹,既是人为,必有纰漏,凶手定会无所遁形。” 不等骆泽回答,姜弦狂妄一笑:“倘若不是人为呢?”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凉意。 长乐真有些生气了:“知道公子你见多识广,但能不能都用在正途上?这样危言耸听的话是不负责的。”语气很不友善。 骆泽却开了口:“或许姜兄的顾虑有他的道理,等回到国都,我会去请一些会巫术的人来,听听他们的看法。” “会巫术的?这里不是有位现成的吗?” 长乐先是略迷糊,接着心中倒吸一口气:巫臧云作为巫族的神女,想必也是有异能的。 “她不行。”骆泽很肯定地说,话里充满着维护之意,巫女的身份已经让王宫内的人看不起了。 姜弦再没眼力见,也不会强人所难,仿佛不笑便不能显出他的神清气若来,“那就等回了国都再从长计议,那里能人异士颇多,定能为骆兄分忧。”朝着骆泽做了个告辞的手势,不由分说拉着言犹未尽的长乐快步而走。 骆泽看着他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对着身边那个弯腰垂首依然还在惊慌之中的下属说:“仍是未曾出阁的豆蔻少女,仍是蓬门碧玉,仍是素衣白衫是巧合,还是故作迷障,想要掩盖掉更重要的事实?” “殿下所言不虚,只是小人方才突然觉得这只能是邪术,普通人力无法抗衡。”那人鼓起勇气说。 骆泽丢过一句话,像声雷一样炸开:“你觉得我是普通人?” “小的不敢。”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何必这样自讨没趣。 骆泽不再理会,目光触在桌面的瑶琴上,“替我把这琴砸了。” 跪在地上的人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张口结舌道:“殿、殿、殿下,这可是、可是——” “名贵之宝,是吗?”他面上的讥诮之色一览无余,“可惜只是一副空壳子,徒有其名,再说它已经奏出一首绝唱了,留着也无用。” 奉命去执行的人自是听不懂他的话,他却本就是说与自己听的。 回到房中,长乐本想将甩不开的姜弦义正言辞轰走,可他没脸没皮,硬是油盐不进。 倚在门上,她凌厉地问他:“姜公子如此胡搅蛮缠、意欲何为?” 他挤进来大半个人,笑着说:“讨杯茶水喝,不成吗?” “我这里只有凉水,还是昨天的。”她摆明了不欢迎他。 “无妨无妨,我们一起逃难的时候,你可是灌着我喝了不少凉水,好几次我都闹肚子,只是不好意思和你说。” 逃难?长乐几乎就要忘记了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可我现在依然还在逃难的途中啊!你是逃出来了。”她斜睨了姜弦一眼。 谁知他却赔出笑脸:“你现在可是桃夭啊,险从何来?”说着说着整个人已经钻了进来。 长乐看着他大摇大摆在案前坐下,十分无奈:“你和骆泽真的是结义兄弟?” 面对这样的质问,姜弦很坦然:“当然是,如假包换。” “可是你对他假得很。”长乐毫不留情地指出。 姜弦拿指关节敲着桌案,一下一下,很有节奏:“那是童年的友谊了,他终究是一国储君,而我是个被抛弃的孤儿,我若对他掏心掏肺,母亲会说我傻,不过她倒是真希望我对骆泽真心诚意。” 长乐从他的话里读出了矛盾,姜红妆实在是太奇怪了,讥讽道:“你口口声声‘母亲’长、‘母亲’短,听着真滑稽,哪有母亲会这般折磨自己的孩子?”姜弦的经历,她大约知道了个大概,为了成为姜红妆手中最快的那把刀,在最坚硬的岩石上,她一遍又一遍地磨砺着他。 敲击桌案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姜弦变得无比虔诚:“我的亲生父母遗弃了我,我不想知道缘由,大公主收养了我,让我跟着她姓姜,她便是我的母亲,母亲这个称呼,叫了就不会改口,既然是叫定了,让我做点儿什么、吃点什么苦头,又有什么不可以?” 长乐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养不熟的狼,没想到还有点儿心,只不过,我憎恶你的母亲,也憎恶你。” 这话说着解气,但也只是逞口舌之快,姜弦皮笑肉不笑朝她勾了勾手指:“来,你过来,有那个胆量我们去榻上说。” 长乐受了挑衅,头脑犯昏,应战道:“来就来,今天我们好好说说什么叫母慈子孝、兄恭弟谦。” 她走到离姜弦不远的地方适时停住了,忽然就后悔起来,难道不该是将他赶出去,怎么演变成眼前这种不伦不类的局面? 可惜箭在弦上,他长臂一捞,将她带进怀中,而她重重一跌,落在他的禁锢里,“和你一个憎恶无比的人如此亲密接触,请问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他问,意外地没有笑。 “你觉得我的母亲恶毒,可是比起生了我却弃了我的那个女人来说,究竟谁更恶毒?你觉得我的母亲不配被称之为母亲,那么我是不是应该被冻死饿死,才能成全你欣赏的那可笑的气节?而且在我看来,有个恶毒的母亲也比没有好,长乐公主,我知道你有一个好母亲,世上最好的母亲,可惜她却短命得很,你纵然是想被她折磨,怕是也没机会吧!” 他的话说得行云流水,却字字诛心。 长乐扬起手却被他紧紧攥住,他的唇角似刀锋,肆意在长乐心上割着:“你在睡梦中不止一次喊着你的母亲,想象着她像蝴蝶一样缓缓坠落的身影,若是没有你这样温良孝顺的女儿,她又怎会坠下万丈悬崖,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你爱你母亲的方式还真特别,还是说你们的爱都是在口头上随便随便说说而已,真要你们赴汤蹈火的时候却要变着戏法退避?” 长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他冰冷的怀抱里一阵抽搐,她忽然就想呕吐,不知道是在恶心什么,泪花在她眼眶里打转,但她就是不让它落下来,仰起脸笑着说:“做人手中的棋子和工具也能做出这样的优越感,姜公子果然有天赋,带着这一身怕是无药可解的毒偏偏还要装出纯善的样子,皇甫惊枫都有所觉醒了,你却比最迂腐的老夫子还要顽固,其实你也不是顽固对不对,你根本是无法抗衡、无力反抗!啧啧,看看,让你们余寒无数仰慕你的少女看看,这副好得不得了的皮囊下藏污纳垢,干过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这双眼澄澈如水,却见证过多少杀戮,应该让她们看看,你是怎样的没有灵魂和主心骨——” 她知道他哪里会疼,她知道他并非没有弱点,可她的攻击还没有完全结束,嘴便被堵上了,堵住她嘴的是柔软的唇,属于姜弦的唇。 瞬间当场石化了,她睁着大大的眼无所适从,等到彻底反应过来,有一丝甜腥的液体滑落进她的嘴里,伸手一摸,颜色是殷红的。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咬烂你的嘴。”头顶是恶狠狠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微微的喘息。 姜弦觉得魂魄刚刚出游了,虽说怀里那个讨厌的女人说他没有灵魂,可方才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看着那张不停张合的红唇,他气极了,本想去掐她的脖子,可出了点不可控的意外,他竟然用嘴去反击她了。 势同水火的双方突然都偃旗息鼓了,只有那尴尬的坐姿仍保持着,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姜弦将她拦腰一抱,顺手远远往榻上一扔。 长乐被震得一阵晃悠,一只手捂住腰,美目中尽是怒火,只是还不等她发出指责,那个禽兽已经出了门。(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 花与蛇 自从两人之间有了这段小插曲后,姜弦每次见长乐都是趾高气扬的架势,只有几次,他从她身边走过,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长乐松了口气,对于他的疏远实在是求之不得。 几日后,骆泽带着臧云返回国都,舟车劳顿,早已落下病根的臧云很快病倒了,随行的医官说是水土不服,骆泽很是焦心,长乐见状主动说要去臧云的马车照顾。 感激之余,骆泽也不忘嘱咐长乐保重身体。 姜弦骑在赤色的马上冷眼旁观,嘴角满满都是不屑。 长乐自从去了臧云的马车便很难抽出身来,她的病情实在是几分凶险且反复无常,有时忙着忙着耽搁了饭点,看着早已凉透的饭菜,长乐饿过了头,干脆也就不吃了。傍晚时,夕阳西下,骆泽的人马在溪边林中安置了下来,巫臧云刚好睡着,长乐本打算下马车随便找点儿吃食对付下,车帘被人从外挑起,伸进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个四方形的多层木盒,正纳闷中,一个冷冷的声音钻了进来,“都是我们吃剩的,你爱吃不吃,本打算扔了,太子训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长乐一个激灵,说话的是姜弦,他是不安好心,还是不计前嫌? 正想探出头看看他的表情,竹竿“吧嗒”一声落了,连同那个木盒也稳稳坠了进来,长乐赶紧伸手去接,生怕惊扰了方才入睡的巫臧云。 小着心打开盒子一看,是几样精致的小食,色泽很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有人动过筷的样子,长乐忽然萌生出小小的感动,可瞬间就打消了,姜弦在她心目中仍旧是负分的评价。 这夜有点儿闷闷的,睡梦中的臧云低低呻吟着,眉头皱成一团,看神情十分痛苦,长乐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原是发热了,手忙脚乱安顿着她服了药,又在温水里拧了帕子给她敷着,帕子稍一变凉又替换上一块新的,如此重复了大半夜,累得精疲力竭,手腕也开始发酸,幸好这热度好歹是退了下去。 长乐深呼吸一口气,正想眯一会儿,听得臧云迷迷糊糊中双唇颤巍巍吐出一个细弱的字来。 她俯身去听是个“水”字。 拿过身边的水袋,拔了塞子,不巧的是水袋已空,只倒出几滴来。 溪水很近,又是夜深,长乐不想去打扰周围的人,悄悄起身跳下马车,打满水后,借着微光,她发现岸边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甚是好看,不禁想着若是摘一把插在竹筒里,枯燥的旅程中也能换一种心情。 手刚没进草堆里,只觉有团滑腻的东西绕了上来,忽然一个三角形的脑袋在她手臂上死死咬住,长乐惊惧异常,本能地呼了一声:“蛇”,用另一只手想要把它扯下,慌乱失措中那冷血凶险的动物缠得更紧了。 那是条色彩斑斓的蛇,这意味着它是有毒的。 长乐额上渗出冷汗来,继续做着无力之争,听得有什么东西朝着她的臂上飞了过来,接着这颜色鲜艳的蛇慢慢蔫了下去,尖利的牙齿一松,摔进草里便一动不动。 扯住衣袖抬起手来,她侧身看了看。 “桃夭,你没事吧?”骆泽匆匆走了过来,抓起她的胳膊,眼眶里笼了一层血色。 长乐想说什么,张嘴的时候却觉出费力来。 骆泽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弯身下去,大口大口为她吸着臂上齿痕处的毒液。 她想开口去制止,却依是发不出力来,又想挥挥手在他的肩上捶一把,未料连抬手的力气也使不出,只得用一双神色复杂的眸子怔怔看着他,任凭着摆布。 好一会儿,骆泽停下来,掏出一块手帕为她包扎好,又扶正了她,握住她的双肩。 “不用害怕,已无大碍了。”他用温柔且好听的声音安抚着她。 撞进长乐眼里和心里的便是那样一张脸,明净柔和,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只是唇边残存着几丝发暗的血迹。 她的气力正在慢慢恢复,试着再次抬手,终于触到了他的面颊,指腹将血迹一一拭去,接着试着说了句:“你没事吗?”声音发涩,带着一种不连贯。 骆泽冲她淡淡一笑:“放心。” 长乐完全放不下心来,难掩的愧疚折磨着她:“你这样很危险,为何不顾及自身?” “情急之下顾不了那么多,你是因为照顾臧云才会被毒蛇咬伤,我怎能坐视不管?” 又是臧云的面子!长乐暗暗藏着不悦:“是我贪玩想去采花。” 骆泽朝着野花从看了一眼,“怪这花不好,开得太绚烂。” 这个人,连调笑都是温文尔雅的,长乐的心有一阵跳得十分剧烈,本以为是中了蛇毒后的反应,可此时那种跳跃又一次卷土重来,她便明白,是她自己的问题。 天色依然还暗着,长乐没去想骆泽为何还未归寝,更忘了问他此时为何会出现在溪畔。 骆泽不说,她便不想问。 靠在他的臂弯里,长乐又休整了一会儿,感到心跳平复后,她执意拖着虚弱的身体回马车,“云娘娘若是醒了一定想喝口水润嗓子。” 骆泽拉住她:“我不该让你去照顾她,你不合适,是最不合适的人。” 这话古里古怪,长乐毫无血色的脸上凝起笑意:“侍婢本就是伺候人,伺候谁又不是伺候呢?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之说。”伸手拉开骆泽缚着她的那只手,无意间掠过他的手心,暖意像蜜蜂,又在她心上蛰了一下。 看着长乐歪歪扭扭的步伐留下一串脚印,骆泽柔和的表情变得坚硬了些,重复了一句:“你不合适。” 长乐虽无性命之忧,可体内仍有少量余毒,她略通医理,因此回到马车里她从药箱中找了一颗解毒丸吞了,这药箱里带着多种常备药物,听说有些还是巫臧云亲手调配的。 臧云在半梦半醒中,长乐喂了水给她喝,她才又睡熟了。 剩下长乐蜷在马车的角落里,相对外面的世界,这里很狭小,可即便这块小小的天地也不属于她,而是另一个女人。 天蒙蒙亮时,臧云醒了,看见一夜未眠的长乐,微微惊楞了一下:“和我这个病人在一处,很磨人吧?” 长乐替她擦了一把脸:“国都那边气候适宜,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云娘娘很快就能彻底调理好。” “你在安慰我,不过是在安慰我,所有的人都在安慰我。”她有些语无伦次。 大病未愈,想来心思也是格外敏感。 长乐小着心,一只手放在她脖颈下稍稍用力一托,另一只手忍着疼搀着她。 臧云躺了很久,此时换成了斜倚,目光在长乐手上停了数秒,“你受了伤?” 长乐摇头,回答的却是:“不小心扭到了。” 臧云顺了几口气:“往后小心些,到了国都,你便要回去照顾姜公子的起居了,跟在他身边一定很累吧?” 不是很懂她的意思,长乐闪烁其词:“还好,姜公子对人不算苛刻。” “他身边莺莺燕燕太多。”臧云笑了下,却因疲累,这笑没有持续下去。 长乐这时懂了,她话中的累应该是说心累,试问呆在一个花花公子身边怎能不累? “没事,他百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长乐敷衍道。 “可我也听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姜公子却是喝了一瓢又一瓢。”她勉强着又笑了下。 这些日子的相处,长乐已经明显能感受到巫臧云对她的敌意淡了很多。 此时的对话像是朋友之间的说笑。 长乐听了这话也笑了。 天透亮的时候,有人来敲马车的窗户,长乐以为又是姜弦,当着臧云的面难免尴尬。 下了马车一看,不过是骆泽众多侍从中的一个。 这侍从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握着一大束野花。 “殿下让小人交给姑娘的。”他不会说客套话,直说来意,将东西塞给长乐掉转身就要走。 “花是怎么回事?”长乐明知故问。 侍从表情木讷:“殿下说马车里有些花香会更好。” 长乐觉得自己大概也要生病了,心又开始莫名的慌和乱,面上也一阵一阵热。 臧云见到返回马车、两手满当当的长乐,眼睫低垂着:“姜公子真浪漫。” 见着出了这样的误解,长乐忙说:“花是殿下送给云娘娘的。” 甫一出口,便觉失落像潮水一样涌向自己,眼里是臧云顷刻间变得明艳的脸,“他真有趣。” 长乐能想到很多臧云可能给予骆泽的评价,可唯独一个有趣,是远在她意料之外的。 他有趣?这点长乐不敢苟同,骆泽似乎和有趣二字搭不上边,他有板有眼,腔调十足,有着浑然天成的贵胄风范,根本不是姜弦那种纨绔子弟能比的,可姜弦有趣吗?他损人不利已,油腔滑调,有着过度的自负和自恋,实在也不算一个有趣的人。 臧云看穿了长乐的心思:“桃夭,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太子殿下太板正,没什么趣味。” 长乐只说:“不敢。”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他在我们巫族的大帐里,穿得像个书生,却告诉我们,他是一个算卦的,我阿爹对他吹胡子瞪眼,说着为何要信你一类的话,他平淡如水说要为巫族的神女卜上一卦,那时我在身边小丫头的撺掇下正在帐外偷看,听了他的话就像听了一个笑话,我们巫族的人谁不知道,我的命格早已是固定的,还需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来占卜吗?阿爹笑了,接着怒了,命人将这个擅自闯入我巫族领地的陌生人赶走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我能看出来,他不是装的,是真的不害怕,我觉得阿爹也看出来了,因为他的态度缓和了一些,甚至变得有些落寂,我的命格和许多神秘部落的圣女一样都是不好的,从我出生起就没有人瞒我,所以我很清楚,桃夭,你信命吗?你知道我的命格是什么吗?” (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