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的燃情岁月》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我是姚大傻 姚远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周围的世界就都变了。 他是冲着水泥地面急冲而下的。“砰”的一声,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可接着又是“呜”地一声响,就有隐约的歌声传入他耳朵里,且歌声越来越清晰: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阴间还有这种歌?被人间给同化了? 这歌声,好像是从他小时候有些记忆的,那种挂在树上,或者安装在电线杆上的高音大喇叭里传出来的。 不会吧?人间都不用这种东西了,阴间比人间还落后?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左侧不远就传来“砰砰”的声响,吓他一哆嗦。 “大傻,大傻!你睡醒了没有?” 一个女人的大嗓门随即就在那个方向响起来。 谁是大傻?这女人是谁?小鬼还是孟婆? 他不敢睁眼,唯恐睁开眼来,看到牛鬼蛇神一类吓人的东西,吓得一动不敢动。 那声音喊了几声就不喊了,接着就是远去的脚步声。 那个大喇叭依旧响着,不过又换了内容。 “提篮叫卖,拾煤渣。担水,劈柴,全靠她……” 怎么都是老的东西? 姚远感觉有些不对了,仗着胆子,慢慢把眼睛睁开了。 首先映到眼睛里的,是带着手绘风格的,花样繁杂的花纸,一张张的拼接在一起,连接成一片。 他见过这种东西。 小时候,他们家住的平房的天棚,就是用这种花纸糊的。 现在都用石膏板吊顶了,谁还用这种老旧的花纸啊? 他慢慢往下转动眼珠,就看到了天棚下面的白墙。 在他躺着的左手边上,白墙空出一个长方形来,那是通向外间的门。 他躺着的地方,是一个炕。对,是炕,砖垒的。木头的才叫床。 这绝对不是阴间,这是他小时候住的那种老房子。 没死?穿越了?回到小时候了?开什么玩笑! 他伸手在眼前晃晃,大人的手,但绝对不是他的手! 尼玛,我不是我自己! 姚远吓坏了,一个轱辘就从炕上滚了下来。 的确不是他自己。他瘫痪了,在医院的病房里躺了半年了,下半身没有知觉,也不能动。 而这个身体,行动自如! 我变成谁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四下里扫寻,他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模样? 外间靠门的地方,墙上挂着一面老式镜子。长方形的,上边沿是一个不规则的弧形圆边。圆边下面,横着印了“团结奋斗”四个红字。半米多高,挂在门边的白墙上。 他仗着胆子往外间走。 走到门口那里,“砰”地一声,脑袋一疼,眼前金星乱冒,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差点晕过去。 碰头了。 他只有一米七四,走到门口还低头了,怎么还会碰到头? 忍着痛,揉着脑袋站起来,狠劲低一下头,就到了外间。 他终于站到那面镜子跟前了。 但接着就傻了。 镜子里没有姚远,只有一个浓眉大眼的虎汉。 他动动手,摸摸头。镜子里的虎汉也动动手,摸摸头。 我嚓!我变成谁啦? 他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虎汉,足足有五分钟。他认出来了,医院里照顾他的姚叔! 这应该是姚叔年青时候的模样! 尼玛,穿越到姚叔年青时候了!怪不得刚才那个女人在外面喊他“大傻”。 姚叔叫姚大厦,脑子不灵光,说话磕巴的厉害,大家就把他的名字姚大厦叫成“姚大傻”了。 姚远叫姚大厦姚叔,是因为在他瘫痪的半年里,姚叔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是对他最好的人。 虽然同姓,两个人却没有任何关系。 姚叔是厂里派来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因为姚远是工伤。 在工伤发生之前,他是厂里的积极分子,技术骨干,干部重点培养对象。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正值工作经验丰富,风华正茂,前途无量之时…… 可是,工伤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知道没有恢复的可能,厂里把他往医院里一扔,再没有人来看他。只派了又傻又结巴的姚叔,过来照顾他。 父母过来,不是来安慰他,关怀他。他们是来和厂方谈赔偿的,因为赔少了,不够他们以后雇人照顾他下半辈子的。 女朋友的离开,成为压垮他生存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父母去厂里,和厂方签署赔偿协议的那天,他支开姚叔,从床上滚下来。然后,凭借双手和胳膊的力量,爬到病房外的阳台边,再攀越阳台的栏杆,从四层高的地方,翻落下来…… 姚远不愿意回忆这些,因为想起来,就是世态炎凉,满满的悲伤。 大凡有一丝牵挂,一丝希冀,谁想死啊?姚远也不想死。 他挣扎过,心里想着所有身残志坚的形象。为消磨时间,他强打起精神,和说话结巴的姚叔聊天,把他能想到的,能问姚叔的问题都问了。姚叔的家世都让他翻来覆去探寻了好几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如此一聊就是半年。 可是,半年之后,他还是被残酷的现实给击垮了。 既然从那个世界离开了,那个世界就从此与他无关,他也不愿意再想了。 既然变成了年青的姚叔,他就做姚大厦,考虑姚大厦的事情好了。 姚叔的名字,是他那当厂长的,不着调爹给取的。那时候,不是要建设社会主义的高楼大厦嘛! 姚叔的爹,是这个工厂的第一任厂长,部队上下来的干部,参加过抗战和解放战争。夫妻没有生养,就从孤儿院里收养了姚叔。 后来发现他不是正常孩子,也没有抛弃他,一直把他养大。 后来,运动开始了,老厂长受到批斗,受不了小将们无中生有的污蔑,自杀了。妻子同样受到批斗,失踪了。 姚叔从此成了孤儿。 姚叔失去了父母,没有了生活来源,革委会就把他招到厂里来,打扫街道,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姚叔去医院照顾姚远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 姚远一米七四,姚叔却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怪不得姚远刚才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会撞头。 看镜子里姚叔的模样,应该也就在二十以里,十七八九的样子。 现在是哪一年? 姚远开始满屋里找月份牌。这个年代,每家每户家里都应该有月份牌才对。 终于,他在外屋的北墙上,看到了那个他想看到的小本本。 公元一九七零年八月三十一日! 这一年姚叔入厂,任务是接过他那失踪的养母的扫帚,继续在工人宿舍区里扫大街。 前年冬天,姚叔的养父,老厂长在厂保卫科看守室里自杀身亡,轰动了整个机械系统,成为机械系统武斗结束的标志性事件。 今年八月,姚叔的养母突然失踪,从此杳无音讯,姚叔失去了生活来源。 怪不得他刚才躺在床上,感觉饿的心慌呢! 刚才在外面喊他的,应该是邻居姜姨,拍打着里屋的窗子,喊他起来吃饭。 养母失踪以后,就是姜姨每天过来喊他去她家里吃饭,从此照顾他的吃喝许多年。 正想着,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姚远透过外屋门上的玻璃往外看。 一个脑后梳着两个短辫子,穿了一件蓝底白碎花褂子的中年女子,推开院门进来了。 原来,这房子的外面还有好大一片院子。正对屋门的地方,安装了一个大铁门。 推开铁门进来的,应该还是姜姨,来叫他过去吃饭。 眨眼之间,姜姨已经到了屋门跟前,推门进屋,看到傻乎乎的姚大傻,“唉哟”一声说,“你可算睡醒了,我这饭都凉了热,热了凉的八遍了!” 姚远想冒充姚大傻,开口礼貌地叫一声“姜姨”,嘴里呜噜半天,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我嚓!姚叔的傻也随着他穿回来了! 姜姨似乎早就习惯了姚大傻这个样子,也不奇怪。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领着他往外走。 姜姨的手指修长,很好看,手掌却很是粗糙。 姚远被姜姨拉着,慢慢出了屋门。 外面的院子很大,红砖垒的院墙。 奇怪的是,院子并不太宽,却很长,应该超过了里面屋子的总体长度。 他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这院子里是两套房子。 他刚才所在的屋子,只不过是相连着的,其中的一套。 另一套房子,就在他住的那个房子的西边,也是外面带着个小厨房,两套一模一样。 那一套房子是谁住着?为什么和他住的这套,中间没有隔墙呢? 还没容他想明白,姜姨已经扯着他出了院门,顺手把铁院门插上,放了他的手,对他说:“自己跟着走!这么大了,总不能天天让我领着走!” 姜姨四十多岁,头发乌黑,白净脸堂,大眼睛。就是放在今天,年青的时候也绝对算美女一枚。这时候,虽眼角有些皱纹,仍旧不失风韵犹存。 出了院门,是一条一米半宽的走道。走道后面是姚大厦家的院墙,前面就是前排房子住户的窗户。 厂区工人宿舍的房子,不像农村房子那样杂乱无章,而是一排排的统一建造的。姚远小时候就住在这种地方,并不感觉陌生。 走道东面,还有一户人家。过了这户人家,就是外面比较宽的大道,可以走汽车的,但和这里面的走道一样,都是土路。 宽道对面,仍旧和这边一样,是一排排的房子。 姜姨的家,在走道最西边,另一条宽道的边上。过了姚大厦住的房子,还有姚远不知道谁住着的那套房子,就是姜姨的家了。 姚远跟着姜姨进了她家的外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从外屋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2.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姜姨外屋里坐着的那个年青人,上身穿了绿军装、下身穿了蓝裤子,还带了一顶绿军帽。脸有些黑,下巴有些尖,不丑,也不算英俊。翘着二郎腿,脑袋转着,不时地四下里逡巡。 看姜姨进来,那年青人站起来,叫了一声“婶儿”,又看到了姜姨身后的姚远,笑一声说:“我说呢,刚才还听着你在家里,我进来你就不在了。”就问,“又让大傻过来蹭饭吃啊?你们家那点定量,就大傻这个饭量,还不半月就把你们家吃光了啊?” 姜姨脸就拉下来说:“不让他吃怎么着啊,难不成我还得看着不管,饿死他?要不你领他上你们家吃去?” 那年青人说:“我凭什么管他啊?这种fg小崽子,饿死活该!” 姜姨就更不高兴说:“不许胡说八道!谁fg了,姚厂长的事定性了吗?回去和你爸说,大傻这事儿我还得找他。就算他爸有错误,孩子有啥错啊?厂里这样不管不问的,还真想饿死他是怎么的?” 年青人就嘿嘿一笑说:“婶儿,我今天来找你有事儿的。” 姜姨就不管他,让姚远坐在外屋小方桌旁边的马扎上,自己去外面厨房,拿了五个黑黄的窝头进来,又端一碟酱咸菜,最后端来一碗棒子面粥。 她把一双筷子塞在姚远手里,然后柔声说:“吃吧,都吃了,不许剩下。” 如果是以前的姚远,估计这样的饭菜,他肯定难以下咽。 可是,现在的姚远,看着那五个黑黄的窝头,比见了亲人都亲,甚至远远地就闻到了那窝头里散发出来的,玉米面和地瓜面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他二话不说,抄起一个窝头,一口就塞进嘴里半个,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棒子面粥。 姜姨就说他:“慢点吃,吃完了锅里还有,我再给你拿,别噎着。” 看着姚大厦狼吞虎咽地吃饭,姜姨这才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问那年青人:“张建军,你来找我,啥事儿啊?” 张建军笑笑说:“也没啥大事儿。就今天上午,学校里不是插队报名吗?我弟弟建国和你们家抗抗一起去报名,看见你们家抗抗填报的志愿,是去建设兵团。” “啥?”姜姨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喊着说,“这个死丫头,她不想让我活啦!”说着就要往外走。 张建军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拦着姜姨说:“婶儿你别着急,再说着急也没用,这会儿都下午了,志愿表早交上去了。” 姜姨就喊:“我能不着急吗?这个死丫头,她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那个地方离着这里好几千里,兔子都不拉屎,她这是不要命了!她中午回来咋不跟我说呢?不行,我得找他们校长,把志愿表给要回来!” 张建军又把姜姨给拦下来说:“那个都是自愿。抗抗十八岁了,已经算是成人,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你就是去要,人家也不给你呀?” 姜姨想想,顿觉浑身无力,一屁股重新坐在椅子上,眼睛发直。 过一会儿她又站起来说:“不行,我得把这个死丫头叫回来,让她自己去要回来去。” 张建军就又劝她说:“婶儿!抗抗中午回来不和你说,就恰恰证明她是怕你知道不让她去。只要她愿意去,婶儿你说了也不算。再说这会儿志愿表都交到上面去了,抗抗就是听你的话,想去要回来,也要不回来了!” 姜姨茫然又坐回椅子上,嘴里嘟囔着说:“这可咋办呢?” 张建军就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往姜姨跟前挪了挪,然后慢慢说:“婶儿,你别着急。我倒是有个办法,不但可以不让抗抗去建设兵团,还能不让她去插队。” 姜姨就把头转向张建军问:“什么办法?” 张建军一笑说:“我爸是厂革委会副主任啊,咱们厂每年都有特招名额的。让我爸把抗抗特招进厂当工人,她不就留下来了吗?我姜叔活着的时候,那可是志愿军英雄,把他闺女特招入厂,那也是对英雄子女的特殊照顾,这个理由没有问题的。” 姜姨就淡淡笑笑说:“你姜叔算不上英雄,只立了个二等功。咱们厂里像你姜叔这样的,还有好多。都算英雄,那厂里得特招多少人进来?” 张建军一本正经说:“姜姨,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不是英雄,不能自己说了算,领导说你是英雄,你才算英雄呢!领导不认可,你就是一等功臣,也不算英雄!我爸是领导,他有这个权力呀?” 姜姨看着张建军寻思半天,就问:“你问你爸了,能行?” 张建军斩钉截铁说:“我当然是先问了我爸,我爸答应了,我才敢过来和你说啊。” 姜姨转了转眼珠,冷笑一下说:“你爸那个人,我可是太了解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好好的,没缘没故,他为啥要帮我?说吧,他想干什么?” 张建军就嘿嘿两声说:“婶儿你就是聪明。我爸那意思吧,我这二十好几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他看上你们家抗抗了,想让抗抗给我当媳妇。你要是答应了呢,他就有办法让抗抗进厂当工人,不用去上山下乡。” 姜姨的脸就沉下来,冷冷地说:“新社会,青年人恋爱婚姻自由。我们家抗抗的事,得她自己做主,我说了不算。” 张建军又嘿嘿两声说:“婶儿,话是那么说,可你要是硬逼着抗抗和我好,她也不敢违抗不是吗?” 姜姨“哼”一声说:“我也是新社会的人,这种违反闺女意愿,坑她一辈子的事,我干不出来!” 张建军就不高兴说:“婶儿,啥叫坑她一辈子啊?我也不差呀。才二十多岁就是厂里的保卫干部了,再过几年,准能当个保卫科长啥的。那时候,你们抗抗跟着我,还不是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多享福啊?别人想跟我,我还看不上呢!” 姜姨就站起身来说:“你差不差的我不管,反正你提的这个事儿,我不能答应!回去跟你爸说,儿女的事儿要儿女自己做主,这是新社会的规矩!他一个堂堂副主任,受的教育都当饭吃了咋的?” 张建军还不想走,墨迹着说:“婶儿,你可想清楚了。你不答应,抗抗就得去兵团受罪,这辈子回不回的来都难说!” 姜姨恨恨地说:“那是她的命!走吧,亏你们父子俩,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来,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张建军见再无转机,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姚叔心地善良。帮助过他,对他有恩的人,他一辈子都记着。 所以,姜姨家的情况,他在医院里跟姚远说的最多。 姜姨的丈夫,是志愿军的转业军人。多次在战场上负伤,身体一直很差,四十多岁就走了,留下姜姨拉着两个闺女。 姜姨的大闺女叫姜抗抗,和姚大厦同岁。 从姜抗抗的姓上推断,姜姨应该不姓姜。而那时候的习惯,称呼女方,总是以夫家的姓称呼。至于姜姨到底姓什么,姚大厦没说,姚远也就不知道了。 姚大厦是和姜抗抗曾经一起在厂里的子弟小学念书。姚大厦脑子迟钝,跟着念完小学,养母实在不好意思让他继续在学校里祸祸,就让他回家不念了。 姜抗抗却是从小学到子弟中学,一气念完了高中。不过那时候高中都停课造反了,也没有正儿八经学习的。 姜姨的二女儿叫姜美美,比老大姜抗抗小三岁,这时候正在子弟中学上初中。学校里乱哄哄的,一天能上半天课就不错。 至于那个张建军,估计是对姚大厦不好,姚大厦没有提过,他就不知道是谁了。 张建军走了,姜姨坐在椅子上发呆,姚远把饭吃了个精光她都没发现。好一会儿,偶一低头,才看到桌上的窝头没有了,连粥碗都舔的干干净净,碗底泛光。 姜姨就问:“没吃饱吧?”说,“我再给你拿去。” 姚远憋红了脸,总算说出仨字来:“饱,饱了。” 这个年代,谁家都不富裕,就姚大厦这个饭量,张建军说的没错,半月就能把姜姨家吃个一穷二白。 姚远的确是感觉没吃饱,可是不敢再吃了。怕把姜姨家的粮食给吃没了,也怕把自己给吃死。他从来就没有能吃这么多的经历。 现在说话背劲,恐怕是姚大厦本身身体的缘故,并没有影响到姚远的思考。 这时候姚远在想,姜抗抗如果被分配到兵团,那可真就把姜姨给急死了。 姜姨对姚大厦有恩,他得帮她。 怎么才能把这份姜抗抗填的志愿表给要回来呢? 这志愿书的办理程序,恐怕和以后的大学填报志愿差不多。 大学填报志愿,最终要靠教委会管的。那么,上山下乡的志愿书,最终应该是要交到镇上专门的部门里。 他就问姜姨:“志愿书,最后,去镇上。镇上,有人管?” 憋出第一句话来,他开始慢慢掌握姚大厦的说话规律,就能说出更多的词汇来了。 姜姨似乎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立刻醒悟说:“对啊,志愿书现在应该在镇上的上山下乡办公室那里,我去那里要去!” 说话就要出门,姚远就一个劲冲她摆手。她就疑惑地看着他。 姚远费力地说:“得有理由。没理由,人家不给,白去。” 姜姨眼里的光芒就消失了。是啊,没个正当理由,人家凭什么给你? 姚远就问:“镇上,人,认识,咱们,厂里的人?” 姜姨迷惑地望望他,还是回答他说:“咱们矿山机器厂一万多的工人呢,从吃到住都有自己的部门,跟镇上人很少来往,都不认识咱们。” 姚远就挤眉弄眼,努力说:“你带我去,就说,我是,你儿子。傻,靠闺女照顾,家。远了,不行。” 姜姨吃惊地看着姚远,半天没有说话。 这行吗?万一人家要看户口本咋办,还不露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3.傻子装傻 姚远心里明白,这个年代到处都乱哄哄的,谁有心思跟你墨迹?你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些办事人员,才不会有心思认真对待你。不就一份志愿书吗?给你重填一份,是最省事的办法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又不想让你闺女嫁给那个副主任的儿子,就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一副着急的样子,对姜姨说:“你带我去,跟,他们,说,我是你儿子。剩下的,你,别管。” 姜姨被姚远催的心烦,又没有其他办法好想,干脆心一横,果真就带着姚远去镇上。 镇上离着厂区有五公里左右的路程,由一条公路连接着,中间有路过的公交车。 跟着姜姨出了工人宿舍区,来到南边的公路上,姚远就把自己以前知道的景物,和现在的环境联系到一起了。 这的确是他大学毕业分来的那个矿山机器厂。北面是一个不高的山脉,东南走向的,很长。 山脉下面,就是工人宿舍区。 姚叔所在的宿舍区,是矿机一村。沿着山脉的走势和高矮不一的地势,依次向东,还有五个这样的宿舍区,依次是二村到六村。 他来的时候,这些宿舍区已经大多变成楼房了。 宿舍区的南面,是公路,公路边上是一些零星分布着的商店。 当然,现在的商店都是国营的,有卖百货、土产的合作社,还有卖水果、蔬菜的蔬菜公司,肉铺和粮店。 这时候买东西,应该还需要同时拿着厂里发的供应证,布票、油票、肉票、副食票、工业卷,商店才能卖。买粮食则要拿着粮食本,按月去粮站凭供应本内规定的个人定量购买。 姚远进厂的时候,还发给他过粮食本,买早点还要粮票,后来才渐渐不用了。 公路南边,是一条几十米宽的河流,这时候还没有人工垒砌的,好看的护堤,都是自然形成的岸边沙土地,长满了野草。 河上有一座水泥桥,是通向河南边的工厂区的。矿山机器厂的生产厂区,都在河南面,是很大的一片厂房。 这个地方,除了矿山机器厂,便再没有其他村镇和工厂。矿山机器厂也就相对独立,和外界没什么来往。 姚远来的时候,这个格局基本还没有打破,厂区和镇上很少有交集,大家都不熟悉。这个情况,他是知道的。 因此,他就想着利用镇上和工厂大家互不了解这个条件,去镇上大胆地蒙一蒙,说不准就能把姜抗抗填的那个志愿表,给蒙出来。 公交车的票价是五分。姜姨花一毛钱买了两张车票,和姚远来到镇上。 镇上只有一条街道,大多是农业人口,那时候还没有厂区繁华。 他们找到镇政府,就是一个平房围成的大院子,院子里的地倒是水泥的。 在院子南边靠里的一间房子里,他们找到了上山下乡办公室。 办公室里四张办公桌,两两相对摆着,还有一些铁皮文件柜,堆在角落里。最靠门的地方,一个长长的连椅,靠墙放着。还有四五个进来办事的人员,乱糟糟的。 姜姨和姚远在连椅上坐一会儿,一个来办事的人,办完事出去了,姜姨就带着姚远过去,在一张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这椅子就是刚才办完事走了的那个人坐过的。姚远就弄出一副傻子模样,在姜姨身边站着,两条鼻涕拖到嘴边上。 姜姨就和办公桌里坐着的那个中年干部说她男人的情况。 男人是志愿军军人,立过二等功。现在没了,就给她留下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子,小子还是傻子。丫头今年高中毕业,上山下乡她不反对,可她跑到那么远的兵团去,让她带着个傻儿子可怎么活呀? 姜姨嘴皮子一点不笨,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中年办事员就问她是哪里的,又问她带户口本没有? 姜姨当然不敢说带户口本,那就露馅了。就说走的急,忘带了。 办事员就沉吟一会儿说:“要不这样,你把你的姓名、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留下来,改天你再过来?” 姜姨就哀求着说:“同志你看,我一个家庭妇女,还带着个傻儿子,来一趟着实不容易。我求求你,通融通融,给我们抽了志愿,重新填个家近点的地方,我求你了!” 办事员说:“这个,我还得了解一下,特别是要和姜抗抗她本人谈一次话,才能答复你。” 这时候,姚远就咧开嘴哭起来:“我,要,姐——姐——姐姐,我要!” 他说话不利索,哭声可着实宏亮,大嗓门一开,整个屋子就听不见其他动静了,差点连房盖都给震开。 屋里本来就呜呜泱泱的挺乱,他这一开哭,大家就什么都不用干了,纷纷围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姚大厦个大能吃,嗓音能不宏亮吗?而且力气还足,哭起来就没玩没了,不知道的以为这里变殡仪馆了,孝子在哭丧呢! 见大家围过来,姜姨就趁机给大家倒苦水,说自己的情况,说的也是一个凄惨劲儿,引的所有人都摇头叹息,纷纷同情,说姜姨这闺女不懂事。 办公室主任实在受不了,对办事员说:“老王你干脆把表给她吧,这样闹下去,还能不能办公了?” 老王就从办公桌上一大摞表格里面,找到矿山子弟中学的那一摞,翻腾半天,找到姜抗抗那张,递给姜姨说:“赶紧回你们学校里重填,记得要学校教务处盖章,明天下午下班前给我送过来。” 姜姨接过那张报表,对着人家千恩万谢,又拉着姚远走。 姚远这戏还没演够,继续放声高哭,大家好说歹说地哄着,才拖着他出来办公室,还是一路哭着走。 这边把表抽了,学校那边就好办了。都是本厂职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姜姨就不愁了。 一直出了镇政府的院子,姚远这才止住哭声,把嘴上的两坨鼻涕擦了。 姜姨看着他眉花眼笑说:“大傻啊,你这不一点不傻嘛,怎么我原先就一点看不出来啊?” 姚远就咧着嘴笑。 去学校重新填表,姜姨就不要姚远跟着,要他回家等着,到点了她去叫他过去吃饭。 姚远回到姚叔的家里,站在院子当中,愣怔了半天。 他这命还实在不怎么地。别人穿越,都是穿越到古代,或者有发财机会的时代,利用先知先觉过上好日子。 他可倒好,穿回七十年代了。这是个贫穷光荣富裕可耻的时代,根本就不给你发财的机会。就算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发财了,也得让工宣队逮了去,交代财路。给你扣个挖社会主义墙角,投机倒把的帽子算是便宜你,给你弄个反动分子的罪名抓起来都有可能! 更惨的是,他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父母给他提供生活费,随时面临断顿饿死的危机! 可话说回来,这总比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体不能动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混吃等死好多了,知足吧! 姚叔这张嘴的问题,必须得赶紧解决呀。长这么大一个子,还特特么能吃,五个窝头一碗粥,外加一碟咸菜,竟然没有吃饱!这得弄多少粮食才够填嘴啊? 琢磨半天,姚远也没有多少头绪。接着,他看到西面没人的那套房子了,心思也给勾引过去。 这房子和姚大厦家的房子没有隔墙,就说明跟他家有关系。他慢慢走过去,看到门上上着锁,就扒在窗户上往里看。 里面很乱。里屋是一张大的办公桌,靠墙还有一长溜带玻璃门的书橱。只是,办公桌没有摆正,抽屉也掉到地上了。书橱上许多的玻璃都碎了一地,书也基本没有了,地上散落着不少的书籍和报纸。 屋里没有炕,只有一张单人木头床。 这屋子是干什么的呢,难道是姚大厦他爹的办公室? 姚叔他爹可是师级干部啊,按说在家里有单独的办公室,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据姚叔说,记得他小时候,他爹还有带枪的警卫员呢! 他回到姚叔住的屋子这边,进门一抬头,就发现在进里屋的门边上,挂着一串钥匙和一把锁。 锁是锁这间屋门的,院门的锁就挂在铁门的门鼻子上。钥匙还有多出来的。难道,这里面有西边那屋门的钥匙? 想到这里,他拿了那串钥匙出来,去西边的屋门口,挨把钥匙的往锁孔里插着试。 果然,有一把钥匙是这屋门的,锁被捅开了。 推开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 外屋有一个铁炉子,其余什么没有。里屋橱子里,剩下的都是工业方面的技术书籍,再就是马列哲学著作。 他把地上乱扔着的书和报纸都捡起来,放进靠墙的书橱里。 那个办公桌上面的两个抽屉都被抽出来,扔到地上去了。下面的抽屉和橱子也是空的。 姚远很失望。回头再去看那张单人床,只有光光的床板。床下除了老鼠屎,也没有其他东西。 姚远虽不懂木材,但看这些家具,透着幽幽的暗红光泽,应该都是好木头。 可就算是好木头,现在也卖不出价钱来,只能当劈柴烧。这年头,还没有人在乎这些木头是什么料子的呀。 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姚远只好从里屋出来。 走过那个铁炉子边上,他顺手就把炉子盖提起来,往里看了看。里面一炉子煤块,他就又顺手盖上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站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4.发现 炉子里面的煤块,没有烧过的痕迹。说明煤块是在炉子里没有火源的情况下填进去的。因为这种煤块极容易引着,只要有火源,就一定会着起来的。 没有火源,为什么要把煤块填进去呢?难道,炉子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要用煤块来遮挡? 他又倒回来,把炉子上面的铁盖拿下来,用手把炉膛里的煤块一块块拿出来。 煤块的第一层很快被拿出去,一个黑乎乎的圆边露出来。 这是炉膛里有内胆,还是藏着的东西?姚远看不出来,就继续往外面掏。 煤块又被掏出去一层,那个圆边开始收口,而且收口的斜度非常大。这绝对不是炉膛内胆。 又掏出一层煤块,姚远已经看出来,那是一个花瓶口一样的东西,但不是陶瓷的,应该是一种金属。 把花瓶口里面的煤块再掏出一些来,姚远伸手进去,撑住花瓶口,就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这东西的确像个花瓶,上面是个敞口,然后越来越细,形成一个瓶颈,瓶颈下面,是一个圆肚子。圆肚子底下还有三个爪,好像是三个坐着的小老鼠,嘴巴尖尖的,有鼻子有耳朵,还有一个圆肚子,肚子上有一个小洞,应该是肚脐。 三个小老鼠一模一样,后爪据地,前爪抱着圆圆的肚子,憨态可掬。花瓶的肚子上,雕刻着回字云纹和类似豹子的浮雕云纹,庄重而古朴。 姚远看出来,这个东西是青铜的。而且,他好像从哪本画册里看到过,这东西不是花瓶,叫樽,是古人盛酒的一种器具。下面三个小老鼠支撑起来的空间,是用来放炭火加热酒器里的酒的。 如果是青铜的,应该就是商周战国时代的东西,那可值老钱了! 他把地上的煤块又放回炉子里,盖好炉盖,把地上收拾干净,拿着那个东西回了自己住着的屋子。从水缸里舀水到脸盆架上的脸盆里,然后就小心地把那个东西放进脸盆里,清洗外面的煤灰。 洗干净了,又找抹布重新擦拭一遍,这东西就露出了它的原貌。 这东西外表已经包了一层黑黝黝的包浆,还有不少绿色的锈斑,更加证明了它是青铜器。而且,肚子上的浮雕和三个做爪用的小老鼠,十分精美圆润,没有任何瑕疵。 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仿冒这一说,这东西应该是价值连城的古物。 估计是姚叔的父亲遭遇了抄家,他舍不得这东西被抄走,匆忙把它塞进了炉子里,又用煤块塞满了炉膛。 那些抄家的人,只注意翻找他里屋的书橱和写字台,却没有想到,外屋这个炉子的炉膛里会有东西。抑或是像他一样,打开炉盖,看到里面塞满了煤块,没有想到煤块下面会有东西。 后来,他爹自杀,他们也就不了了之,再没有来过。 这东西如果放在以后,至少价值百万,甚至上千万。如果是诸侯贵族专用的孤品,上亿都是有可能的! 发财了! 兴奋了没有五分钟,姚远又高兴不起来了。 现在才七零年,这东西可以出手,至少也得等上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之前,这玩意儿一文不值啊! 可这二十多年,他怎么熬过去?而且,这东西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一定会被抄走,甚至会被他们破四旧给砸个稀烂,还要给他按个什么罪名。 目前来说,这东西不是个宝贝,倒是个累赘。 但不管怎么说,这东西将来会值钱,他不能就这么给扔了。 又寻思半天,他从外面厨房里找来块油布,把它包裹严实,在两间屋里转悠半天,把放在里屋东北角的那台老旧缝纫机拖出来。 这房子的地面铺了一层青砖。他把缝纫机下面的四块青砖抠出来,在下面挖一个洞,把那个东西放进去,重新填土,再将青砖铺回原位,把多余的土弄到院子里。 刚把一切恢复原样,姜姨已经开了院门进来,站在院子里喊:“大傻,在哪儿呢?吃饭了!” 他跟着姜姨去她家,在她身后问:“表,好了?” 姜姨边走着就边告诉他说:“学校是咱自己厂里的,我去了从校长到教务主任,挨个说他们一顿。抗抗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你们怎么不把你们孩子往兵团送啊,这不欺负我寡妇人家吗?怎么着我也是军人家属,别人不敢说的话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起什么说什么。他们不敢不给我重新弄表。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还多亏了你。大傻啊,你一点都不傻,就是不会说。你说我原先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怪不得说你傻你妈不高兴,你本来就不傻嘛!” 说着话已经到了姜姨家,姜美美已经回来。小丫头穿着绿格暗地的褂子,黑裤子黑布鞋,头发短短的,梳了俩发绺,在脑后翘翘着。小脸上还带着花季少女的稚气,模样随她妈,将来准是个漂亮姑娘。 姜美美正在屋里收拾饭桌,看见姚远进来,就冲他招呼一声说:“傻哥来啦?坐下等着吃饭。” 姚远就只会嘿嘿傻笑。 姜姨听见了就说闺女:“以后不许叫他傻哥,你傻哥一点都不傻!” 姜美美就问她妈:“他就叫姚大傻,我不叫他傻哥叫啥呀?” 姜姨想想说:“也是,你说老厂长咋给你起的名字这是?你爸没文化,你妈可是资本家小姐,全矿机都找不出一个比她学问大的来,咋就给你起这么个名字呢,这不生生把个好孩子给叫傻了?” 放下了这个话题不说,姜姨就问姜美美:“你姐呢,咋还没回来,又死到哪里去了?” 姜美美在饭桌前面,挨着姚远坐着,冲她妈翻翻白眼,嘴里嘟囔:“她上哪儿,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正说着话,外面就进来一个人,冲着姜姨大喊:“妈,谁让你把我的志愿表抽回来的?” 这个,应该就是姜抗抗了。 姜抗抗和她妈一样,脑后扎了两条短辫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穿了一身绿军装,还戴了个绿军帽,腰上还多了一个宽边的武装带,带扣上是一个五角星。不仅如此,连脚上穿的都是绿胶鞋,过去部队上战士穿的那种。 在姚远看来,姜抗抗这身打扮,应该算是老古董了,土里土气的。可饶是如此,仍旧不能抹去她漂亮的本色。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脸,白皙的脸蛋上,一边一朵红霞。这红晕可不是现代女孩用粉笔画上去的,这是自然就有的,健康女孩的本色。武装带一扎,更显出了女子的成熟与婀娜。怪不得那个张建军会喜欢上她,动她的歪主意。 与含苞欲放的姜美美相比,这就是一朵绽放的玫瑰。 姜姨沉着脸,不紧不慢说:“你要不是我闺女,你爱去哪就去哪,就是去天边我都不管。你是我闺女,就得听我的话!我问你们校长了,你们毕业了,早就不归学校了,不用再去上学。从明天开始,哪里都不许去,老实给我在家里呆着。敢出这个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姜抗抗就着急喊:“那个老走资派,他懂的什么?现在革命形势一派大好,我们要继续战斗,不准他乱说乱动!” “放屁!”姜姨就怒了,冲着闺女喊,“王校长是有学问的人,老早就参加地下工作。年青的时候,比你们这帮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进步的多了!这个世界,到啥时候都离不开知识,有知识到哪里都值得别人尊重!你们才是一帮傻子,该学习知识的时候瞎胡闹,早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姜抗抗不敢硬顶嘴,就开始撒娇,冲她妈喊:“哎呀,妈!你这陈旧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车轮啦!我都和刘夏她们说好了,响应伟大领袖号召,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你这样把我的志愿表抽了,我怎么跟她们交代呀?” 姜姨说:“你爱咋交代就咋交代!现在,你最需要的地方,就是离妈越近越好。妈没本事把你留下,人家孩子去农村咱也得去。可是,妈也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作!给我老实在家里呆着等通知。你要是敢再往外面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抗抗就撅着嘴,站在地上不动窝。 姜姨问她:“干什么呀,还得等我找轿子抬你?”就喊,“洗手,坐下吃饭!” 这时候,姜美美已经把厨房里的饭都端到小矮桌上。还是窝头、稀粥,不过中间多了一大碗甘蓝菜,没肉,也没多少油水,汤汁倒是快从碗里流出来了。 姜抗抗去脸盆架那里把手洗了,气呼呼地坐到姚远对面,抄起一个窝头,拿了筷子吃饭。 姜姨也坐下来,看姜抗抗气哼哼的样子,就嘟囔一句:“十八了,都是大人了,还一天到晚这么不着调。你说你个死丫头,你得让我替你多操多少心?还不如你妹妹省心呢!” 这时候,姚远嘴里好好的就冒出一句:“傻……傻!” 姜姨听了一愣,随即就笑了,对姜抗抗说:“可不嘛,连他都知道你傻!” 姜抗抗不由恼羞成怒,冲着姚远恨恨地喊:“你个姚大傻,你才傻,大傻子!” 吃过饭,姊妹两个一个去刷碗,一个收拾桌子扫地。 姚远要回去,却被姜姨叫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5.买粮 姜姨让姚远在马扎上坐下来,自己把椅子拖到他跟前坐着,然后跟他说:“大傻啊,姜姨知道你不傻,心里比谁都明白。你妈这一失踪,半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就得靠我管着。可是,这粮食要不够吃了。我们家是三个女的,定量本来就少。我二十七斤,她们俩丫头还没工作,才二十五斤。我已经把这月的粮食都买回来了,我算着顶多还够一个礼拜。过了这个礼拜,可咋办呢?” 姚远也为这个犯愁啊。他忽然就想到,以前在哪个网络小说上看到,也是一个人穿回了这个时代,去河里捞鱼卖钱,然后还雇人捞鱼,他去城里卖,最后还赚了不少钱。 他就结巴着,把这个主意跟姜姨说。宿舍区南面就是河啊,那里面肯定有鱼的。 姜姨听了他说的,“噗嗤”一声笑了说:“我才说你不傻,你立刻就犯傻。就你知道鱼能吃还能卖钱啊,别人都是傻子是不是?多少人下班去河里钓鱼啊,还有在厂里做好了地笼诓鱼诓虾的。大家都粮食不够吃,逮着什么吃什么。如今这河里呀,你就是去捞一天,别说鱼,连个小虾米你都找不着!” 这时候,姜抗抗刷了碗,从外面进来,插嘴说:“傻子就是傻子,他那个脑袋就和常人不一样。连河边草丛里的蛤蟆都有人天天去钓给钓没了,还鱼?榆树叶都有人要,和了棒子面蒸菜窝窝呢!” 姚远就记起来,那本小说里说的故事,是农村的。就分辩说:“这里,没了。农村,肯,肯定有!” 不料,这话一出口,连坐到里屋炕上的姜美美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姜姨好容易止住笑声,对姚远说:“大傻啊,你怎么就不想想,咱们工厂里有定量,大家还有粮食,这些东西都给搜刮光了。农村人的生活远不如咱,这些东西能留下?六一年的时候,连山上的树皮都给剥光了!要不这山上现在一片荒凉,连颗树都没了呢?那时候剥光了树皮,都死了。 姚远心里是直咧嘴呀。这网络小说当真害人,写手坐在家里闭门造车,胡说八道,你见过那个时代的生活吗,这不诚心坑我,让我出洋相吗? 这下好,姜姨原本相信他不傻了,这会儿又把他当傻子了。 姜姨余兴未尽,继续说:“五八年我和你姜叔来这个地方的时候,这山上到处都是野草树林,野兔子满山遍野地乱跑。还有不少狼呢,冬天山上找不到食儿的时候,还到咱宿舍区里来,可吓人呢! 现在你看看,山上除了套兔子用的兔子套,哪里还能看到兔子的影儿?别说兔子,连狼都让工人们给逮干净了。这人啊,是最坏的。饿极了,再厉害的动物,只要能吃,就会变成大家饭桌上的肉!” 姚远想想,可不是?这世上什么东西能干过人啊?自己真是混了头了,居然可以相信网络写手的胡说八道! 可粮食吃没了,大家怎么活啊? 姜姨留下他说话,当然就是想到主意了。 就听姜姨说:“大傻啊,姜姨是这么寻思的。这不你妈失踪了吗?可她人没销户啊。那你家粮食本上,肯定就有你和你妈的定量。要不,咱先拿着你家的粮食本,把你们的粮食买回来?你妈是接受改造,粮食给减下来了,是二十五斤定量。你没工作,可十八岁就算成人了,男孩应该是二十七斤定量。这么着,咱就有了五十二斤粮食,又能撑差不多半月啦。” 姚远就使劲点点头说:“行。你,去找。我,找不到。” 姜姨就跟着姚远过来,找他们家的粮食本。 姚远刚才只顾着藏那个青铜樽了,还真没想到要搜搜姚大厦他妈走了之后,给他留下了什么? 姜姨跟着他进屋,就看到了里屋三抽桌左边那个锁着的抽屉了。锁上的钥匙,一定也在那一串钥匙上。 姚远去拿了钥匙来,开了抽屉。果然户口本、粮食本,还有供应证,各种票据,都在那抽屉里锁着,里面还有两张十块的钱。 看到那钱,姜姨就高兴了说:“我正愁有了粮食本,上哪儿弄钱把粮食买出来呢。我一月二级工就三十二块五,俩闺女正是花钱的时候,这钱是月月不够花啊!大傻,你要是愿意,咱明天就先用这二十块钱去买粮食,剩下的姨再给你。等姨啥时候手里宽裕,这买粮食的钱,姨也会还你。” 姚远就拼命摇头,把抽屉里的票据和本子,都划拉到一堆拿出来,塞到姜姨手里,嘴上说:“姜姨,都给你。我,不要。” 姜姨把那些东西接过来,有些心酸,勉强笑笑说:“也中。姨把这些先替你保管着。要是你妈能回来,我就交给她。要是你妈回不来了,姨就管着你,不能让你饿着!” 姜姨没有马上走,而是坐到炕沿上,她还有事要和姚远商量。 她说:“大傻啊,我知道你心里懂。自从你爸没了,你妈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精神就一直不怎么好。那些瞎胡闹的学生,还总是欺负她,拉她去批斗。 半月前的时候,的确是有人看见你妈跳河了。可是,厂里派出去的搜索队,沿着河找了十几里地,也没找着她。 按说,她活着的希望,已经不大了。咱现在不能顾她,得先顾你这个活人啊!将来这吃穿用度,都是钱啊! 我寻思着,明天咱们买上粮食回来,我就带着你去找住在厂里的军代表去,让他给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先顶你妈的工作,在宿舍区里扫大街。 你别看扫大街,那也算矿机的工人。你就是拿学徒工的钱,一个月还有十八块钱呢!这么着,你一个人起码穿衣,买粮食就够了。等三年以后转了正,你就是一级工,可以拿二十七块五。将来要是碰到条件合适的,还能说个媳妇呢!” 姚叔说过,他就是顶了他妈的班,扫了一辈子大街的。 现在,先保住不挨饿再说,也顾不上别的了,扫大街就扫大街吧。 可是,明天姜姨不是要去镇上,交姜抗抗重填的志愿表吗? 姜姨已经不打算把那份姜抗抗的志愿表,交到镇上去了。 因为子弟中学的王校长偷偷告诉她,上山下乡是上面的政策,你交不交志愿表,都得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姚远就问她:“那,不去镇上,要回表,也不要紧?” 姜姨说:“那可不一样。如果镇上有去建设兵团的名额,还是要从这些填了志愿的里面挑。那边最喜欢女孩子了。不抽回来,抗抗十有八九会被要到建设兵团去!” 说到这里就叹息一声说:“这些傻孩子啊,没吃过那样的苦,让脑袋里那股子热情冲昏了头脑。等真去了,后悔了,再想回来,就比登天还难了!” 姚远就问:“抗抗,还是要,去农村?” 姜姨就叹息一声说:“国家号召,别人家的孩子都去。咱们又不比谁多长个脑袋,不去行吗?难不成我还真把抗抗给了那个张建军呀?” 说起张建军来,姚远就指指东面的隔壁说:“他,在那里住。”回来的时候,他看见张建军从那个门里出来了。 姜姨就奇怪说:“你这孩子,怎么又傻了?他不是张顺才的大小子吗?张顺才可不就在东边住着,咱们多少年的邻居了,这你都忘啦?” 姚叔从来没对姚远说过张顺才这一家人。看来,他们对他不好。 对他不好的人,姚叔不会记得,更不会提起。 就听姜姨继续嘟囔说:“这个张顺才呀,原来就是小件车间一个工人,靠着武斗上来的,坏死!连个小学都没毕业,大字不识几个,还当什么副主任,也不知道上边这是咋的了?让这种人当干部,真是瞎眼了!” 第二天早上,姜姨带着着姚远,去村委会借一辆铁管焊的独轮小推车,拿了绳子,去南边公路边上的粮站买粮食。 每个人的定量,都是按照粗粮、细粮的比例划分的。细粮就是白面,占比最少。粗粮有棒子面、豆面和地瓜干,自己可以有选择地要。 姜姨要了棒子面和一些地瓜干。 另外,细粮还可以换粗粮,一斤换三斤。姚大厦和他妈加起来,一个月总共可以买五斤细粮。 虽然五斤细粮换成粗粮,可以多买十斤粮食,姜姨还是没舍得换,准备回去把这五斤白面加工成面条。 她有两个闺女,女孩挑食的很。她打算等她们实在吃够了粗粮,早上背着姚远,给俩闺女偷偷下点面条吃,这就是她的一点私心了。 其实,她每回买自己家里的粮食,也是留下细粮,给两个闺女改善伙食的。可自从姚大厦妈失踪了,姚大厦跟着她吃,她买粮食的时候,就没敢留细粮。姚大厦个大能吃啊。 买好了粮食,姚远在后面推车,姜姨拿了绳子,打算帮他拉着。 姚远第一年分来的时候,在组装车间实习,早就学会了推这种独轮推车。此刻又有了姚大厦的力气,推这五十多斤粮食,根本不用姜姨帮忙,轻轻松松,跟平常走道一样,就把粮食推回家了。 看着姚远一手俩口袋,一次就把粮食都提到了用来做饭和放粮食的厨房里,姜姨就摇着头叹息:“唉,大傻啊,你这孩子是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要是不傻,可真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子呀!” 姚远心里这个气,我本来就不傻!傻能把你闺女的志愿表,从镇上给骗回来吗? 可他说话费劲也的确是个毛病。怎么把这个毛病给治过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6.原来如此 中午吃过了饭,姜姨就带着姚远,往军代表家里去。 现在武斗才刚刚过去不久,厂里住着的军代表还没有撤离。军代表能和厂革委会的领导说上话,没准儿就能把姚大厦工作的事给解决了。 军代表媳妇就是本厂的职工,也在矿机一村住着,和姜姨住的地方隔了一条宽街和几排房子。 和姜姨走在路上的时候,姚远又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个他刚穿越回来,听到的,唱歌唱戏的大喇叭,是安在村头上的一根电线杆上。 中午厂里下班的时候,那个喇叭先放休息号,然后如果厂里有什么通知或者新闻,就由广播员先播放一下,然后就是放革命歌曲。 现在是夏天,厂里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所以,播放半小时以后,大家要午休了,喇叭就关了。 等到离上班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喇叭又开了。一直开到上班,最后播放两遍上班号,就又关了。 另外,早上五点半到七点半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到晚上八点,也是播音的。大家已经都习惯了按照这个喇叭的播音时间,来调整自己的作息了。 去军代表家的路上,姚远又问了姜姨一个他心里的疑问。 姜姨怎么不上班呢?按她这个年龄,不应该到了退休的时候啊? 姜姨听明白他的疑问,就笑着说:“武斗才完事,大厂里才安定下来,开始干活。姨是家属小厂里的,现在小厂里还乱着,哪有啥活干?姨不懂他们弄的那些道道,去了也是受罪。整天学习,脑袋都疼!反正请假也不扣工资,我就请假在家里,隔几天去厂里看看,没事儿的时候再请假,才不去和他们瞎掺和。” 姚远就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故事,他还是听过一些的,小时候又赶上一点尾声,多少的也懂一些。 姜姨是军人家属,应该还是根正苗红,不怕别人抓把柄。她不愿意参与进政治里,就做了所谓的“逍遥派”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村头那个大喇叭已经停止广播了。 姚远不明白,姜姨为什么要在这个中午休息的时间去找军代表?打扰人家休息,惹烦了人家,人家不是更不肯帮忙了吗? 姜姨说:“那个张代表就是中午容易找到他,晚上他又是政治学习又是出去拉练的,很少有在家的时候,也是忙的很。再说了,你中午找了他,他下午上班还能记着这个事,想给你办的时候,下午一上班就给办了。晚上找他,他睡一觉起来,第二天上班一忙,把这事儿就给忘了。我中午找了他,晚上再去他家堵着他要结果,这事能办的快点。这么多学生都毕业了,谁愿意去农村劳动?这在宿舍区扫大街也比去农村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争这个饭碗呢!” 姚远没弄明白姜姨这是个什么逻辑?但听口气,姜姨好像跟这位张代表很熟悉。 要知道,在姚远工作的那个时代,托人办事,欠别人的人情,是最困难的事情。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人情。而不能用钱解决,人家又肯替你办事,这种人情,一旦欠下,是还不起的。 在姚远看来,除非姜姨和那个张代表很熟,关系不一般,不然,这时候打扰人家,托人家办事,还不是小事,是很不礼貌,也是很不合适的。 他都开始怀疑,姜姨是不是和张代表有那种关系了。因为姜姨才四十多岁,又没了丈夫,而且看着还不老,而且很有几分风韵。 事情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到了张代表家里,张代表却不认识姜姨。姜姨说了自己丈夫是谁,在哪里工作,住在哪里。说了一堆,张代表才茫然点了点头。这点头也属于礼貌性质的,因为看张代表脸上的表情,仍旧是一脸懵圈。 但张代表没有因为不认识姜姨而露出不高兴来,还是把她和姚远让到屋里去,给他们倒水,两口子陪着他们坐下来。 这时候,姜姨就说姚大厦父亲的名字和工作履历,以及姚大厦是怎么回事。 张代表这才猛然醒悟,连声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就看着姚远问,“这是他儿子?”感慨着说,“哎呀,都这么大了!” 姜姨就说:“是啊,长这么大个个子,能吃着呢!张代表啊,你说他又没有个工作,脑子还不灵光,他爸没了,妈又找不着了,他以后可咋办?我就寻思着,你看你能不能跟革委会说说,让他顶他妈的班呢?” 张代表就沉吟一下,对姜姨说:“姜师傅,这事儿你得跟革委会反应啊,看他们是个什么态度?” 姜姨就有些不高兴说:“你当现在革委会还是老厂长在的时候那些领导呢?我一个小老百姓,就是说破嘴皮子,有个啥用?” 张代表就皱眉说:“这是厂里的内部事务,我没有权利干预啊?” 姜姨脸上就更不高兴了,说:“你是军代表啊,你只要说话,他们敢不听吗?军民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内部外部干啥?” 张代表就耐着性子解释说:“姜师傅啊,我的职责是维护工厂安定,保证正常的生产秩序,制止武斗。工厂的内部人事安排,我真是无权过问的。” 姜姨拉着脸说:“你别和我打这些官腔,这个我也不懂。我看啊,你就是怕这孩子他爸犯了错误,妈出身又不好,连累了你!” 张代表就不说话了。 他媳妇这时候就接过话来说:“姜姐啊,你也知道,部队是有纪律的。这事儿我们老张也挺为难啊。老厂长这不是犯个错误那么简单,这是路线问题。他妻子这个事儿,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畏罪潜逃,也没有定性。这时候我们老张也不好说话啊。” 姜姨就问:“老厂长领着大家建设工厂有啥罪啊?这工厂和宿舍区,哪一样不是老厂长领着大家干出来的?那帮红w兵都是些嘴上没毛的孩子,他们知道个啥?再说他们不是没找到老厂长的罪证,最后也没定性吗?老厂长都没罪,他媳妇又哪来的什么畏罪一说啊?还真让我说着了,你们就怕连累上自己,明哲保身!” 姜姨话说的难听,张代表夫妻就不好接话了。 姜姨就看着张代表问:“我听说张代表过去那个部队是老厂长带着的,张代表和老厂长应该是战友吧?” 张代表说:“老师长在部队的时候,我还是个营教导员。” 姜姨就说:“张代表的意思,就是和老厂长不熟悉,不肯帮这个忙了?那就算我白说了。”就拉着姚远站起来说,“大傻,咱们走吧。” 张代表就站起来,拦住他们说:“姜师傅,你别着急,我没说不管啊。虽然那时候我职务低,和老师长接触不多,可老师长是个啥人,我心里还是清楚的。” 这时候,他媳妇就一个劲地拉他的军装袖子。 他就把自己媳妇的手甩开说:“老师长打仗勇敢,待人宽厚,关心下属,一直是我的表率。大傻这事儿,于公,我的确不该管,真不是怕受牵累。可是,于私来说,战友情浓于血。老师长干了一辈子革命,照顾他的儿子,是我这个当下属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姜师傅,这个事儿,我答应你去说。如果革委会不同意,大傻将来就算我儿子,我管他一辈子!” 从张代表家里出来,姜姨就一个劲儿地偷着乐。 姚远就问她:“姜姨,你笑啥啊?” 姜姨就得意地说:“这事儿啊,让我蒙着了!” 姚远就奇怪地看着她问:“啥,就,蒙着了?” 姜姨说:“蒙张代表会管你啊。你姜叔活着的时候,只要是部队上的战友求到他,能办不能办的事儿,他都答应,拼死也得替人家把事儿干成了。为这个,我们家搭进去多少东西呀,我没少和他吵架!那时候啊,和他吵完了架,他总是说,战友就是亲兄弟,比亲兄弟都亲啊,不给人家办不行。我早就听人家说了,张代表和你爸是一个部队上的。我就寻思啊,你这事儿,就只有他肯帮忙,这才敢带着你去找他。” 原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7.傻子发威 和姚远找过了张代表,姜姨是打算去班上看看的,可又怕被她锁在家里的姜抗抗跑了,不放心,还是和姚远一起回来了。 早上姚远和姜姨去粮站买粮食的时候,姜抗抗还在家里睡觉。知女莫若母,姜姨知道姜抗抗爱睡懒觉。她昨晚说了,不许姜抗抗出门,姜抗抗就会一觉睡到中午。 姜美美早上起来,吃了饭上学,姜抗抗还在炕里面打呼噜,跟个小猫一样。 她锁了门,叫上姚远去买粮食。粮食买回来,姜抗抗还没起来。 中午吃了饭,这死丫头睡足了觉,家里没了人,就不见得能关住她了。 果然,姜姨和姚远出现在房头上的时候,正好看见姜抗抗从院墙上把头露出来。 姜抗抗站在院墙跟前的那个煤棚子上,正踩着棚子上面的木柴,想着翻院墙出去,远远看见她妈,立马就把头缩回去,从煤棚子上跳到院子里了。 姜姨开了院门,姜抗抗已经跑到里屋去了。 姜姨去炕上抄了笤帚疙瘩,就去打姜抗抗,吓得姜抗抗嘶声尖叫。 姚远就过去站在母女俩中间,拦着姜姨,嘴里说:“别,别打。抗抗大了,打,不好。” 姚大厦个大,挡在中间,姜姨就打不着姜抗抗。 姜姨余怒未息,举着笤帚疙瘩,厉声问姜抗抗:“死丫头,你打算把我的煤棚子踩塌了呀?说,还敢不敢了?” 姜抗抗缩在炕和长方桌子夹成的角落里,拿手抱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喊着说:“不敢啦——” 姜姨这才放了笤帚疙瘩,对姚远说:“你就在这里,不要回去,替我看着她。”又对姜抗抗说,“你下午要是敢出院门,我回来就打断你的腿!” 姜抗抗小声分辩说:“妈,你不让我去兵团,我也得和刘夏她们几个说一声吧?” 姜姨就高了声说:“说什么说?都是刘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把你教唆坏了,以后不许和她一起玩儿!” 姜姨说完了就转身去上班,照样还是要锁院子门。 姜抗抗就跟在她妈身后边,嘟囔着说:“妈,你把我和大傻锁一个屋里算怎么回事呀?孤男寡女,都老大不小的了,别人知道了,怎么办啊?” 姜姨说:“什么怎么办?他一个傻子,别人能说什么闲话?” 姜抗抗分辩说:“他就是傻子,也是男的呀!” 姜姨想想,还的确不太妥当。反正厂里也没什么正事,就干脆不去上班,在家看着闺女算了。 听说到九月底,上山下乡的名单就出来了,还有半个月。就干脆在家里看闺女这十来天。总算是把志愿表给骗出来,横竖不能让这死丫头再跑出去,填一份志愿表交上! 见她妈又往回走,姜抗抗就说:“妈,你咋那么不信我呀?你去上班吧,我保证不出门还不行吗?” 姜姨就“哼”一声说:“你那个保证,跟放屁差不多。” 姜抗抗就着急说:“你放心吧妈,我向他老人家保证,绝对听你的话,不迈出院门一步!” 姜姨看看姜抗抗,还是一脸不相信。 这时候姚远说话了:“姜姨,你去上班,我在,她,出不去。” 姜姨就疑惑地看看姚远。 姚远说:“我,个大,门口站着,她,出不去。” 姜姨就笑了说:“谁说我们大傻傻呀?这个办法好。你就在院门口站着,她那点力气,推不动你,比锁管用!她要是敢翻墙头,你就把她拉下来!” 姜姨上班去了,姚远就搬个马扎,在院门口那里坐着。 看到姜姨家里的月份牌,姚远这才知道,他穿回来的那天,不是八月三十一号,而是九月十六号。 姚大厦他妈是三十一号那天跳河的,他家的月份牌也就撕到三十一号。 这时候的姚大厦,还不知道关心几月几号,恐怕也没有这个概念。所以,他们家的月份牌,也就到三十一号,再没有人动过了。 姜抗抗哄着她妈去上班,自然还是惦记着要跑出去。 她觉得,姚大厦傻乎乎的好糊弄。 只要她妈走了,她哄哄这个大傻子,自己就可以跑出去。她在她妈下班之前回来,不让姚大厦和她妈说她出去了,她妈就不会发现。 她可不知道,现在这个姚大厦可不是过去那个姚大傻。 她好言好语的哄,恶言恶语地骂,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没有一样起作用。 姚远只要往院门口一站,就跟一尊铁塔一样,推不动,打不开。 姜抗抗急出一身汗来,最终还是放弃企图,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了。 就在姜抗抗闹够了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姚远打开门一看,是那个张建军。瘦瘦干干,尖嘴猴腮,看着就让人讨厌。 张建军看见姚远就是一愣,问:“大傻,你在这里干什么?” 姚远没理他的问话,而是问他:“你,来,干啥?” 张建军就撇撇嘴说:“话都不会说,我干什么你问的着吗?滚开!” 就在姚远愣神的功夫,张建军已经撞开他的身体,进院子了。” 张建军他爹是厂里的二把手,姚远还真不敢得罪他。见他进屋,也只好跟着进来。 张建军见他跟进来,就回头骂他:“你特么跟着我干什么?滚出去!” 姜抗抗在里屋看听见了,就说张建军:“你凭什么说他呀,你怎么不滚出去?” 张建军看见姜抗抗,顿时眉花眼笑,进里屋了。 姚远并不知道张建军和姜抗抗之间的关系如何,不好去干预,自己就坐在外屋里听着,看他来干什么? 姜抗抗坐在炕沿上,张建军就站在她跟前,嘻皮笑脸地问:“抗抗,我那天和你妈说的那个事儿,你妈跟你说了没有啊?” 姜抗抗翻着白眼珠看他,也不说话,一脸嫌弃。 张建军倒是有自知之明,就到窗户根上的椅子上坐着了。 姜抗抗这才问:“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张建军说:“就是咱俩的事儿呗。” 姜抗抗就不高兴了问:“咱俩啥事儿?” 张建军说:“你只要答应,将来肯嫁给我,你就不用去上山下乡,可以直接进矿机当工人。” 姜抗抗轻蔑地看他一眼说:“我才不稀罕当工人,我要响应国家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知识青年的地方去!” 张建军就笑她说:“抗抗,你别傻了。农村你是没呆过,又臭又脏。冬天冻死,夏天能让蚊子给吃了!这还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粮食不够吃,一天顶多能吃个半饱,一年你都见不到一片肉!别说肉,连点油水儿荤腥儿都没有,去了你这辈子就毁了!” 姜抗抗说:“我毁了我愿意,跟你有啥关系?” 张建军就继续嬉皮笑脸说:“你看你这么漂亮,大美人一个,毁了多可惜呀?你给我当对象,不就不用遭这个罪了吗?我现在是保卫干部,一个月能发三十二块五的工资呢!将来我一定能当科长,工资就更高了。我跟你说实话,厂里好多女的想跟我,托人来跟我妈说,我都没答应。抗抗,哥老早就喜欢你,一直关心你,哥将来一定会对你好的。” 突然,姜抗抗高声喊起来:“你干什么?离我远点,别碰我!” 姚远一回头,见张建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坐着的椅子上起来了,正去搂坐在炕沿上的姜抗抗,试图把她往床上压。 姚远心里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起身去里屋拉张建军。 张建军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姚远骂:“你个大傻子,关你什么事?滚外边去,听见没?敢管我的事,当心我揍死你!” 他平日里欺负姚大厦惯了,经常无缘无故就打他。姚大厦虽然个大,却老实木讷,平日里并不敢还手,只是一味受他欺负。 姚远可不是姚大厦。 他一把就把张建军的军装领子给薅住了,然后就像提溜小鸡一样,把他从炕沿上提了起来。 张建军顿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就给吊了起来,几乎脚不沾地就出了屋门,接着就被姚远一把掼在地上,摔的屁股生疼。 大概是平时欺负姚大厦惯了,从来没被他打过。这小子还是那么嚣张,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气冲冲地向着姚远过去,挥拳就打。 拳头没到姚远那里,姚远的脚就到了他肚子上,“咚”的一声响。 这下不仅是屁股疼了,后脊梁顶在煤棚的墙上,差点给撞断了。肚子上挨一脚,也是生疼啊! 张建军半天都爬不起来,坐在地上,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嘴里一个劲抽凉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手揉着肚子,一手点指着姚远说:“好你个大傻子,你敢打我,我让保卫科抓你进去,非打死你不可!” 姚远见他还不服气,就要过去再打他,被赶出来的姜抗抗死死给拖住了。 就张建军这点小身体,姚远再给他来一下,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姚远虽是大学生,可从小不是吃亏的主儿,在学校里打架惹祸,好勇斗狠的事儿也没少干。原先没姚大厦这么棒的身体都不吃亏,不受别人欺负,如今正在火头上,还管得了张建军的死活?要不是姜抗抗死命拉住他,非得再打他一顿不可! 看姚远还要作势打他,张建军这回是真怕了,这傻子力大无穷啊。他再不敢胡说八道,从地上爬起来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8.吃亏了 姜姨从厂里回来的时候,姜美美和姜抗抗姐俩,正一起坐在外屋的椅子上批判姚远呢。 姚远不愿跟俩女孩一般见识,心里也着实后悔打了张建军,就干脆装傻子,任这姐俩摆布,老老实实站在她们面前,低头躬腰,接受两个丫头批判。 其实他现在心里也犯怵。张建军是保卫科的人,他爸又是二把手,让保卫科抓他,这年头还真是小菜一碟。 进了保卫科,挨一顿打那是肯定的了。张代表给他去说的那份工作,恐怕也要黄了。 原先的姚大厦肯定是不敢打张建军。张建军欺负姜抗抗这事儿,姚大厦从来没说过,姚远也就不知道结果如何。这下恐怕就全乱套了。 他有点后悔打张建军了,当时把他给推出去也就完了。 姜姨听完姜抗抗讲的事情经过,反倒笑了说:“打得好!得亏大傻你在家里,要不我闺女吃亏了!”接着就怀疑地看着姚远问,“这事儿是真的吗?大傻你啥时候胆子这么大,学会打人了?” 姜抗抗就埋怨说:“妈,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大傻打了张建军,他能和他算完吗?他走的时候还说,要让保卫科来抓大傻呢!” 姜姨理直气壮说:“还反了他了!这是谁的天下?这是的天下,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天下!他张顺才教子无方,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还敢让保卫科抓他?我还和他不算完呢!再说啦,大傻脑子有毛病,打死人都不用偿命!张建军撞在大傻手里,没打死他就算便宜他了!” 一句话提醒了姚远。这年头可没什么精神鉴定,就算有也没有什么先进的仪器能鉴定出来。大家都知道他是傻子,这个根本用不着鉴定。说他不是傻子,谁肯信呢? 嘿嘿,傻子打死人不用偿命!张建军你个小兔崽子,这下有你好瞧的了!我不打死你,我打你个半死行不行? 正心里得意,姜姨就问他:“还敢不敢打了?” 姚远挺挺胸脯说:“敢……敢!” 姜姨就高了声说:“走,我领着你,再打他去!”说罢带头出门。 姚远明白了姜姨的心思。姜姨这是怕张建军出去胡说八道,坏了姜抗抗的名声,来个反客为主,先声夺人。 他想明白了,心里不由夸姜姨聪明,跟着就出去了。剩下两个女孩,眼看着这俩惹祸精出门又拦不住,只好在家里干着急了。 姜姨到了张建军家的门口,就破开嗓子喊上了:“张顺才,张建军,你们这俩混蛋,给我滚出来!你们欺负我男人死的早,欺负我孤儿寡母啊!” 正是厂里的下班时间,她这一喊,四邻八舍就都过来了。姜姨就把下午张建军去他们家的事儿说给大家听,然后就哭喊:“幸亏大傻在家里呀,要不是大傻打跑了这个挨千刀的,我们家闺女这辈子就毁在他张建军手里啦!张顺才!你怎么教育的你儿子啊?你叫他给我滚出来,当着四邻八舍的面,给我说个明白,还我闺女清白!” 这个张顺才,估计平时为人也不怎么样,大家竟然都向着姜姨说话,纷纷替她打抱不平,甚至有和姜姨一块喊的,还有踹他们家门的。 那个时代,干部的权力还没有这么大,得罪了老百姓,一样会被群众给拉下马来。连老厂长姚大厦他爹这样,军人出身的老干部都会被批斗,何况一个工人出身的张顺才? 大家都在宽街上,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张顺才在家里躲不住,只好出来,身后跟着张建军。 看见张建军,姚远就要往跟前凑,吓得张建军直往后缩。 正主儿出来,大家就都安静了。 张顺才就走到姜姨跟前,皮笑肉不笑说:“他婶儿,有话好好说,有理讲理,这么吵吵干啥?要不,咱进屋去说?” 姜姨一脸黑线,用手指着他身后的张建军喊:“你让你的混蛋儿子,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他干的混蛋事儿!” 张顺才回头看儿子,张建军就想往后躲,正撞到姚远身上。姚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他身后去了。 张建军的脖领子又让姚远给薅住了,顺手一拖,张建军就绕过他爸,到了姜姨面前了。 这回张建军没敢还手,他知道这傻子的厉害了,那是打你绝对没商量。而且,傻子不分轻重啊。那大铁锤打在身上,骨头都能给你打折了。 姜姨就追着张建军问:“你给我说,今下午你到我家干啥去了?” 张建军期期艾艾,姚远就把拳头举起来了。 张建军只好说:“我就是想找你们家抗抗说说话。” 这话一出口,人群里就“轰”的一声响。 那个年代还是蛮封建的。趁着人家家里大人不在,去家里找人家闺女,这就是明显的耍流氓行为! 姜姨就又问:“说!你对我家抗抗干啥了?” 张建军说:“没干啥啊,我就是搂了她肩膀一下,大傻在呢,他就把我给打了一顿。” 姜姨就喊:“你还想干啥?要不是大傻,我们家抗抗还有脸见人吗?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这是仗着你爸当官的势力,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你,你缺德不缺德啊你!” 这句话一出口,张顺才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 这时代,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事,那是大逆不道啊。 自己儿子都亲口承认了,守着这么多本厂职工,他这个当爹的,将来还有啥脸面当干部管别人?就算他想继续当干部,别人也不答应啊,多少人瞅着他那个位置呢? 他脸都黑了,一脚就把儿子给迫地上去了,手指哆嗦着,指着儿子骂:“你,你这个混小子,我打死你!” 四下里逡巡半天,没找着趁手的东西,又跑回自家院子里,拿了一个锨把出来,没头没脑地往自己儿子身上招呼,直打的张建军哭爹喊娘,嗷嗷直叫。 姜姨却看出来,他就是做做样子。要真打,早把他儿子骨头给打断了。 周围职工看着张顺才拿那么粗的锨把打儿子,也有看不出作假来的,就过去把他给拉开了。 张顺才拄着锨把,喘着粗气站在那里,看着姜姨问:“他婶儿,你出气了没有?要是没出气,我把这混蛋捆上,送他去保卫科,该坐牢让他坐牢去!” 张顺才能当上厂里的二把手,也不是一点手段没有。这场当面教子的戏,就演的十分精彩。 这时候,就有人夸他,不愧是厂领导,有气度,有气量。还有人过来劝姜姨,闺女又没吃亏,张建军也得到教训了,这事儿就这么着算了吧? 姜姨是了解张顺才的,知道他这是假惺惺地演戏给大家伙看。可她的目的,经过这么一闹,也达到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守着大家说开了,铁板钉钉。张建军想着趁她不在家欺负姜抗抗,让姚大厦给拦住了。姜抗抗没吃亏,名声就保住了。日后别人想编瞎话,这么多人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不好编了。 张建军从此名声扫地,再想着让保卫科来抓姚大厦,保卫科也不敢替他出头。 她就给张顺才个台阶下,对他说:“你这样管你儿子,才像个领导,我也就不说啥了。不过你早这么管他,也就没有这一出了。” 张顺才就陪着笑说:“他婶儿,你批评的对,是我教子无方。我接受批评,以后一定好好教育孩子。” 姜姨要领着姚远回去,却被张顺才给叫住了。 张顺才就故意高了声对姜姨说:“他婶儿,大傻呢,爹妈都不在了,这生活的确成了问题。不管他爹妈有没有错误,孩子是没有错的。我做为厂领导,又是邻居,一直惦记着大傻这个事儿,跟革委会反应好多次了。 现在,经厂革委会研究决定,大傻顶他妈的班进厂当工人,还是在村里扫大街,明天就上班。 这事儿呢,本来我是打算晚上亲自过去和你说。这正好,我就和你说了吧,就不再跑一趟了。你明天抽个空,领着大傻去厂里办个入厂手续。你要是没空,就让我们那口子领着他去。” 这不计个人得失,高风亮节的作风,立刻引来一片掌声。 回到家里,姜姨一脸不高兴,恨恨地说:“这个张顺才,真是鬼精鬼精的!大傻进厂,明明是我求的张代表,跟他有啥关系?他有那个好心,早就把这事儿给办了!今天本来算计着占便宜,这下好,吃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9.傻哥不傻 第二天,姚远按照姜姨的嘱咐,村头的大喇叭播广播体操的时候,就起来,洗了把脸,刷了牙,到姜姨这边来。 姜姨已经起来,下了一锅面条,也给姚远盛了一碗。 姚远吃面条,得用平日里用来盛菜的大海碗,要不然不够吃。 姜美美已经起来,吃了饭准备去上学。姜抗抗则依旧赖在炕上不肯起,还迷迷糊糊的嘱咐她妈,给她留一碗面条,她起来的时候好吃。 姜姨就嘟囔她:“等你起来,面条都变糊糊了!想吃就现在起来,要不就等中午啃窝头!” 嘴上说着,还是给她留了在锅里。自己却不吃面条,用开水泡了窝头,就着咸菜吃。 姚远几乎已经忘记面条是什么味儿了,闻着那个香啊。他还是没吃面条,去厨房拿一个空碗,把自己的面条到一半进那空碗里,推到姜姨面前,又把姜姨吃的泡窝头,从她手里夺过来自己吃。 姜姨愣愣地看着姚远,忽然就眼里有了泪说:“我们大傻懂事了呀。姜姨这俩闺女,吃饭的时候啊,就没一个管妈的,都白养啦!” 就又把那碗面条推给姚远说:“大傻啊,姜姨知道你心好。可是,今天是你入厂的大喜日子,这面条还是得你吃。” 姚远就摇摇头,抱着那碗泡窝头不撒手说:“我吃窝头,吃了,再吃面,碗里还有。” 姜姨含着泪“哎,哎”答应着,把那碗面条吃了。 吃了饭,姜姨带着姚远出门,还是将院子门锁了。想想不放心,又开了院门,把屋门也上了锁,这才出来,再锁院门。 姚远愣愣地看着姜姨,心说你锁屋门也不管用啊?姜抗抗要是想出去,她可以跳窗子啊?她身上有家里的钥匙,从窗子里跳出来,不一样能开门出去吗? 但接着就明白了。姜姨锁屋门,不是怕姜抗抗出去,而是防备张建军这种小人。 经过昨天晚上那一折腾,张建军当然是不敢来了。可抗抗长的好看,谁知道除了张建军,还有谁惦记她?还是把屋门锁了保险一些。 那个外面的院墙,当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连姜抗抗都能跳出来,任何一个大小伙子想跳进去,那不是易如反掌啊? 姜姨领着姚远出村,过了公路,又过了河上的那个水泥桥,前面不远,就是矿机的大门了。 两个高大的水泥方柱子相隔了十几米远,中间是用角铁和圆钢焊了一个拱形的门梁,担在两个水泥柱子中间。门梁上又用圆铁片镶了五个黑字:矿山机器厂。下面则是两扇同样是角铁和圆钢焊接的大铁门。 正是上班时间,工人们正三三两两,络绎不绝地从北面的宿舍区,穿过水泥桥过来,大多是步行,也有些骑了自行车的。 那时候的自行车,多是二八的大金鹿,或者国防牌的。后轮刹车要用脚往后压脚踏板,前轮则是简单地设计了一块橡胶皮,通过右手的刹车把手,压在前轱辘上。像以后出现的,链条可以向后倒的飞鸽牌那样的自行车,都是很少见到的。 就是这样的自行车,在那时候也属于奢饰品。工人大多都一月挣二三十块钱,一辆自行车要一百五十块,还要有工业卷,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的。 进了厂门不远,就是一个红砖垒的,三层的大楼,这也是厂里唯一的一座大楼。 大楼的样式,有点哥特建筑的风格,尖顶红瓦,中间还建了一个高高的阁楼。阁楼顶上是一根长长的避雷针,此刻却做了旗杆用,飘了一面红旗,没有五角星。倒是大门口的上面,有一个水泥做的门脸,门脸上有个大大的五角星,两边还画了中间长两边短的三条横杠,代表着五角星发出的光芒。 姚远分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个办公楼和铁大门早就没有了,代之的是更高大宏伟的楼房,大门也变成现代化的自动门了。 但在姚远看来,这看着像哥特建筑,其实是苏式建筑的楼房,和粗燥古朴的铁大门,反而更加漂亮和具有艺术性。 跟着姜姨到了一楼的劳资科,领导们都不在,开会去了。姜姨只好和姚远在门外的连椅上等着。 等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领导们回来,却又要开科内会议,组织政治学习,没空搭理他们。 一直到上午十点半,这才有科员开始办公。 来办事的可不止他们,等轮到他们,已经十一点了。 一个科员拿出一张表格,让先填表。 看姜姨要在姓名那一栏上写姚大厦,姚远就拉住姜姨说:“姜姨,我,不叫,这个,名字,太难听。我叫,姚远。” 姜姨愣神一下说:“姚远,这个名字倒很好听。可是,你的户口本上是姚大厦啊,就是不知道改名字人家愿意不愿意?” 姜姨就又去问办事的科员,回来跟姚远说:“人家说改名得先去户籍科。我寻思着,到那里改了名字回来,这里恐怕就下班了。这帮人天天正事儿不干光开会,开完会还得喝茶聊天够了才干正事儿。咱上午办不完,下午再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找着人呢!你又打了张建军。张顺才那个老东西,看着人五人六的,骨子里可坏呢!这事儿咱不赶紧办完了,谁知道他又能想出啥坏主意来?夜长梦多啊!” 就劝着姚远说:“大傻啊,这名字就是个记号,关键还得看咱咋做人。你做的好,就是叫傻子,你不傻谁敢说你傻?你做不好,叫啥不也没有用不是?” 姚远想想,姜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再说,他打了张建军,这小子将来肯定要设法报复自己。披着个傻子的外衣,倒更好对付他。 想到这里,就答应了姜姨不改名字。从此,姚远在表面上,就得叫姚大厦了。 看着姜姨替自己填表,字写的又慢又难看,估计文化程度不高。他倒是写的一手好钢笔字,可也不敢露啊,那就没法解释,姚大厦为啥文化这样高了。 总算填完了表,把手续都办好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科员告诉他们,到下午上班,直接去找管宿舍区卫生的爱委会报到就行了。 爱委会全称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管计划生育、疫苗接种,也管村里的卫生,和行政科、修建科、房产科在一个地方办公。它的办公地点不在厂区,而是在矿机二村东面一个大院子里。 这时候,厂里下班,那边肯定也下班了。他们只好先回家,等下午再去矿机二村。 到家的时候,姜抗抗已经在屋里憋的直跳脚。姜姨忘了,锁了门,抗抗没法出来到厨房盛饭吃,也没法上厕所了。 姜姨开了门,姜抗抗就赶紧往外跑,边跑边喊:“大傻你不许出来,我在外面撒尿!” 姚远当然知道,人家大姑娘在院子里方便,他不能出来,倒是不用嘱咐。 这种过去的平房宿舍区,家里是没有厕所的,方便一般都是去村里的公厕。 矿机一村不到三百户人家,有两个公厕。一个在村东面正中间的边上,一个在村西南角上。姜姨家离着两个公厕的距离都差不多,大概有一百多米远。 这么远的距离,大便过去上还行,小便就不太方便,特别是晚上。 那时候的村子里没有几盏路灯,只在村里几条宽街上,零星散布着几个,还大多是只有几十瓦的白炽灯泡,照亮不了多大一点地方。所以整个村子到了夜间几乎是一片漆黑的。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大家晚上上厕所是很不方便的。大多是家里准备一个小桶做尿桶。大便尽量放在白天,小便就在家里的尿桶里解决。 这夏天里,尿桶当然是放在院子里。姜姨把屋门锁了,抗抗睡醒了,要小便却出不去,只能在家里憋的跳脚了。 抗抗方便了回来,姜姨就骂她:“你个死丫头,知道翻墙就不知道跳窗户啊?大活人能差点叫尿憋死!我走的时候还一再嘱咐你,早起来一会儿做饭,你妹妹吃了饭还得上学。这下好,全让你耽误了!” 姜抗抗也有理,不服说:“你知道我要出来做饭,干嘛还把屋门锁了?既然你知道锁了屋门我可以走窗户,没什么用,干嘛还要锁门?” 姜姨就说:“你要是个小子,我还锁门干啥?大闺女了,一点警惕心没有,还能的你要去建设兵团,你在近处插队都不能让我放心!” 说着话也没耽误姜姨去厨房做饭,姜美美已经背着书包进门了。 姜抗抗明白她妈为啥锁门了,也就不再说话。当娘的操心呀,特别是姜姨这种没了丈夫的娘,比别人操的心更多。 姜抗抗还算懂事,知道她妈不放心她才锁门。想想自她爸两年前没了,妈一个人拉着她们姊妹俩,实在不容易,心里突然也不是滋味起来,脸色就不好看。 姚远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就逗姜抗抗说:“知道,窗户能,走,不走,憋尿。傻……傻!” 姜抗抗就伸手在他头上打一巴掌说:“你知道个屁!我妈贼聪明。按理说,她知道锁门,就一定会从外面把窗户别死。我哪知道她只是锁了门?” 姚远说:“你也,聪明。” 姜抗抗得意说:“我随我妈,当然聪明啦。” 姚远就又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差点,让聪明给,憋死!” 姜抗抗恼羞成怒,过来挥着拳头打他。他就双手抱头,嘿嘿笑着让她打。 女孩子力气有限,姚大厦的身体壮实,皮糙肉厚,打不疼他。何况姜抗抗是和他闹,也不是真打。 待姜抗抗打够了,住了手,去厨房烧火,帮着她妈做饭。姜美美就坐在姚远跟前问:“傻哥,你还会用成语呢?” 姚远就嘿嘿两声说:“傻哥,不傻,就是嘴,嘴不,利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0.唠叨 吃过了饭,姚远回自己那边睡觉。 姜姨嘱咐他,等着村南头那个大喇叭再响起来的时候,和他一起去二村的爱委会报到。 姚远躺在自己屋里的炕上,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他就不明白了,九十年代的姚远,跑到姚大厦七零年的身体里来,脑子是姚远的,一点没变傻。身体虽然是姚大厦的,可姚远身体里的技能一点没丢,比如打架,再比如推独轮车。可为啥这个不会说话还是姚大厦的呢? 这个问题,估计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既然想不明白,就干脆别钻那个牛角尖了。先天不行,后天可以锻炼嘛。他今天说话,就比刚过来的时候好一些了。 他忽然想起来,前天翻姚大厦他爹那个书橱的时候,有一本泛黄的薄本子,是唐宋诗词选,上面都是繁体字的那种,在最里面那个橱子上面的角落里,没被抄家的人拿走。 他可以通过朗读那些诗词,来锻炼自己的说话能力。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地锻炼下去,说不定有一天,就能和正常人一样说话了。 想到这里,他从炕上爬起来,又开了西边那套房子的门,去里屋书橱上找到那本诗词选,拿回这边来。 九月中旬的天气,外面已经不是很热,他就关了窗子和门,在炕上拿着那本诗词选,找出一首唐诗来,偷偷轻声朗读…… 结果是越读越不利索,恨的他把那个泛黄的本子给扔到脚底下去了。 过一会儿,他又坐起来,重新拿过那个本子念,念一会儿,还是念不成句,又生气把本子扔了。 如此反复几次,大喇叭就响了。他把那本子塞到坑上的凉席下面,出门去找姜姨。 爱委会所在的那个办公大院,在二村北面的山脚下,也是平房,和镇政府的办公大院差不多,只是院子里没有水泥地,是黄土压平了的。 爱委会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姓于,和姜姨是认识的。一个大办公室分了里外屋,外屋有七八个男女在一起办公,里屋小一些,就于主任一个人。 于主任对姚大厦很客气,说和他妈也很熟悉,又在他妈这件事上感叹一阵,这才开始交代工作。 矿机有六个自然村,每个自然村爱委会都配了两个卫生员,也就是姚远将来要做的这个工作岗位。主要任务就是打扫村里的街道,保持卫生清洁。 另外,卫生员还要打扫村里的公厕,撒生石灰,抑制苍蝇虫卵数量,消除病菌。每年根据情况,不定期举办卫生运动,到街上和各家各户去检查卫生,喷洒消毒液。 爱委会下面设了一个清洁队,也就是姚远即将去报到和工作的具体单位。 清洁队也在这个院子里,有一间专门的房子用来开会和休息,还有一个放清洁工具的仓库。清洁队由各村的卫生员和正副队长、卫生监督员组成,一共十五个人。 姚远一会儿去卫生队报到之后,从明天开始,就得每天早上按时到清洁队来上班。 早上半个小时的政治学习时间,然后就去库房拿属于自己的工具,回各自负责的村子扫街。中午就不用过来了,到下午下班之前,回来把工具交上。 如此周而复始。 姜姨就跟于主任商量说:“大傻脑子不好使,哪懂什么政治啊?要不就不过来了,直接在村里上班,不行啊?” 于主任就露出为难的表情来说:“不政治学习,这个我可不敢做主。现在,谁敢不参加学习呀?” 姜姨是怕姚大厦脑子不好使,自己走不到这里来。她也得去上班,总不能天天陪着他来这里上班吧? 于主任就又交代说:“大傻这也算是顶了他妈的班了。他妈没找着尸体,厂里革委会指示,先按失踪处理。这样,厂里就把他妈那份供应和工资给停了。” 姜姨就问:“那以后他妈的供应票和粮食配给也没了?” 于主任说:“从这个月,就啥都没了。不过呢,大傻的工资可以从这个月一号算,按学徒工,每月十八,一年以后二十,第三年二十二,三年以后出徒转正,按一级工发,二十七块五。粮食供应改成三十斤。咱们这属于轻工种,按理说得按二十七斤的标准。这是张代表特意交代的,说大傻能吃,多给三斤,按厂里一般工种算。” 从办公室出来,往清洁队去,姜姨就一路嘟囔:“幸亏咱把这月的粮食都买出来了,要不然你这一入厂,就只能买你一个人的粮食了。赚一个月算一个月!可这以后咋办?三十斤,还是不够你吃的呀?” 一路嘟囔着,就到了清洁队。 这时候,清洁队里各村扫街的清洁工还都没回来,就正副队长两个人在,面对面坐在办公桌跟前闲聊。两个人已经得了于主任的通知,知道姚大傻要来顶他妈的班。 正队长张庆忠是个四十好几的老工人,原先在冲压车间干冲压工,出了工伤事故以后,再无法正常工作,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 副队长李乐是个不满三十岁的年青人,过去也是厂里的工人。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上没有把门的,喜欢胡说八道。前两年路线斗争正激烈的时候,这张嘴害了他。要不是他家祖上三代都是贫农,就不是给发配到这里来这么简单了。 见姜姨带着姚大厦进来,正队长张庆忠还没说什么,李乐的怪话就先来了。 “哟呵,来啦?”他看着姚大厦,跟张庆忠说,“这清洁队还真是大杂烩啊,地富反坏右没一样没有,这回又来个傻子,这下就全活啦!” 张庆忠看李乐一眼说:“别胡说八道!”就转过头来,让姜姨和姚大厦坐在门口的连椅上,对他们说,“大傻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他还是顶替他妈,在一村和邵玲一组吧。今天大家还没收工,也没啥好说的。你们先回去,明天按点来上班。工作上的事儿,还是让邵玲明天给大傻说,她熟悉工作,估计教个几天,大傻也就会了。” 这扫大街也是有不少事儿的。厂里前几年凡是犯了错误,又够不上蹲牛棚或者劳改的,开除也不合适,就都弄到这里来了。 张庆忠的分配原则,就是一个村俩。一个正式清洁工,监督一个思想不端正,犯了错误过来的。这也属于监督改造。 监督者负责向他每天汇报被监督者的实际活动和思想动向。被监督者,则要三天给他交一份思想汇报,主要是反省自己犯的错误,还要写上改造和学习心得。 其实,他识不了几个字,他们交的报告他很少仔细看,主要还是存档,给上面有个交待。 比如这个邵玲,初中毕业就进来了,当然是她家里有点关系,不是犯错误发配过来的。在这里当清洁工,虽然扫大街名声不好听,却可以成功逃过上山下乡,不去农村。身后没有关系,这里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 邵玲就属于监督者,原先是监督一个厂医院的老中医,听说年青时为日伪看过病,有汉奸嫌疑。 这老中医在这里干了一年,盼着改造好了回医院工作。却不料厂里实在找不出比他性质更严重的人来了,上面又有名额,就把他给报上去。然后,老中医就没了踪影。 然后,就是姚大厦她妈过来,在邵玲监督下接替了老中医。 如今,姚大厦他妈也没了,姚大厦又来了。这个倒是不用监督,他不是坏分子,他是傻子啊。 不用监督,邵玲也就不用向张庆忠汇报。当然,姚大厦过来,估计也不用写反省材料。 和姚远报了到,姜姨就和他先回来,路上又嘱咐他一些上班工作以后的注意事项。 当然,第一就是要爱党爱国爱领袖,不乱说话。其次就是做人要勤快,尊重师傅。上班要比别人早,先打扫休息室的卫生,帮两个队长擦桌子扫地,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姜姨嘟囔了一路,差点把姚远的脑子给说的沸腾了。 姜姨一路说着,姚远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嗯、嗯”答应着,心里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是有现代思想的人啊,还能扫一辈子大街吗?他就是刚穿回来,还有点懵圈儿,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干,先找个能挣钱吃饭的地方,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一直到吃完了饭,姜姨还是对他不放心,还在教他进厂以后怎么当工人,做好自己的工作,给他举一大堆好的和坏的例子。特别是某某说错了话,被打成什么派,丢了工作的例子,一直说到晚上八点,还没有住嘴的意思。 姚远只能一声不吭地听着,还得不住地点头。 最后就把姜抗抗给说烦了,对着她妈喊:“行啦!他会说话吗就能说错话?你这个念叨法,脑子好使的人都要给你说傻啦!你消停一会儿,成不成啊?我脑袋都大啦,还让不让人活啦?” 姜姨这才住了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1.背语录 其实,姜姨嘟囔的时候,姚远想着自己的心事,基本没听她说什么。 有工作了,一月三十斤粮食,十八块钱工资,可还是不够吃啊。 按姚大厦这个饭量,一月至少也得四十斤粮食才勉强够吃。姜姨家里也不富裕,将来还是个麻烦。 关于粮食,姚远是听姚叔说过的。那时候,姜姨带着姚大厦,早上早早从家里出发,到北面的深山里去买高价粮,半夜才能回来。 深山里管的松,有农户偷偷在里面种了自留地,产了粮食卖给山外来买粮食的职工。 那时候,好多厂里的职工,家里孩子多,粮食也是不够吃,就偷偷到山里买高价粮。 可是,那时候农村是不允许个人拥有土地的,抓住了就要没收。而且,私自卖粮食叫投机倒把,是违法行为,被抓住是要坐牢的。 姜姨带着姚大厦去买粮,多数时候是买不到。有一次总算买到了,回来的路上碰到民兵巡逻,粮食还给没收了,把人给放了就算万幸。 所以,多数时候,姜姨手里是没有粮食,大家吃不饱的。这就怪不得姚远看到的姚大厦,是瘦瘦高高,还有些驼背的,就是那时候给饿的。 而这时候的姚大厦,还是很壮实,很有力气,没有长期挨饿的迹象。 姚大厦他爸是厂长,师级干部,没被抓以前,家里肯定不缺粮食。被抓两年里,姚大厦他妈还在,估计也还有些积蓄。直到他妈也不在了,他才开始挨饿。 而就在这个时候,姚远穿回来了。 按照以往姜姨买高价粮的方式,想吃饱了不挨饿,恐怕是不现实的。姚远得另想办法了。 可在这个贫穷光荣的时代,全国都是一盘棋,又有什么办法好想呢? 回到自己住的这边,姚远站在院子里,愣怔了许久。 这院子空旷的很,不像姜姨那边,又是鸡窝又是煤棚的。而且,这是两套房子的院子,比姜姨那边大出一倍。 如果,把两间厨房都拆了,空地的面积会更大。 姚远用脚步大致测算了一下空地的面积,差不多应该有一分地的面积。 一分地,如果种的好,一年可以收几十斤小麦,一百多斤玉米,加起来就是近二百斤粮食。 二百斤粮食,去掉折耗,每月就等于是多了十五斤粮食,加上他的三十斤定量,一月他就可以有四十五斤粮食,差不多够了! 而且,种的小麦还可以做白面,抗抗和美美这俩丫头,也有白面吃了,划算! 可是,这是职工宿舍啊,拆了厨房种粮食,厂里能答应吗?会不会有人干预? 接着他就想,都特么要饿死了,还管那么多干啥?而且,姜姨说的对,他是傻子,打死人都可以不偿命。我种粮食,谁敢来管我就打他!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跟着姜姨跑一天也累了,回到家里炕上躺下,从炕席下面把那本诗词选翻出来,锻炼一会说话,不知不觉就呼呼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村头那个大喇叭开始播放广播体操音乐口令。 姚远赶忙从炕上爬起来,到外屋洗漱。刚刚洗漱完了,姜姨已经在那边隔着隔墙喊上了:“大傻,过来吃饭!” 吃了早饭,还不到七点,姜姨就催着他去上班。 从这里到二村的办公大院,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到了顶多就七点十分。 姚远不愿意去这么早,可也不好不听姜姨的话。姜姨几乎是拿姚大厦当亲儿子看的,昨晚上还给他准备了新衣服,让他第一天上班穿。 所谓新衣服,就是一件白褂子,一件藏蓝裤子,还有一双塑料底的新布鞋。可在那个时代,这就是最好的打扮了。这都是姜姨在和他报到回来以后,领着他去村南面公路边上的商店里买的,花了好几块钱呢。 就是做为亲女儿的抗抗和美美,姜姨也很少舍得给买新衣服,都是买了布来,自己下手做。 姜姨家里没有缝纫机,就用姚大厦家里的。 而且,大多数时候,只是给姜抗抗做。姜美美穿的,是姐姐穿小了的衣服。 姜抗抗身上的那身军装,则是她爸当兵的时候,发了舍不得穿,留下来的。 姚远到了办公大院的时候,清洁队还没有人来上班,屋门锁着。他只好在门口找个地方,坐着等着。 一直等到过了上班时间,大家才陆陆续续过来。有认得他的,就和他打招呼,心眼儿不好使的,还要嘲笑他几句。 姚远除了认识昨天见过的正副队长,其余都不认识。和他打招呼的,他就冲人家笑笑,并不说话。嘲笑他的,他直接就板着脸权当没听见。 刚来第一天,不摸情况,他也不愿意多生枝节。 一直到早上八点,十五个人才凑齐,在屋里随便找地方坐好,开始政治学习。 学习第一项,是副队长李乐念当天的报纸,主要是社论和新闻。 李乐这个碎嘴子,念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念完,恨不得把报纸上所有的东西都念了,还得掺加一些自己的评论。 这在后世就叫官迷,给点权力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不发挥个淋漓尽致不算完。要不是正队长张庆忠实在听不下去,制止了他,估计这一上午大家就不用干别的,都得听他这个碎嘴子念叨。 姚远坐在角落里,早就听的腻歪了。上班有李乐这个碎嘴子,回家还得听姜姨数叨,这日子还真没法过了! 李乐在张庆忠开口了的情况下,只好闭嘴了。接着,就是每一位队员发言,表忠心。 第一个发言的,自然是张庆忠。 “要斗私批修!”张庆忠第一句话,是语录,然后才开始说正题,“咱们有些同志很不自觉啊,刚发的扫帚,用了才三天,拿回来就变成没毛的旧扫帚了。你当我是傻子啊,我不知道你是把你们家里的旧的拿来顶账?这就是私心,我们要很斗私字一闪念!这一次,我不说是谁,你明天给我自动把新扫帚换回来,我也就权当什么都没发生。别逼着我开批斗会,用群众斗争的办法对付你,那时候你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庆忠讲完了,就又轮到李乐了。 李乐这个得意,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 这一说,就说了个天南海北,陈芝麻烂谷子,足足四十分钟,差点就把姚远给说吐了。 李乐总算讲完了,又轮到监督员赵顺章了,也是先说一段语录,然后谈自己的学习感想,表达决心。 接着,就是每一个队员,都得说语录,表决心。那些犯了错误发配到这里来的,还要加一段反省发言。说少了是态度不够诚恳,说多了大家不爱听。 最后,就轮到姚远了。 张庆忠这才跟大家介绍他。都在一个工厂里,大家没见过姚大厦也听说过他,他是老厂长的孩子,又是傻子嘛。 张庆忠介绍了姚大厦,却没有打算让他发言。姚远不干,别人都发言,为啥他不发言? 李乐说:“你一个傻子,你知道什么呀,你还发言?” 姚远就认真说:“我,也会背,语……语录。” 李乐笑了,说:“你会背?背一个我听听?” 姚远不笑,一脸肃穆说:“为,为……人民,服,服……服务。” “轰”的一声,一屋子的人就都笑了。 姚远可不管大家笑不笑,他不笑,继续拿出严肃认真的样子来往下背:“千……千,千万,不……不要,不要,忘记,阶,阶……阶级,斗……斗争。” 大家又哈哈大笑。 姚远还是不笑,一脸虔诚地又背一条:“不是……东……东风,压……压倒,压倒……西……风,就……就是……西……西风,西风……压……压,压倒,东风。”,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句两句的这样背诵,大家听着新鲜,还满高兴。他背多了,大家就有点头疼了。 可姚远记着的语录多着呢,丝毫没有要说完的意思。 最后,李乐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好了,好了,不说了,明天再说吧。” 姚远就不干说:“我,还,有,好多,没说,我要说完!” 李乐就训他说:“说什么你说?不许说!” 姚远“哇”地一声就哭了,哭声跟打雷差不多,把屋里所有人都给吓一哆嗦。 他边哭还边喊,“你欺负,我,不许我,背,语录!我……我,找,张代表,告你,去!” 张庆忠就冲李乐摆摆手说:“让他背,你和他一般见识干啥?” 李乐听姚远提张代表,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个傻子能进清洁队,可是张代表的意思。那个张代表据说是傻子他爹的老部下。 李乐可是犯过政治错误的人,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是张庆忠看着他头脑灵活,又识文断字,才让他干副队长的。 那个时代,犯过错误的人,神经都是格外敏感的,总怕再犯错误。再犯错误,可就是屡教不改,性质就严重了。 阻止别人背语录,在这时候,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想到这里,李乐就不敢说话了。 大家就听着姚远背语录,却听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再也笑不出来。 姚远这语录背起来可就没完。他其实也记不了多少语录,时间长了,不免再倒回来重复。他一字一顿的,到后来吐字越来越含混不清,大家听的难受,恨不得他赶紧背完了,谁又在乎他在说什么? 眼看就要到中午下班时间,姚远看看挂在屋里的电钟,时间差不多,这才住了嘴说:“背,背完了,明天,接……着背。” 他背着的时候,张庆忠就和李乐就在那里嘀咕了。见他总算住嘴,饶了他们,张庆忠就说:“大傻啊,从明天开始,你早上就不用来上班了,就在家里等着,邵玲过去的时候,到你家里叫你吧。” 姚远达到了目的,就再不说一句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2.不爱红装爱武装 大家让姚远折腾到快下班,还得去库房,推自己的小推车,把铁锨、扫帚、簸箕、喷雾器一堆工具放到手推车上,然后再去院子里装几锨生石灰。 这些工具得带到各自负责的村里去,要不然下午上班还得来一趟。 邵玲的情况,姚叔和姚远说过。这是个身形瘦小的姑娘,和姚大厦年龄差不多大。 姚大厦上小学的时候,和她在一个班呆过。人挺老实,也不怎么爱说话,对姚大厦也不错。所以,姚叔记得她,会对姚远说。 姚远就跟着邵玲,去库房推小推车,再在邵玲指导下,去院子里装了生石灰。 肩背式的喷雾器没了药水,邵玲又领了药来,教着姚远去自来水跟前兑好了,都装在喷雾器里。还不忘嘱咐姚远,去找监督员赵顺章,领了口罩和线手套。 清洁员每月可以领四副线手套和两个口罩,再多领就得队长批条了。 等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就到了下班时间。姚远在前面推着小推车,邵玲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一起往一村这边走。 邵玲就对姚远说:“这已经下班了,咱到一村以后,把车子和工具都放到村委会的大院里,下午上了班再去推出来吧?” 这姑娘说话声音不大,声音里还带了些懒洋洋的韵味。也不知道是因为瘦小,没有力气说话,还是故意要这样文绉绉的。 姚远就问她:“咱们,下,下班,村委会,还,有人?” 邵玲就对他解释说:“村委会中午有人值班,不锁门的。” 姚远就不说话了,推着车子在前面走。 从二村到一村,有条小道,翻过一道土坡,土坡下面,就是一村的地界了。 走这条小道,要比绕到公路上去走公路,再从公路绕回来近不少,他们就走了这条小道。 小道是窄窄的黄土路,周边是半人高的野草,远处是庄稼地。 这时候,庄稼地里的玉米已经一人多高,快要成熟了。还有些地种的是矮一些的谷子,地里农民用秫秸扎了几个一人高的架子,上面蒙了些破布,用来模仿人的样子,吓唬到处乱飞的麻雀,不敢到地里去糟蹋粮食。 小道窄,走不开两个人,邵玲只能在姚远后面跟着。 待下了土坡,小道就拐上了一个宽些的土路。 土路一头连着公路,一头通往一村东面的公厕,是离这里五里地以外的一个农村,用驴车过来拉公厕的粪便压出来的。 那时候农村种地不用化肥,都是用粪的。所以,城里和工厂公厕的粪便,还是好东西。各村和生产队都要将这些公厕,按地域划分到各生产队。各生产队只许挖分给自己的公厕粪便,不许挖分给别人的,不然生产队之间就会闹矛盾。 五里地以外那个村里,赶着驴车来拉粪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叫刘二赶。 刘二赶和姚大厦关系不错,姚叔对姚远说过这个人。有时候粪拉的多了,驴老了,上坡拉不动,姚大厦会帮着刘二赶推车。 刘二赶来的时候,就经常给姚大厦带些小东西。装在笼子里的蝈蝈,在田野里孵窝的鹌鹑,高枝上鸣唱的黄鹂,有时候赶上地里落花生,还能给他带一捧花生来。 待小道拐上宽路,邵玲就和姚远一起并排着走。 邵玲就说:“你不记得我啦?在小学的时候,咱们还在一个班呢!” 邵玲长的很普通,不丑也不俊。姚大厦记人,也跟长相没关系。谁对他好,他就能记得谁。 姚远说:“记得。”就问,“你为啥,不……上高中?” 这时候,他说话倒比背语录利索许多。背语录那是故意装的。 邵玲回答他说:“我妈说啦,这年头上不上学没多大用处,上了高中也得去农村插队。我初中毕业,正好我妈身体不好,提前退休,我就过来顶她的班了。” 说着话,已经接近了村东头那个公厕。刘二赶这时候已经挖完了厕所,赶着驴车回去了。 在村东头的公厕东面,是一条很宽很深的露天排水沟。村里的生活废水,都排到这个排水沟里,再由排水沟,排到南边的河里去。 排水沟上面有一座水泥板的小桥,过了小桥,就是公厕和矿机一村。 过了桥,邵玲就把厂里发的,白色的口罩戴上了,把脸蒙的严严实实的。 姚远明白,邵玲不是嫌这里臭,而是不愿意让别人认出来。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做清洁工和掏大粪的刘二赶差不多,是最下贱的差事了。 邵玲戴好口罩,和姚远一起,往村南面的村委会大院方向去。 姜姨已经在村委会大院里等他们了。姚大厦第一天上班,她不放心。一上午没等到他回来,就更不放心,干脆来村委会等着他们。 两个人进了院子,把工具放好,邵玲摘了口罩,准备回家。她家也在一村住着的。 这时候姜姨就从村委会的屋里出来,拉着邵玲问:“玲呀,你们今天咋回来这么晚,出啥事儿啦?” 邵玲和姜姨挺熟,就笑着对她说:“都是这个大傻给闹的,要不早就回来啦。” 姜姨就问:“大傻又犯啥混了呀?” 邵玲就把早上开学习会的经过给姜姨学说一遍,最后格格笑着说:“大傻把张队长脑浆子都要闹出来啦,张队长直接服啦,就说,你以后直接在村里等着,不用来队上啦。” 说完了,姜姨就和邵玲一块回家,姚远在后面一声不响地跟着。 和邵玲分了手各自回家,姜姨就领着姚远来自己家吃饭。进了外屋,姜姨坐在椅子上,又让姚远坐在马扎上。 姜姨看着姚远问:“你啥时候会背语录了?” 姚远说:“抗抗,整天,语录,不,不离口,我,听,听会好多了。” 姜姨又问:“背语录,就是为了不用早上去队上报到,是不是?” 姚远就低着头不说话。 过一会儿,姜姨就问:“大傻啊,你跟姜姨说句实话,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姚远看看姜姨,过一会儿说:“姜姨,我,啥……啥时候,傻,傻啦?我就是,说……话,不……利索。” 抗抗做好了饭,从厨房进来,正好听见姚远说话,就学他的话:“姜姨,我,我就……是,是个,大……傻子!” 姜姨就骂:“滚一边去,你要有大傻这个心眼儿,我还不操心了呢!” 姜抗抗就瞪眼瞅她妈,然后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说:“也对,我要跟大傻一样,就不用去插队,也去街上扫地,你就不用操心了。以后,我,我就……就是,姜……大傻了。” 姜姨就笑了,骂着说:“滚,去街上看看,妹妹怎么还没回来?” 正说着话,美美就开了院门,肩上挎着书包进来了。进门就喊:“妈,我爸还有留下的军装没有啊,我也要穿军装!” 姜姨就有些迷糊,问她说:“你个小屁孩,你穿军装干什么?” 姜美美认真说:“我已经是高中生了,我也长大了,我姐能穿军装,我为什么不能穿?” 姜姨这才意识到,美美今年开学,已经上高一了。唉,孩子们转眼就大了!姜姨脸上就带了许多沧桑的感觉。 她想想说:“倒是还有一套。可那套你爸没穿过,我是准备留给你姐插队的时候穿的。” 姜美美就说:“那我穿我姐穿过的那身,总可以吧?” 姜抗抗就不干了说:“你看不到我都舍不得穿啊,我出门才穿的。你个小屁孩,给我穿坏了咋办?” 姜美美就冲她姐姐喊:“凭什么两套你都霸着呀,要不我就穿新的!” 姜抗抗就笑她说:“你这点小身子骨,能撑起军装来吗?别丢人了,该干嘛干嘛去!” 姜美美就来磨她妈:“妈,你看你大闺女,一点理都不讲!” 姜姨也为难,就顺着姜抗抗的话说:“美美呀,你身子骨还没长开,撑不起军装来呀。要不,咱还是等你再长大一些穿吧?” 姜美美就眼里有了泪说:“人家都穿军装,凭什么我不能穿啊?” 姚远看着,忽然就想起来,姚叔他爹也是军人出身,家里应该有军装,他前天收拾橱子,好像还看到过的。 于是就说:“我,家里,有……军装。” 大家就把目光一起投向了他。 姜美美就过来拉他说:“对啦,我姚大爷过去是师长呢,肯定有军装,没准儿还是四个兜的呢!走,傻哥,咱们过去找去!” 姜姨就严肃了脸训姜美美说:“美美,你干什么?你傻哥就是有军装你也不许穿,那是你姚大爷留给傻哥的念想。” 姜美美就撅着嘴,斜她妈一眼,进里屋去了。 姚远就站起来说:“姜姨,衣服,就是,穿……穿的,留着,没用。”就喊姜美美,“美美,走,跟我,找去。” 姜美美就一下从里屋蹦出来,拉着姚远的胳膊,冲着她妈喊:“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说罢,就拼命推着姚远往外跑。 两个人来到姚远这边,进了里屋,姚远就指了指三抽桌下面的橱子。姜美美就跑过去,把半个身子钻到橱子里翻腾。 终于,在橱子最底层,找出一套军装来,却是绿呢子的,肩上靠近领子的地方,有两个小孔,肩膀处还缝着一个横条。 姜美美把那军装小心地放在炕上,皱着眉头问:“这是啥军装啊,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啊?” 姚远却知道,这是五五年部队授勋时的将校服。礼服是藏蓝的,军常服就是这种绿呢子的。 这种衣服发放的很少,将来极具收藏价值。 看来,姚大厦的养父,在五五年授勋的时候,已经至少是校级军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3.人善被人欺 看到是有收藏价值的将校军常服,姚远倒有些舍不得给姜美美了。 于是说:“这个,厚,穿,热。” 姜美美有些失望,但还是说:“我看这军装比我姐的漂亮呢。”就和姚远商量,“反正过几天就入秋了,我不怕热。要不,我就先穿着?” 在姜美美心里,穿军装就是一种时尚,热也不怕的,只要是军装就行。 姚远理解不了这种时尚。好好一漂亮大姑娘,穿这男人穿的军装,有什么好看的? 关键他还是心疼这身将校服,这在以后会值很多钱的。 他想半天就说:“再,找找。肯定,还……有,薄的。” 于是,两个人又翻箱倒柜,终于在炕头的橱子里找到一个包袱,里面还有一套普通军装,却是穿的发了白的。 这下美美高兴了,越是发了白的,越是时髦。 这身军装是纯棉布料的,也跟姜抗抗的军装不一样。姜抗抗的军装,是涤卡布的。估计这军装也是五十年代的,将来也会值钱。可总比让美美把那套将校服给糟蹋了强。 当姜美美拿着那套发了白的布军装过来的时候,姜抗抗的眼睛都绿了。她懂货啊,这种军装,是第一代军装。能穿这种军装的人,都是干部家的孩子,是目前最时髦的装束了。 于是,姜抗抗变的大方起来,愿意用她爸那套没穿过的军装,换这身旧军装,甚至搭上她那顶军帽都行。 姜美美不懂这些,但姜抗抗忽然变得如此大方起来,她心里也怀疑姐姐居心不良。可是,能多换一顶军帽也值得。 可惜的是,那套布军装,姜抗抗穿着小。 姜抗抗就烦躁了,没好气地对姚远说:“你爸怎么长这么小的个子,你怎么长这么大?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姜姨就不干了,骂姜抗抗:“你会不会说人话?谁让你长这么快的?你还不是我亲生的呢!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以为姚大厦不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又知道他并不傻,姜抗抗这么跟他说话,是很不妥当的。 姚远倒不在乎姜抗抗胡说八道,嘿嘿笑着说:“个小,子弹,打……不着,才,能活着,当大官,有,军装……穿。” 姜姨却说:“别看你爸个小,那可是咱矿机最有能耐的人。老矿机人都知道,没有你爸,就没有今天的矿机。现在的干部,连给你爸擦屁股都不够资格!” 下午上班的时候,邵玲就过来叫姚远,一起去村委会推了车子出来,到宽街上扫地。 “咱们只打扫宽街,胡同走道不用管。”邵玲告诉姚远说。 宽街是土路,倒是不用扫土,只把街上落的树叶和人们乱丢的垃圾扫起来,装到小推车里,最后将垃圾推到村北一个挖防空洞时留下来的大坑里就可以了。 扫街的时候,遇到路上出了坑,就铲些土来,把坑填平,再用铁锨拍实。 另外,下水道都是露天的,沿着街道边上小水沟。水沟堵了,或者出现了缺口,废水流到外面来的,也要修补一下。 这些不用邵玲说,姚远也会干,而且干的还相当不错。姚远不让邵玲干活,只让她在一边看着,他自己干。哪里干的不对,遗漏了,邵玲就跟他说。 整个村子里就四条宽街,用不了俩小时,姚远就都打扫干净了,然后就是去两个公厕,喷消毒水,撒生石灰。 消毒水夏天两天喷一次,春秋一个星期一次,冬天一月一次。生石灰两天撒一次,冬天没苍蝇的时候不撒。 邵玲去女厕所,姚远去男厕所,也很快就干完了。两个人就把工具再放到居委会院子里,各自回家。等差半个小时到下班点的时候,再一起推了车子回二村大院的清洁队,交了工具下班。 两人放了工具各自回家,走到姚远家房头的时候,正看见张建军从家里端了铁锨,铲着一堆鸡粪,扔到宽街上。 姚远走到他跟前,淡淡问一句:“你,没,上班?” 张建军正回身往自己家走,起先没看着姚远。姚远一说话,吓他一跳。回身看见姚远,仍旧是一脸不屑说:“你又不是我们领导,我上不上班,你管得着吗?” 这句话一说,姚远就知道张建军是对自己心有余悸的。因为他这话的口气,没把姚远当傻子,而是和正常人说话的语气。 姚远说:“你,不……上班,我,管……不,着。你,乱……扔垃圾,我,管。给我,铲,起来,扔,垃圾场,里去。” 张建军嘿嘿一笑,看看他说:“大家都扔垃圾场里,还要你干什么?你的职责,就是把我扔的垃圾,打扫起来,懂不懂?” 姚远就摇摇头,然后说:“不……懂。”就问,“你铲……不铲?” 张建军不搭理他,一脸得意往家里走,突然袄领子一紧,不由自主就回来了,正迎上姚远瞪起来的牛眼和举起来的拳头。 “我,再……问,你,一遍,铲不铲?”姚远咬着牙问,样子也变得狰狞起来。 张建军心里就打个哆嗦,连声说:“铲,我铲行了吧?” 姚远就放了他,看着他把那堆鸡屎弄干净,对他说:“记着,我再,发现,你,使坏,我就把……你扔的,都扔,你们,家院子里!” 张建军边打扫边说:“姚大傻,你就狂吧,有本事你就扔一个我看看!” 姚远就过去,把张建军手里的铁锨抢过来,要往他们家院子里扔。 张建军急忙拦着他说:“算我没说,算我没说行不行?” 姚远就嘿嘿冷笑说:“你,记住,傻子打……死人,不偿命!” 张建军脸色就白了,嘴里骂:“你特么是傻子吗,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傻子呢?” 姚远回骂:“你,才……才,傻子!” 看着张建军打扫干净了,姚远才放他走了。 邵玲远远看着,张建军走了,这才走过来说:“咱们推车下班吧?” 姚远就问:“不,回家……了?” 邵玲说:“你和他闹这一场,都到点了,还回什么家啊?” 两个人再往回走,邵玲就问:“原先我记得你挺老实的,老是让他欺负,也不敢还手。这回这是咋了,你都敢打他了?” 姚远过一会儿就说:“这……年头,人……善,被人欺。” 邵玲就点头说:“这就对了。你人高马大的,干吗要怕他呀?这家伙可坏了,你妈扫街的时候,他就经常欺负她。”想到姚大厦他妈没了,这话有点犯忌讳,就闭了嘴不说了。 姚远却站下了,瞪眼看着她问:“他……欺负,我妈?” 邵玲就奇怪,这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张建军不止欺负他妈,经常是连他带他妈一起欺负,他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但在邵玲想来,姚大厦脑子有问题,过去的事儿忘了也没什么好新鲜的。 就说:“对啊。你妈没的前一天,在街上扫街,他还打了你妈一耳光呢!” 邵玲毕竟年龄小,说话不知轻重。这句话一说,姚远就知道姚大厦他妈为什么要跳河了。 那是解放前的大学生啊,过去曾经是家财万贯的资本家大小姐,混到扫大街这一步,心理已经近于崩溃了,张建军再给她一巴掌,她哪里受得了? 好你个张建军,小兔崽子,我知道我为什么要穿回来了。 在姚远最后的日子里,是姚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瘫痪的他,姚叔也是姚远那时候唯一可以说话的朋友了。 老天爷让我回来,就是替姚叔报恩,也是替他报仇来了! 他不再和邵玲说什么,自己低着头,向着前面去了。 晚上躺在炕上,姚远拿着诗词选朗读一阵,觉得比前几天说话流利了不少。 练一会儿朗读,他把诗词选放下,就静静地仰躺着,睁着眼睛想心事。 种地,这时候季节不对,种什么都不合适。再过半个月,秋收之后,就把院子里种上小麦。 种小麦也得提前准备呀。两个厨房得拆掉,拆了砖头瓦块的往哪里放?还有厨房里的东西,也得有地方放才行。 另外,种地还得先翻地,得有翻地的工具,还要准备锄草,收割的工具。还得需要有种子。 撅头、锄、镰刀,村前五金土产商店里有卖的,可以去买。种子,就得去农村淘换了。 对了,农村盖房子也得需要砖头瓦块和木梁,可以用这个换种子和农具。 种地还需要肥料。这时候化肥估计是买不着。但是,在公厕边上的空地里,他看到有掺了炉灰,晒着的肥料,那是刘二赶晒的。 有时候,公厕里粪多,刘二赶拉不了,就会在那里,将拉不走的粪便,掺和了炉灰,晒成肥料,攒到多了,什么时候公社的拖拉机有空,就让拖拉机过来,一并拉走。这是姚大厦过去和他说过的。 和刘二赶说说,估计自己用他些肥料,他不会不答应。实在不行,自己就出些力气,帮着他晒肥料。 虽然这活又臭又脏,可回到这个时代了,就顾不上脏不脏,臭不臭了。 对了,也可以托刘二赶到他们村里打听一下,谁家盖房需要砖头瓦块的,帮着他联系,换些种子农具过来。 姜姨一家,是对姚大厦最好的,所以姚大厦说他们家的事情,说的最多。 后来,姜姨好像一辈子没有再嫁人。把两个闺女拉扯大了,都不在身边了,还是一个人过日子。 几年之后,姜姨最终还是从农村给姚叔找了个媳妇,给他做饭收拾,姚叔这才不用姜姨管了。不过,姚叔仍旧是不时过去看她,就拿她当娘了。 姜抗抗最后去了哪里,姚叔没有说。现在姚远猜测,估计是那一纸志愿书,因为没有像现在这样抽回来,而当真去了建设兵团,再没有回来。 姜美美一直在矿机当工人,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后来,厂里经济效益不好,姜美美好像下岗了。但姜美美在将来长什么样,具体是哪一个?姚远就不记得了。 姚远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4.我要吃饭 九月底的时候,插队的通知书就来了。 姜抗抗被分到了离家六十里地以外的一个山区农村里。和她一起去的,还有两个男生,一个女生,一共是四个人。 而刘夏那几个填了志愿要去建设兵团的,也大都如了意。 刘夏倒是没去,她家里听说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急了眼,去市里托了亲戚,以身体有疾病的理由留了下来,在家待业。 还有几个没去的,就都是干部家庭的孩子,也包括张建军的弟弟张建国。 当然了,没去的,自然是各自有各自的理由。 虽然早就知道抗抗要离开,姜姨看到通知书,还是流泪了。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娘啊! 姜抗抗倒是挺兴奋,终于不用呆在家里吃闲饭了。虽然没去成建设兵团,刘夏不也没去成吗?在家里待业,还不如我呢! 而姚远给她的评价,仍旧是那句话:“傻……傻!” 不过,姚远在说话上,经过不断朗读那本诗词选,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可以干净利索地说出来那个字:“傻!” 为这个,不免又挨姜抗抗不少的小粉拳。 办好一切手续,也就是户口和粮食、人事关系,十月中旬,所有插队的知识青年,要到市里的工人文化宫集合,市里开欢送大会。 市领导,还有农村里接受他们的公社、大队,都派了代表过来,一起参加大会。 矿机派了一辆解放大卡车,把知识青年们送到市里的会场去。 出发那天早上,姚远陪着姜姨和姜美美,一起把姜抗抗送到矿机厂门口那里,大卡车就在那里等着。 姜抗抗穿了她爸没穿过的那身新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在三个人的簇拥下,步行去河南边的厂门口。姚远在后面,替姜抗抗背着打成行军背包的被褥和脸盆一类生活用品。 姜姨的眼睛都哭红了,一路嘱咐着姜抗抗,最后就把抗抗给说烦了,大声嚷着说:“妈!你别唠叨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姚远心里也泛酸,不由就想起自己去远方的城市上大学的时候,自己父母送自己到车站的情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解放卡车走远了,姜姨还站在那里,舍不得回去。 姚远就说:“姜姨,要不,咱们去,市里,看,开,欢送会去?” 姜姨就摇摇头。去市里,车票就要两毛钱,三个人就是六毛,她舍不得。 家里只留下了生活费,所有多余的钱,姜姨都给姜抗抗带走了,她是唯恐闺女去了农村受苦啊! 送了抗抗回来,姜姨难过了好多天,一直无精打采的,幸亏身边还有个美美,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缓过来。 这个姜抗抗也是,到了目的地,也不给家里写信,直到姜姨去打听别人写了信回来的,才知道她在那里挺好。 而在这些天里,姚远却干了不少事情。 刘二赶还真给他找了需要砖瓦的人来,趁着早上大家都去上班,村里没几个人,来一辆拖拉机。 农村人干活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厨房给拆了,砖瓦木料拉了两趟,在大家中午下班之前,院子里就空空荡荡的了。 同时,农具,麦种、玉米种、谷子种,都给他备齐了,还答应他,明年种子没了,还可以去要,还是白给。 肥料,刘二赶说了,随便他去拿筐挑,用多少挑多少,就是不要上多了,把庄稼给烧坏。 刘二赶是种地的老手,怎么翻地,怎么施底肥,都手把手地教他。 等姜姨发现了姚远院子里的厨房没了,姚远都把小麦种子给播上了。 姜姨就有些担心,想半天问他:“厨房可是公家的,你这么不声不响地拆了,房产科知道了,能答应吗?” 姚远就愣儿吧唧地说:“我要吃饱,不种地,吃不饱!”他的说话能力,在眼见着好转。 姜姨就又想想,点着头说:“等那些人来找你的麻烦,你就这么对付他们!你是傻子,不怕和他们耍横。” 姚远就分辩说:“姜姨,我不傻!” 姜姨说:“知道,知道。可是,该当傻子的时候,就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你不傻。” 姚远就嘿嘿地笑了。 果然不出姜姨所料。等地里的麦苗出头的时候,张建军首先就发现了这个事情,接着就去房产科报告去了。 房产科来了几个人,要铲了姚远的地,还要上报革委会,对姚远进行处理。 姚远把撅头往门口一戳,来个不讲理:“我要吃饭!” 我在姜姨家里吃,厨房不做饭,没用,不拆了留着干啥?谁敢动我的地,我就用撅头打烂他的脑袋! 房产科拿姚远没办法,张建军又撺掇着保卫科的人过来。 保卫科也就披着一身虎皮,真碰上姚远这样的愣头青,也是没啥好招。 他是傻子啊,你动他的地,他真敢拿撅头打你脑袋。真让他打出个好歹来,你找谁说理去呀? 最后,还是革委会副主任张顺才一句话,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张顺才说:“他就是个傻子。你见正常人有在自家院子里种地的吗?一个傻子,你们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张建军满指望着利用这个事儿狠整一下姚远,出出自己在心里憋了好久的恶气,没成想让他爹一句话就给搅黄了。 他不理解呀,回家埋怨他爹。 张顺才骂他说:“你知道个屁!” 张建军看他爹的样子,就知道老家伙留着后手。可到底是啥后手呢?他想不明白,就愣愣地看着他爹。 他知道,他爹不是菩萨,坏心眼儿比他多了去了。 张顺才就说:“你特么都二十五了,连个媳妇都说不上。我和你妈商量着,从老家农村里给你说个媳妇,过了年赶紧结婚!” 张建军还是不明白,这娶媳妇结婚,跟姚远的地有啥关系? 张顺才就慢慢地说:“结婚娶媳妇,你不得有地方住啊?你看咱们家这点地方,能招开你将来一家人不?” 张建军还是不明白,还是傻乎乎地看着他爹。 张顺才就说:“你特么怎么这么笨呢,还是不是我儿子?姚大傻那边不两套房子吗?你才入厂几年,要按着厂里的住房分配方案,你猴年马月才能分上房子?” 张建军就有点明白了,可还是不太明白,问他爹说:“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把姚大傻多余的那套房子给弄过来吗?他一个人,本来就不该占着两套房子。让房产科直接去收回来不就完了?” 张顺才就一脸不耐烦说:“你特么脑子还真是不转弯。你也不想想,房子弄过来,能轮到你吗?多少比你大的职工结了婚,都还在农村租房子住呢!我要是硬把房子给了你,别人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啊?” 张建军就更糊涂了。 张顺才这才解释说:“现在厂里工人多,房子不够住,房产科早就想收那套房子了,是我一直拦着不让收。收了就没咱家的份了。 房子在大傻手里,只要大傻能同意,将来你结了婚,不就可以住进去了吗?住进去以后,慢慢成了事实,时候长了,咱再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让房产科把房子转到你的名下,房子不就成你的了吗?” 张建军就泄气说:“这个死傻子,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一样,我还问他要房子住,爸你想什么呢?再说他就是肯让我住,我也得敢住啊?和他住一块,他还不得天天打我,我去找死去呀?” 张顺才就摇摇头说:“你呀,还是年青,不长心眼儿啊!” 接着就说:“大傻不两套房子吗?现在他住东边,西边空着。咱不会哄着他去住西边,把东边空出来让你住?到时候咱们把中间砌一道围墙,你不就和他隔开了吗?” 张建军恍然大悟,接着就犯愁问:“那,怎么才能让傻子同意呢?” 张顺才说:“这不就得等机会么?现在机会就来了。我让他种地,他就得让你住房子。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去找他商量。” 姚远还真没想到,自己斗跑了房产科和保卫科,都是张顺才在里面搞鬼。此刻,他正一心一意侍弄自己那一分地呢。 院子一边靠屋门的地方,只留了窄窄的一溜走道供他进出,其余就都开垦成庄稼地了。 这年头,吃饱了比什么都强。也只有解决了吃饭问题,他才能有闲余时间,来考虑其他问题。 此刻,看着一丛丛的麦苗从地里钻出来,他心里比什么都痛快。几乎天天下午下了班没事儿干的时候,他就蹲在自家屋门口,看着那些麦苗,看着它们一天比一天高出一截来。 种地就得浇水,不浇水不长啊。村里就一个自来水头,在南面最宽的宽街上,离着这里百十米远。 村里人用水,都是到那个自来水头那里,用扁担挑了水梢去打了水回家,再装到自家水缸里。 姚大厦家里也有水缸和扁担、水梢,他已经学会了挑水。有姚大厦这样强壮的身体,一担水撑死不到一百斤,他挑起来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这天下了班,和邵玲回队上交了工具,他就去拿了扁担挑水。先把姜姨家的水缸挑满了,再把自己家的也装满,最后一担,就用来浇地。 麦苗刚发芽,用不着天天浇水。而且,刘二赶告诉过他,这要过冬的麦苗,不能让它长太高,不然不抗冻,到冬天会冻死,影响产量。 现在的麦苗,主要就是让它生根,根扎深了才抗冻,明年才能吸收更多的养分,结的麦穗才会又长又大。 想起来刘二赶这句话,姚远看着地里的麦苗犹豫起来,这担水是浇还是不浇呢? 正拿不定主意,就见张顺才推开自己的院子门,溜达着进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5.黄鼠狼给鸡拜年 姚远蹲在自家屋门口,看着张顺才进来,心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家伙过来,干什么呢? “小……心,别……踩,踩我的,苗!”他故意装着说话不利索,冲着张顺才喊。 张顺才就哈哈一笑说:“放心,叔小时候也种过地,知道咋走这地垄。” 说着话,沿着中间的地垄过来,果真一点也没有走偏,踩到地里的麦苗上。 走到姚远跟前,张顺才看着院子里的地说:“大傻,你还真有两下子,这地种的着实不错!” 姚远说:“是,拉……粪的,老头,他……他教,教的。”却并不起身让张顺才进屋。 张顺才有些尴尬,还是自己说:“大傻啊,进屋,叔跟你说个事儿!” 姚远就站起来进屋,坐在外屋的小木椅子上,那是姚大厦小时候坐着的椅子,很矮的那种。 张顺才满屋里瞅瞅,就自己去里屋,拉了把椅子出来,坐在姚远跟前,这才说:“大傻啊,按说呢,你这在院子里种地,是违反厂纪厂规的,绝对不允许的。要不是叔在会上极力维护你,和领导们讲明白,你的确是粮食不够吃,确实有困难,这地你绝对种不成,你信不信?” 姚远坐在那里,闷声不想,等着张顺才往下说,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张顺才就说下去:“叔帮了你,你也得记着叔的好,帮帮叔,这叫互相帮助,你说是不是?” 姚远就问一句:“我,咋……帮你?” 张顺才就说:“你看啊,叔是俩儿子,都老大不小的了。特别是你建军哥,二十五了,到了娶媳妇结婚的年龄了。可是叔家里就那么两间房,实在是没地方让他娶媳妇呀。叔呢,就想跟你商量,你看你这边两套房子,你一个人也住不了。你能不能让你建军哥结婚的时候,暂时住一套?你放心,只要你建军哥找着房子了,立马就会搬出去。” 姚远就明白了,原来这老家伙是憋这么个主意。 他立刻就回绝说:“不……行。我还,种……地呢!” 张顺才脸上就不好看了,拉下脸来说:“大傻,我这可是先帮的你。你要是这么个态度,我只要一句话,公事公办,明天厂保卫科就过来,把你的地给你平了,你信不信? 你不要以为凭着你力气大,敢打人,厂里就怕你,那是我给你压着呢!厂里真跟你较真,光保卫科就一百多号人,你一个人再厉害,你能打得过百十号人? 不只是这样,你这样公开违反厂里的纪律,厂里就是开除你,也是合情合理!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学徒,开除你,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姚远想想,这老家伙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是二把手啊,而且是主管事务的二把手,一把手是个老干部,早就有职无权靠边站了。 看来,他把院子变成麦子地,厂里不和他计较,也并不是完全因为他在人们眼里是傻子,而是这老家伙惦记着他多出来的这套房子呢。 那他为什么不公开收回这套多出来的房子呢? 姚远很快就想明白了,公开收回去就得公开分配,那就没有张建军什么事儿了。 想到这里,他就说:“可,我,种地了,不能,种了,再……铲了。” 张顺才说:“就铲一半,给你留一半。” 姚远就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说:“谁……敢铲,我,打死他!” 张顺才就笑了说:“给你留一半就算对你客气了,你别不知足!你要是不答应,我明天就叫人来,全给你铲了!而且,你拆了公家盖的厨房,得罚你的款,把公家的损失补上!” 姚远已经想明白了他的阴谋诡计,心说你敢明着闹,这房子你儿子也得不到,大不了鱼死网破,咱看谁怕谁! 他就鼓着腮帮子说:“我……要,吃饭!谁动……就……打死,谁!” 张顺才这个气,这傻小子怎么就一条道跑到黑呢?准是抗抗她妈那个臭婆娘给他出的主意! 这臭婆娘,男人死了两年了,还不消停,宁肯自己憋着,也不要他的好处,让他占便宜。这会儿又挑拨着这个傻子种地,还真特么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可这事儿真要闹僵了,公事公办,他儿子想占这套房子结婚,就不太容易办了。 群众的眼睛雪亮啊。这年头,干部算个屁?真要让群众抓着你搞特殊,惹起众怒来,他这个副主任还真不一定能挡的住。 想到这里,他又换了笑容,对姚远说:“大傻啊,你看这么着行不行?这一季麦子呢,你已经种上了,咱就先不铲,等着它明年熟了,收割了。你再种地,就只种西边那个院子。这边呢,就空出来,给你建军哥住,这样总成吧?” 姚远想想,这事儿撕破脸,他这一季还真就白种了。没准儿把这老家伙惹急了,他工作也保不住。 他就点点头,接着就说:“我……住,东边,不让,让……西边。” 张顺才见姚远答应下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笑着解释说:“你看,你一个人,住哪边不是住?这东边呢,和叔家里挨着,围墙一打开,我们就还是一家。你建军哥将来就是结了婚,也方便照顾叔和你婶儿不是?” 姚远想,反正还得等到明年麦子熟了,说不定我这段时间就能想到对付他的主意了呢,倒不如先答应了再说。 想到这里就说:“说……好的,等……麦子,熟。” 张顺才说:“叔是堂堂国家干部,还能说话不算话?你放心,就等明年麦子熟了,收割了以后。” 姚远就答应了。 张顺才达到了目的,晃晃悠悠地走了。 姚远去姜姨那边吃饭,就把这事儿和姜姨说了。 姜姨听明白了,不由恨恨地说:“我说这事儿怎么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原来张顺才这老家伙,惦记着给他儿子弄房子呢!大傻,这事儿咱坚决不能答应!咱就是地不种了,把房子交上去,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老家伙!” 见姚远不吭声,就急了说:“我这就和你找张代表去,咱地不种了,姜姨带着你去山里买高价粮!” 说罢就要起身。姚远就拦住她说:“姨,不急。还能,种下,这一季来。我还有,时间,会想到办法,让他住不成!” 姜美美就在一边撇嘴说:“我妈这聪明人都没办法,你傻乎乎的,有啥办法?” 姜姨就说姜美美:“别胡说八道,你傻哥一点不傻!”就问姚远,“你想到办法了?” 姚远摇摇头说:“暂时没有。不过,我,会有,办法。” 接下来,姚远还是没有想到办法,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想办法。 麦子虽然种上了,可收获得等到明年夏天。剩下来的这半年多的时间,他还得吃饭,粮食还是不够吃。 原来的时候,姜抗抗的户口在家里,女孩吃的少,定量吃不了,还能剩下几斤粮食,填补到姚大厦嘴里。 如今,姜抗抗插队去了,她的粮食也就随着带走了,家里有姚大厦这张大嘴,就更不够吃了。 姚远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姜姨为什么犯愁。现在,他已经不敢吃饭吃饱了,要不然,粮食很快就会见底。 他得想办法弄粮食啊! 这时候,邵玲告诉他一个消息。 有一条火车道,从矿机工厂区南边通过。在工厂区南门不远,有一个火车站。矿机生产需要的物资,都是由火车拉过来,卸到这个火车站上。 那个时代,还没有铲车、装载机一类的机械装卸货物的工具,厂里运输队也多是马车,卡车就那么两辆。 想把火车站卸下来的物资,弄到厂里的仓库,大多还是靠人力。 厂里运输队人手有限。那两年大家忙斗争,厂里基本不生产,需要的物资也没有多少,运输队还能勉强够用。 从今年开始不行了,国家开始拨乱反正,强调生产,矿机又开始干活了。 这么着,厂里需要的物资就多了,运输队就忙不过来了。 张代表出了个主意,鼓励矿机职工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利用礼拜天的休息时间,去火车站帮着运输队装卸物资。 当然,去的职工也不白干。报名的,每月粮食按重体力劳动标准,给涨到四十五斤,然后每月再给五块钱的补助。 这可是个真正的重体力活,一般身子骨稍差一点的,还真干不了。所以,到现在,厂里报名的并不多。 姚远决定去报名,这样,他就可以吃饱饭了,而且,还有五块钱的零花钱。 姜姨管着姚远的吃喝用度,姚远挣来的工资,也就都交给姜姨,他手里是没有钱的。 这干搬运挣来的五块钱,他就可以不交给姜姨,自己留着,万一需要钱,又不好意思问姜姨要的时候,他可以用这个钱救急。 去火车站装卸物资,只是礼拜天干。姜姨已经知道他不是傻子,礼拜天他出去玩,姜姨也不会管他。他就决定先瞒着姜姨,暂时不和她说。 这倒不是因为这五块钱,而是因为姜姨是拿他当儿子看的。他才刚满十八岁,去干这么重的体力活,姜姨肯定不会允许他去的。 第一个礼拜天,他去干了一天,终于知道为什么邵玲说,这活一般人干不了了。 这完全就是拿着人肉换猪肉,全靠拼死力气呀!晚上回来,他累的浑身酸痛,躺在炕上直接就不想动了。腰酸背疼不说,膀子和两条腿一直疼了四五天,才总算慢慢地好了。 可好了之后,又一个礼拜天就到了,还得去呀! 这个年代的人,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呀?姚远想死的心都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6.疯虎下山 人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遭不了的罪。 姚远干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就适应了。 礼拜天干一天下来,再不感觉到腰酸背疼,膀子和腿也不疼了。 在干活的过程中,他也学会了如何使用巧劲,更学会了如何偷懒。 现在,他说话已经不再顿挫的那么厉害。不过,有时候,他还是故意那样说话,愿意让别人把他当做傻子。 当傻子好处多啊,别人不会和他计较。 清洁队他可以早上不去报到;就算干搬运,他偷懒了,别人看出来,也不觉得他是故意的,而是认为他的确是累了,需要歇一歇。 那时候的人,大多还是心地善良的,想别人的时候,不会故意往坏里想。 他的麦子也长势不错。 刘二赶过来挖厕所的时候,还专门到他家里看看,告诉他,麦子长的太好,不利于过冬,帮着他间苗。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姚远已经可以应付一切,不耽误扫街,不耽误礼拜天去火车站干搬运工,也不耽误他种地。 天空压满铅云,鹅毛大雪就纷纷洒洒地从铅云里飘下来,地上很快就白白地覆盖了厚厚一层。 姚远那个时代,是很少能够看到这么大的雪的。到处都是水泥马路,雪下来也会被迅速融化,无法形成这个年代这样,厚厚的积雪。 下雪的时候,姚远和邵玲是不用扫街的,只等到雪下完了,再出去扫雪。 如果雪下得太厚,雪也不用扫。先用铁锨把大道中间,铲出一条小路,然后用扫帚把小路上的雪尽量打扫干净。 剩下的,小道两边的积雪,就等着自己慢慢消融了。 而这时候,各家各户也多会出来,把胡同走道里,以及自家门前的雪打扫了,让从胡同里出来的小道,和宽街上姚远打扫出来的小道,连接在一起。 最后,村里所有积雪中的小道,都会连接起来,在一片洁白之中,形成曲里拐弯,四通八达的交通地图。 矿机子弟中学设在四村,离着一村有三里多地。 下了雪,天也变短了,姜美美晚上放学回来,姜姨就不放心了,要出去接她。 姚远不让姜姨去,路上很滑。 他拿了铁锨和一把扫帚,自己出去接姜美美,顺便把村口通往公路的那条小道再扫一扫,撒些炉灰,省得大家走起来滑倒。 村口那个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正在播放着样板戏。虽然过了下班时间没有多久,路上已经没有行人,空荡荡的。 矿机虽说已经恢复了生产,但人们在那几年懒散惯了,纪律观念并不强,往往迟到早退。特别是这种下了大雪的时候,大多都会提前下班回家。 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在冒着白烟,袅袅地往无一丝风的,黑暗的天空里升腾着。 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但是地上有白雪反光,周围的景物还是能够看得见。 走到大喇叭那里的时候,姚远就远远看到公路往村里走的路口那里,围着几个人。虽然大喇叭不断地聒噪,姚远还是隐约地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那是姜美美的声音。 整天的在一起吃饭,姜美美的声音他还是能够一下听出来的。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往那群人那里跑。 跑近了的时候,他看清了。姜美美和另一个女生,被四个男孩围在中间,左冲右突地出不了他们的包围圈。 一个穿了棉军大衣的男孩,伸手去拉扯姜美美,姜美美发出一声尖叫之后,就拼命和另一个女孩手挽着手,去挣扎,躲闪。 “美美!”姚远大喊一声,扔了扫帚,只一只手抓着铁锨,就向着他们跑过去。 听到姚远的一声大喊,姜美美就像见了亲人,也冲着姚远喊:“傻哥!”在那四个人一愣神的功夫,就拉着那个女孩,冲过他们的包围,跑到姚远身边来。 姜美美一脸的恐慌,躲在姚远身后,用戴着的无指棉手套,指着前面那四个人说:“他们欺负我!” 姚远不是怕事的主儿,冲着那四个人就过去了。 四个人里头,他只认识一个,是张建军的弟弟,张建国。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个穿着军大衣,拉扯姜美美的男孩,被刚才姚远的喊声吓一跳,这时候看见是姚大傻,反倒不害怕了,自己凑着就过来了,嘻皮笑脸说:“这不是大傻子吗,你也敢管闲事?” 话音未落,姚远一巴掌过去,男孩带着的棉帽子就飞了出去,人在地上转了个圈子,脚下一滑,坐在地上。 姚远本就人高马大,身体壮实,又在火车站干一个月搬运,锻炼的更加孔武有力,此刻胳膊上都是腱子肉。这一巴掌在气头上打出去,都带着风声。要不是这小子棉帽子上有棉护耳护着,这一巴掌就能给他打聋了。 这四个人,都是和姜抗抗一级的同学,都有关系不用去农村插队,在家待业闲的没事干,下了大雪相约着出来打雪仗,正碰上姜美美放学,随即起了坏心。 张建国也看出来是姚大傻。 他知道他哥被这个傻子打了,却并不知道傻子到底有多厉害。 他哥瘦小枯干,挨打也算正常。 再说,张建军就是个好吹牛的主儿,挨了打还振振有词。 他是傻子,我能和他一般见识吗?他打死人可以不偿命,我打伤了他还得给他治。和傻子打架,不划算! 张建国对他哥还是了解的,所以,对他的解释也就不屑一顾。他早就惦记着找机会收拾一下这个傻子,找回面子来呢。又想想姚远那高大壮实的样子,他一个人恐怕吃亏,一直没敢造次。 今天算是正好了,他们四个,傻子一个,四个打一个还打不赢吗? 他就喊着说:“这个傻子打我哥,今天我得给我哥报仇!哥几个,大家一起上,揍他!” 其他两个听了,立刻冲姚远过来了。那个穿军大衣的,也甩了军大衣,从地上爬起来。 姚远可没把这四个人放在眼里。 那个时代生活质量不高,能长他这么大个的,很是少见。他又力气惊人,还怕这四个毛孩子? 他话都懒得说,抡起铁锨,照着冲上来的第一个的脑袋上,就是一铁锨。雪后天气冷,都戴着棉帽子,铁锨拍不死人。 “砰”一声响,第一个就倒下去了。第二个吓得一愣神,这才想起来对方手里有家伙。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姚远的拳头就到了。 这回他没用铁锨,用了拳头。这一拳打在脸上,也跟挨了一铁锤差不多。那人一捂脸,姚远的脚又到了。 一脚踹在肚子上,就是穿着棉袄也受不了。那人直接捂着肚子蹲下了。 穿军大衣的刚过来,眼看着姚远三下五除二,俩伙伴就都趴下了,这也太快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转身想跑。姚远能让他跑了吗?抄起铁锨,紧赶两步一铁锨拍在背上,他也趴那儿了。 张建国就看傻了,腿迈不动步了,那是吓得。 眼看着姚远凶神恶煞一般,面目狰狞地走向他,他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给姚远跪下了。 “傻哥,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他带着哭腔冲姚远喊。 姚远嘲讽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就你,这,怂货,还不如,你哥呢!” 这时候,那仨人也从地上爬起来了。姚远目露凶光,瞪视他们,吓得三个人不约而同打个哆嗦。 姚远小时候好斗狠打架,知道这打架就是凭一股气势。你气势上压倒别人,架就打赢一多半了。 在他眼里,这四个人虽说年龄和他一般大,可在打架上,他们就是四个小屁孩。 他一手拄着锨把,一手指着他们说:“还打,不打?这回,你们不跑,我就,不用,锨,拍你们。” 碰上这么个下手不管轻重死活的活祖宗,那仨哪里还敢说打?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逃跑,这个尴尬就别提了。 姚远回头,一脚就把张建国迫了个跟头,厉声说:“都过去,给……姜美美道歉,她说……放你们走,你们,才能走。不然,我……非,把你们……屎,揍出来……不可!” 有姚远这尊大神,拄着铁锨在一边站着,四个人不敢不从,只好去求姜美美,道歉。 四个年青人不是大奸大恶,也是平日里闲的,逗着姜美美玩儿。 姜美美只是被他们吓着了,这时候见他们这副可怜样子,也就不和他们计较,对姚远说:“傻哥,让他们滚,咱们回家吧,我妈该着急啦。” 姚远懒得搭理四个人,自己迈开大步在前面走,让姜美美和那个女孩在后面跟着,一起回村了。 看着他们走远,穿军大衣的那个问张建国:“姚大傻啥时候这么厉害了?原先大家伙欺负他,他都不敢还手啊?” 张建国就嘟囔说:“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我哥还叫他打了一顿呢!” 另一个就说:“以后少惹他,让个傻子给打一顿,这事儿传出去,咱哥们儿还怎么做人啊?这事儿谁也不许说!” 姜美美这回高兴了,回到家,吃着饭,就把姚远一人打四个的这个光荣事迹,跟她妈添油加醋地学说一遍,最后说:“我做梦都没想到,傻哥原来这么厉害!” 姜姨就看着姚远说:“大傻,以后不许拿铁锨拍人,拍不巧,真会死人的!” 姚远不在乎说:“没事,都年青,没毛病,打不死的。” 姜姨就着急说:“你这孩子,咋不听话呢?铁锨在别人手里拍不死人,在你手里,就你这牛力气,下手不知轻重,拍不死才怪!” 姚远就“嗯嗯”答应着,不说话了。 姜姨这才问姜美美:“他们怎么欺负你啦,没吃亏吧?” 姜美美就怪眼看她妈说:“妈!你想什么呢?他们都是矿机子弟,就是逗着我玩,哪能真干坏事啊?” 姜姨就生气说:“你知道逗着你玩还让你傻哥打他们?也不知道拉着你傻哥,真打出人命来咋办?” 姜美美就冤枉说:“他出手太快了,我拉的住吗?再说,我也让他吓傻了,跟疯老虎一样,我敢拉吗?” 姚远一边唏哩呼噜吃饭,一边听娘两个斗嘴,也不插言。 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似乎已经变成享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7.逛城 姚大傻又傻又疯,蛮不讲理,逮谁打谁的名声,很快就在矿机一村传播开来。 这也是张顺才家两个儿子,再加上他婆娘,四下里广播的功劳。 但一般老百姓,心里还是明镜似的。自大傻在村里打扫卫生以来,街道是最干净的。 他从不偷懒,街上没有垃圾,没有掉下来的树叶,水沟也再没有被堵塞过,污水在街上横流。就连公厕,也比以往干净了许多。 这孩子心地不坏,从不欺负老实人。 你不是故意去找人家的麻烦,把人家逼急了,人家会打你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和他一块扫街的邵玲怎么不说他坏呀?姜姨那么厉害,不吃亏的一个人,为啥不说他坏,还管他吃,管他喝? 你们张家一向仗着自己男人当副主任,横行乡里,蛮不讲理,占别人便宜,粘公家便宜,这下碰到对手了?活该! 姚远还真不坏,对他好的人,他会真心对人家好,他这也是在替姚叔报恩。 一个缺心眼儿的人,天生老实木讷,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能够平安活下来,还有了工作有了家,没有那些实心实意照顾他,对他好的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这年快过年的时候,他去火车站干搬运工,已经挣了十五块钱,加上单位发的四块五毛钱的过年钱,他手里就有了十九块钱五毛钱。 他跟姜姨说,这十九块五毛钱,就不给姜姨了。他要用这个钱,给抗抗和美美买点过年的礼物。因为抗抗来信说,她过年要回来了。 他去火车站干搬运工,是无法瞒过姜姨的。因为买粮食的时候,姜姨就会发现,他的定量变成四十五斤了。 姜姨除了心疼,就是感动。 孩子懂事了,知道自己挣粮食吃,不给别人填麻烦。他的爹妈如果活着,知道大傻这么懂事,心里该是多么欣慰呀! 开始的时候,姚远去火车站干搬运工,姜姨也是不放心,曾经偷偷跟着他,在一边看着。见姚远力气比那些壮劳力还大,也知道使巧劲,知道偷懒,不卖死力气,也就渐渐地放心了。 这时候,她心里已经坚定了大傻并不傻这个概念。等姚远提出来,要给抗抗和美美买过年的礼物,姜姨就更坚定了心里那个念头。 孩子知道感恩,就恰恰证明孩子一点都不傻呀。 她就对姚远说:“大傻啊,你攒点钱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花。另外呀,你每月的工资,姜姨也替你攒着呢,等你大了,好替你说媳妇用。” 姚远就摇摇头说:“姨,不用。我就是,想知道,给抗抗,美美买啥好。” 姜姨说:“这市面上能有啥呀,有啥也得要票。还是你自己攒着吧,别有点钱就烧的你不知干啥好,不许乱花钱!” 姚远就知道,从姜姨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一共十九块五毛钱,估计也买不了多少东西。姚远干脆就抽空自己坐车去了市里。市里商店多,没准儿就能买着稀罕的东西。 这个时代的市里,跟姚远那个时代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共两三条街道,再往外就是农村的庄稼地了。 商店大的就两家,第一百货商店和第二百货商店。一个在市中心,一个在市区北面的火车站那里。 他干脆就去了第一百货商店,就那里最热闹。 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时代买过东西。等他进了商店,不仅大吃一惊。原来这个时代的东西,不是论几块钱,而是论几分钱的。 鸡蛋,二分五一个!糖果,五毛一斤,还是牛酥的!花布,最好的三毛七一尺! 我滴个天!他终于知道,他手里这十九块五毛钱的价值了,还想着买不了多少东西呢! 他知道这个时代买东西要带着购物票,所以,把工作以来发的各种票都带着。 花了五块多钱,就给抗抗和美美一人买了一件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大暗红方格的厚棉纺布料。 至于为什么这个流行?他当然不懂。是百货商店里卖布的售货员告诉他的,当然还得加上布票。 然后,又花三块钱给姜姨截了一件碎花袄的布料。 反正姜姨自己会做,就让她自己做吧,连抗抗和美美的,一起。 还剩下十一块钱,他不知道再买什么好了。 这时候,楼下在开展销会。他看见了一个家长给一个十五六的女孩子,买了一双白色的球鞋,是女式的,中间有一根白带子的那种。看看整个商场,也就这双鞋子没有土气。干脆就给美美买双白回力球鞋吧。 白回力球鞋花了三块五。 他记得美美是穿三六的鞋,抗抗穿三七的。两姊妹为这个吵过架,因为抗抗有双三六的军鞋穿着挤脚,美美要穿,抗抗还不舍得给。 买了球鞋,他又看到柜台里有一双黑色的皮鞋,带着个丁字带,是半跟的。这双鞋含了些现代的设计理念,与和它一起摆着的那些这时代的皮鞋,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问了一下价格,是六块五,猪皮的。 我嚓,这么便宜! 于是,他就又要了这双皮鞋。 剩下一块多钱,他留出两毛钱的车票钱来,其余就都买了牛酥糖。 当他带着东西满载而归,回到姜姨家里的时候,姜姨睁大了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一堆放在里屋炕上的东西,说不出话来了。 “你这孩子,你怎么回事你?我让你攒着钱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以后再发钱,都给我上交,不许自己拿着!” 大半天,姜姨才说了这些话。 姚远就嘿嘿两声说:“我去接美美。” 自打了那四个小子之后,姚远怕他们继续欺负姜美美,每天姜美美晚上放学,他就在学校门口等着。 美美和同学一起放学出来,一大帮在一起走。他也不吭声,就在她们后面远远跟着。 姜美美知道他在后面,也就不害怕。 一路走着,经过矿机各个村子,大家不断离开大队回家。 走到一村路口上的时候,就剩姜美美和那个那天和她一起走的女孩子了。两个人就在路口上站着,等姚远从后面赶上来。 姚远赶上来,三个人就一起进村,然后回家。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姜姨正盘了腿坐在炕上,看着姚远买的那块红方格子的布料发愁呢。 老式的斜襟褂子她会做,新式的开襟褂子她不会呀。姚远买的这块布料,是竖直花纹的,只能做开襟的新式衣裳,她不会。这可咋整? 姜美美进屋,就看到那双回力球鞋了,眼睛立马大了一倍,一下就扑过去了。 学校里好多同学都穿这种球鞋,她求她妈好几回了,就是不给买。 她抓着那双球鞋不撒手,趴在炕上,仰着头看着她妈问:“妈,这是你给我买的?” 姜姨正犯愁,就没好气说:“美死你!妈没钱给你买,是你傻哥买给你的,以后可得对傻哥好点!” 美美就抱着球鞋跑到外屋里,冲着姚远笑:“傻哥,谢谢你!” 姚远说:“过年穿,现在不许穿。” 他现在说话,字数少了就听不出打顿来,于是就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表达。 美美就乐呵呵地说:“现在我也舍不得穿。” 就又跑回里屋,看着摊开在炕上的红方格子布料,问她妈:“这也是傻哥买的?” 姜姨瞅她一眼,没好气说:“你咋知道?” 美美笑着说:“你才舍不得花钱买这么好的布料,这是最流行的。” 话音未落,就看到炕边那双黑皮鞋了,又扑过去,拿起来一看鞋号,就知道是姜抗抗的,立刻就撅了嘴出来,对着姚远,气咻咻地说:“傻哥你偏心!为啥只给我姐买皮鞋?我这辈子还没穿过皮鞋呢!” 姚远说:“你学生,不能穿皮鞋。” 姜姨就在里屋说:“美美,你真是烧包到家是不是?你姐就穿过皮鞋啦?我也没穿过!你傻哥挣了钱,自己舍不得花一分,都便宜你们两个小蹄子了,你不说感激他,还说他偏心?依着我,你球鞋都没有!” 姜美美不理她妈,在姚远身边坐下来,嘻嘻笑着说:“我知道,这都是傻哥去干搬运工,一个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挣来的血汗钱,我就是和你逗着玩,傻哥你不生气哈?” 姚远挥下手说:“去,别嬉皮笑脸。跟你,生啥气?好好学习,傻哥就高兴。” 姜美美依旧嘻皮笑脸:“我妈可抠门儿呢,过年从来不给我做新衣服,我都是穿我姐倒下来的。长这么大,托傻哥的福,我终于有新衣服穿啦,还有新球鞋。” 姜姨就在屋里喊:“闭嘴,个死丫头!这开襟褂子我不会做,做不出来,看你穿个屁!正琢磨咋办呢,全让你把我脑子搅和乱了!” 姜美美就冲里屋伸舌头,做鬼脸。 姚远就站起来了,进里屋说:“姜姨,我不知道,你不会做。” 姜姨就冲着他苦笑:“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干妇救会的时候识了几个字,要不是你姜叔当兵,现在还在农村呢。这城里人穿的衣裳,我没学过,过去见都没见过呢。” 姚远琢磨半天说:“姜姨,我看见我……屋里,缝纫机上,有……一本,裁缝书,里面好像,有西式……服装……” 姜姨就说:“那是你妈留下的,她是个才女,啥都会。你去拿过来,我看看能看懂不?” 姚远就回自己屋。 姜姨一探身,又看见姜美美抱着球鞋坐在外屋了,就喊:“你不去做饭,坐在那里愣什么神啊?看不见我忙着吗?” 姜美美就一撅一撅的,去厨房找东西,回外屋来做饭。 这时候,屋里点着炉子取暖,做饭也就在屋里炉子上了。姚远屋里没有生炉子,白天大都在姜姨这边。 只是到了晚上快睡觉了,姜姨从这边锄一锨碳火,放到姚远那边的炉子里,通过走里屋炕的烟道,把炕烧热。 这样,姚远过去睡觉,炕就不凉,不会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8.温暖的感觉 姚远从屋里拿了那本裁缝书过来,姜姨皱着眉挑选半天,找到个中意的样子。 但是不久,姜姨就叹息一声说:“这到处都是斜线、圆线的,还得计算,我看不懂啊。” 姚远就把那本书拿过来。他大学毕业,这种裁缝图纸对他来讲,当然就小菜一碟了。 他就问姜姨说:“我给你,画好图,你照着剪下来,能做出来吗?” 姜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你能看懂这东西?” 姚远就点点头说:“我看我妈做,就懂了。” 姜姨将信将疑。看都能看懂,这是傻子吗?这恐怕连她知道的,最精明的人都做不到! 姚远看她不信,就说:“这么着,姜姨。咱先找报纸,粘在一起。我在报纸上,画样子。你,剪报纸。先拿报纸做,如果对,再按着报纸,样子,剪布。” 姜姨立刻就明白了姚远的意思,这是个好主意! “好,咱说干就干!”姜姨下炕穿鞋,准备去找报纸。 姜美美就在外屋喊:“先吃饭还是先干活?我饿啦!” 姜姨是个急脾气,可也不能因为裁衣裳就饿着闺女。 姜美美收拾好了饭桌,一家人就先去吃饭。 姜姨三下五除二把饭都扒到嘴里,把稀粥也喝了,就匆匆忙忙去找报纸。 这时代最多的就是报纸,姜姨家里不缺。 不一会儿功夫,她从厨房里拿来一摞报纸,又在炉子上用点白面熬些浆子,把报纸按着布料的大小粘在一起,摆在炕上。 姚远吃完了,从姜美美书包里找支铅笔,进里屋画样子。姜美美则负责刷碗扫地收拾。 姜姨找了皮尺来,按着姚远说的,在姜美美身上量尺寸,这个她会。 姚远就照着姜姨量出来的尺寸,在报纸上画图。 这画衣裳图纸,应该用专门的画线粉饼。姚远在纸上画,也就不去找粉饼了。 大学生画个裁缝图纸,基本不用费什么事。一会儿功夫,图纸完成。 姜姨按着图纸把样子剪下来,又用浆子把报纸按着要求粘起来,果真就是一件衣服。 待浆子干了,把姜美美拉过来让她穿上,别说,就是一件西式褂子,还很合身。 姜姨就傻了。 能画图纸,现在厂里那些技术员,有几个可以做到?而且还这么快,根本不用思考啊! 姚远锄了炭火,回屋睡觉去了。姜姨这一晚上,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原先姚大厦他妈活着的时候,她是知道姚大厦说话不利落,木讷,脑子也确实不好使的。 可是,他妈这才走了半年不到,姚大厦咋就一下变这么聪明了?这太吓人了! 难道,这冥冥之中就有天意? 要知道,姚大厦他妈可是矿机少有的才女,总工程师啊!那脑子聪明的,就没见她有不会的东西。 难道,这个姚大厦不是她抱来的,是她亲生的?还是她在阴间记挂着自己的儿子,求了什么神灵,把自己的聪明都给了姚大厦? 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她就又把姜美美叫起来,问姜美美这是咋回事? 姜美美睡的迷迷糊糊的,又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也觉得,姚大厦变了。 原先谁都敢欺负他,现在是他欺负别人,那些坏孩子见了他害怕。还有,就是他说话越来越好了,眼看就要说成句了。 “妈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问她妈。 姜姨没好气说:“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还叫你起来干啥?” 想想就又说:“这事儿千万不要说出去,免得吓着别人。” 姜美美就郑重地点点头,然后一歪脑袋,钻进被窝里,继续做梦去了。 姚远也知道,自己从一个傻子,一下子变聪明了,能吓着别人。可他也不能一辈子当傻子啊?他觉得,自己用了这几个月才渐渐显露原来的本色,已经够慢了,可是,还是把姜姨给吓着了。看姜姨的眼神,他就知道,姜姨有点害怕他的表现了。 害怕就害怕吧,慢慢适应就好了。反正姚大厦他爹屋里,技术书籍也剩下不少,他就说自己会的,都是从那里面自学的。 他不变聪明也不行啊,隔壁张顺才父子,还在惦记他的房子呢,他得想办法治他们。张顺才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你总当傻子,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他一直记着张顺才和他说的那个事呢,也一直在琢磨怎么对付这个老东西。 后来,他就把目光落在姚大厦父母留下的那台收音机上了。 收音机是放在里屋三抽桌上的,跟半个放衣服的木箱子差不多大。这肯定是电子管的,这时候国内还没有晶体管设备。看大小,这东西功率小不了。 他曾经打开,把音量调到最大。那动静,震的屋子都要抖起来。 一个更损的主意,开始在他心里慢慢形成。 可是,他懂晶体管电路,对电子管电路不太熟悉。正好姚大厦他爹屋里,有本电子电路入门,上面有各类电子管的构造原理。 学会了这东西的构造原理,其余就大同小异了。 这一阵子,他睡觉前就又多了一个任务,学习电子管工作原理,然后再念诗词选,然后才睡觉。 腊月二十三那天,姜抗抗回来了,只单肩挎了个军用帆布书包,其他什么也没带。 她来信只说要回来过年,并没有说具体几号回来。回来的时候,正是晚上饭点,一家人在外屋里,围着小方桌吃饭,她就那样推门进来了。 姜姨坐的位置冲门,就那样停了筷子,一动不动了。 姚远听到门响,又看到姜姨泥胎木塑一般,就把头回过去,他就看到姜抗抗了。还是那个大咧咧的样子,一点没变。 姜美美已经扔了筷子,站起来扑了过去,抱住姜抗抗喊:“姐,姐,你回来啦!” 姜抗抗在家里的时候,姜美美很少叫她姐姐,甚至是直接叫姜抗抗的,两人见面就吵架。这会儿功夫,姜抗抗倒成了她最亲的人了。 姜抗抗抱抱妹妹,然后就放开她,冲着姜姨说:“妈,我回来啦。” 姜姨放下筷子,迅速用手擦了擦眼睛,站起来说:“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去。” 姜抗抗说:“我找点剩的垫巴点儿就行,妈你别忙活啦。” 姜姨还是出去,拿了两个鸡蛋来,又拿把面条,回来说:“妈给你下鸡蛋面吃。” 姜抗抗就一把抱住她,呜呜地哭开了。 姜姨也抱住女儿哭了,手里还一手拿着一个鸡蛋,捶着抗抗的肩膀说:“你个死丫头,不知道给妈写信!你知道当妈的心里,是咋挂记你的吗?你才走的那几天,妈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啊,一闭上眼睛,就梦见你在那里吃不上饭,饿瘦了呀!” 母女两个人就那么抱着哭。哭好一会儿,抗抗把他妈扶起来,轻轻推开一段距离说:“妈,妈你看,我这不挺好的吗?我在那边过的挺好,那些大爷大娘们对我们可好啦,给我们生热炕,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拿来给我们吃了。妈,你放心,我一点儿都没饿着,真的。” 姚远知道抗抗回来,母女俩有好多话要说,就站起来,准备悄悄回去。 姜姨看见了说:“大傻你给我上哪去?你妹妹回来啦,你不声不响就走,你啥意思你?” 姚远就有些尴尬,只能嘿嘿地笑。 “笑,就知道傻笑!”姜姨的脸就沉下来,“你这是拿自己当外人呀。姜姨拿你当儿子看,你拿姜姨当啥?你伤不伤姜姨的心?” 姚远眼中就酸酸地,低着头说:“姜姨,我错了,对不起。” 姜姨不依不饶:“有儿子跟娘说对不起的吗?” 姚远就不吭声,重新坐回到马扎上去了。 姜抗抗就奇怪地问:“咦,大傻你不磕巴啦?” 姜姨就说抗抗:“以后不许这么叫他,你得叫他哥!” 姜抗抗就笑:“我和他一边大,凭什么叫他哥啊?” 姜姨说:“他生日比你大。” 姜抗抗说:“切,生日大有什么了不起。” 姚远就说姜姨:“她愿叫啥就叫啥。” 姜抗抗就吃惊地看着他问:“我怎么发现你哪儿不对了呀?”到底哪儿不对呢?她就皱着眉想。 姜美美就在一边说:“他不傻啦,变聪明了。” 姜抗抗就看她妈问:“真的啊?” 姜姨就点点头说:“这人啊,总有开窍的时候。兴许是大傻开窍晚吧?不过他确实开窍了,而且一开窍就差点吓死我!他会看裁剪书,会画裁剪图!你和美美今年的新衣裳,就是大傻画图,我给做的。” 姜抗抗看看姚远,又看看她妈,一脸不相信。 姜姨就说:“为给你们过年买新衣裳,你傻哥可受了罪了,去火车站干搬运工,一干就是仨月。你们今年的新衣裳,新鞋,都是大傻给你们买的。” 说到这里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了,猛然醒悟说:“以后,你们谁都不许叫他傻子。我带头改,以后叫他大厦!” 姜美美在一边琢磨着说:“大厦,厦哥。”就不耐烦说,“这多难叫呀?还是叫傻哥顺口。是吧,傻哥?” 一句话把姜抗抗说笑了,跟着说:“可不嘛,大厦忒拗口了,还是叫大傻顺溜。” 姜姨就骂:“你们这俩死丫头,就知道欺负你傻哥。” 抗抗就得意地看着她妈:“噢,噢,你也改不过来吧?” 姜姨恼羞成怒说:“不和你们说了,我给你下鸡蛋面。” 姜美美就喊:“妈,我也吃!” 姜姨再骂:“吃,吃!小死蹄子,吃饱了还吃,撑死你!” 姚远坐在那里,虽然不说话,心里却是暖暖的。即便他以前守着爸妈在家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种温暖。 这是他自来到这个时代,感觉最值得留恋,最温暖的一个晚上。 他忽然就觉得,艰苦的日子,其实没什么。能换来这种温暖,再艰苦一些都不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19.文学夸张与料事如神 姚远的印象里,城市青年到农村插队这段历史,应该是苦涩的和屈辱的。 当然,这个观点,主要来源于他在他的时代里,读到的文学作品。 知青们吃不饱,农村的饭食难以下咽,还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大家个个都被折腾的面黄肌瘦。 男知情们还好说,大不了躺倒不干,农村也不怎么欢迎他们。所以,政策稍有松动,他们就争先恐后地回城了。 女知青们就惨了,特别是像姜抗抗这样漂亮的。除却要和男知青们一样,应付生活的艰难,还要防备那些看见女人就走不动的当地人。 毕竟,这些农村男人们,能够接触城市女人的机会,也只有这一个。而且,她们还是来接受这些男人们的再教育的。 为了返城,得到那一纸许可,不惜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这在姚远那个时代的文学作品里,似乎已经成为所有女知青必须经历的一次磨难。只有经历了这个磨难,才能返城,才能功德圆满,从此凤凰涅槃,再塑人生。 可是,姚远从姜抗抗那里听来的,却与他看过的文学作品截然相反。 憨厚朴实的农民们,用了自己最大的热忱,几乎倾其所有地接纳了他们。 全村最好的房子被腾出来,用来接待他们。农民们积攒起来的,准备过年才舍得享用的好吃的,都给他们送过来。鸡蛋、大米、白面,竟然还有猪肉! 姜抗抗在家里的时候,一个星期一家人才舍得割半斤肉,还一大半是肥的,用来炼猪油,供给的食用油不够吃啊。 他们的劳动,只是到地里去,由庄稼活干的最好的农民,手把手地教他们怎么干农活。 锄草锄断了庄稼,进了地里不会走路,踩坏了秧苗,都是他们干的。 原先,农民们识字的不多,一般是不会专门拿出时间来学习的。他们去了,组织农民们在打谷场上学习,教他们认字、读语录。 吃了最好的,糟蹋坏了庄稼,还把种地的时间给占了,用来学习,这就是知青们干的。 诚然如此,憨厚的庄稼人依旧喜欢他们,无论老少,无论男女,都喜欢找他们,听他们讲述城里人的生活。 他们出去劳动,不等回来,那些在家里的老大爷老大娘们,就给他们烧热了炕,怕他们回来冻着。 他们住着的屋子里,从来不缺花生、红枣、核桃。那是农村的孩子们都舍不得吃的东西。 姜抗抗是村里的伟人思想宣传员,负责组织生产队里的政治学习。 开始是在小队里,后来因为她做的好,就到了大队里任职。由于表现出色,她已经被公社相中,过了年之后,就要到公社当宣传委员去了。 姜抗抗讲的这些经历,完全颠覆了姚远的认知。要说不相信,可看着姜抗抗红扑扑的脸蛋,倒是比在家里的时候还精神,人也胖了不少。 要说姜抗抗是为了让她妈放心,才故意要这样撒谎,说农村好,姚远也不相信。姜抗抗不是这样有心的人。 姜姨知道闺女在农村过的挺好,也就放了心,忙着给闺女准备些好吃的,过了年带回去吃。还要给她准备些礼物,回去送给那些对她好的老大爷、老大娘们,还有队里,公社里的领导们。 这个年姜姨就花钱多了,也是她有史以来,过的最奢侈的一年。好在姚远也挣钱了,姜抗抗在生产队劳动,也有工分,虽然少点,也能帮她一把。 这个年,也是姜抗抗有记忆以来,她们姊妹两个都有新衣服穿的,很少的,美好回忆之一。 不仅有新衣服穿,还有新鞋子穿。美美也不和她吵架拌嘴。 那双皮鞋,姜抗抗只过年的时候舍得穿了一次。她原打算过了年去公社报到的时候,在公社上班的时候穿。 可是后来想想,穿这样的鞋子,与她宣传委员的身份不符。新一代青年,要艰苦朴素嘛。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带走,放在家里,让她妈好好替她保存着,有机会穿了,就回来取。 在姚叔的故事里,似乎是在姜抗抗高中毕业之后,就再没有关于她的消息了。 在姚远想来,那是因为姜抗抗没有抽回那张志愿表,去了xj,再没有回来。 可看姜抗抗现在的表现,即便去了xj,她也完全可以做到最优秀,倒是不必替她担心。 过了年之后,姜抗抗初六就走了。这一回,姜姨再不像她第一次走的时候,那么难过,只是带着大家,把她送到村头的车站上,看着她上车走远,叹一句“儿女大了不由妈”,就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抗抗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在农村过的挺好的,她还担心什么?孩子总有一天要离开娘的。 过了年之后,矿机革委会正主任调走了。张顺才以为,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正主任。 可是,他没有料到,市里撤销了军管会。属于军管会管的驻厂军代表办公室,按理说也会随之撤离。 军代表办公室是撤离了,可是张代表没有走。他复员了,被市里任命为矿机新的革委会主任。 张顺才这个气呀,自己辛辛苦苦,苦心经营,到了儿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这个人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你大老粗一个,大字识不了半口袋,靠着武斗发家,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一万人大厂的一把手?真把厂子交到你手里,你玩的转吗? 他还不服气。到了这时候,再靠过去武力斗争那一套,搜集人家无中生有的证据,搞帮派,把人家批斗下去,已经行不通了。最高指示已经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 上边风向已经变了,他不适应也不行。去市委反映,他忽而就发现,市委里他熟悉的好些面孔,也已经不在了。 领导好言好语地安慰他几句,就把他打发回来了。但人家说的中心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 国家必须拨乱反正,抓革命,促生产,关键在促生产。没有生产吃什么?你擅长的那一套,现在已经成为国家极力防止的了。没因为这个追究你就不错了,还惦记着当一把手,你想什么呢?真是香臭不分了。 他惊了一身冷汗回来,回来以后,倒比以往老实了许多。 张代表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留下来。过年的时候,竟破天荒地给和他有过接触的,认识的所有工人们,挨家挨户地拜年,也来了姜姨家。 在姜姨家里,他呆的时间久一些,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和姜姨说了好多部队上的事。特别是解放战争时期,他自己住在老百姓家里,亲身感受到的军民鱼水情。 在他看来,知青插队是必不可少的。知青们向解放军学习,以解放军的标准要求自己,就必须要体会做为军人,应该怎样对待老百姓,老百姓才会拿你当子弟兵。 从谈话里,姚远也知道了好多关于姚叔养父的历史,这恐怕是姚叔都不知道的。 这的确是一个为了国家利益,从未考虑过自己的,一个值得所有人尊重的,伟大的灵魂。 张代表说了他在部队上的事迹,姜姨回忆了他在工厂里的贡献,一个完整的革命者无私的光辉形象,就活生生地站在姚远的面前了。 然而,斯人已去,姚远也只能默默地为之惋惜了。 在外人面前,姚远还是装傻子,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不傻。那样,他做为傻子的许多特殊权力,就没有了。 比如,可以早上不去清洁队报到,参加学习。再比如,动手打了张建军兄弟,张顺才无法追究。还比如,把院子变成麦子地…… 守着张代表,他尽量不说话。我不故意装傻,我用不说话来让你自己判断。如果你觉得我是傻子,我也没有办法。 张代表还去了姚远那边看了看,看麦子地和那套做为老厂长办公室的房子,也没多说什么。 临走,才跟姜姨说:“这院子里种地,离得房子太近,屋里容易返潮。还是跟大傻说说,收了麦子,以后就不要种了。” 姚远是做过组织培养对象的人,对领导讲话的理解能力,自然要比一般人强许多。 从张代表这一句话里,他就听出了苗头。 张代表主动管起与他无关的事情,又这样挨家挨户地拜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有了对工厂的管理权,或者,他在为将来介入管理,而提前打群众基础了。 他把自己这个看法和姜姨说,姜姨还不信。当过了年,张代表成为矿机一把手的消息传出来,就把姜姨惊了个目瞪口呆。 三八妇女节那天,姜姨去上班,家属小厂开了职工大会,会上就说了矿机有了新的领导班子,对家属工厂提出了新的要求,要求大家改变散漫的工作习惯,抓紧严格纪律,把主要精力放在生产上。 姜姨对这些内容不感兴趣,只是听到像她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上班不行了,才多少留些心,感叹着好日子没有了。 散会之后,她才从工友们的议论里,知道新的革委会主任,就是张代表。 姜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回家以后就直接去了姚远的屋里,看姚远半天才说:“大傻,你说你要么就是个傻子不开窍,这一开窍,一下就变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你这是要吓死姜姨呀!你不是有啥东西附体了吧?” 姚远就弄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说:“姜姨,我都给你,说好多回了。我本来就不傻!就是说话,多了,不利落,你咋就不信呢?” 姜姨是彻底糊涂了。这个大傻,他过去到底傻不傻呢? 姚远就嘱咐她说:“姜姨,这个话题,以后不要说,也不要,跟别人说,我不傻。” 姜姨就问:“为啥呀?” 姚远诡异地一笑,指了指东边张顺才家的方向,姜姨就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20.收音机与扬声器 姚远更让姜姨震惊的,还在后面。 新年过后,张顺才婆娘回了一趟农村的老家,领来一个叫小慧的农村姑娘。 那姑娘当天来了,又当天回去了。 姜姨就去找姚远,问他想好了对付张顺才的办法没有? 姚远说没有。 姜姨就有些着急,对姚远说:“你没看见隔壁领来个姑娘啊?我估摸着,那就是给张建军说的媳妇!张顺才这个老家伙,很快就会过来找你要房子!” 姚远说:“我和他,讲好了的,得等到,麦子收了,这还早呢!” 姜姨说:“你还真是傻!他结婚以前,不得置办家具、嫁妆?张顺才家住的紧吧,置办了东西往哪放?肯定会要你腾房子,放到你这边来。” 姚远想想,这个还真有可能。可是,那个叫小慧的姑娘他也看见了,长的很白,很漂亮。这么漂亮一个大姑娘,会肯嫁给张建军? 姜姨就叹息一声说:“你是不知道农村的日子有多苦。好多地方,根本就没法活呀!女人能嫁给吃公家粮的城里人,好多人都上赶着,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哪里还管的上自己丑俊?只要张建军肯要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姜姨说的这个道理,在现今社会里,可能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可是在那个时代,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同样,城里的小伙,不是有残疾,或者实在是找不着对象,一般不会选择吃农业的。 前一阵子,姜姨还嚷嚷着等姚远再大一些,就给他去农村说个媳妇呢,只是后来发现姚远果然不傻,也就不再说这个了。 好像姚叔的媳妇,也的确是姜姨跑回自己的老家,给他领来的,只是姚远并没有见过。 张建军还真不是找不着媳妇,是这小子总琢磨着他爹是二把手,要找个姜抗抗那样漂亮的。 可漂亮姑娘总是不多,就他们家和他的那个为人,大家都不愿意嫁给他。特别是他欺负姜抗抗,让姜姨那么一嚷嚷,矿机就这么大点地方,大家就都知道了,更没有漂亮姑娘愿意跟他了。 那个时代,当干部只是工资比别人高一些,吃的穿的可能好一些,除此之外,干部并没有特别大的权力。毕竟,权力还是在人民群众的监督之下,谁也没有那个胆子作死,也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就是张顺才也不敢,怕露馅了挨斗,这辈子从上到下就都毁了。 所以,张顺才的这个干部条件,还是不足以让漂亮姑娘不顾一切,以身相许的嫁给他那个缺德儿子。 可长相丑的女人,张建军坚决不要,只能逼的他妈去农村给他找漂亮媳妇了。 这一回,姜姨猜的没错。 四月份的时候,张顺才就过来和姚远商量了,要他先把东边这套房子腾出来。张建军五一就要结婚,他得先给儿子置办家具,就放在这里。 张顺才向他保证,不动他的麦子地,等麦子收了他再垒隔墙,收拾院子。 这个条件,并不违反他们当初达成的协议,姚远也就没说什么,开始腾东边的房子。 缝纫机给姜姨弄过去,反正那东西也只是姜姨使。三抽桌也给姜姨,还有炕上的长柜子,姜姨家里也没有,还有那个坑桌。台灯给姜美美学习用,收音机他留下了,放到西屋写字台上。 剩下的沙发和茶几,就和外屋的一些乱七八糟,一起搬到西屋的外间里来,那里本来就空着。 张建军看到那个沙发和茶几了,这东西在当时是很时髦的,连他爹家里都没有。 他就跑来和姚远商量,反正你一傻子,也不招待客人,用不着这东西,不如给他留下。 姚远懒得搭理他,哼哼两声说:“滚!烧……了,也……不给你!” 守着外人,他照样还是装傻子,说话连不成句。 张建军还不死心,追着姚远和他磨:“你看,这东西一点用处没有,放到屋里还占地方,你搬他干什么?不如就留在这里,你也省事儿不是?” 姚远就问他:“没用……你……要它,干什么?” 张建军想想说:“我睡惯床了,不喜欢睡炕,我可以拿它当床,睡觉啊。” 他还拿姚远当傻子。 姚远说:“你……把……炕,拆了,换……换床。”一个人就把沙发拖到门外了。 屋外是麦子地,已经长的一搾来高了,绿油油的。 他怕沙发压了麦苗,就冲屋里的张建军喊:“出来,和我抬过去!” 张建军不敢招惹他,只好和他把沙发抬到西屋去,中间踩了麦苗,又被姚远骂一顿。 这回姜姨就有些着急了,她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问姚远:“你还真打算把那个房子便宜张建军啊?”接着就说,“按说呢,你一个人住两套房子,也的确是住不了。他家地方紧吧,咱该让他住。可是,这姓张的一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从老到小,一个比一个坏!房子给谁住我都没意见,给他们家住,我这心里不舒服!” 姚远就嘿嘿一笑说:“待会儿吃了饭,咱们过去。” 姜姨看他一脸神秘,也就不再问他。这小子不缺心眼儿,而且心眼儿比她都多。她只是心里纳闷儿,他又想出什么损主意了? 吃了饭,姜美美去里屋,在姚远搬来的三抽桌上,借着台灯学习。姚远就和姜姨到他那边去。他让姜姨在东屋的里间里站着,自己回了西屋。 东屋只是腾空了房子,张家还没有拉家具进来。姜姨站在空荡荡的里间里,不知道姚远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里间屋里突然就传出来姚远的声音,沙哑而带着颤音:“姜姨,听得出我在哪里吗?” 姜姨吓得“妈呀”一声,从里屋跑出来。她明明看着姚远出去,进了西屋,咋突然就又回了东屋了? 正疑惑着,姚远从西屋里出来,向着她招手。 姜姨进西屋,问姚远咋回事? 姚远就把里屋的单人床拖出来。在东面床头的墙根下面,有一个半米高的洞,那台大的收音机,就在那个洞里面。 姜姨看着这个古怪的布置,就更糊涂了。 矿机一村的房子,一排是四户。盖房子的时候,为了节省空间和材料,院外的厨房东面两户挨着,西面两户也挨着。里屋和里屋的炕,则是中间的两户挨着,东西头上两户,里间和炕靠外面的街道。这样,每两家都可以共用一个厨房隔墙,或者公用一个烟道。 姜姨家的外屋和厨房,挨着姚远这边西屋的外屋和厨房,而姚远这边东屋和西屋的里间是挨着的,从炕里面走的烟道,则是东西屋共用。 姚远在东面床下打开的那个洞,就是烟道的下沿。他把收音机放进去,再找块木板把那个洞挡上,收音机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就会通过烟道,传进东屋。 而且,声音经过烟道,会变得模糊,也不知道是墙里传出来的,还是炕下传出来的,听着就在屋里,就在耳边,可就是判断不出方位,的确有些吓人,怪不得姜姨要给吓一跳了。 姚远给姜姨解释了她在东屋听到声音的原理,就坏笑一下说:“姜姨,你说,张建军在那边睡着,半夜里突然就听到我妈,和他说话,他会怎么样?” 姜姨说:“他会吓死!” 姚远笑一下说:“吓死倒不会,他会再也不敢在里面睡觉!” 姜姨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姚远,这小子,他是怎么想到这么古怪的主意的?可她还是有个问题不明白。 她问姚远:“你爸留下的不是收音机吗,你咋能在里面说话?” 姚远说:“幸亏他留下,这台收音机,而且是大功率的,米国货。没有它,咱国内产的,还没这么大音量,出不来这个,效果。” 姜姨不懂这个,她就是想弄明白,这收音机咋就变成厂里用的,那种讲话的大喇叭了? 姚远就解释说,这收音机和扬声器的工作原理是差不多的。他只要加一个话筒,把话筒的电信号接入收音机,让收音机固定一个频率,就能当扬声器用了。至于那个话筒,则是他从火车站播音室外面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只是连接线坏了,换一根就好了。 姜姨就瞪大了眼睛问:“大傻,你咋懂这机器原理的?这东西可复杂呢,全厂都没有懂这个的!” 姚远笑一下说:“姜姨,这个很简单的,一点不难。我爸书橱里,就有,这样的书,我自己,看会的。” 就找出那本电子电路原理来,给姜姨看。 姜姨哪里懂这个啊?可姚远说这个简单,打死她都不能相信。 可姚远还就是会这个,而且改造十分成功,她在东屋里已经听到姚远的声音了。 姜姨栽两栽,晃两晃,要不是姚远扶着,早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姚远知道解释多了反而不如不解释,倒不如拿这个东西来吸引姜姨的注意力,就把那个话筒拿出来,让姜姨自己试一下。 果然,姜姨立刻就被那个脑袋上缠着红绸子布的话筒给吸引了,拿过来,试着在它跟前说话。 可西屋的里屋没有炕,炕拆了改单人床了,姜姨听到的声音,就没有在东屋听到的吓人。 姚远就又去东屋,回来告诉姜姨,声音已经够大了,再大,张顺才家就听见了。 姜姨不信,就让姚远说话,她自己再去东屋听,果然就又感觉吓人了。 这一老一小,这晚上就都变了孩子,在两个屋里跑来跑去。 后来,姚远就想了一个办法,用一根长的电线,把话筒通过两个屋的窗户,移到东屋里去。这么着,俩人就可以直接在东屋测试效果了。 玩一阵子,姜姨就又想起来,问姚远:“你咋让你妈的声音出来呢?” 姚远就看着姜姨不出声,只是笑。 姜姨就明白了:“你想让我模仿你妈说话?”就说,“不行不行,你妈是南方人,说话带南方口音的,我模仿不来。” 姚远就严肃了说:“你总不能,让我找美美模仿吧?你只要努力回想,我妈的声音,不断练习,很快就像了。你看我,说话不越来越好了?我也是不断练习,才这样的。声音,经过炕里面的烟道,本来就会变声,只要有一点像,就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21.半夜闹鬼 四月中旬的时候,张顺才托包装车间的人,给儿子打了家具,送到姚远的东屋里晾着。 包装车间有个木器工段,就是专门制作木头包装箱的,打家具也没有问题。 这就是当干部的好处了。他让包装车间给打家具,当然得用最好的木料,到时候他象征性地交两个钱。 那时候的干部,最大的不正之风,恐怕就是如此粘些公家的便宜,还得偷偷摸摸的,尽量不使人知道。 家具送过来的时候,姚远在院子里,看着工人们往东屋里抬,嘱咐工人们,不要踩了他的麦苗。 张顺才也怕惹着这个傻子,额外多生枝节,亲自下手,指挥着送家具的工人,躲避着院子里的麦苗,把家具抬到屋里。 本来,姚远是计划等张建军结婚以后住进来,再实施他的计划。 可张顺才心细。那时代,平房里到处是老鼠。这新打的家具,屋里晚上没个人,老鼠出来活动,把家具给啃了怎么办?他就让儿子晚上先过去睡,看着点家具。反正家具上漆以后,已经在木器工段的工房里晾了一个多月了,漆差不多晾透了,也没多少味儿了。 张建军头疼和姚远住一个院子,本来不想过来。张顺才不干。 “还干保卫工作呢,瞧你这点出息!”他骂儿子说,“一个傻子你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招惹他,他能把你怎么样?你五一结婚,他那麦子还收不了,没法垒院墙,你不还得和他在一个院子里住?那家具可是你的,你不过去看着,让老鼠啃了,别再找老子给你重做!” 张建军经不住他爹数叨,只好晚上过来,在这边睡觉,看着家具。 这下姚远乐了。等张建军结婚以后再吓他,难免波及到那个叫小慧的,姚远还多少的有些于心不忍。这下好,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天下了点小雨,天黑的时候,小雨也没停,淅淅沥沥的。 那时候没有电视看,也没有手机玩,大家吃饱了饭没什么事做,顶多就是串个门子聊会儿天,九点左右就都关灯睡觉了。 张建军过姚远这边来的时候,就九点半了,进屋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睡的正香,朦胧中就听的屋里有嘶嘶啦啦的动静。心说还真叫他爸猜着了,这屋里真有老鼠。 刚想摸灯绳,准备拉开灯从炕上起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张建军,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给你糖吃。我没有一点对不起你呀。” 张建军身上的寒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这是谁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带着南方人的味道,这是姚大厦他妈! 他妈不是死了吗? 一想到这里,张建军直接就瘫软在炕上,动弹不得了。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仿佛就在他耳边上,又好像是从炕底下发出来的:“张建军,我已经够惨啦,你还不放过我,扇我的耳光!你还是人吗?” 黑夜里,窗户上光影摇曳,张建军仿佛就看到有个白白的人影,立在炕沿边上,伸出十个带着长长指甲的手指,在慢慢向自己逼近。 “妈呀,鬼呀!”他终于喊出声来。这一声呼喊,几乎就没了人声,说不出的凄厉,凄惨,叫的几乎整个村子都听见了。 张建军再也顾不得了,穿着裤头背心就从屋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鬼呀,鬼呀!” 就这样光着脚,踩倒了姚远院子里的许多麦苗,跑到街上去了。 那个时代午夜的村子里,是万籁俱寂的。他如此不要命的哭喊,就把许多人都叫了起来,姜姨也披着袄出来了。 张顺才两口子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围了好多人,大家已经把张建军给安慰住了。 张顺才看着只穿了裤头背心,光着俩脚丫子的儿子,厉声问他:“到底咋了,说!” 张建军指着姚远家的院子里,颤抖着声音说:“鬼,鬼,姚大傻他妈,在我屋里,我看见他了。” 张顺才乍一听儿子这样说,也不由头皮发炸,将信将疑地看着儿子。 姜姨就说:“你这孩子睡迷糊了吧?大傻他妈不是死了吗,你咋能看得见?” 张建军哆嗦着说:“我看见了,看见了。她就站在我床边,伸着手,十个指甲老长老长的,她要掐死我!” 姜姨越发不信说:“越说越不像话,你和她无冤无仇的,他要掐死你干什么?” 张建军说:“我和她有仇。她跳河的前一天,我让她去我们家把鸡窝打扫了,她不去,我扇她一个耳光,她报仇来了。” 围着的人们就都明白了,原来大傻他妈的死,是让这小子给逼的!人家是扫大街的不假,可凭什么给你打扫你们家的鸡窝呀?你这么侮辱人家,不找你报仇找谁报仇?活该!这小子缺大德了! 张顺才抬手就给了儿子一个耳光。再不制止他,这小子吓得六神无主,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呢! “你冻糊涂了吧?赶紧回去穿衣服!”张顺才训走儿子,又转身跟大家说,“他就是睡着了做个噩梦给吓得。新世界,哪来的鬼?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大家伙都散了,张建军却死活不敢回姚远那边去拿衣服。 张顺才心里也犯怵,难道这世上还真的有鬼?姚大傻他妈和他们可真的有仇,万一她阴魂不散,真的就藏在那间屋里,这可咋办? 想半天,他的头皮再一次发麻,也没敢进姚远的院子。犹豫半天,还是领着张建军回自己家了。 回到家里,张顺才详细询问了儿子事情的经过。张建军说的活灵活现,一点编造的痕迹都没有,你不信都不行! 要说有鬼,可姚大傻在那边住着,怎么就一点事儿都没有呢?张顺才还是将信将疑。 张顺才媳妇说:“姚大傻是她儿子,她当然不会祸祸他了。” 刚才那么吵吵,姚大厦却没有出来。会不会是这个傻子装神弄鬼,故意吓唬张建军呢? 张建军说:“那声音就是大傻他妈的,带南方口音,别人没有那么说话的。姚大傻说话都不利索,更装不出来。再说,那就是个女声啊!” 张顺才媳妇就不耐烦了说:“你咋这么不信咱儿子呢?姚大傻一个傻子,他会干这个?” 这大半夜的,张顺才就是心里怀疑,也不敢过去了,只能等天亮了再说。 姚远这边,姜姨在自己院子里,听听大家都散了,又偷偷跑到姚远屋里来。 姚远就责怪说:“让人家看见,就露馅了!” 姜姨就笑着说:“没事儿,都回去了。这下把那小兔崽子给吓得,把对你妈干的坏事都自己交代了,我看他以后怎么做人!” 接着就问姚远:“他怎么说看见你妈就站在他炕边上,准备掐死他呢?别再是你妈真的显灵了吧?” 姚远就摇头说:“他那是吓得神志不清,造成的错觉,没有鬼的。” 第二天一早,张顺才早早起来,到姚远这边来,就看到姚远已经起来,蹲在门口看他的麦子呢。 他知道张顺才狡猾,天亮了以后,一定会过来查看,就早起来,先把姜姨昨晚留下的脚印给弄掉。 张顺才进院子,没搭理姚远,先去东屋里查看。 东屋里,除了张建军留下的脚印和痕迹,当然什么也没有。 张顺才摸不着头脑,只好从屋里出来,来到蹲着的姚远跟前问他:“大傻啊,昨天晚上出事,你听到了没有?” 姚远看看他问:“啥……啥事?” 张顺才说:“你娘回来了,还把我们家老大吓得不轻。”说完就盯着姚远看。 姚远一脸木讷,半天才说:“我……妈,一直……就,在,屋里,有……啥,啥吓……吓人?” 这句话一出口,把张顺才倒吓了一跳,哆嗦着问:“你经常能看见你妈?” 姚远就摇摇头说:“她……只,只……和我……我说话,不……让我,看见,她。” 张顺才就问:“她都和你说啥啊?” 姚远回答说:“让我……听……听,姜姨……的话。” 张顺才一分钟都不打算在这里呆了,忒特么吓人了! 傻子讲实话啊,还真是有鬼,冤死鬼啊! 张顺才顾不上和姚远掰扯了,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吧。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后脊梁骨发凉,好像姚大傻他妈就在他身后站着一样,大白天里都感觉这院子里阴森森的,立刻拔腿往外走。 姚远却不让他走了,指着地里倒下的麦苗说:“看,都是……你……儿子,踩……坏的,赔!要不,我,打……打他!” 到厂里上班,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时候,张顺才还觉得后背冰凉,赶紧泡杯热茶,在屋里慢慢喝。 喝着茶,心里的恐慌慢慢退去,他就越琢磨这事儿越不对了。 按理说,姚大傻一个傻子,应该不会装神弄鬼,可背不住傻子背后有抗抗她妈那个臭婆娘啊。 这个臭婆娘脑袋不笨,一定是看明白了自己想霸占那间房子的想法,所以才故意半夜里起来装神弄鬼吓他儿子!她过去跟大傻他妈要好啊,学他妈几句带南方调的话还不容易?她只要半夜里穿件白衣裳,站在儿子炕边上吓他。儿子胆小,自然就会让她给吓糊涂了,她还跑出来装好人。 你看她问他儿子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引导着他儿子把过去干的亏心事说出来!然后她也可以教着姚大傻说那种话吓唬他! 他越想就越觉得是姜姨捣鬼。闹鬼的事情,在过去农村的老房子里时有耳闻,可这工人宿舍都是新房子,从来都没听说过会闹鬼。 嘿嘿,好你个臭婆娘,我让你装神弄鬼!这回我晚上过去睡觉,你要是还敢过来,我就假装捉鬼,把你顺势弄到炕上去! 到时候,你就是吃了亏也是活该!谁让你自己跑我炕上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22.一波平了一波起 张顺才怎么琢磨,都是觉得是姜姨搞鬼的可能性大。 他武斗起家,还是有几分胆子,比他那个笨儿子张建军强多了。 而且,姜姨颇有几分姿色,他一直惦记着人家,只是姜姨厉害,他没机会下手。 这一回,他认定了是姜姨捣鬼,岂有放过她的道理? 起了色心,他就愈发不信有什么鬼,愈发地胆大起来。 晚上的时候,看到张顺才自己过来,姚远也是吃了一惊。明明知道屋里有鬼,这老家伙还敢过来,胆子可是不小。他都怀疑自己搞的那个东西,能不能吓住张顺才了。 头一天晚上,张顺才心里也是忐忑。虽然他猜测是姜姨搞鬼,可万一不是呢?所以,他整晚上也没怎么敢睡觉,手里拿根木棒,神经紧张。 可是,一晚上什么事儿也没有。 第二天还是没有什么事儿。 他心里更加认定,就是姜姨搞鬼。这臭婆娘知道他胆子大,在这里睡,她不敢来了。 连续两天没怎么睡好,第三天晚上,他坚持不住,心里一放松警惕,就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屋里传来过去那种挂在墙上的老钟表报时的声音:“当——当。” 张顺才迷糊着,心说是半夜两点了。 接着,他就清醒了。这屋里没有挂钟,哪来了响声? 还没容他想明白,一个女声响起来:“张顺才,我们家老姚,打了一辈子仗,立功无数。为建这个工厂,呕心沥血!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趁当工宣队长的机会,网罗他的罪名诬陷他,指使学生们斗他?这还不算,你还指使造反派押着他游街,往他嘴里灌屎尿!善恶到头终有报,你干的坏事,阎王爷那里都给你记着!张顺才,你的报应到了!今天,我就要给我们家老姚报仇,给那些被你斗死的冤魂们报仇!” 张顺才听着,开始还以为是姜姨。可是越听就越不像了,因为这声音没有来源,好像在墙里,又好像是从地下传出来的,有时候还好像就在耳边。 姜姨文化水平有限,如此文绉绉的语言,也不是姜姨能够说出来的,分明就是大傻他妈才能有的腔调! 他越听越怕,那声音也越说越严厉,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带着尖啸的嘶嚎。 他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就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窗子外面迅速飘过来,撞得窗子“咚咚”直响,一个劲摇晃,窗框四周的尘土扑簌簌落下来。 那窗外的黑影巨大,移动迅速,在皎洁的月光衬托下,愈发显得狰狞可怖。这绝对不是人,更不会是姜姨可以搞出来的。 那黑影撞了许久的窗户,没有撞开,又飞到外屋门口去撞门,门也被撞的“哐哐”乱响。 许久,黑影消失了,屋里恢复了寂静。 张顺才不敢出门,因为那个鬼就在外面! 约摸半个多小时之后,屋里的声音又响起来:“张顺才,你坏事做绝,如今又来惦记我们家大傻的房子!你一天不死,我这冤魂就一天不走,我要为我们家老姚报仇——报仇——” 屋外的黑影再次出现,窗子、门同时乱响,耳听的“哐”一声响,屋门似乎被撞开了。张顺才眼前一黑,给吓昏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张顺才还没有从姚大傻那边回来,在他婆娘逼迫下,张建军和张建国弟兄俩,才战战兢兢去那边找他们的老子。 姚远已经出门去扫大街去了,西屋门锁着,没人。东屋的门从里面插着,张建军扒在窗户上往里看,只见他爹坐在炕上,身上披着被子。 弟兄俩叫门不开,只好把门撞开,进到里屋。只见张顺才坐在坑上的被子里,浑身一个劲发抖,嘴上哆嗦着,一个劲说:“有鬼,有鬼,真的有鬼……” 张顺才从此落了个手脚哆嗦的毛病,半个月以后才能正常上班。就是在东边自己屋里住着,他都心有余悸,唯恐大傻他妈追过来。可他又不敢搬家,闹鬼的事,已经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那个时代,是破除迷信的时代。做为干部,张顺才就是心里笃信有鬼,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因此搬家。这事要是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他因为怕鬼而搬家,这干部还怎么当啊? 而张建军结婚,打死他也不敢在姚远这边住,直接去农村租房子去了。 姚远那套空出来的房子,因为闹鬼的事情变得神秘而可怕,谁也没有那个胆量过来住,就一直那么空着了。 姚远当然不敢把真相揭开了。张顺才是厂里的二把手,要是知道是姚远捣的鬼,岂能善罢甘休?这事儿也就只能装作糊涂,顺其自然了。 如此疑神疑鬼过了许多年,这事儿才彻底平息下去。 最高兴的,就是姜姨了。 张顺才那个老家伙,经过这一次惊吓,老实了许多,见面也客气的很,一口一个“他婶儿”的喊着,主动打招呼,再没有打她坏主意的念头。 她心里知道,那是让她装大傻他妈给吓得,怕大傻他妈真的找他报复。 想到这些,她心里总是憋不住想笑。这个大傻,那些文绉绉的词儿,他是怎么编出来的?她光在家里念那些词儿,练习就练习了两天呢。 五月中旬的时候,姚远在院子里种的麦子就熟了。刘二赶过来看了看,说这里见阳光少,种的虽然不错,可是麦子会熟的晚,可能得减产,要姚远晚两个星期再割。 果然,麦子收了以后,只有六十来斤,去掉麸皮磨成面,也就有五十多斤。 有五十多斤也不错,够美美吃白面馒头了。姜姨把麦子让姚远推着,去五里地以外的农村,那里才有磨面粉的。 出了十斤精面留着做面条,其余就全是黑面,掺些棒子面,隔几天就可以蒸一顿杂合面的馒头,大家一起吃。 就是这杂合面馒头,也比棒子面窝头好吃多了。 收了麦子,姚远没有再种棒子。院子里阳光少,又窝风,种粮食产量低,浇水浇的屋里还潮湿。 他在火车站干搬运工,定量每月四十五斤,不种地也基本够吃了。 再说了,张代表已经成为矿机的一把手,还不时过来看他,给他带些吃的用的穿的。人家是履行对姜姨说过的话,拿他当儿子看了。 张代表都说了不让种地,自己再种下去,等于是不给人家留面子。那可是帮他的恩人,不能这么干。 他重新把地压实了,只在靠南面院墙的地方,留了一溜地。挨着院墙种一溜黄瓜,在院墙上搭了竹竿,让黄瓜秧子往院墙上爬。接了黄瓜可以当水果生吃,也可以用来炒菜。 另外,又挨着黄瓜地外面,再种一溜韭菜,到时候割韭菜包水饺,烙菜饼,姜姨就不用花钱去买。 看看还剩下不少空地,又种了些香菜、葱、蒜,还种了几颗西红柿。只占院子一半的地,离开房子一米多远,屋里就不潮湿了。 六月底的时候,姜姨家里来了一个青年,说是和姜抗抗一起插队的。姜姨就急着问姜抗抗在那边怎么样了?这死丫头要强,吃多少苦都不肯和她说,来信只说自己过的挺好,要她妈放心。 可是母子连心,她越说挺好,姜姨就越不放心。 果然,那青年说,姜抗抗已经不在公社工作,又回到他们插队的那个生产小队了。 姜姨就问:“为啥呀?这丫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和我说呢?” 那个青年叹息一声说:“阿姨,其实,抗抗在公社,工作一直很积极。可是,她长的漂亮,让公社一个领导看上了,非逼着和他好。抗抗性子拗,当然不肯答应。知道得罪了他没法在公社待下去,就主动要求回来了。” 姜姨就严肃了脸点头说:“抗抗做的对。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就是得有志气!” 那个青年就又叹息一声说:“可是,那个领导不算完啊。他到处散布谣言,说抗抗作风有问题,还,还和我搞破鞋,不许大家和她在一起,要孤立她,斗争她。其实,抗抗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一般同志关系。我也是因为脾气不好,得罪过那个领导,他才这么报复我们。 现在,小队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我们,工分我们也最低,根本吃不饱!我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回来找关系,准备调离那个生产队,或者干脆回城待业。 抗抗在那边,日子很不好过,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赶紧想办法把她弄回来吧,要不然,早晚会出大事!” 姜姨一听就急了,可她一个小老百姓,能有啥办法把闺女给弄回来呀? 她在屋里转半天圈子,就想起姚远来了。她已经知道,姚远绝对不是傻子,不但不是傻子,而且诡计多端,连一肚子坏水的张顺才,都让他给治趴下了。 这时候,姚远还在街上扫地呢。她顾不得了,跑到街上,找着姚远,拉着他的手就往家里拽。 姚远让她稀里糊涂给拽回来,在外屋坐着,那青年就又跟姚远说一遍抗抗的情况。心说就这么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果然,姚远没什么办法。听了他的诉说,半天不言语,最后才说:“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送走了那个青年,姜姨就几乎要趴在姚远脸上问他:“大傻,你说,这可咋办啊?”接着就哭,“我的抗抗啊,都是妈害了你!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你去兵团呢!” 姚远让她闹的心烦,可心里也明白这当娘的心,不好说她,只能自己闷声不响地想主意。 姜姨沉不住气呀,看着姚远低着头不说话,就又催问说:“大傻啊,你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救救抗抗,哪怕你把抗抗弄回来,姜姨把她许给你当媳妇呢,总比便宜了那个混蛋强啊!你想到办法了没有啊?” 姚远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姜姨苦笑说:“姜姨啊,我就是想办法,你也得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想啊?” 现在,他已经锻炼的说话一点也不打顿了,只是守着外人,才故意装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23.姚远的计划 这一天,是姚远工作以来,第一次请假。 张代表已经变了张主任,姚大傻是他老师长的傻儿子,他要请假,就是爱委会于主任也不敢说不准。 姚远想了一天外加一夜,终于想明白了,就和姜姨商量好了,冒充姜抗抗的哥哥,去姜抗抗插队的地方看她。 六十多里地,中午就到了。 找到那个村子,沿着村里高低不平的土路,一路打听,找到打谷场附近的一所院子。在北屋的一间房子里,找到了姜抗抗住着的地方。 屋里外间乌漆麻黑,进门是一个大锅台,放着那种直径接近一米的大铁锅,铁锅里装了半锅水,水面上漂了一层东西,也看不出是什么来。 里屋一个大土炕占了半间屋,土炕上四床被子摆成一排,看来是住了四个人。 没一会儿功夫,姜抗抗肩上抗着一把锄头,从外面走进院子里来,把锄头放在门口,就看见了姚远,淡淡笑一下说:“他们说我哥来了,我还纳闷呢,我没有哥呀?”就问,“你来干啥?” 姜抗抗已经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了,连那身已经打了许多补丁的涤卡军装都撑不起来。 姚远看着心里不好受,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姜姨让我给你捎点吃的。”就把背来的一口袋馒头指给她看,然后说,“里面还有姜姨腌的酱菜,都在口袋里。” 姜抗抗的眼圈已经红了,努力克制着说:“以后来就来,不许冒充我哥!”接着就奇怪问,“你不结巴了?” 姚远就笑一下说:“我天天背古诗词,已经练好了。” 姜抗抗就笑,然后说:“你还会背古诗词?天呢,大傻,你还是我认识到那个大傻吗?” 姚远就认真说:“不是了,我是正常人。”接着就问,“咱们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跟你说个事儿,好不好?” 姜抗抗想想说:“咱们到场院后面去吧?那里没人去。” 姚远就跟着她,也不说话,往那个打谷场方向去了。 姜抗抗是家里来了人,才请假回来的。其余人下工,还要等到太阳落山。因此,这个时候,村里很寂静,没有多少闲人。 两个人到了打谷场后面,在一个缓坡上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并排着坐下,周边就是半人多高的茅草。 这时候还是初夏,草丛里还没有蚊子。要不然根本就没法坐人,能让蚊子给吃了。 沉默好一会儿,姚远才问姜抗抗:“你心里那些理想,那些激情,还在不在?” 姜抗抗说:“在呀,那个永远都不会变的。” 姚远就又问:“也就是说,你现在还认为,你过去的那些行动,不是冒傻气?” 姜抗抗就不高兴说:“你才冒傻气,姚大傻!” 姚远也不生气,慢慢说:“那个小刘,去你们家了。你在这里的情况,姜姨已经都知道了。” 姜抗抗就许久没说话,最后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这才叫多事!我妈知道我在这里过的不好,非急死不可!” 姚远看看她说:“你知道你妈会急死,就说明你已经开始懂事了。你的那些乌托邦的理想,应该已经动摇了。” 姜抗抗也看看他,撅着嘴说:“你别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好不好?就好像你比我懂事一样!一年以前你还是姚大傻呢!” 姚远也不和她争论,对她说:“给你两个选择。一个,继续呆在这里冒傻气。另一个,想办法回城。你自己选择。” 姜抗抗就叹口气说:“大傻,你不明白,回城不是那么容易啊!” 姚远就问:“你是想选择回城了?”接着就说,“如果你选择回城,不想继续冒傻气了,你就得听我的。” 姜抗抗就笑了说:“你拉倒吧,要是那么容易回去,这里早就走没人了。这需要好多程序的,你不懂。” 姚远就严肃了说:“你听我的,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我就有办法让你拿到回城的手续。” 姜抗抗看他半天才问:“真的假的啊?” 姚远说:“先回答我,还冒不冒傻气了?” 姜抗抗认真看着他,许久摇了摇头说:“来这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我感觉我长大了好多。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傻,一个傻里傻气的小姑娘,还觉得自己了不起,有多大能耐一样。其实,就是一介草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眼中的小棋子,人家让你怎么摆,往哪里走,你就得怎么摆,往哪里走。” 姚远就点点头,然后说:“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开始装咳嗽,从肚子里往外喷气,好像肺里有东西,又咳嗽不出来,有气无力的那种样子。” 说完,自己做了个咳嗽的样子给她看。 姜抗抗看着就笑了说:“这不就是痨病鬼吗?” 姚远不笑,依旧严肃着说:“对了,就是痨病鬼。无论上工劳动,还是晚上回来,要不断咳嗽下去,做出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来。” 姜抗抗问为什么,姚远不回答她,只是让她做个样子他看。 姜抗抗就学咳嗽的样子,接连学了好多次,直到姚远满意了,能够熟练做出那个样子来,姚远才放过她,然后说:“这样装个十天左右,你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我给你的这个瓶子里的水倒进口里,然后就喷出来,人也要装出要昏迷的样子来。” 姜抗抗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个棕色的玻璃瓶,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呀?” 姚远说:“我兑的颜色,跟血差不多。你喷出来,一定要让别人觉得你是吐血了。” 姜抗抗就吃惊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这个地方,离的最近的,能做x光透视的医院,只有两家。一家是市中心医院,一家就是咱们矿机医院。前两年市里闹的比咱们矿机凶,医院里基本没有像样的大夫了。现在,咱们矿机医院的医疗条件,比市中心医院要好,这是个去咱们矿机医院的理由。 当大家都认为你病情严重的时候,你一定要坚持,不去市中心医院,要他们打电话,把你妈给叫来。这个,能不能做到?” 姜抗抗想想,点头说:“这里四五个村子,就俩赤脚医生,啥也不懂,大家叫他们蒙古兽医。知青也有长病的,大多都是家里来人给接走。我如果吐血了,他们肯定会找我妈的。” 姚远听了,就点点头,拿出一块黑乎乎,鸡蛋大小的薄铁皮来说:“你把这个,偷偷缝在贴身衣服里。记住,要缝在肺部所在的位置。”就问,“能做到吗?” 姜抗抗看着那个薄铁皮,疑惑地问:“这是啥啊?” 姚远说:“我从牙膏皮上剪下来的,铅皮。这个东西不透x光,透视的时候,如果在肺部,就会在肺上留下阴影。肺部有阴影,又吐了血,这是肺结核的明显症状。只要你被确诊是肺结核,这个病传染性很强,而且很难治愈。大家都怕死,你想,你得了肺结核,这里还敢留你吗?” 姜抗抗皱着眉想想,就吃惊地看着姚远问:“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姚远就默默点头。 姜抗抗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知识的?” 姚远就笑笑说:“忘了我妈是大学生了?她留下的那些书,我都学会了。这个,小菜一碟。” 姜抗抗半天才点点头说:“我妈说对了,你一点不傻,我才是傻子!” 姚远就笑笑,然后就又叮嘱她说:“这个铅皮,一定要缝对地方。而且,不能缝在外衣里。要缝在最里面的小衣服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抗抗脸“刷”一下红了,点点头,表示她知道。她最里面的小衣服,当然指的就是胸衣了。 那时候也有胸衣,姑娘媳妇们当然也穿这个。样式不是现在带海绵假体的这种,只是白布做的一个小背心,后面同样有扣子。 姚远怕姜抗抗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这样做,就继续解释说:“你如果缝在外衣里,做透视的时候,人家医生看到你肺部有这么大的阴影,没准就会让你脱了外衣仔细检查,那样就露馅了。你缝在里面,又是女孩,到时候因为害羞,坚决不脱里面的衣服,医生也没有办法。” 姜抗抗就打他肩膀一下说:“好啦,傻哥哥,不用你说这么清楚!” 姚远知道她害羞,就把这个话题放下了说:“咱们每一步都得做的仔细一些,争取滴水不漏,才能把你的回城证明给骗出来呀!” 姜抗抗还是不怎么踏实,问他说:“这么着真就行吗?” 姚远坚定地说:“放心吧,我说行,就一定行!” 姚远从姜抗抗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从那个小村子到县城,早晚各有一趟车路过。姚远错过了下午的过路车,只好步行十多里到县城,再从县城坐车回市里,天已经黑了,公交车早就没有了。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租,他只能再步行二十多里,从市里走回来。回来就累的不想动了,可还得和姜姨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姜姨一直在屋里等着他,饭也给他留着。 姚远看到饭桌上的杂合面馒头,那就跟见了亲人差不多,一口气吃了仨。这一趟,晚上来不及吃饭,把他给饿坏了。 其实,那个时代,饭食里没有多少油水,本来就不抗饿,再加上姚大厦这么大个身板,一顿吃仨馒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吃着饭,他就问姜姨,厂医院那边问的怎么样了? 姜姨就告诉他,做透视的小李的爸爸,是和他男人一个部队上下来的,她已经去打招呼了,绝对没有问题。医院外科的赵主任,她男人活着的时候,经常生病住院,他们混的挺熟。到时候给他塞条大前门,都是自己厂矿的,他应该不会坏事。 说完了情况,就有些担心地问:“就是不知道抗抗那边,能不能像咱们想的那么顺利呀?” 姚远就叹口气说:“再周密的计划,也总有想不到的意外,只能听天由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傻子的燃情岁月》正文 24.回家 十多天以后,姜姨终于接到了姜抗抗那个生产队打来的电话,姜抗抗病了。 姜姨赶忙叫上姚远,当天就往那个村子赶。 到了姜抗抗住着的那个院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人。 一个和姜抗抗一起来的女知青,认得姜姨,就在院子里拦下了姜姨,告诉她情况。 早上出工的时候,姜抗抗走到院子里,突然就吐血了,晕倒在地上。大队里两个赤脚医生都过来了,量了体温。姜抗抗发烧了,可赤脚医生不知道为啥吐血。 那女知青说:“抗抗都咳嗽好多天了,总说浑身没力气。我们看着她也是很虚弱,连咳嗽都没有力气。村里的张大娘说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痨病。大家听说是痨病,就都吓跑了,连赤脚医生也跑了,就剩下我们几个一块来的陪着她。” 姜姨明明知道抗抗是装的,可看到抗抗瘦成那个样子,脸上没了血色,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且越哭声音越高,越显得凄惨。 外面几个知青也忌讳抗抗的病,不愿意进来。听姜姨哭的凄惨,这才进来几个,劝着姜姨不哭。 姚远看看演的差不多,就劝几个知青先出去,免得万一抗抗是痨病,给传染上。 待大家都出了屋子,躺在炕上的抗抗就拉她妈的手,悄声说:“妈,我没病,是装的。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也想哭啦!” 姚远就问抗抗:“发烧是怎么回事?” 抗抗咧嘴一笑说:“我得装的像啊,就故意冻自己一下,可不就发烧了呗。可冻了两回了,也没有发烧,这一回早上起来,才知道成功了。” 抗抗不装病,脸上就有了精神,虽然瘦的不成样子,可比刚才病殃殃的样子好多了。姜姨这才不哭了。 姚远就和姜姨来到院子里,和院里几个知青商量,要带姜抗抗回家看病。 知青的队长就说:“现在,市医院还没你们矿机医院条件好,你们带她回你们矿机医院吧。这里的事儿都有我们,你们就不用管了。” 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去县城的公交车了。村里就一辆马车,还去了县城没有回来。 知青们就商量着,把男知青都抽出来,轮流把抗抗背到县城去。 姚远就说:“谢谢你们,不用了。我自己背着她回去就行。她万一传染上你们,这里医疗条件又不好,可就麻烦大了。” 大家其实心里也担心这个,可是处于战友的情谊,又不能看着不管。 在姚远的一再坚持下,大家就不坚持了,让姚远背上抗抗,姜姨在后面跟着,被窝啥的,就暂时不拿了。 知青们送他们到村口,看着他们上了去县城的大道,大家洒泪而别。 姚远背着姜抗抗,离开村子,走了没有多远,姜抗抗就要下来自己走。 姚远说:“这是大道,你下来自己走,万一碰上村里的人,咱们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姜抗抗说:“从这里到县城十多里地呢,你一直背着我,会累坏了的。” 姚远就笑笑说:“你现在呀,瘦的估计连八十斤都没有了。我感觉就像背着一团棉花,和自己一个人走路差不多。” 姜姨就在后面说:“大傻,要不我背她一会儿,咱俩轮换轮换?” 姚远说:“姜姨呀,你只要能跟上我,别让我再背着你,我就谢谢你啦!” 姜姨就生气说:“咋说话呢?我自己再跟不上你,那我还活个什么大劲儿呀?” 姚远说:“这可是你说的?”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姜姨就在后面喊:“你走这么快干啥?” 姚远说:“走慢了,到县城赶不上回市里的最后一班车,咱们不得在县城住下,不又得多花钱啊?” 姜姨想想也对,就在姚远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他快走。 姜抗抗就在姚远背上格格地笑,笑一会儿问她妈:“妈,你带着吃的了吗?我饿了。” 姜姨就骂:“死丫头,和你妹妹一样,就知道吃!” 抗抗就委屈说:“为装病装的像,我都好多天没好好吃饭了。你让大傻带去的馒头,都便宜我一个屋里那仨小死蹄子了,自己吃,还得偷着带给自己对象吃,一个都没给我剩下!” 姜姨边走着,边从兜里翻出一个馒头,掰了一半给抗抗,又塞给她一块咸菜,说:“偷偷吃,别让人家看见!” 姚远住下来,双手往上托一下抗抗,看看西边的太阳,知道时间还够,就放慢一些脚步。 姜姨就问姚远:“大傻啊,累了吧?要不,咱歇歇再走?” 姚远说:“不累。我是看太阳呢。太阳在西半天稍往下,现在应该是四点左右,咱们到县城时间还够。我慢点走,是怕你跟不上,累着你。” 姜姨没接他这个话茬,住一会儿说:“今年咱再攒几个月钱,姜姨给你买块手表,就不用总看天了。” 姚远说:“我又不经常出门,家里有挂钟,要手表没用的。” 姜姨就叹息一声说:“大傻啊,要是没有你,抗抗就完了,姜姨这日子啊,就没法过了……”说着说着,就又抹眼泪。 姚远就劝她说:“姜姨,你别这么说。要是没有姜姨你,我也没有今天不是?你不说了吗,咱们是一家人。我可是一直拿你当娘的,你不许我说见外的话,你也不许说见外的话。” 这时候,姜抗抗在姚远背上问她妈:“妈,我吃完了,你再给我一块呗?” 姜姨说:“没了,吃多了,你傻哥背不动你。喝点水吧,别噎着。” 姚远就说:“让她吃吧,我背得动。” 姜姨还是没给抗抗馒头,从兜里拿出个军用水壶来,给了抗抗说:“喝水,回家再吃。”就又问姚远,“你渴不渴?” 姚远摇摇头,背着抗抗继续往前走。 姜姨就在后面和抗抗说话:“抗抗啊,你说和你住一块的那仨闺女都找对象了,你找没找啊?” 抗抗就在姚远背上摇头说:“我还不到二十,找什么对象啊?” 姜姨说:“那仨丫头,我看着也不大呀,她们咋找了?” 抗抗说:“也不是都找了,就孙小胖,圆脸的那一个,她找了。整天在一块腻歪,烦死!” 姜姨就说:“你们这么多知青在一块,就没有你中意的?” 姜抗抗就不高兴说:“你别瞎说好不好?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我凭什么找他们啊?” 姜姨就撇嘴:“哟,我们丫头这眼光还挺高的。”就问,“哎,有没有追你的?” 姜抗抗就斜眼看她妈,撅了嘴不说话。 姜姨看见了问:“是你看不上人家吧?” 抗抗就不愿意了说:“守着大傻呢,你胡说什么呀?” 姜姨说:“守着大傻咋啦?他是你哥,又不是外人。” 姚远听着也奇怪。就算他不是外人,姜姨也不该守着他这么个大男人,问闺女这么敏感的问题。 姜姨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她一定应该能想到。她故意这么问抗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姜抗抗不高兴,母女俩也就放过这个问题不谈。姜姨又开始给抗抗说姚远装神弄鬼,把张顺才父子俩给从他西屋吓跑了的事,听的姜抗抗抓耳挠腮,一个劲儿在姚远后背上乱动。 现在的姚远高大健壮,后背肌肉结实,铁板一般,倒不怕抗抗在上面来回乱动。 姜抗抗就问姚远:“你连无线电都懂啊?” 姚远不好回答她这个问题,就说:“你妈说的对,我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就开窍了,然后就看什么都简单了。” 姜抗抗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事情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了,不信都不行。能把她从生产队里成功骗回家,知道牙膏皮可以误导x光机的图像诊断,这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毕竟,姚大厦的父母就不是一般人,他妈就裁剪、缝纫的无所不能。兴许,这就是遗传吧? 到了县里,赶上了最后一趟去市里的车。可是,到了市里,却没有了去矿机的车。 依着姚远,是要在市里住一晚,第二天再坐车回来的。可姜姨心疼住宿钱,又不放心姜美美一个人在家里,非要当晚走回来。 姜姨是农村里出来的,平日里吃苦操劳惯了的,一天走个二三十里地,虽然有些累,可也能坚持。 姜抗抗就不行了。农村生活不好,使得她身体素质急剧下降,沿着唯一通矿机的公路走了十来里,刚刚一半的路程,就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姜姨过来用手试她额头,不由叫一声:“娘哎,这咋又开始发烧了?” 没办法,姚远还得继续背她。 最后这十里地,姚远就感到有些吃力了,腿开始发酸,后背上的姜抗抗也越来越重。 从中午在车上吃了两个馒头,就再没吃过饭,就姚大厦这个身板,这个肚子,能坚持到现在,就算不错了。 姚远咬牙坚持着继续走,姜抗抗在他背上,却看出来他有些累了。他的后背开始出汗,汗水已经塌透了衬衣,喘息声不断加重,脚步也显得沉重了好多。 姜抗抗就说:“大傻,你放下我来,我自己走吧?” 姚远说:“我没事,已经看到厂区的灯光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姜抗抗急了说:“你这样会累坏的,赶紧放我下来!” 姚远只得把她放下来。 姜抗抗自己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双腿就开始打漂,一个劲往路边的地里去。她实在是太瘦弱了,身体里已经没了一点多余的能量积蓄,又在发烧,根本无法坚持。 姚远过去拉住她,让她在路边上站着休息一下,却是站都站不住,一个劲的往他身上倒。 姚远扶住她,让她倚着自己休息,同时自己也休息一会儿。 休息够了,就又蹲下来,把姜抗抗背在背上,继续往前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山穷水尽 姜抗抗虽说没有病,可瘦弱的已经是病态了。 在生产队的时候强撑着,回来了,思想上一放松就再也撑不住,又走了不少的路,在姚远背上开始发烧,到了家小脸通红,直接就是高烧的样子,站都站不住。 没有办法,大家顾不上别的,只好再由姚远背着她,直接去了矿机医院。 这下不用装病,是果真病了。 抗抗内衣里缝着姚远给她的那块牙膏皮,去放射科一透视,医生也怀疑她是肺结核,立刻安排住院,打吊瓶消炎,忙活一晚上,烧才渐渐退了。 三天以后,姜抗抗病好了,稳定住,姜姨就没有再让她在医院里住下去。 住院得花钱啊,就是按照规定,职工直系亲属半费,姜姨也支付不起费用,坚持把姜抗抗接回家养着。 姜抗抗的诊断证明,医院还是给开的3型肺结核。 当然,这跟姜姨找了相关医生和科室负责人有关系。 关键,还是姜抗抗的身体状况。太瘦了,瘦的几乎到了皮包骨的地步。 抗抗从小好看漂亮,许多矿机的老员工都认得她。突然就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大家都看着心疼。姜姨希望闺女回来,大家也都希望这个过去那么漂亮的女孩,可以活着回到她的妈妈身边来。 大多数的医护人员,都没有过多地去在病理上做追究,很快就填写了诊断证明。 那时候,医院也刚刚恢复秩序。办因病回城,只要开个诊断证明,盖上医院的公章,也就行了,有没有病历的,倒是无所谓。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但需要诊断证明,还要有病历,病历还必须带详细用药表格和处置详细过程。 虽然如此,为防万一,姚远还是让姜姨要病历。姜姨又去找医院商量,医院又给写了个简单的诊断和处置过程,就算病历了。 在矿机医院里住了三天,又拿些抗菌的消炎药,姜姨就把抗抗带回家养病。 安顿好抗抗,姚远就带了抗抗的诊断证明和病历,回了抗抗插队的村子,给她办理回城手续。 这个手续到底怎样办理,姚远是不太清楚的。他就直接找了知青点的那个知青队长,把病历和诊断证明给他看,告诉她,抗抗已经确诊了,3型肺结核。 肺结核是强传染性疾病,知青队长是知道的。 姚远就和他商量说:“就算将来抗抗好了,也会携带结核病菌。如果再回来和你们在一起劳动,还是有传染给你们的可能。所以,最好是让她回去,再不要回来。” 知青队长明白这个道理,就让姚远替抗抗写一份回城申请,带着他去找村里的村长,也就是这个生产小队的小队长。 姚远在现代看过知青回城的文学作品,知道回城手续很难办,觉得不保险。怕小队长不同意,就又要求知青队长再写一份证明材料,让和抗抗在一起的每个知青都签字,证明抗抗的确是病的很严重。 知青们也怕抗抗回来了传染他们,就都在那份证明材料上签了字。 姚远又希望知青队长能够陪着他,把回城材料办完,因为他对这里不熟悉,找人比较困难。 那时候的人,还是比较朴实的,特别是对在一个大锅里吃饭的知青战友,那更是没得说。 知青队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姚远。 肺结核在农村就叫痨病。农民们分不清这个病的类型,但是知道,得上这个病,在当时的医疗环境下,基本就跟得了癌症一样,是判了死刑。 而且,癌症不传染,痨病传染。 小队长早就听知青们说了抗抗得病的事,也亲自去看过抗抗。知道抗抗确诊是痨病,二话没说,直接就在姚远的申请书上签字同意,又盖上了村里的印章。 看着那个鲜红的印章,姚远就松了一口气。因为根据他从文学作品里得来的印象,好像知青返城,就村里这个印章最重要,其余也就走个程序了。 知青队长又陪着姚远去了生产大队。果然,大队长简单问几句,就让会计找来印章盖上,嘱咐他们,直接去公社办好手续,抗抗的档案什么的,就会通过邮递,邮回矿机所在的镇上,然后去镇上把户口和粮食本关系恢复过来,就行了。 去公社也就是走个手续,再说这时候天也黑了,去了也办不成,姚远就跟着知青队长回他们住的地方,在那里和他们凑合一夜,等天亮了,再一个人去公社,把最后的手续完成。 知青点里也有矿机过来的知青,他们是认的姚大厦的,知道他过去是傻子,这怎么突然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姚远知道,为了救抗抗,他把姚大傻这个掩护给丢了,就敷衍他们说,他小时候的确是傻,但随着年龄长大,已经渐渐和常人差不多了。 他们熟悉姚大厦,主要还是小时候,都在矿机子弟小学一起读书时的样子。小学以后,姚大厦就不上学了,他们也不见得就了解他以后的情况。 小时候傻,大了逐渐正常的情况,也是有的。知青们在这里生活,条件毕竟远差于城里。时间长了,新鲜劲儿一过,心情都变化很大,也没有人过于在乎姚远傻不傻的事情,只是关心姚远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吃的,带多少钱,可不可以请他们喝酒,其他根本就不在乎。 姚远过来,当然有所准备。带了些干粮,还有小菜,也带了二十多块钱。 当下拿出钱来,让知青们去村里的合作社买了酒和花生,再加上姚远带来的小菜,大家男男女女都凑到一间屋里,在炕上坐着,炕席就当了饭桌,吃喝一顿。 姚远不喝酒,这些二十来岁的知青们却个个酒量不俗,当晚基本都喝的酩酊大醉,吐的吐,骂街的骂街,哭的哭,折腾到半夜,才一个接一个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姚远就去了公社,把自己带来的所有证明和材料都交了上去。 可是,姚远万万没有想到,抗抗的回城手续,竟然会卡在公社里。 公社的办事员收了那些材料,让他下午上班过来拿回执。下午过来,那个办事员却变了口风,说抗抗的诊断证明不合要求,必须是市医院的证明才可以。 姚远就争辩说:“我问过了,诊断证明是市级医院就可以。我们矿机医院是省里确定的市级医院,怎么就不可以呢?” 那个办事员就生硬地说:“这个我不知道,我们领导就是这样说的。她真要有病,再去市医院看一下,开个证明不就完了?” 姚远解释说:“我们再去市医院看病,还是要花钱的,花不起呀。再说市医院离我们太远,姜抗抗病的很厉害,实在是去不了。同志你就宽容宽容吧?” 办事员说:“这个你别跟我说,我只管办事。领导说不行就是不行!” 姚远就问:“那我找谁说啊?” 办事员就不耐烦说:“这个我管不着,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办公。” 姚远愣是让人家给赶了出来。 那个时代,出差住旅馆,都需要单位介绍信的。没有介绍信,你就是有钱旅馆也不敢收你。 眼看着天色将晚,公社这里姚远没有地方住,只好又回到那个知青点去。 知青队长听姚远说了经过,就怀疑是那个看上姜抗抗的领导从中作梗。因为这些年每年都有知青因为疾病返城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姚远说的这个情况,必须有市医院的证明。 姚远也怀疑是那个领导的事。可是,人家是领导,人家卡着你,你也没有任何办法。 知青队长就叹息一声说:“你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就回去吧。这事就先放一放,等有机会的时候,我再想办法通知你,你再过来办吧?先让抗抗好好养病。” 可是,办不了手续调不回去,抗抗就没有口粮,而且,养好了病,还是要回来插队。养病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任何收入。 最关键的,还是抗抗早晚要回来,他为此做的这一切的努力,就白费了! 这个晚上,姚远没有心思陪着知青们说话,早早地躺下睡了。其实,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半夜的时候,他悄悄起来,把知青队长给叫到外面院子里,塞给他一包大前门。 姚远不抽烟,让知青队长抽着烟,帮着他想想,公社里有没有部队上下来的干部? 知青队长烟瘾挺大,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大前门,想了许久,也说了几个,都是当兵回来的,可职务不高,恐怕也不敢得罪那位起关键作用的领导。 就在姚远感到没有希望的时候,知青队长说:“县里有位副县长,是个老军人,参加过抗战的。原先是县一把手,后来变成副县长了。” 姚远终于看到一线希望。 姚大厦的养父,过去就是在这一带打游击,最后加入正规部队,成为师长的。而他的部队,一直就在这一带驻扎。说不定那位副县长,就能认得姚大厦的父亲。 这也仅仅就是一个猜测,希望渺茫。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去试一试了。 第二天,他就去了县城,直接去县政府,找那位副县长。 县政府门口有看门的,自然就会问他找谁?他就说找马县长。 他说了姚大厦父亲的名字和在部队时的职务,以及过去的部队番号,然后说:“我是他儿子。你跟马县长说,他要是认得我爸爸,就是我没找错人。他要是不认识,就是重名重姓了。” 一个过去师长的儿子来找马县长,看门的还真不敢不去说,就去了里面的办公室。 好一会儿,看门的都没出来。姚远站在大门口,来回地踱步,心里跟揣了兔子一般。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啊! 终于,远远地看见看门的从三层办公楼的大门里出来。他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门人,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其实,这时候,他已经紧张地无力走路,只能那样站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姜姨与老母鸡 看门人走到他跟前说:“进去吧,一楼东边第三个门,上面有副县长办公室的牌子。” 姚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让他蒙着了!一阵狂喜,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办公大楼。 来到那个办公室门前,他平静一下心绪,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他才推门走进去。 里面办公桌边坐了一个中等个的中年人,看到姚远,笑着说:“大厦,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谁和你来的?” 姚远第一个印象就是,姚大厦应该认识这个马县长。可是,姚大厦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个事情啊,他不知道。 他只好蒙着说:“马叔,我自己过来的。” 叫对方马叔,是因为看年龄,这位马县长应该比姚大厦他养父小了许多。 马县长听他说话,就吃了一惊,仔细看着他,严肃了问:“你是姚大厦?不对吧?这怎么几年不见,你就会说话了?” 姚远早就想好了措辞,解释说:“我后来慢慢好了,脑子也不傻了。” 马县长就再看看他说:“模样倒没怎么变。你妈好吗?” 姚远就表现出一副沉痛的样子来说:“我爸没了以后,我妈一直精神就不好。他们还拉她去批斗,让她扫大街。她受不了,投河了。” 马县长脸上就露出震惊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唉!可惜了,那是全军的美人,全军的才女呀!” 姚远这才知道,原来姚大厦他妈也是部队上下来的。可是,谁都没对他这样说过。 看来,那时候的军人,都是谦虚的。从部队上下来了,就再不说部队的事,而是一心一意把心铺在新社会的建设上去。 和马县长说话的过程中,姚远就慢慢了解到,这个马县长抗战时期竟然给姚大厦他父亲做过警卫员,后来带兵打仗,一步步成为团长,在部队时候的官职,比厂里那位张代表都大。 姚远只是寻着常理推测,希望能找到姚大厦父亲过去的老部下。在关系网的利用上,他当然会比现在的人更懂得一些。 没想到,果然就找到了姚大厦父亲的老部下,而且还给他做过警卫员,这种关系更不一般。 姚远暗自庆幸,瞅机会就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 说了姜抗抗的情况以后,姚远就说:“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马叔。抗抗再回去插队的话,恐怕命就没了!” 马县长问他:“这个姜抗抗,和你是什么关系?” 姚远就想,说是邻居,再说抗抗她妈怎么照顾他,这个啰嗦不说,万一马县长只把姜姨理解成一般邻居,恐怕就不会全力帮忙。 于是,他就对马县长说:“抗抗是我对象,这是我爸在的时候就说好的。我和抗抗一直很要好,就是年龄小,还没结婚。” 马县长就不再问了,从桌上拿起电话来,找公社的领导。 不一会儿功夫,电话通了,马县长就问姜抗抗的具体情况。 听对方说了一会儿,马县长就有些不高兴问:“怕作弊?市医院就不能作弊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知青的证明都是假的,都在作弊?小队和大队的意见,也是在作弊? 我看,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是谁的意见,刘向前的吧?姜抗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转告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少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虽然不是一把手了,可是我老马说话还不完全是放屁!我就在这里守着电话,等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马县长就放了电话,继续和姚远说他和姚大厦父亲在部队上的一些往事。 十分钟不到,电话又响起来,马县长接电话。 听了一会儿,马县长就火了,扯着嗓子喊:“姜抗抗和我什么关系?你什么意思?和我有关系就可以办回城,没关系就不行是吧?你把人民赋予你的权力当什么了?我们党的优良作风,为人民服务的最基本的宗旨,你都放在哪里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这件事情,本着我说的那两条,应该怎么办?不是要你考虑我跟当事人的关系!” 接着,马县长就听着电话点头说:“这就对了嘛,你明明知道按原则办事,应该怎么办,为什么还要顾虑别人的意见?怕搞不好团结?狗屁!叫我看,你是怕那个姓刘的告你的状,丢了乌纱帽!因此,你就可以违背良心,违背我们的党性和原则! 我告诉你同志,党的原则和宗旨,是比我们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更比那个乌纱帽值钱!这个丢了,我们对不起那些先烈和牺牲的战友和同志!我们要用生命去维护我们坚守的主义和原则,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告诉刘向前,那个姜抗抗,是我老首长的未来儿媳妇,这事儿是我要你办的,他要是不服,让他到县里来告我!” 从马县长的话里,姚远听出了一个老干部的铮铮铁骨。心里不觉为自己欺骗了马县长而感到愧疚。 可是,姜抗抗不能回城,当真就有生命危险。 再说,是那个刘向前打姜抗抗的主意,首先坏了规矩。而以后的作风败坏,就是始于这些混乱时期,混入队伍里来的败类。让马县长教训他一顿,也是迫不得已。 只是,这样自己就欠了马县长一个人情,以后再找机会,加倍奉还吧。 马县长要留姚远到家里去吃饭,姚远惦记着去公社办姜抗抗的回城手续,怕夜长梦多,就坚持着不去,说等抗抗好了,和她一起再来看马县长,马县长只好让他走了。 这一次去公社,就顺利了很多,很快拿了回执,连着那些证明和病例,坐车返回了矿机。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姚远去姜姨那边,姜姨和姜美美还没有回来。 姜抗抗已经能够起来了,只是仍旧有些虚弱,得扶着炕沿才能站稳。姚远要她去炕上躺着,先别急着下地。 姜抗抗说:“我不活动,万一躺下起不来了,还不得把我妈累死呀?” 姚远就告诉她说:“你没有病,怎么会起不来呢?你只是身体太虚弱,好好吃饭,修养一段时间,身体恢复了就好了。” 姜抗抗就坐到炕沿上,慢慢再挪到炕上去,在叠起的被窝上倚着,问姚远:“户口办回来了?” 姚远就点点头。 姜抗抗再问:“没遇到什么麻烦?” 看来,姜抗抗也是担心,她得罪了公社里的实权人物,公社方面会有阻力。 姚远不想让她知道刘向前阻挠的事情,怕她听了心里不痛快,影响身体恢复,就摇摇头。 姜抗抗却说:“我不信。如果那么顺利,你昨天就该回来了。” 姚远辩解说:“你不是身子虚嘛,我去山里给你买老母鸡去了,山里便宜。” 老母鸡,是姚远在公社驻地办完事,顺手在村子里买的,此刻倒是可以拿来忽悠姜抗抗。 果然,姜抗抗就不问什么了。 姚远怕她不相信,就把回执拿出来给她看。然后说:“明天我把这个交到区里,然后在家等信就行了。关系过来了,镇上就会通知你,去办粮食关系。” 姜抗抗拿着那份盖了骑缝公章的回执,仔细看着,半天都没说话。 最后,她问姚远:“那时候,你就看出我傻来了?” 姚远知道,她这是想起来,在插队之前,他说她傻来了。 想想就说:“你不傻,很聪明。只是,处在这样一个时代,再聪明,也会被这个社会的时代大潮所左右。” 姜抗抗问他:“那你为什么不会被左右,知道我是犯傻?”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回答了。姚远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来自未来,知道以后更多的事情吧? 想半天,姚远说:“因为,因为我是傻子。”说完自己就笑了。 姜抗抗也笑了,等一会儿对他说:“大傻,我曾经很多次想起你说我傻来,每次想起你说的那个傻字,就觉得那里面包含了很多很多的哲理。我们一样大,同样是处在这场大潮里,你却可以看那么透彻,我却是一点都看不明白。” 姚远说:“你能这样想,就说明你已经不傻了。” 姜抗抗问他:“我叫你大傻,你不生气吧?” 姚远说:“你不是说叫着顺口吗?那就叫呗,我不生气。你妈说的对,这人啊,不在于别人叫你什么,而在于你自己怎么做。要我说,你妈才是真正的哲学家。” 姜抗抗“咯”的一声就笑了说:“我妈还哲学家?她就是张着翅膀,护着自己的小鸡不受欺负的老母鸡。还有,就是老抠门。养着四只鸡,愣是一只都不舍得给我吃。要不也不会害的你跑深山里去买鸡。” 姚远说:“家里的鸡不是正下蛋嘛,你吃了又不下蛋,浪费了。” 姜抗抗刚要骂他,想想他为了自己奔波这许多天,还给她买老母鸡补身体,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骂他,张了张嘴,就此算完。 姜抗抗不接茬,姚远也不好意思再同她开玩笑,就说:“你说的一点不假,姜姨就是一只张着翅膀,保卫着自己孩子的老母鸡。不止保护了你和美美,还保护了我。她舍不得杀鸡,是考虑杀鸡与下蛋的性价比,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我们。” 姜抗抗就问:“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什么叫性价比呀?” 姚远就解释说:“姜姨养的母鸡正当出蛋率高的时候,杀了让你吃掉,不如留着下蛋给你吃划算,这就叫性价比。” 姜抗抗再问:“出蛋率又是什么?” 姚远就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老是往外冒以后的词语呢? 正不知怎么给姜抗抗解释,听的外面院门响,姜姨已经回来了。 姚远总算松了一口气,出屋去迎姜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挑拨 姜姨回来的时候,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走到宽街上的时候,她碰到张建军了。 这小子虽然结了婚,在附近农村租房子住了,可每天还是领着媳妇,回来吃父母的,只是到农村的家里睡觉。 小慧姑娘虽然长得不错,可农村人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在那个时代,与吃公粮的比起来,差异还是很大的。 因此,张建军对小慧不是很满意。就是张顺才两口子,也看不惯她,没他们想象的那样勤快和吃苦耐劳。 姜抗抗回来了,张建军当然会知道。这小子记吃不记打的德行不改,又开始在心里活动心眼儿。 姚远在家里的时候,他不敢过去。这个傻子和他不对付,他还有点儿怕他,自然就不敢过去。 姚远出去三天,他过来一次,是趁姜姨在家的时候。 姜姨提防着他,不给他和姜抗抗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甚至都不允许他在姜抗抗躺着的里屋多待。 看看没什么机会,他也就不来了。 你老太婆和那个傻子都得上班,我就等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来! 他想的挺美。姜姨多精啊,出门的时候,直接就把院子门锁了。 直接翻院墙进去,张建军还没有这个胆子。正急得抓耳挠腮,这天下午,他就看着姜姨这边的院子门没上锁。 这个时候,离着下班还早,姜姨应该没回来。估计是姜抗抗自己开了门出去过,没再上锁。 机会来了。他不由暗暗惊喜。 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却看见姚远在外屋里坐着。趁着姚远还没有看到他,他又悄悄关上院子门出来了。 傻子在屋里,他进去也得给他赶出来。想接近姜抗抗,笃定得挨傻子的打。 嘿,这老太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姚大傻凭什么有他们家的钥匙啊?不行,我得使点坏,想办法把他们给拆了。只要那老太婆对傻子产生了误会,把他赶出去,姚大傻再不去她们家了,我就有机会了。 姜姨说的一点没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张建军别的不会,他爹使坏诬陷的本事他可都学全了。 他就在他爹家的院子里,透过铁院门中间留下的小窗口,看着宽街方向,等着姜姨下班。 远远看着姜姨从前面的横街上拐过来,上了往这边来的宽街,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从院子里出来,迎着姜姨走过去。 “婶儿,下班了?”走到姜姨跟前,他故意热情地打招呼。 姜姨不待见他,只是答应一声,继续往前走。 他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姜姨后边说:“婶儿,你别走那么快,我正有事儿找你说呢。” 姜姨站下,侧过头来看着他问:“啥事儿?” 他就弄出一副叽叽歪歪的样子来说:“这事儿在这里说不方便。要不,你到我家里,我和你说吧?” 姜姨想一下,走到宽街靠着一排房子的边上站下,对他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无好事。有啥事,就在这里说。” 他只好跟着过去,挨着姜姨的耳朵,悄声说:“今天下午,姚大傻去你们家了,一下午都没出来。” 姜姨就笑了说:“大傻一直跟着我吃,整天在我们家,这有啥奇怪的?” 这招没奏效,张建军接着说:“他可是有你们家钥匙。我看见他开你们家门了。” 姜姨说:“钥匙是我给他的,咋啦?” 张建军就露出吃惊的表情来说:“你怎么能给他钥匙呢?他虽然是傻子,也还是正当壮年的大男人!婶儿你想想,你们家平时就抗抗一人在家,这个傻子可以随便进出,这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来,抗抗这辈子可就叫这个傻子给毁了!” 姜姨就冷笑说:“大傻是什么人,全矿机谁不知道?除了你,谁会吃饱了撑的传这种无聊的闲话?” 张建军这个气,特么的,在你老太婆眼里,我混的连个傻子都不如! 他嘿嘿干笑两声说:“婶儿,我这可是为你好。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那个姚大傻可不光随便进你们家,等到有一天,他把你们抗抗给祸祸了,可就什么都晚喽!” 说完这句话,张建军将手揣进裤兜里,嘴上哼着样板戏,一副得意的表情,向着前边去了。 这回轮到姜姨追着他问了:“张建军,你看见什么了?” 张建军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你既然不信我,我干吗要告诉你?你就权当我说瞎话不就完了?” 姜姨就急了,冲着他的后背喊:“张建军!你说还是不说?” 张建军回过身来,看着姜姨笑,一脸得意。然后才问:“你相信我了?” 姜姨就胡乱点一下头,“嗯”一声说:“赶紧说。” 张建军就说:“你得先答应我,这事儿不能让傻子知道是我说的,我才能说。” 姜姨就看着他笑,然后问:“咋,怕背后说他瞎话,他打你?” 张建军一脸不高兴说:“婶儿,你要是这个态度,我就不告诉你了。” 姜姨就又打马虎眼说:“好了,你说吧,婶儿听着。” 张建军说:“你得发誓,坚决不能把我给供出来,不能叫傻子来找我对质。对质我也不承认!” 姜姨只好说:“好,我向他老人家发誓,这总行了吧?” 张建军这才说:“我下午睡觉起来没去上班,见你们家院门开着,就想去看看抗抗。我推门进了院子,就看见姚大傻在里屋炕边上,正抱着你们家抗抗呢!他那只手,就掏在抗抗的腋窝底下!哎呀,有点太不像话!我本来想进去说他,可是这个傻子现在知道打人了。你也知道,他打人没轻没重的,打死人都不一定要偿命。我不敢进去呀,只好等你回来跟你说了,你还不相信我。其实,我是真心为你好,为抗抗好,才和你说这个。婶儿,再不能给那个傻子钥匙,让他随便出入你们家了!要不然哪天真的出了事,婶儿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姜姨不怎么相信张建军的话,可也背不住抗抗要从炕上起来,身子虚没有力气,让大傻帮她一把,正好让张建军给看见了,添油加醋的来和她胡说八道。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个小子和一个大姑娘,整天在一个屋里,让别人知道了,难免会传出闲话。等有机会,得暗中提醒一下大傻,别老是和抗抗在一起。 但转念一想,大傻根本不傻,他和抗抗呆一下午,应该想到会被别人传瞎话才对。而且,他为抗抗这事儿这么奔波,难道会没有私心? 再说了,抗抗是要强的孩子,自己早就可以下地起来,为什么还要大傻扶她呢?要么是抗抗喜欢大傻,故意要他扶着,要么就是大傻喜欢抗抗,去强行扶她。 话说回来,大傻一点不傻,就是把抗抗嫁给他,姜姨也没什么不愿意。 问题是,他们现在离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早,这么早就传出闲话来,对孩子名声不好。关键还是抗抗,这孩子好强争胜。大傻虽然并不傻,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傻子啊。要抗抗和一个有傻子名号的人在一起,抗抗肯答应吗?万一抗抗看不上大傻,这名声一旦传出去,不是把闺女给坑了吗? 想到这里,她对张建军说:“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记住,这事儿就烂到肚子里,不许跟第二个人说,你家里人也不许说!要是大傻听别人说了,回头打了你,我可不管!” 吓唬一下张建军,姜姨就匆匆往家里赶。进了院子,就看见姚远出来迎她。 姜姨就问:“啥时候回来的?户口的事儿成了?” 姚远就说:“回来就四点多了。户口办好了,就等着这边通知转关系了。” 姜姨就点点头。姚远说的回来的时间,和张建军说的对不上榫。张建军午休起来,也就是两点左右。而姚远说自己是四点回来的。姚远不会在这事儿上跟她撒谎,肯定是张建军撒谎了。 她问:“咋去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户口不好办?” 姚远不打算和姜姨说上面有人因为看上姜抗抗卡着不放的事,怕姜姨想多了,还是以去山里买鸡做借口。 姜姨就看见院子里窗台下那只绑着翅膀和双腿的老母鸡了,问姚远:“又花不少钱吧?你这孩子,出死力气挣的那点钱,都便宜这俩丫头了。现在不是姜姨帮你,是你帮着姜姨了,你让我说啥好啊!” 姚远就说:“姜姨,你帮我的时候,说是拿我当儿子看,不许我说见外的话,你咋老说见外的话呢?” 姜姨眼里就眼泪婆娑的,用袖子擦擦眼睛说:“好了,姜姨不说了。大傻啊,姜姨会一辈子把你当儿子,将来给你说个好媳妇。” 姚远就一挥手说:“咱不说这个行吗?” 姜姨就笑说:“这咋还害羞了呢?” 姚远说:“你回来了,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过来吃饭。”说罢就出院子回自己那边。 姚远穿越过来就三十多了,一直忙事业,没有结婚。这么大的心理年龄,早就不知道啥叫害羞了。他根本就没想别的,只是跑一天路有些累,想着要回自己那边,躺下休息一会儿。 姚远回去,姜姨没有拦他。她正想着趁姚远不在,问一下闺女,下午到底发生啥事儿了呢。 她把姚远买来的那只老母鸡的绳子解开,放到鸡笼里,和自己养着的四只鸡在一起,等有时间再杀了给抗抗熬汤,补身体。然后她就进了屋,抗抗还在炕上躺着。 她进里屋,看看抗抗,就问她:“觉着咋样?” 抗抗故意装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来,瞅着她妈说:“还是没有力气,不想起来。” 起来了就证明自己好了。好了,大家都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她就得在家里干家务做饭。她还想偷懒,不想干活,就在她妈跟前耍赖。 姜姨心里却想,抗抗自己起不来,要姚远扶着起来,正好被张建军看见,这倒有可能是真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唯知识论 姜姨观察姜抗抗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猛不丁地问:“你这一下午就没起来上厕所?” 姜抗抗就抱怨说:“我神仙呀不上厕所?” 姜姨接着就问:“那谁把你扶起来去的,大傻?” 姜抗抗就不高兴说:“妈!我一个大姑娘家,让他扶着上厕所算咋回事呀?我自己又不是起不来。”就从炕上慢慢起来说,“这个大傻,在这里啰嗦了一个多小时。他来的时候,我刚起来打算去上厕所,他进来我就没上成,憋死我了!” 说完了,就扶着炕沿往外走。 姜姨就明白了,她上张建军的当了。 这个小兔崽子,这是看着大傻在这里,他不敢过来,用挑拨离间的办法,打算让自己把大傻给轰出去呢!大傻真不在了,他好跑过来撩拨她闺女!小兔崽子,你还真是你爹下的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姜姨就嘱咐姜抗抗:“以后家里没人,一定要把院门锁死,屋门也得插上!” 姜抗抗误会了,就奇怪地看着她妈说:“妈!你别胡乱琢磨好不好?大傻不是那种人!” 姜姨说:“我没说大傻。要是人人都跟大傻一样,我还放心了呢!” 姜抗抗就狐疑地看着她妈问:“那你要我防备谁呀?” 姜姨说:“谁都得防备!这个年头,牛鬼蛇神到处都是,你还没吃够亏是怎么的?要是没有大傻,你小命就得搭到那个穷山沟里!” 姜抗抗和她妈整不明白,懒得争辩,自己去院子里上厕所去了。 待她回来,姜姨过去扶着她。 姜抗抗不让她扶,自己慢慢回里屋炕上,继续依着被子坐着去了。 姜姨就在炕沿边上坐下来,问姜抗抗:“你觉得你傻哥这人咋样啊?” 姜抗抗顺嘴就说:“挺好的的呀。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脑袋傻的病能自己好了。” 姜姨就又问:“要是让你将来选对象,你能选大傻这样的吗?” 姜抗抗脸就红了,嗔怪地看她妈一眼说:“你说什么呢,我才多大呀你就跟我说这个?” 姜姨说:“抗抗啊,你也不小了。妈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嫁给你爸爸了。” 姜抗抗就高了声说:“妈!这是新社会!新一代青年要有理想、有抱负、有志向,不能过早考虑个人问题!” 说到这里,心里就莫名地起一阵惆怅。 自己的那些所谓理想和抱负,现在看来,就是一种犯傻。多少知情都在想尽办法,抛弃自己过去的理想、抱负,为返城而奋斗啊!自己算是最幸运的,因祸得福,实现了别人做梦都想实现的梦想,回来了。 可是,回来了,却没有工作,只能待在家里吃白食。将来可怎么办? 正想着呢,她妈就又说话了:“我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和大傻怎么样。我就是问你,再过个几年,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会不会喜欢大傻这样的,会不会在乎他在别人眼里是傻子?” 姜抗抗就烦了,冷着脸说:“姜美美这就要放学回来了,你就不用做饭,在这里胡说八道吧!” 现在是夏天,天长。姜美美放学的时候,天还是亮的,就不用姚远去接,自己和同学一起回来。 姜姨从姜抗抗那里问不出个子丑演卯来,只好出去做饭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抗抗还是把自己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 虽然心头最大的担心解决了,总算把户口迁回来,不用再担心受人家欺负。可是,这回来没有工作,将来怎么办呀? 姜姨就说:“你从小活这么大,也没有工作,妈不是一样把你拉扯大了?有妈呢,咱只要平安就好,别的不用你操心。” 姜抗抗就不高兴说:“我总不能让你养我一辈子吧?” 是啊,孩子大了,姜姨也就老了。到了她不能照顾孩子的时候,孩子们该怎么办呢?这也的确是个愁事儿! 可转念一想,这离着她老的不能动还早呢。就安慰闺女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国家总不能眼看着你饿死吧?总会有办法的。你现在先养好病再说。” 姜美美就插话说:“现在张建国那帮留在这里的,都没有工作,整天在家里没事儿干,到处打架惹事,还经常跑到学校里来捣乱。还有好多初中就不上学的,也跟着他们混,都没有工作。” 姜抗抗就叹口气说:“咱矿机离着城里远,又没有别的工厂。只要矿机不招工,我就没有机会。矿机都是退下一个来,然后自己的子女顶上,好多年都不对外招工了。城里那些待业的更多,更没我什么事儿。” 姜姨想想说:“要不,我去找找张代表,他现在是咱们矿机革委会主任了。我跟他说说,我退下来,让你顶上?” 姜抗抗说:“妈,你还没到退休年龄呢,这肯定不行。再说了,我算是已经插队过,身体垮了回来的。按照政策,我们就姊妹俩,将来美美就不用去插队。这种情况,美美高中毕业了,就有机会直接进矿机当工人。我如果顶了你的名额进厂,美美就得去插队了。” 姜姨就不说话了。让抗抗进厂,美美将来就又得去插队,的确不划算。 姜美美噘着嘴说:“姐,你先进厂再说,不用管我,我毕业还早呢!” 姜抗抗说:“早什么早?明年八月你就毕业了!” 姜姨就看一边吃饭的姚远,问他:“大傻啊,你怎么不说话?” 姚远现在有姚大厦这个身体,好多的感觉已经变了。这副身体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吃嘛嘛香。他把每一次吃饭,都当做了一种享受。 听姜姨询问,他这才停下吃饭,想了想说:“姜姨,我一直觉得你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是最对的。” 姜姨一脸迷茫问:“我说什么啦?” 姚远说:“你还记得吗?抗抗问你要她的志愿表的时候,看不起王校长,你曾经对她说过,有知识的人,到哪里都值得尊重。我觉得这句话太对了。 只要有知识,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通过知识,获得生存所需要的一切。而且,有了知识,眼界就会更加开阔,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通过知识去解决。 所以,我觉得,抗抗倒是真的没有必要急着找工作。倒不如利用这段时间,把学校里学的知识再学一遍,以后一定会用得上。” 姜美美先撇嘴说:“你拉倒吧。学校里都不好好教学了,你这叫唯知识论,出去说就是反动言论!” 姜姨也叹口气说:“理是这么个理。可是,现在找工作,都不讲究这个了呀。” 姜美美就又反驳说:“傻哥你学问就不小,连我的高中课本都能看懂,我还看不懂呢!可是,你不还得去火车站干搬运,靠力气才能挣钱呀?” 姚远就分辨说:“国家发展靠什么?知识!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正常的,将来有一天正常了,还是要靠知识。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没有知识,怎么做个有用的人?” 姜美美就不高兴地喊:“我什么时候不好好学习啦?你每次出的考试题,我不都是考九十多分吗?我就是告诉你,这种话不能出去乱说,会被抓起来的!” 姚远一直都在帮着姜美美学习,这个姜姨是知道的,连姜抗抗也知道了。 那个时代,大学已经终止了录取考试,在学校里好好学习,会被其他同学笑话。姜美美的学习,绝大多数是晚上回来,跟着姚远学。严格意义上说,姚远才是她真正的老师。 姜抗抗这时候就叹息一声说:“我从上初中开始,学校里就不怎么正常上课啦,上课也是讲忆苦思甜。我这个高中生,也就是个小学的水平。现在就是想学也摸不着门,恐怕连美美都不如了。” 姚远就耐心说:“美美一开始,初中的东西也没好好学。她自己坚持自学,现在都补上来了。你现在从头开始学,还来得及。” 姜抗抗就瞅着他问:“大傻,我记得你上小学的时候,除了个位数的加减法能偶尔蒙对,其余的你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啊,你什么时候连高中知识都懂了?” 姚远诡辩的本事,对付这个时代的姜抗抗,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笑笑说:“那是老师不会教。我不上学了,回来自己学,反而什么都学会了。” 姜姨对姚远展现出来的本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当下就说:“你傻哥说得对,老话说艺不压身。你现在在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把你上学时候发的课本都给你找出来,没事干就看课本,不会的,就跟你妹妹一样,晚上你傻哥回来,再问他。” 姜抗抗说:“我现在心里烦的很,哪里有心思看那些让人头疼的东西?” 姜姨问:“你烦什么?” 姜抗抗说:“找不到工作,整天吃闲饭,我能不烦吗?这个年头,知识一点用都没有,学那个干啥?” 这时候,姚远就淡淡说:“也不能说,现在就一点用没有。你比如说,过年的时候,你和美美穿的衣服,好多人就非常羡慕。因为,那个样式在商店里买不到。我妈留下的裁剪书,是五十年代出版的,别人已经不会做了。可是,姜姨做出来了,那是因为我会画图,这就是知识的用处。” 姜姨首先就反应过来,看着姚远问:“你的意思,是让抗抗在家里给别人做衣裳?”接着就说,“这倒是个好主意!过年的时候,大家看着这俩孩子穿的衣裳,羡慕地不得了,硬塞给我钱让我给做件一模一样的呢!我说我不会做,是回老家的时候,在外面买的,他们根本不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计划 姜姨是从旧时代过来的人,经历过自然经济。姚远那样一说,她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给别人做衣裳,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 可是,现在是严格控制私人做生意的,这个不仅违法,而且会被别人看不起。 姚远就说:“姜姨你想多了。裁缝是门手艺,是别人求着咱们为他们做衣服,咱凭着自己的手艺吃饭,谁会看不起咱?” 姜姨还是犹豫着问:“那,要是让公家知道,人家抓咱怎么办?” 姚远说:“咱又不公开干,就是在家里,偷偷给本厂的职工做。你说我这是做生意,我还说我这是给别人帮忙呢。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又违什么法了?” 在姚远的记忆里,他小时候住家所在的地方,就有这样偷偷给别人做衣服的裁缝,做了好多年,并没有什么人管他。 这时候,姜抗抗就突然说话了:“我有个同学,毕业以后没有插队,就是在城里替人家做衣服,做一件衣服收人家三块两块的。”接着就说,“可是,我不会做衣裳啊?” 姚远看看她问:“你想干这个?” 姜抗抗说:“总比在家里什么也不干,这样闲着强吧?” 姚远就点点头说:“只要你想干,这个并不难。姜姨会用缝纫机,你聪明,跟着学学,很快就会了。我能画裁剪图,这个你只要肯学,也能学会。如果做得好,干这个,恐怕比上班要挣钱多。” 姜姨却不无担心地说:“干这个,总得让别人知道,人家才能来吧?咱们又不敢出去咋呼,谁知道咱们做衣裳,哪里会有生意?” 姚远笑了说:“姜姨,抗抗和美美就是两个标准的义务宣传员啊。只要她们穿着好看的衣裳出去了,就跟过年的时候那样,人家还不自动就找上门来了?然后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就怕你会担心知道的太多,公家来找麻烦呢!” 姜抗抗就下决心一样说:“我干!自己偷偷干活挣钱的事,就是我们那个公社附近都有,也没见有人管。凭什么我干就得有人管啊?” 姚远说:“有人管再说,总会有办法。学裁剪就得会数学,这里面牵扯着分子式计算。而且,你有知识了,很快就会吃透裁剪图。那时候,你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意自己设计衣服样式。” 姜姨就说:“你先把自己的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吧。这小身子瘦的,走路都走不稳。” 姜抗抗就诗朗诵一般说:“这都是我离开了我亲爱的妈妈的怀抱,给累的啊!现在,我终于知道,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从此,姜抗抗就在家里,一边养病一边学习过去上学发的教科书。看不懂,不会的,晚上姜美美学习,姚远教姜美美的时候,就顺便教她。 那个时候的高中知识,也就是比现在初中学的东西略多一点,这倒难不住大学文化的姚远。姜抗抗虽然高中毕业了,却是初中的东西都不会,甚至除了加减乘除,小学的好多知识都不会。但她脑子在学习上并不笨,只要她肯学,很快就能学会。好多问题,不用姚远教,自己看书就都看会了。 姚远在外面的时候,依旧是装傻子,依旧是说话打顿、结巴。 在这个政治为纲的年代里,一个傻子反倒可以获得很多常人无法获得的优惠和特权,他就乐意把傻子继续装下去。每天不用去清洁队报到,自己说什么,干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给上纲上线。 姜抗抗要给人家做衣服,就得有个单独的房间。不然工作晚了,会影响姜姨和姜美美休息。姚远就打算把张建军不敢住的东屋,给姜抗抗做工作的地方。反正那间屋让他闹鬼闹的,没有人敢搬过来住,一直空着。 缝纫机可以放在东屋的外间里,外间和张顺才家隔着里间。这样,万一姜抗抗踩缝纫机踩的晚了,张顺才家不容易听见。 对张顺才这种心术不正的人,还是时刻提防的好。谁知道他知道姜抗抗自己偷偷给别人做衣裳,会想出什么坏点子来?在这个年代,私自做生意毕竟不合法。 另外,缝纫机的四个腿上,得绑些棉布减震。这样,姜抗抗在踩缝纫机的时候,噪声就会减小许多,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些,还只是最简单的准备工作。还得准备几套衣服做样本,供过来看衣服的人们挑选。这个,都是现代裁缝铺里具备的东西,姚远是见过的。 在姜抗抗养病的时候,姚远就根据姚大厦他妈留下的那本裁剪书里有的样式,准备衣料。 那个时代,像这种裁剪书也都被毁掉了。新华书店里卖的新裁剪书,都是些蓝灰中山装的样式,男女样式都几乎一样。没有裙子,没有西装,更没有内衣一类的,属于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的东西。 而姚大厦他妈的那本五十年代的裁剪书,这些都有,甚至有鸡腿裤、牛仔裤和喇叭裤。这让姚远十分吃惊,甚至怀疑这裁剪书是和他一样,穿越过来的。 其实,五十年代好多流行的时装样式,到现在都不落伍。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时装,基本都是照搬五十年代的,姚远不知道罢了。 姚远去买做样品的布料,不能让姜姨知道,知道了姜姨心里又会过意不去。 他手里有干搬运工挣的钱,可是布票就不够了。他就托来挖厕所的刘二赶,让他从农村里给他用钱换些布票来。等逐渐把需要的布料买齐,他手里的钱就又花光了。 到这时候,姚远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而且,在他的感觉里,这个时代的人是单纯的,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特别是姜姨一家,他已经拿着她们当自己的家人了,为他们花钱,他一点都不心疼。虽然日子过得艰苦,可是,他活的比在现代的时候,觉得有劲多了。 到这年秋天的时候,姜抗抗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小脸上又出现了原先的两朵红晕。她因为得了肺结核返城,当然不敢随便出门找别人去玩,怕有谁嫉妒她,把她身体没病的事给透出来。那个时代,欺骗组织可是不得了的重罪。 在家闲的没事,她只能跟着她妈学怎么使用那台缝纫机。 姜姨就找些碎布头,每天晚上教她怎么跑直线,怎么拐弯。很快,她都学会了,开始运用自如。 过了十月一,姚远就和姜姨商量着,把自己的东屋腾出来,让抗抗做裁缝铺。 姜姨家太小了。给人家做衣服,难免会弄得屋里到处是布料和衣服。姜姨为人热情,经常有人过来串门,让人家发现了也不好。 姜姨就和姚远,半夜里趁着天黑,把缝纫机弄到东屋里去,跟做贼似的。姚远力气大,一台缝纫机自己扛着就弄过去了,姜姨只是在后面跟着。 看着姚远把缝纫机放到外屋里,姜姨就悄悄问他:“你把缝纫机四条腿包起来干啥?” 姚远不说话,只用手指指东边。 姜姨就明白了,这是怕缝纫机干活的时候有响声,让东边张顺才家听见。 接着,姜姨就发现,姚远把北墙上的窗户也从外面用砖给砌了起来,只留着最上面的气窗。 窗户后面,就是后排房子的过道。姚远这么干,也是为了不让外面听见。北窗砌起来,就是晚上屋里亮着灯,后排的住户也很难发现。 姜姨就感叹说:“大傻啊,你心这么细,我怎么想都不能和你以前的样子联系起来。” 姚远就说:“姜姨啊,我以前有父母啊,我爸爸又是大官,用不着自己操心。不想上学了,也不想干活,你说我该咋办啊?” 姜姨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说:“你以前的傻都是装的?” 姚远就嘿嘿一声,也不解释。 反正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你只要别再瞎怀疑我就成。 令姜姨吃惊的还在后面。 姜抗抗虽然会踩缝纫机了,可是没真正下手做过衣裳。总不能让她一下手就给人家做衣裳吧,万一给人家做坏了咋办?姜姨就盘算着,买点便宜的布料来,给抗抗练手。 可就算布料用便宜的,一样得用布票。布票一个季度就那么多,攒一年下来,也就够给一家人做衣裳的。姚远个儿大,格外的用布票多。都给抗抗练手祸祸了,拿啥给孩子们截布做衣裳啊? 姜姨正犯愁呢,姚远就不声不响地从自己住的西屋里,一样一样地拿出七八块布来,都是按着那本裁剪书上要求的样式买回来的,就等着让抗抗练手用了。 这些都是贵料子,好布料啊! 姜姨就问姚远:“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姚远说:“抗抗做衣服,总得先练手吧?她只要能按着裁剪书,把这几件衣服做出来,也就差不多会了,那时候再给别人做,就不会做坏了。而且,这几样衣服都是裁剪书里最好看的,她做出来,可以当样子。也可以和美美穿出去,别人看见了,觉得好看,才会过来找她做衣裳啊?” 姜姨说:“我没问这个,我问这些布都是怎么弄来的?你干搬运工有钱,姜姨知道。可是,你布票呢,从哪里弄的?” 姚远说:“我有钱,可以从别人手里买布票啊。” 姜姨就不问什么了。 礼拜天的时候,姚远又去火车站干搬运工去了,姜姨就把姜抗抗领到东屋里来,让姜抗抗看那些摆在里屋炕上的布料。 姜抗抗毕竟年龄小,只知道要自己干,不吃闲饭。具体怎么干,都需要什么,却不知道操心。姚远和她妈在姚远这边忙活什么,她也没有注意。 姜姨就把姚远替她打算的所有事情,都和她说了。 然后说:“闺女啊,没有你傻哥,咱们娘们真就没法活了。这个恩,咱们怎么还都还不上!我寻思着,等你再大一些,干脆就嫁给你傻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姜姨的心思 姜抗抗对姚大厦,过去一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知道他是傻子,也不讨厌他。 真正对他有了印象,还是从他为她出主意,设法回城开始。 傻子突然就变聪明了,而且还是绝顶聪明。不只是心眼儿多了,诡计多端。真正让她吃惊的,还是他的知识,所有她曾经学过的课本上的知识,就没有他不会的。 不过这也仅仅是吃惊。要她突然就对他产生情感,这个弯就转的太大了。 尽管,她的回城完全是姚大厦一手操纵的。尽管,他把她从那个小山村里一路背回来。还有,为了她的自食其力,他做了这么多。 突然听到她妈要让她嫁给他,姜抗抗吓了一跳,红着脸说:“妈,这可不行,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姜姨说:“你都要二十岁了,这在农村,早就给人家当媳妇了。我现在和你说,就是让你考虑这个事儿啊。你想想,可着这整个矿机,还有比你傻哥对咱好的没有?” 姜抗抗嘟囔着反驳说:“他对咱们好,我就得嫁给他呀?” 姜姨就开导她说:“这女人嫁男人,图什么呀?不就是图男人对她好吗?你傻哥知道咱对他好,知恩图报,这才这么关心你,对你好。原来我以为他是傻子,当然不能把你给他了。可是,他不是傻子啊。要模样有模样,要力气有力气,要心眼儿有心眼儿,肚子里还不缺知识,你还想找个啥样儿的啊?” 姜抗抗觉得,她妈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她是新时代的青年,虽说明面上已经不兴恩恩爱爱,资产阶级的那一套了,但做为情窦初开的姑娘,心里总会有自己的白马王子的,姜抗抗也不例外。 姜抗抗对已经不傻的姚远了解太少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自己梦里的白马王子联系到一起。 姜姨是过来人,当然知道自己闺女心里想什么,就又劝着说:“我当初嫁给你爸爸的时候,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儿呢,就知道他在部队上当兵。你看,我和你爸爸,这一辈子都没过够!可惜,他早早走了,扔下咱娘们儿,无依无靠的。” 姜抗抗就嗔怪她妈说:“妈!你又来了!” 姜姨就笑笑说:“我那意思啊,是你爸爸他人好,心眼儿好使,我才能一辈子念着他。这个大傻啊,就跟你爸爸一样,心眼儿好使,要不我愿意让他当儿子呢。你要是能嫁给他,让他以后喊我一声妈,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姜抗抗说:“这还不容易吗?等他回来我就找他,让他改口,喊你叫妈!” 姜姨就打闺女一下说:“别胡闹!哪有逼着人家叫妈的?你嫁给他,他自动喊我妈才行呢。” 姜抗抗这下就真有些害羞了,忸怩着说:“妈,我知道大傻对咱们好。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有这回事啊。我还不到二十岁,离着谈婚论嫁还早呢,这事儿你就先放放,别再提啦。” 姜姨说:“我知道你还不到结婚年龄。我就是给你提个醒,我就是想让大傻给我当女婿。你平日里多和他在一块儿处,才能处出感情来呀?等到了年龄再和你提,我还怕你瞅上别人呢!” 姜抗抗就嘟囔着说:“妈,你别一厢情愿。大傻他爸可是高干,哪天平反了,人家地位和咱小老百姓可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又不傻了,说不定他还看不上你闺女呢。这事儿你就别掺和了,顺其自然吧,啊?” 姜姨就拉下脸来说:“我闺女跟朵花似的,他敢看不上!” 这时候,姚远还在火车站抬钢梁呢,累的跟三孙子似的,他可不知道这娘儿俩在家里算计他。 这个时代,是靠力气吃饭的时代。所有的知识和技术,都是前人留下的,只要照着做就可以了,很少会有人想到要创新。国家创新的停步不前,也是始于这个时代。 二十年之后,发现自己落后人家的太多,人家又不给你先进的东西,再想到要创新,已经晚了。在此之后,又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把这个时代留下的陈旧习惯,给慢慢地改过来。 姚远得一天不落地干完这个月,才能领到那五块钱。给姜抗抗买那些布料,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可做衣服,还得有一样必不可少的工具,那就是电熨斗。 姜姨家里有个火熨斗,是往里面加碳火加热的。温度不好掌握不说,用的时候烟气缭绕的,很呛人。他怕呛着抗抗,也怕抗抗用不好,把人家的衣服给烧糊了。 另外,做衣服需要锁边。姜姨做衣服的时候,没有锁边机,是根据衣料的不同,或者用杆香把布边露出的毛线烧掉,或者碰到纯棉的衣料,用钩针来手动锁边,费时又费力。靠做衣服挣钱,这个办法效率太低,就不行了。 他已经打听过了,有一种加在缝纫机上的锁边机,只要十块钱,加到缝纫机上就能机动锁边。这个机器城里就有卖的,不要工业票。 电熨斗要三块五,锁边机要十块,一共是十三块五,他只有五块钱。于是,他又跟邵玲借了九块钱。做完搬运之后,他花两毛钱坐公交车去了城里,把锁边机和电熨斗一起买了回来。 姚远对姜抗抗这么好,其实心里并没有多想。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只有姚叔对他好,不把他当废人,肯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他回到了姚叔年轻的时候,就得替姚叔报恩。 没有姜姨,姚叔兴许就饿死了,他得替姚叔把这个恩情还上。 在他那个晚婚晚育的年代,姜抗抗这个岁数,还当真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三十多了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结婚呢。所以,尽管姜抗抗生的漂亮,姚远也没有想到因此去讨好她。 回到家的时候,天还亮着,可是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 他不回来,姜姨就不让大家吃饭,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见姚远回来了,姜姨就说:“怎么干到这么晚啊?大傻,以后再干这么晚,咱就不去了,这会把身体累垮的!” 姚远就笑,然后说:“没有,我早就下班了,又去了趟城里。” 姜姨就问:“你去城里干啥?” 姜美美也喊:“傻哥,你去城里没给我捎点好吃的回来呀?” 姜姨就数落姜美美:“死丫头,饿死鬼托生的,就知道吃!” 姚远就对噘着嘴的姜美美说:“这回没有。傻哥没钱了,等下一回吧?” 说着话,他从背着的军挎包里,拿出两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姜姨瞅着那俩东西问:“这是啥呀?” 姚远就把牛皮纸一层层打开说:“这个你认识,是电熨斗。你那个火熨斗我怕抗抗不会用,再把衣服给烫坏了。这个,是锁边机,安到缝纫机上就能锁边。我买的时候人家教我怎么安了,待会儿过去安上,让抗抗试试。” 姜姨说:“我早就听人家说,有这个机器锁边的东西,你妈当初还说要买一个来呢,一打听太贵,一年也做不了几件衣裳,就没舍得买。” 姚远说:“抗抗要指望做衣服吃饭呢,没这个东西就不行了。” 姜姨就对抗抗说:“你看你傻哥,啥事儿都替你想到了。要没有他,你这做衣裳挣钱呀,也就只能在嘴上说说。” 姜美美就噘嘴说:“傻哥,你有偏有向!为啥只给我姐买东西,就想不着给我买?” 姜姨就骂姜美美:“滚!你姐要这东西是为挣钱,你就是知道吃!不给你买就对了,净瞎花钱!” 姚远就安慰姜美美:“等下月傻哥发钱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买。” 大家说得热闹,姜抗抗却很少插言。吃饭的时候,她第一个吃完,站起来说:“我吃饱了,先去那边屋里安上这个锁边机试试。” 姚远说:“这个你没用过,待会儿我吃了饭给你安上,你再用。” 姜抗抗说:“有说明书呢。” 然后就拿了锁边机和电熨斗出去了。 自姚远回来,姜抗抗就出奇地安静,这回说话也是淡淡的,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姚远就看着姜姨问:“她咋了,不高兴?” 姜姨自然知道,是她和闺女的谈话起作用了,抗抗见了姚远害羞呢。这就证明,抗抗心里开始有姚远了。 于是就说:“别管她,没事儿。” 姚远果真就没有在意,看着姜美美说:“现在万事俱备,你姐能做衣裳了。你就没过去挑挑那些料子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到时候让你姐就按着你的身量做。” 姜美美就撇嘴说:“就她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做出来的东西能穿吗?这才叫没事干闲的,糟蹋钱玩儿呢!” 姚远就点头说:“好啊,等你姐按着她的身量把衣裳都做出来,你穿着大,没法穿的时候,可不许哭鼻子。” 姜美美说:“你别糊弄我啦。我妈说啦,我今年已经长得和我姐差不多高啦,还比她胖一些。”就学着她妈的口气说,“以后做衣裳啊,就都按着你姐的身量做。以后啊,你们姐俩的衣裳可以混着穿,省的你个死丫头整天说我有偏有向!”接着就哼一声,冲她妈说,“既然我们身量差不多,为啥不按着我的身量做,偏要按着她的?到时候衣服穿起来,还是她穿着合适,我不合适!还是有偏有向!” 姜姨就笑着骂:“你个死丫头!合着我咋做都不能如你的意!按着你的身量做,有本事你别长啊?一年窜高一块,明年衣服小了你还是净毛病!” 吃罢了饭,姜美美在家里刷碗扫地,然后去里屋学习。姚远就和姜姨到东屋去,看姜抗抗那个锁边机用的怎样? 东屋里,姜抗抗已经把那个锁边机安上了。其实就是一个胶皮轮子,压在缝纫机的传动轮上,借缝纫机的动力。 这时候,姜抗抗已经把一块碎布头锁好了边。见她妈和姚远过来,就举着那个碎布头说:“真的很好用。这么长一块边,一会儿工夫就好了,比手工快多了!” 姚远看着那个碎布头,再看看姜抗抗安装好的锁边机,就夸她说:“抗抗,你真是聪明!” 姜抗抗看一眼姚远,接着就把目光移开去,脸已经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成长的烦恼 从这一天开始,姜抗抗开始正式学着做衣服。 前一段时间,姚远已经开始教着她画裁剪图。 其实,这裁剪图也用不到太多高深的知识,只要知道如何按照测量出来的尺寸,在布料上定好位置,画出直线。有曲线的地方,找出几个关键点,把这些关键点用柔和的线条连接起来,曲线就出来了。 这里面用到的,最难的知识,就是分子式的加减乘除,用来确定一些缝纫、褶皱和埋边的余量。 这个知识,是在初中课本上的。 因此,姜抗抗要自己画裁剪图,首先就得学会分母同化法则,分子式的运算法则。 这个,她躺在炕上养病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不仅学会了这个,整个初中阶段的数学她也学会了。 她还想继续学习高中的数学知识,姚远没有教她。 初中可不仅仅只有数学啊,还有物理、化学、地理和语文呢。 姚远的意思,是让她继续温习巩固已经会了的数学知识,有时间再看看其他课程,等把所有的初中知识都学全了,再看高中的。 姜抗抗肯学习,是因为躺在炕上没有事做,实在闲的难受。 那时候,是连多数的文学名著都被当做毒草的,不允许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剩下的现代故事,姜抗抗从小就看得恶心了,特别是经历过插队,好多过去的信念已经没有了,就更看不下去。 看不下去,只好学习了,这个倒比那些现代故事有趣许多。 等到她身体基本恢复,在炕上躺不住了,就开始起来,让姚远教着她画裁剪图。 先是在一个本子上画小图,小图画会了,就和她妈一样,把报纸粘到一起,画一比一的大图,然后把大图剪下来,再用浆糊粘接到一起,做一个报纸的衣服。 这些,她已经练的很熟了。 这天晚上的时候,她就拿了一块布料出来,到姚远的东屋里,在铺了凉席的里屋炕上展开来,准备实际操作了。 虽然在报纸上练熟了,可是到了真正用布料来做衣服,还是怕做坏了。这个做坏了,整块布料就废了。所以,姜姨和姚远还得跟着她。 姜姨负责看她测量尺寸。另外,布料都是有纺织纹路的,做成衣服的时候,这个纹路必须按照衣服样式,合理运用才可以。不然,做出的衣服纹路不对,会很难看。 所以,在布料上画裁剪图的时候,一定得按着布料的纹路来画。布料很贵,还得考虑如何画图才能最大程度地把布料利用起来,这些都是经验和学问,姜抗抗得跟着她妈好好学。 姚远主要是核对姜抗抗画在布料上的裁剪图,有没有错误。在姜姨看着她做其他工作的时候,姚远就在姜姨那边,看着姜美美学习,给她出作业题。 小丫头也好凑热闹,没人看着,也是不想用功学习。 姜抗抗把裁剪图画在布料上,姜姨就回来看着姜美美写姚远布置的作业,姚远再过去核对姜抗抗的裁剪图是否有错误。 姜抗抗头一次在布料上画图,难免紧张,站在炕沿一边,看着姚远坐在椅子上,一步步地核对她画的裁剪图。 果然,姚远就找到了错误,把她叫到跟前来说:“你看这个衣袖下沿,四分之三加六分之一,你算算是多少?” 姜抗抗再算一边说:“二十四分之十一。” 姚远就问她是怎么算的?姜抗抗就算给他看。 姚远就从她手里拿过铅笔来,边在本子上算边说:“首先得把分母同化,这个没有错。四和六的最小公约数不是二十四,是十二。你弄成二十四了,可在分子相加的时候,又是按着十二放大的。” 姜抗抗脸就红一下说:“我心里想着是十二,咋就写成二十四了呢?” 姚远就说她:“心不在焉呗。你这个粗心的毛病呀,得改。要是整天的犯这些低级错误,咱做衣服不但不挣钱,还得让你给全赔进去!” 姜抗抗就不说话了。 姚远继续检查,又给她找出两个错误来,难免又要说她一顿。 姜抗抗依旧是不说话。 姚远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平日里姜抗抗和他闹惯了,他指出她哪里不对来,她总是会无理争三分地反过来骂他一顿,怨他不会教。今天这是怎么了? 等着把所有的线条都画对,可以裁剪了,姚远就问:“抗抗,你这两天怎么了?” 姜抗抗拿着剪刀,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没怎么,好好的啊?” 姚远就摇摇头说:“不对。你好像挺不高兴的,话也少了。”就问,“我没惹着你吧?” 姜抗抗也意识到自己不对了。可就是怪了,自从她妈和她说了要她将来嫁给姚远的话以后,她看见姚远就是不好意思疯了,总想着装个大人,稳重些,再稳重一些。 这下让姚远戳中了心思,看出来了,不由就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说:“就是你惹着我啦!” 姚远就糊涂了说:“我没惹你啊?那我怎么惹你了,你说。要是真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姜抗抗更生气了,冲他喊:“你废什么话?赶紧把我妈叫过来,让她看着我做衣服,我要把布料剪开了。” 姚远大人有大量,倒不会和她一般见识。转过身来出里屋。 姜抗抗也觉得自己无缘无故发脾气,有些不对了,就又喊住姚远说:“你没惹我。是我觉得吧,你教我这么多知识,我得尊重你对不对?所以,我不能再像原先那样,那么不尊重你,和你闹了。” 姚远就笑了说:“你是要拿我当老师了,是吗?” 姜抗抗说:“就算是吧。” 姚远就一本正经说:“知道尊重老师了,不错,不错。抗抗长大了,以后继续努力。” 姜抗抗就瞪眼喊:“姚大傻!说你胖你立马就喘,少在我面前装大人!” 姚远就又笑了。这个姜抗抗,顶多能安稳三分钟。一句话不对,狐狸尾巴立刻就露出来了。不过,姚远还是喜欢姜抗抗这种自然的样子。 姚远出去了,姜抗抗却拿着剪刀在那里愣神。 这个姚大傻,像她的哥哥,也像她的老师。也只有他,可以包容她,不和她计较。跟他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最轻松自在,一点都不用顾忌自己的言行。 以后在他面前,是继续端着呢,还是继续像过去一样无所顾忌? 还是整天的无所顾忌,他再真把自己当了长不大的傻丫头怎么办? 姜抗抗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把几件衣服都做了出来。主要是春秋和冬天穿的衣服,有单独的上衣,也有整身的套装,只是没有裙子。 那个时代,已经没有人穿裙子了,而且整个社会里,都是蓝灰绿三色,女装也基本如此。很少看到其他的颜色,就别说裙子了。 可是,爱美之心是人皆有之的,大家只能在被允许的,狭窄单一的少数几个选项里,去尽量改变服装的样式,让自己的打扮既符合大众化的规律,又略有不同,来谨小慎微的,体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特色。 这样的改变与设计,反而变得更加困难。 姜抗抗最喜欢自己做的那个灰色筒裤,不是上肥下窄的传统肥大样式,而是把裤子的上部略收窄一些,下部略放宽一些,就显现了女子长腿的修长与优美。 就是这样的筒裤,她也只做了一条,不敢多做。 姜美美也相中了那条筒裤,非要和姜抗抗争,让姜姨骂了一顿。 你一个学生,穿这种裤子干什么?学生就得好好学习,不许穿的太好看!给我滚一边去! 姜抗抗这回却出奇地懂事,没和妹妹争,而是把那条筒裤直接让妹妹穿了,还帮着她整理利索,又把自己的一条细牛皮腰带给了她。 看着妹妹逐渐成熟起来,透出了女性健康优美曲线的身体,她都觉得有些羡慕,不由就开口说:“好好出去浪吧,你有这个资格。” 姜美美只穿了一上午,中午放学的时候,就苦着脸回来,把筒裤换下来了。好多同学骂她是妖精,思想腐化,特别是好多男同学,围着她吹口哨。 姜抗抗什么也没说,看着她把筒裤换下来,又换上军裤,默默地把那条裤子收起来,挂到东屋姚远用铁丝做的晾衣架上去。 两年以前,她如果穿着这样的裤子去上学,一样会被同学们围观和辱骂。其实,那种辱骂里,不仅仅是对资产阶级思想的鄙视,更多的,恐怕是对自己没有人家有的一种嫉妒。 她现在已经是社会青年了,再不怕别人辱骂她,别人也没有权力辱骂她,不允许她这样,不允许她那样。她突然就有了一种自由了的感觉,觉得当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也没什么不好。 同时,她又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学生,也不再需要妈妈来保护,她长大了。怪不得她妈开始和她谈她的终身大事,她已经步入社会,长大了呀! 衣服做好了,又没有了事做。身体也恢复了,她就又惦记着出去,找那些留在家里的同学,看看他们都在家里做什么? 其实,留在家里不去插队的,也没有几个人,和她要好的,就只有刘夏一个女孩。刘夏也没有事做,就和张建国几个同样没有事做的男孩子混在一起玩。 张建国早就知道抗抗在家里养病,同他哥哥张建军一样,他也怕姚远,轻易不敢过去找抗抗玩。抗抗自己出来了,和刘夏一起来找他们玩,他胆子就大了,也主动去找抗抗玩。 有时候,是抗抗和刘夏一起去找张建国他们。还有的时候,是张建国他们一起来刘夏家,或者抗抗家玩。 其实,那时候的青年们见识有限,在一起还是很纯洁的,也就是坐着聊聊上学时候的趣事,再就是哪个同学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大家互通有无。 姜抗抗和他们在一起,起初的时候觉得十分新鲜,时间长了,就觉出他们的幼稚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大傻知道 姜抗抗是经历过插队生活的,也曾经因为表现积极被提拔到公社里工作,因此而经历了人心的险恶。 插队生活的艰苦磨练了她,对人心险恶的认知让她迅速成熟起来。 与这些没有经历过插队生活,依旧在谈论理想和斗争的同学们比起来,她已经务实许多了。 很快,她就感觉到了刘夏、张建国们的可笑和可悲。他们依旧生活在向往里,依旧在谈论那些根本没有能力实现的所谓远大抱负和理想,要么就是什么国际局势,国家大事。好像国家如果能够听他们的话,一定就可以让红旗插遍全球。 她忽而就觉得,她已经和他们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她想到的,是怎样得到一份收入,怎样为妈妈分担生活的重担。而这些人,因为家庭条件优越,根本就没有生活艰难的体验,只知道如何设法从父母那里骗些钱财出来,去看电影,要么就是去搓一顿。 有时候,她就不由自主的,把这些同学拿来去和姚远比较。 姚远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务实的。有着丰富的自然科学知识和历史知识,甚至是生活知识和种地的学问,却很少听到他谈论这些。而就是这样一个知识丰富的人,还要故意装傻子,为的就是逃避政治,使自己更好的生活下去,也让她们姐妹和她妈生活的更好一点。 她开始讨厌起她的这帮同学来,特别是有的男同学开始向她献殷勤,甚至要单独请她吃饭,或者看电影的时候。 她冷冷地拒绝他们,一点都不给他们留面子。 但这些人却不死心,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是死皮脸脸地来找她玩,继续找机会邀请她。 他们耽误她干正事儿了,她得摆脱他们,尽量减少和他们的来往。 怎么摆脱呢?她不由就会想,如果姚远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 终于有一天,大家都聚在她家里玩,她故意装作兴高采烈地和他们说话,突然就咳嗽起来。咳嗽了许久,就捧着手里的手绢不动了。 大家看过去,只见那手绢上有一滩暗红的血迹。 大家就吓坏了,纷纷嚷着要和她去医院看。 她就淡淡一笑说:“没事儿,我这是老毛病,插队时候得的,3型肺结核,好不了也死不了,要不也不能返城。” 大家的脸色就都变了,很快纷纷找了借口起身告辞。 没一会儿工夫,姜姨就跑回来了,进门冲姜抗抗喊着说:“咋啦,你咋啦闺女?” 姜抗抗倒让她妈给闹愣了,说:“我好好的没咋啊?你这是咋了,好好的上着班跑回来干啥?” 姜姨一脸懵懂,好一会儿才说:“刘夏给厂里打电话,说你吐血了,好大一滩呢!” 姜抗抗就笑了说:“我那是讨厌他们在这里捣乱,吓唬他们,咋还把你给吓着了?” 姜姨看看闺女,小脸红扑扑的,确实没事,脸就拉下来问:“你跟他们都说啥了?” 姜抗抗说:“我就说我是肺结核才回城的,这病好不了。没说啥呀?” 姜姨就骂上了:“你这个死丫头,不知道轻重!这肺结核是好病吗?你这么一咋呼,没人不知道你得肺结核的了。那个张建国和他爹他哥哥一样,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这回好,全厂没有不知道你得痨病的了。谁敢要痨病鬼?我看将来你怎么嫁的出去!” 姜抗抗就愣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想想她就说:“嫁不出去我就在家里陪你一辈子,不是更好?” “好个屁!”姜姨继续骂,“有大闺女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在家里陪妈一辈子的吗?你赶紧找个机会和他们说明白,你是和他们闹着玩,不是真得病了。” 姜抗抗半天才说:“我干吗要和他们说呀,让他们继续跑来烦我?嘁!” 姜姨在外屋地上愣怔了许久说:“你不说我去说去。你说你这个死闺女,你啥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呀!” 姜抗抗赶紧就把她妈喊住了,好久才叽叽歪歪地小声说:“我这病是假的,大傻又不是不知道。” 姜姨就又愣怔一下,接着就问:“你愿意嫁给大傻了?” 姜抗抗这下就更忸怩了,喊了一声“妈!”这才说,“我这才多大呀,暂时不想这些事情。”说完就进里屋了。 姜姨可不想就此算完,跟着进来问:“你骗同学这主意,是不是大傻替你出的?” 姜抗抗就不干了说:“我凭什么要他给我出主意呀,我就不兴自己想个主意出来?” 姜姨根本不信,问她说:“那你弄得那些假血是哪里来的?” 姜抗抗说:“上回我就问大傻了,他给我喝的是啥东西?他告诉我了,是红墨水加红糖兑的,我不会自己兑呀?” 姜姨哭笑不得。这闺女学好不容易,大傻的坏她可一学就会。 既然闺女肯嫁给大傻了,她也愿意,那就只有大傻这一边了。 闺女顾忌的不是没有道理。 大傻他爹虽说也是厂长,那可和现在的这个革委会主任级别不一样,那是真正的高级干部。就是大傻他娘,那也是国家人才级别的高人。 当时国家为了从无到有的,把自己的机械工业搞起来,才会派高级干部过来,领着大家搞建设。据说,当时市长的职务都没有大傻他爹高,见了他爹还得叫首长呢。 大傻他爹现在是落了难了,到处乱哄哄的,才没有人过问大傻。哪天正常了,大傻他爹平了反,光他爹那些老部下,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高干,到时候没准就带着大傻去首都,过好日子去了。 要到那个时候,他闺女可怎么办? 不行,这事儿得先和大傻掰扯清楚! 这时候姚远在街上打扫街道,又哪里知道这娘儿俩在家里算计他? 一天的工作干完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姚远就和邵玲一起,推着独轮小推车,去清洁队交上工具,然后再下班回家。 在外面的时候,姚远很少说话,说话也是仍旧打顿、结巴,守着邵玲也是一样。只是邵玲已经看出来,姚远虽然说话不利索,但是不傻。无论是扫地还是做事,都是有条有理的。 平日里,姚远都是自己干活,不让邵玲动手,只是让她在村委会等着他就行了。只有他有事需要出去的时候,邵玲才会出来替他干活。 邵玲心里挺感激姚远,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扫大街怕人家笑话,才尽量不让她出来。因此,她对姚远也挺好,不歧视他,平时有啥话都喜欢和他说。 其实,只要不是像张建军一样,成心招惹姚远,和他过不去,姚远也不会像对待张建军一样,对人家横鼻子竖眼的。对邵玲,他还是比较谦和,也没脾气,和对姜抗抗差不多。 邵玲知道姚远人好,喜欢和他说话。时间长了,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姚远正惦记着让邵玲做姜抗抗的第一个顾客呢。 姜抗抗穿的衣裳邵玲也看见了。虽然她长得没姜抗抗好看,可她也是年轻女孩,喜欢漂亮衣服。这个爱好,恐怕是不会随着任何社会制度转移的。 姚远就告诉邵玲,姜抗抗的衣服是她自己做的。要是邵玲喜欢,他可以哄着姜抗抗,也给她做一身。而且,姜抗抗会做好多样式的衣裳,她要是看不中姜抗抗穿的,还可以让她给做别的样式,姜抗抗会的可多呢! 姚远和姜姨家好,就跟一家人差不多,这个邵玲知道。她还真动心了,说要是姜抗抗肯给她做,她就去截布来。也不要别的,就要姜抗抗身上穿的那个样式就行,比商店里卖的合身好多。 姚远就说,自己做衣裳,都是可着身量尺寸,当然就合身,也好看了。 然后就又说,姜抗抗在家闲着,做衣服也是想挣两个零花钱,替她妈分担点困难。你去做衣裳她肯定答应,不过得给她点劳务费。对熟人一身衣裳也就三块钱,比去商店买成品衣裳,还是便宜好多,穿着还合身。 邵玲就答应了,买了布来交给姚远,还给了他三块钱做姜抗抗的劳务费。 姚远兴高采烈地拿了邵玲截的布料回来,连邵玲的尺寸和那三块钱都给了姜抗抗。 姜抗抗却不要钱,说:“钱你自己拿着就行了,你为我做衣裳这事儿,花那么多钱,这钱就算我还你的。” 姚远就不高兴了说:“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什么你的我的?要这么说,你每天给我做饭,我是不是也得给你支工钱呀?” 这阵子大家都上班,只有姜抗抗自己在家里闲着,做饭也就是她的了。 听姚远这么说,姜抗抗也就不说什么,把钱接过来,又塞她妈手里去了。 姜姨就说:“这钱呀,我替你们攒着,到时候还是你们的。” 姜抗抗的脸就红了。 姚远愣是没听出不对来,转头回自己那边收拾菜地去了,顺便跟姜姨说:“那个韭菜又长差不多了,姜姨你记着抽空割了它,要不就老了。” 姜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要不就是故意装傻。 这个姚大傻,肚子里全是弯弯绕,他别再真的是没瞧上抗抗吧?她开始不放心了。 琢磨半天,撂了手里捺着的鞋垫子,跟着姚远后边也要出去。 姜抗抗就问:“妈你干啥去呀?” 姜姨边走边说:“做你的饭,跟你没关系!” 天开始渐渐地凉了,姚远那点留下的地里,黄瓜已经不接,让他拔了。还有两颗辣椒,剩下的他栽了白萝卜。 他算过了,种萝卜是最划算的。冬天厂里分大白菜,自己再种点萝卜,到时候还能和白菜换着吃,省的一冬天净吃白菜吃腻了。 萝卜这东西需要水分很大,每天下班回来,他就得去公共自来水那里打水回来,顺便把两家的水缸装满,然后就是浇萝卜地。 知道他不傻,姜姨也没有说让他自己做饭过日子。姚远已经喜欢上和姜姨一家在一起的日子了,离开姜姨一家,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过这种艰苦生活的勇气。 所以,姜姨不提让他单独过,他也就继续让姜姨管着他。 刚拿了扁担,勾着水筲要出门,姜姨就进来了。 姜姨沉着脸对他说:“大傻你先别忙着挑水,姜姨有话要和你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唯恐天下不乱 姚远看姜姨的脸色,心里就是一沉,这是又出啥事儿了? 姜姨的这俩孩子,姜美美老实一些。要出事儿一般就是姜抗抗。 可姜抗抗刚才还在家里呀,看着挺好的,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他只好放下扁担和水筲,和姜姨进自己住着的西屋里面去,让姜姨在外屋的沙发上坐下,然后问:“啥事儿啊?” 姜姨让他也坐在沙发上,这才问他:“大傻啊,你跟姜姨说句实话,你喜欢不喜欢抗抗?” 姚远就糊涂了,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琢磨半天,也没弄明白姜姨到底啥意思?就试探着问:“姜姨,你想知道啥?”接着脑袋里激灵一下,立刻就辩白说,“我对抗抗,一直是拿着当亲妹妹看的,从来没有对她不礼貌的事情,不信你问抗抗啊。” 姜姨是厂里有名的护犊子,他可不想因为抗抗让姜姨讨厌他。 不料姜姨下一句话,就吓了他一跳。 姜姨说:“我是想着呀,让你将来娶抗抗。” 姚远就愣了,好久才说:“姜姨,你这不是瞎胡闹吗?现在是新社会,抗抗她将来的事情,得她自己说了算,你不能替她做主!” 姜姨这个气,声音就高了说:“我怎么就和你说不到一块儿去呢?我再不知道是新社会!抗抗是我闺女,我要她嫁给你,她就得嫁给你!” 姚远哭笑不得说:“姜姨呀,你这还是包办婚姻,这个不行呀!” 姜姨就挥挥手说:“全让你给我搅和乱了!” 她不想让姚远知道,自己闺女已经对他动心了。这样的话,她还怕姚远小瞧了抗抗,说话自然就前言不搭后语。 想半天,姜姨才说:“咱先不管抗抗,我就是问你,你喜欢不喜欢抗抗?” 姚远就为难了。 在他的观念里,喜欢一个女孩和爱一个女孩是不一样的。而且,你喜欢的女孩,不一定就非要娶她呀,关键还得看自己爱不爱她,愿意不愿意让她做自己的老婆,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呀。 可这事儿他还真没办法和姜姨解释清楚。 琢磨半天,他斟酌着说:“抗抗漂亮,又懂事,我当然挺喜欢她。可是,” 还没等他可是完,姜姨就把他的话打断了说:“这不就结了?姜姨不谦虚地说,我这闺女,你就是在全厂里打着灯笼你都找不着这么好的。姜姨把她给你,也是因为姜姨喜欢你,盼着你们以后都在姜姨身边,谁也不会离开我。” 姚远可是后边,其实还有话的。他本来的意思是说,可是喜欢不是爱。这两个人在一起喜欢了,也必须是相互的,然后才能在一起相处。相处久了,彼此相爱了,才可以谈婚论嫁。 现在,他喜欢抗抗,抗抗不一定喜欢他,这也不能在一起相处。就算抗抗也喜欢他,那还得相处到彼此相爱才可以谈论嫁娶。所以,姜姨现在就谈让他娶抗抗,是不合适的。 可姜姨把他后面的话给截住,不让说了。 姜姨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了,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女离开自己。当然了,姜姨这么说,自然也是不希望他离开自己。 他如果再按照自己的思路那样往下解释,就伤了姜姨的心了。 姚远的实际年龄,已经三十多了,也高不成低不就的谈过几个女朋友,对爱情和婚姻的理解,可能要比姜姨这个时代思想简单的观念,要深刻的多。 现在,他只是想着,想尽一切办法,把目前艰难的日子熬过去。等熬到改革开放,他就有发财的机会了。 按现在的年龄算,自己和抗抗都不满二十岁,离着结婚的年龄还早。以后将要怎样发展,这是谁也说不清的事情。 抗抗从农村回来以后,已经成熟了好多。可是,在姚远看来,抗抗脾气有些急躁,修养也不够,并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温顺性格的女孩。 关键还是,他当真没就有考虑过,将来要娶抗抗当老婆。 可是,不答应姜姨,姜姨一定会伤心。姚远超前的爱情观,对姜姨来说,肯定是无法理解的。 他喜欢姜姨,真心拿着她当母亲看,不愿伤她的心。 考虑一会儿,他说:“姜姨,你要我娶抗抗,我答应你,你咋说我就咋办。可是,我有个条件。” 姜姨就看着他问:“啥条件,你说?” 姚远就说:“这个条件就是,你不能逼着抗抗嫁给我。如果抗抗喜欢别人,你不能阻止她。” 姜姨说:“那可不行。抗抗傻乎乎的,她再喜欢了张建军那样的,我还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 姚远就笑了说:“你也不能太看不起抗抗了。抗抗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审美观点。你琢磨着,她能喜欢张建军那种人吗?” 姜姨说:“那可说不定,这丫头上学的时候淘着呢,一点正形没有,比美美都让我操心!” 姚远就严肃了说:“要是你非逼着抗抗嫁给我,我就不答应你。” 听姚远这么说,姜姨心里反倒挺感动。这孩子心眼儿就是好使,这时候考虑的还是抗抗,一点都不为自己打算,把抗抗给他就对了。 她可没想到,这是姚远推辞的另一种借口。 于是就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强逼抗抗。”接着就说,“咱可说好了啊,将来抗抗要是自己肯嫁给你,你可不许不答应。你也知道,抗抗要强,到时候你要是反悔了,抗抗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 姚远就敷衍她说:“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反悔。我得挑水去了。” 姜姨还是不让他走,嘴里念叨着说:“你们今年都十九周岁,明年就二十了,明年就能结婚了。明年这时候,我得给你们操办着办喜事。” 姚远脑袋都大了,这哪有二十岁就结婚的呀?再说现在这个年代,缺衣少粮的,连最基本的营养都保障不了,结婚有了孩子不一样是跟着受罪吗?他还指望着过了这个时代,用自己的未来知识发财了过好日子呢。 他就对姜姨说:“姜姨呀,现在都提倡晚婚晚育,哪有二十就结婚的呀?” 姜姨就是一愣问:“提倡晚婚晚育?上面啥时候说的,我咋不知道?” 姚远也是一愣,难道,这时候还没提倡晚婚晚育?不对呀,他记得这个口号就是七十年代提出来的呀? 他心一横,牙一咬说:“你整天不读书不看报的,连国家法律都不知道。就是有晚婚晚育这个规定,不信你问别人去。” 姜姨就真有点蒙头了,兴许国家就真有这个规定? 她就问姚远:“那你说,国家是咋个规定的?” 姚远就板着脸,拿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态度来说:“国家规定了,男的要等到二十五,女的要到二十三才允许结婚呢。” 姜姨就“哎哟”一声说:“那还不得好几年又下去了,这哪儿行?我还真得打听打听去。” 说着话就往外走,又回过头来对姚远说:“就算要等到那个年龄,你也不许反悔!” 姚远就应付她说:“行啦,我不反悔。” 姜姨还真打听去了,她和爱委会的于主任熟悉啊。这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办公室,爱委会兼管着职工的生育问题。 于主任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了,就告诉姜姨说,国家去年还真提出晚婚晚育这个事儿了,而且,还提倡计划生育,鼓励大家少生孩子。 不过,于主任和她熟啊,就又偷偷告诉她,国家现在只是提倡,还没有具体立法。生几个孩子嘛,还是老百姓自己个儿说了算。至于结婚年龄,只要女方过了二十岁结婚的法定年龄,她还是能给她开介绍信,去领结婚证的。 姜姨就问:“那男方呢?” 于主任说:“男方得过了二十二周岁。”接着就问,“你问这个干啥,抗抗有对象了?哪儿的,谁家的孩子呀?” 姜姨就打马虎眼说:“抗抗才多大呀?我是替老家里我妹妹家的孩子打听,想着在厂里给她说一个对象,农村实在是太苦了。” 于主任就点头说:“这样啊。农村女孩在本地就可以开介绍信登记,一般过了十八就没人管了。好多还不登记呢,孩子老大了也没领结婚证的有的是。” 从于主任家出来,姜姨就盘算着,大傻和抗抗一边大,都是十九,那等到大傻二十二还有三年。这三年里,大傻这孩子听话,应该不会有啥变化。就是抗抗没个定性,说不定碰上谁就会变卦。 不过也不要紧,只要自己看的紧,早晚让他俩在一块过日子! 回到家的时候,姜抗抗已经把饭做好了,姚远还在那边挑水浇地,姜美美跑过去看他种地了。 姜姨就对抗抗说:“去喊你傻哥吃饭!” 抗抗不去,回嘴说:“我不去,要叫你自己去叫。” 姜姨就把抗抗叫过来,悄悄对抗抗说:“我问大傻了,他答应将来娶你。” 抗抗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说她妈:“你干啥呀?你老这么着两头撺掇,还叫我怎么过去做衣服啊?” 姜姨就笑,然后说:“我没跟他说你喜欢他,你就假装不知道。” 姜抗抗就急了说:“我啥时候说我喜欢他啦,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姜姨就骂:“死丫头,你是我养的,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了妈?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要是敢不听妈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天晚上,吃过了饭,姜抗抗就到姚远那边,给邵玲做衣裳。 头一回给别人做衣裳,姚远怕姜抗抗出错,也跟着过去,看着她做。 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就都有些不自在,都不怎么说话。 姚远聪明啊,由己推彼,他一下子就联想到,抗抗最近不和他开玩笑,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甚至是故意疏远他,肯定是姜姨不知道在里面说什么了。 看来,这里面唯恐天下不乱的,不是姜抗抗,是姜姨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咱俩谁傻 自穿越回来,姚远一直过得挺带劲的。特别是抗抗和美美这俩丫头,和她们混的跟亲兄妹似的,让他感觉着从未有过的温暖。 姜姨在里面这么一撺掇,弄得大家就都不自在了。 其实,抗抗不管将来嫁给谁,只要她过得幸福,每天高高兴兴的,他也就高兴了。 他本来就和她们没有关系。 抗抗后来的事情,姚叔并没有跟他说过。自己如果娶了她,猛不丁就改变了原来的设定,到底好不好,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心里也没有底。 可转念一想,抗抗回城和插队,都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也没见有什么意外发生。看来,还是他想多了。 关键还是他不想这么不自在,这太难受了! 看着姜抗抗把裁剪图都在布料上画完了,他又检查一遍,没有错误。姜抗抗就拿起剪刀,准备裁布。 姚远就把她喊住了说:“抗抗,你先别裁,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 抗抗就把剪刀放在布料上,自己坐在炕沿上,看一眼坐在一边椅子上的姚远,淡淡说一句:“说吧。” 她表面装的平静,心里却跟揣了个小兔子一样,砰砰乱跳,唯恐姚远说出什么过火的话来,让她脸上过不去。 姚远就说:“我知道你为啥对我跟原先不一样了。是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吧?” 抗抗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的心里,好像已经对这个傻子有点情谊了,可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让姚远看出来。 姚远没想这么复杂,倒是满不在乎,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不管你妈说了什么,你都权当她什么也没说。咱们和你妈毕竟是两代人,想法不一样。但咱们也不能惹她生气,哄着她就是了,你千万别当真。” 这下抗抗就不干了。自己好歹的对他有好感了,原来他是在哄着她妈玩! 她就瞪眼问他:“你什么意思呀?这事儿有开玩笑的吗?你不愿意你就如实跟我妈说,你糊弄她,将来怎么跟我妈交代?你这不是成心耍我妈玩儿吗?你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就好像你有多了不起似的!” 姚远差点哭了。看来,他跟抗抗也有代沟。 “我绝对没有糊弄你妈的意思!”姚远只好极力分辨,“你妈拿我跟亲儿子一样,我能糊弄她吗,我敢糊弄她吗?我的意思是说吧,你看自从你妈这么一掺和,弄得你这么不自在,这么不自然,这个很不好。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要受这个影响,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你还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姜抗抗就打断他说:“我当然还是我啦,难道还能变成你呀,真是莫名其妙!” 得,这事儿还解释不清楚了。 可姜抗抗坐在那里没动,这说明她还是想听他说下去。看来,姜抗抗也不想这么别扭着和他相处下去。 他就认真组织一下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妈是好心。可是,她也得顾忌你的感受对不对?你如果就是不喜欢我,她非得硬逼着你,这个是不行的。我没有父母了,就是将来你嫁给你喜欢的人,不在她身边了,我一样会拿她当妈孝顺,这辈子不会离开她。我就是想说,你不要顾忌我,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将来你要有对象了,要和别人了,我就把责任揽到我身上来,让她骂我。反正我脸皮厚,她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姜抗抗忽然就笑了,问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和别人?” 姚远说:“你将来总是要找对象的呀,这事儿早晚也得露馅。” 姜抗抗就说:“你怎么知道我将来找对象不找你呢?” 姚远就有点迷糊,顿一下才说:“可是,我看你这几天对我的样子,好像不喜欢我啊?” 姜抗抗就又问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姚远就更迷糊了,问她说:“你什么意思呀,你喜欢我?” 姜抗抗说:“我啥时候说喜欢你啦?” 姚远就接不上茬了,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是女人的对手。 姜抗抗就看着他乐:“你还真是个大傻!姚大傻!” 姚远脑袋都让姜抗抗搅和迷糊了,迟疑着说:“我……不傻。本来……不傻,这会儿快让你把我给忽悠傻了。” 想想又说:“我……我的意思吧,就是,就是……” 姜抗抗就又把他打断了说:“好啦,别说啦,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你不就是说,别让我有思想包袱,该咋样还是咋样吗?” 姚远就点点头。他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可又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 姜抗抗就说:“我们都还小,又不能跟我妈拧着,就这么处着吧。兴许到时候年龄到了,我能喜欢你,那时候就嫁给你。要是到时候我不肯嫁给你,黑锅就由你来背。反正你也背着个傻子的锅了,不怕再背上一个!” 嘿,这事儿倒是越来越不对了。合着嫁不嫁给我,得你自己说了算,我没有发言权? 姚远也不干了:“姜抗抗!你别把自己美上天去好不好?凭什么就只允许你看不上我,不允许我看不上你呀?说不定到时候还是我不干,我看不上你呢!” 姜抗抗就严肃了,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就是不允许你看不上我!” 姚远气急败坏说:“你还讲理不讲理呀?” 姜抗抗说:“就是不讲理,你能把我怎么着?不服我现在就和我妈说,你糊弄她!” 提到姜姨,姚远就没辙了,站起来挥一下手,恨恨说:“好男不跟女斗,我惹不起你!” 姜抗抗就咯咯地笑了。 说也奇怪,两个人自从吵了这一架,反而再没了顾忌,变得和以前一样了。姜抗抗还是叫他姚大傻,骂他傻子。姚远也一样不时捉弄她一把,恨得姜抗抗举着小粉拳打他。 有些事情,说不开的时候,彼此都在心里憋着,反而会变成包袱和负担。当真说开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可以轻松放下。 邵玲的衣服做好了,穿在身上,当真是十分合体。而且,姜抗抗做了几件样品之后,就总结出了些收腰和形成沿着身体的曲线规律,她又认得邵玲,知道她身体的特征,该收的地方就收,该放的地方就放。 邵玲将衣服穿在身上,对着镜子一照,看着自己曲线毕露的身材,竟然舍不得将衣服脱下来了。 邵玲就成了姜抗抗的第一个活广告。 刘夏很快就看见邵玲的衣服和别人不一样了,一打听,竟然是姜抗抗做的。她立马就找过来,央求着抗抗替她也做一身。 抗抗不愿意给她做,怕她过来,看到她好好的,又把那帮不三不四的同学给招来。她已经很不愿意跟这帮同学交往了。 刘夏好说歹说的,抗抗就是装出身体虚弱的样子来,死活不答应,说自己身体不行,没法坚持坐缝纫机,只说过几天好了再说。 刘夏闷闷不乐地走了。 姚远就说抗抗:“你不给她做,将来你做衣裳多了,传到她耳朵里,不得罪她了?” 姜抗抗噘着嘴说:“她那个抠门儿,我就是给她做了,她也不会给钱。我凭什么给她做呀?得罪就得罪她,有什么了不起?我早烦她了!” 姚远就摇摇头说:“这做生意呀,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这么着可不行。” 姜抗抗就瞪他说:“我就这样,要你管?” 姚远也不生气,就顺口说:“给刘夏做衣服啊,她就是不给钱,也是值得。知道为什么吗?” 姜抗抗就看着他不说话。 姚远就问她说:“你想想,刘夏这种女孩,一天到晚没事干,不用上班,她的狐朋狗友多不多?而且,她家里有钱呀,结交的有钱的朋友也就多。” 姜抗抗傻瞪着两只大眼睛,还是不明白。 姚远就继续说:“你再想想,这个社会,谁才更喜欢穿时髦的衣服?谁才有那个条件来穿这些衣服?” 姜抗抗就把眼皮耷拉下来说:“她会介绍更多的朋友来让我做衣服。” 姚远说:“对呀。而且,她就是再脸皮厚,再找你做衣服的时候,也不好意思总不给你钱吧?就算她不给你钱,也会心里明白欠着你的情,会极力帮你,给你介绍更多的人过来。” 姜抗抗就点点头。 姚远就又说:“像她这样的人来做衣服,你可以把加工费收的高一些,她们有钱呀。” 姜抗抗说:“要是她们向其他人打听价呢,那不露馅了?” 姚远骂她说:“你死脑筋呀,随便找个理由不就对付过去了?” 姜抗抗还是不明白,就问:“啥理由啊?” 姚远就说:“你不会对她们说,她们的料子好,做起来费事,所以就得多收点钱呀?这样一说,还让她们觉得她们比一般老百姓高贵,等于是奉承了她们,你还多赚了钱。” 姜抗抗恍然大悟,看着姚远嘿嘿直乐,问他说:“你咋那么多心眼儿啊?” 姚远问她:“咱们俩,谁是傻子啊?” 姜抗抗反应过来,站起来,举着粉拳,追着姚远打。 到这年年底的时候,就有许多人知道姜抗抗做衣服做的好了,连城里的人都有找过来的。 姜抗抗傻乎乎地就知道接活,也不算算能不能在年前给人家做出来。幸亏有姜姨和姚远给她算计着,到了腊月就再不接活了。 就是这样,白天晚上的不停歇地忙,还不知道能不能忙完。 姜姨家里突然经常有人过来送衣料拿衣服,想不引起别人注意也不好办。 张顺才家里的两个儿子,还有他婆娘那个包打听,也早就知道姜抗抗在家做衣服了。 这种人,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的。 张建军首先就想到了,要去镇里的工商所举报姜抗抗。可他还留着个心眼儿。 他可以拿举报来要挟姜抗抗呀,说不定还能想点好事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无耻要挟 张建军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总是惦记着姜抗抗,对她们家的情况就格外留心。 他知道姚远星期天去火车站干搬运,不在家。 年底了,市场上供应一些平时不供应的年货,比如花生、瓜子、糖果,鱼、肉类等等,但是数量有限,大家得早早起来排队去买,去晚了就没有了。 星期天,姜姨和姜美美一早起来就去公路边上的各个销售营业部去排队。多去人就可以多排几个队,买起来节省不少时间。 姜抗抗接了许多衣服,做不过来,不能跟着姜姨去排队,只好姜美美跟着去了,她在姚远的东屋里做她的衣服。 姜姨只有两个闺女,又都生的漂亮。自打丈夫走了以后,她家里没了男人,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姜抗抗在姚远那边做衣服,姚远不在家,也是要把院子里那个黑色的铁大门锁死的。 铁大门中间靠右的地方,开了个小窗口,门里窗口下边就是门栓和门鼻。姜姨和姜美美出门的时候,就把那个门鼻用锁锁死了。 院门锁了,张建军当然进不去。他在外面敲门,姜抗抗从里面可以看到他,直接就当他不存在,根本不会开门。 张建军憋到礼拜天这天,十点左右的时候,姜抗抗出门去上厕所,他就在宽街上等着她。 看着姜抗抗上厕所回来,他就迎上去,嬉皮笑脸地说:“抗抗,我有个事儿想找你说说。” 姜抗抗讨厌他,没好气地边走边说:“说吧。” 张建军墨迹着说:“这事儿在街上不好说,咱们还是到你家里说好一些。” 姜抗抗说:“那就别说了。你也没什么好事!” 张建军就跟着她往前走,阴阳怪气说:“不听是不是?好啊,到时候你吃了亏,衣服做不成了,可别怪我事先没通知你。” 姜抗抗就警觉起来,站下来看着他问:“出啥事儿了?” 张建军坚持说:“去你们家我就告诉你,大街上不能说。” 姜抗抗看看张建军瘦小枯干的样子,也不怎么怕他,就领着他回家了。 开了自己家的门,把张建军让到外屋的椅子上坐下,姜抗抗站在炉子边上,顺便用铁通条把炉子里的火捅旺了,回过身来问他:“有啥事儿,说吧?” 张建军指了指自己身边另一把椅子说:“你也坐下,咱们才好说话呀。” 姜抗抗就烦了说:“你说不说,不说滚蛋!” 张建军只好说:“好好好,我说。”就放低了声音说,“抗抗,你可知道,你这给人家做衣裳收费挣钱,可是资产阶级的盈利行为?这个按照规定,厂里是绝对不允许存在这种行为的。厂里保卫科早就准备过来抓你,没收你的盈利工具了。” 姜抗抗一脸不在乎说:“你吓唬谁呀?我早就不是矿机的人了,保卫科管得着吗?” 张建军说:“你虽然不是矿机的人,但你住着的,可是矿机的宿舍。在矿机管辖范围内,出现资产阶级的盈利模式,矿机是要担责任的!要不是我在保卫科还有点权力,硬把这件事情给你压下来,他们早就过来抄你的家了。” 姜抗抗兀自嘴硬说:“有本事你让他们来抄,我看他们谁敢!” 张建军就冷笑说:“你就嘴硬吧。你不就是指望着姚大傻耍横吗?我告诉你,保卫科一百多号人呢,真正和你较真,还怕个傻子吗?到时候连姚大傻一块儿抓!” 姜抗抗就不说话了。 她的这种私人盈利的行为,在这个公有制国家里,应该是违法的。保卫科来抓她,没收她的盈利工具,也完全有可能。人家真要较真,大傻一个人还真挡不住。 可她已经接了这么多活,保卫科真要来抄家,她怎么跟人家交代,光陪这些布料也赔不起呀! 张建军已经看出姜抗抗害怕来了,就又说:“甭管怎么说,咱们是多年的邻居,大家在一块儿又相处的不错。你呢,又没有个工作。是我冲这个,可怜你,在一直压着这个事情,不让保卫科过来。你不但不感谢我,还对我这么个态度,我帮你都觉得冤枉!” 姜抗抗就想,难道真是这家伙看在多年邻居的面子上,发善心了? 于是就说:“要真是你帮了忙,那我就谢谢你。” 张建军这才露出笑容来说:“这还差不多。”住一下就问,“你光嘴上谢我可不行,总得有点具体行动吧?” 姜抗抗就问:“啥具体行动啊?” 张建军说:“抗抗,你也不小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哥哥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姜抗抗心里就生出一股厌恶来说:“不明白。” 张建军顿一会儿说:“这样,咱们做个交易。我呢,保证让你能够平安无事地把衣服做下去。你呢,给哥点好处。你也知道,我娶的那个农村娘们,看着表面鲜亮,其实就是一农村草包。你只要肯陪着哥哥睡几回,哥哥以后就罩着你。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姜抗抗脸都憋红了,指着张建军大骂:“张建军,你臭不要脸,你个流氓!” 张建军一脸不在乎说:“行啦,谁不知道谁呀?别在这里给我装正经。你这么漂亮,怎么回的城?别人咋回不来呀?你要是不把你自己给了你们村的干部,你能回得来?你能拿自己的身子换回城证明,为啥就不能和哥换个平安挣钱吃饭呢?你只要愿意,将来我就把那个农村娘们休了,把你娶过去,这总行了吧?” 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说边往姜抗抗跟前凑。 姜抗抗一直就在炉子边上没动,就是防备着他呢。这时候,她一把就把刚才用来捅炉子的铁通条给抄起来了。 她把铁通条的尖对着逐渐逼近的张建军,冲着他喊:“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给你扎个透明窟窿!” 姜抗抗从小就有些野性,张建军还真不敢把她逼急了。 他看看姜抗抗,又看看铁通条,皮笑肉不笑说:“行,姜抗抗,你有本事。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你就等着保卫科来抓你吧!” 姜抗抗大喊:“滚!” 看看不能得逞,张建军只好先出去。 这是职工宿舍,一家挨着一家,彼此之间鸡犬相闻。真要用强和姜抗抗撕吧,动静闹大了,惊动了四邻八舍,他就真成流氓了。到时候,抓的恐怕就是他了。 看看张建军走到门口,姜抗抗忽然就说话了:“这大白天的不行,我妈和美美去买供应副食,快回来了。” 张建军就嘿嘿地笑了,回过身来问她:“那你说,什么时候我来找你?” 姜抗抗想想就说:“晚上我在姚大傻的东屋里做衣裳,你半夜里过去找我。” 听说要去姚大傻的院子里,张建军就犹豫了,一时不敢答应。他怕傻子打他。 姜抗抗就说:“大傻十点以后就睡了。他睡觉死,听不见动静。我给你留着院子门,你去东屋里找我。” 张建军琢磨半天,这丫头不是想诳他去傻子院子里,让傻子打他吧? 见他还犹豫,姜抗抗就又说:“真要保卫科给我把东西都抄走,光那些衣料我也赔不起。咱俩就这一回,你让我把年前这些衣裳做完,还给人家。以后我宁可不做了。” 张建军想想,姜抗抗这个话可信。那些衣服她还真赔不起。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问她:“晚上几点?” 姜抗抗说:“我一般干到晚上两三点,你十二点过来吧。” 张建军摇摇摆摆地出去了,姜抗抗眼里的泪就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这个世界,小老百姓的日子,可真是没法过呀! 她约张建军晚上过来,肯定不是张建军想的那样。她是要行个缓兵之计,等着姚远回来,想个法子,不让保卫科抄家。真抄了家,赔上那么多衣料,咋还得起? 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姚远就从火车站回来了。快过年了,活不多,早早就干完了。 一般他回来,都是先到姜姨这边看看,然后再回自己那边去。这时候,抗抗在西屋里做衣裳,他就没去姜姨那边,先开了院子门,去东屋看抗抗。 抗抗没在东屋里,衣裳也没做两件。姚远就纳闷,这个疯丫头,是不是又做衣服做烦了,跑出去疯去了?这个做法,到年底根本就做不完啊! 他就又去姜姨那边,却发现娘三个都坐在外屋里,一脸愁容。 他吓一跳,问:“咋啦,出啥事儿了?” 姜姨就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把抗抗今天上午经历的事,都和他说了。 然后问他:“大傻啊,要是保卫科真来咱家里,把抗抗收的这些衣料都给没收了,咱可咋办呀?”接着就埋怨,“当初咱就不应该干!明明知道是违法的事情,光想着挣钱了,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嘛!” 姚远就笑了说:“保卫科是维护厂区治安的,他有什么权力跑咱家里来抄家呀?你以为这还是打砸抢那个年代呢?现在国家是要提倡团结稳定,一心搞好生产。为啥张代表成了革委会主任,不就是要抓生产吗?张顺才在厂里已经不吃香了。张主任上任以后,就让他管工会工作去了。姜姨你别怕,那是张建军这小子吓唬抗抗呢,我看他是皮又痒痒了!” 姜姨看着姚远问:“真的?” 姚远就说:“姜姨呀,你不能老是不读书不看报的。这政治问题,也关系到咱们自己个儿的生活呀。以后啊,你还得加强学习,老做逍遥派也不行。” 姜姨就摇头说:“咱家有你这一个明白人就行了,我就是看也看不出道道来。”接着就问,“晚上张建军那个混蛋还得过来呢,咱怎么对付他?” 姚远就嘿嘿地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不写打死你 张建军是让姜抗抗的漂亮给迷住,彻底昏了头了。 他就不想想,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姜抗抗那种烈性的女孩,怎么可能让他轻易上手? 可是他偏偏不这么想。 姜抗抗是打着得了肺结核的名义回城的。可这年头打着生病的旗号回城的有的是,哪个又真有病了?不都是设法给了大队干部好处,弄到一纸许可回来的吗? 姜抗抗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肯定也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回来的。姜姨一家又没什么硬关系,就是想使什么办法也找不着门啊。 那就只有一条道好走,姜抗抗用自己的漂亮脸蛋和身体换来的。 他脑子里净是这些歪门邪道,自然就会这么想, 既然你姜抗抗为了自身利益,肯把身子给别人,也就能为了保住饭碗,把身子给他。 他这样越想就越觉得合理,把姚远倒给放到一边,不去考虑了。 本来,晚上的时候,他是和自己那个农村媳妇小慧,都要回在农村租住的房子的。为了把姜抗抗弄到手,就让小慧先回去,他推说晚上要到厂里值班,在这边直接上班近,就不回去睡了。 在他爹院子里垒的小屋里,总算挨到半夜十二点,他悄悄起来,打开院子门出去。 张顺才家的房子,也和姜姨家里的房子一样,是里外两间。里间老两口睡,外间搭张床两个儿子睡。 后来,俩儿子长大了,在一张床上睡不开,张顺才就又在院子里,挨着围墙垒间小屋住人,把两个儿子分开。 那个年代,干部没有那么多特权。就是厂里领导也得和普通职工一样,按进厂年限分房子住,而且房子也是一样,没有什么特殊。 要不张顺才会惦记姚远的房子,家里也实在是紧张的很。 张建军偷偷从他爹家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姚远的院门跟前,把手慢慢伸进有门鼻的那个小窗子里一摸,门栓果然没锁,他心里不由一阵狂喜,姜抗抗在屋里等着他呢。 脑袋里想象着姜抗抗那凹凸有致的身体不穿衣服的样子,那白皙光滑的皮肤,想着那漂亮脸蛋,很快就能让自己肆意亲吻了,他就想不到其他任何的危险了。 悄无声息地把门栓拉开,轻轻推开院门,姜抗抗就站在门边等着他。他想扑过去,先抱抱这个小美人,姜抗抗却用手指了下西边姚远住着的房子。 张建军止不住心中一凛。那房子黑着灯,但他知道姚远就在里面,也还是忍不住害怕,放弃了抱一下姜抗抗的念头,回身悄悄地把院门插上,跟着姜抗抗往东屋那边走。 东屋只外屋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姜抗抗走到门边站下,示意他先进去。张建军想也不想,推门就进了外屋,一副猴急模样。 东屋的外屋里,只有一台缝纫机和一把放在缝纫机旁边的椅子。姚远穿着一件工厂里发的蓝布棉袄,赫然就坐在那把椅子上!黑着脸,跟一尊瘟神一般,两只大眼里放着寒光,正目不转睛地瞅着他。 上当了!张建军吓一哆嗦,心里立马就转过这个念头,转身就跑。 姜抗抗已经进屋,把他身后的门给关死了。 这时候,姚远说话了:“张建军,想……死,还……想活?”声音虽然结巴,却透着煞气。 他还想冷静一下,想个对付的办法。 姚远已经站起来了,一把就把他的棉袄领子给薅住了,他立马就感觉到喘气困难,双脚已经离地了。 眼看着姚远一只手就把他举起来,要往地上摔他,他立马就告饶:“大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姚远举着他,眼珠子眼看就要瞪到他鼻子上了,瓮声瓮气说:“敢……打,抗抗,主意,我今天,打死你!” 话音未落,一拳打下来,张建军就坐到地上去了。尾椎骨那里巨疼,脑门嗡嗡作响。 得亏姚远拳头打在他脑门上,要是打在腮帮子上,估计半边的牙齿就给打没了。 眼看姚远鼓着腮帮子又要上来打他,张建军顾不上疼了,赶紧爬起来,跪到地上喊:“大傻,别打我,我错了,我错了行吗?” 再不求饶,姚远拳头下来,小命就得交代到这里了。 姚远瞪视着他问:“错……哪了?” 稍一犹豫,姚远那铁锤一样的拳头就举起来了。 张建军赶紧开口说:“不该打抗抗的主意。” 姚远也不说话,再次薅住他的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一下就按到那把椅子上,椅子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姚远这才说话:“写……你今天,干……干的,坏事。写对了,不……打……你。错一个字,打……打死你!” 看着缝纫机上摆着的纸笔,张建军就知道上抗抗的当了。可有姚大傻这尊大神在身边站着,他明知道上当也无济于事了。 他不敢咋呼,让他爹来救他。半夜跑到抗抗屋里,他想干什么,那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这让大家都知道了,工作都不见得保住,没准儿真的进公安局待着去了。 他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姚远说:“你让我写什么啊?” 姚远就冲姜抗抗努努嘴。 姜抗抗就冷着脸说:“把你今天对我干的啥事儿,怎么半夜到这里来的,都写出来。” 张建军还想狡辩,哭丧着脸说:“我就是和你逗着玩。” 话音未落,双脚又一次离地,接着肚子上巨疼,随后就是屁股着地,尾椎骨再次承压。“咚”的一声,大腿上又挨了一脚。 他再也顾不得了,杀猪一般地嚎叫一声,嘴上立刻就多了一只大手,大手上还有个臭烘烘的毛巾,直接给他塞到嘴里去了,叫都叫不出来了。 这时候,姜抗抗就又冷冷说话了:“张建军,我要这证据,只是为了自保,省的过后你反咬一口。你老实写出来,咱们相安无事。你不写,我就不管了,让大傻打死你算了。你写不写?不写?那好,我走了,什么也没看见,大傻你爱咋办咋办吧。” 说完,姜抗抗转身往外走。姚远就看着张建军狞笑。 张建军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后脊梁骨都凉透了,拼命想喊出来。可是嘴里堵着毛巾,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响。 姜抗抗就回过头来看他,他就拼命点头。 姜抗抗冲姚远使个眼色,张建军就腾云驾雾一般,再次回到椅子上了。 姜抗抗就说:“我说,你写,错一个字我也不管你了。” 张建军还想说话,后脑勺上“嘭”地一声,又吃了姚远一巴掌,差点晕过去。 姜抗抗就一字一句说:“我打姜抗抗的主意,已经很久了。” 然后就看着张建军。 张建军只好拿起笔来,把姜抗抗说的那句话写上。稍慢一点,后脑勺就又挨一巴掌。 看他写完了,加了标点符号,姜抗抗就又说:“曾经以我爸给姜抗抗安排进厂工作,可以不插队为名,逼着她嫁给我。她不同意,我就趁她自己在家里的时候,闯到她家里,企图对她实施侵害……” 这是连他上一次干的坏事也给算上了。 后来,姜抗抗就念烦了,把手里拿着的纸放到缝纫机上说:“自己抄,不许抄错!” 张建军写到快天亮,足足有两三千字,又签字画押,按了手印,姚远这才放他出去。临走,又在他耳边嘱咐:“再敢……打,抗抗,主意,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姚远锁了院门,从外面进屋,姜抗抗正拿着张建军写的那份供词,坐在缝纫机跟前,边看边笑,最后竟笑的趴在缝纫机上,起不来了。 姚远就平静地说:“把这个东西收好,藏到个稳妥的地方。有了它,这兔崽子就能安分一阵子。” 看姜抗抗还笑,就说她:“有那么好笑吗?” 姜抗抗好容易止住笑说:“我不是笑他,我是笑你。你这损主意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姚远就说:“我损主意多着呢。你小心点啊,不听话,我一样想损主意治你!” 姜抗抗就瞪眼说:“你敢!你要是对我使坏,我就跟我妈说,让她收拾你!” 姚远就叹口气说:“得,姜姨是我的克星,我不敢惹。”就又叹一口气说,“看来呀,我这怕丈母娘的上门女婿,是当定了。” 姜抗抗就幽怨地看着他问:“我就那么不招你待见呀?你要不想当就拉倒,就好像我偏要求着你似的。” 姚远就看着她笑,然后说:“谁说我不想当啊?咱们抗抗这么漂亮,这么懂事,这么温柔,全矿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我为什么不想当啊?” 姜抗抗就伸手打他一下骂:“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好话到你嘴里,听着都别扭。”接着脸上就严肃了问,“你说,保卫科真的不会管咱们吗?要是他们真来抄家就坏了。要不,咱们把那些布料先藏起来,只留下手里做着的?” 姚远就摇摇头说:“风向已经变了,打砸抢的事,再不会有了,放心吧。” 姜抗抗看着姚远,目光里就多了崇拜,半天问他:“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啊,政治你也懂,连厂里的事你也知道?” 姚远说:“我哪里懂那么多?是邵玲好说这些事。她爸不是行政科科长吗?估计是她在家的时候听她爸说的。” 姜抗抗就盯他半天说:“你跟邵玲挺熟的,她什么事都跟你说。连做衣服,都能托你给带过来。” 姚远看看她问:“干吗啊,吃醋啊?你不是还没决定非嫁给我不可吗,这时候你吃什么醋啊?” 姜抗抗就拉了脸站起来说:“回家了,不和你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庆余年 张建军这回这亏是吃大了。 姚远还没怎么着他,他已经头晕目眩,浑身酸疼,感觉没一个地方是好的了。 特么的这个姚大傻,他这是打算把我给拆了呀! 搁在以往,吃这么大个亏,他总得想尽一切办法找回来。 可是,这回太惨了。找半天,把自己找进去了不说,还把证据落人家手里了。 单独一个傻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姚大傻跟前多了个姜抗抗。姜抗抗是高中生,有文化啊,还插过队。这些插队回来的高中生,就没一个不多长了心眼儿的。 傻子和姜抗抗组合在一起,这就叫秀才会武术,流氓都得怕啊! 在他想来,主意肯定都是姜抗抗出的。 好你个死丫头,你就等着吧,老子和你没完! 可没完又能怎么着啊?他爹现在已经不吃香了,让人家张代表给弄到工会里去,等于是养老了。要不是他爹上面还有替他说话的,估计更惨。他是前两年矿机武斗的直接指挥者啊,不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就是张建军,现在在保卫科也是跟臭狗屎差不多,没人愿意搭理他。 前两年仗着他爹,他狂的没边,人得罪老了。这回没他爹撑腰,人家巴不得把他清理出革命队伍呢,如果知道他干的这些事情,估计开除他都敢。 姚远猜的一点没错,说保卫科要来抄家,纯粹是张建军胡扯出来吓唬姜抗抗,逼迫她就范的。张建军现在在保卫科,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权力,谁拿他当回事啊。还让保卫科抓姜抗抗,这不扯淡嘛! 可这亏也不能就这么白吃了,总得想办法报复回来! 让姚远从东屋给撵出来,张建军没敢回他爹家,怕他爹知道了骂他。只有下三滥才能干这种缺德事,估计他爹知道了都不待见他。他直接回农村租住的房子了。 躺在床上抽一晚上烟,媳妇小慧和他说话也不搭理,他终于又憋出一个坏主意来。 保卫科不是不管吗?我去镇上工商所告姜抗抗去!我们是伟大的公有制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可以允许资本主义私人经营明目张胆地存在呢?工商所肯定会管! 可是,他亲自去告姜抗抗,万一让工商所给漏了风,姚大傻知道是他告的黑状,还得打他呀? 让自己这个农村媳妇去?这娘们儿字都不认识,能找着工商所在哪儿吗?就算找着了,她说的清楚吗? 我不亲自去告,我写匿名信!一封不行我就写两封,两封不行我写三封,早晚把你个姜抗抗给告下来! 想到这里,他觉也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立刻开始写信。一边写,嘴里还含混不清,骂骂咧咧,他媳妇以为这小子疯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姚远可不知道张建军又想出馊主意来了,这会儿正为姜抗抗接的那一堆衣服发愁呢。 张建军这一折腾,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这工期就更紧张了。 姜抗抗还真能吃苦,只是白天姜姨替她的那俩小时正经睡一会儿觉,其余时间就都在东屋里做衣服,困了就在炕上眯一会儿,累的小脸蜡黄。心疼地姜姨把攒的鸡蛋都拿出来,一个劲给她用开水冲生鸡蛋喝,直接就打算不过了,最后闹的姜抗抗看见鸡蛋就恶心。 今年姚远干搬运挣的钱都花在姜抗抗的服装加工上了,手里没钱。直到这年一月份,还了借邵玲的九块钱,才手里有了刚发的两块多块钱。 他用这两块多钱给抗抗买了奶粉回来。看着抗抗一天天瘦下去,他也知道心疼了。自己心里在想,兴许,他真的喜欢抗抗了。这丫头身上有一股韧劲,平时表现出来是倔,这时候表现出来,就是可爱了。 这天买了奶粉回来,他把奶粉偷偷藏在自己住着的东屋里,怕姜美美看见了也要喝。 就这一袋奶粉呀,省着喝也就够抗抗自己喝一个月的。 让姜姨拿钱出来买奶粉,姜姨不干。刚生下来的婴儿才喝奶粉呢,这么死贵的东西,大人哪有喝的?抗抗就是累的,等做完了衣裳,休息几天就好了,没事儿! 姚远懒得和她废话,还得自己挣钱买奶粉。 从姜姨屋里提了暖水瓶过来,找个玻璃杯子,在西屋偷偷给抗抗冲奶粉。 姜姨一个人挣三十二块五,养活俩闺女,现在又加上个能吃的姚远,这日子不紧巴着过也不行。姚远挣的工资,姜姨舍不得花,都给他攒着,将来娶抗抗的时候用。 所以,冬天的时候,就只有姜姨屋里生炉子,姚远这边没有火。抗抗在东屋那边做衣裳,实在冻得不行,就从姜姨屋里锄一锨火过来,临时暖和一下。姚远西屋里更没有火了,要热水就得去姜姨那边提。 姚远舀一勺奶粉,放到玻璃杯子里,用暖水瓶里的水冲开,再加一小勺糖,用小勺把杯子里没化的奶粉和糖搅化了,放到茶几上,再把那袋奶粉藏到里屋书橱下面的柜子里。这才出里屋,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去抗抗的东屋。 抗抗正在外屋的缝纫机上跑线,看见姚远端着个冒热气的杯子进来,就说:“我不喝,看见就恶心。” 姚远也不说话,把杯子端到她鼻子跟前,让她闻了闻。 姜抗抗就停了手里的活,抬起头来,瞪着两只大眼睛看姚远,然后问:“奶粉?从哪儿弄的?” 姚远就看着她笑笑说:“别喊,让美美听见,你就没的喝了。”就跟她解释说,“我这月刚发了五块钱,还了账,正好够一袋奶粉钱。” 抗抗不说话,从他手里接过那杯奶粉,慢慢喝了,冲着他笑,那样子醉人。然后就问:“你加糖了,咋这么甜?” 姚远就悄悄说:“偷你妈半袋糖,下月有钱了,再买了还她。” 抗抗就问:“咱们还没在一起过日子,就这么着背着我妈吃好的,好吗?” 姚远说:“你这不是累的厉害吗?你看看你,眼窝都下去了。要是姜姨这么累,我也会背着你和美美,偷偷给姜姨买好吃的。” 抗抗沉默一下说:“我妈再累也不会单独吃好的。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和美美吃了。” 姚远就点点头说:“抗抗,你今年懂事了好多。” 抗抗就笑,然后说:“自从我妈跟我说了,将来要我嫁给你,我好像一下就懂了好多事。想想以前只顾着自己,不知道想妈和妹妹,心里就怪不得劲的。” 姚远就安慰她说:“下月我发钱了,再买一袋奶粉,专门给姜姨和美美。” 抗抗就说:“你还是把这袋也给我妈吧,要喝大家一起喝,你也喝。你每个礼拜都去干搬运,也很累。” 姚远在她跟前站了一会儿,看着她又开始踩踏板干活,就默默地出去了。 抗抗不再是孩子了,完全有资格给他当老婆。这样的老婆,当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他回了西屋,把那袋奶粉和半袋白糖拿出来,去了姜姨屋里。 姜姨坐在外屋的椅子上捺鞋垫,看着姚远把奶粉和白糖放在小方桌上,也不出声。 姚远就说:“我寻思着抗抗太累,就偷偷给她买了袋奶粉,又偷了你半袋白糖。抗抗说,要大家一起喝,我就给拿过来了。” 姜姨就咧着嘴笑了说:“知道心疼媳妇了?” 姚远感觉有些惭愧,诚实说:“姜姨,我还真没有抗抗懂事。” 姜姨就叹口气说:“穷人家的日子呀,就是这样。抗抗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也心疼她。可是,这做女人呀,首先就得学会吃苦。抗抗这才哪到哪儿呀?我年青时候吃的苦,比她多了去了,我不也熬过来了?你疼她我高兴,可是不能惯着她,明白吗?” 姚远就默默地点头。 姜姨说:“好了,把奶粉和糖拿过去,还是给她喝,就说是我说的,不喝不行!” 这个晚上,姚远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的确,这是一个艰苦的年代。可是,就是在这艰苦年代里,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时时刻刻被感动着。为了这温暖,为了这善良单纯的人们,他可以去做一切,再艰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离着过年还有一个礼拜,抗抗终于完成了所有的衣服,挣了将近一百四十块钱。 姜姨拿着抗抗挣来的钱,喜的合不拢嘴。一百四十块钱,顶她将近五个月的工资啊! “我们抗抗行了,我们抗抗能挣钱了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然后,大家就计划着这个年怎么过。 可以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姜姨也能穿新衣裳。还有,一人买一双新鞋子。这些,可以到城里去买。姜姨舍得花钱,同意大家一起坐公交车去。原先,大家一年都不一定能坐车去一回城里。现在,他们可以全都坐车去一次,美美地去逛一下城里的柏油马路,然后再坐车回来。 还可以买糖过年吃,还有瓜子、花生。当然了,这个年,他们可以吃肉馅的白面饺子。过年这个月份,粮站都供应更多的白面,听说还有精面,包出来的饺子雪白雪白,可好吃了! 就是这样花钱,也就是能花掉一百四十块钱的零头,还能剩下一百块呢! 剩下的一百块,姜姨就要攒起来了,等姚远和抗抗结婚的时候用。 抗抗不赞成都攒起来。她现在已经对自己做衣服有信心了。等过了年,她还会有活干,还会挣钱的。这个钱,用不着都攒起来,可以给美美和自己买个漂亮的纱巾,姜姨也可以有。 姚远的手表太贵了,就等明年挣了钱再说。 姚远却不想要手表。不如买个自行车,大家有事都可以骑。 美美却说:“我还想要彩色的头绳呢!” 姜姨头就大了,“哎哟”一声说:“小祖宗们,你们到底想买啥?这么个买法,再多的钱都不够!” 抗抗就说:“咱们去逛城里,喜欢啥就买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烫手山芋 刚过去的一年,国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个大事,大家都应该知道的。 随着这件大事的发生,一场巨大的批判运动,又在矿机展开了,形势立刻就显得紧张起来。而领导运动,组织批判,是张顺才的强项,上面也了解这个情况,就指定张顺才来领导矿机的这次运动。 张顺才再一次成为矿机的二把手,重新变得威风起来。 村里的宽街上,又像前两年一样,出现了工人敲锣打鼓,打着彩旗游行的队伍。而工厂里,大大小小的批斗会c誓师会再一次活跃起来。许多干部,又被扣上了唯生产力论的帽子,被揪到会场主席台上批斗。 好在张代表仍旧是正主任,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厂里的生产也没有完全停顿。 新年过后,随着大批判运动在全国逐渐展开,张顺才也重新组织了工人纠察队c批斗队,还有战斗队,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但到了这时候,许多心里有想法的干部,就有了应付这种斗争的经验。 因此,这场运动,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在报纸上宣传的热闹,真正落到实处的,却没有多少。 张代表的办法,就是首先不许影响生产,尽量选择公休时间开会。另外,坚决不许武斗。 他亲自接管了保卫科,将中坚力量都组织起来,到各个生产车间去实际蹲点,随时制止过激行为。 对有错误干部的批斗,也只许文斗,不许动手。有道理讲道理,不许辱骂和人身攻击,更不许身体处罚。 这些规定执行下来,各种大会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大家也就失去了兴趣。 张顺才希望的那种轰轰烈烈始终没有出现。他不甘心,去市里告张代表干扰工人运动。 市里好像对这个也不怎么感兴趣,但也不说他反应的情况不对,只是好好好,是是是地把他打发了回来。 张顺才觉得,这次运动是个机会,他必须得有所表现,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打一场翻身仗,才能把失去的威风重新找回来。 兴许通过他的积极表现,被上级看到,他还有进入市里的机会呢?毕竟这次批判运动,是上面号召的嘛,他做为副主任,积极响应,没有功也不会有错。 那些年运动,流行的装扮,是柳条编的安全帽,粗蓝布工作服,再就是手里的一根蜡条杆子。 可是,随着时代在慢慢进步,人们的装束也在悄悄变化。首先就是领导干部,上下班再不穿工作服,而是以中山装做为自己身份的体现了。 一般中层,都是涤卡布的中山装,而像张顺才这样的厂级领导,就都是毛料的黑色或藏蓝色中山装了。 从这种装束的悄悄变化上,也可以看出来,尽管还有许多的干扰,过去的一些观念,又在逐渐地回到了人们心里,国家太需要安定团结和正常秩序了。 张顺才没有中山装。他是工人出身的干部,没有什么家底,且那两年工厂里也没有敢穿中山装,弄得自己和普通工人不一样的,他也就没有置办。 这时候,做为矿机的二把手,他就觉得形象重要了。 年前的时候,他就想着置办一套中山装。可城里卖的,都是涤卡布的,他觉得不太符合自己厂级干部的身份。但毛料的中山装,只有大城市里有,而且价格不菲。 媳妇舍不得花大价钱给他去大城市里买。她毕竟也是和姜姨一样,做工人的,节省着过日子惯了的。 城里只有一家小的裁缝铺,过去是私营的,后来裁缝们成立联合会,变成公私合营的,现在早就是国营的了。 毛料衣服难做,收费也高出很多。城里那间裁缝铺,做一件毛料中山装就要三十多块钱,再算上布料钱,和去大城市里买一件成品,基本差不到哪里去。 张顺才媳妇算计着去城里做不划算,就盯上姜抗抗了。 年前的时候,抗抗忙的不可开交,她没好意思过去。 虽说是邻居,可是自己家和人家处的并不融洽,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过了年以后,对做衣服来说是淡季,姜抗抗也没有活干。这时候,张顺才媳妇就抽空过来找姜抗抗,央着她给做中山装。 张建军总想着占姜抗抗的便宜,姜抗抗对张家的人没什么好感,心里讨厌他们,就不想接这个活。 可她做衣服这事儿村里人差不多都知道了,直接回绝了不好,就想着用高价格把她吓跑。 她就对张顺才媳妇说:“毛料的布很厚,不好做。做一件最少也得十块钱!” 没想到,张顺才媳妇立马就答应了:“行,行,我现在就去截料子去!” 厂里又开始搞运动,生产秩序本来就不正常,她又是二把手的夫人,不上班去城里逛街也没人敢管。 明知道抗抗不知道做中山装的行情吃了亏,她反而心里高兴,赚大便宜了呗。她才不管抗抗怎么想,怎么做,下午还没到下班时间,她就把衣料和张顺才的身量尺寸,都给姜抗抗送过来了。 姚远下班回来的时候,姜抗抗正在东屋里翻看那本裁剪书上,关于中山装的做法。 年后气温逐渐暖和,屋里没有炉子也不太冷,能待住人。每到下午姚远快下班的时候,姜抗抗总是要找理由跑到姚远这边来,等着姚远下班回来,和他单独在屋里待一会儿,再一先一后的回自己家吃饭。 姜姨知道抗抗这阵子没衣服做,也知道她是变着法儿想跟姚远单独待着,这说明抗抗心里已经有姚远了。她乐得其成,当然也就不揭破,由着她去。 家里地方小,还有美美和自己在,两个孩子想说句悄悄话都难。姚远心地好,抗抗和他在一起单独待着,姜姨也没什么不放心。 姚远从心里已经接受了抗抗,自然也愿意和她单独在一起。 单独在一起久了,姚远就发现,抗抗并非像他看到的那样,大大咧咧,脾气暴躁,蛮不讲理。抗抗喜欢上他了,就把内心里自己极尽温柔的一面,在他面前展现出来,不乏少女的羞涩和对爱人的关心。这让姚远感到十分幸福,十分温暖,又十分欣慰。 如果这时候,可以让他重新回到现代,继续当他的培养干部,继续他的前途无量,他一定不会答应了。仅仅是因为抗抗,他也不会回去,别说还有姜姨,还有美美,他已经再也离不开这个时代了。 姚远知道抗抗会在东屋里有事没事地等着他,下班回来,也就直接去东屋。抗抗不在,他才再去姜姨那边。 姚远进屋的时候,抗抗正坐在里屋炕边的椅子上看裁剪书,炕里的凉席上,摆着一块藏蓝呢子的衣料。 姚远就问衣料是哪里来的? 抗抗顺口就说:“隔壁张顺才的。”就把张顺才媳妇过来,央求她给做中山装的事说了。然后说,“我不想给他做,就说做一件得十块钱。我也想不到他家这么有钱,十块钱她也肯做,下午就把料子给送过来了。我再说不做就不好了,只好给做了。不过,十块钱做一件也不亏,顶做其他衣服三四件呢。” 姚远站在她身边没动,看着她坐在那里看那本裁剪书,过一会儿才问:“看明白怎么做了吗?” 抗抗边看边说:“和别的衣裳也差不多呗,就是他上衣兜要暗兜,我得看看怎么抠这个兜盖儿。” 姚远就说:“毛料厚,弹性大,不好掩边,不好塑形。就这两个上衣兜盖,这么小的边,你怎么上进去?一般缝纫机根本就做不了这个!这还不是最困难的。没有专门的熨烫机,前胸c后背,都不能沿着人体曲线,变成弧形下来。你这么做出来,就会变成斗篷,下衣摆向四周撅起来。你看到过涤卡布的中山装没有?不经过熨烫,下摆都是撅着的。只不过涤卡布薄,情况不是很严重。要是换做毛料,你自己在脑子里想想,会是个什么样子?” 抗抗就睁大了眼睛,看着姚远,半天说:“坏了,闯祸了,我做不了这个!” 姚远就说她:“这时候你知道做不了,接活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想呢?要十块钱你还觉得贵,十块钱恐怕连本钱都不够!” 抗抗这才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张姨那么痛快,是我上当了!”就望着姚远说,“要不,我给她把衣料退回去?” 姚远就叹口气说:“张姨是什么人啊?你答应了她,她把料子都截好了,你再说做不了,她肯吗?她家男人现在又抖起来了,正惦记着找咱们的茬找不着,你还故意招惹她!” 抗抗冤枉说:“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难做。” 姚远再叹息一声说:“抗抗啊,你以后长点脑子,成不成啊?” 抗抗就不说话了,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姚远。 姚远也不说话,坐在炕沿上想办法。 他虽然敢整治张建军,那也是在有了充分把握,不给人家留下把柄的时候,才敢出手,还得打着他是傻子的旗号。 无论是什么年代,当权的人,都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两个人一直都不过来吃饭,姜姨沉不住气,就亲自跑过来叫。待弄明白了事情经过,也有点犯怵。 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姜姨就说:“没啥大不了的,咱把衣料钱赔给她。这事儿我去说。” 抗抗说:“这料子可贵了,咱赔了她,我这一年就白干了。” 姜姨说:“白干就白干,咱穷人就是不缺力气。总不能给她留下什么话把。” 抗抗说:“那还不如把料子拿到城里,找别人给做出来呢,那样咱们赔的兴许会少一点。” 姚远就插话说:“这件你找人给做出来了,以后大家就知道你会做中山装,都来找你做你怎么办?做中山装的恐怕基本都是干部,你做不了,不给人家做,那还不把矿机的干部都给得罪了,将来咱还怎么在这个地方做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如此封建 姜抗抗年轻,考虑问题简单,稀里糊涂就接一个烫手山芋回来。 姚远却有着三十多岁成年人的思维,又经历过干部培养,想问题就深远了许多。 他很快就意识到,张顺才这件中山装,不做是个麻烦,找别人做出来,麻烦更大。 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抗抗自己做出来,学会做中山装。 进入七十年代以后,社会逐渐稳定下来,人们在生活安定之后,又开始逐步地关心起自己的生活质量。 以后,中山装会成为人们追求服装审美的一个目标,逐渐流行起来。 特别是那些工资比较高,生活相对富裕一些的家庭,家里的男人没有一件像样的中山装,会被别人笑话。 姜抗抗如果学会了做中山装,这对她以后的生意,会有很大的帮助。姚远就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跟姜姨和抗抗说了。 姚远分析的头头是道,母女俩对此也深信不疑。 可是,这个中山装,看着挺简单,真正仔细琢磨怎么做的时候,才看出来困难重重。 没有姚远说的那些专门的设备,怎么做啊?姜抗抗就犯愁了。 姚远就说:“姜姨不是说吗,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车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吧,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姜姨就笑说:“大傻啊,我说的话你咋记那么清楚呢?” 姚远就认真说:“姜姨,你讲的都是生活经验啊,我最佩服你了,说出来就是哲理,比语录都管用,真的。” 姜姨就骂:“滚犊子!真是罪过,拿着我和他老人家比,你想折我的寿啊?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呢?” 姜抗抗也在一边抿着嘴偷笑。 母女俩已经开始适应了,无论多么困难的事情,只要姚远说他有办法,那他就一定有办法,她们就可以不用操心,安心等着他的办法。 将来可以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姜抗抗是心满意足的。而且,这个大傻不但有主意,有办法,对她好,还越来越幽默,每天和他在一起,都是充满了快乐的,她已经没有任何不满意了。 姚远说有办法,其实就是宽慰两个人,不让她们着急。因为这个事情,只有一条路好走,就是帮着抗抗把衣服做出来。 没有其他选择,你没办法也得有办法啊! 晚上躺在自己屋里,姚叔他父亲留下的那张单人床上,姚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的努力回想,自己知道的,关于做衣服的知识。 前世的时候,他买不起房子,没有组建家庭,一个人呆在单身宿舍里没事干,喜欢上网看一些新闻,涉猎可谓广泛。 中山装他不知道怎么做,可是,他记得看过一篇关于西装制作的文章,大意是说,九十年代,国家还没有一次成型的熨烫机,所以,做出来的西装不如西方做的平整有型,总是上不了档次。 中国的西装,在没有熨烫机的情况下,是怎么做的呢?就是在衣料和衬里之间,在胸前和肩膀部位,加一块刷了浆的帆布里衬,用这个里衬来衬托出身体的形状,达到国外熨烫机做出来的效果。 刷浆的帆布好定型啊,在里面支撑起面料,效果肯定有。而且,他忽然就想起来,还可以在肩部两边加一块薄海绵,把肩膀给衬起来,让穿衣服的人更能显出形象。张顺才就有些溜肩,加海绵垫肩,效果一定更好。 他早上不用去清洁队报到,时间就很宽裕。大早上就迫不及待地过去叫姜抗抗。 抗抗喜欢睡懒觉,没事干的时候,自然就不肯起来。可是听到姚远叫她,立马就从炕上爬起来了。 姜姨还没上班,在外屋和姚远一块吃饭,这时候就怪声说:“哟哟哟,平日里神仙都叫不起来,大傻喊你一声,就跟得了军令似的。还是大傻的话管用,比你娘我的话强多了。” 姜抗抗让她妈说的,坐在炕上下地也不是,不下地也不是,哼哼着耍赖喊:“妈!没有你这么说人的!” 姚远就给她打圆场说:“我们这不是琢磨中山装怎么做嘛,抗抗也是着急。姜姨你这么说她,以后我就不叫她了。” 姜姨就看姚远说:“这还没成家呢,就向着她说话了?” 姚远让姜姨堵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干脆低着头吃饭,闷声发大财了。 姜姨就喊姜抗抗:“在炕上傻坐着干啥?起来,把被子给我叠好。都是大人了,起来被子都不叠,弄得炕上跟猪窝一样,也不怕大傻笑话你!” 姜抗抗就在炕上喊:“妈!我求求你,别胡说八道行不行啊!” 里屋和外屋之间没有门,是挂着一个半门帘的。在外屋只能听见抗抗说话,却看不到人。 姜姨就是这点不好,不喜欢给别人留面子。到了儿把姜抗抗和姚远弄得都不敢说话了。 姜姨就咯咯地笑:“我得上班去了,不和你们做对了。” 姜姨走了好久,姜抗抗才忸怩着掀了半门帘,从里屋出来,看看姚远,然后把半门帘给挂起来。 里屋的炕上,她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整整齐齐了。 抗抗让她妈给臊的,直接不好意跟姚远说话了,自己默默地去外面打水,洗脸刷牙。 姚远基本算过来人,也没有这个时代那么封建,倒是挺享受地看着抗抗做着一切,最后跟她说一句:“你头发乱了,辫子再重扎一下吧?” 姜抗抗这时候就有些恼羞成怒说:“要你管?以后不要早上起来叫我!” 姚远就不管她,自己把小方桌上用过的饭碗收拾了,又去厨房里把姜姨给抗抗留着的饭弄出来,摆到桌子上,等着她过来吃。 抗抗还是去里屋把辫子重新扎过了,拾掇利落,这才出来吃饭。 她吃着饭,姚远就把昨晚上想到的,做中山装的法子,都和她说了。 抗抗很快就明白了姚远的办法管用,而且还自己推理出来,在上兜盖和领口的时候,把衣料里面也刷一层糨子,这样就能定住型,好上许多了。 然后姚远就说:“咱们得去趟城里,把需要的材料买回来。这些材料,村口那里的合作社肯定不全。” 抗抗就问:“咱们俩,去城里?” 姚远说:“对啊,怎么了?” 抗抗半天说:“万一碰上熟人怎么办?再说要是让我妈知道了,她能愿意吗?” 姚远还真想象不到这个时代的人,会这么封建。琢磨半天说:“你妈都答应把你嫁给我了,咱们去趟城里她还反对呀?” 抗抗想想,姚远说的也挺有道理。可这个时代,哪儿有单独的男女一起逛街的?那要叫熟人碰见了,可羞死人了! 抗抗就说:“要不,还是我自己去,你上班去吧。” 姚远说:“咱们还得有个上身的模特,用来事先把裁好的衣料熨一下才行。这东西估计没有卖现成的,我得去找材料,自己做一个呀。” 抗抗不懂什么叫模特,姚远就又得给她解释。 抗抗就有些崇拜地望着他问:“你咋知道的那么多啊?” 姚远就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弄不了的就得靠我想办法,我不知道也不行啊。” 虽然有些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抗抗也没计较。在她心里,姚远现在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她也就见怪不怪。 可是这样,还是得两个人一起去城里。 抗抗就说:“你先走,到了城里,在车站上等着我。” 姚远知道她怕人看见。但这个怕人看见,倒不是因为姚远拿不出手去,怕人家笑话,而是因为这个时代的风俗,怕人家议论自己不检点。 姚远要走的时候,姜抗抗就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问他说:“咱们中午能不能赶回来呀?要是回不来,我妈又不知道咱们干什么去了,会着急的。” 姚远说:“这个容易,我给她留个条不就完了?” 抗抗就去找自己的钢笔出来,又拿来一张纸,给她妈写留条。 姚远顺手把纸和笔接过来,在小饭桌上写。 他的钢笔字,是专门练过的,写出来并不比字帖差多少。 这下又让姜抗抗吃惊一把,看着他写字,半天才说:“你这文化,恐怕比你妈都高。你,你别真的是故意装傻,隐藏起来的特务吧?” 姚远哭笑不得说:“我吃饱了撑的当特务玩啊?我也热爱这个国家,并不比你差!我更爱你和姜姨,还有美美,为你们,我也不敢去当特务,拿着小命去作死啊!” 姜抗抗就不说话了。这个姚大傻,简直就不是让她刮目相看的问题了,而是要让她崇拜地去仰视了。 看着他写完留条,姜抗抗说:“你再加上一句,告诉我妈,咱们不一起走,是一先一后,不会让别人看见在一起的。” 姚远看她半天,只好又在留条后边,把她的这个意思加上去。 姚远坐车去了城里,在车站上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姜抗抗从汽车里下来。下来了,也不和他一起走,而是在他身后一米多远的地方跟着。他停下等她,她就站住不走,直到他继续往前走,她才挪动脚步。 反复这么几下,姚远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跟她妈说他们不一起走了。再看看城里的大街上,还真是没有单独的男女在一起走的。 这不管怎么说也应该属于现代社会,竟然封建到如此地步,简直就不可想象! 但接着,他仔细观察,大街上还真有夫妻一块出来的,而且还带着孩子。可就是一块出来,也是姜抗抗这样,男的在前面走,女的领着孩子,在男人身后一米多远的地方跟着。 姚远不由哑然失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七十年代的约会模式 姜抗抗在家里呆着,家里买菜做饭的事就都是她的。 因此,姜姨那个放钱和票据的,锁着的抽屉,就给了姜抗抗一把钥匙。 姚远的工资和姜抗抗挣的钱,姜姨是要存到银行里去的。剩下的钱,就是她的工资。反正,每月就只许花那么多钱,花完了拉倒。 为买做衣服的材料,抗抗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有二十多块,倒是不用担心钱不够。 可是,这些需要的材料,帆布和浆糊好买,海绵和做模特的材料就不好找了。两个人在城里,只能沿着小巷子,挨个店铺地去寻找。 到中午了,走到一个僻静处,姚远就站下,待姜抗抗走近一些问她:“咱们找个饭馆,先吃饭吧?” 姜抗抗就摇摇头说:“外面吃的贵,咱们还是坚持一下,买上东西回家吃吧?” 姚远说:“好多东西不好买,咱们下午还得逛不少地方,不吃饭哪有力气走路啊?” 姜抗抗想想说:“要不你去买点干的,咱们在外面吃?” 姚远只好去了一家卖火烧和馄饨的店铺,姜抗抗在门口等着他。 花一毛二给抗抗买俩火烧,自己再花一毛钱买了五个棒子面窝头,拿着出来。 可这大街上实在没地方吃饭。 姚远就说:“要不,咱们去公园里吃?那里面人少。” 公园也是要门票的,五分钱一位。可一男一女蹲在大街上吃饭,实在有些不雅观,让熟人碰见,就更没法解释。姜抗抗最终还是同意,花一毛钱去公园。 公园里还有动物园,臭烘烘的。姚远就和姜抗抗往动物园相反的方向走,在围墙里面,找到一个被木槿树丛包围着的地方,里面有一个可以坐两个人的小石板。 姚远指指那个小石板说:“这里好,咱们就在这里吧?” 中午的公园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这么僻静的地方,就更没有人了。 姜抗抗看着姚远进了树丛,这才跟过去,自己也钻进来,和姚远一起坐在石板上。 姚远把火烧给姜抗抗让她吃,又把背着的军用水壶拿下来,放在石板上。 姜抗抗拿着火烧却不吃,看着姚远手里的窝头问他:“为啥你不吃火烧,吃窝头?” 姚远“哈”一声说:“我吃火烧?你知道我一顿能吃几个吗?估计最少得十个,吃得起吗?” 姜抗抗就笑了说:“你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吃货!” 姚远也苦笑。穿过来,最让他犯难的,恐怕就是姚叔这个吃货的肚子了,就没有能吃饱的时候! 姜抗抗就把手里的火烧塞一个给姚远说:“我吃一个就够了,这个你吃。” 姚远又塞给她说:“咱们整天在一个桌上吃饭,你能吃多少我不知道啊?两个都吃上,不许剩下!” 抗抗就痴痴地看他,半天说:“傻哥,你真好。” 这一句,就包含了不知多少羞涩。也喊得姚远有些陶醉,就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在她肩上,打算把她搂进怀里。 这下就犹如惊扰了警惕的野兔一般,姜抗抗一下就从石板上跳起来了,一脸恼怒地看着姚远,轻声喊:“不许耍流氓!” 姚远让她弄得莫名其妙,看着她问:“我怎么就耍流氓啦?咱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呀?你是我女朋友,我搂你一下都不行啊?” 姜抗抗红着脸,半天也没想明白姚远可不可以搂她? 姚远就又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搂你一下,你就会不贞洁了,就会怀孕生小孩是不是呀?” 姜抗抗脸就更红了,轻喊着说:“你说的什么呀,都是流氓才说的话!” 姚远真就不知道怎么好了,也高了声说:“这个就算流氓呀?那咱们以后怎么办?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我永远都不能动你一根手指头?” 姜抗抗看出姚远生气来了,心里并不想惹他生气。半天才鼓起勇气来说:“等以后,以后才行。” 姚远看着她问:“为什么?” 姜抗抗就摇摇头,然后说:“都是这样。反正,反正现在不行!” 姚远不耐烦说:“好了好了,我不碰你了,坐下来吃饭,别傻站着。” 姜抗抗犹犹豫豫地回来坐下,看着姚远说:“别动手动脚了啊,要不我下午不和你在一块儿了。” 姚远就嘟囔:“你一上午也没和我在一块儿过。还有这么封建的,真是少见!” 姜抗抗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对待姚远。可是,大家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整天和男孩子在一块儿的,都不是正经女子啊?难道,自己在姚远眼里,这样就算封建了? 她闹不明白,也不想弄得姚远不高兴。心里想着,他要是再搂自己,就让他搂一下,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自己不说,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突然做了这个决定,不知怎么的,她反而盼着姚远再不老实,伸手过来搂她了。 可是,姚远直到把那五个窝头吃完,也没有再碰她一下。 姚远哪里猜得到她心里想什么?他已经渐渐理解这个因为运动而变得退化了的社会了。自己刚才的动作,对现在这个社会来说,的确是有些过火了。可他也不想抗抗就这么封建下去。 怎么办呢?只能一点一点地改变她。这里对她来说,属于陌生环境,很容易惊着她。那就设法在她熟悉的环境里,从拉手开始,一点点转变她吧。 他这样想,自然也就不会再违背她的意愿去搂她。就着自带的咸菜,吃过了饭,就和她一起,从那片木槿树丛里出来了。 走到外面的小道上,姜抗抗还是在姚远身后跟着。看看周边根本没人,姜抗抗就紧走几步,在他身后说:“你还生我的气呀?” 姚远就站下了,看看她说:“我生你的气干啥?你又没做错什么。” 姜抗抗就冲着他羞涩地傻笑。 姚远说:“这里没人,一块走也不敢啊?” 姜抗抗就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走,然后说:“谁不敢啊,一块走就一块走,有啥了不起?” 姚远就把手臂往她身后伸过去说:“我可要搂着你啦?” 姜抗抗吓得惊叫一身,用力一跳,跳到姚远前面去了,紧跑几步,站在那里等着他。 看看他走近了,在他耳边悄悄说:“你只许搂我一下。” 姚远看着她问:“真的?” 姜抗抗就红着脸低下头去,不说话。 姚远就把一只手放到她腰上。这一回,姜抗抗没有动。 姚远就又把另一只手放上去,环抱住她。 姜抗抗惊觉了,往外挣自己的身体。 姚远现在的力气多么大呀,岂能是她可以挣动的?只有他愿意放开她才行。 她顾不得害羞了,央求着说:“你快放开我,让别人看见啊!” 姚远就抱着她问:“以后还躲不躲我?” 姜抗抗红着脸摇头说:“不躲啦,快放开。” 姚远就放了她。本来以为她会生气,却是没有。 姜抗抗反而大胆起来,拽着他的胳膊,跟着他往前走,却不许他再伸手去搂她。直到快到公园门口,远远的看到行人了,这才放开姚远,自己在后面,跟着他走。 总算是凑齐了所需要的材料,两个人下午回来,还是一先一后。姜抗抗空着手,先坐车回来。姚远则背着材料,等下一辆公交,再坐上回家。 姜抗抗到家的时候,姜姨已经回来,坐在外屋的椅子上,捺鞋垫子。 看到姜抗抗进屋,就抬起眼皮来,瞅着她问:“干什么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姜抗抗说:“不是给你留条了吗,去买做中山装的材料啊。” 姜姨又问:“大傻呢?” 姜抗抗说:“他在后面,坐下一辆车。” 住一会儿,姜姨就说:“你们俩好我不管,可是这离着成亲还早,不许在一块腻着,听明白没有?” 姜抗抗就急了说:“妈!你说什么呢,谁和他在一块腻着啦?我们是一块儿出去买材料!有些东西我自己买不全。” 姜姨一脸不相信说:“他不会自己出去买呀,干吗非要拉着你去?” 姜抗抗想一下,她妈说的还真有点道理。这事儿还真是解释不清楚,干脆恼羞成怒说:“你又叫我们好,又不许我们在一块儿,妈你这是干什么呀?你要这样,我干脆就不和他好了,这总行了吧?” 姜姨就笑,然后严肃了说:“你们还小,不明白口水能淹死人这个道理。妈也是为你们好。你们在家里腻着,我什么时候说过啦?就是不许出去腻着!” 姜抗抗不干了说:“我啥时候和他在家里腻着啦,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我到那边去,不是为了做衣裳吗?” 正说着呢,姜美美就推门进来了,喊着说:“在院子里就能听见你们吵,天天没事儿干吵什么吵?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能不能懂点事儿啊,少和咱妈拌嘴不行吗?也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 母女俩让她说了个目瞪口呆,半天姜姨才反应过来,骂着说:“滚,没你小丫头什么事儿,瞎跟着掺和什么,你知道什么呀?真是!” 姜抗抗倒没和美美回嘴,直接钻进里屋去,不出来了。 姜姨就说姜美美:“去,赶紧做饭去!” 姜美美就不干了,喊着说:“凭什么呀,你们还讲不讲理啦?噢,你们在家里闲着不做饭,让我一个刚放学的学生给你们做饭吃,这不是欺负人嘛!” 话音未落,姚远就从外面进来了,训姜美美说:“在院子里就听见你咋呼,你咋呼啥,有这么和你妈说话的吗?叫你别的同学听见了,看人家笑不笑话你?” 姜抗抗在里屋炕上坐着,这时候已经笑的坐不直身子了,一个劲躺着在炕上蹬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再次闹鬼 姚远用了一个星期的业余时间,在自己屋里制造那个用来熨烫毛料的模特。 先用姜抗抗爸爸留下来的木工工具,用木头做一个大体的框架。然后就往框架里填旧报纸,再用石膏粉塑出一个大体的样子。 石膏粉干了,就用小刀和砂纸慢慢精修,最终成为一个人上半身的样子。再蒙一层油布,最后又蒙一层帆布,一个半身模特就有些像模像样了。 姜抗抗在那块毛料上画好了裁剪图,却唯恐弄得不对,把料子给裁坏了,不敢下手。 姚远就鼓励她说:“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早晚也得下手,顶多坏了咱们赔她就完了。” 姜抗抗一狠心一咬牙,就把那块毛料给裁开了。 然后,先把容易做的地方用缝纫机连接到一起,剩下不容易做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琢磨着做,反复地缝了拆,拆了缝。 姚远则把衣服的前后襟固定到他做的模特上。那时候,买不到喷雾的喷壶,他就弄了个打杀虫药的喷雾器,后面一个长筒子,前面一个圆柱状水壶的那种,装上水,先在毛料上喷一遍水,再用熨斗熨出和模特曲线一样的弧形。 两个人反复的做了拆,拆了做,最终还是上好了里面的衬布,缝上衬肩,吊上里子。半月之后,一件有模有样的毛料中山装就出来了。兜盖抗抗用缝纫机跑不出来,最后还是姜姨一针一线地缝上,姚远再用熨斗给熨平的。 这件中山装,比城里裁缝铺做的,要好看有型了许多。裁缝铺不用衬布,也不用衬肩,也不会熨烫曲线。姜抗抗还对中山装做了一个略微的改进,稍微收了一下腰,整件衣服穿在身上,就更加有型了。 张顺才把中山装穿在身上,十分满意,比起其他干部穿的中山装来,他的更平整,更有型。他还一个劲夸抗抗手巧,能干,叹息自己没个好儿子,不能把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娶回家来,给他当儿媳妇。 张顺才媳妇却不满意了。讲好的是十块钱手工费,姜抗抗问她多要了五块钱,说是加了衬里和垫肩,这个都是她花钱自己买的。 张顺才媳妇摸摸里面,的确有硬硬的和软软的东西,就把钱给了抗抗。回来以后却越想越生气。你当初讲好的价格,我才不管你赔了挣了,讲好的价格就不应该反悔。 她就跟张顺才说:“这个抗抗对咱可黑了。给别人做件衣裳,顶多就收三块钱。你知道她要咱们多少钱吗?整整要了十五块钱!” 张顺才不懂做衣服,听了心里就生气了。 你已经不是矿机人了,白用着矿机的房子做衣裳挣钱,我装不知道就算照顾你了。按理说,你给我做衣裳就不该要钱!还真以为我治不了你是怎么的? 自从打姚远房子的主意失败,张顺才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没出来。前一段时间他一直忍着,主要还是张代表来了以后,只让他管工会工作,他失去了权势,下边不那么听他的话了。还有就是怕真有鬼,怕姚大傻她妈阴魂不散。 闹鬼这事儿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已经不怎么害怕了,让自己媳妇这么一激,心里的气又给勾上来了。 既然儿子怕鬼,不敢去住姚大傻的房子,也不能便宜了姜抗抗。我不住也让你用不成。 他指示房产科,把姚大傻多余的那套房子收回来,重新在院子里垒隔墙、开门,再弄一户出来,分给厂里的职工住。 这个指示是合情合理的,姚大厦一个人住两套房子本来就不应该。房产科不敢不执行张顺才的命令,可也知道姚大傻不好惹。 房产科长亲自过来,找姚远商量,摆事实讲道理的费半天口舌,就是让他匀一套房子出来。 姚远这回还真没不讲理,只是说,房子有人来住,他就让出来,没人住他就住着。垒隔墙?不行!有人来住你垒隔墙,没人住你垒什么隔墙?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房子闹鬼,连张顺才都不敢住。虽说整天的喊破除迷信,可仍旧是没有人不怕鬼,谁也不愿意住鬼屋,拿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房产科长只好如实向张顺才汇报,张顺才就火了。 我还就不信了,一万多人的矿机,就找不出一个不怕鬼的来?给我找,谁不怕鬼这房子就归他了!实在不行,就给我硬分配,分到谁,这房子就是谁的,不住拉倒,以后也不分房子给他! 张顺才这就叫不讲理的办法。那个年代的干部,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不能这么武断地去对待职工。 房产科长就找个折中的办法,先随便安排一户职工顶着这套房子的名头,用这个办法糊弄住姚大傻,把围墙垒起来,分出这一户来再说。将来谁要是肯住这套房子,再把房子给他。 房子有了主,姚远就不能硬不讲理拦着不让垒隔墙了。可房子给隔出去,姜抗抗就没地方做衣服了。 眼看着房产科让人拉来砖土石灰,要垒隔墙,大家就有些着急了。 那个时代各家房子面积都不大,姜姨家里也是满当当的,娘仨挤在一个炕上睡觉。姜抗抗做衣裳,就得有放缝纫机的地方,还得有熨烫衣服的地方,裁剪衣服也得有地方,晾挂衣裳也得有地方,姜姨家里肯定不行。 姚远这边倒是勉强可以放开,可姜抗抗经常晚上半夜里还得赶活,大晚上一个大姑娘和姚远在一个屋里,影响姚远休息倒不怕,关键还是让外人知道了,抗抗的名声不好听。就算她将来要嫁给姚远,这离着可以结婚还早,在一个屋里还是不合适。 最后,姚远就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大家就都看他。 半夜的时候,姚远就让姜姨和抗抗偷偷到他这边来,他已经把那台米国收音机的喇叭拆下来,用了一根长电线连出来。 三个人抱着那台收音机进了东屋的外间,开了灯。姚远把东屋的窗子和门,都用棉被封上,不让灯光漏出去。 他搬把椅子站上去,把花纸糊的天棚,用刮胡子的刀片割开一个方口,连同花纸里面高粱杆扎的棚架一同割断,他可以正好钻到那个方口里面去。 这种连在一起的房屋,屋顶是用三角架梁支撑的,各家之间的隔墙,只垒到三角架梁下面。也就是说,各家天棚下面是隔墙割开的,天棚上面还是互相通着。 姚远钻进天棚里面,让姜抗抗把屋里竖着的一根长竹竿递给他,然后就用那根长竹竿,挑着那个加长了电线的收音机喇叭,慢慢伸过张顺才的外间,到了里间天棚那里,把喇叭放到隔墙里面的天棚上面。 然后他从椅子上下来,小声对姜姨说:“房产科要房子,肯定还是张顺才指使的,咱还得吓他,让他不敢收房子。姜姨,你还得学我妈,装神弄鬼。第一次闹鬼他信了,心里就有了阴影,这次他更容易相信。” 姜姨看着姚远,就会心地笑了。 那边屋里,张顺才两口子半夜正睡得香,突然,屋里就传出来一声女人的叹息:“唉——”声音拖的老长老长,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十分瘆人。 张顺才睡得死,没怎么听见。他媳妇听见了,浑身就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推醒了张顺才说:“我怎么听着屋里有人说话啊?” 张顺才迷迷糊糊地抬头听听,并没有什么动静,就说:“你睡糊涂了吧,哪有什么动静?兴许是老二起来上厕所,” 张建军结婚搬出去了,老二张建国就到院子里的小屋里睡去了,屋里就他们老两口住着。 张顺才这么说,他媳妇也就琢磨着是自己做梦,或者是听错了,就又闭眼睡了。 就在这时候,又一声同样的叹息声传出来,声音还是拖的老长:“唉——” 这一下,两个人就都听见了。张顺才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声音他听见过啊,是姚大傻他妈的声音!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拉开电灯,坐在炕上往四周查看,看看那个女人到底在哪里? 他媳妇已经看出他吓得瑟瑟发抖来了,颤着声音问他:“这是谁呀?” 张顺才也是声音发抖,打着颤栗说:“大傻,大傻他妈。” 这句话一出口,把她媳妇差点给吓尿了,一下就扑到他身上去了。 两个人就那么互相抱着,在炕上的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许久,再没有任何声息。 张顺才仗着胆子说:“大傻他妈,我一直对大傻挺好的,没再干坏事,你就放过我吧?”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张顺才以为大傻他妈已经走了,心情稍有些放松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张顺才,我们大傻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你怎么还不肯放过他,还要惦记他的房子呀?你这么干下去,要遭报应的!唉——” 那个声音说完这句话,就又沉寂了。张顺才这两口子,这一晚上就不用睡觉了,就那么互相抱着一动不敢动地,坚持到天亮。 本来,姜姨还想再说两句吓他们,姚远不让她说了。说多了,他怕张顺才听出喇叭的方位,露馅了。 他又用竹竿把那个喇叭慢慢挑回来,再把割开的那个口子复位,最后,弄来一张一模一样的新花纸,把那个地方重新糊起来,对好花纹。 花纹对上了,新花纸和旧花纸颜色却不一样。他又拿了给衣料喷水的那个喷雾器过来,往新花纸上喷了一层雾水,眼看着新花纸慢慢变黑,和旧花纸颜色一样了,再看不出那个地方被割开过。 姜抗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做这一切,待他做完了才问:“你这是弄得啥啊,咋一喷新的就变旧的了?” 姚远说:“这叫做旧。” 姜抗抗不懂,又问:“啥?” 姚远就解释说:“我水里兑了酱油,喷到花纸上,花纸的颜色就变暗了,和旧的差不多,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一次亲密接触 姚远诡计多端,花样百出,看的姜抗抗眼花缭乱,心里却越来越佩服他。 他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啊,别再真的是那边派过来的特务吧? 要知道,姚大傻他妈可是就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那边有亲戚,才被怀疑成特务的。张顺才敢动他爹,也是首先从他妈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在那个时代里,抗抗的脑洞,自然就是会想到姚远是潜伏特务。 她心里怀疑,可嘴上不敢说,怕姚远骂她。 和她妈悄悄回去,趁着姜美美在里屋睡觉,她就把自己心里的怀疑告诉她妈。 姜姨就不高兴了说:“你胡说什么?你小你不知道。大傻他爹妈两口子,那才是真正的好干部,心里只有国家,没有一个私字。这矿机能有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老厂长带着大家,一个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干出来的。下去二十年,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呢!要是这种人是特务,那这天底下还有好人啊?” 姜抗抗依旧不能释疑,犹豫着说:“姚大爷是好人,没准儿姚大妈是特务呢?” 姜姨就摇摇头说:“你姚大妈就跟大傻一样,没有不会的。可是,那也是矿机的功臣。矿机这么多车间,都是她和苏联专家设计的。后来苏联专家走了,她就自己设计,经常累的在厂里的机器上就睡着了。矿机投产运转,有一大半是她的功劳。”,说到这里,眼里就有了泪花,“有你姚大妈这样一心为国的人才,咱们国家才有今天呀,她怎么会是特务呢?” 姜抗抗就再不说什么了。看来,姚大傻的聪明才智,是来自他的父母,跟特务扯不上关系。 再次用闹鬼的办法,吓张顺才一下,能不能吓住他,姚远心里也没有底。 要知道,张顺才可是武斗起家的,胆子应该不小。 但姚远也忘记了一点,张顺才已经当干部好几年了。官越大,顾忌就越多,胆子就越小。这到什么时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就在他和姜姨、姜抗抗再次闹鬼的第二天下午,房产科把拉来的材料又都弄走了,连垒了一尺多高的隔墙也给拆了个干干净净。 姚远还故意装糊涂,问他们:“咋……不……不垒了?我还……想,让……你们,给改大门……呢!” 工人们告诉他,他们也不知道。领导让垒就垒,让拆就拆,他们只管干活。 下午下班的时候,张顺才就过来了。这时候,抗抗手里有活,正在东屋里踩缝纫机。 张顺才进门,抗抗看看他,叫声“张叔”,就又低头干活了。 张顺才和抗抗打了招呼,就问大傻呢?抗抗就告诉他,大傻在自己屋呢。 张顺才在东屋里来回转悠,东看看,细看看。 抗抗怕他发现姚远在外屋天棚上割的那个口子,心里有些紧张,就问他:“张叔你找啥呢?” 张顺才还真没看出什么破绽,就打哈哈说:“我看你做的衣裳呢。咱们抗抗这手是真巧!你给我做的那件中山装,谁看了都说是大城市里买的。” 抗抗就趁机说:“张叔,咱们是邻居,给你做衣服本来不该问你要钱。可是,我得买衬里,垫肩,还得买糨子,还得做样板,花了十几块钱,这才问张姨要钱的。我和张姨说明白了,她好像不怎么高兴。她要是不信呀,你让她去城里打听打听,做一件毛料中山装,人家要三十多块钱呢。这料子厚,可难做呢!” 张顺才这才恍然大悟,冤枉抗抗了。就马上解释说:“你张姨没不高兴。她当时可能不明白,听说你给人家做衣裳才收两三块钱,觉得你收她的多了。” 抗抗就说:“我真没多要她一分钱。普通衣服我一天就能做出来,你那件中山装我做了半个月呢!” 张顺才这时候,也想到做中山装跟做普通衣服不一样了,说:“抗抗啊,我还真不懂这个。这么着吧,我再回去给你拿钱去。” 抗抗就拦住他说:“张叔!你从小看着我长起来的,给你做衣裳我咋能要钱呢?我就是想让张姨知道,别让她憋在心里,误会了。” 张顺才哈哈一笑说:“抗抗就是懂事。” 然后,他就略过这个话题不谈,把姚远也叫到东屋里来,对他说:“房产科收你房子这个事儿我不知道。今天早上,看到你门口有那么多砖摆着,一问才知道。咱们都是邻居,要是大傻你自己住着两套房子,这房子收也就收了。这不抗抗没工作,用这房子做衣服嘛,这怎么能说收就收呢?我就给房产科说了,这房子先放在大傻的名下,不收。抗抗你就安心在这里做衣裳,有你张叔在,这房子你就放心用。你张叔不管怎么说,在厂里也是有点权力,不能看着不管,你说对不对?” 抗抗就站起来说:“谢谢张叔了。” 张顺才就摆摆手,摇摆着出去了。 看着他出了院门,抗抗看看姚远,噗嗤一声笑了说:“这家伙真让你吓怕了。” 姚远也笑:“他过来卖好,就说明咱们闹鬼这事,他没有发现。” 姜抗抗说:“他进来就到处瞅寻,可把我吓坏了,就怕他看出不对来。” 姚远就严肃了说:“他还是怀疑咱们闹鬼。” 姜抗抗还笑:“你说我妈,她学你妈的声音咋就那么像啊,连南方口音都给模仿出来了。” 姚远说:“你妈闹鬼又不是一回了,轻车熟路了。” 姜抗抗就伸手打他一下说:“去!她闹鬼也是你教的!” 姚远就看见抗抗的手了,有些心疼说:“手都冻红了,咱不干了,吃了饭,暖和了再干。” 说着话,就把抗抗的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里握着,那手小巧细长而又柔软。这是姚远第一次把抗抗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抗抗这回没有抗拒姚远,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只是脸有些红了,把头低下去。姚远的手是粗大而结实的,同时也从他的手上,给她传来一股温暖。 四月的天气了,屋里不怎么冷,女孩子手凉是正常的,抗抗并没有感到自己被冻着。估计是姚远想抓她的手,找的借口。 抗抗心里一股温柔的感觉升起来,剩下的一只手,就不由自主地抓到姚远另一只手上去了。 这下激发了姚远的胆量,竟然放了她的手,一下就把她的身子搂进怀里来,紧紧抱着。 抗抗吓一跳,但强忍着没有反抗。后来,就主动贴到他宽大温暖的怀里去,把自己的双臂,也环抱在他的腰上。那腰太粗了,抗抗根本环抱不过来。 两个人就那么紧紧拥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抗抗才柔声说:“好了,院门没插呢,待会儿我妈过来看见,又得骂我了。” 姚远放了抗抗说:“我去插院门。” 抗抗就不干了说:“你想什么呢?赶紧过去吃饭,你还没完了。” 虽然给张顺才做的中山装赔了,但张顺才也是一个活广告。没用多久,全厂的干部,就都差不多知道,张顺才的中山装是抗抗做的,抗抗的生意一下子就多起来。 再做毛料的中山装,抗抗就要三十块钱了。她做的比城里做的好的可不止是一个档次,我做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和城里不好的一样收费呀? 就是收三十块钱,也有人找她做,连城里的人都能找过来。 抗抗越做越熟练,找到了许多技巧,慢慢的就做熟了,中山装在她那里,已经一点也不难了。 这样,她的成本下来了,收入也就随之提高。五月一个月,她竟然挣了二百多块钱,连姜姨都给吓坏了。这样干下去,这不成资本家了吗?这还了得! 姚远就劝姜姨说:“这才哪到哪儿啊,你没见过资本家呀?在资本家眼里,你这二百块钱还叫钱啊?” 姜姨没见过资本家,她见过她们村里的地主。其实,地主也就是比穷人穿的好一些,农忙的时候照样和长工一起下地干活,再就是能偶尔吃个白面馒头。 抗抗现在这个收入,应该快赶上地主了。 姚远就哑然失笑。抗抗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还能把姜姨的脸给吓白了。 但在这个时代,姜姨也有道理,是不能露富的。 抗抗要买个自行车,姚远就没有同意。吃上可以好一点,这个别人一般看不到,别人看到的,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于是,大家的伙食有了一定改善,可以把所有发的肉票都买成肉了。另外,碰到市场上有农村过来,偷偷卖东西的,姜姨敢买了。肉、蛋、花生、白面一类的,价格高一些,可是不要票。 于是姜抗抗和姜美美眼看着要发胖。 姚远可不想让抗抗太胖,开始逼着她们姐妹节食。而且,早上要早早起来,跟他去村子后面的山上爬山,锻炼身体。特别是姜抗抗,整天的坐在家里做衣服,缺乏运动,这早上的山是必须要爬的。 抗抗也就五月份挣了那一个月二百多块。做衣服是有淡季和旺季的,过了五月,六月的收入就只有二十多块。这样平均算下来,一月也就维持在三四十块钱左右,姜姨就又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了。 抗抗懂事许多了,知道关心美美和姜姨,也知道关心姚远。手里有了钱,就打算给姚远做新衣裳。 姚远在这个时代里,还真没有在意自己的穿着。清洁队和厂里一样,也发工作服。他每天就是一身大号的帆布工作服,夏天就是背心裤衩。他在外面是傻子,穿那么好干啥?倒不像傻子了。 抗抗还是背着他,给他做了一件的确良的长袖白上衣,又做了一条的确良的深蓝裤子。 姜姨现在已经不怎么管抗抗了,抗抗没事的时候,会偷偷喊着姚远,一起坐车去城里玩。 当然了,还是分别坐公交车,还是在姚远后面远远跟着。 去城里的时候,姚远才穿抗抗给他做的新衣服。他们除了逛街,还去公园,还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坐着。 抗抗让姚远抱着了,但还是不许他在她身上动手动脚,更不许亲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虚惊一场 张建军无休无止的告发信,终于把镇上工商所的管理员给招过来了。 九月初的一天上午,抗抗正在家里做饭,就有人敲院子的门。 抗抗打开门一看,两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俩穿了白色警服的警察。 抗抗就有点慌了,颤着声音问:“你们找谁呀?” 年纪大一些的那个中年人,上下打量她几眼,就问:“你是姜抗抗吗?” 姜抗抗不会撒谎,就慌乱地点一下头。 那中年人就说:“走吧,咱们到屋里去说。” 姜抗抗只好把四个人让到屋里。两个中年人在椅子上坐下,两个警察站着。姜抗抗站在门口,一脸恐慌。 中年人就说话了:“你是个什么情况,先自己说一下。” 姜抗抗一脸迷惑,不知道对方要她说什么? 一边的警察就说话了:“你介绍一下你的履历,现在做什么,在那里工作?” 姜抗抗想半天说:“我七零年插队,身体不好回来了,现在什么也没做啊。” 中年人就说:“你不要隐瞒了,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基本了解了。走吧,到你搞私营的地方看看去!” 姜抗抗做贼心虚,知道这下坏了。姚远的东屋里还有给人家做的几件衣裳,还有没做的衣料,都在那里摆着,这下过去一看,还不人赃俱获了?这么多衣料,被他们拿走了,她得赔呀!关键是他们带着警察来的,会不会抓她呀? 她吓得脸上没了血色,腿都挪不动了。 幸亏她没太糊涂,知道遇上麻烦有姚远。姚远这时候在街上扫大街呢。 在中年人和警察的一再催促之下,她说:“我那边没有钥匙,是借邻居的房子。他就在街上扫地,要不,我去叫他开门?” 一个警察就挥下手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抗抗身后跟着个警察,在大街上晃悠,在家里不上班的人们就都看见了,不由议论纷纷。 姜抗抗犯什么法了? 她一个姑娘能犯什么法?生这么漂亮,十有八九,别再是流氓罪吧? 姜抗抗已经顾不上大家议论了,她得先找着她的主心骨姚远啊。 姚远正在另一头的街上修水沟呢,一个老太太颤着小脚,老远就喊他:“大傻,大傻!你快回去看看,抗抗带着个警察,正满大街找你呢!” 姚远吓了一跳,扔了铁锨就往家里跑,半道上正碰上抗抗。 看到抗抗身后跟着个警察,他就急了,也顾不上装结巴了,问抗抗:“咋了,出啥事儿了?” 抗抗也不知道具体是啥事儿啊,就跟他说:“咱们回家再说。” 跟着抗抗和警察回到姜姨家里,看着屋里的四个人,姚远倒不害怕。 他在现代社会待过呀,你再大的干部也是为人民服务的,你也得讲理。尤其是警察,不依法办事,我可以告你。 他就问那个中年人:“你们是干啥的,为啥找抗抗啊?” 中年人这才说:“我们是镇上工商所的,有人不断告发这个姜抗抗同志,说她私自经营,牟取暴利,我们过来核实一下。” 姚远这才闹明白怎么回事,就问那个中年人:“她一个小女孩,回城了没有饭吃,给人家做几件衣裳,挣口饭吃,这也叫牟取暴利呀?” 那中年人说:“你这么说我也没法相信你说的,咱们总得到她的牟利现场去看看吧?” 那警察倒是挺横,口气生硬地说:“你跟他什么关系,这里面有你的事儿吗?你赶紧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看看!别说我没警告你,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到时候连你一起抓!” 姚远还不服,梗着脖子说:“这还得抓人啊?你们有逮捕证吗?拿来我看看。还有你们俩,工作证呢?没有证件,谁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警察就火了,掏出手铐来要拷姚远。 这个时候的警察,可不是现在的警察,还给你讲法律。公检法都砸烂了,讲法律那不是笑话吗? 幸亏年老一些的中年人修养好一些,把警察给拦住了,对姚远说:“小同志啊,我们是来奉公调查,你阻拦我们调查可就不对了,你得考虑后果啊。” 姚远也意识到,他对这时候的警察期望过高了,立刻缓下脸来说:“对不起啊,警察同志,我是有点着急。可你们也得考虑啊,她一个女孩子,身体又不好,家里就只有她妈有工资。她爸是志愿军,战场上多次负伤,身体一直不好,早早就没了。她还有个上学的妹妹,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她才给人家加工点衣服,总得想法子生活吧?我也是因为可怜她们,才把房子借给她。你们都是国家干部,为人民服务的,总得有点同情心吧?” 中年人就笑笑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当然会考虑。可是,你总得打开门,让我们看到现场的实际情况,我们才好做出判断来吧?” 姚远知道,再拖延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只要能设法不让警察抓抗抗,东西没收就没收了吧。他就领着他们过去,把自己的院子门打开了。 警察站在院子里,两个中年人让姚远带着,到东屋里去查看。 进了东屋,姚远还不忘告诉他们,那缝纫机是他家的,抗抗连缝纫机都没有,烙铁都是他花钱给买的。 两个中年人在东屋看看,又去姚远住的西屋看一遍,然后就出来,再去抗抗家。 这时候,外面的走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轮休的职工,在院墙外面看热闹。 那时候基本没什么娱乐,村里谁家出个什么事儿,就算最大的娱乐了,大家就都争先恐后地过来围观。尽管围观半天,也不一定能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在一起瞎议论,发挥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也是好的。 这时候,姜姨也下班回来了。看到自己家门口围着这么多人,腿都吓软了,好歹地挤到自己家里,看见有警察,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抗抗也是脸色惨白站也站不住,只能是姚远和中年干部交涉。 中年干部就告诉姚远:“我们看到的情况,也就是一般经营,和举报的牟取暴利,不是一个性质。但这也是不允许的,按照规定,经营财产和经营工具,都是要没收的,缝纫机就是你的也不行。你明知道她违法经营,还借工具给她,你也要承担责任。至于人嘛,性质不是太严重,就不抓了。批评教育一下,自己再写份反省深刻的检查,交到工商所一份,派出所也要交一份。” 听说缝纫机要没收,姚远就又急了,就是那个东西值钱呀! 他想想就说:“同志我问你啊,你说姜抗抗这种情况,身体有病不能插队就没有工分和口粮,那她就这样待在家里,也没有地方要她,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处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吗?” 中年人看看姜抗抗。这时候抗抗脸色惨白,站都站不住,的确像是有病的样子。他可不知道,抗抗那是让他们给吓的。 他想一下就问:“她是因为什么疾病返城的?” 姚远回答说:“3型肺结核啊,这病传染,没有单位敢接收她。” 中年人就皱一下眉再问:“她有医院的证明吗?” 姚远说:“当然有啦。她是在插队的村里吐了血,才回来看病查出来的。没有证明她也办不了回城呀。” 在中年人的要求下,姜姨就把医院的证明和姜抗抗插队时小队到大队开的证明信都拿出来,给中年人看。 中年人看完了说:“这种情况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呢?像她这样的情况,国家是允许她私人经营的,到工商所领个私营执照就可以了。” 大家就都傻了。 半天姚远怯怯地问:“咱们是公有制经济,不是不允许私营吗?” 中年人就笑了说:“小同志啊,你不了解咱们国家的政策。咱们虽然是公有制,可国家也不能把私营不分好坏,一棍子都打死。有些聋哑人、残疾人,对了,还有像姜抗抗同志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参加集体工作的,国家还是允许他们自谋生路的,这等于是给国家减轻了负担嘛!如果都不允许,那镇上的市场上,那些小商铺,摆地摊的,难道还都是国营啊?” 姚远彻底蒙了,原来这个时代也允许私营…… 那中年人接着就说:“姜抗抗这个情况,是允许私营的,而且还不用上税。但是,不允许雇佣他人经营,明白吗?” 大家就一头:“明白,明白。” 中年人说:“好了,东西不用没收,你们有空带着户口本和这些证明,去镇上工商所起个执照就行了,我们走吧。” 看着他们要走,姚远又喊一声:“等等!” 四个人就一起站下来看着他。 姚远笑着说:“你看你们过来,还带着警察同志。这院子外面人都围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呢!姜抗抗是个女同志,才二十岁,这被大家误会了,将来还怎么出门啊?” 中年人就笑了说:“你这个小同志很细心嘛,你是她什么人啊?” 姚远说:“就是邻居,什么人都不是。” 中年人就点点头,带头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对围着的人们高声说:“我们是镇工商所的,有人举报姜抗抗同志私自经营,我们过来调查一下。经过我们调查认为,姜抗抗同志的情况特殊,符合国家私营的条件。也就是说,姜抗抗同志的私营是合法的,国家允许的。以后啊,大家了解了情况,就不要再随便举报了!” 这一下,大家就都明白了,是抗抗在家做衣服,被别人举报了。 人家没有工作,自己想法挣点钱吃饭也有人眼红,这是谁这么缺德啊? 好多人就把目光看向了东边。 张建军正扒着自家院子门口看热闹呢,看大家一起往他这边看,就赶紧灰溜溜地回院子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买自行车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偷偷摸摸干的姜抗抗,经历了这么一次举报风波,反而变成合理合法的了。 以后,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做衣服挣钱了! 姚远也不敢相信,没有关系,也没花钱,事情就这样稀里糊涂圆满解决了。 只有姜姨理直气壮地说:“咱们符合国家规定,他们就得允许咱们经营。干部的权力也是国家的,不是自己的。咱们做对了,他们凭什么不许咱们干呀?要怪呀,只怪咱们糊涂,就像大傻说我,整天不读书不看报,啥也不知道。这回你们倒是读书看报,一样啥都不知道!” 姜抗抗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终于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女人天生是软弱的,就是她妈那么厉害的女人也不行。真正遇上事儿了,别说说话,连腿都站不住了。 幸亏有大傻在啊,他不慌不忙,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女人,是永远离不开男人的。 她终于理解,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妈妈一个人独自拉扯着她们两个女孩,是过得多么艰难了。 妈妈要她嫁给姚远,就是为这个家,留住一个男人啊! 这样说来,她就是不喜欢姚远,都必须要嫁给他,把他留在这个家里。 可是,她已经爱姚远了,这的确是一个妈妈说的那样的,无论从哪里看,都一点不差的男人。 原先,她还在乎姚远在别人眼里的傻子形象。自己最终嫁给一个在别人眼里是傻子的男人,多么难为情啊!她甚至试图说服姚远,要他恢复自己的名誉。 你比别人都聪明,为什么非要别人拿你当傻子啊?你就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吗? 她不和他一起出去,不和他一起走,是这个时代的风俗使然,也是她怕别人笑话她喜欢一个傻子,面子上过不去。 现在,她不在乎了。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傻子,让她选择一百次,她还是会选择嫁给他。 既然做衣服合法了,她就要买自行车,要姚远驮着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对买自行车,姚远还有顾虑。 这个世界,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是什么年代,你比别人过得好了,别人就会眼红,嫉妒你,你就会无端地多出许多敌人来。这是他过去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 姜抗抗这回不听他的话了。 宿舍里有好多有自行车的,又不是我们自己有。原先是就我妈自己挣钱,我们买不起。现在,你也挣钱,我也挣钱了呀,我们挣钱多了,为什么就不能有自行车? 姚远觉得,抗抗说的有道理,就同意了。 然后,抗抗就找姜姨要钱了。 姜姨倒没有露富的顾虑,只是惦记着把钱攒着,等抗抗和姚远结婚的时候用。 孩子们小,不懂事。这结婚要置办家具,哪一样都需要钱。结婚以后有了孩子,更得花钱。到时候急着用钱手里又没有的时候,你就知道那个有多难了! 抗抗不管,有钱先花着,管那么多干吗?再说了,我做衣服合法了,以后还能挣更多的钱。我就是要买自行车! 姜姨拗不过抗抗,还是给了她钱,抗抗又去找刘夏,从她手里要了张工业卷。 刘夏总是让她做衣服不给钱,给她张工业卷也是应该。 然后,她就拉着姚远,一起去城里买自行车,也不怕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了。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十月一,进入秋天了。 美美高中毕业了。因为抗抗的的那个肺结核证明,抗抗就算插过队了,美美可以不去插队,在家里等着分配工作。 抗抗和姚远去城里买自行车,美美也非要跟着去。 平时的时候,抗抗懂事了,再不和美美吵架,这回抗抗不干了。 “自行车就只能驼一个人,我和你傻哥去正好。你去了怎么回来?”她就问美美。 姜美美就撇嘴说:“你都没摸过自行车,你会骑吗?傻哥肯定也不会骑,买了你们也得推回来。我跟着去,还能帮你们推车呢。” 好说歹说,抗抗就是不带她。 姜美美就急了说:“姜抗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不就是想和傻哥出去‘闷得儿蜜’吗?我又不妨碍你们,干吗不带着我呀?” 姜抗抗脸“腾”一下就红了。憋好半天说:“姜美美,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眼看姐俩就得打起来,姜姨这才出来劝架,说美美:“你个小死丫头,啥话你都往外说,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就是不带你去,这是我说的,你能怎么着!” 姜美美就一撅一撅地回里屋了。 姜姨这才对抗抗说:“美美说的也有道理,你们俩都不会骑车子,这那么老远的买上了,咋往回弄啊?” 抗抗就说:“大傻说那个东西很容易学,他个子大,在座子上腿就能够着地,走几步就能学会,把我带回来。” “啥?”姜姨直接不信,“那个东西我学过,没有十天半月都骑不上去。这个大傻,就会吹牛!” 抗抗就看着她妈说:“你见他有不会的东西吗?他说会肯定会,我都懒得想了。” 姜姨认真说:“这个不可能。我从小看他长大,他爹在的时候有轿车,他家没有自行车,他不可能会。” 抗抗就笑了说:“他不会活该!到时候我坐车回来,让他自己把自行车给扛回来!”说完再不理她妈,出门去车站找姚远去了。 这回两个人一起走,去百货大楼买了一辆“大金鹿”出来,在门口把大梁上的包装皮给拆了,抗抗又要姚远去买那种成盘的塑料带,说将来把梁上缠上,保护漆层。 姚远就告诉她,塑料袋和漆层会起化学反应,时间久了,梁上的漆反而会早早的坏了,不如不缠,越磨越亮。 姜抗抗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就说,看见人家自行车上有印子,漆都白了,那就是缠塑料带缠的。 这个的确是他的经验之谈。小时候他们家那辆自行车,就是让他爹给弄成那样的。 姜抗抗懒得刨根问底,就和他一起推着自行车上了马路,转头问他说:“咱们怎么回去呀,推回去?” 姚远小时候骑过这种弯把的自行车,大了就骑飞轮的了,再没有机会动过。自己骑着肯定没问题,带上抗抗就不保险了。他就让抗抗站在原地等着他,他先骑出去溜一圈看看。 然后,他就在姜抗抗瞪大的眼睛注视下,大长腿往车子上一骗,骑着就跑了。 老天爷!抗抗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还没听说过从没骑过自行车的人,骑上就能跑的呢! 正愣神的工夫,姚远已经在前面路口拐个弯回来了,在她跟前用脚一点地,自行车就乖乖停住了。 “上来!”姚远就冲着她笑,招呼她。 骑出去几步远,姚远就知道自己没有问题。小时候骑这东西困难,是因为自己个子矮,这时候他都一米八几了,骑这么个东西,还不就跟玩小飞轮一样? 姜抗抗稀里糊涂就坐到后座子上去了,然后周边的景物就开始倒退。那时候公路虽然窄一些,可路上也没有几辆汽车,空旷的很,姚远就把车子骑得飞快。 姜抗抗开始害怕,吓得一个劲闭眼睛,让姚远骑慢点,姚远就把车速慢下来。 出了市区,抗抗就开始不害怕了,问姚远:“你告诉我,你啥时候会骑自行车的?” 姚远现在撒谎都能顺口就来了,顺嘴就回答她说:“这东西还用学呀?就我这么大个个子,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是个玩具,这有什么难的呀?骗上腿就走呗。” 姜抗抗不信说:“真的?” 姚远说:“不真的还假的呀?哎,不信我下来你骑骑试试?” 抗抗还真就有些跃跃欲试了,就让他停下来,自己从后车座子上下来。 姚远扶好车子,让抗抗骑上去,他就在后面扶着,抗抗在前面一拐一拐地学着蹬车子,偶尔车子一晃,吓的她尖声怪叫。 那个时代的公路都很窄,两边种着成排的杨树。出了市区,路上就很少见到车辆了。 姜抗抗就在公路边上,骑着自行车往前慢慢走,姚远在后面给她扶着。 抗抗个子不矮,学起来并不费事,很快就能找到掌握平衡的技巧。有时候,她以为姚远在后面扶着后座,心里踏实,竟然可以自己骑行很长一段距离。等回头发现姚远并没有替她扶着,这才吓得尖叫,心里一慌,要歪倒下来。这时候,姚远才赶紧过去扶住她。 从城里到矿机宿舍,有二十多里路。这二十多里学下来,抗抗果然就可以自己骑着走了。虽然技术不怎么样,遇到坑洼的地方还是心慌,可也算会骑了。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到家,天也快黑了。 姜姨看见姚远累的满头大汗,就说:“扛回来的吧?这东西可不是聪明就能一下会了的,看你以后还吹不吹牛?” 姚远只是嘿嘿地笑,也不分辩。他那一头汗,是让姜抗抗学车给累的。 抗抗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和她妈矫情,只是告诉她妈说:“妈,我也会骑啦。” 姜姨就吃惊地看着她问:“咋会骑的?” 随即也就明白了,是姚远扶着车子跑了二十里地,让闺女学会骑车了,怪不得他跑了个满头大汗。 姚远聪明,再傻也知道推着车子回来,不会真扛回来。 心里就感叹大傻这孩子,对抗抗可是真好,把抗抗给他是对了。 她就埋怨闺女说:“你让他走这么远,累着他咋办?你这孩子,咋不会心疼人呢?” 抗抗光顾着学车高兴了,还真忘了姚远会累。在她的印象里,大傻是从来不会累的。 听她妈这么说,她就有些歉意地看姚远,冲着他傻笑。 姚远也冲着她笑。 抗抗还小,看到个新鲜东西兴奋,一时想不到他也是正常,他不会怪她。 这时候,美美因为抗抗买车不带她,躺在里屋炕上生气,连吃饭都不出来,要闹绝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勾画未来 美美有点小脾气,偶尔爆发一回,谁都拿她没办法。 这个时候,就只有姚远能哄得了她。 大家都在小方桌跟前坐着,美美在里屋炕上躺着,就是不下地,恨得姜姨要找笤帚疙瘩打她。 姚远冲姜姨摆摆手,就站起来,进里屋坐到炕沿上。 想想,他就对美美说:“美美。不是你姐不带你去,是我们要去买自行车,买了就得赶紧骑回来,没时间陪着你玩啊。” 美美干脆回过身去,把脊背对着他,不搭理他。 姚远就又说:“你姐可是快学会骑车了,你想不想学呀?” 姜美美就哼一声说:“我才不稀罕!” 姚远问:“真的不学?” 美美又不搭理他了。 姚远说:“回来的路上啊,我可和你姐商量了。这车子我一般用不着,主要是用来出去买菜,也可以没事的时候去城里。反正你也毕业了,在家里等着分配工作。你也可以骑,而且,你和你姐谁先学会了就是谁的。” 姜美美就翻过身来,看着姚远问:“真的?” 姚远说:“当然是真的了。你不生气,傻哥明天就请一天假,和你到公路上专门练骑车,你说好不好?” 姜美美就看姚远半天说:“你骗我!” 姚远说:“我对他老人家发誓,绝对不骗你。你起来好好吃饭,不生气了,明天早上我就去带你学骑车。” 姜美美就把小手指头伸出来说:“拉钩。” 姚远也伸出小手指头,和她的拉一下。 美美立马从炕上爬起来,去外屋吃饭了。 姜姨目不转睛地盯着美美,看着她坐下,把饭篮子里的杂合面馒头抄起来,往嘴里送。就用手指头猛戳一下她的脑门,把她戳的身子一歪。 姜姨就说她:“你多大了你,还跟个小屁孩一样,让你傻哥哄着,丢人不丢人啊?” 美美还净理由:“我是最小的,你们不哄我,还整天的欺负我,我才不怕丢人呢!” 抗抗在一边就偷偷笑了。 姚远果然就请了一天假,推着新买的自行车,和姜美美去了公路上,陪着她学骑车。抗抗手里有没做完的活,就自己在家里做衣服。 姜美美高中毕业以后,因为她父亲是转业军人,立过战功,又早早没了,按照规定,姜抗抗插过队了,姜美美就可以留在姜姨身边,以照顾姜姨为理由,申请不用去插队。 如果这事儿摊在刚刚高中毕业的姜抗抗身上,抗抗绝对不会去提这个申请,而是要响应号召,坚决去插队。 姜美美却不一样,知道有这个政策,立刻就主动申请了,宁可让同学们骂她是落后分子。 兴许是姜抗抗的遭遇打击了她的积极性,也许是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没有了当初姜抗抗那样的,志在四方的激情。更多的,恐怕是和姚远朝夕相处,受了姚远务实的实用主义的影响。 美美很早就属于学校里的落后分子,基本不参加同学们组织的任何活动。在别人眼里,美美是过于老实了。可是,在姚远看来,这孩子心很重,脑子里想什么东西,是很难猜到的。 姜美美毕业了,就很少出门,也很少说话,脸上有笑容的时候也很少。她一定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这个时候,学生高中毕业了,只有两条路好选择,插队,或者是设法留在城里,然后等待分配工作。 插队,姜美美已经拒绝了。留下来,恐怕也是无奈的选择。她肯跟着姚远认真学习课本上的知识,就说明她心里还是有更高的理想的。 可是,在这个年代,你有再多的理想,也没有用处。 大学都是参加工作以后,厂里推荐的。没有凭着刻苦学习,成绩优秀就可以上大学这一说。 而厂里推荐的名额,就不是一般老百姓可以奢望的了。就是像邵玲那样的干部子弟,都很难获得这样的机会。 邵玲也不愿意扫一辈子大街,特别是随着年龄的逐年增大,关于个人前途的忧虑,也在一天天加剧。 姚远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不傻,在外面说话依旧结巴,和邵玲也是这样。 所以,邵玲只知道他脑子开始慢慢好了,并不知道他已经和正常人一样,不结巴了,脑子更是聪明异常。 平时两个人在一起工作,多是邵玲说话,姚远只是听着,很少插嘴。他怕言多必失,说多了露馅。 大多数时候,邵玲等于是自言自语,也不需要姚远回答她什么。她性格内向,几乎没有朋友,姚远算她的朋友,也算她的倾诉对象。 她知道姚远结巴,脑子不怎么好,就不怕他把自己说的东西传出去,什么都会和姚远说,也包括关于对自己前途的担忧。 一般这时候,姚远会结巴着告诉她,不能放下知识,知识早晚有用。 姚远当然知道,再过五年,国家就会恢复高考。那时候,那些没有放弃知识的年轻人,将会首先成为国家的宠儿。 但这个事情,姚远肯定不敢说。只是一个劲跟邵玲重复:“知识……将来……一定……有用!知识……会……改变,命运!” 邵玲有时候会笑他,但有时候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姚远的话,也最终成为鼓励着她学习,没有最终放弃知识的一个提醒。 因为在那个毫无希望的年代,学习,恐怕是唯一处于黑暗中的希望了,虽然希望不大,但聊胜于无。 目前的姜美美,心里的想法,恐怕和邵玲是一样的。她最好的归宿,就是进工厂当一名工人,然后像她妈那样,嫁人、生孩子,终老一生。 这是她不愿重复的老路。 抗抗待业在家,虽然可以自食其力,甚至有时候挣的比别人都多,生活的更好。 可是,在姜美美看来,那不是长久之计。没有单位,虽然不影响粮食票据发放,可是生病住院,就得自己掏钱。而且,老了也不能退休,没有地方领退休金。老了,做不动了,怎么办?还真不如当工人,哪怕像她妈一样,在家属小厂里干呢,收入少些,可是将来会有保障。 这就是姜美美看到的现实,毫无希望。 但是,她不像邵玲一样,有地方可以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姚远不傻,也知道他将来会成为她的姐夫。 她是没有倾诉对象的。她的那些同学,都跟那时候的姜抗抗差不多,不会想她这么远。她给他们的评价,也像姚远当初给姜抗抗的评价一样:傻。 在心里憋了这么多的东西,她郁闷,心情不好,自然有时候就会小宇宙爆发,变得喜怒无常。 姚远请了假,和她出来练车,其实就是看明白了她内心的郁闷,找个地方单独和她沟通一下,给她一些希望。 练车累了,两个人坐在路边休息,姚远就把自己对这个社会的看法,和将来的发展,都分析给姜美美听。 社会在一天天变好,发展离不开知识。大学早晚一天,还是要对外招生的,因为推荐去的学生,底子太差,不可能被培养成国家需要的人才。 姜美美对姚远是崇拜的,因为他比学校里的老师都更有文化。 两个人坐在公路边的树底下,听姚远分析社会的组成和发展的动力以及原理,最终得出知识决定意识形态的结论,姜美美的心里就开阔了不少。 她就问:“傻哥,你说的高考招生,估计还要等多久啊?” 姚远就说:“快了,最黑暗的时代过去,新的时代就会立刻到来。你和你姐,都会迎来那个时代的,绝对不会错过。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知识。相信傻哥!” 姜美美就在默默地思考姚远的话,想着自己应该怎样规划将来的人生。 姜美美区别于姜抗抗的,就是有事憋在肚子里,不会像抗抗那样,尽情地去说出来。 姚远就继续开导她说:“不要看不起你姐现在干的事业。你姐的事业,将来也会成为一种职业,而且前途远大。国家走上正轨以后,也会对私营这个概念进行规划,给它发展的空间。将来有一天,她肯定会做大,成为资本家。因为以后的社会,会允许资本家存在,就像五六年以前那样。” 姜美美就问:“照你这样说,五六年的私有化改造,也是错误的了?” 姚远知道姜美美还不能接受这么超前的思想,也不多做解释,微微一笑说:“最终有一天,你就会看到事实的。” 接着就转了话题说:“当然,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成为工人,再等待高考恢复的那一天。” 想想就又说:“其实,你当工人以后,也可以争取推荐名额,提早上大学的。比如,快速掌握技术知识,成为佼佼者。如果你就是进矿机当工人,你还有许多的先天条件。比如,张代表和你家关系不错,你只要够推荐的条件,姜姨就可以去找张代表为你说话。” 姜美美就笑了说:“傻哥,你别犯傻好不好?我是个女孩,对厂里的知识一窍不通,那么容易就能成为佼佼者,脱颖而出啊?” 姚远就愣住一下,然后就说:“你有傻哥这个老师啊。入厂以后,你不懂的东西,比如机械制图,制造工艺,热处理原理,甚至是机床电路知识,我都能教你。” 姜美美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姚远问:“傻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有啥不会啊?” 姚远就笑了说:“等你上大学了,高等数学微积分和高等物理不要问我,那个我稀松。” 这一天下来,姜美美虽然没有学会骑车,可是心情已经开朗了许多。 她似乎看到了希望,就在这黑暗的不远,泛起了一丝亮光,正在向着她招手。 光明,已经不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将心比心 从这一天开始,姜美美跟着姚远学机械制图。姚远还骑自行车带着她,专门去城里的新华书店,买了制图教科书和一本机械原理。 到这时候,书店里除了政治书籍,已经开始出现新编纂的技术工具书。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来,国家的正常秩序,已经走在逐步恢复的路上了。 姜美美有事可干了,也就再一次变得安稳听话起来。 而姜姨和抗抗对姚远会工厂里的东西,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吃惊来。姚远让她们吃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们早就适应了,不再大惊小怪了。 姜抗抗从镇工商所拿回了营业许可证,就是一张跟奖状差不多的纸。但这张纸对她来说,太重要了。这标志着从此以后,她的加工服装的活动,成为合理合法的经营活动,再不用偷偷摸摸,提心吊胆。 她把那张许可证端端正正地贴在了东屋里迎门的墙上,让所有来找她做衣服的人,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它,告诉所有的人,她给大家做衣服,是国家允许的。 本来,姚远还打算攒些钱,在村南的公路边上,给她租一间店面,直接搬到街上。那样,知道的人多,生意就会好一些。 可是,自从有了营业许可证,抗抗的生意竟然出奇地好起来。就是在家里,活也排的满当当的。她总是惦记着多接一些,再多接一些,弄得自己几乎出不来东屋了,连吃饭都是姚远给她端过去。 私人经营是合法了,可是不许雇人啊。活接多了做不过来,姚远和姜姨就成了她的“雇员”,替她画图,踏缝纫机。 姚远就打消了去租店面的念头,还劝着抗抗不要接太多的活,那样太累了。 抗抗没有姜美美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她就是想挣更多的钱,让大家的生活过的舒服一些。最基本的,是让大家都可以吃更多的白面馒头和大米,少吃棒子面的窝头。 劝不动抗抗,姚远就又给她出主意,可以有选择性地接活。把一月的账单都拿来分析一下,大体计算出价格最高的活有多少,其次是中等的。这样,每月留出一定量的空额,给价格高的和中档的,价格低的可以少接或者不接。 姜抗抗不同意姚远的这个办法。这样虽然可以提高收入,可是,做低档衣服的,都是村里的普通职工,大家从小就认识,她不好说不给人家做。 “将心比心,谁家都有难的时候。”抗抗说,“我能给他们帮上忙,让他们少花一些钱,就是少挣点,也是应该的,怎么能往外推呢?” 姚远就不再说什么了。抗抗良心好,知道帮别人。他只有帮她,让她少干一些。只要有时间,就什么都帮着抗抗干。 现在,他已经可以踩缝纫机了。 那时候,孩子们今年的衣服合身,明年长高一块,衣袖和裤腿就短了。大家舍不得丢掉短了的衣服,就会在袖口和裤腿口上,用布头再接长一块。 这种活,往往都是村里的职工送过来的最多。抗抗做衣服,剩的布头多,就用这些剩的布头,给职工的孩子们接衣服。有时候人家给个一毛两毛的,有时候也有不给钱的,抗抗也不计较。 姚远就把这个活接过来,替抗抗做,让抗抗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他体会到了这个时代,邻里之间那种互相帮助的,浓浓的亲情,也为这种亲情感动着。只是担心抗抗累坏了,只有自己努力多做,才能让抗抗少做一些。 抗抗能读懂姚远心里的想法,知道姚远心疼她,心里也是甜甜的。她也心疼姚远,怕他又要扫街,还要干搬运,再为自己踩缝纫机,累坏了,就有意识地少接一些活,让大家都有一个休息的时间。 两个人在这种默默无言的行动中,越来越默契,彼此心照不宣,感情却愈发牢固,谁也不舍得离开谁了。 姜美美学会骑自行车以后,就骑着那辆自行车,出门买菜做饭,家里所有的杂物都是她的。闲下来的时候,就看那本机械制图,自己在演草纸上学着画图。还是姚远每天给她布置一定量的作业,做完了让他检查。把不会的问题留在晚上,姚远回来给她讲解。 到第二年春天,厂里招收一批新学员入厂。姜美美以顶替她父亲名额的名义,进了矿山机器厂,到小件车间学徒干车工。这个时候,她已经可以看懂不太复杂的机械制图和公差配合了。 一起入厂的,还有刘夏、张建国那几个在家闲了三年的矿机子弟。 每隔两三年,矿机就会对内招收一次工人,以解决那些待业的本厂子弟,打着顶替入厂和特殊照顾入厂的各种内部规定,并不对外招工。 所以,矿机子弟学校毕业的孩子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设法不去插队。只要能够留下来,早晚都会有各种办法,进入矿机去当工人。 姜美美算是比较幸运,赶巧了。毕业第二年,就碰到矿机集中招工了。 姜姨在厂里没有什么关系,姜美美只能被随机分配,到小件车间去干车工。而像张建国这样的,就可以被故意安排一个好一些的工种,同样分到小件车间,去做电工了。 工厂里流行着一句话,叫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干电工。 这充分说明,做电工平时工作比较轻松,累不着。而且,像张建国这样有后台的,早晚会被做为积极分子培养,只要张顺才还在台上,将来被提干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而像姜美美这样厂里没什么关系的,这辈子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车床上,累死累活干一辈子了。 姜美美原来的发展路线,也的确是做了一辈子车工,最终等来了下岗潮,下岗了。 可是,现在有姚远了,事先教了她许多的机械知识和制图知识。她入厂的时候,看图纸的能力,已经超越了她的师傅,只是经验有所不足。而且,她从理论上学习过车刀的刀刃角度原理,磨制车刀的水平,在经过一段时间锻炼之后,成为整个小件车间车工当中的高手。 入厂仅三个月,别的学徒工连车床手柄都没摸过几次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独立工作,车出合格的高精度工件来了。 懂图纸,上手快,这让她在小件车间变的出类拔萃。 那时候的技术断代,让整个工厂的生产困难重重,车间里最缺乏的,就是姜美美这样有技术的工人。她的表现,立刻引起了车间领导的注意。 这年夏天,小件车间为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加班加点。姜美美虽然拿着学徒工十八块钱的工资,却已经成为生产骨干,也是要三班倒,还要带一个车工小组,负责技术指导。 这天下午,四点的时候,姜美美就带了饭盒,骑着那辆大金鹿自行车上班去了。她是二班,要工作到晚上两点,中间在厂里吃一顿晚饭。 姚远吃过了晚饭,要到东屋里帮着抗抗给别人送来的衣服加长袖口,抗抗则在炕上给才做好的衬衣钉扣子。 两个人确立关系已经一年了,大多数时间在一起,就是在这两间小屋里,边干活边说话,没有任何的浪漫。说的,也多是家长里短。只有抗抗偶尔不忙的时候,才会拿出一天的时间来,和姚远骑了自行车去市里,好好的享受完全属于他们的一天。 可这样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一月也只不过两三次。可是,姚远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和抗抗在屋里干着活,说着自己身边的事,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享受。 抗抗是个大美人啊,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脸白皙中带着红晕,没有现代美女化妆后的妖冶,完全就是一种自然美。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抗抗脸上多了沉稳,言语也少了浮躁,愈发让整个人都显得美丽动人了。 只是,抗抗依旧不许他越过界限,最大限度只许他手脚不能乱动地抱着她。而且,时间长了,抗抗会自动挣脱他,和他保持一段距离。特别是这种夏天,屋里后窗堵死大半,不通风,闷热。大家衣服穿的单薄,抗抗就很少给他抱着自己的机会。 姚远有时候急了,就问她:“我们总是要结婚的,也彼此确定不再分开,你为什么就这么保守?难道你还有别的心思?” 抗抗就摇头,反过来问他:“顶多也就还有一年,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一年你就等不了啦?你还长不长出息啦?” 每当这时候,姚远总是会哭笑不得,无奈地摇头。他不想违背抗抗的意志,就只能忍着。 他心里也明白,只要他坚持,甚至用强,抗抗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事后也不会因此而和他反目。可是,他不会这么去做。 抗抗在他心里,太美好了,这是所有他接触过的现代女孩加起来,都达不到的美好。 他不忍心,也不愿意破坏这个美好,宁可自己承受这种守着个大美人也不能碰一下的煎熬。 两个人正在屋里说着话,院子门就“嘭”一声开了,是美美推着自行车,用前轱辘给撞开的。 夏天,屋门是开着的。姚远在屋里就看到了美美。 他就停下缝纫机问美美:“你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撞门干什么,撞坏了你修啊?” 姜美美也不搭理他,把车子推进院子支好,再跑回去把院子门关了。 姜姨家的院子小,自行车只能放在姚远的院子里。 姜美美进屋,冲着姚远嘿嘿一笑说:“对不起呀傻哥,等你和抗抗结婚的时候,我给你换个新门。” 姚远就用手偷偷指一下屋里说:“没大没小。抗抗是你叫的吗?” 姜美美吐吐舌头,偷瞄一眼里屋,再嘿嘿两声说:“我说错了,是我姐,我亲爱的姐姐。” 姜抗抗在屋里也不出声。美美叫她的名字惯了,她早就懒得和她计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猛然醒悟 姜美美在外屋,围着姚远和缝纫机转一圈,又把头伸进屋里,冲着姜抗抗叫一声:“姐。” 姜抗抗依旧是只顾钉自己的扣子,还是不搭理她。美美老是背着她就不叫她姐姐,她心里也是生气。 姚远知道美美跑回来,十有八九是有事找他,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也故意不理她,专心上加长的袖口。 姜美美终于憋不住了,主动问姚远:“无所不能的傻哥,车床你懂不懂啊?” 姚远边干活边说:“你用的那台16,我应该懂。干啥?” 姜美美就再问:“那20呢?” 姚远停了缝纫机问她:“干啥?” 姜美美就说:“你先告诉我你懂不懂?” 姚远轻蔑地说:“大同小异,有什么懂不懂的?” 姜美美就再问:“那电气控制呢?” 姚远顺口说:“就几个破接触器,有什么难的?” 姜美美说:“我们组那台20坏了,活都压在那里了,电工班修了一天了也修不好,我这道工序都没活干了。” 姚远说:“没活干正好歇着,你又不计件,少干了又不扣钱。” 姜美美就着急说:“你不知道,再拖下去,就完不成任务了,我们班的先进流动红旗就保不住啦。” 姜抗抗就在里屋炕上插嘴说:“干了个副班长,你看你这心操的。保不住就保不住,有啥了不起?” 姜美美说:“你知道什么呀?我这不是想着让厂里推荐上大学嘛!不月月保持先进,人家能推荐我吗?” 姜抗抗就问:“你不是想让你傻哥去给你修车床吧?” 姜美美得意地说:“我傻哥无所不能嘛,说不定他就能把机床给修好呢!” 姜抗抗说:“那可不行。他就是能修好也不能去。要不然大家就知道他不傻了,早上就得去清洁队报到,我这套做衣裳用的房子也保不住。”剩下的,姜抗抗没敢说。 隔壁张顺才如果知道姚远不傻,就会怀疑闹鬼的事情。 不料,姜美美却说起她姐姐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糊涂啊?傻哥继续装傻子装下去,将来和你结婚的时候怎么办?大家要是都知道你嫁给傻子了,你不怕人家笑话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大家知道傻哥不傻。不但不傻,还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将来你结婚才倍有面子!” 姜抗抗就瞪眼看姜美美骂:“小丫头片子,就没有你不掺和的事!我就是愿意嫁给傻子,你管得着吗?”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承认了她喜欢姚远,说完了自己脸先红了。 姚远却停了手里的活,愣在那里了。 他竟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傻子的名声,会伤害到姜抗抗!是啊,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傻子,抗抗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竟然嫁给傻子了,她要面临多大的名誉压力?还有姜姨这边,好好的把个漂亮大闺女给了傻子,是姜姨有毛病,还是抗抗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突然就问:“那个20是什么毛病?” 姜美美说:“换上控制变压器就烧,这一天都烧了三个了,电工组查不到毛病,都不敢换了。” 姚远问:“电工还在那里没有,电工用的万用表有没有?” 他是机电专业的毕业生,还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这个问题不一定能难住他。 姜抗抗就问:“你还真打算去修啊?你修好了,傻子都知道你不是傻子了,将来你还怎么演傻子啊?” 姚远站起来,走到里屋,看着抗抗说:“抗抗,我不能太自私啊。为了当傻子逃避,就不顾你和姜姨的感受,这怎么对得起你呀?” 抗抗就愣一下,看来姚远想到自己的名声问题了。 “可是,”她小声问他,“那隔壁要是知道你不是傻子,咋办?” 姚远说:“到时候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都不如你的名声重要。” 姜抗抗就不说话了。 姜美美虽然平时和姜抗抗不对付,可是毕竟是亲姐俩,还是会为姐姐考虑。她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她的想法都在肚子里,轻易不说出来。 电工组几个人弄了一天,没有修好那台车床,活走不下去,厂里还一个劲地催问进度,连车间主任都急了。晚上的时候,车间主任没有让电工组回家,就在那台车床跟前找原因,修不好不准回家! 厂里已经松散了许多年,有技术的工人也差不多走光了,剩下这些人,本身理论和实践都差了不少,又养成了拖拉的习惯。一时找不到毛病,就都泄了气。车间主任在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围在车床跟前,车间主任前脚一走,他们后脚也都跑了。 这时候,姜美美突然心中一亮,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候,姚远过来把车床修好了,他不就在厂里一下出名了吗?那样,将来抗抗嫁给他,谁还敢说抗抗嫁的是个傻子? 美美平时话少,却胆子不小,而且想到做到。她直接就去找车间主任了,说她认识个电气高手,什么都会修,要不把他找来试试? 这时候车间主任都火烧屁股了,哪还顾得了这些?好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立刻就让姜美美找去。 回来的路上,姜美美还在想,万一姚远不会,修不了怎么办?可自从这个大傻子脑袋好了,简直有如神助,就没见过他有不会的东西。 就算他不会,顶多就跟车间主任说,她没找着那人不就完了? 小丫头挺愣,敢想敢干,就这么着回来找姚远了。 过去的车床电气构造,对姚远来说,是十分简单的东西。他也很快想明白了姜美美的一番苦心。到了关键时刻,美美还是要为抗抗着想,向着姐姐的。 当姜美美带着姚远,进了小件车间的车工工房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的车间主任立马就傻眼了。 “姜美美!”他冲着美美大喊,“你跟我开什么玩笑?这不姚大傻吗?他会修车床,我还会开飞机呢!” 在机床旁边站着的几个电工,“哄”地一声都笑了。 张建国都笑的直不起腰来了,指着姜美美,边笑边说:“美美,你,你是不是吃错药啦,咋把傻哥给弄来啦?傻哥抡铁锨我服,我打不过他。你让他来修机床?不如给他把大锤,让他把车床给砸成废铁,那个他绝对可以做的到!” “滚一边去!”姚远突然就说话了,骂张建国,“把万用表给我拿过来!” 大家这下又傻了,大傻说话不结巴了。 接着,姚远拿过万用表来,这是那种老式的指针式机械万用表,他过去也用过。把档位调到低电阻档,开始测量车床后面电气箱里,那个变压器的输出电线。 像这种故障,烧变压器,只能是输出有短路的地方,不是输入问题。不然,只会总开关跳闸或者打保险管。 看着姚远熟练的使用万用表,做的有模有样,大家再一次给震惊了,竟然都站在那里,没有一个动弹的。 姚远测量着,输出电路有阻值,说明没有短路。这可奇怪了,没短路为什么会烧变压器呢? 他再看看变压器型号,bk-100,完全能够支撑控制电路的使用功率,不应该啊?怪不得这些电工找不到毛病,的确是没有毛病啊? 姚远的汗就下来了。 如果自己不能修好这台车床,傻子的名声肯定还得背着,让人家羞臊一顿不说,姜美美也会受他牵累。 别着急。他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这个东西构造很简单,没有那么复杂,他绝对能够修好。 这时候,有个电工就说话了:“大傻啊,什么毛病啊?是不是下水道堵啦?要不我给你找张铁锨来,你用铁锨疏通疏通?” 车间主任也烦了,对姜美美说:“赶紧带着大傻回家,别在这里给我瞎耽误工夫!” 姜美美还挺倔,梗着脖子说:“反正他们也修不好,为啥不让傻哥试试?我说他能修好,就一定能够修好!” 车间主任就冲姜美美吼:“姜美美,你给我耽误了工件加工时间,你得负全责!” 姜美美就嘟囔:“负全责就负全责,有啥了不起?” 就在大家乱哄哄地吵吵的时候,姚远发现车床的后溜板下方,和进给箱连接的地方,有一丝小小的缝隙。这个地方是不应该有缝隙的。他用手持低压照明灯一照,缝隙当中隐隐有个发红的东西。 姚远问姜美美:“这台车床拆过变速箱?” 姜美美说:“对啊,维修组过来拆变速箱换过齿轮,换了以后控制变压器就烧了。” 姚远终于明白了。维修工人拆变速箱又重新装上去的时候,把一根控制线给压在变速箱和溜板之间了。 变速箱的端面上有油渍,控制线被压破之后漏电短路,才烧了变压器。 他不说话,把溜板上的固定螺栓用六角扳手拆松,让那个缝隙变大,然后找个螺丝刀把那根红色的电线勾出来。 果然,红色电线已经被压扁,里面露出了黄黄的铜线。 他拿过电工胶布,把露出的铜线缠好,再装上新变压器,送上电源,示意操作工开车。 随着一声轰鸣,车床正常运转了。 这一下,所有人又都傻了。 姚大傻从进车间到修好车床,仅仅十五分钟,而电工组五个人整整忙了两个班,愣是没找着毛病。 一个电工也看到了那个破损的电线,想明白了道理。这时候就自言自语说:“不对啊,这里漏电,为什么万用表测量不出来呢?” 姚远轻蔑地看他一眼说:“变速箱上有油渍,本身就妨碍导电。万用表只有两节电池,3伏电压,测量当然会有电阻。变压器输出的是110伏控制电压,当然会轻易击穿油渍而造成短路。这个道理你都弄不明白,你电工是师娘教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捷足先登 姚远嘲讽完了电工,对车间主任说:“把溜板上好,注意别再压着控制线了,这个不用我亲自动手了吧?” 车间主任都傻了,半天才问:“大傻,你不结巴了?” 姚远就淡淡笑一下说:“我想结巴的时候就结巴,不想的时候,也能好好说话。” 张建国倒过闷来说:“傻哥,你原来不傻啊?” 姚远瞪他一眼说:“你……才……傻……傻子!” 坏了,又开始结巴了。 但大多数人已经明白了,姚大傻是故意的。 姚大傻根本不傻的的传言,从这次事件以后,就在整个矿机传开了。好多人还故意跑到他扫大街的地方看他,和他说话。 可是,姚大傻不搭理人家的任何询问,说话依旧结巴。 小件车间的车间主任亲自跑来找他,要调他到小件车间干电工,甚至要让他干电工组长。 姚远就一个劲摇头,然后说:“有事……让美美,找我。冲……美美,我白……帮忙。你保……她上……大学,我就……随叫……随到。”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当然,好多人还会去打听姜姨,问她大傻到底傻不傻? 姜姨就说:“他叫大傻就是傻子啊?他爹妈那么聪明,他会是傻子?没准儿你傻吧?我看呢,你这样儿的,仨脑袋都比不上我们大傻一个脑袋!” 姜姨心里也高兴。她也怕将来抗抗嫁给姚远,让别人说三道四啊。可是,这个大傻心里主意大得很,他要是不想当正常人,谁说也是白搭。现在他琢磨过来了,就说明他还是有良心,不想让抗抗到时候难堪。 最难堪的,恐怕就是邵玲了。她一直拿姚远当傻子,什么都和他说呀。这下好,自己对他,等于是没有任何隐私了! 从此之后,邵玲就对姚远冷淡了,很少再跟他说话。 姚远知道邵玲心里想什么,两个人在街上干活,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就对邵玲说:“用不着这样吧?其实你也没跟我说什么。” 邵玲冷着脸不搭理他,他就继续说:“要不,我将功折罪?你想不想进车间当工人啊?我可以找小件车间的主任,把你要过去,他现在求着我呢?” 邵玲就看着他问:“真的?” 姚远说:“真的。我保证可以做到。”但接着就说,“你可要考虑好,你进厂当工人了,可就没有现在这样时间充裕了,” 邵玲说:“时间充裕管什么呀?谁愿意一辈子当清洁工,扫一辈子大街呀?” 姚远就严肃了说:“时间充裕,你才有机会学习,把学校里的知识都捡起来。将来恢复高考了,你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进了工厂,这样的机会就没有了,只能当一辈子工人了。” 邵玲就看着他问:“你说,以后能恢复高考吗?” 姚远说:“一定会的。你看咱们矿机,现在的技术员大都是工农兵大学生,他们什么都不会,人才开始断代了。国家再不重视培养真正的人才,就彻底完了!” 邵玲就认真思考着,不言语。 姚远就又说:“这扫大街的活,我一个人就干了,没事儿你可以在村委会里待着看书,不懂的来问我,我教你。” 邵玲问:“你还懂书本上的知识?” 姚远就笑了说:“不是懂,是我可以教你上学时候的老师!不信?咱们打赌,你要能找到难住我的问题,我这月工资输给你。找不到,你的工资给我。” 邵玲笑一下说:“我才不和你打赌。” 姚大傻已经变成神奇的姚大傻了,邵玲还真怕他都会,那她的工资可就没了。 从此以后,两个人又和好如初。邵玲拿了许多难题来考姚远,没想到到了姚远这里,都是迎刃而解,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这使得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姚大傻了。 姚大傻不傻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清洁队。副队长李乐首先不干了,这小子这不耍着我们玩吗?让他从明天开始,天天来清洁队报到! 姚远和邵玲下午下班交工具的时候,队长张庆忠和副队长李乐,就把姚远叫过去了。 张庆忠就说:“大傻啊,你既然不傻了,早上就得过来报到。” 李乐就骂骂咧咧说:“特么你以为我们正副队长是好耍的吗?写检查,写深刻的检查,要在队务会议上反省,深刻反省!” 姚远过来,一把就把李乐袄领子给薅住了。张庆忠想拉姚远,愣是没有拉动。 姚远就冲着李乐狞笑:“李……乐,是吧?我……告……你,我……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傻。你……正好……碰上,我……傻的,时候。再……骂我……一句,我……掐……掐死你!” 李乐双脚离地,脸憋得通红,喘不上气来,跟上吊差不多了。 姚远就问:“还……骂不,骂……我了?” 李乐没法说话,憋的脸通红,只能一个劲摇头。张庆忠过去拉姚远,让他一只手轻轻一推,就给推一边去了。 看看李乐脸开始发紫,姚远才放开他。 李乐拼命咳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来。还想骂姚远,看到姚远又要过来抓他,吓得赶紧闭嘴了。 姚远这才走到张庆忠跟前说:“我早……就……愿意,愿意,来报到了。可以……背……背,语录。明天,我……带……带,最……最高,指示,来,一天……念……念,三……三页,不……多……多念。” 张庆忠脑袋又大了,你特么还念三页,你念一页我们就下班了! 他干笑笑说:“大傻,我又考虑了一下,你以后还是早上在家里吧,别……别过来了。”他都快让姚远给带结巴了。 看着姚远大摇大摆走了,李乐缓过气来,问张庆忠说:“这小子到底是不是装傻啊?” 张庆忠半天才说:“他力气太大了,一只手随便挥一下,我就差点让他给拨个跟头!” 住一下又说:“关键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傻子,他真干点出格的事儿出来,咱们也不好较真呀?” 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滚刀肉。姚远就是滚刀肉。 你和他较真,他跟你装傻。你真想和他较量,他跟你耍混,你还打不过他。大家明明知道他装傻,还拿不到他的证据。他就是时而聪明时而糊涂,这种事儿又不是没有,你有什么办法? 关键是姚远对谁都不错。你只要不是故意和他过不去,他也不会和你耍横,还会热心帮你。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耍混装傻。 在工作上,他也十分认真,一村的卫生,是全矿机最好的。矿机厂里有知道他的,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过来找他,他一般也不会拒绝,好多矿机生产干部,还拿着他当宝贝。 这样一个人,别人还真没法和他较真,也就只好这样维持着不撕破脸最好。 就是张顺才,也拿不定姚大傻到底傻不傻。但如果按照他不傻的情况判断,他东屋闹鬼和自己晚上听到大傻他妈说话,是不是真有鬼,就有待商榷了。 可姚大傻是他看着长起来的,他过去明明就是傻子啊,你说他不傻,这个太不可能了! 难道,是他妈具有的聪明才智,都转移到姚大傻身上了?这个可就太神奇了!不仅仅是神奇呀,是可怕! 大傻他妈一直在屋里不走,阴魂不散,偶尔灵魂附体一下,附到姚大傻身上,也是有可能的。这种事情,过去在农村也是屡见不鲜,时常发生的。 这个太有可能了!大傻他妈就是什么都会呀!而且,和她那个死鬼丈夫一样,热爱这个工厂,为了这个工厂,什么都愿意牺牲!这个工厂,是她丈夫的心血呀! 难道是她看着工厂有困难,不忍心看着不管,就附在姚大傻身上去解决困难,姚大傻才能偶尔不傻? 张顺才越想反而越害怕,倒更不敢轻易招惹姚远了。他只能暗中慢慢观察,试图找出姚大傻的破绽,或者找出什么答案。 小件车间的车床修好了,可是耽误了一天的工期,任务眼看就要完不成,急的姜美美嘴上都起水泡了。 姚远去修车床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加工的工件了。 这时候,他把美美叫过来,找一张纸,边给她画图边说:“这个工件一端是半圆球状的,你们加工的时候,不用辅助夹具,装夹会浪费很多时间。如果设计一个辅助夹具,上活的时候自动找正,不用划规来回试探找正,就会节省很长一段时间。这样,你们还是有机会干完的。” 说着,就画了一个弧形的卡具。 姜美美认真地看着,等她理解了姚远的意思,就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姚远说:“傻哥,你就随便看了那么两眼工件,一下就能想到这个主意?我们都想了好多天了,明明知道用夹具会更快,可就是设计不出来啊!你这脑子,到底是什么造的?” 姚远淡淡一笑。这种夹具他原先就设计过,没什么难的。 他对姜美美说:“这个东西,你要自己画图设计出来,不许说是我告诉你的,就说是你自己设计的。” 姜美美说:“你都设计完了,我只要照着这个草图抄一遍就行了,我还设计啥呀?为啥不说是你弄的?这样大家更知道你厉害了。” 姚远就训她说:“我让他们知道不傻就行了,要那么厉害干吗?让他们整天来麻烦我吗?” 姜美美就看着他。 姚远说:“你只要把这个东西拿出来,这就是一项重大改革。等厂里推荐大学名额的时候,还有谁敢和你攀的吗?” 美美恍然大悟,充满崇敬地看着他,忽然就在他腮上亲一下说:“谢谢傻哥!” 姚远摸着被美美亲过的腮颊,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 这都什么事儿啊?抗抗都没亲过他一下,美美倒捷足先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大学 傻子不傻的传奇,很快就让张代表知道了。 这天下午下了班,张代表两口子就来找姜抗抗,要她给张代表做一件的确良的衬衫。 张代表平时穿的衣服,都是过去部队上发的。如今转业复员了,也该自己做衣裳穿了。 其实,做衣裳是借口,来找姚远才是目的。 在东屋里,张代表媳妇和姜抗抗在外屋讨论着衣服,这是女人之间亘古不变的话题。张代表就去里间和姚远说话。 张代表为人比较爽朗,没有多少废话,直接对姚远说:“大厦啊,张叔对你关心不够,对不起我的老首长,这一点我向你检讨。多亏了你姜姨,你才能走到今天。这一点上,我要感谢她,她也值得我学习。” 姚远就没有说话,思考着张代表过来的真正用意。 张代表话题一转就问:“你有这么多知识,为啥装傻呢?今天这里没有别人,你能跟张叔说句实话吗?” 这话姚远还真不好回答。张代表这人对姚叔有恩,姚远也不想在他面前装傻。问题是不是他开始就想装傻,是姚叔本来就是傻子啊。 姚远琢磨一会儿,只好回答说:“张叔啊,我如果不装傻,我的命运,会不会跟我爸妈一样啊?我妈很早就告诉我,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装傻。” 姚远心想,我把这个责任推给姚叔他妈,有本事你去问死人去吧。 不料,张代表听了,却沉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 他是那个时代的人,当然更理解那个时代。像姚大厦当时那个处境,父母都有问题,装傻子是最好的,不受牵累的办法了。而姚大厦他妈是个十分聪明的才女,为了保住儿子,教儿子装傻,的确是个十分明智的办法。 张代表原先在部队上,对矿机和姚大厦的过去并不十分了解。在他想来,就是做为一代才女的老师长夫人,把自己的知识都传授给了儿子,又教着儿子装傻,来避开那场浩劫,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反而十分沉痛,为老师长惋惜,更为才华横溢的老师长夫人惋惜。 好一会儿,他才对姚远说:“大厦,时代已经变了,国家正在拨乱反正,过去的悲剧,再不会发生了。前两年,咱们的生产受到了干扰,不正常。现在,再不好好生产,整个的国计民生,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厂里的人才储备几乎耗尽了,工厂正需要人才呀!进工厂去干吧?你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会时刻关注着你,也真心希望你能继承你父母未竟的事业,老师长在天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姚远推脱说:“我就是懂点电,跟我妈学的,别的啥都不懂。比起我妈来,我差远了。” 张代表笑笑说:“你不用和我撒谎。我问过美美了,那套夹具,是你设计的。美美的制图知识和机械知识,都是你教的。你不用有顾虑,有我呢。不管出什么问题,我都会替你挡着。” 姚远就苦笑了,问他说:“张叔啊,你说时代已经变了,可是我爸妈到现在也没有平反。也就是说,他们在国家那里,还是不能被承认啊?” 这句话把张代表给堵得,好久都没说出话来。过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咱们国家这么大,过去的错误,需要一点点的来纠正。我相信,你爸妈的事情,早晚会解决的,咱们得把精力,先用到建设上来,咱们得有耐心。” 姚远叹息一声说:“可是,我看到,张顺才这样的干部,还在耀武扬威,他可是制造我爸冤案的罪魁祸首!” 张代表还真就无话可说了。好多事情,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姚远就说:“在我爸妈不能平反昭雪之前,我还是要遵循我妈的教导,继续装傻,希望张叔你能理解我。” 许久,张代表叹息一声,再次沉重地点点头。 张代表毕竟是矿机的当家人,以后总有求到他时候,姚远也不想太不给他面子。就又说:“厂里如果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只要你张叔用到我,说一句话,我还是会帮忙。剩下的时间,我觉得,我还是在清洁队呆着比较好,这里安全。” 张代表也只好同意姚远的想法。姚大厦父母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在这种情况下,姚远的话是有道理的。保护好一个人,为将来留下种子,才是最困难的工作。 临走的时候,姚远又提姜美美的事情。姜美美很聪明,基础知识也掌握的非常牢固。姚远希望张代表在厂里有保送名额的时候,能把姜美美送去上大学深造。 张代表答应了。 张代表走了,姚远怒气冲冲就跑姜姨那边去了。 进屋的时候,姜美美还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呢。 “姜美美,你给我出来!”他冲着厨房大喊。 姜姨在屋里听见了,就出来问姚远:“咋了,你和美美吵什么?” 姚远就跟着姜姨进屋,嘴里嘟囔说:“这个姜美美,白教她半天,还是小屁孩一个,心里什么也藏不住,什么都敢往外说!”就把刚才张代表过来的事情,都和姜姨说了。 姜姨还没说什么,姜美美就拉着脸进来了,冲着姚远喊:“你咋呼啥呀?你会那么多东西,为啥非得装傻,天天在村里扫大街?你不难受我看着还难受呢!” 姚远说:“我扫大街我愿意,你管得着吗?我问你,是你上大学重要,还是我吃饱了撑的跑工厂里操心重要?” 姜美美毫不犹豫就回答说:“你进厂发挥作用重要!” 姚远让她气笑了说:“姜美美,你这个落后分子,怎么突然就关心起工厂来了?你哪根筋搭错了你呀?我教育你两年,还不如你在工厂里呆这几个月是不是?越长大就越幼稚!” 姜美美眼里就有泪了说:“我就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姐好。凭你的本事,张主任又是姚大爷的老部下,你很快就能在厂里被提拔上来,到时候,我姐也能进厂当工人。” 姚远生气说:“你小屁孩一个,你知道个屁!当工人有什么好?就是现在你姐能进厂,我也不让她去!” 姜姨听不下去,就说:“大傻,我觉得美美没有错啊,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啥?” 姚远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头了,这才把声音压下来,对姜姨说:“姜姨,我和你们不一样,你和姜叔根正苗红啊。我爸妈倒是有本事,到最后呢?你还想让我走他们的老路啊?” 这句话一出,大家就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姚远才叹息一声说:“现在,美美上大学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我和抗抗,能活着,自食其力,不挨饿就行了。” 也幸亏姚远守着张代表提到了姜美美上大学的事,这一年的大学申报名额,张代表就过目了一下。小件车间,没有推荐姜美美,而是报的张建国。 张代表打电话把小件车间主任找过来,问怎么回事?这个张建国,入厂年限不够,为什么可以被推荐上大学? 小件车间主任说:“除了他,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张代表就问:“姜美美呢,不如张建国是不是?” 小件车间主任就回答不上来,最后来一句:“她年限也不够。再说,她是生产骨干,车间离不开她。” 张代表就火了,训斥小件车间主任一顿,直接把小件车间的推荐给划掉,以总厂的名义,把姜美美给加上去了。 八月底的时候,姜美美就要去省城上大学了。临走的那天早上,还是姚远背着行李,抗抗和姜姨陪着美美,一路把她送到汽车站,就如当年送姜抗抗去插队差不多。 这一回,姜姨没有哭,姜美美却哭的跟泪人一样,抱着她妈不肯撒手,最后还是把姜姨给弄哭了。 抗抗插队是去受苦,美美上大学是去深造,而且三年以后就能回来。而且,她是以工厂工人的身份去的,还带着工资。这是好事情,美美将来会出息的,姜姨当然就不哭了。 姜美美虽然和姚远吵架,可还是很听他的话。 姚远告诉她,现在的大学,在教授知识上,应该还是不行的,一切还是要自己学。不过,他大学的时候,一年级的知识就不牢固,是不能再给她当老师,教她了。 可是,大学都有图书馆,像省城这种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学府,图书馆里一定存着大量的有用书籍。姚远要姜美美不要贪玩,要常去图书馆,自己去学习更多的,现在老师不敢教授的知识。只有用知识把自己武装起来,将来才会成为有用的人才。 姚远说的话,姜美美都认真地听了,用心地记着。 不得不走了,姜美美才松开她妈,上了汽车,站在汽车门口,冲着三个人大声喊:“妈,姐,姐夫,回去吧,我过年就回来,我永远爱你们!” 回来的路上,姜姨就问姚远:“美美刚才喊你叫什么?” 姚远就故意装糊涂说:“道上乱,动静大,我没听见啊?” 姜姨就笑,然后说:“过了年,你们够岁数了,先把结婚证给我领回来去!” 抗抗就在后面说:“妈!现在哪有这么早就结婚的?再过两年再说吧。” 姜姨不搭理她,问姚远:“大傻,你说,去不去领?” 姚远嘿嘿笑笑说:“咱家你是司令,你说啥就是啥。” 姜美美去上大学,张建国就去不成了。这是张代表亲自决定的事情,张顺才也没有办法。 他是大老粗,就越发知道知识的重要。小儿子赶上了好时代,厂里可以推荐保送大学生。为这个事情,他计划了好久,最后还是被张代表给否了。 他不敢迁怒于张代表,却把这笔账记到了姚远头上。张代表去找过姚远,他是知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乱发慈悲 姚远推脱掉张代表,不进工厂,倒不是怕走姚叔他爸妈的老路。 他对七十年代的那段历史很熟悉,心眼儿也比那个时代的人活泛许多,他才不怕别人整他,他不整别人就不错了。 他不进工厂,其实是对工厂不抱什么希望了。 做为大学生,他在矿机待过十多年,还混到了干部重点培养对象。 可是,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三十多了还没有时间谈恋爱结婚!特别是工伤瘫痪以后,厂方的态度,深深伤害了他。 现在,他已经看到了一条发财的路,那就是姜抗抗的服装加工。 当然,现在抗抗只能借此维持生计。但是在以后,不久的将来,这个行业会大放异彩的。 七八年以后,私营政策会放宽,他就可以雇佣人员,扩大生产规模。只要不搞得过于显眼,随着政策逐步放宽,他的规模也会越来越大,最终成为吃穿不愁的第一批富人。 他来自未来,对以后流行什么时装心知肚明。只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把那些当时流行的服装慢慢仿制出来,他坐等收钱就行了。甚至在不远的将来,他可以成为江北最大的服装制造商,制造自己品牌的服装。 怎么制造自己的品牌,怎么把自己推销出去,他门儿清啊,还愁发财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服装的构造和设计原理搞清楚,将来需要什么样的时装了,只要把样子回忆起来,自己就能做出来。 服装设计这门学问,现在没地方学,也搞不到资料和书籍,他可以和抗抗在实践中自学啊。抗抗已经可以根据实际需要,来改变裁剪书上的图样了,这就是入门了,他也可以了。 有这么好的事业在前面等着他,他进工厂去费那个脑子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啊? 他现在,就是装傻充楞,早上不用去清洁队报到,扫大街的同时,顺便教教邵玲的课本知识,和她聊天解闷,然后就是下班陪着抗抗研究服装。 抗抗虽然封建死板一些,不允许他有任何实质举动,可每天能陪着个大美人,学习知识的同时,还能赏心悦目,也很不错了。再说明年他们领了结婚证,估计抗抗就不那么死板了。 送了姜美美去上大学之后,时间慢慢进入秋季。穿裤头背心有点冷了,姚远就又把那一身帆布工作服换上了。 今年抗抗生意不错,攒了点钱出来。本来抗抗说要买个手表给姚远的,姚远看日头过日子习惯了,要手表也没什么用。 但他忽然就想到,女孩都是爱美的,抗抗应该也想要手表,就答应抗抗了。 抗抗认实,打听着城里来了新手表,就去姜姨那里要了钱来,把钱和工业票给他了。 这个时候工业商品也是缺乏的,商店里手表这样的东西也是紧俏货,来了就得赶紧买,要不然就没有好的了。 抗抗听到了来货的消息,自己手里活紧走不开,就叫姚远,赶紧骑着自行车去。 抗抗给姚远的工业票是厂里发的,也不是人人都有,而是大家轮流着要。一般工人,两三年才能轮到一次。姜姨在家属小厂里,过去也发过工业票,姜姨用不着,就把机会让给别人了,现在却没有轮到她。 抗抗的工业票是刘夏给她的。刘夏父亲在厂里是干部,弄这个东西比工人容易许多,抗抗的代价,就是无偿给刘夏做衣服。 姚远拿了钱和工业票,去趟城里,花一百四十块钱,给抗抗买了一块梅花手表。这恐怕是姚远在这个年代看到的,唯一的进口货了。女式的手表,比较小巧,带着一个细细的棕色皮表带,表蒙子下边,左边上还有一个显示日历的小长方口。 这种手表是很难在市面上看到的。一般商店进了货,也会被内部有关系的人买走。姚远算是来的及时,唯一一块摆在柜台里的梅花女表,被他碰上了。 姚远真的爱上抗抗了,为抗抗花钱,他一点也不会心疼。抗抗给的钱不够,他把自己干搬运挣的钱也都搭进去了。 买到别人托人都买不到的梅花日历女表,姚远也着实兴奋。揣着那块女表,跟揣着个宝贝差不多,骑着自行车就往回跑。他盼着早点让抗抗带上,博得美人一笑,说不定就肯让他亲一下。 回到家里,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兴冲冲地进东屋。 东屋里,在缝纫机跟前坐着的,是一个生的很白的姑娘,身后留着两条长辫子,一直拖到腰下,也很漂亮,却不是抗抗,是张建军的媳妇小慧。 抗抗在里屋炕边的椅子上坐着,听见姚远进屋,就问他:“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买上了?” 姚远没有搭理抗抗,先问小慧:“小慧,你怎么过来了?” 大家都知道他不傻,守着邻居,他也懒得装结巴了。只要不是张庆忠要他早上去清洁队报到,他就不结巴,也想不起念语录来。 小慧看到姚远,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他,怯怯地叫了一声:“姚大哥。”就不说话了。 这时候,抗抗就从里屋出来,对姚远说:“刚才张姨把小慧送过来的。说她在家里没有事做,张建军老是嫌她白吃饭,老打她,到现在胳膊上还都是淤青。张姨的意思是说,让她在这里帮我几天忙,躲张建军几天,我一天给她五毛钱。她缝纫机跑的很不错,我正好这两天活多,忙不过来,就答应了。” 姚远就有些着急,对抗抗说:“你办执照的时候,工商所和你怎么说的?不允许你雇人,你忘啦?” 抗抗说:“我又不是总是雇她,就是用她几天,省的张建军老欺负她。等张姨把张建军说好了,我就让她回家。” 姚远这个气,抗抗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乱发慈悲心。张顺才家里还有好人啊?张顺才媳妇要不是整天嫌小慧这不行那不行,张建军能打她吗? 可守着小慧他还不好这么说。就对抗抗说:“你雇她一天也是雇人啊,这个要是让工商所知道了,你就不用干了。赶紧把小慧送过去!” 抗抗分辩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小慧是我雇的啊?没有那么严重。” 姚远干脆就不搭理她,直接对小慧说:“小慧啊,人家公家有规定的,抗抗不能雇人,要不然她饭碗就砸了。你还是回去,让张叔给你再找个事儿干。张叔是干部,一定有办法的。” 小慧就可怜巴巴地望着姚远说:“姚大哥,你别撵我走,我求求你了!张建军厂里没事,整天在家里呆着,天天打我啊,你看我这胳膊上。”说着,就把自己的外衣袖子撸起来,让姚远看。 那白白的胳膊上,当真是青一块紫一块,好多地方还有血印子。 小慧接着说:“我这身上还有呢,刚才给抗抗姐看过了,真的不骗你。” 姚远就叹一口气。怪不得抗抗会乱发慈悲,这女孩也着实有点可怜。 可是再可怜,也不能收留小慧,否则后患无穷! 他就狠起心肠来说:“那是你们家自己的家务事,我们管不着。我总不能为了你,让抗抗把饭碗丢了吧?你回去吧,就跟你婆婆说,这房子是我的,我不同意收留你,让她有事找我,别找抗抗。抗抗说了不算!” 送小慧出了院门,姚远把门插了,重新回到屋里,抗抗就不干了。 她早忘了姚远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了,瞪眼看着他说:“姚大傻!你心咋这么狠呢?你就眼睁睁把她往火坑里推,把她送回去挨打?” 姚远也不说话,闷声进了里屋,又让抗抗进来,坐在椅子上。 看着抗抗慢慢冷静下来,这才说:“张顺才是厂里的二把手,给他儿媳妇找个临时工干,困难吗?” 抗抗就有点反应过来了,看着姚远不说话。 姚远就继续说:“他媳妇好好的,不去找张顺才想办法,却把小慧送到你这里来,你琢磨着,这里面能有啥好事?” 抗抗就明白了,但还是说:“可小慧身上的伤是真的呀,太惨了!这个张建军,简直就不是个人!我寻思着,小慧是张姨娘家村里的,听说还和她家连着亲,许是张姨心疼了,才把她送过来躲两天。” 姚远想一会儿说:“兴许有你说的这个意思,但也背不住是他们两口子合起伙来,利用你的同情心欺骗你。你雇佣别人,工商所查出来,小慧就是证据!你还记得上一次工商所找你吗,人家怎么说的?人家就是说有人举报你。” 姜抗抗就问:“你的意思是说,上一次工商所找我,是张顺才干的?” 姚远就摇摇头说:“张顺才倒不至于干出这种没水平的事情来。这种事,张建军是完全可以干出来的。小慧人不错,这个咱们看的到。可是,也背不住张建军逼着她到你这里来干活,然后就拿着他媳妇当证据,去工商所里举报你。这小子,啥缺德事都能干出来!” 抗抗就完全明白姚远的意思了,想半天还是说:“可小慧回家,再挨打咋办啊?” 姚远就不耐烦说:“你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还替别人担心!她挨打跟你有啥关系呀?” 抗抗就把眼皮耷拉下来,半天说:“我就是受不了看着她受罪。” 姚远说:“天底下受罪的人多了去了,你管的过来吗?” 抗抗就嘟囔:“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姚远就问她:“我像你一样心软,等着工商所来了,没收了你的执照,再让警察把你给抓去,那就好啦?” 抗抗就不说话了。过一会儿就想起来了,问他:“你不是去买手表吗,买了没有啊?” 姚远就故意装作才想起来说:“哎呀,我给忘了!” 抗抗就看他一眼,继续嘟囔:“你一下午都干啥去了?买个手表都能忘!这种好货,你去晚了就没有了!我城里的同学好容易打听到消息,立刻跑来告诉我,又让你给耽误了!准是又跟邵玲说话说忘了。邵玲那么好,干脆你就和她,别和我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不一样的世界 姚远和邵玲在一起工作,只是打扫一个村子里的街道和厕所,也没有多少活干。姚远自己干,差不多用不了半天就干完了。 剩下的时间,要么回家等下班,要么就是两个人故意拖拉着,一边说话一边干活。 邵玲知道姚远懂中学的知识以后,干完了活就很少回家,而是坐在村委会的院子里,让姚远教她学习,给她讲解习题。有时候,两个人同时看一个本子上的习题,就会离得很近。 抗抗出来上厕所,路过村委会,偶尔就会看到俩人肩并肩坐着,心里就不得劲。但人家是工作,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回姚远竟然把买手表这么大的事都忘了,抗抗就想着,准是邵玲拉着他说话,这才让他忘了大事,心里生气,那股积蓄已久的醋意,就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听着抗抗醋意大发,姚远也不分辩,嘻嘻一笑,从兜里把那块用布子包着的梅花女式手表拿出来,放到抗抗手里,然后说:“老婆大人吩咐的事情,我哪里敢忘?就是一百个邵玲,也不如你一个手指头呀。” 抗抗这才知道是姚远故意逗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骂他说:“去,谁是你老婆?” 不过姚远说一百个邵玲都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她就高兴了。把包着手表的布子打开,一下就愣了。 她看着姚远问:“咋是女式的呀?” 姚远就解释说:“我看日头就知道几点,要手表干吗啊?”就冲着抗抗笑,“我就是想啊,刘夏那样的都能有手表,我们抗抗这么漂亮的姑娘,咋能没有手表,让她比下去啊?我早就想着看你戴上手表的样子了。快戴上,让我看看。” 说着就伸手抓过她的手来,把那块梅花手表给她戴在手腕子上了。 抗抗的胳膊圆润白皙,皮肤光滑,戴上那块手表,果然就一下漂亮了许多。 抗抗看着他给自己戴手表,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怯怯地问他:“要是我妈知道手表给我买了,骂我咋办啊?” 姚远心说抗抗咋这么怕她妈了呢?给她闺女买手表,姜姨有啥不高兴的?就顺口说:“有我呢,待会儿她回来,我去和她说。” 抗抗这才仔细看那块手表,半天说:“梅花的呢,刘夏找人去大城市里捎,都没买到。” 姚远就问她:“你知道梅花表啊?” 抗抗抬着手臂舍不得放下来,看着那块手表说:“这是瑞士进口表,我早就知道。插队的时候,大家经常谈论这个,都想着有一块。可是,这个牌子不好买,也很贵,一般人买不起。”接着就看着姚远问,“我给你的钱不够吧?” 看来,抗抗是真心喜欢那块手表,爱的不得了。 这个时代物质匮乏,女孩子有块手表,已经是最奢侈的梦想了。 姚远淡淡笑笑说:“只要你喜欢,咱不管钱的事情,多贵都值得。抗抗,你戴上真好看。” 就把她的胳膊拉过来,连手表带胳膊一起抚摸着。 抗抗知道姚远对她好,啥都舍得给她买,心里就甜甜的,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把胳膊收回去,任他抚摸着。 姚远抚摸着,突然就手上用劲,把抗抗从椅子上拉起来,一下就拉到自己怀里来了。 姚远多大的劲啊,待抗抗惊觉他不怀好意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炕上他怀里,横着坐到他腿上了。刚想说话,自己的嘴就被姚远的嘴堵上了。 抗抗拼命反抗,可是她那点力气对姚远来说,基本不起作用。挣扎几下没有挣动,抗抗慢慢没了力气,就放弃抵抗了。没过多久,抗抗竟然慢慢地开始迎合姚远,允许他的舌头进入她的嘴里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姚远才把抗抗放了。 抗抗一下从他怀里蹦到地上,连脖子都红了,站在那里恼羞成怒,瞪着姚远喊:“你欺负我!”就扑过去,攥着两个拳头没头没脑地打他。 姚远一直笑着,也不反抗,由着她打。 抗抗打着打着,不知怎么搞的,就又到他怀里去了,两个人很快就又吻在一起。 又是许久,姚远松了抗抗。 这一次,抗抗没有起来,而是抱着姚远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抗抗害羞了,怕起来,看见姚远。 姚远就那样抱着她,抱了许久,然后手就开始不老实,要往她衣服下面伸。 这时候,抗抗突然说话了,声音很温柔:“还有不到一年,你就不能,再等等啊?” 姚远就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抗抗从怀里扶起来。 抗抗是这个时代的人,要把最美好的,留到新婚之夜。这是她的信念,姚远得尊重她。 姚远抱着抗抗在自己腿上坐着,看着她灵动的大眼睛和白皙红润的腮颊,又忍不住亲她一口。 抗抗不说话,慢慢从他腿上下来,找半天,屋里没有镜子。镜子让姚远搬家的时候,拿到西屋里去了。 抗抗收拾一下身上的衣服,就问姚远:“我头发乱不乱?” 姚远站起来,替她整理一下头发,然后说:“现在好了。” 抗抗用双手又自己拢了一下头发说:“我妈快回来了,得去那边做饭了。”说着要往外走,却又回过头来,打姚远肩膀一下,嗔怒说:“以后不许欺负我!”说罢就跑了。 姚远却看见,抗抗说话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 这样的姑娘,和这种温柔,是姚远在他那个时代里,永远无法得到的。他不由坐在炕上,回忆刚才的柔情,回忆了许久。 姚远去姜姨那边的时候,姜姨已经回来了,在外屋坐着捺鞋垫。抗抗还在厨房里烧火做饭。 那时候,还没有液化气,所有人家做饭,都是烧柴火,或者是烧煤的。 姜姨舍不得烧煤,都是烧柴火。礼拜天没事的时候,姜姨就领着抗抗和美美,去村后山上找干枯的树枝,拾好了捆成一垛,三个人合力拖回家里来。 姚远来了,也跟着去。她们娘三个拾好了,姚远就背回来。 趁着抗抗在厨房做饭,姚远就对姜姨说:“姜姨,我把手表买回来了。” 姜姨捺着鞋垫说:“早就该买了,咱们钱也够。”就问,“啥牌子的?” 姚远就说:“梅花的。” 姜姨皱下眉说:“这个牌子贵。买块上海的就行,一样使。买了就买了吧。” 过一会儿,姚远说:“其实,我用不着手表,外面看太阳,在家看挂钟。所以,所以我给抗抗买的。” “啥?”姜姨声音就高了,“你这孩子,你怎么回事你?赶紧退了去!” 姚远就不说话。 姜姨说:“我不是反对抗抗戴手表,可咱也得看咱家的经济条件,得有个先后。等以后攒够了钱,再给她买也晚不了。” 姚远就分辨说:“我又用不着手表,抗抗在那屋里干活,那屋没有挂钟。她还经常得卡着时间出去给人家送衣裳,她比我有用,先给她买不是一样吗?” 姜姨就正色说:“凡事得先紧着男人,这是规矩!你还没有她先戴上,这算怎么回子事?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去给她买!” 姚远又不说话了,他还真没想到姜姨这么封建。怪不得刚才抗抗怕姜姨不愿意骂她,还真是知母莫若女。 这时候,就听姜姨对他说:“手表呢?给我,我去找个主儿卖了,这个牌子好卖。” 眼看着姜姨要去找抗抗要手表,姚远就急了说:“姜姨!这都啥年代了,你咋还这样封建呢?男女平等,为啥抗抗就不能先有手表啊?” 姜姨反倒不干了说:“这咋是封建呢?这女人啊,你不能宠着,时间长了,就把她给宠坏了。抗抗是我闺女,我能苦着她吗?但她也得学会做女人!男人是一家之主,女人就得先紧着男人,把男人打扮的光光鲜鲜的,自己才有面子,哪个家庭不是这样?啊,男人一天到晚穿破衣烂衫,女人倒收拾的跟花蝴蝶一样,这是好女人吗?这是破鞋!你要是把抗抗宠坏了,叫别人看见了,知道的是你疼抗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不会教育孩子呢!” 姚远哭笑不得,原来还有这么一说。他小时候咋就不知道呢?不过现在回忆起来,他的父母也的确是像姜姨说的这样过来的。但这个观念他接受不了呀。 他就梗了梗脖子,咬着牙说:“姜姨,你已经答应把抗抗给我了,抗抗愿意,我也愿意。我喜欢抗抗,就不能缺着她。将来就算我把她宠坏了,我也愿意。这手表,我做主了,就是紧着抗抗。” 姜姨就叹息一声,没有再说别的。 姚远倒心里不安起来,看着姜姨说:“姜姨,你生气了?我不是想惹你生气,我就是不能接受你的观点。其实,抗抗很懂事,她不会被宠坏的,真的。” 这时候,抗抗就从厨房里出来了,看着姚远说:“你别说了,我妈说得对。我明天就把手表卖了去。” 姚远就急了说:“你要干什么呀抗抗?我告诉你说,你要是把手表卖了,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戴手表!” 抗抗就看着她妈,不说话。 姜姨就又叹息一声说:“大傻都给你买来了,还卖啥卖?戴着吧。不过闺女,你可得记着你傻哥对你的这片心意。他宠着你,你不许自己宠着自己,明白吗?就许你这一回!” 抗抗在那里站了半天不出声,然后才轻声说:“吃饭了,我收拾饭去。” 这天晚上,姚远又要失眠了。想一会儿姜姨,又想一会儿抗抗。 这个时代,的确与他熟知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 在他那个时代里,他永远都不会遇上抗抗这样让他心醉的女孩。 而抗抗这样的女孩,只是有了姜姨这样的母亲,才可以教育的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鬼附身 第二天姚远下班,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进东屋去看抗抗,张顺才就跟着他进来了。 姚远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昨天小慧过来,估计也是这老小子的主意。小慧没有得逞,他要亲自出马了。 张顺才冲他龇牙笑笑说:“大傻啊,来,上你屋,叔跟你说个事儿。”说罢就往姚远住着的西屋里走。 姚远默默地跟着他进屋,看着他在西屋姚大厦父亲留下的沙发里坐下。 张顺才在那个三人沙发上使劲地坐了坐,然后才说:“这沙发质量真不错,意大利的,全矿机也就这么一件。” 姚远站在他对面,只是看着他,心里琢磨着他又要憋什么坏。 张顺才试完了沙发,这才说:“你放心,我不要你的沙发,这是你爹给你留下的念想嘛。” 看姚远还是不出声,就笑着问他:“你真的好了,一点不傻了?怎么好的?” 姚远木木地答一句:“该好的时候,就好了。” “哟,哟,”张顺才就笑,“果然好了,昨天小慧跟我说,我还不信。” 难道,他让小慧过来,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好了?我还就是让你摸不着头脑。 想到这里,姚远就又木木地说:“不该好的时候,还是会犯傻。” 张顺才就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好多人都相信你不傻了,可我不相信。你是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这傻病要是能突然好了,我还能凑付着信。可这傻子要是一下子就变的无所不能,那就是世界奇迹了。” 姚远又不出声了。多年在矿机的奋斗经验告诉他,对付狡猾的人,你说的越多,越容易暴露内心的秘密,让对方抓住你的破绽。 张顺才就问:“你告诉我说,你是世界奇迹吗?” 姚远缓缓摇头说:“不是。” 张顺才再问:“那你说,你会的那些东西,都是怎么会的?” 姚远说:“我妈教的。” 张顺才立刻就问:“你妈不是死了吗?” 姚远说:“我不知道,反正她经常和我说话,教我书本上的知识。过去在的时候,也教我。” 姚远已经想明白了,闹鬼这件事情,张顺才已经深信不疑了。你来试探我,我就拿姚叔他妈吓死你! 果然,他这句话一出口,张顺才脸上有点微微变色。 他强装镇定,呵呵一笑说:“大傻,你如果傻的时候,这么说可以。你已经不傻了,再说这种话就是宣传封建迷信了,这是反动思想,以后不许说知道不知道?” 姚远淡淡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姚远脸上一脸木讷,这是姚大厦固有的表情。只要姚远不想改变,不故意去控制运用脸部肌肉,这个表情就不会有变化。他装了三年多傻子,对这个表情也运用自如了。 从姚远这个木讷的脸上,张顺才还真看不出什么来。姚远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也无从判断。 他又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来问:“大傻啊,你妈平时,都是什么时候和你说话啊?” 姚远说:“不知道,她高兴了就说。” 张顺才接着问:“那,她和你说话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呢,还是有别人的时候也说?” 姚远说:“一个人的时候。” 张顺才就又问:“她都说什么啊?” 姚远说:“让我听姜姨的话,好好学她教的知识。” 张顺才皱着眉头,看姚远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想一会儿又问:“那你这结巴怎么好的?” 姚远说:“我妈让我天天背领袖诗,读最高指示。她说,读那些不结巴了,结巴就好了。” “噢?”张顺才感兴趣了,“你家里有领袖诗词?” 姚远说:“没有,有最高指示。诗词是我妈教,我跟着她念。” 姚大厦家里没有领袖诗词,这个张顺才是知道的。他爹原来有一本精装影印草书的,抄家的时候抄走了,现在在他办公室里放着呢。 张顺才说:“那你背几句诗词我听听。” 这个难不住姚远,他敢说就是有准备。 以前的时候,姚远就对领袖诗词感兴趣,好多都可以顺口捻来。 他一口气就背了一首沁园春·雪,毫无拖泥带水。 张顺才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但还是坚持着要姚远再背一首。 姚远又背一首七律·长沙。 张顺才脸上的汗就下来了,脸也变得蜡黄起来。 姚大傻自己绝对不可能会这个,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妈教的!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艰难地走过姚远身边,来到院子里。 到了院子里,有了阳光,他不怎么害怕了,突然转过身来,冲着姚远说:“大傻他妈,你回去吧。”接着就看着姚远。 姚远还是那么木木地跟着他,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张顺才走到门口,冲姚远挥挥手,姚远就过来,把院门插上了。 张顺才没有走,而是返回来,在铁门外,透过那个小窗口,朝着姚远的后背喊了一句:“廖淑芬!”声音不是很高,但姚远肯定可以听见。 姚远没有反应,慢慢走着回屋了。 张顺才站在铁院门边上,皱着眉思索了许久,还是一点头绪没有,怏怏地回自己家了。 晚上,在姜姨那边吃着饭,姚远也是眉头紧皱,思索着张顺才过来这一趟的目的。 姜姨也看出他心事重重来了,就问他咋了? 姚远就把下午张顺才过来的事和姜姨说,然后说:“他肯定还是怀疑闹鬼的事。我不结巴了,他更怀疑跟我妈有关系。所以,我就故意借着我妈的名义吓唬他。” 姜姨听了就点头说:“对了,就那么和他云山雾罩,吓死他!” 姚远接着说:“我知道他叫小慧过来干什么了。他是想让小慧在那个屋里干活,借机寻找有什么机关。因为这个事情,他自己亲自过来搜不是那么方便。又忌讳真有鬼,不敢动用厂里的力量,怕我妈收拾他。抗抗干活的时候,有时候会出去很久,小慧在那里,就有机会了。” 抗抗这时候恍然大悟说:“这老家伙真毒,我差点就上了他的当!可他们也不能为这个把小慧打那么惨呀?” 姜姨说:“那倒不是故意的。我早就听别人说了,张建军根本不拿着小慧当人,整天打她。张顺才两口子,这俩遭天杀的,也不管他们这个混蛋儿子!” 姚远却说:“正是因为我没想明白他为什么把小慧弄过来,把小慧撵走了,才让他更加怀疑是我在那屋里藏了什么机关,故意装鬼吓他。所以,他今天亲自过来试探了。” 抗抗就问:“那咋办啊?他这么整天鬼鬼祟祟的,让他看出什么来,可就坏了!” 姚远说:“不怕。我早就收拾干净了,其实现在除了我割开又做旧的那张花纸,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就是那张花纸,时间一长,也不会看出什么来了。” 说到这里,不由又把眉头皱起来说:“可是我就是没弄明白,他走到门口,好好的怎么跟我妈说话呢,还让我妈回去?当时差点把我给吓着,以为他疯了,幻听幻觉的看到我妈了。” 姜姨就瞅着他不说话。抗抗也皱着眉想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姚远就又说:“他走了,我把院门插上。都快到门口了,他突然又回来,在小窗口那里喊,又不是喊我。他这些举动怎么这么反常呢?姜姨,你说,他是不是真的让咱给吓出神经病来了?” 姜姨就问:“你听见他喊什么了吗?” 姚远闭着眼想想说:“好像是个人名字,叫什么芬?当时我以为外面走道上有人,他和别人打招呼。可是,我出去仔细听了,走道上没人。他喊了那一声以后,就自己回家了。” 姜姨琢磨半天才问:“他叫的是不是廖淑芬呀?” 姚远说:“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姜姨就问:“大傻,你到底还傻不傻啊?” 姚远说:“姜姨呀,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本来也没傻过。就是上学的时候小,不懂事,不想上学,才故意跟我妈装傻。后来我妈发现了,就自己教我了。” 姜姨说:“那你不傻,我问你,你妈叫廖淑芬你怎么不知道呢?” 完,这下这谎就越来越圆不上了。 姚远只好咬着牙耍赖说:“我妈从来也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呀。我妈在的时候,我们家户口本粮食本啥的,有名字的东西,我从来就没动过呀。” 这个道理也解释的过去。那个时代,小辈是忌讳直接说自己父母的名字的。抗抗和美美小时候也不知道父母的名字,大了知道不知道姜姨也没亲自问过她们。 这人就是这样,他想信你了,你就是破绽百出他也不在乎。他不想信你,你说实话也不见得相信。 估计姜姨对他好,就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和他较真。 果然,姜姨就放下这个话题说:“我知道张顺才想什么了。” 姚远就和抗抗一起看她。 姜姨说:“张顺才呀,你这突然好了,不傻了,说话也不结巴了。他不相信能有这个事,他认为是你妈的魂儿附在你身上了,所以你才好了。他在试探你身上有没有你妈的魂儿呢!” “啊?”姚远吃惊半天说,“他连这种荒唐事儿也信呀?” 姜姨说:“这算啥荒唐事儿?鬼附体在过去农村经常见,我都亲眼见过。张顺才也是农村出来的,他没见过也会听说过,那么想不是正常啊?别说他,就是我开始发现你不傻了,都那么想过。要不是我知道你妈闹鬼是假的,我到现在都觉得是那么回事呢!” 抗抗在一边颤着声音说:“你别说了妈,我这后背一个劲发麻,晚上不敢上那边去了。” 姚远就笑她说:“那鬼是姜姨闹出来的,你怕啥?” 抗抗就看他问:“你是不是你妈附体呀?你原先没这个聪明。” 姚远坏笑说:“你猜对了,我妈就在我身体里呢。” 说着就冲抗抗做个鬼脸,吓得抗抗失声尖叫,差点从马扎上蹦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疑神疑鬼 张顺才是真心希望闹鬼这事,是姚远一手制造的假象。 如果大傻他妈的鬼魂当真存在,就在那间屋子里的话,他这辈子就永远放不下这块心病,永远得提心吊胆活着。 当时乱的时候,要夺权,就必须把大傻他爸这个绊脚石除掉。可这人是老八路,没地方下手啊。那就只能从大傻他妈那里突破。 大傻他妈廖淑芬是资本家出身,家里还有人在对岸做生意,这就有机会了。 张顺才当子弟中学的工宣队长的时候,一边指使人出去内查外调,组织廖淑芬的黑材料,一边暗暗煽动那些学生揪斗廖淑芬,最终把火烧到了老厂长头上。 通过内查外调,他网络了大量有影无实的所谓证据,硬说老厂长被廖淑芬腐蚀,成为对岸的间谍,出卖工人阶级利益,罪该万死。 那个时候的揪斗,对身体的折磨尚在其次,对人格的摧残和精神的打击才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 老厂长终于崩溃,最终死在了保卫科的看守室里。张顺才组织学生造反有功,成为厂里的二把手。 这一切,大傻他妈是最清楚的。如果她阴魂不散,又怎么能够放过张顺才? 所以,张顺才最怕这个。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有鬼魂。他盼望着这一切,都是姚大傻自己鼓捣出来的,他得想尽一切办法来证明,没有廖淑芬的鬼魂存在。 没有廖淑芬的鬼魂存在,姚大傻的房子,他大儿子早就搬进去了。那个姜抗抗,成不了他的大儿媳妇也得成为他的二儿媳妇。他的二儿子张建国,现在早就去上大学了。就是抗抗她妈,恐怕也早就被他搞上床了。他一个堂堂革委会副主任,还会怕一个傻子不成?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廖淑芬的鬼魂,确实存在呀!而且,不止在那间屋里,还能跑到他住着的屋里来! 怎么办?找法师来驱鬼?这个年代,你上哪儿去找法师,谁还敢当法师?不想要命了? 就算有法师,你一个国家干部,竟然相信迷信,去求法师?这不是作死吗? 搬家,离得廖淑芬的鬼魂远一点? 搬家你得有理由啊。大家都知道那间屋里闹鬼,堂堂革委会副主任,让鬼给吓得搬家了,这是什么思想觉悟?还不让广大革命群众笑掉了大牙?你就是找出再多的理由来,大家也不认可,还是会说你怕鬼,你心里有鬼! 他可不就是心里有鬼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住着,以示他张顺才堂堂革委会副主任,心里没鬼,也不怕鬼。 张顺才现在当真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他不死心,还是妄想着一线希望,只要证明这一切,都是姚大傻在抗抗她妈这臭娘们儿的指使下一手策划的,他就能立刻翻身,施展出他雷霆万钧的报复来。 可是,他得首先确定没有廖淑芬的鬼魂。要不然,自己好容易混到这个地位,没等报复到他们,倒让廖淑芬把命给索了去,弄个家破人亡,就得不偿失了。 地位越高,人就越怕死,这是一点不假的。张顺才不敢做鱼死网破的绝事,就只能提心吊胆地忍着了。 还真让姚远猜着了,他设法让媳妇把小慧弄到姜抗抗那里,就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小慧能在那间屋里找着什么证据,证明闹鬼是假的。 大傻他妈过去可是个无所不能的才女,厂里的总工程师。现在厂里好多设备和生产线的图纸上,设计和审核栏上,还签着廖淑芬三个字,那都是她和外国专家搞出来的。她说不定就能在家里留下什么稀奇古怪的,他没见过和听说过的机器,让大傻利用了,搞出什么闹鬼的效果来。如果小慧在那边呆时间久了,没准儿就能发现这样的古怪机器存在。 他虽然隐约的凭着直觉,怀疑大傻他妈的声音是机器闹出来的,可凭他的文化知识和想象力,做梦他都不会想到,姚远能把那台米国大功率收音机,改装成扬声器。 小慧让姚远给赶回来,就让他更加怀疑那间屋里藏着什么东西,姚远怕小慧发现,才不许小慧在那里呆着。 他不由胆子再一次大起来,亲自出马,想一举揭穿姚远的把戏。 可是姚远木讷的表现,反而让他愈发相信,廖淑芬就在那间屋里,而且附身在了姚远身上,才让姚大傻变成了和她一样,无所不能的聪明人。 事情似乎变得更糟糕了。原先,廖淑芬只是在那间屋子里活动,这会儿附在姚大傻身上,就可以四下里跑了,这可要了亲命了! 会不会,廖淑芬根本就没有死,就藏在那间屋里的什么地方,弄个新鲜的机器装神弄鬼呢? 张顺才琢磨地脑子都大了。 还得设法把小慧送过去呀。张家也只有小慧和廖淑芬没有什么关系,廖淑芬不会把她怎么样。无论如何,也得通过小慧,打探出事情的真相! 这天下午,张顺才故意早回来,趁着姚远在街上扫大街,去了抗抗干活的东屋。 抗抗见他进来,就停了手里的活问他:“张叔,你怎么没上班啊?” 张顺才就打个哈哈说:“我去市委办点事,回来早了,没去上班。” 抗抗就“哦”了一声,然后就问:“张叔你有事儿啊?” 张顺才就说:“也没有什么大事,还是小慧的事。抗抗,叔对你可是一直不错吧?你可不能啥事都听大傻的。小慧给你帮几天忙,这多大点儿事儿啊,你咋也做不了主呢?” 抗抗就说:“叔你误会了,大傻也是不针对小慧。我去工商所起执照的时候,人家一再嘱咐了,不能雇人。发现我雇人,人家就不让我干了。” 张顺才就生气说:“一个小小的镇工商所,他管的着咱们厂的事儿吗?咱们比他们级别高多了。再说小慧来帮你,就咱们自己知道,咱们自己不说,他们咋能知道呢?” 抗抗就笑笑说:“那可不一定。上一回工商所过来查我,就是咱们这里有举报的。幸亏我这种情况合法,要不然,连缝纫机都给没收了。” 张顺才就生气说:“这是谁呀,这么混蛋?” 抗抗就又笑一下说:“谁举报我,张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啊?” 张顺才就坦承说:“我是真不知道。哎,抗抗,你别不是怀疑是叔干的吧?叔是那种人吗?” 抗抗说:“你要不知道,回家问问你们张建军呀。他巴不得我干不成呢,我还敢收留小慧?我这不是傻子么?成心给他制造机会,让他举报我啊?” 张顺才就问:“上回真是建军干的?” 抗抗说:“是不是你回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张顺才恨恨说:“我回去收拾这个小兔崽子!”接着就说,“不过抗抗这回你放心,他绝对不敢坏事。他要是敢再瞎胡闹,我揍他!” 抗抗就轻“哼”一声说:“我可不敢拿着我的饭碗冒险。张叔你那么大的厂级干部,给小慧找个工作还困难吗,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呀?” 张顺才干笑笑说:“抗抗,这个你不明白呀。我给别人找事儿干倒是不难,可小慧是我儿媳妇呀。我给她找工作,就是以权谋私。群众的眼睛雪亮呀,叔不能犯错误不是?再说我能给她找啥工作?咱们厂里用临时工的地方,就是修建科那里搬砖、和泥、垒墙,小慧不是吃苦的孩子,她根本就干不来。” 抗抗就反对说:“谁说小慧不能吃苦?小慧可能干了,邻里邻居的,我们又不是看不见。早上在那么远的农村里住着,还得早早赶过来给张叔你们做饭,洗衣服、扫院子,一天就看不见她有闲着的时候。” 张顺才就又笑笑说:“那都是轻活,不累。” 抗抗说:“不累?张叔你干干试试?张姨原先不是没干过,你问她累不累?” 张顺才只好说:“抗抗,我跟你说实话,我们就是因为咱们两家挨着,她在你这里干,两下里都不耽误,你张姨才愿意她出来干嘛。你就给张叔个面子,成不成?” 抗抗说:“不是我不给张叔你面子,我也是怕丢饭碗啊。” 张顺才就说:“这么着,我给你立个字据行不行?就说小慧到你这里干,是处于邻居的情谊,白来给你帮忙。要是有人举报你,这个字据就是证明。” 抗抗就想想说:“要是这么着,我倒是敢收小慧了。不过,还是得等大傻下午下了班回来,他点头了才行。” 张顺才就问:“不是,你怎么这么爱听大傻的呢?你不就是借他这个房子干活吗?要这样说起来,这房子是我给房产科打的招呼,房产科才答应给你用的。严格说,这房子已经跟大傻没啥关系了。你要听的话,应该听我的才对嘛。” 抗抗说:“张叔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能干起这个生意来,都是大傻在帮我呢。你看我干活用的这些工具,缝纫机、熨斗、熨衣板、衣裳架,哪一样不是大傻弄来的?要按照过去的规矩,他才是出资的老板,我才是干活的呢。我不听他的听谁的呀?” 张顺才就微微一笑说:“抗抗,也不是我说你,你要是早想得开,给我家当媳妇,你早就进厂当工人了。就是你现在回头都不晚。建国和你是同学,你们过去还经常在一块玩。你要是肯跟建国,还是有机会,也用不着自己受这个罪。” 抗抗说:“张叔,我妈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觉得我妈说的很对。我没有当工人的命,可我有志气。干这个,我觉得挺好,没啥丢人的。” 张顺才就挥挥手说:“好好好,这个咱就不说了。大傻回来,你问问他,给我个准信儿。”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他是没脸在这里呆着了。俩儿子没一个争气的,人家抗抗正眼都不愿意瞧,给抗抗说这个,纯粹是自取其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4.线衣和对襟棉袄 姚远下午下班回来,抗抗就把张顺才来过的事和他说了。 然后说:“他还是想把小慧弄过来,我又不敢得罪他,只好留了个活口。” 姚远低着头,坐在炕上不出声,好久才叹息一声说:“他还是怀疑闹鬼的事情呗。” 抗抗就说:“让我看啊,他不是怀疑闹鬼,他是怕你妈。你妈跟他有仇啊。我都觉得,他都会认为你妈没死,就躲在这个院子里的某个地方!” 姚远就看着她笑,然后说:“抗抗,你越来越聪明了。” 抗抗就有些得意,骂一声:“去!我本来就聪明,用得着你夸我?” 姚远就问她:“跟了我,不能进厂当工人,你后悔吗?” 抗抗就摇摇头,半天才说:“你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愿意和你在一块儿。” 姚远问:“哪儿不一样啊,是不是我是傻子啊?” 抗抗再摇摇头说:“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姚远说:“你举个例子,比如说?” 抗抗想了想说:“比如说,你故意装傻,一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还比如,你有那么多本事,就是不肯用。可是,你总有办法,让咱们都过的好好的,把我从农村弄回来,还能让美美去上大学。” 说到这里忽而就笑了说,“原先我觉得我妈就是个老母鸡,张着翅膀,护着我们姊妹俩。现在,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个老母鸡了呢?” 姚远就苦笑了。他二十一世纪的许多理念,不是抗抗这个年代的人可以理解的。 想想就说:“这个世界,总是在不断向前发展。现在觉得对的东西,过几年你就会知道,不一定对。” 抗抗看着她,一脸疑惑。 姚远知道她不懂,就说:“反正你记着就行了,我不是有本事不用。是有的本事吧,其实看着有用,以后不见得有用,展示的多了,反而是麻烦。而有些本事呢,将来会有大用,我们必须学好,学精,牢牢掌握住才行。” 抗抗就问:“那你说,什么本事有用,什么本事没用啊?” 姚远说:“我工厂里的本事,将来就没用。现在也只是一种应付一些人,为咱争取点利益的手段。展示的多了,哪天咱们不想干了的时候,反而是个麻烦。” 抗抗理解不了,这工厂里的本事,别人想学都学不会,怎么到他那里,就变成麻烦呢? 她就又问:“那你说,什么本事有用啊?” 姚远说:“你做衣服的本事就有用啊,你得练到给你个衣服外形的样子,你就能推理出布料怎么裁,怎么做出一模一样的来才行啊。” 抗抗说:“你还想让我做一辈子衣服啊?将来有当工人的机会,我还是进厂当工人。干这个,看病和福利都没有,将来也没有单位给发退休工资啊?” 姚远就摇头:“将来,你不一定要做衣服,你可以管着好多做衣服的人啊。他们工作为你挣钱,你只要知道怎么管着他们就行了。你有钱了,好多好多钱,还在乎看病和退休工资啊?” 抗抗想想就笑了说:“那不成资本家了?不用做到那一步,我就得给抓起来了。” 姚远也笑,然后说:“你要相信,社会在变,那一天早晚会到来的。咱们的梦想,就是成为资本家。” 抗抗说:“你那不是梦想,你那叫做梦,反动思想!”接着就看看手腕上的梅花表说,“不跟你说了,我妈要回来了,我得做饭了。”说着就慌慌张张出门。 姚远就在后面喊:“我给你买的皮鞋呢,你怎么又不穿了?” 抗抗边走边说:“我在家里穿皮鞋,我有病啊?” 在窗子里,看着抗抗跑出了院子,一股柔情就从姚远心里升上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和他的思想确实不一样。 抗抗无知,灵魂深处却是纯洁的,纯洁的让他不忍触碰,唯恐玷污了她。 而他的思想,除却务实,恐怕就是龌龊了。 十月末的时候,进入深秋,天气渐渐转凉。 那个时代,穿毛衣的很少。大家都是攒了厂里发的白色线手套,然后拆了团成线团,自己用毛衣针打成线衣。 姜姨发线手套,基本是舍不得戴,攒着的。姚远也每月从爱委会领线手套,这是工人福利的一部分。 抗抗不许姚远戴线手套。你那个大手,打扫个街道,摸摸锨和扫帚,还能磨破皮咋的? 的确,那点活对姚远来说,根本就不算活。再说,他每个礼拜天去火车站干搬运,也会每次发一副线手套。戴的仔细的话,一个月发四副,他顶多也就能磨坏两副,还能省出两副来。 抗抗攒这些线手套,就是为了把它们拆成线,然后再自己织成线衣。 她这回记住她妈的话了,先紧着姚远。 姚远不同意。得先紧着姜姨,她年龄越来越大,怕冷。 抗抗就先给她妈织,织完了再给姚远织。 姚远却说:“我有件棉袄就行了,热了就敞开扣子,冷了再裹严实,这个实用。再说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我火力壮,要这劳什子捆在身上,多难受啊?你女孩怕冷,先给你自己织。” 抗抗就为难了说:“要我妈看见我穿上了你没有,还得骂我。” 姚远说:“你穿在里面,她上哪儿看去?” 抗抗说:“你傻啊,我睡觉不脱衣服啊,我妈瞎啊?” 姚远摸摸脑袋说:“这也是哈?要不你上我屋里来,咱俩睡,你妈就看不见了。” 抗抗就举起拳头来,追着打他。 抗抗还是先给姚远织,可是到给自己织的时候,线就不够了。 姚远就摇脑袋:“你真是笨死!你不会给我织个坎肩,省出俩袖子来,你的不就够了吗?” 抗抗说:“那不成糊弄你了?” 姚远说:“那不是糊弄我,是糊弄你妈!谁让她这么老封建的?我本来就不需要,还非得织不行!” 抗抗想想就问:“那你要是吃饭的时候,脱了外面的衣服,让我妈看见咋办啊?” 姚远说:“我天天使劲记着,吃饭的时候不脱外衣,这总行了吧?” 抗抗就这么着,总算完成了三件线衣。 抗抗手巧,又买了染料来,把她妈和她的染成深红的,把姚远的坎肩染成深蓝的,还满像那么回事儿。 为这个,抗抗也是提心吊胆一个秋天,总是怕让她妈给发现了,姚远的线衣少俩袖子,惦记着攒够了线手套,把姚远的俩袖子给补上。 一九七三年的冬季,整个矿机宛如一潭死水,平静的出奇。这也是动乱以来,一个紧接一个的运动当中,最大的间歇平静期,也是大家过的最安心的一个冬天。 冬天里冷,毛线衣就不管事了,女人们还是要穿棉袄,松垮而臃肿,很是难看。好多年轻的姑娘媳妇,宁可穿着线衣、秋衣挨冻,也不愿意穿那松垮而臃肿的棉袄,弄得自己跟农村里的老太婆一般。 当然,也有的里面穿了线衣,外面穿着棉猴的。能买得起棉猴的,也只是少数人。而只有干部,才能有呢子大衣穿着。 这时候,姚远就建议抗抗,做西式的开襟棉袄。用碎花的被面材料做表,里面少絮些棉花,做薄一些,注意收腰,尽量合身,再加一个小竖领。 对襟的扣子,还是用中式的盘扣,把盘扣的连接部分做长一些,多钉几排,钉在衣服上形成个独有的特色。 另外,盘扣周围,还可以盘些手工花样上去,显得更漂亮,这叫中西合璧。 这样,既不显得妖冶,符合这个时代的着装要求,又可以局部多些花样,同时把女人的身段显出来,一点土气没有。 他说的这个样式,就是九十年代初还没有鸭绒袄的时候,矿机曾经流行过一阵的中西结合的棉袄。这棉袄穿在身上,还是很显女子的体型。外面还可以穿一件罩衣,以保护没法洗的棉袄不脏。 抗抗这时候对服装知识已经有了比较深刻的理解,姚远画出外形图样来,她琢磨了几天,果然就做出一件那样的棉袄来。 棉袄是按着姜姨的尺寸做的,姜姨穿上,站在镜子跟前,一下就显得年轻了十岁。 抗抗就叫:“妈,妈!你穿上都不像我妈了,咱俩就跟姐俩差不多啦!” 姜姨就骂:“去,有这么说你妈的吗?”接着就拿手捂着脸说,“这个咋穿的出去?羞死人了!” 姜姨死活不肯穿,可一件棉袄要花不少钱。姜姨心疼钱,最终还是穿了。又让抗抗给她做一个颜色旧一些的罩衣,套在外面。 可就是这样一件罩在罩衣里面的西式棉袄,也让姜姨的同事们心动不已,这和她们穿的棉袄,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这件西式棉袄,让姜姨挣足了面子。都夸她养了个好闺女啊,这手巧的,能比上七仙女了。同时,也给抗抗揽来了不少生意。 中年妇女尚且如此,年轻女孩们就更喜欢了。 刘夏来的时候,看见抗抗身上的棉袄,当天就要抗抗脱了给她穿。可惜,抗抗比她高了不少,她穿着差点变袍子。 刘夏立马去截布料,买棉花,非逼着抗抗当天就得给她做。 刘夏已经进了革委会办公室当文书了,在办公大楼上工作。当她穿着抗抗做的棉袄上班的时候,整个办公大楼都轰动了。 这一次,没有用姚远哄着邵玲买布料来给抗抗,是邵玲求着姚远了。求着姚远让抗抗先给她做。 抗抗虽然有些吃邵玲的醋,可是她也知道姚远不是那种人,还是给邵玲先做了。高兴地邵玲买了苹果来看抗抗。 那时候,苹果属于绝对的奢饰品,大家一年能吃一次就不错了。 整个冬天,抗抗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根本不可能忙过来。东屋的炕上,堆满了棉花和布料,好多人知道抗抗做不过来,都不指望年前能穿上新棉袄了。 抗抗挣钱多了,姚远要买煤把东屋的炉子点上,姜姨就没有反对。只是叮嘱姚远,抗抗晚上回来,他去东屋睡。不能让炉子里的煤,晚上白瞎了。 抗抗知道,自己生意这么好,都是来自于姚远的头脑。她就纳闷,姚远是怎么想到这种主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5.完啦 姚远当然不能对抗抗说实话,就又跟她讲一大堆什么超前意识。 其实,他跟抗抗讲的,他自己也不懂,为的就是蒙混过关。 抗抗这时候都开始崇拜他了,自然就觉得他讲的道理过于高深,是自己笨,无法理解,也就不去多想了。反正有姚远这个诸葛亮在她背后站着出主意,自己听他的就好,不用懂这些高深的道理。 虽然抗抗很忙,小慧过来帮忙的事,姚远还是没有答应。 姚远越不答应,张顺才就越怀疑那间屋里藏着什么东西,甚至怀疑大傻他妈根本就没死,还在那间屋里藏着。 他现在让那个鬼吓得,都坐了病了。姚远越不答应小慧过去,他就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对,越要设法把小慧送过去。 最终,在张顺才写了保证书,不仅他签了字,他们一家人,包括张建军都签了字的情况下,姚远才勉强同意了。 姚远做过培养干部啊。在国企里,想着爬上去,不会揣摩领导心思,那你还做什么培养干部?所以,他揣摩别人心思的本事,练的是最好的,特别是揣摩当干部的心理。 姚远就是要给张顺才制造一种假象,让他始终怀疑那间屋里藏着什么东西,始终好奇。所以,张顺才越想把小慧弄过来,他就越不同意,始终吊着他的胃口。 看看胃口吊的差不多,张顺才的好奇心已经达到巅峰的时候,他突然就同意了。 其实,那间屋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那台大功率的米国收音机,姚远都恢复原样了。 这样,小慧过来,就不会发现什么。越发现不了什么,张顺才就越会胡思乱想,不敢轻举妄动。 你就在那里瞎猜去吧。等到时间长了,你不怕鬼了,我就通过小慧,传点错误信息给你,再一次让你害怕,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 在姚远看来,他整治张顺才,就等于是替姚叔报仇了。姚叔的养父养母,那么好的人,都死在这家伙手里,他不能轻易饶了他。 小慧是个不错的女子,很勤快,也不多说话,只知道干活。过来以后,帮了抗抗不少忙。 两个人干活的时候,抗抗也和小慧唠家常。渐渐地,小慧看出来,抗抗和张顺才那一家人不一样,话也就慢慢多起来。 随着日子的增长,抗抗对小慧的情况,知道的就越来越多。 那时候农村的情况,不说大家也知道,兄弟姊妹多,生活极端贫困。小慧嫁给张建军,可以得到一笔钱,给他兄弟娶媳妇,家里还指望她将来成为张家媳妇,能够不时救济娘家点吃穿。 那时候,嫁到城里的农村女人,大概千篇一律,都是这种情况罢?基本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悲惨生活史。 小慧可能是这些悲惨生活史里面,最悲惨的。 张建军不瘸不瞎,爹还是大厂的领导,却找了个农村媳妇,心理很不平衡。 可找农村媳妇是你自己的主意,职工当中漂亮的不肯跟你,不平衡你怨谁去? 张建军不这么想啊。他就觉得自己亏了,得想办法找补回来,得让小慧把他当祖宗伺候着,他心里才能舒坦。 小慧嫁到这里来,也是有了充分心理准备的。谁让自己是农村人呢?比起吃公家饭的,地位矮人家一等啊。 吃苦受罪,干活,她都不怕,甚至都做好了要遭受人家白眼和辱骂的准备。 可她还是想简单了。张建军根本不拿她当人看啊! 动辄伸手就打,张嘴就骂。做饭不好吃,要挨打;屋里哪里收拾的张建军不满意,也要挨打;甚至张建军在家里睡觉,小慧不小心干活弄出了动静,都会被他爬起来打一顿。 这个,还不是最惨的。 张建军平时懒散,又不用出力气干活,那个小身体也就不怎么样。做夫妻的事的时候,当然坚持不了多久。这个他也怨小慧。一次完了不过瘾,就得通过虐待小慧来获得快感。 小慧已经让他折磨的两次流产了,说起自己的事来,眼泪就止不住哗哗地往下流,弄得抗抗也陪着她流泪。 就是这样,张顺才两口子还不说自己的儿子,还要埋怨小慧不会哄男人。流产了,还得到张家来做家务,做的少了,老两口就说她懒,在他家生活好给惯坏了,回家就又要挨张建军的打。 抗抗受不了,和姚远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流泪。 有一天小慧干完活走了,抗抗就跑到西屋里去找姚远。小慧来了,姚远就不好老在东屋里守着抗抗,只要不帮着抗抗干活,他就回自己的西屋里呆着了。 “小慧太惨了!”抗抗跑过来,看姚远坐在外屋的沙发上,就坐到他身边说,“咱们得想法帮帮她!” 姚远是经历过现代社会生活的人,思想比起单纯的抗抗来,要复杂的多。 他不能首先考虑小慧的惨,他得首先考虑小慧说这些的目的。 她跟抗抗说这些干什么?抗抗还是个姑娘,你跟她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是很不合适的。 说这些,无非就是让抗抗同情你,放松对你的警惕呗。然后,抗抗不防备你了,没准儿就能给你透露一些闹鬼的事,或者放心地把你留在屋里,让你尽情地去寻找张顺才要的东西? 这叫博取同情,也就能哄抗抗。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说张顺才弄过你来的目的呢? 所以抗抗这样说,姚远脸色就冷下来,对抗抗说:“关于闹鬼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跟她漏!” 抗抗听了就是一愣,然后就有些不高兴,责怪他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呀?我跟你说小慧的事,商量咋帮帮她,你想什么呢?” 姚远依旧没有任何同情,冷冷地说:“你都自顾不暇,还想着去管别人。天下比小慧惨的多着呢。那些大街上要饭的,哪个不比她惨?你都帮吗,你拿什么帮?” 的确,这个时代,村里不时就会来几个要饭的,端着个破碗,挨家挨户地敲门。抗抗看着了,只要家里有吃的,都会给人家一些。 抗抗听姚远这么说,心里更不高兴,噘着嘴说:“姚大傻,你就是个冷血动物,不是个东西!我这里说小慧,你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干啥?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这个样子,让我看着很不舒服!” 姚远就侧头看她,然后就笑着问她:“不舒服你想咋的?” 抗抗说:“我后悔了,不想和你谈对象了!” 姚远就伸手过去搂她,抗抗使劲挣扎,就是不让他搂。最终还是没姚远力气大,被他抱在怀里了。 抗抗急了,又不敢喊,她妈就在隔壁呢。她就说姚远:“你干啥啊,想学张建军啊?” 姚远说:“你安静一会儿,听我给你说道理。她什么都跟你说,为啥就不跟你说张顺才非要送她过来的原因呢?” 抗抗就不挣扎了,老实坐在他腿上,想想说:“她说啦,这里和他家挨着,有啥事儿好找她。” 姚远就摇摇头,然后说:“也许,张顺才会不告诉她自己真正的目的。但是,小慧每次回去,他一定会问她在这里的情况。我观察了,小慧不笨,她猜也会猜到张顺才的目的。如果她真心和你好,为你好的话,她就会提醒你注意。她提醒过你吗?” 抗抗就愣了,好一会才说:“姚大傻,你的脑袋到底是啥做的呀,你想到的这些,我怎么压根儿就想不到呢?” 姚远微微一笑说:“如果我也想不到,咱们怎么跟张顺才斗?恐怕早就让他给戳破秘密了。他能做到矿机二把手的位置上,不是那么简单!你以为领导人人都能做呀?” 抗抗说:“要照你这么说,你比他厉害,你能当一把手啦?” 姚远说:“咱在这里说小慧,你又开始胡扯。你是不是除了捣乱,别的什么也不会呀?” 抗抗就得意地笑说:“你啥都会就好啦,我就不用会了。” 姚远就摇摇头,然后说:“记住,坚决不能和她说闹鬼的事,就是她往这方面引你的话题,你也不要说,只说根本不知道。然后就跟她说你胆小,怕鬼,让她不要说这个。” 抗抗想着,就慢慢点点头。 姚远就接着说:“有机会就试探她,看她知道张顺才多少事情?” 抗抗就问:“咋试探呀?” 姚远想想说:“还是算了吧。我觉得那个小慧比你聪明,你别再试探不成,把自己的底漏给人家。” 抗抗不高兴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傻丫头啊?” 姚远刚想回答,就看见门外姜姨已经到了门口了。他赶紧从自己腿上往下推抗抗。 抗抗侧身坐着,根本就没发现她妈进来,还责怪姚远说:“你推我干啥?” 这时候,姜姨已经推门进来了,“哎哟”一声,又把门关上了,在门外喊着说:“吃饭啦,过去吃饭!”然后就走了。 不久,院子里的铁门发出“哐”的一声响。 抗抗光顾着思考姚远说的那些话。那都是些推理分析的话,她不动脑子整不明白,早忘了自己是坐在姚远腿上的了,这下全都让她妈看见了。 抗抗就傻了,坐着一动不动,半天用手捂着脸说:“完啦,我没脸见我妈了!” 姚远也给弄了个大窝脖,心里不得劲。他毕竟是现代人,脸皮厚。 过一会儿,他安慰抗抗说:“你妈是过来人,什么没见过啊?她不会和咱们计较的。” 抗抗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拿拳头去打姚远,嘴上喊着说:“都怨你,都怨你!以后再也不让你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6.畜生 抗抗送小慧出门,心里惦记着咋帮她,回身就忘记插院门了。 抗抗做衣服忙,做饭就又变成姜姨的了。 姜姨做完了饭,见这俩人还没过来,就自己过来喊他们。院门没插,她当然也不会想到这俩人能那样坐着。 这下,姜姨心里也不怎么舒服。不过闺女和大傻年青,两个人正恩爱着,在一块亲密一些也在所难免,只是不应该不背人啊。 这时候,抗抗却怎么都不好意思过去见她妈了。又怕时间长了不过去,让她妈更误会了,就催着姚远先过去。 反正你脸皮厚,先过去挨骂去吧。 姚远只好先过去,脸上也是有些发烧。 姜姨已经把饭都摆在桌子上,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姚远进外屋,站在饭桌旁边,臊没搭地叫了一声:“姜姨。” 姜姨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赶紧吃饭,洗手了吗?”然后又问,“抗抗呢,还没做完活?” 姚远就明白,姜姨是打算把这篇揭过去,权当她没看见了。 他就答应一声说:“我去叫抗抗。”抹身又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西屋里,抗抗还捂着脸,坐在沙发上没动地方。 姚远就说:“你妈啥也没说,和平时一样,可能她没看见。” 抗抗噘着嘴说:“糊弄谁呀?她肯定看见了,要不然能‘哎哟’一声就出去呀?” 姚远说:“她权当没看见,咱就权当没发生呗,要不这事儿怎么弄呀?” 抗抗说:“可她就是看见了呀!” 姚远哭笑不得,半天说:“那她就是看见了,咱们还能为这事儿不过啦,你也不见你妈啦?你妈都装看不见了,你还得怎么着啊?” 抗抗在沙发上噘着嘴坐半天,还是跟着姚远,乖乖过去吃饭了。 不过,进门以后,抗抗就很不自然了。坐在那里只是低头吃饭,一声不吭,也不敢抬头看她妈。 姜姨不是肚子里能藏住东西的人,看她闺女这个反常的样子,饭吃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这下抗抗的脸就跟大红布一样了,头都快拱到桌子下面去了,饭都不吃了。 姜姨笑完了说:“转过年来就结婚了,用的着臊成这样吗?我也不是成心的,谁叫你们不插门啦?” 抗抗依旧不敢抬头,轻叫一声“妈!”就含混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他,都是他的错!” 姜姨说:“我想哪样啦?我哪样都没想,你们也没啥错。谁又不是没年青过。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有啥好害臊的?真是。” 姚远就附和说:“都是我不好。抗抗原来是到我屋里说正事儿的,结果,结果我就……” 姜姨打断他说:“行啦,这个用不着解释,越描越黑!有句成语叫……什么来着?” 姚远一本正经接话说:“欲盖弥彰。” 抗抗就踢他一脚骂:“你傻呀!” 姜姨“哈”地一声就又笑了,笑的一个劲直捂肚子。 抗抗就脑了,冲她妈喊:“有你这么笑话自己闺女的吗?” 姜姨赶忙捂自己的嘴说:“妈不对,妈不笑了。”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了。 抗抗插队的时候,那个山村的人们对她很好,只是后来迫于上面的压力,才不敢接近她,和她多说话。就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还是有不怕事的大爷大娘们关心她,偷偷给她送好吃的。 她对农村人是有感情的,更不会瞧不起他们。 对小慧,她虽然听了姚远的话,说话的时候小心一些,防备着她,但真实的情感她是无法隐藏的。她平等地对待小慧,不会瞧不起她,话语间也会自觉流露出对她的关心、同情和爱护。 所以,抗抗也是小慧从农村嫁到这里的,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她才什么都会对她说,包括和张建军之间比较隐私的事情,甚至自动就忽略了抗抗还是未出门的大姑娘。 张顺才把她弄到这边来帮抗抗做活,并不会告诉她自己真实的目的,只是嘱咐她在屋里看到什么没见过的,新鲜的东西,要记得告诉他。 另外,每天晚饭以后,他还要把小慧叫过去,问她一天里都有谁去过,除了来做衣服的以外,还有谁在那间屋里?特别是对姚远一天的活动,都问的非常详细。 小慧知道公公让她到这边来干活是不安好心,可是,她喜欢抗抗,别说没看到什么异常,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和张顺才说。每当张顺才询问,她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没有。 对这样的回答,张顺才当然是不满意。张顺才不满意,晚上回去,小慧就免不了要挨张建军的打,身上的伤,就没有完全好过的时候。 那个时代,说是男女平等,离今天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从姜姨对抗抗的态度上,我们也可以看得出来。女人挨男人打的事,可以说比比皆是。 但像张建军这样,完全拿着自己媳妇不当人的,也算个例。 有一天,抗抗和小慧一起在炕上絮棉袄,抗抗一转身,手正碰在小慧肚子上,小慧不由就“哎哟”叫了一声。 抗抗知道,自己那一下并不是很重,小慧反应这么强烈,是不正常的。 她就问:“咋了,张建军又打你了?” 小慧不想让抗抗知道,就摇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从脸上流下来。 抗抗沉不住气,还是逼着小慧把衣服解开,让她看。当小慧解开衣服,抗抗看到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也流了下来。 小慧的小肚子一直到下边,都是青紫的,青紫中还有血色的印子。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女孩,这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啊! 抗抗就抱着小慧哭,两个人最终哭成一团。 哭够了,抗抗就问:“为什么啊?” 小慧就拼命摇头说:“抗抗姐,你别问了。不是为了爹妈和弟弟妹妹,我早就不活了!” 抗抗就问:“他怎么能把你折磨成这样?” 小慧说:“他不许我穿衣服,然后拿着鞋底抽,把下面全抽变了色,才允许我睡觉。” “这个畜生!”抗抗再也忍不住了,喊着说,“走,我领你去找妇女主任!” 小慧就死死拉住她说:“抗抗姐,你别去,没用的。他爸是厂领导,人家不敢管的。” 抗抗说:“我叫上我妈,咱们去找张代表!” 小慧“噗通”一声,就给抗抗跪下了,哭着说:“抗抗姐,我求你,别管我的事。你不知道,农村穷啊!不管怎么说,我在这里,还能把他们吃剩的粮食弄回家去,他们不穿的衣服,也可以给我,接济一下家里。家里指望我过活啊!你这么一闹,我家里没法过活,我就真没有活路啦!” 抗抗就又哭了,跪下来,抱着小慧一起哭。 中午吃饭的时候,抗抗就把小慧的遭遇,和姜姨还有姚远说了。大家听着,都不说话。 好久,姜姨才对抗抗说:“不对比着,你就不知道啥叫幸福。这回,你知道你傻哥好了吧?没有他,你现在没准儿就死在那个小村子里了!你看你现在,你傻哥拿着你就当宝贝,拿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啥都先紧着你,连我都看不惯!这女人啊,遭点罪才知道珍惜好日子。” 抗抗就不干说:“妈!说小慧呢,你又啰嗦不清地扯上我干什么?你说咱们咋能帮她一把啊?” 姜姨就无声地叹口气说:“咋帮她呀?她现在的日子,比在农村好多了,知足吧。这男人打女人,又不是她一家。挨着吧,等男人大一些,两个人在一块处的久了,有孩子了,男人对女人有感情了,舍不得打了,她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抗抗就不服问:“那你刚嫁给我爸的时候,我爸也打你啊?” 姜姨说:“张建军那个小兔崽子咋能和你爸比?你爸是革命军人!” 抗抗说:“还是的。我爸活着的时候,我就见你欺负我爸,我爸啥都得听你的。” 姜姨就骂:“胡说!”可仔细一琢磨,可也就是这么回事。就分辩说,“那是你爸稀罕我。再说我也没和你一样,咱家好东西,不都先紧着你爸吗?然后就是你和美美,我拔过先没有?” 姚远怕姜姨说多了,再勾起伤心事来,就插嘴说:“你俩再扯,就扯到南山上去了,离着正题得有十万八千里了。” 抗抗也怕她妈想起她爸来心里难受,就故意去问姚远:“你想到好办法没有?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建军那个畜生,把小慧给折磨死吧?” 姚远说:“得先弄明白张建军为什么打她,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啊。解铃还须系铃人,搞明白原因,才能想办法。” 抗抗说:“我问了,小慧死活不肯说呀。” 姚远说:“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下午我干完了活,和邵玲说一声,让她自己回队上交工具,我早回来一会儿,自己去问她。” 抗抗说:“我问她她都不肯说,你问就问得出来呀?” 姚远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没长我这个脑袋呀,所以,你问不出来。” 抗抗就又要举拳打他,看看她妈,这才把拳头放下。 姜姨假装看不见闺女的动作,问姚远:“你现在连下班也敢不去,张队长愿意呀?” 姚远就笑了说:“张队长和李乐这俩人,现在是恨不得一辈子见不着我,他们才高兴呢!我是看邵玲自己推着一堆东西回去,心里过意不去,才下午一起和她回队上的。” 抗抗就好奇问:“你咋治的他们呀?” 姚远说:“上月他们给我少考了一天勤,我下午拿着最高指示,跟他们汇报了一下午思想。最后啊,张队长表态说,是他把考勤划错了,这月给我补上。” 姜姨想象着姚远把张、李俩人堵在屋里不许走,听他结巴着念语录的情形,忍不住就笑了。 这个大傻,简直就是个混不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7.利用矛盾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姚远果然就回来了。 这时候,小慧还在炕上絮棉袄,抗抗在外屋蹬缝纫机,姚远直接就进了里屋。 小慧是在炕上蹲着的,看见姚远进来,就站起来喊一声:“姚大哥。”要从炕上下来。 姚远就说:“你在炕上坐着,我跟你说几句话。” 小慧听话,就乖乖在一边盘腿坐下来。 姚远坐在地上的椅子上,从兜里拿出两包矿机医院用自制的药袋装着的药来。 他指着一个药袋说:“这是布洛芬,每天早上和晚上吃两片,消炎和止痛的。不消炎的话,身上有伤会感染。把这袋药吃完了,如果还不好,就再和我说,我再去医院给你要。” 这个年代,消炎药就那么几种,土霉素、四环素,没有一样副作用不大,布洛芬算是比较小的了,还可以止痛。 他又指着另一袋药说:“这是阿司匹林,发烧的时候吃,不发烧就不要吃了。也是吃两片。”就看着她问,“都记住了吗?” 小慧就坐在墙角里,呜呜地哭了。 自嫁到这个厂里,还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拿她当人看。 姚远就那么沉默着,任由小慧哭。 抗抗停了缝纫机,要过来安慰小慧,被姚远挥手制止了,站在里外间的门框那里,不出声。 待小慧哭了好一会儿,渐渐哭干了眼泪,姚远这才轻声说:“小慧啊,人都有处在困难和低谷的时候。这时候,破罐子破摔,随泼逐流,也就完了。这时候,也不要指望别人拯救你,只有你自己才能拯救你自己。处在艰难里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想办法拯救自己。你自己想不到办法,你还有你抗抗姐和我啊,我们都会真心为你好,为你想办法的对不对?” 小慧就摇摇头说:“姚大哥,我知道你和抗抗姐都是好人,我这辈子都会念你们的好。你们不要管我了,我认命了!” 姚远就摇摇头说:“你抗抗姐插队时候的事,她对你讲过吧?” 见小慧点点头,就继续说:“如果那时候她也像你这样想,不去拯救自己,她现在可能还不如你。你这个事儿,也不见得会比她那时候难。我们人多力量大,想个办法让张建军不打你不就行了吗?” 小慧看着姚远,大眼睛里就燃起一丝光亮,接着就又黯淡下去了,叹着说:“能有啥办法呀?天天的在一起。我都跪着求他不要打我,要我做什么都行!”摇摇头,就不往下说了。 姚远说:“你这样求他肯定不行,你方法不对呀。你听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得想法控制他,让他听你的才行啊。” 小慧看着姚远说:“姚大哥,我哪有那个本事呀?” 姚远说:“你在家里,看过一些敌我斗争的电影吧?” 小慧想想说:“有时候,大队里会放露天电影,看过的,” 姚远就启发她说:“电影里那些好人,特别是地下工作者,是怎么对付敌人的呀?要利用敌人的矛盾。” 小慧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姚远,听他往下说。 姚远就说:“现在,你不要只想着张建军,你要把他和他们的家人都想进来,把他们想成敌对的一个集团,你就是打入这个敌对集团的地下工作者。然后,你再想想,你怎么利用敌人的矛盾,来互相制衡他们呢?” 小慧看着姚远,一脸迷惑。但脑子里,似乎就有些东西在开窍,又一时想不明白。 姚远就继续启发:“张建军在他们家里,最怕谁呀?” 小慧迟疑着问:“姚大哥,你是想,让我利用他爸,来制约他,不许他打我?” 姚远就夸她说:“小慧你真聪明!” 小慧接着就说:“可是,他爸怎么肯听我的呢?” 姚远说:“他爸现在就求着你呀。你可以公开拒绝他,你儿子天天打我,我凭什么还要给你办事啊?他爸为了利用你,不就得设法阻止他儿子打你吗?” 小慧想半天,摇了摇头说:“姚大哥,我不能那么干。你和抗抗姐待我这么好,我打死都不会出卖你们!” 这一下,连抗抗都明白了,小慧是张顺才派过来刺探消息的。 抗抗心里就想,这个姚大傻长得还真不是人脑子,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就是把小慧的实话给抠出来!小慧就够可怜的了,你咋还能这么算计人家? 这时候,就听姚远说:“你还可以把我,你抗抗姐,还有你,想象成咱们仨一伙啊。电影里,为了骗取敌人的信任,咱们还可以故意制造些假情报,用来迷惑敌人,取得敌人的信任啊?” 小慧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光芒来,看着姚远问:“姚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们编造个假情报,我去跟他爸说。然后我就拿不给他刺探你们的消息了,拿这个理由威胁他,让他管着自己的儿子,不许他打我?” 姚远就冲她竖竖大拇指说:“你真聪明!” 这天,小慧走了以后,抗抗倒生气了,追着姚远问:“当初你去我插队的村里教我怎么装病的时候,为啥就没有这么大的耐心,为啥那么简单粗暴?小慧长得比我漂亮是不是?” 姚远头都大了,抗抗怎么这么能吃醋呢? 其实,女人对男人吃醋,恰恰证明她爱上这个男人了呀。 姚远已经没有功夫研究爱不爱的问题了,他得先把抗抗哄安稳了。 就搂着她说:“小慧笨呀,我得一点一点开导她,她才能明白嘛。咱们抗抗多聪明啊,一教就会,一点就透,还用得着我多说吗?” 抗抗这才高兴了,乖乖跑回去烧火,帮着她妈做饭。 小慧这天下午回到张家,照例是要先问了婆婆做什么饭?然后自己到厨房里做饭、炒菜。吃饭的时候,难免又被张家四个人嫌好道歹一顿,这个咸了,那个淡了,稀饭做少了,馒头溜过了,反正和每天也差不多。 小慧只低着头吃饭,也不搭腔。和往日一样,她得最后一个吃饭,等大家都吃完了,刷碗、收拾桌子、扫地。 待一切都做完了,再去里屋,站在炕一边,等着公公问话。 张顺才坐在炕沿上,找了个细笤帚苗剔牙。那时候没有牙签这一说,估计大宾馆里可能有。 剔半天牙,把笤帚苗扔到地上去,他这才慢慢问小慧:“他们家,今天都谁过去了?” 小慧回答说:“抗抗说活已经够多了,到年底做不完,就不接活了。这一天就没有人过去,只是我和抗抗在屋里做了一件棉袄,把昨天那件的盘扣上好。” 张顺才就看一眼小慧,今天她比以往说话多了一些。 “那么,姚大傻呢,他干什么?”他就又问。 小慧说:“他今天回来的早。我和抗抗在东屋干活,他就回西屋了,一直没出来。” 张顺才接着问:“还是没看到他在西屋干什么?” 小慧说:“今天抗抗出门送衣服,我就找个理由,去西屋,这回看见了。” 张顺才的眼睛就亮了,赶紧问:“你看见什么了?” 小慧说:“隔着门玻璃,我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嘴一个劲地动,也不知道是自己说话,还是和别人说话。我敲门,他看见我了,就不说了,起来给我开门。我说剪子找不着了,问他拿这边没有?他好像很不高兴,说我一顿,把我打发出来了。我进去的时候,看着他茶几上,好像摆着一些带方块图的书,和裁剪书差不多,可不是裁剪书。” 张顺才皱着眉头,琢磨从小慧这里得到的信息。 他在屋里说话,是自言自语呢,还是和他妈那个死鬼交流? 茶几上摆着的,是技术书籍。他看不懂,在问他妈? 他就又问小慧:“你没看到屋里有其他人?” 小慧说:“我刚进门他就把我轰出来了,没看清。好像……没有其他人吧?” 张顺才就点点头,然后嘱咐小慧说:“记住,下一次有这种机会的时候,不要敲门,直接就闯进去。你一个女人,他不敢把你怎么样。闯进去之后,不要停下,直接就往里屋走,看有没有人?平时没有人的时候,你也可以去他窗户那里看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屋里有没有动静?” 小慧却突然说:“爸,我今天跟抗抗说了,我明天辞工不去她那里了。” “嗯?”张顺才脸色就不好看了,声音严厉了问,“谁让你不去的?” 小慧说:“建军老打我,打的我浑身都是伤,我坚持不住了,得在家里养一阵子。要不然过年回家,让我爸妈看见了,又不放心了。” 张顺才半天没出声,过一会儿说:“你这么不听话,还怪建军打你,打死你都活该!” 小慧倒是一脸轻松说:“打吧,打死我就不用受这个罪了。反正说啥我都不去了。” 嘿,这个臭娘们儿今天这是要造反呀?张顺才就冷笑说:“这可是你说的?你去把建军给我叫过来!” 小慧转身就走,张顺才又把她叫住了。今天小慧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不怕打了? 他就问:“你真要造反?” 小慧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反正我无论怎么做都是要挨打,这个罪我也受够了。打就打吧,早打死早托生,少受罪!” 张顺才口气就软下来问:“建军为啥打你呀?” 小慧说:“他打我没有理由,高兴也打,不高兴也打,想起来就打。现在我浑身都是伤,走一步疼一步,这个罪我受不了了,不如干脆叫他打死我算了!” 张顺才就叹口气说:“这样吧,待会儿我找建军谈谈,要他以后不要随便打你。你呢,也要学安分一些,不要惹他生气。” 小慧就顶嘴说:“我什么时候不安分了?连邻居我都不敢轻易说话,还要我怎么安分?反正我下定决心了,他只要打我,我就哪里也不去了,躺在家里等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8.榆木疙瘩不开窍 这是小慧自嫁过来,第一次敢顶撞张家的人。以前,连张建国说她,她都不敢还嘴。 张顺才只气的脸色乌黑,恨不得立刻就把儿子喊过来,让他把小慧打个皮开肉绽。 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小慧刚刚上道,学会了怎么窥探姚大傻的秘密,这秘密也开始初现端倪。这个时候,把小慧惹急了,她就是不去抗抗那里,原先费的力气就都前功尽弃了。 最终,张顺才不得不妥协说:“好吧,我去和建军说,你只要听话,天天去抗抗那里,我就不许他打你。” 小慧知道,姚远教她的计策,就要成功了。 她强压住心头的喜悦,对张顺才说:“爸,你得当着我和他的面说,从今往后,他只要敢打我一下,我就再也不会去抗抗那儿!” 张顺才气的肚子疼,但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小慧过来找抗抗的时候,脸上就有了笑容。 进了门,把外屋门关上,小慧就拉着抗抗说:“抗抗姐,昨晚那个该死的没敢打我!” 抗抗也一脸兴奋,问她:“咱们商量的管用啦?” 小慧就用力点点头说:“嗯!昨天晚上,他用自行车把我驮回去的!原先他都不管我,让我自己走回去。我说,我让你打的走不动了,你不驮我回去,我就在爸妈这里睡吧。他抬手就想打我。我说,你打,打死我最好!他没敢打我,晚上也没敢碰我。你不知道姐,他每回碰我,我就浑身打哆嗦,心里直想着吐!” 抗抗说:“这个畜生,有自行车都不驮你,他还是不是人啊,你是他媳妇啊!” 小慧就一脸平静说:“抗抗姐,他不打我我就心满意足啦。这都是各人的命啊,这天下,有几个像姚大哥一样的?抗抗姐,你命好啊!” 抗抗就脸上一红。她确实命好,遇到了大傻,能救她的命,还对她那么好。 抗抗说:“小慧,既然这第一步迈出来了,你就得走下去,实在不行,就和他离婚!” 小慧就惨笑一下说:“农村人,哪里能决定自己的命啊?离婚更是想也不敢想。真离了,回到村里,爹妈的脸没处搁,还是死路一条啊!” 中午的时候,小慧回去给张家一家做饭,抗抗却没心思做饭了,跑到姚远屋里,和姚远诉说小慧,说着说着就又掉泪了。 姚远许久就没说话。他考虑问题的思路,和抗抗完全不一样。 张建军不打小慧了,时间长了,特别是小慧怀上这孙子的孩子以后,两个人真正培养出感情来,会不会背叛他,把他给出卖了? 他是国企培养干部出身,想问题当然就和一般人不一样,要不然能当上培养干部啊? 想想他就说:“下午你跟小慧说,把工钱给她涨到一天一块。但是不要让她说出去。这样,她每月按一天五毛交给张家十多块钱,自己还能落下十来块。可是呢,这十来块不能给她,要到她回老家的时候一块给她。要不然漏了陷,她就得不到了。” 抗抗说:“我早就想给她涨工钱。她手巧,做活快,咱们现在挣的多,一天给她一块五都应该!” 姚远瞪眼看着抗抗说:“你长不长脑子啊?这种话千万不能跟她说,更不能让她知道你挣多少钱!不仅如此,还得强调自己的费用折耗,让她知道你一个月这么辛苦,也没挣几个钱,哭穷,哭穷会不会?” 抗抗就一脸蒙圈,瞪着俩大眼问:“为啥呀?” 哎哟,姚远是急的直拍脑袋呀,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得解释!可咋解释啊? 他琢磨大半天才说:“抗抗,你比如说,我手里有两块糖,我给你一块,给你妈一块,你怎么想我啊?” 抗抗想想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啊,自己舍不得吃,给我吃啦。” 姚远说:“对啊。可是,你如果知道我手里有十块糖,而不是两块。我只给你一块,给你妈一块,剩下八块我藏起来,你会怎么想我啊?” 抗抗说:“你是攒着,怕我一次就吃了。等我馋了的时候,你再给我啊。” 姚远就又用手拍脑袋。 抗抗就奇怪问:“你打你自己脑袋干啥?” 姚远这个气,我拍脑袋干啥?我碰上个大傻妞,不拍脑袋咋办啊? 他整理一下思路又说:“你比如说,我把刚才藏着的那八块糖,都自己偷偷吃了呢?” 抗抗说:“你才不会那么干。” 姚远说:“假如我就那么干了,你怎么想我?” 抗抗说:“吃了就吃了呗,那是你馋了,就先紧着你吃。” 哎哟,老天爷呀,你让我回去吧!我怎么碰上这么个榆木疙瘩不开窍啊! 姚远都要哭了。 想半天他又说:“要是咱把糖换成保命的粮食呢?你和你妈快饿死了,我手里有好多好多粮食,就是不给你们吃,你怎么想我?” 抗抗说:“你才不会那样自私。” 姚远说:“这不打比方吗?比方,我那样干了,你会不会恨我?” 抗抗说:“会。我会再不理你。” 姚远就趁机说:“这跟你给小慧的工钱,是一个道理呀。她知道你挣的很多,你多给她多少她都不会感谢你。” 抗抗说:“那是她应得的,我要她感谢我干什么?真是的。” 姚远就又要拍脑袋。最后想想就高声说:“就得按着我说的做!第一,哭穷,不许让她知道你到底挣了多少钱!第二,工钱加多少得我说了算,你不许自己做主!” 跟这种榆木脑壳,他也只能来个不讲理。 抗抗就看着他笑,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不就是得了便宜卖乖,剥削了人家还要人家感激你吗?我又不傻,咋会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弯弯绕?我就是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姚远就严肃了说:“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这是做生意的道!不会这么干,生意就做不了,明白不?” 抗抗就噘嘴说:“我听你的就是啦,着那么大急干啥呀?”接着就说,“其实,你刚刚开始举例子,我就知道你要说啥,我就是逗着你玩呢!” 原来他还是大傻子! 他一把就把抗抗抱起来,搂到沙发上去了。这回就不客气了,连亲带抱,直到抗抗求饶,这才肯放开她。 快过年的时候,小慧帮着抗抗把衣服都做出来,就跟张家说,她要回家看父母了。 以往的时候,小慧是不敢这么早就提出来回家的,往往是到了年根,或者除夕,把他们张家的年夜饭都准备好了,才敢说回家。 第一年,张家还算客气,允许她腊月二十八走的。第二年,却要她准备了年夜饭,除夕当天下午走。 那个时代,交通很不便利,路途稍远,就要倒许多车辆,花费也很高。所以,像姜姨这么大的人,从老家出来了,隔着几百上千里的路,一般没有大事,都舍不得回老家。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回去一次,都很平常。 路上花费不说,多年不回家,家里亲戚多,只是准备礼物也准备不起。 小慧家离着不远,不到一百里地。可是,除夕的时候,路上也没有车辆。 这一年,小慧就没有回去。 想着父母和弟弟妹妹在村口上望眼欲穿地等着自己,最终失望而回,小慧就躲在被窝里哭,被张建军发现了,大过年的挨了一顿暴揍。 而今年,她胆子大了,抗抗这边活一完,她就提出来要回家。 张家人当然不同意,张建军当着父母的面就要打她。小慧就把胸脯挺起来说:“你打,打不死我我还是要回去,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张顺才就制止了儿子。他知道小慧是看明白了自己的用处,拿着这个威胁他呢。 “混账!”他故作生气训斥张建军,“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要过年了,这是要干什么,不怕人家听见笑话?” 又转过头来劝说小慧:“你看,我和你妈年纪都大了,这过年又要准备许多东西。你走了,我们实在是忙不过来呀。” 小慧已经看透了张顺才,这就是一个老了的张建军,除了年纪大,心眼多以外,和张建军是一样坏。 她说:“我一年就是过年才能回去一次,去年就没回去,两年都没见着我爹娘了,我今年不该早回去吗?” 一句话堵得张顺才无话可说。知道拦不住,这老家伙立马就换了笑容收买人心,不但准许小慧回去,还多给了她十块钱。 小慧尝到了姚远说的,斗争的甜头,已经开始逐渐把姚远教的方法,运用到其他方面了。 今年,抗抗按着姚远说的,每天多给她五毛钱,给她攒到年底,有接近三十块钱。临走,抗抗背着姚远,又偷偷多给了她十块钱。 抗抗对自己的好,小慧会永远记着。 她回家,张家只给个来回的路费,多一分都不肯给。今年,加上张顺才多给的这十块,小慧就有了近五十块钱。五十块钱,对那时候的农村人来说,绝对算的上一笔巨款了。 小慧走了,晚上躺在被窝里,张顺才媳妇就埋怨说:“这死丫头跟抗抗干了这仨月活,长心眼儿了,将来怕是不好管。要不就别让她去抗抗那边了。” 张顺才就在被窝里骂他媳妇:“你知道个屁!那边到底咋回事你弄不清楚,睡觉你睡得安稳吗?” 他媳妇就不敢多说了。自从这屋里也闹鬼之后,张顺才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爬起来胡说八道,弄得她也提心吊胆,唯恐是大傻他妈又找了来。 就听张顺才叹息一声说:“抗抗没多少心眼儿。小慧是看出来她对咱们有用,威胁咱们啊!这孩子的心眼儿,恐怕比你儿子多。等咱们将来老了,建军恐怕玩不了她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59.皮鞋的故事 就在小慧回娘家的那天下午,姜美美放寒假,从省城回来了。 美美是带着工资上学的,而且是一级工的工资,不是学徒工的。 按照那时候的规定,入厂的新工人,是不允许被推荐上大学的。只有三年出徒之后,才有这个资格。 这个出徒的概念,不是厂里规定的各工种出徒年限。 许多人不会注意到,那个时代,入厂新工人在履历表里,职务一栏往往填的是“学员”两个字。三年以后,这两个字才会被“工人”或者“职员”替代。 这是一种统一的制度,曾经在所有的公家单位里实行过,直到二十世纪结束,这种制度还在运用。即便是现在,如果注意一下的话,参加工作不满三年,好多的表格里,还是要填“学员”这两个字。 张建国不符合规定,想上大学,就需要张顺才另想办法,搞一个符合特例的名额。那时候,是大兴“特事特办”的。 上大学了,这个矿机厂内的“特事特办”就得掩盖起来,学徒工就必须得变一级工。 如果不是在张代表过来的时候,姚远和他提到姜美美,张顺才给儿子弄到的这个“特例”名额,就成功了。 经姚远这么一提,张代表就留心了。张建国与有着出色表现的姜美美相比,自然毫无优势。张代表大笔一挥,这个“特例”名额就成了姜美美的。 同样,姜美美这个“学员”资格的学徒工,也就变了一级工,拿二十七块五的工资了。 可见,弄这么一个名额并不容易,结果自己儿子没捞着,成了替别人瞎忙活了,张顺才恨姚远,也是必然的。 姜美美带着一级工的工资上学,除却生活费可以完全自给自足以外,还有结余。 美美的打扮,已经比这里的人显得洋气了。加厚的白底黑线方格棉纺外套,而且是翻领的,里面露着高领的大红毛衣,直筒的料子裤上,裤线笔直,还穿了一双半根皮鞋,走路带着“咯噔咯噔”的声响。进村的时候,引的好多人看她,一时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她回来的时候,除了像姜抗抗插队探亲回来的时候一样,挎了一个军绿单肩帆布包以外,还带了一个旅行包,里面是给大家买的礼物。 她给姜姨和姜抗抗各自买了一双皮鞋。 姜姨一辈子没穿过皮鞋。姜抗抗那双姚远给她买的皮鞋,姜美美上学走的时候,抗抗给了美美。美美已经发育成熟起来,和抗抗穿一样大的鞋了。 以后姚远干搬运工又挣了钱,才又给抗抗买一双,抗抗也只是出门才舍得穿。 姜美美给姚远的礼物,是一件暗红的毛衣。是她买了毛线回来,自己亲自织的。 姜美美回家,姜姨并没有像抗抗插队第一次回家时那么激动,也没哭。 抗抗是去农村受苦,美美则是去省城享福去了,有啥好哭的? 为此,美美还伤心半天,又认为她妈有偏有向。 你大闺女回来,你又哭又笑,还给下鸡蛋面吃。我回来了,而且是从更远的省城回来,你咋一点反应没有呢? “你是不是特烦我,不希望我回来呀?”姜美美就问她妈。 姜姨说:“对啦,就不欢迎你回来。回来不替我干活,还整天气我,我干啥欢迎你?” 姜美美就说:“那好,我放暑假就不回来了。” 姜姨说:“你敢!你姐跟大傻六月结婚,你不回来试试!” 姚远和抗抗原本是打算五一结婚的,可姜美美五一只有一天假,回不来。抗抗不想自己出嫁的时候,妹妹不在身边,这才把婚期改到八月,姜美美放暑假的时候。 姜姨说的六月,是按照阴历说的。 姜美美那样说,也就是和她妈赌气。她知道抗抗结婚,怎么会不回来? 当下就不和她妈一般见识,把自己给大家买的礼物拿出来。 除了礼物,美美还在省城里买了些桃酥、花生仁一类的吃食,还给姚远买了一包茶叶。 省城里物质相对于这个小城,丰富不少。比如这个茶叶,省城就能买到西湖龙井,而这里,除了老干烘就是茶砖了。 姚叔这时候不喝茶,姚远却有喝茶的习惯。这都是在以后的矿机里坐办公室,养成的习惯,而且还有瘾。自己挣钱以后,姚远又把喝茶这个爱好给捡起来了,只是老干烘太煞口,喝的他老是皱眉。不喝这个又没有别的,只好凑付了。 姜美美记着他这个习惯,回来就给他带了一斤龙井回来。 姜姨却死活不肯穿闺女给她买的那双皮鞋。 “我一个老太婆穿皮鞋,我穿出去找别人骂是不是?” 姜美美就劝她说:“妈,你还不到四十五,你不大呀。在省城里,和你这般大的,比我穿的都鲜亮。” “那是省城!”姜姨说,“咱这是小地方,穿这个,还不被人骂死?你自己穿吧,我不要!” 美美没回来的时候,抗抗给自己做棉袄,也给美美做一件。抗抗懂事了,知道疼妹妹了,她有的,就忘不了美美。 美美脱了毛衣,穿上姐姐给她做的棉袄,一个标准的北国美人的形象就出来了。姐俩相映成辉,可惜手头没有照相机,不能把这个美好的形象记录下来。 美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抗抗就没去叫在街上扫地的姚远。 姚远上班是很不自觉的。早上不去报到,下午下班,要不是因为觉得让邵玲早上下午推两趟车子过意不去,估计下午他都不去清洁队。 不高兴了,就和邵玲商量好,一起罢工一天,只领了工具来,并不去打扫街道,到下午下班,再去把工具交了。邵玲让他带的,现在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 虽然这大街原来也用不着天天扫,可你也得做做样子,应付一下领导吧?样子他都懒得做了。 抗抗总怕这样下去,他把这份工作给丢了。说他不听,只好尽量哄着他去上班,上班的时候尽量不去打扰他。 姚远下班回来,才知道美美回来了。试了美美给他织的毛衣,不大不小。却对那包西湖龙井情有独钟,当时就拿了茶壶来泡了喝,一副享受的样子。穿越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喝到像样的茶叶。 美美看他那个样子就说:“你喝没了就写信告诉我,我在那边买了再给你寄回来。” 姚远竟然没有拒绝,答应了。不仅答应,还问美美省城还有什么茶叶,乌龙有没有?普洱、铁观音、金骏眉呢?信阳毛尖、大红袍、正山小种呢?就差再问冻顶乌龙和小青柑了。 幸亏美美不懂茶叶,姜姨和抗抗也不懂,要不然当真就没法圆谎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堆茶叶名的? 最终,大家的话题,还是落到的姜美美给姜姨买的那双皮鞋上。 的确,像姜姨这个年龄的的,在矿机这个地方,还真是很少有穿皮鞋的,连学校里的老师,穿的都是布鞋。只有几个厂级干部的媳妇里面,像张顺才媳妇,有穿皮鞋的。 最后论证的结果,就是姜姨自己觉得穿不出门,大家也别难为她。 可姜姨的脚是38号的,比抗抗和美美都大一号,这是她小时候爬山劳动造成的。姜姨的鞋,姊妹俩都穿着大,没法穿。 皮鞋在那个年代可是珍贵的东西,这么白瞎了实在可惜。这可咋办? 最后,还是姚远想到了办法。 美美能够上大学,都是人家张代表给出的力,咱得应该感谢人家。就是不知道张代表夫人穿多大的鞋?美美买的这双皮鞋很漂亮,在小城里还真买不到。 如果张代表夫人穿着合适,可以送给她穿,也权当是对人家表示感谢。 姚远这个提议比较合理,大家一致同意。只是,怎么才能知道张代表夫人穿多大号的鞋呢? 姜姨说:“管她穿多大号的干啥?她穿着不合适不会再送给别人呀?我今晚就给她送过去!”姜姨好说道,办这样的事并不感到为难。 姚远还是把姜姨劝住了。 做为后世的培养干部,他在这种事情上,比姜姨更有经验。 现在住的都是平房,谁去谁家,都容易被别人看见。张代表现在是领导,姜姨这样公开拿着东西去人家那里,影响不好。 姜姨就问:“那咋办呢?” 姚远说:“最好是等张代表媳妇下班的时候,姜姨你在前面的宽街上等着她,找个理由把她叫到咱们家里来,然后再把鞋给她。这样,她拿着包从咱家出去,就不会被人怀疑了。” 这个办法,当然就比姜姨直接去张代表家送鞋,好的多了。 姜姨就问:“大傻你这些心眼儿都是跟谁学的啊?” 姚远说:“我自己琢磨的呀,这个还用跟别人学呀?” 姚远这个办法还真好使。张代表夫人正好就是穿38号鞋,还特别喜欢那双皮鞋,还真就要了。 可是,不久之后,这事就让张代表知道了,硬逼着自己媳妇给姜姨送了十块钱过来。 美美买那双皮鞋,总共才花了八块多钱,这下倒让人家张代表倒赔上一块多,姜姨心里就很不得劲儿。 姚远就安慰姜姨说:“那双鞋在咱们这里没有卖的,又那么漂亮,张代表媳妇不会觉得吃亏的。再说,咱们给她东西,也能证明咱们没有忘记他们的恩情,这就够了。” 姜姨说:“不行,咱不能赚人家这个便宜,这不成投机倒把了?”到了儿还是拿了一块多钱去还了人家。 这个时代的人们,就是这么朴实,姚远对姜姨也没什么办法。 最让他感动的,却是张代表这种作风。如果这种作风保持下来,国家的强大,的确是可以跷足而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0.贼心不死 姜美美在大学里,学的是机械制造与工艺。 姚远是不希望她学这个的,因为学这个,早晚还是要回到矿机来。而国家未来的工业,在姚远看来,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除却几个靠输血维持的著名企业,其余都不会有什么好的前景,员工的收入,相对于其他行业,也差的很远。 姚远就在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把自己这个观点表达出来,希望姜美美在有机会的时候,设法修改一下自己的专业。 姜美美就问他:“不学这个,学什么好一些?” 姚远想想就说:“可以学金融或者高能物理,或者法律、艺术一类,将来不用进工厂的,出国留学的机会还多一些。” 姜美美却说:“我还是觉得学这个好。国家将来要想强大,就必须建立自己的机械制造体系,这是咱们国家的脊梁。就像你以前跟我说的那样,由于前几年的不正常,造成了这个体系人才大量的流失,再不补充人才,这个体系就面临彻底断代的危险!” 姚远就劝她说:“这个跟你没有关系,再说也不缺你一个人。” 姜美美就反驳说:“怎么就没有关系呀?如果大家都这么想,反正我一个人的决定,也影响不了国家的发展,那么国家不就完了?” 姚远忽然就发现,姜美美变了。他谈的,是个人的前途和利益。而姜美美关心的,却是国家的未来和发展。 姚远就问:“你上这半年学,是不是被什么人洗脑了,怎么变的跟你姐当年差不多了,傻乎乎的?” 姜美美说:“我姐当年是不自量力,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没有知识就想贡献国家,不成国家的累赘就不错啦。我现在不一样,我是先学知识,使自己具备了能力,才考虑为国家做贡献。” 姚远就不高兴说:“怎么说话呢你?有这么说你姐的吗?” 不料抗抗并不生气,淡淡地说:“美美没说错,我当年就是傻子一个。” 姚远和姜美美谈论的东西,她基本听不懂,心里不免就生出自卑感来。 姚远和抗抗在一起久了,知道抗抗心里的感受,还是想替抗抗出气。 “别自以为是。”他说姜美美,“就你大学里学的这点破玩意儿,也敢妄谈为国家做贡献?我不客气地告诉你,你现在学的这些东西,相对于国外先进国家来说,也都是落伍的东西。你在学电子管电路,国外已经在研究晶体管了。你不设法争取名额,到国外去留学长见识,学一堆落后知识有什么用?” 姜美美在大学里,第一年还只是学基础理论,没有接触到电工学。 她噘着嘴说:“知道你厉害,但是你思想反动!傻哥你别总是想你那个小家好不好,你就不能跟我姚大爷和姚大妈学学,成为被大家都尊重的人吗?” 姚远说:“我还没傻到自己找死的地步,你少往沟里带我,现在说的是你。我发现你这脑袋,怎么没有在家里的时候好使了呢?” 姜美美不服说:“学为致用。国家拿出钱来让我们去学习,为我们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莘莘学子学成以后,不思报国,何以为人?连古人都知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道理,我们现代大学生,难道还不如古人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国家,哪有个人?傻哥,你再这样反动,我就不理你了!” 姚远干脆就闭嘴了。小丫头片子,你不让她吃亏几回,她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姜姨和抗抗只是听着他们争论,并不插言。他们说的东西,好多两个人根本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直到姜姨和抗抗吃饱了离开饭桌,两个人还在争论。只是,姚远属于有事放在心里,比较沉闷的那种人。姜美美已经不能接受他的观点,他也就不多说了。剩下的,就是姜美美的长篇大论。 这次争论,对姜抗抗的刺激,却是最大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对理论知识的缺乏了。姚远从不和她说这些,那是因为她不懂。 如此说来,她和姚远之间,还是存在很大知识差距的。将来结了婚,姚远会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呢? 所以,等有机会和姚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抗抗就问姚远,她有没有机会上大学? 原先,姚远是计划着,等有一天大学对外招生了,就让抗抗去报考。可是,他现在已经爱上抗抗了,就有些舍不得让抗抗离开他,去上大学了。 姚远是知道的,七八年国家就会重新开始大学招生。既然抗抗想去上大学,他也不愿意阻拦她。 就对抗抗说:“国家早晚会对外招生的。不过现在离着那个时间还早。你如果想上大学,现在开始学习还来得及。把上的知识捡起来,等开始招生的时候,再突击复习一下,一定会考上的。” 抗抗想半天,又问他:“我啥也不懂,你将来会不会嫌弃我?” 姚远说:“你怎么是啥也不懂呢?你做衣服的本事,就是最厉害的,谁也不如你。” 抗抗就不高兴说:“那算啥本事啊?你和美美说话,好多我都听不懂,你净糊弄我。你将来一定会嫌弃我的。” 姚远就叹一口气说:“美美还是个孩子,还很幼稚,咱不能跟她学。” 抗抗就说:“我还是想上大学。你得像教美美一样,每天教我。” 姚远就答应了。 过年之后,只要做衣服不忙,抗抗就尽量抽出时间来,学习课本上的知识。姚远还是像教美美一样,每天给抗抗布置作业,隔段时间就给她出题考试。晚上两个人并肩坐在姚远屋里,姚远给抗抗上课。 给抗抗上课,姚远就享受了很多,抗抗是他的爱人啊。 于是,趁着抗抗学习,姚远就趁机占便宜。有时候,就把抗抗抱在自己腿上坐着,边讲课边手脚不老实,直到抗抗和他急了,这才罢手。 两个人经常如此学习到半夜,抗抗才回姜姨那里睡觉。姜姨这时候已经不管他们。 都快结婚了,她反倒希望他们多在一起,小两口恩恩爱爱的,她看着也高兴。 她自己看着高兴不行啊,有人看着不高兴。 姚远天天和抗抗在一起,有时候还一起出门,一起去城里玩。他们在一起谈恋爱的事情,也很快被大家知道了。 姚远虽然变得聪明了,再不是傻子。可矿机一万多人呢,还是有不知道的。这事儿传到不知道的人耳朵里,人们就不理解,姜姨为啥把自己好好的一个漂亮大闺女,嫁给个人人都知道的傻子呢? 这时候,这样带着疑问的传言,就很快传播开了。 姚远和抗抗恋爱这事儿,张建军也知道。他心里那个不舒服,就跟吃了苍蝇一般。 特么自己处心积虑没有搞到手的姜抗抗,竟然让这个大傻子给弄去了! 他不甘心啊! 这小子就是那种记吃不记打,关键时刻智商不在线的糊涂蛋。 这个时候,他光顾着吃醋了,忘了自己已经有媳妇了,也忘了姚远打他的时候。光惦记着憋坏,把姚远和抗抗给拆了。 那个时代,大家没有什么娱乐,下午下了班回来,吃饱了也就是挨家的串门子,聚在一起闲聊天,或者打几把扑克。 张建军喜欢玩扑克,经常到前街那边别人家里去,几个人凑在一起打扑克。 到四月份的时候,天气就渐渐暖和了,前街那人家的院子大,往往会聚集不少人。把一盏电灯拉到院子里。大家在院子里坐着,有闲聊天的,也有打扑克的。 这天晚上,张建军又去前街玩。他去的晚了,打扑克的人手满了,轮不到他,就坐在另一边,和七八个男女闲聊。 大家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姚远和抗抗身上了。就有人纳闷,就算姚大傻已经不傻了,可背着个傻子的名号,名声也不好听。姜姨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能让抗抗和姚大傻谈恋爱呢? 这时候,张建军眼珠一转,坏主意就来了。 他就对大家说:“这事儿你们不知道了吧?我们是邻居,我知道啊。” 大家就都看着他。你知道,你就给大家说说呗。 张建军就一脸神秘说:“你们知道,抗抗插队是怎么回来的吗?” 有人就说:“她不是得了肺结核才回来的吗?” 张建军就露出不屑的表情来说:“你看抗抗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得了痨病的样子吗?你们知道什么呀?” 大家想想抗抗的样子,的确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就愈发相信别有隐情。 有人就说:“你就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 张建军就压低了声音说:“抗抗能回来,是靠和她插队的那个村的村长睡觉,才换回来的回城证明!” 大家就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过这种事儿的确有,许多人都听说过,不由就有人相信了。 张建军就继续说:“你们想想,抗抗就是破鞋一个,这事儿和她一起插队的知情都知道,谁还敢要她?她不嫁给姚大傻她能嫁给谁呀?她妈那么厉害,在这事儿上一声不响,那不明摆着吗?她闺女是破鞋,嫁给姚大傻,姚大傻能要她,就算不错了!” 大家恍然大悟,愈发觉得这事儿合理,就都相信了。 那个院子里主人好客,每天晚上不断有人过来。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传播开来。 此后不久,这个谣言,就传到了姜姨的耳朵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1.现世报 四月下旬的一天,姜姨在班上的时候,就有和她关系很好的姐们单独找她,问她,为啥把好好的抗抗给了姚大傻这么个傻子呢? 姜姨就说:“大傻不是傻子啊,厂里别人不能解决的事儿都找他解决,他能是傻子吗?不信你去问张代表,张代表都很看重他呢!再说我整天管着他吃喝,他傻不傻我还不知道啊?” 那人就说:“不管他傻不傻,都不能把抗抗给他!” 姜姨就问:“为啥啊?” 那姐们说:“外面闲话都传满了,你不知道啊?” 姜姨问:“传啥闲话了,我咋没听见?” 那姐们说:“大家都不敢告诉你,瞒着你。全矿机恐怕就你不知道了。” 就把张建军散布的谣言告诉姜姨了。 姜姨气的脸都白了,这不瞎说八道吗?我们抗抗可是正儿八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啊! 那姐们就劝她说:“你不知道唾沫星子淹死人呀?赶紧让你们抗抗和姚大傻断了,要不好好的闺女就让唾沫淹死啦!” 那天,姜姨是哭着回来的,回来就去里屋,躺在炕上,不吃也不喝。 抗抗在那屋做衣服,到点回来做饭,这才发现她妈在里屋炕上躺着,问也不搭腔。 她妈从来都没这样过,就是她爸没的时候,都是强撑着起来做饭收拾的。 抗抗就慌了,跑回去把姚远叫过来。 姚远看着姜姨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摸摸头又不发烧。 他就问:“姜姨,你哪里不舒服啊?要不,我们和你去医院吧?” 这一问不要紧,姜姨竟然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把两个人给吓坏了。 姜姨哭好大一会儿,这才数叨姚远:“你说你闲的没事干,装傻子干啥?这下好,把我们抗抗可坑苦啦!”说完了就又哭。 姚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让姜姨给哭烦了,就大声说:“姜姨,我到底哪里对不住抗抗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姜姨就说:“改,这事儿你改的了吗?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不知道啊?” 这下姚远就更糊涂了问:“哎呀姜姨!到底咋回事,你能不能好好说啊?” 姜姨这才从坑上起来,把外面的传言告诉姚远和抗抗。 抗抗委屈地眼泪一个劲在眼眶里打转,半天对姚远说:“大傻,你要是觉得我不干净,你就别要我!” 姚远这才松一口气说:“多大点事儿啊,你们用得着这样吗?再说抗抗你回城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到底是咋回事我还不知道吗?别理他们,咱该咋地还咋地。” 姜姨就不干了说:“大傻,人要脸树要皮,你不知道啊?外头传成这样,你叫我们娘儿俩今后还怎么做人,还咋有脸出门啊?” 这个时代,女人的名声比生命重要啊!姚远这才感觉到事情严重了。 自古法不责众,传谣言的人那么多,你找谁算账去?人人都有一张嘴,你管天管地,管不住人的这一张嘴呀! 姚远蹲在墙角里,低着头,足足半个小时没吭声。最后站起来说:“抗抗,你去做饭,咱们先吃饭吧?” 姜姨就喊:“都到了这一步了,还吃的下去饭啊?大傻你没心没肺是不是?” 姚远就说:“姜姨,我向你保证,我要不把这个谣言给压下去,让它彻底销声匿迹,我这辈子不娶抗抗,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姜姨知道姚远鬼主意多,他这么着说,姜姨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姜抗抗才敢去厨房里做饭。 这天晚上,姜姨吃的很少,没有往日的三分之一。抗抗心里也不好受,也没有吃多少。 吃着饭,姚远就说:“姜姨,我们都够二十二周岁了。我明天去找于主任,把结婚介绍信开出来去。” 姜姨说:“你刚才还说,不压下谣言去不娶抗抗,这一会儿就变卦啦?” 姚远说:“我开介绍信,不是为了领结婚证,我是带着抗抗去医院婚前检查。没介绍信人家不给查。” 姚远前世的时候,出事之前,已经和女朋友准备结婚了,厂里的这套结婚之前的手续,他还是清楚的。 姜姨听了就问:“你婚前检查干啥?” 姚远说:“我知道抗抗,相信她。我首先要在医学上证明,抗抗是黄花大闺女。” 姜姨就叹口气说:“这个没用,你就是查了,事实再清楚,也封不住别人的嘴!” 姚远就咬牙说:“你别管。我要是封不住他们的嘴,我就不是姚大傻,这辈子就不娶抗抗!” 那时候,领结婚证之前,要先到厂里管计划生育的爱委会开介绍信,拿着这个介绍信,再到到矿机医院妇产科做婚前检查。检查合格,没有不能结婚的疾病,医院给开了体检合格证明,才能拿着介绍信和体检证明,到镇上去领结婚证。 这时候,独生子女政策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上的事儿少,就都合并在爱委会里,没有专门的计划生育办公室。 去医院婚检这事儿,大家都害羞,一般不会去。只要认识医院里的人,不用亲自去,送两包烟,再送些喜糖过去,医生也就把体检表给你填好了。 姚远没有送烟,更不送喜糖。他带着抗抗亲自去了妇产科。 体检的结果,自然证明抗抗是黄花闺女。 然后,姚远这才亲自去找给抗抗做体检的妇产科大夫,送一大包喜糖,说明外面的传言,希望人家再亲笔写一个体检过程。 都是一个厂的,那妇产科大夫自然也听到过这种传闻,她也很生气。 人家姚大厦一点不傻,为啥说人家是傻子呢?更可气的是,抗抗这孩子根本没有那种生活的一点迹象,就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给人家往身上泼这样的脏水?这是谁呀,传这种瞎话,祖宗三代都缺大德了! 她不但给姚远写了证明,还答应帮着姚远辟谣。 姚远辟谣的手段,就厉害的多了。 他首先找到了几个知道这个谣言的人,直接就去人家家里了。 他问人家,你看我是傻子吗?你看抗抗是不是破鞋?我这里有医院和大夫的亲笔证明,不信我再带你去大夫家问问。反正都在一个厂里,隔着不远。你不去我背着你去! 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姚大傻,谁心里都打突突。 大家当然就一口咬定,是听别人说的,先把自己摘干净再说。 你听别人说就算完了?不行!你得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亲自带着我过去找到正主儿,不然我和你没完! 得益于张建军一家人的传言,大家都知道姚大傻混不论,打人往死里打,连厂里那些坏孩子都怕他,一般老百姓看着他这样郑重其事地找到家门上,谁敢得罪他啊? 敢传播抗抗的谣言,往她身上泼脏水,你这可是自己往他枪口上撞。你这张臭嘴招惹上他了,他占着理,你不给他认错道歉,不把传谣言的上家找出来,他能和你算完? 这下好,整个矿机宿舍都闹了个人心惶惶,唯恐让姚大傻给盯上。 没用上三天,谣言的最初传播者,就找到了,当然是张建军。 找到张建军这里,他找不着下家接手,没处抵赖了,这才想起来,姚大傻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你早干什么去了? 姚远现在占着理呢,你不给他个满意的答复,他才不管你爹是什么副主任,非打死你不可! 你爹是副主任咋的,不就是个副的吗?张代表还说拿我当儿子看呢,我还怕你? 张建军吓得躲在他爹家里,不敢出门了。 你不出门就行了?姚远搬个马扎,就在张顺才家门口守着,出来我就打死你! 到这时候,找到传播谣言的正主儿,姜姨也出马了,守在张顺才门口,破口大骂,把全村的人都给招来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厂里也不好出面。姚大傻根本不讲理,张建军不出来,他就不算完! 真让姚远抓着理了,张顺才也不好说话。这事儿张代表知道,但人家装不知道。不仅如此,张代表早就亲口答应了,姚远结婚的时候,代他爹给他当娘家人。张代表是大傻他爹的兵啊,人家这就是表明态度了。 看姚大傻那个架势,不弄个他满意的答复出来,他真就是要把张建军给弄死。 张顺才实在绷不住了,只能亲自出面,去姚远屋里,和他商量解决办法。 姚远心里,早就有解决办法了。不过,他这个解决办法,忒损了。 他要糊个大高帽子,让张建军戴上,再手里拿个铜锣,他亲自押着张建军,在村里走一遍。走一步,张建军就得敲一下锣,喊一声:我造抗抗的谣,我不是人,我混蛋! 张顺才脸都白了。这不只是羞辱他儿子呀,这是要羞辱他们全家人啊! 姚远还蛮有理。 “啊,这就是羞辱你们全家人了?那当初你让红w兵揪着我爹游街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是羞辱我们全家呀?” 张顺才当初整姚叔他爹的时候,也是让他戴着高帽子,拿着铜锣,满大街喊着自己是狗特务的。不喊就打,还往他爹嘴里灌屎尿。 当初,你可是让姚叔他爹矿机六个村子转遍了的,你儿子张建军也得给我六个村子转一遍! 今天,我也准备一桶屎尿提着,咱如法炮制,权当给姚叔他爹报仇了。 这就叫现世报! 这个条件,张顺才是无论如何难以答应呀。 可不答应,姚远的傻脾气就立马就上来了。 你不办?那好说。你不怕我把你儿子打死,你就别办!反正为了抗抗的名声,我这条命都豁出去了!我一条命换你们全家人的命,不服咱就试试,看谁干的过谁! 姚远现在已经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了,张顺才也害怕,怕他真敢玩儿命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2.感谢姐姐 自古以来,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姚大傻本来就傻乎乎的一根筋,这回看架势是真拼命了。 张顺才明明知道他这是变着法儿给他爹报仇,最后也只能咬牙答应了。 不过,姚远也是让了一步,不让张建军转六个村子了,只在一村转一圈。 这也够丢人的了! 最终,张建军还是戴上报纸糊的大高帽子,拿上铜锣和锤子,在姚远押解之下,敲着锣在村子里转了一遍。 他可没有姚叔他爹那样的硬骨头,不是走的大义凛然,而是跟汉奸敲锣喊街没什么两样。 其实,张建军不去喊街,谣言也已经压下去了。 姚远拿着证明,挨个地找传谣言的找了三天,再加上人家妇产大夫那里铁的事实,大家基本明白,这事儿就是张建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是酸的了。 姚远逼着张建军游街,就是为了给姚叔他爹报仇,这个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老厂长这个儿子没白养! 这下不只是张建军,张顺才这个脸也丢到姥姥家去了,三天都没好意思出门。 一九七四年,那位后来的改革家已经复出,率团参加联合国会议。四月中旬,上边就有了明确指示,那场批判运动不许武斗,不许串联,不许影响生产。这样,张顺才武斗的本事用不上,生产他不懂,就又被渐渐排除在领导集体之外,有职无权了。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就是丢人,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强自忍着了。 这件事情,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大快人心的,这叫恶有恶报! 同时,在大多数人眼里,敢和厂级领导这么干,姚远这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姚大傻是滚刀肉,谁都不怕的名声,也从此传了出去。清洁队那俩正副队长,就更不敢惹他了,明知道他装傻,也不敢提让他早上来报到的事儿。 姚远也知道,这一次,是把张顺才彻底得罪了,从此他们就得算真正的仇人了。 不过,姚远既然背上滚刀肉这个名号了,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押着张建军游完街,还把他送回张顺才家里,跟张顺才还挺客气:“张叔,建军这么诋毁抗抗,我这么干也是迫不得已,请张叔你理解。只要张建军知错能改,痛改前非,我和他还是弟兄,你也还是我张叔。这篇咱就揭过去了。” 张顺才恨他恨的牙根痒痒,还得和他装笑脸,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姜姨也觉得姚远这事儿做的过分了,这傻小子真是坏透气儿了。不过,她心里那口气出来了,痛快! 接着就想到,孩子这是给他爹娘报仇呢,也就不说什么了。 话说回来,要不是姚远这么硬气,她们还不知道要受张顺才家多少气呢,干就干了,没啥了不起! 抗抗也没说什么。就张建军那个样子虐待小慧,怎么对待他都不过分! 小慧不但没怨恨姚远,反而感激他。 张建军丢这么大一人,从此变软蛋了,也不打小慧了。不止人变软蛋了,连该硬的地方都不硬了。小慧哪回和他在一起都感觉恶心,浑身打哆嗦。 这下好,张建军再不为这事儿折磨她,彻底解脱了! 姚远听抗抗说了这事儿之后,反而心里不落忍了,这不把人家小慧给坑了吗? 为了弥补这个歉意,姚远把小慧明面上的工资给涨到一块,暗地里还是再偷偷给她五毛。 张顺才知道,这算是姚远给他们家的补偿。 小慧在抗抗那里,挣的比工厂里的一级工都多,也算可以了。再说,还得指望她探听那间屋里的秘密,也就继续让小慧在抗抗那里干。和姚远,也只能继续保持着表面的和气。 有姚远的超前服装样式,又有了小慧过来帮忙之后,抗抗每月的收入已经提高了不止一倍,快过,老师长没了,老师长的儿子,就是他儿子。 张代表过来,厂里许多干部也就不得不过来,特别是那些像小件车间主任一样,用过姚远解决问题的车间领导们,也都会过来。 好多干部,听说张代表过来,也都纷纷找理由前来,连张顺才也不得不来凑热闹。 加上姜姨那边的亲朋,姚远那么大的院子,两套房子,都给挤得满满的。张庆忠带着清洁队的人负责接待宾客,发烟发喜糖,眼看就要忙不过来了。 那个时代的婚礼,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多是结婚这天,亲朋好友们过来,找个长辈主持一下婚礼,讲两句话,新郎新娘给父母鞠个躬,然后大家抽两支烟,吃点喜糖,也就散了,通常宴席也不摆。 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是送个脸盆、暖壶,床单、被面,随钱的很少。随钱也就是三块五块,最好的哥们姐们,能给你十块钱,那就算罕见。大家工资普遍不高。摆席是真摆不起呀。 好多新人结婚,为逃避摆席,在厂里就说在老家结过婚了,回到老家又说在厂里结过了。然后俩人把厂里发的单人床拼在一起,就开始过日子了。 虽然抗抗做衣服挣了不少钱,可姚远考虑姜姨过日子精细,也没有打算摆席。 不料这一次,却是姜姨主动提出来要摆席。来这么多领导,大傻和闺女的这个婚礼,恐怕是矿机少有的一个婚礼了,让她觉得倍有面子。 寡妇人家,最怕别人瞧不起,更怕别人欺负她们。今天,大傻能给她闺女这么一场倍有面子的婚礼,特别是张代表亲自过来给姚远当长辈,给足了她面子,她为啥不摆席,让全矿机的人看看?张代表做为男方家的长辈,摆席他就得参加。他参加,别的领导也就都敢留下了。 早上十点,张代表陪着新郎姚远,从东边院子里出来,到西边姜姨的院子里,去接新娘抗抗。 抗抗穿了自己做的大红袄,下身配了一条素色的长裤,在美美和刘夏的陪同下,从姜姨院子里出来,姜姨也在后面跟着,一起往东边院子里来。 东面宽街上,李乐点燃了鞭炮,整个村子里就传出了经久不绝的鞭炮声。 鞭炮声里,一行人簇拥着新郎新娘进了院子,并排站立在院子中间。 院子正中靠墙的地方,摆了一把椅子。张代表把姜姨让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就自己在她面前站下。这时候,大家知道张代表要讲话,就都安静下来。 张代表冲姜姨叫一声:“姜师傅,亲家。” 这话一出口,大家就都知道,张代表是要代表姚大傻的家长了。老厂长的事还没有结论,张代表不能直白说他是代表老厂长,但意思,大家还是明白的。 姜姨也明白张代表的意思,站起来说:“哎呀,不敢当啊,张代表你也坐下吧?” 张代表又把姜姨按在椅子上坐好,这才继续说:“亲家,今天,我在这里,得叫你一声姐姐。我得感谢姐姐呀,把大厦照顾的这么好。比起姐姐你来,我没有尽到责任,对不起我的老首长,我得向姐姐你学习!” 姜姨眼里就有了泪,回答说:“亲家你客气了。没有亲家你,大傻没有今天!” 张代表就摇头说:“亲家姐姐,这话我得对你说啊。在大厦最困难的时候,不嫌弃他,照顾他,管他吃喝,这种阶级友爱,这个养育之恩,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姐姐,你值得我尊重,值得我叫你一声姐姐!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另外,我还得感谢你,养了个好闺女。今天,你又能把这么好的闺女嫁给大厦,成全这一对新人,更值得我感谢!我在这里,代表大厦的父母,谢谢你!”说完,就规规矩矩地给姜姨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矿机的一把手啊,为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向一个普通的工人鞠躬致谢,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他老首长的孩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他们仿佛看到,大傻他爹,那个爱民如子,铁骨铮铮的老厂长又回来了,就像张代表这样,再次站到了这个院子里。 许多人就为此流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3.祭奠 张代表的深深一躬,为这场婚礼定了基调。从此之后,再不会有任何人,敢于小瞧了姜姨。 接下来,张代表又讲一番话,无非是适应当时的形势,结合着形势,激励一下大家,鼓励一下新人。总之,不得不讲的,空洞的东西就比较多了。 接下来,厂里领导,张顺才、工会主席,还有车间主任,都讲几句。于主任做为单位领导,也讲一番祝贺的说辞,张庆忠结巴着说两句。好发言的李乐却没敢说话,在场的大领导太多,他就不敢胡说八道了。 这就是一种当时的形式,因为大家在厂里开会,政治学习,都是这个形式。 最后,张代表就把姚远和抗抗拉到姜姨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大厦啊,你有今天,得多亏你这位母亲,你要永远记得她对你的恩情啊。你们小两口,给妈妈鞠个躬,咱们这个仪式,就算完成了。” 抗抗红着脸,低下头去给她妈鞠躬,却发现姚远不是鞠躬,而是跪到地上了。 新时代,早就不兴磕头了。姚远这个举动,弄了抗抗个措手不及。可姚远跪下了,自己总不能站着吧? 姚远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姜姨磕了三个头,嘴里喊一声:“妈!” 他这是替姚叔磕头啊。没有这位伟大的母亲,姚叔不会活过这个时代,还能娶妻生子。 姜姨终于等到了大傻喊她妈的这一天,本想脆生生地答应一声,把姚远从地上扶起来。不知怎么的,嘴里却没有说出话来,所有的心酸往事却一起浮上心头,不由地泪流满面,从椅子上起来,抱住姚远,好久才说一声:“儿啊,妈总算等到这一天啦!”接着就放声大哭。 婚宴是在厂里的大食堂里举办的,百十号人,摆了十多席,矿机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张代表参加了姚远和抗抗的婚宴,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拒绝这样的场合。领着媳妇,一起和姜姨,带着姚远和抗抗,挨桌给大家敬酒,表达对大家的谢意。 张顺才看着这一切,心里就什么都不想了。姚远有这么个硬后台撑腰,自己又是不好惹的角色,他不能拿着鸡蛋碰石头,只能看以后的形势变化,做长久之计了。 送走了所有宾客,家里安静下来,天就黑了。姚远和抗抗要陪着姜姨回家。 姜姨就不干说:“你们去哪啊?往后,这边才是你们的家!” 抗抗说:“这边连个锅头都没有,咋吃饭啊?” 姜姨这才明白过来说:“哎呀,咋把这事儿给忘啦?可新媳妇三天以后才能回门呢,这可咋办?要不,我做了给你们送过来?” 姚远说:“妈!我早就是你的儿子啦,你还讲究这个干啥啊?咱们还是一家人,还得在一块吃!” 姜姨就乐:“哎,你这句话我爱听。” 抗抗就不高兴说:“我叫了你二十多年妈,也没见你这样高兴过。” 姜姨刚想反驳,美美就在那边喊上了:“你们还过不过来?不过来我自己吃啦!” 大家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美美在家里呢,怎么把她给忘了? 三个人到姜姨这边来,一进门,见美美已经像往日一样,摆好了饭桌,坐在里面,等着大家吃饭。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姜姨舍得花钱,饭菜比起往日就好了许多,有白面馒头,菜里也放了肉,美美还多炒了一盘鸡蛋。 看见抗抗,美美就说:“还别说,我姐就今天这表情,还像个姐姐的样子。” 抗抗把脑后的短辫子剪了,留了短发。这种头型,在那个时代有个特殊的名称,叫柯香头,是学八大样板戏中一位女主角的样子。 抗抗一留柯香头,样子一下就显得大了不少。 以往的时候,抗抗和美美吵架,从来不知道让着妹妹,倒确实没有个老大的样子,有时候比美美更让姜姨操心。倒是美美,从小就有点老成的样子。 可是,自插队回来以后,抗抗就慢慢地开始变了,到和姚远真正恋爱了,也就稳重了许多,再不和美美争东西了。 抗抗今天只是因为剪了短发显得更像大人一些,倒不是像美美说的那样,才像姐姐。美美这话就有些调侃她姐姐的意思了。 抗抗知道美美逗她,也不说话,把桌上的筷子分给她妈和姚远,自己就默默地坐在门口那里。 这也是姜姨的规矩,不能让男人坐门口。那就只能是抗抗坐门口了。 美美就看到抗抗新裤子膝盖上的两块黑了,问她说:“姐,你裤子咋弄的,怎么才穿一天就脏了?” 抗抗说:“还说呢。给咱妈鞠躬的时候,你傻哥也不知抽哪门子疯,好好的就给咱妈跪下了。守着那么多人,他跪下我还能站着啊?” 婚礼那阵院子里外都是人,美美没地方去,就又跑回这边来了,没看到。 这时候就问:“傻哥,早就不兴下跪了,你不知道啊?” 姚远一本正经说:“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跪妈天经地义。你记住,你将来结婚的时候,也得给妈跪下,她一个人把你们姐俩拉扯大,容易吗?” 美美就点点头说:“傻哥,你有情有义,是个真爷们儿。除了思想反动,其他还真没毛病。” 姜姨就又想哭,赶忙擦一下眼睛说美美:“以后叫姐夫,不许叫傻哥!”接着就对姚远说,“我想喝口酒。大傻啊,你把食堂里剩下来的酒拿过来。” 抗抗就说:“妈!你从来不喝酒,这会儿好好的,咋想起来喝酒啦?” 姜姨说:“谁说我不喝酒啦,我今儿高兴,喝口酒你也不干啊?” 姚远站起来说:“妈,我去拿,我陪着你喝。” 抗抗就看姚远问:“你不说不会喝酒吗,酒席上都是张庆忠和李乐替你喝的,这会儿怎么想起来喝酒了?” 姚远嘿嘿一笑说:“该会喝酒的时候,自然就会了。陪着妈喝酒,我会喝。”说完去厨房找酒去了。 姜抗抗就自言自语:“这人,你就永远猜不透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姜美美就接话说:“千万别猜。就你那个智商,你一猜他就有办法给你下套,让你围着他的思路转,最后就掉他的圈套里了。” 美美明明是说她笨,抗抗挺生气。可仔细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他就抓住张顺才一个怕鬼心理,把这老家伙玩的团团转,不断落到他下的套里去。 这时候,姚远从外面拿了一瓶酒进来,是52°的高粱烧,又从放在外屋炉子上面的搪瓷茶盘里,拿四个茶杯过来。 他先问姜姨:“妈,倒多少?” 姜姨说:“满上!” 抗抗看着她妈说:“这可是高度酒,你行吗?” 姜姨说:“小瞧我?当年这东西我自己喝半瓶,一点事儿没有!” 美美就看着她妈说:“妈,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跟我们差不多大了呢?” 姜姨说:“今儿高兴啊,妈多少年都没有这么高兴的事儿了。” 姚远就把一个茶杯倒满酒,放到姜姨跟前。又问抗抗:“你喝多少?” 抗抗插队的时候就学会喝酒了。那个坏境,大部分人都靠喝酒活着了,不分男女。 抗抗说:“妈喝一杯,我也喝一杯。” 姚远就又倒满一个茶碗给抗抗。接着就问美美:“你呢?” 美美说:“我不会喝酒。你们都喝,也给我倒一点吧。” 姚远就把一个茶杯里倒一点,递给美美,再把剩下的,自己的茶杯倒满。 姜姨就把自己的茶杯端起来了,看看三个孩子说:“你们爸要是活着,看到现在咱们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待会儿睡觉之前,得给他烧点纸,把这喜事儿告诉他。” 抗抗说:“妈!咱不提这事儿行吗?” 姜姨说:“为啥不提呀?这是大家的喜事儿!待会儿过那边去,你也得给你公公婆婆烧纸,我也过去。大傻今天这么好,我对的起他们两口子了!”说着就又想哭。 姚远就赶紧把话接过来说:“妈,咱们喝酒。我和抗抗祝您天天高兴,长命百岁!” 抗抗把杯子端起来,和她妈碰一下,喝一口,把茶杯放下了。 美美傻乎乎地把自己茶杯里那口酒都倒进嘴里了,辣的一个劲吐舌头,拿手往嘴里扇凉气。 姜姨看着美美,终于咧开嘴,笑了。 这个年代,烧纸可是四旧,被严格禁止的,市面上也没有卖烧纸的。可姜姨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烧纸,整整那么一捆,问她也不说从哪儿弄的。 矿机附近没有公共墓地,职工故去,要么火化后回老家埋了,要么就只能寄存在殡仪馆的骨灰代存室里。 抗抗爸的骨灰,姜姨早就送回老家了,她也嘱咐了老家的人,去给丈夫上坟,把抗抗结婚的事告诉他。 姚叔父亲死后,是公家办的,骨灰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母亲跳河以后,尸骨都没有找到。 因此,祭奠他们三位,就只能在院子里了。 为怕别人看见告发,只能等到半夜以后。姜姨就不让大家睡觉,在屋里坐等半夜。 抗抗喝了酒,白天当新娘忙一天,这时候上下眼皮直打架。她妈不许她上炕,她只好坐在马扎上苦苦支撑。实在撑不住,就倚在姚远肩头上迷糊一会儿。这会儿结了婚,倒不怕被她妈看着了。 过了十二点,姜姨早准备了几个小菜,还有杆香,这会儿就分成两份,让姚远拿一份到那边院子里摆上。 然后,四个人就如做贼一般,在两个院子里忙活开了。 姜姨先在自家院子里烧一半烧纸,嘴里小声嘟念着。嘟念完了,又让三个孩子磕头。 接着,又带着姚远和抗抗回那边院子,依样画葫芦来一遍。 总算熬到仪式结束,姜姨回自己家了,抗抗在院子里就把眼睛闭上了。 姚远苦笑一声,摇摇头,抱起抗抗回自己屋了。 这新婚夜让姜姨闹的,什么好事都别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4.迟到的新婚燕尔 这一夜,抗抗睡的很沉,很香。 虽是新婚之夜,姚远看着抗抗睡的跟小懒猫一般,也不忍心打扰她。 忙活一天,他也累了。没一会儿功夫,他也睡过去了。 姚远和抗抗结婚,只添置了一个双人床,其他都没有买。那张单人木头床,让姚远给拆了弄出去。 家里原来姚叔的养父留下来的书橱,换了一下碎掉的玻璃,上面只留一个地方用来放书,其余的抗抗放些自己用得着的东西。而玻璃橱下面还有一溜橱子,就用来放衣服和针头线脑。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写字台,一套沙发和茶几。这在那个时代,这些已经算是相当奢华的家具了,市面上都买不到。 抗抗还让姚远把外屋的沙发和茶几给挪到里屋来了,这样虽然里屋挤吧点,可冬天生炉子的时候,就不至于把沙发和茶几给熏脏了。 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就得生炉子了。 抗抗不懒,结婚前就一直在收拾这间新房,把家具都擦的铮亮,窗子玻璃上还贴了带着大红喜字的窗纸,连天棚都重新糊了新花纸。 这样的新房和布置,在当时就算是最好的,抗抗很满意,动不动就咧着嘴傻乐。 抗抗为人实在,的确不聪明。可是,姚远还就是喜欢她这个憨厚的样子,朴实而无华,宛如一朵寒梅,又如一束白兰。在他的时代里,是找不到如此美好的姑娘的。 虽然睡的晚了,可早上五点半,村头那个大喇叭照样会播音,就把抗抗给吵醒了。 抗抗睁开眼,这才发现没有睡在自家的炕上,身边不是她妈和美美,而是姚远。她接着就想起来,她昨天结婚了。接着,她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姚远也醒了。那大喇叭一响,比闹钟厉害多了。闹钟能关掉啊,大喇叭可是要一直响到上班的。 他伸手过去,抱着抗抗的腰,不让她起来。昨晚什么也没干,他还想着早上起来可以补上。 抗抗就想挣脱他。可是,姚远力气大,她挣脱不开。只好哄着说:“晚上,晚上吧?我得赶紧起来呀!” 姚远迷糊着说:“你平时都没起这么早过,今天是咱们第一天,干吗要起这么早?”他以为抗抗害羞,才要挣扎着起来。抗抗睡懒觉是出名的。 抗抗却努力阻止姚远的手解她的衣扣,嘴里说:“正因为是第一天,咱们才得早起来!” 姚远就放开她问:“为什么?” 抗抗说:“咱们如果起的晚了,让我妈和美美咋想咱们呀?” 姚远琢磨大半天,才明白抗抗的意思,不由得笑了。 的确,这个时代,和他的时代,女人的思想和道德观念,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他忽然就想明白一个道理。旧社会新媳妇新婚第一天要早早起来问候公婆,恐怕不是被逼迫,而是想法和抗抗一样,要证明什么。 姚远只好陪着她起来,收拾洗漱了,去姜姨那边做早饭。 抗抗现在收入高了不少,早饭的质量也就高了不少。有的时候是下鸡蛋面,有的时候是白面馒头加稀粥。还有的时候,抗抗不忙,就包些包子,早上馏了和稀饭咸菜一起吃。 有钱了,就会找到拿钱买需要的粮食的办法。 抗抗和姚远去城里玩的时候,就发现,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存在一个黑市。从黑市上,可以买到全国通用粮票,布票,甚至是工业券。粮食,黑市上也有卖的,白面、棒子面、地瓜面,还有豆类、花生,都有卖的,还不要粮票。 这些东西,当然都是高价的,但对于抗抗的收入,还是能够负担的起。 姜姨一开始是不同意这么做的。粮食又不是不够吃,干吗再花高价买? 但在这个问题上,姚远和抗抗的意见是一致的。我们完全有能力过的更好一些,为什么非要总是吃难以下咽的粗粮呢? 姜姨不是不讲理的人。两个孩子想吃好一点,也有这个条件,她也就妥协了。 于是,粮站里买粮食,就不会像过去一样,拿着细粮去换粗粮,而是把粗粮换成细粮。不足的部分,再到黑市里去买些补上。这样,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就又多了一个任务,让姚远骑着,去城里黑市上买粮食。 姚远和抗抗来到姜姨这边,姜姨还没有起来。抗抗去厨房下面条,姚远就扫院子喂鸡。 过一会儿,姜姨起来,从里屋出来,看看小两口,啥也不说,洗漱去了。 抗抗和姚远好了以后,懂事许多。这结婚第一天就早早起来干活,也对她的心思。孩子这么听话,她还说什么? 一会儿抗抗用碗盛了面条,都放在外屋小方桌上,大家坐下来吃饭。 美美放假在家,肯定不会起这么早,这时候还在里屋炕上睡着。 吃着饭,姜姨就说:“以后你们不用起这么早,就我自己早上得上班,我自己弄点吃的就行了。你们晚起一会儿,等着美美一起吃吧。” 抗抗说:“你自己恐怕连早晚都不弄就上班了,还是我们一起吃吧。待会儿美美起来了,我再给她做。” 姜姨就看着抗抗感慨说:“哎呀,我们抗抗给人家当媳妇了,立马就变大人了,知道关心妈,也知道关心美美了。” 抗抗就不高兴说:“我啥时候不知道关心你啦?你要再这么说,明天我就不起来给你做饭!” 姚远就赶紧打断她们说:“姜姨,” 姜姨就瞪眼看他问:“你叫我啥?” 姚远就抬手打自己嘴一下说:“叫顺嘴了。” 姜姨就咧着嘴笑。 姚远说:“妈,我想着今天把咱们这边厨房南头那个隔墙拆了,弄个门出来。这么着,咱们两边走动,就不用在从院子外面走,直接就从院里过来了。” 姜姨说:“还是别拆吧?你们小两口在一块甜甜蜜蜜的,我再跑顺腿了,忘了,过去碰上,抗抗又该害羞了。” 抗抗就噘嘴说:“妈!你还能说点正经的不,咋老是拿我寻开心呀?” 姜姨就说:“好好,不说啦。家里的事儿啊,你们都长大了,觉着怎么好就怎么办,不用问我。大傻你在外面那么多主意,在家里这点儿事儿,我们听你的就好了。” 姚远就答应着说:“那成,待会儿我拆隔墙。不过咱家妈你还是一家之主,我们干啥事儿还得先向你汇报。” 这话姜姨爱听。 抗抗就问姚远:“家里还有美美呢。你拆了隔墙,两边太方便,万一美美出来上厕所,你也正好出门,撞上了咋办?” 姚远想想,不光美美呀,还有姜姨呢,这还的确是个问题。 他就看着抗抗问:“那就不拆?” 抗抗就抱怨说:“净想些顾头不顾腚的傻主意!” 姚远就不出声了。 过一会儿,姚远就又说:“那就把我原先设想的浴室搬到厨房南头来。”就解释说,“我原先想着吧,去厂里弄个大油桶回来,里面刷上沥青,架到东头院墙那个地方,弄个胶皮管,接上个淋浴头,再安个阀门。夏天白天晒热了水,咱们晚上可以都冲个凉。这样,我就把油桶放在厨房上面,靠隔墙的地方。这样,咱们两边都能用。” 就问抗抗:“这么着行吗?” 因为这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吃水要去公共自来水头那里挑,很背劲。所以,大家还真没有想到要这么干的。姚远来自后世,自然见过这种简易的淋浴设施。 抗抗没见过这种东西,姚远说的办法,应该可以。能在家里淋浴,比去厂里的澡堂方便多了。澡堂离得远,人又多,不适合天天去洗澡。自己家里有个这东西,夏天倒是可以随时冲个凉,的确很方便。 抗抗就没吭声。 姚远就说:“那我就弄了?” 抗抗不耐烦说:“弄吧,弄吧,你都说八遍了,累不累呀?” 姜姨就偷着抿嘴笑。抗抗随她,这傻小子以后也得跟抗抗他爸差不多,在家说了不算。 吃完收拾了,姜姨去上班,抗抗就锁了那边的门,和姚远过这边来。 从抗抗锁门这一个动作上,姚远就看出来,抗抗是大人了,有了姜姨的防范心理,怕美美一个人在那边睡觉,不安全。 回到自己这边院子里来,才七点。抗抗还是有些困,就要去里屋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这一次,姚远可不想再错过机会了,就跟着进来了。 抗抗见他进来,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由就身上紧张起来。可回头一想,自己都是他媳妇了,再不让他动,可就说不过去了。 抗抗就问他:“你插门了没有?” 抗抗这么问,姚远自然就知道,抗抗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反抗他了。就说:“院门我锁了,要不我把屋门也插死?” 抗抗就又问:“要是小慧突然过来咋办啊?” 姚远说:“小慧傻啊,知道咱们新婚,还没事跑过来?” 抗抗又说:“要是美美起来了……” 还没等说完,就让姚远给抱到床上去了。 这一回,抗抗没有反抗,只是把眼睛闭上,由着姚远摆布了。 姚远在上一世,是经历过男女的事的,岛国片也没少看。知道抗抗是第一次,就格外的温柔。 这个时代,食物当中没有过多的营养,抗抗的身体里就没有过多的脂肪积蓄,皮肤雪白细腻,也没有小腹。不像现代的女孩,靠各种手段来紧固自己的身体,衣服一脱,小肚子就挺出来,两侧的赘肉也纷纷造反,原形毕露。 姚远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完美的年轻女孩躯体,当真是爱不释手了,不断地抚摸亲吻,凭着自己的经验,很快就让抗抗有了反应,开始主动迎合他。 姚远干搬运,出过大力气,身上也是肌肉隆起,完美地阐释了男性健美的要素。这高大健壮的身躯,也让抗抗着迷。 两人在一起缠绵了不知多久,这才云停雨住,相拥着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5.安装土淋浴 抗抗从姚远怀里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夏天里,两人怕外面听到动静,把窗子和门都关了,什么都不盖,在屋里也是出一身汗。 抗抗一直很迷恋姚远的身体。 当年姚远背着她,从插队的村里回城。在他后背上,她感受着那铁板一般的脊背,心里就曾经起过异样的感觉。 以后的日子里,两人相恋了,每每依偎在他宽大结实的胸膛上的时候,心里总会不平静。 抗抗是女孩,克制力强一些。这些不一样的情怀,只是她心里知道,却不肯表露分毫出来。 如今,自己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了,就不需要那样含蓄。她醒过来,看着搂着自己的这具强壮的身体,不由得就伸出手去,慢慢地在上面抚摸。 她的小动作,很快就把姚远弄醒了,一下子就抱紧她,把她重新压在身下。 抗抗抱着姚远,娇羞地说了一个字:“疼。” 姚远就住手了。抗抗是初识人间事,过于疯狂了会伤着她。 感觉到姚远不动了,抗抗侧头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挂钟,就说:“九点半啦,美美要起来啦。” 与其这样在一起受罪,倒不如赶紧起来。 姚远起来,摸一把抗抗说:“你身上也全是汗了。我去厂里弄油桶,咱们争取今晚就洗上澡,晚上再好好让你舒服一下。” 抗抗就嗔怪地打他一巴掌,和他一起起来,穿了衣服,去那边院子看姜美美。 姚远骑了自行车出门,没有直接去厂里,而是去了爱委会。 抗抗惦记着考大学,就不能在她上学之前要孩子,他得去爱委会要那个东西。 那时候,那东西外面没有卖的,就得去主管的单位要。 一个大男人,去爱委会跟那帮大姐要这玩意儿,就算姚远来自未来,脸皮厚,也是不好意思。 可这事儿让抗抗去,恐怕抗抗更不好意思。但这东西爱委会只发给有了孩子的,新婚夫妻不主动要人家不给。 姜姨是盼着抱外孙的,可不主张他们不要孩子。要是让她知道,没准儿还会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他们一顿。只好瞒着姜姨,自己舍了老脸,去找管这事儿的大姐。 好在姚远就属于爱委会管,和那大姐熟悉,把人家单独叫出来,吱唔半天,把自己暂时不想要孩子的事情说明白。 那大姐倒是蛮开通的,进屋给他拿一大盒出来,递给他说:“用完了再过来找我。” 姚远这才把那个盒子放到书包里,骑着自行车去了厂里。 姚远早就和小件车间主任说好了,给他弄一个废油桶,再找点沥青。小件车间主任不但给他找了这些,还给他弄了一小桶黑油漆。告诉他,黑油漆刷在桶外面,可以更好地让桶里的水吸收太阳光,热的快一些。 原来,厂里干活更热,工人们早就用这个办法,在厂里洗澡了。 那时候的矿机,除了铸钢和铸造、热锻车间比较脏,有自己的澡堂,大部分是没有澡堂的,大家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自己想办法。 把油桶用麻绳困在自行车后座上,再把沥青和那一小桶黑油漆放到桶里,姚远就骑着自行车出来了。 油桶需要提前在桶璧上开一个方口,到时候将桶固定在厨房房:“不是说好了休息两天再干吗?” 抗抗说:“我不干,人家就会找别人做,主顾就跑了。你再想让人家回来,可就费事了。” 姚远就点点头,抗抗说的有理。 抗抗接着就说:“再说我不是工人,有公家管着,有个节假日,婚假啥的,歇着还有给发钱的。我是自己干,不干就没钱。本来挣的就不多,不干咋办呀?” 姚远就又点点头,不说什么了。 这女人就是怪,结了婚似乎一下子就可以长大,婚前婚后判若两人。抗抗竟然知道守着小慧哭穷了。 沥青化了,姚远找块破布,把铝锅端起来,将沥青都倒进油桶里去,来回滚着油桶,让沥青挂满桶璧。然后,就把黑油漆刷在油桶外面。 这一切都做好了,就把油桶放在太阳地里晒着,自己又骑着自行车,去公路边上的合作社土产商店里,去买胶皮管、阀门和花洒。 油桶上底边的部分,小件车间主任已经给他焊接了一端带管丝的水管,他只要把阀门上到那个水管上,再在阀门上接个对丝,加一个管箍,拧一段一头带丝的水管上去,接上橡皮管,一个带阀门的出水口就做好了,这个难不倒他。 只是,那时候还没有卖淋浴花洒的。 这个他也有办法。买一个喷壶上的白铁做的喷头,直接插在胶皮管里面,一个花洒就算成功了。 从土产商店买了东西回来,他又用从自己屋里拆出来的那个单人床的的木头框架,做了一个长方的木框,放在厨房顶上,用砖头和铁丝固定平稳,将来好把油桶放到里面。 做完这一切,姜姨也下班回来了。待姜姨进了院子,他就给姜姨讲解这些东西将来怎么用。 姜姨就感叹着说:“唉,家里没个男人还就是不行啊。这回有你在,妈就只剩下享福喽!” 姚远就说:“妈,你瞧你说的,这才哪到哪啊?将来咱们还能住高楼,楼里有暖气,再也不用生炉子。而且啊,做饭也不用点火,公家把煤气接到家里来,想做饭,拧一下阀门,火自动就有了。” 姜姨就说:“去!净做美梦,到那时候妈早就没了。” 美美就在后面说:“楼里有暖气,这个不难,我们大学里的教师宿舍就有暖气。姐夫你说的煤气接到家里来,我还真没见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姚远知道,自己又一高兴说漏嘴了,干脆就说:“我爸书橱里有本书,上面就是这么说的。” 姜美美就说:“你把那本书借给我看看呗?” 姚远说:“前几天和你姐收拾房子,不知让我把那本书给放哪儿了,等我找着再给你。” 吃过饭,油桶上的黑油漆干的差不多,姚远就把油桶弄到厨房顶上去,墩在他做的木头框子里,再在墙上打上铁橛,用铁丝把油桶固定在铁橛上,固定结实。 然后就挑了水筲去自来水头那里打水回来,踩着椅子,用水舀子把筲里的水都舀进油桶里,美美在一边帮着他提水。 这油桶还真不小,三担水都没有装满。 那个时代,没有人家里有电风扇。夏天热了,只能扇扇蒲扇。实在热的不行,大家就搬了板凳或者马扎,到宽街上凉快,那里没有遮挡,风会大一些。大家在宽街上,聚在一起坐着,凉快的同时,也聊些家长里短。 赶上最热的时候,有好多人家,都直接把床抬到宽街上来睡。一直到半夜里,山上下来凉风,空气不再那么燥热,这才各自回家睡觉。 赶上这样的热天,身上汗一出,自己摸着都发黏。 这时候,能洗个凉水澡,冲个凉,就别提有多舒服了。 大家通用的办法,就是在院子里放个大铝盆,提前放上水。临睡觉的时候,拿了毛巾,在大铝盆那里,往自己身上浇水冲一遍,然后用毛巾擦干了,趁着凉快,赶紧回屋躺下睡觉。 大铝盆的水,因为提前晒过了,不算很凉。但是家里人口多了,这个办法就不行了。一盆水不够一家人用的呀。 姚远做的这个淋浴设施就先进多了,而且装水多,足够姜姨一家和他用的。而且,里面刷了沥青有保温作用,放出来的水还是热的。甚至有时候出来的水都烫手,不得不再加些凉水进去中和一下水温。 美美学校里有澡堂,已经养成了夏天天天洗澡的习惯,回家反而不适宜了。这下好,最高兴的就是美美了。 九点以后,天黑下来,姚远把自己做的花洒,隔着隔墙放到姜姨那边,然后自己回屋等着。 美美把花洒放到姚远做好的,院墙的支撑上,就可以美美地冲个凉了。 美美洗完了姜姨洗。姜姨洗完了就把花洒再从隔墙上放到姚远这边来,招呼一声,姚远就和抗抗从屋里出来了。 当然是抗抗先洗。不过抗抗这边有个免费仆人替她搓背打肥皂。那时候没有洗浴液。 这个活姚远当然愿意干了,抗抗在花洒下面站着不动就行了,仆人都替她干了。酬劳当然有了,趁机摸摸这里,揉揉那里,赚小便宜呗。 抗抗洗完了,就轮到姚远了。抗抗也不闲着,趁机报复是一定的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无声地闹,怕动静大了那边姜姨和美美听见。 在院子里闹够了,情绪调动上来,接着就该回屋上演大戏了。 姚远安装了这个淋浴设施之后不久,村里就有许多人家,也模仿着安上了,一时弄得矿机的废油桶变了紧俏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6.啥叫好日子 一九七四年的下半年开始,一直到一九七五年的冬天,这是自动乱以来,国家向好发展的最好时期,社会也日趋稳定。 特别是那位中国未来的改革家主持工作以后,专门开会,严厉抨击了过去的错误,要求国家必须把主要精力放在生产恢复和发展上。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那些过去已经被人们快要遗忘的生活要素,又开始逐渐地死灰复燃了。 姚远不可能把历史大事件都记住,他也是要看每天的报纸,听那个挂在村头电线杆上的大喇叭,早上起来每天广播新闻和报纸摘要,来判断国家已经走到了什么时期。 这时候,他就回忆起来,小翻领的列宁装加有机玻璃的扣子,应该成为了第一个复苏的女性时装款式。因为这种服装,姚远上小学的时候就穿过。那是穿他妈的。 那时候大家都穷,上学的男孩衣服烂的快,尤其是姚远这种喜欢打架,调皮捣蛋的孩子,衣服自然是不等有了新的,旧的就已经穿不得了。 没了衣裳穿,就只能穿她妈的,他爸的他穿着大。 穿女式服装,姚远虽然那时候还小,也觉得不好意思。可他四下里一看,像他这种情况的,有好几个呢,也就不在乎了。 当然了,这时代的男式服装,还是离不开军装和黑灰的中山装,没有太大变化。 他骑自行车去城里的商店,果然就看到了列宁装和零卖的有机玻璃扣子。于是回来以后,他就把这种服装样式画出来,让抗抗照着做样品。 这时候,他已经像抗抗一样,可以凭借服装的款式,自己去画裁剪图,不用再照着姚叔他妈那本裁剪书,比着葫芦画瓢了。 他大胆地对列宁装做了改进,加大了收腰,缩小了服装下摆,这样,做出来的效果就增加了曲线美,更加合身,穿在身上可以尽显女性身材了。 刘夏和邵玲这一般人,已经习惯了抗抗的无所不能。只要商店里有新的衣裳款式,抗抗就一定能做出来,而且抗抗做出来的,一定比商店里买的更合身,更漂亮。 于是,外面刚刚时兴列宁装,刘夏和邵玲就已经穿在身上了。 都是列宁装,外面有卖的,那肯定就是国家让穿了。抗抗做的只是更好看而已,并不违禁。这样的擦边球,也就只能是姚远可以想得到。 秋天的时候,抗抗就又忙碌起来了。 有姚远这个天机泄露大师在,抗抗的活是永远做不完的,收入也一天比一天在增加。 那台姚叔他妈留下的缝纫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加速运转,故障率开始升高,仗着姚远的无所不能,换了不少零件,皮带更是不知换了多少条,还能勉强维持运转。 姚远就打算着,再给抗抗买个新的缝纫机。 再买缝纫机,就得买新式的,自带锁边机的那种了,而且,姚远还打算买两台。 小慧在这里,有两台缝纫机的话,抗抗和小慧就可以同时干活,剩下的裁剪和熨烫衣服,姚远一个人也就做了。姜姨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过来帮忙,那样效率会更高一些。 抗抗当然是支持姚远的。两个人已经在一个屋子里生活,平日里沟通更多,她不免就接触姚远的超前思想更多。效率,绩效比,利润最大化这些东西,她基本可以理解了。 这天晚上,吃着饭,姚远就把自己的想法对姜姨说了。抗抗挣了钱都给姜姨,她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呀。 姜姨却不同意买缝纫机。 还没听说谁家换缝纫机的呢,那东西你会修,坏了修修又不是不能使。 姚远就和她解释,那台机子现在坏的频率太高,老是这么着修,一天大部分时间用在维修上,不能干活,多耽误事儿啊? 姚远就和她算账:“你看妈,缝纫机好好的,抗抗一天能做两件衣裳,挣五块钱。现在它总坏呀,老得修,耽误时间。这样抗抗就只能做一件衣裳,挣两块五了。这每月还得给小慧开工钱,一月就赚不了几块钱了。缝纫机一百五一台,抗抗每月多挣七八十块钱,俩月就把缝纫机钱挣回来了。你算算,哪个划算?” 姜姨想想,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就答应了。 可接着姜姨就又不干了,因为姚远不是要买一台,而是要买两台。 两台,加上锁边机,就得花三百多。没有工业卷,还得到黑市去淘换,这样算下来,两台缝纫机就得花将近三百五十块钱! “买一台新的,那台旧的继续使着。”姜姨就下了决定。 这一回,姚远再怎么和她算账,姜姨都不听了。 有一台新的,旧的就不会用那么频繁,反正姚远会修,有时间修了,干吗非要换新的? 抗抗就有些不高兴。钱都是她和姚远挣来的,花的时候自己反倒没权利做主。再说了,我们这是干正事儿,又不是乱花。 “妈!”抗抗声音就高了说,“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们这是正事儿上需要钱。你老这么霸着,我们咋干正事儿啊?你要再这么不讲理,以后挣钱我就不给你了!” 这下姜姨就急了,瞪眼看着抗抗喊:“我霸着你的钱了?我把你从小养这么大,你花我多少钱?要不你把花我的钱都还回来!” 抗抗就不敢说话了。 姜姨还不想算完,兀自伤心着说:“人家真是讲的一点错没有,真是闺女大了不中留!大傻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先嫌你妈了。好,我不霸着你的钱,我都给你!从明天开始,你们过你们的,就不要过来吃了。我在这边就是死了,都不用你管!” 说着话,姜姨去里屋开了橱子,拿出一个红布包来,摊开扔在抗抗面前的桌子上。 姜姨说:“这是你和大傻所有的钱,还有我给你们存的死期存单,都拿回去。从明天开始,你自己过去吧,我还不愿意操这份心了呢!” 抗抗看她妈真的生气了,就哭了。 她心里也不舒服。她妈总是这么不讲理,她又没说什么,干吗冲她发这么大脾气呀? 抗抗也不拿钱和存折,“呼”一下从马扎上站起来,赌气回东边自己屋里去了。 这顿饭吃到一半,大家就都不用吃了。 姜姨坐在那里生气,姚远也不敢走啊。 看姜姨脸色难看,只好劝她说:“妈,你别生气啊。抗抗不对,不会说话,我待会儿说她。” 姜姨就又冲着姚远去了:“说她?你敢说她啊?我早就告诉你说,女人不能惯,你就是不听!你看看让你把抗抗惯的,想咋样就咋样,无法无天!你还说她,你过去不挨她骂就算不错!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本事大的,连张顺才都怕你,回家咋就这么怂呢?你还长不长点出息啦?” 姚远心里这个气呀,心说那可是你亲闺女,你这是干啥啊?挑拨着我去打抗抗?你这是打算给抗抗当妈呢,还是打算给她当婆婆? 姚远也不愿意和姜姨呆着了,这主儿急了眼蛮不讲理呀。 他说:“那什么,这么着。这缝纫机呢,就听妈你的,买一台新的,旧的我修着用。我回去说说抗抗,让她过来给你道歉。要是抗抗给你赔了不是,你可不能再生气了,好不好?” 姜姨就翻着眼皮看他说:“你还敢说她,骗谁呀?把你们的钱都拿着给她,以后我再不管你们的闲事!” 姚远不拿那些钱和存折,不声不响地走了。 这边,抗抗正趴在里屋床上哭呢。 姚远在外屋晾衣绳上拽下抗抗的毛巾来,又从缸里舀水进脸盆里,把毛巾弄湿了,拧干水,进里屋,看着抗抗问:“多大点儿事儿,跟自己妈,值得吗?” 抗抗就抬起头来说:“我妈就是见钱眼开,老抠门儿。钱到她手里,你想要就要不出来了。” 姚远就趁抗抗抬头的机会,把她脸给擦一遍,笑她说:“小脸都哭花了,变小猫脸了。” 抗抗接过毛巾来,坐起来说:“要不,咱挣钱就真不给妈了?她老这样抠着咱,真是太难受了!” 姚远严肃了说:“现在不是给不给她的问题。妈生气了,那样子看着还挺伤心。你得过去给她认个错,要不气出她毛病来怎么办?” 抗抗赌气说:“我才不给她认错。她整天无事生非的,动不动就发脾气。我就是一句气话,又没说什么,她用得着生那么大的气嘛。” 姚远就生气说:“你还想说什么呀?妈苦日子过惯了,当然稀罕钱了。她攒钱为谁呀,不还是为了咱们?你怎么能说挣钱不给她呢?” 抗抗说:“给她的结果,就是我们正事儿都办不成。以后咱们还得有花钱的时候,还得问她要,还得吵架,还不如干脆不给她。咱们只要不乱花钱,好好伺候着她,她想要什么给她买就是了,干吗非要把钱给她?再说她自己也有工资。” 姚远就叹口气说:“抗抗啊,咱们拼命挣钱又是为了什么呀?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啥叫好日子啊?不是能吃上白面,吃上肉就是好日子。好日子是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在一起。妈高高兴兴的,咱们也高高兴兴的,这才叫好日子啊!要不然,咱们挣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抗抗就不说话了。 姚远就又说:“妈这辈子不容易。为了你,不惜不要脸面,去镇上和人家撒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把你填的志愿表要回来。没有妈,你现在在几千里以外,你就是出什么事儿,我本事再大,也不能把你弄回来呀?没有妈,我可能就饿死了,也没有今天。 你说过的,妈就像一只抱窝的老母鸡一样,扎煞着两个翅膀,保护着咱们。有这样一个妈,是你的幸福和骄傲,也是我的啊,你怎么可以惹她伤心,惹她生气呢?” 抗抗就又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7.想不到一起 抗抗和姚远再回来的时候,姜姨还坐在饭桌跟前,没有动。饭桌上的饭也没有收拾。 姚远推着抗抗进屋,顺手把屋门关上。 抗抗站在门边,低头冲着她妈说:“妈,我错了,你别生气。” 姜姨看看抗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是我闺女,我跟你生啥气?赶紧吃饭!” 抗抗过去说:“饭都凉了,我去热热。”就端了桌上的菜去厨房,点火再热一下。 抗抗出去了,姜姨就看一眼姚远,指指身边的马扎。姚远就过去坐下。 姜姨就问他:“你怎么把她哄过来的?” 姚远说:“妈,抗抗一直很懂事,她自己知道错了,主动过来的。” 姜姨就撇撇嘴。她才不信抗抗会这么懂事。 待抗抗热了菜回来,姜姨就又把那个放着存折和钱的红布包拿过来,对抗抗说:“不是妈抠着你们。你们结婚,把家里的钱花差不多了。现在,这个死期存折上有二百,还没到期。这个活期的还有一百来块,你上月给我的七十多块,我还没来得及存。 你们要买两台缝纫机,就得把死期的提前提出来,利息就没有了。你没有个正式工作,生个病闹个灾,得自己掏钱看呀,手里没一点钱行吗?自己做买卖,也得留着点钱应急。妈攒钱干啥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妈还不是为了你?” 抗抗说:“你刚才跟我这么说,我就不和你赌气了。” 姜姨就又不干了说:“合着刚才吵架还怨我啦,那你还跟我认啥错?” 姚远就捅抗抗一下。抗抗就说:“我也没说怨你呀。大傻说了,不管对错,都不能惹你生气。妈,我从小就说话不好听,你又不是不知道,用得着跟我生气吗?” 姜姨瞅她闺女一眼说:“我要是跟你生气,早就气死了。这钱你要是觉得放妈这里不放心,你就自己拿着,妈才懒得替你操心。” 抗抗说:“你干啥呀妈?我都认错了,你还得怎么着啊?” 姚远赶紧接话说:“妈,抗抗说了,你生活经验比我们多,比我们想的细。这钱啊,还是你来管。”就看抗抗,“是不是抗抗?” 抗抗说:“本来就是该妈管着,我又没说不让她管。” 姜姨就叹口气说:“你呀,也就是嫁给了大傻。要是嫁给别人呀,我得替你把心操碎了!” 姚远把一个馒头递给姜姨说:“先吃饭,要不待会儿菜又凉了。” 这天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抗抗瞪眼瞅着天棚想心事,想半天就对姚远说:“我还是觉得,以后钱不能都给妈。咱们手里没钱,去城里玩都得问她要,还不敢跟她说是出去玩,要不一分钱都要不出来。” 姚远说:“妈还不到五十,老是一个人,脾气难免就会古怪一些。可是妈不容易,咱们得让着她。我想着啊,咱们出去玩的时候,应该带着妈,让她也出去散散心,高兴高兴,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家里。” 抗抗就“嗤”一声笑了说:“你想什么呢?咱们出去玩她都不干,你还带着她?”接着翻过身来,看着姚远问,“你说妈不到五十,啥意思啊?” 姚远说:“我的意思吧,妈这个年纪,还是可以再往前走一步的。” 抗抗就伸手打他一下说:“不许胡说!妈这个岁数再那什么,绝对不行!你看有正经人,这个岁数再嫁人的吗?人家知道了笑话不说,咱们的脸往哪儿搁啊?人家会骂咱们不孝顺的!” 姚远就叹一口气,不说什么了。 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以及社会风俗,和他熟悉的那个时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姜姨不到五十,说个再嫁人,抗抗首先就不同意。估计姜姨那边,就是心里有想法,嘴里也不敢说出来。 那么,唯一可以令姜姨生活的快乐一些的办法,就是陪着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可是,出远门,在外面住宿,这个也是做不到的。经济不允许不说,住宿需要介绍信。不出公差,介绍信是开不出来的。 想半天,姚远就对抗抗说:“妈这个岁数,应该快到更年期了,不能让她总一个人呆着,咱们得抽时间和她出去转转,哄着她高兴。” 抗抗就问:“更年期是个啥东西啊?” 姚远看看抗抗,心想,这个时候,不会连更年期这个概念都没有吧? 可看抗抗的样子,还真就是一脸茫然。姚远只好给她解释更年期的意思。 抗抗听了,趴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出声。 姚远就看着她问:“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过一会儿抗抗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这些知识都是哪里来的?连更年期你都知道。咱们第一次的时候,你知道怎么让我舒服,不弄疼我,还知道怎么不让我怀孕。你说,你这些妇科知识都是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和别人有过?你整天和邵玲在一块,都干啥了?” 姚远看着抗抗,好久都不知道说什么。老天爷,这个姜抗抗,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你说?说着她妈,怎么忽然就想到这里来了? 抗抗爱吃醋,这事儿要是解释不清楚,就不仅仅是她妈的问题了。 幸亏姚远培养干部当的,脑子反应飞快,想想就说:“你忘了我在哪儿工作了?爱委会呀。那帮大姐整天给新婚夫妻讲这些知识啊,让你去听你又不去。我没事儿下班去早了,就混进去听听,所以我知道,你不知道。” 抗抗说:“你拉倒吧。这么丢人的事儿人家会公开讲,我才不相信!” 爱委会的确是有这个宣传活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按车间划分,组织育龄妇女,到爱委会那里,讲解妇幼保健知识,当然也包括如何正确使用避孕工具。但绝对不会讲怎么让自己的老婆舒服,更不会讲初夜怎么不弄疼老婆。 姚远估计抗抗害羞,不会去爱委会听这个,就继续蒙她说:“你去听一回不就知道了?” 抗抗就捂着脸说:“羞死人了,我才不去!” 姚远心说你不去正好,去了一听,没有我说的这个,那才麻烦大了! 还得防备着她万一好奇心萌动,真的鼓起勇气去听。就说:“不听不听吧。不过我听多了,差不多都会讲了,我给你讲也是一样。” 抗抗就埋怨说:“你说你个大老爷们,整天跑去听这个,你不觉得丢人啊?” 姚远说:“我在外面是傻子啊,傻子去哪里都不知道丢人。” 抗抗说:“你拉倒吧,大家早就知道你不是傻子啦。” 姚远说:“我在大家不知道之前去听的,又不是现在去的。” 抗抗说:“那更丢人!好多人都知道你是装傻,装傻装到老娘们儿堆里去了,你还好意思说呢!” 姚远知道越解释就越麻烦,干脆就不解释,问她说:“你到底想听还是不想听啦?” 抗抗就不出声了。 姚远讲的保健知识,就不单纯是保健知识了。当然他保健知识本来就知道不了多少,大部分估计是岛国知识。讲着讲着,抗抗就羞红了脸,钻到他怀里去了。 现在,厂里开始抓生产,姜姨再像以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不上班,就会被扣工资。所以,只有礼拜天的时候,姜姨才会在家里歇着。 而礼拜天的时候,姚远要去火车站那里干搬运工。 搬运工不干了,每月就会少十五斤粮食和五块钱。 但姚远心里,是真的爱着姜姨的。姜姨过着清苦又没有多少乐趣的生活,却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孩子,还有他。怪不得姚叔总是愿意说姜姨,这的确是一个值得他尊敬的,伟大的母亲。 姚远就和抗抗商量,火车站的搬运工他不想干了。虽然损失了十五斤粮食和五块钱,可是,这样他们可以有时间在姜姨礼拜天歇着的时候,多陪陪她,和她出去走走。去城里逛逛,或者是去爬山。就算守着她在家里呆着,也比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好得多。 抗抗做衣服的收入高了,又找到了能买高价粮的黑市,就是姚远不干了,他们的粮食也够吃。再说火车站那个活太累,抗抗怕累坏姚远,本来就不想让他去,也就不反对。 可是,姚远要陪着她妈,抗抗就笑了说:“我妈不是你想的那样,会感到寂寞,她有的是朋友玩,不信你就看着。她歇着的时候,一点都不会闷的,连让她帮我跑几件衣裳她都没时间。” 接着就又不无忧虑地说:“你不干了,你的五块钱也没了。到时候咱们想出去的话,可就真没钱了。” 姚远就怪她说:“你怎么那么笨呢。你不会从你挣的钱里面,每月都偷偷抽出点来藏着,这样咱不是就又有钱了吗?” 抗抗就生气说:“是你让我每月把钱都给妈的!再说我妈那么精明,我每月挣的钱她都能给我算到几角几分,我瞒的了她吗?” 哎呀,这还真是个麻烦,姚远不由一个劲挠头。 想半天说:“这样,你挣了钱先不给妈,咱们俩先商量好了怎么骗她,统一了口径,把钱留出来,然后再交给她。” 抗抗还是比较了解她妈的。再一个礼拜六,晚上吃饭的时候,姚远提出来,他们小两口要礼拜天陪着姜姨一起去城里玩的时候,姜姨并没有答应一起去。 “城里车水马龙,乱糟糟的,我一个老太婆,去那个地方干啥,找罪受啊?”姜姨说,“那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地方,你们愿意去就去吧,记着少乱七八糟的花冤枉钱!” 姚远就问:“那我们去城里了,你在家里干啥?” 姜姨说:“我事儿多着呢。你赵婶子弄几个鞋垫子的花样,我得去描回来。我还想跟着邵玲她妈学织毛衣呢。她会打带地垄的那种,可好看了。抗抗做衣裳忙,我会打毛衣了,就不用她再费这个时间了。还有……” 姜姨总共说了不下七八个想法,听的姚远直挠头。 抗抗就在一边偷偷地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8.锻炼的乐趣 姚远终于知道,姜姨是有姜姨的乐趣的,这个强求不得。 而抗抗的乐趣是什么呢? 仔细想想,抗抗还真是没有什么乐趣。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就是花在做衣服上,剩下的时间,就是和他在一起。 抗抗很依恋他,喜欢和他静静地呆着。在家里的时候,喜欢让他抱着,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头贴在他胸上,就那样不说也不动。 有时候,姚远都怀疑,这还是那个大咧咧的抗抗吗? 抗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姚远竟然没有注意到。似乎是从她插队的地方回来以后,抗抗就逐渐地变的安静了。 原本,姚远是最喜欢这样安静的女孩的。前一世三十多了不结婚,就是他想找到这样一个女孩做自己的妻子。 可惜,安静的女孩不漂亮,漂亮的女孩不安静。 现在,如愿以偿了,姚远却担心起来。 抗抗心里,兴许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想抗抗不高兴,更不想她这么安静,安静地让他害怕。 有一天,从姜姨那边吃饭回来,姚远坐在沙发上,抗抗就又坐到他腿上,抱着他了。 他搂着抗抗的腰,忍不住问:“抗抗,你心里有事儿,是不是啊?” 抗抗就轻声回答他一句:“没有。” 姚远就再问:“那你为啥总是这么安静了呢?你以前好说好动的,突然这么安静了,我心里有点害怕。” 抗抗说:“以前我傻啊,现在不傻了。”声音依旧是弱弱的。 姚远想半天,也不明白抗抗的意思。就问她:“你给我说说,以前怎么傻了,你都想到什么了?” 抗抗就坐直了身子,冲着他憨厚地一笑说:“以前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一直骂我傻的吗?” 姚远问:“那现在呢?” 抗抗说:“现在不傻了。” 姚远就又问:“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就不傻了?” 抗抗说:“现在我知道,我就是个小女子,外面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好了。现在,我过的很好啊,有本事挣钱,咱们饿不着,还能吃上细粮。最重要的,我还有你,不管遇上多大的困难,只要有你,我就不怕。我就是愿意和你在一起,让你这么抱着我,可以什么都不想,真的好舒服,舒服的都不想说话。要是可以不用做衣服挣钱,你也可以不用上班,咱们可以天天这样在一起,那多好啊。” 姚远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抗抗的内心还是这样简单,这样纯洁。她这是在享受她的幸福呢。 姚远不由就又把她重新抱在怀里,问她:“那考大学呢,也不想了?” 抗抗说:“不想了。就是美美老是瞧不起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姚远就说:“大学还是要考的,知识多了,眼界才能更开阔。将来,咱们的服装生意会越做越大,会有自己的工厂,有自己的专卖店,有自己的品牌,还会有自己的公司。没有丰富的知识和更开阔的眼界,这一切是做不到的。” 抗抗就问:“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姚远就告诉她:“未来的世界,是你无法想象的。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也许,等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说的这些好日子,就会到来了。” 抗抗就在他怀里笑。对姚远说的这些,她还是半信半疑的。然后她就说:“咱们干吗要那么多东西呀?有妈,有你还有我,咱们就像现在这样生活,我觉得就是最好的。” 姚远就不说话了。 他同样会有抗抗的幻想,可是他不会生活在幻想里。 感受过现代竞争机制的他,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未来的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安于现状等于是死路一条,就是想保住最低的收入都不可能。 就像他经历的矿机一样,他离开的时候,矿机就是在安于现状,已经开始出现严重的危机。他出工伤事故之前,还在和一些有进取心的干部,在做一个新产品计划,试图说服老总,上马新的项目。只有这样,矿机才能真正走出困境。 如今,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没有必要再想。 他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学历证明,无法去考大学。就算可以,把抗抗一个人留在家里经营服装,他也不放心。倒不如他留下来,让抗抗去上大学,学些专门的知识回来,以后才能更好地发展。 抗抗现在的状态,是他最爱的。可是,为了明天,他不能让抗抗这样,还得让她有更大的进取心,有更好的精神状态,为他们的将来做好准备。 他做的第一步,就是从抗抗的身体入手。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是无法应付将来的紧张生活的,无论是未来的大学生活,还是以后经营和管理公司。 抗抗整天的坐在屋里做衣服,对身体健康十分不利。他就哄着她,早上和他一起早早起床。 早上村头那个大喇叭播音的时候,他就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抗抗,从被窝里拉出来。在她闭着眼抱怨他的时候,帮她穿好衣服和鞋子,然后就拉着她出门,向村子北面的山岭前进,一口气爬到山过话,却彼此知道,碰到的次数多了,就互相开始打招呼,最后成为朋友。 姜姨最终还是拧不过姚远和抗抗,跟着上山了,很快也感受到了爬山的好处,最后就成了姜姨先起来,把他们两个人叫起来,然后大家一起出门。 晚上的时候,只要抗抗不急着赶活,姚远还会拉着抗抗,去村南的公路上散步,最后又把姜姨也拉出去,成为小两口陪着她散步。 这是姚远穿越回来,第一次把他那个时代的健康理念,成功输出到姜姨和抗抗身上,不免就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冬天的时候,是抗抗最忙碌的时候。可是,这个冬天,却有些意外。 国家政策的微小变化,体现在民间的时候,一些本质的变化,都是料想不到的。 上面监管的松了,大家看到抗抗做衣服挣钱,就有胆子大又手巧的职工,开始利用业余时间,也偷偷替别人做衣服挣钱。这样,原本属于抗抗的,一些容易做的活,就被别人抢了去。 抗抗是指望这个手艺吃饭,别人是可有可无的赚点外快,价格肯定就比抗抗要的低一些,生意也就归了别人了。 只有那些中山装、套装一类的,没有经验做不出来的服装,才会拿到抗抗这里来做。 经济好转,产量上去了,毛线就会慢慢走入普通百姓的生活里来,要不姜姨都要学着织毛衣呢。 冬天的时候,原本属于特殊人群穿的,奢饰品的毛衣,很快就普及了,成功代替了过去肥大的棉袄棉裤,抗抗的棉衣制作也生意清淡下来。 毛衣毛裤可以紧绷在身上,可以更好地塑造人们的体型。有这个条件,人们对外衣的合适性,就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于是,鸡腿裤,收腰紧身外衣,就很快重新出现,并有全面流行的趋势。 这就是民间百姓对政策的理解能力,不能不说,也算是一种智慧。 这种衣服,抗抗也能做,但姚远没有让她接。 姚远是多少记得一些后世的变化的。一场更大更猛烈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风暴来临的时候,所有这些恢复过来的美好和审美,将被当做资产阶级复辟的特征,遭到严厉打击。 这时候去做这个,日后必然会成为被斗争的把柄。 而那个时候,被斗争的惨烈,是现在人难以想象的。对人格和身体的侮辱,也不是抗抗这个性格可以承受的。 多少人就是因为无法承受这种痛苦,而被迫选择自杀啊,连姚叔父亲这样的硬汉都受不了,何况是抗抗? 当然,他不能告诉抗抗真正的原因,只告诉她,这种服装,已经超出了政治允许的范围,做这个,会犯政治错误,很危险。 可是,不做这个,又有那么多和抗抗抢活干的,抗抗就接不到多少活。一个十二月,抗抗只挣了五十多块钱,给了小慧工钱,连十块钱都剩不下。 小慧知道抗抗这月生意不好,不想要这么多钱,姚远还是让抗抗给了她。 承受失败的风险,严守约定,也是对抗抗的一种锻炼。 抗抗心里不高兴。人家都能做的衣服,为啥她就不能做?原先姚远可不是这样的,他都是走在流行趋势前面的,这回这是咋了? 但抗抗已经习惯了把姚远当主心骨,听他的话。他不让做,兴许就有他的道理。 可眼看新年就又要来了,挣不到钱,这个年咋过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69.不说人话 元旦之前,姚远找小慧谈了一次话。 抗抗的生意清淡,接到的活自己做都很轻松,就不能再用小慧了。 小慧懂事,知道姚远说的是实话,也没多说什么,就回去了。 抗抗却不干了。 小慧今年过的不受委屈,就是因为在这里干,时不时地告诉张顺才一些假消息。张顺才用得着她,不敢过于对她不好,她才能在张家呆的下去,少受欺负,张建军才不敢打他。你这样让她回家,她不又要掉到火坑里去呀? 姚远就问她:“你自己都要挣不出吃来了,上哪儿弄钱给小慧开工钱?” 抗抗说:“咱不是还有积蓄吗?” 姚远接着问:“积蓄花完了呢?” 抗抗说:“我也不见得每月都生意不好,也许一月份咱们能好点呢?” 姚远问:“我教你的趋势估算办法呢,你忘了还是不会估算?一月份你的估算收入,恐怕还没有十二月份高,你不知道吗?” 抗抗就噘嘴,半天说:“可是,就这样不用小慧了,我总觉得不对,咱们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呀?” 姚远说:“同情是有限度的。你自顾不暇了还盲目发善心去同情别人,你打算把自己也搭进去吗?你记住,只有先保住自己,才能在将来有机会帮助别人。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抗抗就问他:“你做人的出发点,是不是就是先保自己?你原来装傻充愣,也是这个目的,对不对?” 姚远就点点头说:“对了。我如果不先保住自己,怎么有能力把你从农村弄回来?你回不来这个后果严重,还是我装傻充楞这个后果严重?舍小取大,这个道理你也不明白吗?” 抗抗不说话,好久才说:“反正,我就是觉得你心太狠。” 姚远说:“该狠的时候不狠,最后坑的就是自己!别在这里烦我,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 姚远之所以对抗抗这么严厉,就是要让她记住,这是做生意必须遵循的原则,也是做人必须遵循的原则。不这样严厉地对待她,她永远都不会长记性。 抗抗气的好几天不搭理他,但最终还是和他和好了。这说明,抗抗慢慢的自己想明白了。 抗抗一月份的时候,果然仍旧生意不好。但不用给小慧开工钱,勉强还算过得去。 小慧通过和姚远的接触,长了不少心眼。回到张家,她按照姚远教的,告诉张顺才,抗抗只是说这俩月生意不好,暂时不能用她,等有活的时候,还会找她。 张顺才媳妇就说:“这快过年了都没生意,以后更不行,别听她糊弄你。还是让你爸在厂里给你找个事做算了。” 张顺才每天询问小慧,却多少的知道抗抗为什么生意不好。凭着他对政治的敏感性,也觉得抗抗做的对。不能去冒险做那些国家不允许的,饱含资产阶级品味的东西,事情早晚会起变化。 抗抗的这个思路,和他现在暂时隐忍,等待变化的套路如出一辙。 这让他非常吃惊。抗抗这么小的年龄,竟然能够看这么透彻,当真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他就问小慧:“这是抗抗自己的主意?” 小慧就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说:“那些衣服抗抗都会做,她肯定想做。是姚大傻不让她做。为这个,他们两个还吵架,吵得很厉害。最后,最后姚大傻说了一句话,抗抗就不做了。” 张顺才就盯着小慧问:“大傻说啥了?” 小慧说:“姚大傻说,说,他说的太吓人了。” 张顺才就不难烦了问:“他到底说什么了,你倒是说呀?” 小慧这才说:“姚大傻说,这是他妈说的,坚决不许做。可是,他妈不是死了吗?” 张顺才接着问:“那抗抗呢,她什么反应?” 小慧说:“他们在那屋里原本吵架吵得厉害,声音很高,我才能听见。姚大傻说了这句话以后,抗抗就不说话了。抗抗回来,就和我说,这月不能干了,等过俩月,生意好了再来叫我。” 张顺才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说明,抗抗知道大傻他妈的事情,大傻这么一说,她才会听话了,不再争辩。 那么,抗抗到底知道什么呢?是大傻他妈的鬼魂在那间屋里,还是大傻他妈是个活人,就藏在那间屋里? 张顺才琢磨半天,还是没法确定大傻他妈到底是活人还是鬼魂。他却没有想到,这是姚远和小慧商量好了的,故意拿姚大厦他妈的鬼魂来吓他。 既然无法确定,就只能等着小慧有机会回抗抗那里,继续探听。 如此一来,他就还是不能得罪小慧,免得她将来不听话。 一月底的时候,姜美美放寒假回来了。看着姐姐生意清淡,愁眉不展的样子,自然也会问一下原因。 姜姨一家商量事儿的时候,往往都是在晚上吃饭的饭桌上。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能聚在一起。 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抗抗的生意来,美美这回支持姚远。 她说:“最近资产阶级风潮蔓延,已经引起上面的重视了。学校都在议论,到底现在这股风刮的对还是不对?好多同学都是支持的。不过,上面有一种声音,说这是资产阶级在和我们抢夺思想阵地。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从正面战场无法战胜我们,就从思想领域,用糖衣炮弹,瓦解和腐蚀我们,把灭亡我们的希望,寄托在我们的第二代和第三代身上。如果任由这股资产阶级风潮刮下去,我们的思想阵地,就会彻底失守,败下阵来。这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是严厉的,残酷的路线斗争问题。” 说到这里,她看着姚远说:“姐夫,这篇社论你看过没有?” 姚远淡淡地说:“看过。”但接着就问她,“你上学就是学这个?这个将来有用吗?” 美美说:“我没耽误学习,也经常去图书馆找书看。可这个政治学习是不学不行的。一个人的政治表现,积极与否,这是最关乎个人前途的问题,你懂不懂啊?” 姚远就摇头说:“不懂。只要你不耽误学习知识就行。” 姜美美就笑了说:“姐夫啊,你政治上一窍不通,可又天天看政治社论,真是搞不懂你。” 姚远说:“因为政治社论,影响个人命运。” 姜美美想想,就点点头说:“你是个标准的实用主义者,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就问,“你对我刚才说的那篇社论,怎么看?” 姚远说:“一场风暴正在积蓄力量,而且,爆发的越晚,积蓄的力量就会越大。” 姜美美问:“所以,你就不准我姐做那些带资产阶级品味的衣服?” 姚远说:“是。” 姜美美就感叹着说:“你的政治敏感性,绝对一流。你如果从政,也绝对是高手。” 姚远说:“我不懂政治,我就是知道,如何避开政治,不被政治伤害。” 其实,姚远还真不懂政治,但他知道未来的历史走向。 姜美美就对抗抗说:“姐,听姐夫的吧,他的判断是对的。上面有两种声音,这两种声音正在做殊死搏斗,胜利的一方是不会允许失败一方存在的。我和姐夫的判断一样,如果你去做那些衣服,将来会面临很大的政治危险。你当过红w兵,政治错误一旦上纲上线,你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抗抗已经远离这些东西很久了,他们讨论的也过于深奥,她不能完全听懂。 美美是大学生了,抗抗明显感觉到了和美美的差距,姊妹俩的共同语言已经越来越少。而姚远,却可以和美美讨论这些她听不懂的问题。 姚远是不会和抗抗讨论这些问题的,只是告诉她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既然美美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但接下来,姜美美说的事情,连姚远也吃惊了。 姜美美对姚远说:“东面一直没有动静,你觉得,张叔是想偃旗息鼓吗?” 这一次,姚远不由吃惊地连筷子都放下了,看了姜美美好久才说:“美美,你真的长大了。” 姜美美就埋怨他说:“你干嘛呀,用得着这么吃惊吗?有你这样的老师,还不兴有我这样的徒弟呀?”就笑着说,“傻哥,跟你学这几年,我真的长不少见识。你好多思考问题的方法,原先我不懂,现在一点点的都会了。” 姚远就不问了,住一会儿说:“他在等那场风暴。但风暴到来之前,他也不会闲着,还是原先那一套,搜集证据,伺机反击。这也是我不让你姐接那些活的一个原因。”说到这里,忽然就愣在那里,痴痴呆呆了很久,终于叹息一声说,“他针对的,恐怕不是我。” 姜美美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他。如果这场风暴足够大,你做好准备了吗?” 姚远就摇摇头,许久才说:“你说的对,一方胜了,不会允许一方继续存在。我傻子的外衣基本扒没了,没有胜算。别人我管不了,只能拼死保护你姐。这就是我一直不主张你毕业回来的原因。” 姜美美听了更是吃惊,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姚远问:“你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场风暴?” 姚远不是预感到,而是知道。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场风暴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上小学,有切身的体会了。 但他没法和姜美美说实话,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历史的必然。” 姜美美说:“姐夫,你绝对了不起。教我们高等物理的李老师,曾经偷偷跟我说过,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可以生存。一种就是心里清楚,却故意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与世无争,不做任何人的绊脚石。一种就是心里清楚,但必须披上一层政治外衣的人。我和李老师说起过你,他觉得你和他一样,属于前者。而我,他认为我必须做后者。” 姚远就许久没有说话,然后才问:“李老师多大了?” 姜美美说:“三十多了吧?” 姚远又问:“结婚了吗?” 姜美美就看着姚远,半天说:“你操心的过多了吧?” 姚远说:“不合适,太大了。” 姜美美还想说什么,姜姨就拍着桌子说:“我忍你们好久了。你们说点人话,能让我听懂的那种,行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0.山雨欲来 这次饭桌上的谈话,被触动最大的,就是姜抗抗。 她听不太懂,但是她心里明白,这是一次充满智慧的谈话。 姚远心里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不是姚远不肯和她说,而是他说了,估计她也不懂。所以,他干脆不说。 抗抗心里很不是滋味。 和自己的爱人,存在这么大的差距,让她心里不踏实,一种自卑感油然而生。 从她妈那边回来,已经晚上九点了。抗抗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发呆。这一回,她不要姚远抱着了。 姚远过去是培养干部。这个培养干部,不是简单地去当个分厂厂长或者车间主任,而是要进入公司高层的。他对问题的思考,和对社会的看法,以及各方面的处事经验,都不会亚于姜美美说的那个李老师。 抗抗坐在那里发呆的表情,就已经让姚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姚远就在她身边坐下来,伸出手去,慢慢搂住抗抗的肩膀,轻声说:“抗抗,好多事情,我不和你说,不是因为你不懂,更不是因为你不聪明。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洁白的公主,我不希望属于外面的,一点的污浊,溅到你身上来。外面的事情有我,你不要想,也不要去关心,我会解决好,相信我。” 抗抗不说话,好久才说:“我想能和美美一样,想你也能和我讨论那些问题。可是,你们说的,我好多不懂。你告诉我,怎么样我才能和美美一样?” 姚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抗抗。 美美跟着她学习,他教美美,其实和后来教抗抗一样。 好多分析问题的方法,都不是只靠教就可以教会的。这就像在他的世界里的时候一样,同等的学历和工作能力,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当干部。 美美的确比抗抗聪明,特别是独立思考的能力,是抗抗不具备的。 就如美美在工厂里的时候,她就知道抓住机会,让姚远证明自己不傻,最终让姚远不得不按照她的思路去做。 美美上大学了,接触的知识量猛增,姚远分析问题的方法,她慢慢就会融汇贯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见姚远不说话,抗抗就问:“我也必须上大学,才能和美美一样,是吗?” 姚远只能点点头,然后说:“会有那么一天的,咱不着急,啊?” 抗抗就接着问那场风暴,到底是什么? 姚远爱抗抗的纯洁,不想让任何东西玷污她的心灵。 所以,他只能沉默了。 每一场运动,都是有目的性的,而这些目的性,绝对不是抗抗插队的时候,抱着的那些乌托邦的理想。 美美小时候没有抗抗话多,却比抗抗更善于独立思考。 那时候,估计她就想明白了好多问题。所以,她不会主动要求去插队,甚至会主动填写留城申请,会很快接受姚远的思想观念。 张顺才已经当了多年干部,斗争经验丰富,政治嗅觉灵敏。不可能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没有感觉。既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利用? 姚远却一直只是在想,张顺才是在探寻到底有没有鬼这件事情,却没有想他有更高深的目的。 姜美美吃饭时的那句话,一下就提醒了他。 他想简单了。 张顺才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搜集大量的证据,就像当年对付姚叔他父亲一样,首先要把矿机的一把手,张代表给整倒,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成为矿机一把手,是他一直奋斗的目标。为这个目标,他什么都会干,也不会在乎姚大厦他妈到底是人是鬼。 经过动乱,矿机人才大量流失,工人思想混乱,只注重政治表现,不钻研技术,已经到了无法组织生产的艰难地步。要不张代表也不会这么重视姚远,姚远的确能给他解决许多技术难题呀。 张代表一心扑在生产上,忙的焦头烂额,忽视了政治的多样性。所以在姚远结婚的时候,为拉住姚远,才会出面代表姚大厦的父亲,来出席婚礼,感谢姜姨,还参加他的结婚酒宴。 这是他出席并主持婚礼的原因之一,也是他本能上认为他应该做的,也只有这么做,才能对的起他的老师长。 可是,他也本能地忽略了一点,老师长夫妇,是有重大特务嫌疑的。 这是在公开为姚大厦的父亲翻案!出席特务儿子的婚礼,参加婚宴,如果从政治上无限上纲,是可以上升到敌我矛盾的高度的! 风暴一来,只要上面支持,条件合适,不仅这顶帽子张代表跑不了,唯生产力论的帽子,自然也就会扣到他头上。 姜美美那一句话,让姚远的脑袋激灵一下,立刻就想到了这些问题,同时也就想到了张顺才首先应该对付谁。 张顺才绝对不会放过整倒张代表,趁机夺权的绝佳机会! 所以姚远说,张顺才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他。张代表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姜美美还只有二十岁,虽然可以想到张顺才不会偃旗息鼓,却不会像姚远这样,想这么深刻,这么详细。 张顺才搞倒张代表,重新掌握了权力,回过头再来对付姚远,就会变得十分简单。他也一定会这样去做! 他会利用姚远没想到这个机会,不仅仅从小惠那里探听有没有鬼这个事情,他还会探听其他的,一切可以利用的事情。 小惠和抗抗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抗抗把许多自己的事情都告诉小惠了,特别是回城这件事,小惠是知道真相的! 恐怕,从小惠不经意向他流露出的信息里,张顺才已经知道了抗抗是怎么回城的! 现在,随便带抗抗去医院检查一下,就能轻易揭穿抗抗回城的谎言。装病回城,欺骗组织,只这一条,就足以致抗抗于死地! 想想张顺才怎么对付姚叔的养父,姚远都不寒而栗! 张顺才这个小人,一旦重新掌握了权力,手里再拿到确凿的证据,抗抗就危险了! 抗抗是姚远的软肋啊。只要拿住抗抗,以此来威胁姚远,姚远就只有屈服这一条路好选。 所以,姚远会对姜美美说,他只有拼死保护抗抗的能力了。 一九七五年的春节,很快就到来了。 抗抗的收入减少了许多,姜姨就减少了开支。但毕竟家里大家都挣钱了,日子要比以前的时候,好过了许多。 在鞭炮声和欢声笑语里,姚远表面上还是尽量强颜欢笑,内心里已经无比沉重了。 多数时候,他一个人独自在屋里不言不语,眉头深锁。 美美虽然提醒了他,但不会考虑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抗抗和姜姨,根本不会想到一场灾难正在等着他们。姚远也不想让她们知道,因为她们知道了,只能徒增担忧,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念叨的他心烦意乱,无法思考。 新年过后,姜美美返回学校去了。 随着那位改革家正式走到重要岗位上,社会上风气越来越开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人都有了春天到来的感觉。满大街都有人开始穿时髦的衣裳,抗抗不做这种衣服,生意就日渐惨淡。 连姜姨都看不下去了,亲自去找姚远谈,别人都能做时髦衣裳,为啥抗抗就不能做? 姚远没法跟姜姨解释,只能对她解释说:“妈,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不傻。不但不傻,我哪一回的决定都没有失误过。这衣裳能做,我不会不让抗抗做。” 这种解释当然不能让姜姨满意。 姚远只好再说:“就算抗抗一分钱不挣,咱们不也能过的挺好吗?我已经是一级工了,每月可以拿到二十七块五的工资。你想想,当初只有你三十二块五的工资,日子不也过来了吗?咱们在一起,把日子过的高高兴兴的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姜姨知道姚远心眼儿多,不让抗抗做新式衣服,肯定有他的道理。可是,他有道理为什么不说呢? 可有钱不挣,眼看着别人挣,这还是傻子啊? 姚远就认怂说:“傻子就傻子吧,宁可当傻子,总比把命搭进去好!” 在姜姨心里,姚远是个十分孝顺和听话的孩子,这次表现的这样执拗,是十分反常的。 姜姨不是不懂事理的人,大傻反常的表现,让她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姚远的脾气她也知道,只要他不想说,你问也是白问。 她也只能就此作罢。反过头来,还得哄着闺女听话。姚远的固执,已经让抗抗非常不满意,开始和姚远闹别扭了。 无论抗抗怎么闹,怎么说他,他就是一声不吭。可抗抗要是不听话,去接新式衣裳,姚远立刻就翻脸,无论抗抗和他怎么闹,都不许她做,自己亲自把衣料给人家送回去。 时间久了,小两口的感情,已经没有刚结婚时候那样甜蜜了。 挣得少了,没钱买高价粮,姚远就又去火车站干搬运工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1.发现猫腻 夏日时节的一个礼拜天,趁着姚远去火车站干搬运工不在家,姜姨早早起来,到闺女这边,打算和抗抗好好谈谈。 大傻待你这么好,你不能就为这么个小事儿,天天和他闹别扭啊?大傻说的没错,过日子不光是为挣钱,大家过的高高兴兴的才最重要。 夏日的早上,七点半,太阳已经升的老高,照的房前的过道一片白亮,知了已经在树上吵得人心烦意乱了。 姜姨掏钥匙开了姚远这边的铁院门,打开门鼻进院子。 这时候,抗抗还没有起床。 活少了,抗抗不用早早起来工作,又和姚远闹别扭,赌气不和他上山,就又开始睡懒觉了。 其实,姚远又去干搬运工,一天下来很累。抗抗是怕累着他,这才借故不去爬山的。 姜姨进院子,顺手关了铁院门。一个铁皮漆桶做的垃圾桶,就放在院门的左边。 那时候住平房的人家,院子里都会有一个这种类似的垃圾桶,一天屋子里,院子里打扫出来的垃圾,就都放在这个垃圾桶里,等出门的时候,顺手提到垃圾场那里倒掉。 抗抗家的垃圾桶放在院门边上,就是等着抗抗起来了,出去的时候,顺手捎出去倒掉。 姜姨关院门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垃圾桶了,里面盛着半桶垃圾,树叶、土,还有姚远种地弄出来的一些烂菜叶。 一转头的功夫,姜姨就恍惚觉得那烂菜叶下面,好像盖着个不常见的东西,露出那么一点点。 姜姨怕孩子们把有用的东西不小心丢了,就顺手在桶里拿起根小树枝,拨弄了一下。 这一拨弄不要紧,那东西一下子就露出来了,是小夫妻用的那个东西。 “哟!”姜姨就不由叫了一声,心里暗骂晦气。但接着就想到,这俩孩子,表面上赌气吵架,这是做给我看呢,背地里还是该干啥干啥。 但接着姜姨就知道不对了。 我说你们结婚都快一年了,抗抗一点动静没有呢。好啊,你们这是成心不让我抱孙子啊!我和你们没完! 姜姨不打算劝抗抗别和姚远吵架了。 你们白天吵架气我,晚上躲在一个被窝里偷笑,我才不管你们,爱吵不吵! 她进了抗抗的里屋,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抗抗兀自睡的迷糊,听见动静,在床上懒洋洋地说:“你怎么还没走啊?” 听不见回答,这才转回头来,一下就看见她妈了。 抗抗吓一跳,顺手抓过床单来遮住身子,嘴里抱怨说:“妈!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进来啦,你想吓死我呀?” 姜姨早看见抗抗身上没衣服了。心说你这个死浪蹄子,白天和男人吵了架,晚上照样该咋快活还是咋快活! 你咋快活我不管,可你也不能不让我抱孙子啊? 姜姨就冲着抗抗喊:“我是你妈你害什么臊啊?赶紧给我穿上衣服起来!” 是她妈抗抗也害羞啊。固然因为夏天热,可以不穿衣服,可连一件小衣服都不穿,昨晚他们干什么了,傻子都能想明白,何况她妈呢? 她妈坐在那里,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抗抗也顾不得了,顺手抓过衬衣来套在身上,小衣服也顾不上穿了。然后又找着裤衩,在被单里穿上,掀了被单再穿裤子。嘴里还嘟囔着:“妈你大早上起来的,这是干啥呀?我没有活干。睡个懒觉还不行啊?” 姜姨说:“行,你睡死我都不管,但是今天不行!” 抗抗已经穿好衣服起来,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妈。 姜姨就说:“去门口垃圾桶那里,看看垃圾桶里有什么?回来我再和你算账!” 垃圾桶里能有什么啊?抗抗让她妈说糊涂了,出屋去垃圾桶里看。 这一看脸就红了,心说这个大傻,平日里心细的要死,怎么这东西就随便扔呢,你这不是让我难看吗? 她可不知道这东西是她妈给扒拉出来的。 红着脸回到屋里,站在地上,不知道跟她妈说啥好了。心里还埋怨她妈管的宽,我们小夫妻的事儿,你操这个心干啥? 姜姨这时候就说话了:“我说你这都快一年了咋不开怀呢?还寻思着找你于姨带你去医院看看,别再是有别的毛病。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你们糊弄我!说,这是谁的主意,为啥不要孩子?我还没听说过,刚结婚就不要孩子的呢!” 这下姜抗抗才明白,这是她妈生气他们不要孩子。 的确,在那个年代,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不生孩子结婚干吗?抗抗当初也是觉得这么着干不妥当,可姚远坚持,她也就由着姚远了。 姜抗抗就跟她妈解释说:“妈,是我想着将来考大学,想着,等着大学毕业了,再要孩子,不然耽误学习。” 姜姨这个气:“大学都是单位推荐,你连个单位都没有,你上哪里去上大学?” 抗抗分辩说:“是大傻说的,大学早晚会对社会招生的,那时候我就可以考了。” 姜姨就骂:“放屁!大学早就不对外招生了,这个连我都知道,这是国家政策!国家政策能是说变就变的,啊?就算变,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就算从明年开始招生,你也二十四了。再把大学念完,你都差不多三十了,你是想着等三十以后要孩子?那时候我都年纪大了,自己能不能照顾自己都难说,还咋帮着你把孩子看大?你个死丫头,你脑袋进水了呀你?” 抗抗一算这个帐,可不是咋的?这个大傻,他咋就不考虑我的年龄呢?还真是个大傻! 姜姨还不算完,继续数叨抗抗:“你都给人家当媳妇了,一个女人,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上大学干啥?撇家舍业的,放着男人不管去上大学,你不怕人家笑话你呀?这么不着调的事情你都能想的出来!我这还寻思着,你这插队回来,又结了婚,总算是长大了,像个大人了,不用我操心了,还是这么不着调!你连美美都不如!” 抗抗就让她妈给说哭了。 姚远从火车站回来的时候,抗抗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眼睛还红着。 他吓一跳,搂着她肩膀问:“咋了,出啥事儿啦?” 抗抗就没好气地甩开他说:“都怨你,净算些糊涂帐,又让我妈骂我一顿!” 姚远就有些迷糊问:“我咋了,妈为啥骂你啊?” 抗抗就问他:“你说,啥时候大学才能对外招生?” 姚远还是迷糊,这个跟你妈骂你有啥关系呀? 他想想说:“估计,差不多还得两三年吧?” 抗抗又问:“两三年以后我多大了?” 姚远说:“你今年二十三,两三年以后你二十五六啊,咋了?” 抗抗再问:“那上完大学以后呢?” 姚远就不说话了。 在他的观念里,孩子并不重要。夫妻结婚的目的,也不是非要生孩子。可他忘了,现在这个时代,人们的观念和他不一样。 可他还是不明白,就问抗抗:“妈咋知道咱不要孩子的?她问你,你说实话了?” 抗抗没好气说:“你问谁呀?你的东西你用完了你藏起来呀,就那么随便一扔,妈进院门就看见了,气势汹汹就闯到咱屋里来了,我还在床上没穿衣服,羞死我了!” 姚远就乐了。他们早上才缠绵完了,他走的时候抗抗趴在那里,身上啥也没有,他还又抱着她温存了一会儿才出门,估计是抗抗就那样睡过去了。 可那东西他藏到烂菜叶子下面去了,姜姨是怎么看到的,还长着透视眼啊? 心里不由想,估计是抗抗一直不怀孕,姜姨起了疑心,想到他们采取措施了,这才等着他走了,跑过来到处搜寻证据。这个姜姨,你说你也太,那什么了吧? 他搂着抗抗,安慰半天,直到抗抗高兴了,这才一起去姜姨那边。 姜姨早就回来了,坐在外屋织毛衣。抗抗是让她妈早上撞着自己没穿衣服,心里忸怩,才故意躲到自己屋里去,不和她妈在一块,怕她妈再提这事儿羞臊她。 抗抗去厨房做饭,姚远就去屋里陪着姜姨说话。 按着姚远的意思,他是要给抗抗去烧火的,两个人一起做饭。可是姜姨规矩多,男人进厨房,在她看来,是不长出息的行为。姜姨在家的时候,姚远是不敢进厨房的。 姚远坐在姜姨身边的马扎上,姜姨坐在椅子上,也不搭理他。 姜姨肯定是通过审讯抗抗,知道不要孩子这损主意是姚远出的了,这时候心里正生气,肯定不会搭理他。 刚才在自己屋里,姚远已经和抗抗商量过了。 上大学以后要孩子,抗抗的年龄就确实有点大了。反正现在离大学招生还有三年,不如就如了姜姨的心愿。先把孩子生下来,等将来大学招生的时候,孩子也就差不多两岁了,离开妈妈,由姜姨和姚远带着,也问题不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2.灵魂深处闹革命 姚远盘算着,抗抗有了这个服装生意,虽说现在艰难了点,但到孩子出生的时候,估计就已经迎来曙光,他们的生活就比现在好了很多,不会造成孩子营养不良了。 于是,姚远就首先开口对姜姨说:“妈,不要孩子,是我的主意,跟抗抗没有关系。” 姜姨就叹口气说:“你爸抗战的时候,是他们那个县的县长,游击队司令,没和rb鬼子少打仗。鬼子为报复他,把他家里给杀绝户了,就你爸自己活了下来,这是你妈告诉我的。大傻啊,你不要孩子,对不起你爸,更对不起你们姚家的祖宗啊!” 姚远说:“妈,我错了,我和抗抗商量了,听你的,先要孩子。” 姜姨严肃了说:“肯定得要孩子,还不能少要了。今年到年底,我要是看着抗抗还空着肚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接着就说:“抗抗个女孩,结了婚就是媳妇了,和别人家的媳妇一样,生孩子做饭洗衣服,你还惦记着让她上大学,上大学干啥呀?看孩子做饭洗衣服这些事儿,她上大学去了谁来干,你干呀?抗抗好高骛远不着调,你怎么也跟着不着调呢?她想干啥就得干啥呀?都是你一天到晚宠着她,把她宠到天上去了都!我告诉你,就是将来大学对外招生了,也不许抗抗去上,听见没有?” 姚远只有苦笑。 姜姨的观念,不是他可以改变的。这时候离公开高考还有差不多三年的时间,姚远也不想和姜姨掰扯这些,等到时候差不多,那时候没有了如今这许多的政治禁锢,说不定,姜姨自己就想开了,允许抗抗去上大学了。 他只是嘿嘿地傻笑,不再说话。 吃罢了饭,姜姨拿着蒲扇,到宽街上凉快去了。 大夏天的屋里热,呆不住人,姚远就领着抗抗,去后面的山上。山顶上人少,风也大,比村子里凉快。 姚远同意要孩子了,抗抗反而挺高兴。给人家做媳妇图什么呀?不就是像她妈一样当妈,替大傻繁衍后代吗?好多熟人见了她都问她,咋还没有啊?那意思,不是姚远不行,就是她不行,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谁知道这个大傻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把生育后代根本不当一回事。给她灌输的那些妇幼保健知识,把夫妻的事儿直接讲成一种乐趣,和繁衍后代好像没啥关系了。她都怀疑大傻讲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知识,并不是爱卫会讲的。可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更不好意思专门跑到爱卫会去听这个,只好自己在心里纳闷儿了。 可大傻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种放松自己,放飞自我的感觉,真的很舒服。身体在他那双大手的抚摸下,也真的可以幸福的不能自抑。 大傻告诉她一个词:销魂。 真的是销魂。 从这件事上,她又体会到了一句流行语的意思:灵魂深处闹革命。 九月份的时候,抗抗那事没来。 姚远领着她去医院检查,怀孕了。 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姜姨了。 姚远趁着姜姨高兴,就跟姜姨提出来,每月从他工资里再拿出十块钱来,加上他干搬运工挣的五块钱,一共是十五块钱,做为抗抗的营养专用基金。 姜姨不同意。 谁家女人不怀孕啊,还用专门拿出这么多钱来营养?十五块钱,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了! 姚远就耐心解释说:“这不光是为了抗抗啊,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孩子获得了足够的营养,将来才能生长的更健康不是?” 姜姨不以为然说:“孩子她妈健康,你健康,自然就会生出健康的孩子。我看,就是你宠抗抗宠的没边。这还不到一个月,饭不让做了,活不让干了,衣服也不接了。抗抗一天到晚除了出去遛弯儿,就剩下玩儿啦,这比地主家的闺女都享福了。你看看,整个矿机,有你这么宠媳妇的没有?国家还规定,八个月以下正常上班呢!都宠的没边了,还得专门拿出钱来供她吃喝,不行!” 姚远就追在姜姨屁股后面说:“国家啥时候有那规定啊?妈你净胡说。咱们现在吃的饭啊,对婴儿来讲,营养是非常不够的。抗抗不喝奶粉,孩子就会缺钙。没有红枣吃,就会缺铁。另外啊,还得买些核桃,补充维生素e。另外,还得买阿胶,保证抗抗血液抗体足够,增加免疫力,尽量在怀孕期间少生病。现在大多数药物,对婴儿都是有毒的。妈你看我真的是为了孩子着想,真的不是为了抗抗。” 姜姨就转过身来,看着姚远问:“你说的这一堆乱七八糟,都是从哪儿学的?” 姚远愣怔了一下,接着就说:“这都是我妈留下的书里说的。” 姜姨就问:“书呢?拿来我看看。” 姚远说:“书,书不是让造反派给抄走了吗?” 姜姨就撇嘴说:“你现在说啥我都不敢相信。为了你这个娇贵媳妇,你啥瞎话都敢跟我说。我生抗抗的那天,还在地里刨地呢。感觉着不对劲儿,你爷爷赶紧找个推车往家里推我。还没到家呢,抗抗就下生了。那时候吃的是糠菜窝窝,能吃饱了就不错。抗抗不一样长这么大个个子,小脸红扑扑的,人见人爱?” 姚远说:“妈,那时候咱不是没条件嘛。现在咱条件允许,为啥就不能让抗抗过的舒服一点呢?再说她是你亲闺女啊,我宠着她,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哪有你这样对待闺女的?” 姜姨就不高兴说:“我就这么对待她了,你得怎么着吧?” 姚远就赶紧说:“妈,我说错话了,我不对。” 姜姨就笑了,然后说:“大傻啊,我知道你稀罕抗抗,对她好,可这个好不能是无限好,你知道不知道?” 姚远说:“我知道,我知道。咱就她怀孕的时候宠着她,等她生了孩子,该干啥还得干啥,这样还不行吗?” 姜姨就哼一声说:“生完孩子还得坐月子呢,做完月子还得喂奶呢。到时候你还得给我找一堆理由出来,继续宠着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行!顶多就是咱家鸡下的蛋都归她吃,白面都给她下鸡蛋面吃,别的说啥也不行!” 姚远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自己屋了,抗抗就看着他傻笑。 姚远问:“你好好的笑啥?傻样!” 抗抗说:“你和妈在屋里理论,我都听见啦,吓得我没敢进去。你不用专门给我买好吃的,我现在这不挺好吗?大傻,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妈说的,我觉着也没错,我没有那么娇贵。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着,这总行了吧?别去跟妈无理取闹啦。” 姚远就生气说:“我这叫无理取闹啊?我就这么一个媳妇,我对她好点怎么啦?真是的,就没见过你妈这么不讲理的!” 抗抗就笑:“谁家不是一个媳妇啊,你还想娶俩呀?” 姚远就过去搂着她说:“抗抗,说真的,我这辈子就只能有你一个,别人白给我都看不上。有你,是我的最大幸福了!” 抗抗也感动了,偎进他怀里说:“我也是。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命真好,能嫁给你,我这辈子知足了。无论是受穷还是享福,我都心甘情愿,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两个人说的动情,不由就抱得紧了。抗抗就把手伸进姚远的衣服里面,抚摸他的胸膛。 姚远赶紧把她松开了说:“你有了,咱们以后就得注意了,这个也不能想了。” 抗抗红着脸说:“这才不到一个月,没事儿的。你可想好了,等我显怀了,你想恐怕也不成了。” 姚远就哄着她说:“现在不行,晚上咱们再……你别乱动,老实呆着!” 抗抗就不动了,过一会儿,在他怀里说:“我现在还看不出来。要不,我再接点衣裳干?也好补贴一下。再干了,这钱就不给妈,省的你和妈整天的墨迹。” 姚远想想,还是摇摇头说:“不行,活接起来就没完,只能坚决不干才能刹住车。” 过一会儿说:“我再想点办法,看能不能通过其他办法挣点钱?实在不行,我就强行从工资里扣下十块钱。到时候妈骂我就让她骂,反正我脸皮厚,不怕她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3.新挣钱办法 姚远还真又想到了挣钱的办法。 为了装神弄鬼吓唬张顺才和张建军,他研究过电子管电路,把姚大厦他爸留下来的那台米国造收音机都研究透了。 米国的那台收音机,电路已经够复杂的了,国产的对他来说就很轻松了。 他就想,现在这个时代,收音机可是家庭最贵重的物件。国产收音机不见的不出故障。出了故障,大家绝对不会想扔了买新的,一定得找地方修。可是,哪里有修这东西的地方呢? 他抽机会,骑自行车沿着公路一直找到城里,才在一条街上找到一家电器维修部。这维修部不是公家的,是一个腿有残疾的中年人开的。 像这种残疾人,国家还是允许自谋生路的。但这中年人是自学的收音机修理,属于野路子。 姚远就不同了,他是机电专业的大学生,又有过丰富的电子维修经验,水平自然不是那中年人可以相比的。 他就在人家的铺子里和人家闲聊,抽机会就给那中年人露了一手。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中年人一下就看明白了,这家伙是高手。接着,他就把自己几个解决不了问题的收音机拿过来,让姚远给他看看。有万用表和电烙铁一类的专用工具,姚远很快就把毛病给他找到了。 维修铺子里有多数现成的配件,也有现成的配件进货渠道,不用像姚远改造那个米国收音机一样,到处想尽办法淘换零件,维修起来就快的多了。 临走的时候,中年人给他三块钱,姚远没要。 他跟那人商量说:“你看,公家的电器维修商店要价高,人们收音机坏了,还是愿意到你这里来修,你要价低呀。可是,你这个维修水平啊,我不客气地说,实在不怎么高明。所以,大家不信任你。如果我过来帮忙呢,我也不是吹牛,只要你有配件,就没有我修不好的收音机。这样,找你的人知道你水平高,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的收入也会成倍增加。而且呢,我修收音机的时候,你还能学点理论知识,我会电路计算啊。” 中年人听着,的确挺划算。但他的情况和姜抗抗差不多,公家允许他自谋生路,可是并不允许他雇佣他人。 姚远说:“这个不要紧,我白天不过来,只是晚上过来。晚上你把门店一关,谁知道我在这里啊?” 中年人的店铺是前店后家的样式。前面这间屋是电器维修铺,后面有个院子,他和老婆孩子住着。他想想姚远说的在理,就答应了姚远。提出来,只要是姚远修好的收音机,可以和他对半分成。 姚远不干,和他说:“你不能只看到明着的钱啊。我在这里干,第一你学到了知识和技术,维修水平会大幅提高。第二你能修疑难问题的名声就会传出去,你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只是这个你就赚大了,怎么还好意思和我提对半分成呢?我修好的收音机,你得把维修费都给我才行,要不这事儿咱就免谈。反正我有工作,不挣这个钱也无所谓,就是想闲着没事,挣俩零花钱。” 中年人考虑一下,还是划算,就答应他了。 从此,姚远下班以后,就带几个窝头和咸菜,骑着自行车往城里去,在那间维修铺子里修收音机。 他控制着时间,每天只完成一定数量的收音机,不留没有干完的活。这样,就可以和店铺老板每天结算,省的按月结算,老板看他挣的多了,耍小心眼克扣他。 另外,修收音机和以后修电视机和手机是一样的,开壳的费用是一定的,更换配件和电子管,都明码标价。这个,他已经在国营的维修商店打听好了,私人不会比国营低太多,老板也没法糊弄他。 姚远在那间铺子里,是边吃饭边修收音机。碰上容易的时候,九点以前就能干完活往回走。碰上难题了,他就少修两台,尽量十点左右回来,到家也不会超过十一点,不会让抗抗一个人在家太久。 姚远没有把自己修收音机这事儿瞒着姜姨。姜姨看着姚远为给抗抗挣营养费这么拼命,都有点后悔了,打算答应他,允许他私自存留十块钱的工资了。 可是,姚远不让抗抗接活,家里的收入就少了很多,将来孩子出生了还得花钱。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啊?最终还是没有松口。 她却料不到,姚远第一个月的收入,竟然有六十多块,比抗抗做衣裳挣的都多! 这一回,抗抗怀孕期间的营养费,就彻底解决了。 有钱了,抗抗的营养品就应有尽有了。 姚远买了五袋奶粉,四斤阿胶。那时候的阿胶才一块多钱一斤,比奶粉都便宜。 另外,红枣、核桃、栗子,还有苹果,凡是市场上能够买到的稀罕山货,他几乎都买了回来。 小米、大米这些富含维生素的粗粮,他也一趟趟地从黑市上用自行车驮回来。小米熬粥,再加些红枣,姜姨也可以喝。 姜姨大瞪着眼睛,看着姚远一趟趟地往家里驮东西,大有不过了的架势,不住摇头。 这个大傻,为了抗抗,什么主意都能想的出来。竟然能跑到城里去挣钱,而且看这架势,这月挣的还真不少!可姚远已经提前和她打招呼了,挣的这个钱不给她。她也没料到他会挣这么多,就答应了,现在也不好改口了。 她就只能用嘴劝了:“大傻啊,你买下这么多东西,吃不了要生虫子的。你少买点不行吗?吃完了再买。” 姚远就说:“没事儿妈。眼看就要冬天了,冬天不生虫子。” 既然这个月有钱了,他就打算把今年的东西都买回来。只有东西多了,姜姨才会舍得吃,怕不让大家吃,将来便宜了虫子。 那场风暴已经越来越近了,姚远必须存下这些东西,在即将到来的,更加艰难的日子里,抗抗才不会受委屈。 而下月再挣了钱,就得留着给抗抗做应急的钱。 姜姨的钱,大部分都是存折,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变成现钱。 抗抗看着姚远为了自己这么拼命,心里只有感动。她试图劝着姚远不要这么拼命,会把身体累垮的。可是,姚远又哪里肯听? 不是姚远要拼命,是那场风暴即将到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十一月份的时候,改革家的路走到了尽头。伟人大笔一挥,关于来信的批示,就成了转变风向的指路明灯。 张顺才果然就如姚远猜测的那样,暗中整理了张代表的大批材料,上报了市委,把张代表刻画成了一个党内最大走资派的忠实走狗。为特务翻案,只抓生产,不抓政治,放任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在矿机泛滥,任用一大批政治上存在严重问题的干部,等等。 为彻底夺权,闹鬼的事是根本无法吓住他的。 尽管张代表提前得到了姚远的预警,做了大量的弥补工作,但众多的事实摆在面前,他的确是符合这次风暴要打倒的对象。 张代表的提前弥补还是起了作用。他提前向市委做了书面汇报,为自己辩白。有些情况,张顺才汇报之前,上面已经知道,也提前做了预防。 两方面较量的结果,在大的政治环境下,张代表被隔离审查,暂时撤销了革委会主任的职务,由副主任张顺才暂时主持矿机的反击整风工作。 那个刚刚进入十二月的冬夜,寒风料峭。升任保卫科副科长的张建军,亲自带领保卫科所有的保卫干部,还有民兵,在矿机各个村子里,定点清查私自给别人做衣服的职工,凡是查到做过鸡腿裤,收腰衣的,没收所有衣料和工具,人也被抓到保卫科交代问题。 连有后台的刘夏都被弄到审讯室里,关了一晚上,彻底交代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的来源,这才被放出来。 好在刘夏还够义气,没有乱咬一气,把抗抗给供出来。抗抗只给她做过一条鸡腿裤,那是瞒着姚远干的。 这时候,姜姨和抗抗就知道,为什么姚远不许抗抗做那些时髦衣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4.离别 这场看似毫无预兆的风暴,来的那么仓促,那么迅猛,仅仅是伟人一句话,一个批示,立刻就乌云大作,满天风雨。即便姚远在风暴来临之前,对抗抗和姜姨说了,她们也不会相信。 那个风声鹤唳的夜晚,所有村子里乱成一团,人心惶惶。只没收的缝纫机,就拉了整整一卡车。 出乎意料的是,张建军并没有带人来抗抗这里搜查。但姚远和抗抗也是一宿没睡,都在姜姨那边商量对策。 抗抗没有被波及,并不是好事,而是恰恰可以证明,更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姚远太了解张顺才整人的办法了,他把姚远做为主要目标,就不会打草惊蛇。他要首先扫清外围,收集足够的人证物证,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最后出击,一击致命。 姚远把最后一个月挣的六十块钱拿出来,交给姜姨,然后对她说:“妈,把家里所有的钱和票据都带上,我趁着天不亮的时候,用自行车把你和抗抗送到城里,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离开。” 看着姚远一脸沉静,姜姨就猜到,他可能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但还是问他说:“真有那么严重吗?” 姚远就郑重地点点头说:“妈,张顺才狡猾,你和抗抗都斗不过他。留在这里,会被他利用,甚至会成为他要挟我的工具。所以,你们必须离开!只要你们安全了,咱们就安全了。” 抗抗这时候怀孕三个月了,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焦急地看着姚远问:“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啊?” 姚远握住抗抗的手,那小手还是冰凉。 “抗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和妈的安全,比我的生命都重要,你明白吗?只有你们安全了,我才能有办法,把这个难关渡过去!” 抗抗就哭了,拼命摇头说:“不,我不离开你,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姚远就叹口气说:“张建军不会放过你。他会拿我来要挟你,那时候你一定会就范!虽然你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他仍旧会以得到你为他最大的目标。如果你留下来,他侮辱了你,我会杀了他来替你报仇,那时候我们谁也活不了!你记住,在这场风暴没有彻底过去之前,无论如何不能回来,更不能去见张建军!你安全,就是我安全,一定要记住我的这句话!” 姜姨已经冷静下来,就过来劝抗抗说:“听大傻的,这时候我们不能给他添乱!”就问姚远,“我们去哪里,回老家?” 姚远就摇摇头说:“他们没准儿会到老家找你们,那里不能去。” 姜姨就糊涂了,不回老家她们没处去呀?手里的钱不多,难道还要她们娘俩出去流浪要饭过日子吗? 姚远这才说:“抗抗过去插队那个县里的马副县长,抗战的时候,是我爸的警卫员。我当年去给抗抗办回城的时候,公社的刘向前卡着不给办,我就是去找的马副县长,这才把回城手续办下来。” 姜姨和抗抗这才知道,怪不得那回姚远一去就是三天,原来还是遇到了麻烦。可姚远就是这样一个人,所有的困难都憋在自己肚子里,要不是今天用得着马副县长,他仍旧不会对她们说。 这时候,就听姚远继续说:“找马副县长的时候,我怕他不给出力,就撒谎说抗抗是我未婚妻,还答应他,等有时间了,就和抗抗一起去看他。现在,妈你带着抗抗去找他,他一定会收留你们的。这场风暴过去,我会去找你们。在我去找你们之前,千万不要回来!” 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姚远偷偷出来,沿着村子转了一圈。村里万籁俱寂,只偶尔有几声狗吠。 他先把自行车悄悄推到宽街上,再把姜姨和抗抗接出来。三个人在黑暗的宽街上慢慢行走,一直出了村子,到了公路上。 这时候,姚远让抗抗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他搂着她,然后再让姜姨坐上后座,自己两条大长腿在地上一蹬,自行车就沿着公路走起来,越走越快。 到了汽车站,最早的一班车还没有来。姚远怕呆的时间过长,被别人发觉了,就到车站周边打听那些停在马路边上的马车和拖拉机,看有没有去抗抗插队那个县的,果真有一辆马车是那个县的,要等天亮了回去。 姚远塞给赶马车的中年人五块钱,让他现在就走,把姜姨母女俩捎到县政府门口去,赶车的答应了。 抗抗陪着姜姨上了马车,眼泪汪汪地看着姚远。 姚远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硬起心肠来冲抗抗喊:“我不去接你们,不许回来!” 马车慢慢走起来,抗抗坐在马车上,看着姚远越来越远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姜姨拍着她的后背说:“带着孩子呢,看哭坏了身子。这不算什么。当年你爸爸上了朝鲜战场,我都没指望着他活着回来,不照样熬过来了?大傻做事仔细,心思重,他一定会有办法对付的。你好好的,她才能放心不是?” 抗抗就哭着说:“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姜姨就骂:“胡说!你不活肚子里的孩子咋办?那可是他的血脉!” 说着闺女,心里也是起了阵阵悲凉。这好日子没过几天,想不到一眨眼就变了这个样子。 姚远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还黑着。村口那个大喇叭里,广播体操已经放完了,正放着《东方红》,拖着时间,等着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 姚远去姜姨那边,自己下了一锅面条,放了三个鸡蛋,都吃了,这回算是吃的饱饱的。 姜姨和抗抗走,带不了太多的东西,只带了些红枣和阿胶,临走姚远又把抗抗的奶粉都给她塞到包袱里。姜姨怕抗抗冻着,还带了一床薄棉被。 她们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家里这些东西留着也没有用,姚远就什么好吃什么了。 吃过了饭,姚远把姜姨这边的炉子封死,锁了门去自己那边。 今年抗抗有了身孕,姚远这边就得生炉子了。这屋是木床,没有炕。怕抗抗在里屋睡觉冷,姚远去厂里找人焊了个铁皮的暖气包,把外间铁皮炉子的烟道引到里屋的铁皮暖气包里,再经过里屋的烟道出去。 这样,只要屋里炉子不死,里屋也很暖和,冻不着抗抗。 骑着自行车来回跑了四十里地,姚远也感觉累了,就又躺回床上去,打算再睡一觉。 被子里仍残留着抗抗身上的气息,人已经离得他越来越远了。 想到抗抗,姚远心里不免难过。这是他唯一真心爱过的女孩。 姚远胡思乱想着,就在床上慢慢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砸门的声音,铁大门被砸的“哐哐”直响,声音很大。 姚远睁开眼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他重新穿好棉袄棉裤,出去开门。 铁院门外,站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民兵,其中两个民兵端起枪来指着他。 这时候,张建军穿一身军装,身后带着两个保卫干部,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一脸得意,看着姚远,阴阳怪气地说:“姚大傻,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姚远也看着他笑,然后说:“你这个怂货,穿上人皮也不怎么像个人。我又没犯法,你好好的带这么多人跑我这里来干啥?” 张建军也笑了说:“你是没犯小法,犯大法了,你罪过大了!你披着傻子的外衣,继承你妈你爸这两个大特务的反动衣钵,潜伏下来,妄图推翻无产阶级政权。你还拉拢腐蚀我们的干部,充当你反革命行动的保护伞。还弄虚作假,欺骗组织,把你老婆从插队的地方弄回来,帮着你从事敌特活动,打着做衣服的旗号,拉拢腐蚀广大革命青年。你的罪行,罄竹难书!” 说到这里,他问:“你是主动伏法,跟着我们回去交代问题呢?还是想负隅顽抗,反人民到底?”接着就说,“我可警告你,民兵同志们枪里可都是实弹,你力气再大,在枪子儿面前也没有用!负隅顽抗,就地正法!” 张建军身后一个保卫干部就走过来,对姚远说:“姚大厦,你放聪明点,不要顽抗。我们只是奉命带你回保卫科接受调查,不要难为我们。”说着就把兜里的手铐掏了出来。 姚远知道,这时候动武没有用处,就主动把双手伸出来,让那个保卫干部拷上了。 张建军见姚远被拷上了,这才敢猖狂,大喊着说:“进去,搜,把姜抗抗一起给我抓回去!” 姚远就冲他喊:“你们凭什么抓抗抗?” 张建军一脸狞笑说:“欺骗组织,装病回城,这个罪过还小吗?” 姚远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小惠还是不经意间,把抗抗回城的秘密,透露给了张顺才。 抗抗和姜姨已经都走了,他们当然搜不到。 几个民兵又把姜姨那边的门撬开,进去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张建军就从屁股后面掏出一把手枪,顶上火,指在姚远脑袋上厉声问:“说,姜抗抗藏哪儿了?” 姚远干脆就把眼睛闭上了,懒得搭理他。 张建军心里还是对姚远有顾忌,这家伙太厉害,一副手铐不见得能制住他。 他也不去管姚远了,对民兵说:“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给我搜,我就不信她能跑了!把这个大傻子,给我带回保卫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75.智斗 由于姚远对这场风暴早有防范,张顺才并没有得到过多的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从小惠那里知道的,抗抗回城,并不是得了肺结核。 可是,抓不到抗抗,无法带她到医院里化验取证,这个证据也无法成立。 他们只能通过严刑逼供,试图从姚远身上屈打成招了。但为了抗抗,有那股爱情的力量支撑着,姚远是死活都不会开口的。 连续审讯了三天,强光照射,不许睡觉,不断殴打,一点效果没有。 姚远现在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强壮,完全可以把这些刑罚忍受下来。 他们问他的问题有很多。首先,就是姜抗抗去哪儿了?他们把姜姨和抗抗她爸的老家都找了,没有任何线索。姚远当然不会告诉他们抗抗在哪儿。 接着就是他装傻的问题。一直装傻,是不是就是为了更好地潜伏下来,继续他爸妈的特务工作? 这个问题也不能承认。如果承认了,不但是他自己的特务罪被定性,连姚大厦父母的特务罪名都可以成立了。 还有,就是他与张代表在一起,都做了什么?张代表主持他的婚礼,是不是就是为了掩护他的特务行为? 把张代表拉下水的事情,姚远更不肯干。 张顺才还真没有料到姚远这么抗揍,连着审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诬陷别人,又没有实证,连个口供都得不到,对上面也不好交代。张代表虽然被隔离审查了,但只是暂时的。时间长了,他搞不出名堂来,张代表一旦恢复职务,肯定不会和他善罢甘休,人家才是真正的矿机当家人。 眼看着一九七五年就要过去,张顺才沉不住气了,亲自出马,提审姚远。 那时候,公检法都没有完全恢复秩序,像矿机这种万人大厂,保卫科的权力还是很大的。可以随便抓人,随便审讯,直到给别人定罪以后,才会移交给地方公安部门,走法律程序。在此之前,公安机关也怕这些造反上来的干部,轻易不会干预。 矿机保卫科的审讯室,比公安部门的都大,有单独的监押室,还有录音设备,市里都没有这个条件。当年姚大厦他父亲,就是在这间审讯室的看守室里,自杀的。 张顺才在审讯室里弄一张桌子,自己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着,让人把姚远从监押室里拖出来,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看着姚远满脸是血,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他就感叹着说“哎呀,你们怎么下手这么狠呢?审讯,要摆事实讲道理嘛。” 其实,打姚远就是他指使的。在张代表被撤职审查,张顺才主持矿机工作的情况下,保卫科长明知道张顺才这是想通过突破姚远来整张代表的黑材料,也不敢出面干预。 这年头,稍不谨慎就会被牵连上,在上面政策偏向张顺才,张顺才得势的时候,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张顺才拿出他一贯的假惺惺的样子来,对姚远说“大傻啊,你的事我得到消息晚了,让你受苦了。” 这种猫哭耗子,姚远从以后的电视里见得多了,根本无动于衷。 张顺才就继续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一说,他们就把你放回家了,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我可告诉你,你就是这样固执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不说抗抗去了哪里,他们就找不到了吗?抗抗家的亲朋故旧,你爸的那些亲朋故旧,他们都可以慢慢的查呀,早晚都能查出来,只是个时间问题。到时候,抗抗一样会因此坐牢,最轻也要被遣返回农村,你帮不了她的。” 这句话,倒是触动了姚远。张顺才搞内查外调,有着丰富的经验。他如果当真耐心查下去,抗抗真就不保险了。 张顺才的思路,这时候姚远已经看明白了。他就是要选择抗抗这个姚远的软肋做突破口。只要抓到抗抗,就很容易坐实抗抗装病回城这个事实。 然后,张顺才会拿着抗抗和姚远做交换。只要姚远承认自己是特务,承认姚叔的父母是特务,甚至承认张代表也是特务,那么,包括姚叔父母这个悬案,都可以下定论了。 原先姚叔父母的案子,也是张顺才搞的。结果把人都给搞死了,也没有过硬的证据。案子无法定性,对张顺才来说,始终是非常不利的。 姚叔父亲部下众多,像马副县长这样的不在少数。只要案子一天没有结论,姚叔父亲的这些老部下们,就会想尽办法为自己的老师长喊冤。 万一哪天,在这些人的不断申诉之下,姚叔父亲的案子被公安机关追究,真相大白,姚叔父母恢复名誉,他张顺才可就变成迫害革命干部的犯罪分子,那可就彻底完了! 所以,姚叔父母这个案子,在张顺才心里,始终是一块心病。 而张代表这边,只要坐实了姚远的特务身份,他必然会因此受到牵连,矿机一把手肯定就做不成了,甚至有可能还要坐牢。 姚远呢,只要变成特务,在这个时代,特务想活下来,可能性是不大的。他正好可以将姚家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这是一箭三雕之计,如此一来,张顺才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面对这么大的利益诱惑,仅仅是姚叔母亲这个鬼魂,是吓不住张顺才的。 如果姚远一直把傻子装下去,他也没有办法实现自己这个诡计。 要不然,谁会相信一个傻子的话?就算他自己承认是特务,你也不能把这个当证据呀? 可惜的是,姚远为了抗抗,突然不装傻了,而且还变成了无所不能的能人,这下就正中他下怀了。 我才不管你过去是不是傻子,反正你现在不是,是正常人。我正好还能利用这一点。 你过去为什么装傻子?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伪装,潜伏下来,这倒可以做为你姚大傻是特务的直接依据了,更容易让人信服! 姚远心里明白,只要让张顺才抓住抗抗,为了保住抗抗,他只能屈服。 他暗暗叹口气,对张顺才说“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可以告诉你抗抗在哪里。” 张顺才看看姚远,已经不像是有力气反抗的样子了,而且还被手铐拷在椅子上,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就冲屋里的几个人摆摆手,几个人就都出去了。 待审讯室里只剩下姚远和张顺才的时候,姚远却变卦了,对他说“我不会告诉你抗抗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来换取抗抗的安全。” 张顺才就是一愣,看着他问“我最想知道什么?” 姚远就咧着嘴笑笑,但脸上到处是伤口,这一咧嘴,倒不像是笑,疼的龇牙咧嘴,变得面目狰狞了。 他说“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屋里,到底有没有鬼吗?” 张顺才心里当然也忌讳那个鬼魂,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只能弃之不顾,豁出去了。 但他心里忌讳,自然就要趁这个时机,把鬼魂的事查个明白。 可是,他让人搜遍了姚远的两间房子,什么都没有发现,心里那个阴影还是不能彻底抹去。 他倒的确想知道这个。 但这家伙也很狡猾,轻易不肯认输。听姚远这样说,反而笑了。 半天才说:“大傻啊,张叔可不是三岁的孩子。你这样和我说,就已经说明,那个鬼是你制造出来的,是假的,对不对?” 姚远就再咧咧嘴说“是吗?你认为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吧。张叔啊,你做这么多亏心事,鬼还是会去找你的!” 张顺才只觉得后背发凉,心里就是一哆嗦。要说有鬼,他让人这么整治姚远,那个鬼也没有出现啊? 可是,他不是鬼,不了解鬼的行动原理。万一那个鬼怕人多,怕他现在如日中天的权势,这时候不敢出来报复他,等这事儿完了,再出来找他怎么办?而且,这时候,那个鬼在哪里,是藏在那间屋子里了,还是就附在姚远身上? 他嘿嘿笑笑说“新社会,是不会有鬼的,你不用吓唬张叔,张叔不怕。” 姚远就不说话了。既然不能让这个利欲熏心的老家伙就范,抗抗的安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料,张顺才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姚远听出了机会。 他说“你也不用拿鬼来吓唬我。不过,你如果老实交代你的问题,交代的能让我满意,我还是可以考虑放过抗抗的。” 姚远不动声色,许久才说“我原先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张顺才就摇摇头说“你没有讲实话。比如,你妈为什么要让你装傻子?你装傻潜伏下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都没有说。” 姚远就看他半天,然后问他“我如果说了这个,你就可以放过抗抗,不再追究她回城这件事?” 张顺才就笑了说“只是这一个问题当然不行啦。你还得告诉我,你和张代表经常在一起,都干了什么,进行了哪些破坏活动?另外,鬼的事情,你也得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把你妈的声音弄到那间屋里去的?” 姚远就冷冷一笑说“你前两个问题,分明就是诬陷。想坐实我的特务罪名,我爸我妈也就可以就此定性,了你一桩心事。你还可以拿张代表跟我这个特务频繁接触,来诬陷张代表。张叔,你这算盘,打的也过于精明了。我为抗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就不值得了。” 张顺才就笑了说“我知道你对抗抗好,为抗抗,你什么代价都会付出的。何况,抗抗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如果不做这个交换,我早晚还是能够找到抗抗的。” 姚远就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说“你不会找到抗抗的。抗抗和姜姨,都有我妈保护着,有本事你就去找。” 张顺才看着姚远问“你妈还活着?” 姚远就尽量表现出笑的样子来说“你猜?” 张顺才不由又一次头皮发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76.较量 这一次两人在审讯室的谈话,还是让张顺才一头雾水,不知道那个鬼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姚远制造出来的。 姚远却基本摸透了张顺才的目的找到抗抗,利用抗抗威胁他就范,坐实自己和姚大厦父母的罪名,给张代表扣个更大的帽子,让他彻底无法翻身。 找不到抗抗,姚远始终就无法屈服,下面的两个目的也就没法实现。 但是,姚远也不能为了抗抗的绝对安全,就拿自己的性命和这么大的利益,来做交换。 现在别无他法,只能祈祷老天爷保佑抗抗和姜姨,祈祷马副县长有能力保护她们。 一九七五年行将过去,姚远还是不屈服,抗抗也一直没有消息。 上面其实好多人已经看透了,心里都非常清楚,那位改革家是正确的。可是,面对最高指示,他们什么都不敢说。像张顺才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肆意挥舞手中大棒,他们也是心生厌恶。 对张代表的隔离审查,其实就是一种变相保护。审查了一个多月,没发现什么重大问题,也就准备恢复职务了。 这下张顺才就真急了。张代表如果回来,他再想罗列罪名迫害人家,就一点机会没有了。而且,张代表肯定知道是谁在背后整他,回来不疯狂报复他才怪! 这时候,姚远关在保卫科里,已经被折磨的说话越来越不清楚,好像又要变回傻子了。 要是姚远再次变傻,张顺才想把这案子理出头绪来,那就门儿都没有了。拿一个傻子的话当证据,这不是笑话吗? 他只能孤注一掷,再次去保卫科,单独去见姚远。 再次看到姚远,张顺才也吃了一惊。 姚远的目光已经开始显得呆滞,和他看到的,小时候的姚大厦几乎要一模一样了。 他的心里就是一沉,赶紧问他“大傻,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姚远慢慢转动眼球,盯着他看半天才说“张叔。” 张顺才又问“你还记得抗抗吗?” 姚远就在嘴里念叨“抗抗,抗抗。我要,保护,抗抗。不让,你,抓到,她。” 说话果然就不利落了,要向傻子转变。 张顺才试探着问“你知道抗抗在哪里?” 姚远就笑一下说“抗抗,在,我妈,那里,你,抓不到,她。” 张顺才松一口气。看来,他的脑子还没有大问题,还能思考,只是语言功能又受到影响了。 那么,就必须在他变傻之前,把这个案子结了。要不然,就算他按照他的要求都招供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想到这里,张顺才就说“我来和你谈个条件,我放过抗抗,你承认你是潜伏特务,承认你父母和张代表也是特务,告诉我你妈活着还是死了,好不好?” 姚远就摇头,然后说“我,只,承认,自己。不诬陷,好人。” 张顺才威胁他说“你还是这样不配合,那我也救不了你。抗抗也跑不了,最终会被我抓住!”说罢就站起来,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姚远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抠自己的手指甲,一副痴呆的样子。 张顺才刚才的话,等于是告诉他,他们还没有抓住抗抗,姚远反而安心了。 见他无动于衷,张顺才只好再回来,重新坐下说“好吧,你把我准备的这些审讯记录签上字,我就放过抗抗。” 姚远就把桌上的一叠纸拿起来看了看,摇摇头说“我,只,承认自己,我,不签。” 张顺才不能再拖下去,只能叫人进来,重新按照姚远的供述,重写一份审讯记录。直到姚远看过了,满意为止。 可是,姚远仍旧不签字,对张顺才说“我,不信你。你,把张代表,和,所有革委会,成员,都叫来,当着,他们,写保证书,交给,张代表,我才,签字。” 张顺才无奈,只得去找市里来的工作组,说明情况,暂时把张代表弄出来,又叫上几个常委,一起过来。 张代表看见姚远,眼里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转。姚远已经给折磨的没有人样了。 大家都到齐了,姚远才对张顺才说“你写,抗抗,的结案,证明。证明,经调查,抗抗回城,情况属实,无须再查。还有,结案报告,要,入档。” 张顺才只好先办这些,最后把那份证明,在所有常委鉴证下,交给张代表。 这个时候,姚远才拿起笔来,去签那个审讯记录。 姚远知道,在这个不重证据的年代,这个审讯记录一签,他的小命极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可是,为了抗抗,为了对他好的那些人们,他觉得值了。 本来,他就是已经死了,却鬼使神差地来到姚叔这个年青时的岁月,深深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爱人。为了他们,他没有遗憾。只是,他心里还想着抗抗,还想见她一面。 就在他要签字的时候,张顺才拦住他说“大傻啊,你答应我的,还有一件事呢。你不是要告诉我,那间屋闹鬼的事吗?” 姚远就看着张顺才傻笑,然后才说“没有鬼。是我,把我家,那台收音机,改成,扬声器,吓唬你的。” 张顺才终于明白过来,问他说“你妈那个声音,是抗抗她妈模仿出来的吧?” 姚远就不再搭理他。而是把头转向张代表,反复嘟念“抗抗,抗抗。” 张代表偷偷擦擦眼泪,冲他点点头。他明白,姚远是要把抗抗托付给他。 姚远签了字,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 张顺才送所有常委出去,自己也准备离开的时候,姚远又说话了“张叔。”他在叫张顺才。 张顺才就回过头来,迷惑地看着他。 姚远就冲着他傻笑。傻笑半天,然后才说“收音机,改扬声器,你觉得,可能吗?我原先,是真傻子,你,应该知道。为啥,不傻了?” 这的确是张顺才一直想不明白的道理,就顺口问他“为啥?” 姚远就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我妈,住在,里面。” 这一下,张顺才就又闹不明白,到底有没有鬼了。姚远这分明是在耍他! 他不由恼羞成怒,对屋里几个保卫干部说“给我继续审,要他交代剩余的问题,不说就给我往死里打!”又看着姚远吼,“就是你妈在你脑袋里,我也得把她揪出来!” 姚远最后给张顺才来这么一句,就是要让他始终闹不明白有没有鬼,将来有所顾忌,不敢对抗抗下毒手。 就算张代表手里有张顺才亲笔写的那份,证明抗抗没有问题的材料,他还是不放心。在张顺才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东西以后,有姚叔他妈这个鬼存在,始终让他有所顾忌的情况下,兴许他就不至于因小失大,再去算计抗抗了。 姚远的问题,最终还是弄了个不明不白。 张顺才失去理智的命令,让姚远又遭到了一次毒打。这一次,姚远就给彻底打傻了,不会说话了,谁都不认识,连他自己是谁都忘了。 那个年代比较混乱,但毕竟也是存在司法程序的。矿机在自己的地盘里,保卫科可以提前审讯,拿到口供和证据。真正定罪,还是要经过公安部门立案起诉的。 张顺才拿到姚远亲笔签字的审讯记录,要把案子移交到公安部门的时候,姚远却被打傻了。 公安部门也火了。你弄一个傻子来,还整份口供,让我们接收立案,你这是拿我们公安部门开玩笑是不是? 抗抗和姜姨在马副县长那里,马副县长听抗抗说明白原因,当然得设法保住他这个老师长唯一的儿子,也是想尽办法找过去的战友帮忙。 最终,姚远的案子,公安部门拒收,连精神鉴定的程序都不同意走。 这明显是你们自己屈打成招,把人给弄成这样了,再想办法推给我们,让我们背这个锅。这个锅我们不背,还是你们自己背着吧。 公安部门明显有偏向姚远的意图,这一点,张顺才也看出来了。可矿机没有自行立案结案的权力呀。他就想着还像对付姚大厦他爹那样,让姚远来个畏罪自杀,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这样,就算这个案子还会像姚大厦他爹那样,成为悬案,也比让姚远活着,有一天翻案要强。 可是,他想不到,这个时候,保卫科长却意外插手了。 这已经不是打砸抢的年代了,出了人命,保卫科长是负有重大责任的。他派了几个自己的得力手下,轮番看守姚远,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 张顺才知道,保卫科长是张代表的人。这时候,姚远的案子没法立案,也就没法证明他是特务。那么,张代表就不会受牵连,很快就会官复原职。保卫科长胆子就大起来了,敢于插手,保护姚远了。 事情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张顺才只好向市里请示解决办法。 市里对他这种过去的武斗做法十分不满,但碍于上层的精神,也只好隐忍,寻找一个和稀泥的办法。 姚远,就先放出来,由厂方监督劳动。你张顺才不是怀疑姚远故意装傻吗?你只要找到他装傻的证据,我们就同意立案。 姚远的事无法定性,张代表的事情也就说不清楚,顶多算是受了蒙蔽,检讨几句,该干嘛还干嘛去。 张代表复职,主持全面工作。政治方面的活动,还是以张顺才为主,但重大问题,必须请示张代表批准。 上面有了这个明确的指示,保卫科长立刻就暂停了张建军的副科长职务,全面接管保卫科,接着就把姚远给释放了。 张顺才鼓捣半天,还是千年老二,什么目的都没有达到。 这时候,他好像倒过闷儿来了,他似乎是让这个姚大傻给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77.一点也不苦 姚远从保卫科出来那天,是抗抗和姜姨去接的。 马副县长已经打听到姚远要出来,派县里的吉普车,把娘两个给送了回来。有张顺才那个证明,有常委会和张代表作证,抗抗已经不会有危险了。 抗抗和姜姨在马副县长家里住了将近一个月,身子又笨了不少。 这时候,已经是一九七五年的年底,一九七六年的元旦,就要到来了。 姚远看见抗抗和姜姨,已经不认识了,只知道咧着嘴傻笑。 抗抗看到姚远,“哇”的一声哭了,顾不了周围还有许多人,扑到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哭泣。这哭声,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跟着掉眼泪。这样的人间悲剧,什么时候才可以完结呢? 姜姨和抗抗把姚远接回家,家里已经破败不堪。 姚远屋里的三人沙发和茶几被抄走了,现在在张顺才家里。那个米国大功率收音机也没有了,还有书橱里的那些科技书,都被当做了姚远进行特务活动,迫害革命干部的罪证。 姜姨家里还好一些,除了门被撬坏,用铁丝绑着,鸡笼里的鸡没有了,其他都还保持着原样。 马副县长还真是不错,知道他们回来日子没法过,给捎来了一口袋小米和一口袋玉米,还有一口袋白面。另外,抗抗和姜姨住在那里的时候,照顾的她们十分周到。他还给姜美美打电话,把家里的事告诉她,要她千万不要擅自回家,以免被保卫科找到。 到省立大学里抓人,张顺才还没有那个本事。 姚远回来,身体已经极度虚弱,虽然强自支撑着,还是站都站不稳。 看到姚远痴痴呆呆的样子,姜姨就犯愁了。身体虚弱还可以补回来,可变成傻子,这将来可咋办呀? 抗抗比她妈坚定的多,对她妈说“他保住一条命我就知足了。将来,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姜姨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俩孩子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姚远虽说是被要求监督劳动,可是身体虚弱,一直在床上躺着,也就没法上班。 元旦之前一天,姜姨早上上班,去厂里领自己的工资,又去爱卫会领姚远的工资。 我们不上班不是我们不愿意上,是被人家逼的,工资你们还是应该发给我们。 张代表已经回来了,大家也同情姜姨,就没有难为她。但是,姚远的事情仍旧没有结果,大家都怕沾上嫌疑,并不敢和姜姨多说什么。 姜姨回来的时候,抗抗已经做好了午饭,在家里等着她。 姜姨看见了,就埋怨说“你拖着个身子,看好大傻就行了,不用你做饭。”接着就问抗抗,“大傻呢,醒了没有?” 抗抗就无言地摇摇头。 姚远已经回来三天了,一直就是在床上躺着睡觉,吃饭还得姜姨和抗抗把他扶起来,一勺一勺地喂。 出事之前,姚远买了不少的小米,马副县长又给带了不少过来,姜姨就天天熬小米粥。 姚远的饭量倒是每天都在增大,从只喝小米粥,到慢慢可以小米粥泡馒头吃了,可就是不睁眼,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姜姨不放心,就又和抗抗过去看姚远。 姚远依旧闭着眼睛睡觉。 姜姨就喊他“大傻啊,你倒是睁睁眼,跟我们说句话呀!” 抗抗就说“妈!你让他睡吧。他在保卫科还不知遭多少罪呢,身上到处都是乌青,好多地方肿着。” 姜姨就叹息一声说“他老这样闭着眼不说话,咱们也没法知道他是真傻了还是装的,我心里不放心啊!你说,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是故意装的啊?” 抗抗就说“他就是真傻了,我也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现在是先让他养好伤,其余的都不重要。” 抗抗的性格随姜姨,十分执拗。但孩子有这样坚定的信念,再苦的日子就都不怕,都能熬过去。姜姨就没再说什么。 娘两个在这边喂了姚远吃饭,回到姜姨这边的院子里来,院子当中就多了一个口袋。 姜姨和抗抗过去看看,口袋里是半口袋白面。 姜姨知道,这是好心的村里人不敢过来和她接触,知道大傻不行了,她日子艰难,在偷偷帮她。 昨天晚上,院子里“啪”的一声,就落下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云南白药。姜姨还以为是张代表偷偷送的,今天就又有人来给她送白面。 她就在院子里大声对抗抗说“看着没有,这人心都是雪亮的,我们大傻平日里是啥人,大家伙都知道,都来同情他。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这样折磨我们大傻,将来早晚会遭报应!” 抗抗就小声劝她妈说“你别咋呼。” 姜姨高了声说“我咋呼咋了?人在做天在看,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良心都让狗吃啦,还有没有点人性啊?” 抗抗说“妈,你这么闹,会连累对咱好的这些人的!” 姜姨这才收了声。 一个星期以后,姚远终于睡醒了,却没有像姜姨和抗抗期望的那样好过来,仍旧是只会傻傻地笑,不认得姜姨,也不认得抗抗。 姜姨不由得放声大哭,念叨着抗抗命苦。 抗抗却不哭,对她妈说“妈,不哭。大傻能醒过来,就是我的造化。从和他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他对我的好,我可以记一辈子,回味一辈子。他把一辈子对我的好,已经给了我,我一点都不命苦!” 东边院子里,张顺才站在凳子上,脑袋贴着隔墙,在听这边的动静。 他媳妇就悄声问他“大傻不会是真的傻了吧?” 张顺才黑着脸不出声,好一会儿才从凳子上下来说“真傻了就好了,就怕他哪一天,不该醒的时候醒过来,反攻倒算我!”说罢就进屋去了。 他媳妇跟进来说“你一个堂堂革委会主任,还怕他个小老百姓算计你?你这胆咋还越来越小了?” 张顺才就叹息一声说“你知道个屁!这一回,咱们并没有搬倒张代表。谁知道这上边今天吹这风,明天又吹什么风?要是风向不对,大傻又不是真傻,咱们可就完了!” 他媳妇就摇摇头说“哎呀,你现在,是旧病没去,又多了新病啊。原来还只担心闹鬼,这下好,又担心大傻不傻了。你说,我说咱别折腾,别折腾,安安稳稳过日子,你偏不听。这下好,你看让你闹得,越来越乱!出门村里人都斜着眼看我,故意躲着我走,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张顺才就叹一口气说“我当时听建军的,先抓姜抗抗就好了。我还想着先抓证据再抓他们也晚不了,谁知道就差这么一步,让抗抗跑了!” 他媳妇就撇嘴说“你老了,胆子小了,就别折腾了。等过两天,抗抗她妈那边消气了,我带点东西过去看看大傻,赔个不是,咱以后别老这么着闹,也就完了。” 张顺才一脸无奈说“你知道什么呀,这是两条路线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你以为我真想整大傻啊?我是想通过整抗抗要挟大傻,让大傻把张代表给咬出来。整倒张代表,我才能成为一把手,过去的那些老账,将来才不会有人翻。做不到这一步,咱们就得天天提心吊胆,万一政策变了,老账给翻出来,咱们就都完了!”说到这里,就不耐烦说,“你个老娘们,啥都不知道你,别跟着瞎搀和,赶紧做饭去!” 通过两个人不断较量,张顺才已经知道姚远诡计多端了,他内心里是不相信姚远会真的被打成傻子的。可是他又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姚远不傻,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监视姚远,寻找他装傻的蛛丝马迹了。 姚远是真的傻了。一月以后,身上的伤是完全好了,保卫科的人过来看他,他除了傻笑,别的不会。 保卫科是奉了张顺才的命令,派人过来监督姚远的。只有姚远不傻了,他的那些供词才有用,公安部门才给立案,张代表掩护特务的事实,才会有人相信。 看着姚远一副痴呆傻笑的模样,保卫科派过来的保卫干部也没有办法,只得传达张顺才的命令,大傻还得去清洁队上班,继续打扫街道,要不然厂里不给开工资。另外,来的这个保卫干部负责工作时间监督他。 这个保卫干部,是张顺才的亲信。 张顺才威风的时候,当然要安插自己的亲信进入各个部门,保卫科也不例外。 那个时代,许多人要被迫去做墙头草,时刻神经紧张地天天听新闻,分析着每时每刻的风吹草动,政治嗅觉都是特别灵敏的。不灵敏不行啊,站错了队,从自己到老婆孩子,就都完了! 所以,那个时代,对谁死忠的人是很少见的。风向一变,最倒霉的,恐怕就是这些死忠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死忠的,基本都是脑筋不灵光的。 张代表出来了,还是一把手,保卫科大部分人立刻就闻到味道不对了,赶紧转弯,向着张代表了。 姚远是因为张代表给抓进来的,大家心知肚明。张代表一出来,保卫科自然就很少有再听张顺才的了,连张建军都又变臭狗屎了。 虽然他还挂着个保卫科副科长的名,但现在已经被保卫科长给停职了。保卫科长敢停张建军的职,自然是奉了张代表的命令。 大家心里明白,他爹那么整人家张代表,人家张代表出来,能轻易和他爹算完?所以,大家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78.真傻假傻 负责来监督姚远的那个,保卫科里对张顺才死忠的保卫干部,就是属于脑筋不灵光的。 就这么个货,张顺才还指望他看出姚远真傻假傻来,这不开玩笑吗? 可脑筋灵光的早就转向张代表那边去了,张顺才没人可用,也是没办法的事。 保卫干部把张顺才交代的事情都跟抗抗说了,抗抗也没说什么,就给姚远准备了工作服,邵玲过来的时候,让邵玲领着他,去街上扫地。 这一回,姚远比原先傻的厉害了。根本不会扫地,拿着个扫帚,满大街乱划拉,弄得整个村子里都尘土飞扬,他还一个劲地傻笑。 保卫干部没办法,只好和邵玲一起,把姚远弄到村委会的院子里,让他在里面傻坐着。以后扫街的工作,也只好还是邵玲一个人干。 邵玲看见姚远变成这个样子,心里也难过,他们是好朋友啊。可是,在这个年代,她又敢说什么呢? 张顺才把姚远弄出来扫街,就是要让保卫干部就近观察他,看他这傻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姚远扫不扫街,其实都是小事。 从此,姚远就天天让保卫干部接出来监督着,到点再给送回来。 说也怪了,姚远看到谁都一个劲傻笑,看到张建军却不行,举起拳头就打。好几回在街上碰着,姚远立刻怒目圆睁,嘴里含混不清地呜噜着,追着张建军打,保卫干部拉都拉不住。 张建军还拿他没办法,打不过他。他一个傻子,你还真没那个胆子拿枪崩了他。这事儿保卫科还不愿意管。 张代表出来了,还是一把手,保卫科长本来就是张代表一伙的人,根本就不搭理张建军。张建军想借助保卫科的力量来对付姚大厦傻,门儿都没有。你们属于个人恩怨,我们不管。要不你去派出所告姚大傻去? 张建军没有办法,都不敢按点下班回来。他下班姚远正好也下班,从村委会出来,看到他就追,追上二话不说就打。全村人都站在一边看热闹,竟然没有一个过来拉架的。 这个样子下去,早晚得让这个傻子给打死。张建军只能躲着姚远了。 张顺才也知道姚远见了张建军就打,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天天弄一帮人来打大傻吧?他一个厂级干部,和一个傻子较劲,让人家笑话他没干部水平不说,也容易让张代表抓着把柄。 但从这件事情上,张顺才琢磨着,姚远可能是装傻。 他为什么谁都不认识,就认识他家大儿子,而且见了就打?他有什么目的呢? 姜姨也怀疑姚远是装傻。 他痴痴呆呆地,谁也不认识,为啥就只认得张建军呢,还见了他就打? 姜姨和姚远朝夕相处的,知道姚远心细。 他很爱抗抗,好着的时候,不让抗抗受一点委屈,受一点的苦,有时候连姜姨都看不下去,怪他宠抗抗宠的没边。 他为啥见了张建军就打?他是怕张建军觉得他又傻了,怕张建军又不怕他了,过来欺负抗抗。张建军见他虽然傻了,还记着仇,还知道打他,自然就不敢欺负抗抗。 要是这么说的话,大傻做事还是有目的。有目的,你能说他是傻子吗? 姜姨就把自己这个怀疑跟抗抗讲,问她说“你整天照顾他,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他这傻是装的?” 抗抗就摇摇头说“妈,你别瞎想了。原先张建军老是想欺负我,兴许大傻还记着呢。再说这回抓他,打他,都是张建军指使的,他记他的仇也是应该。他要是好好的,为啥还和咱装傻?他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姜姨想想也对,就叹息一声,不再问什么了。抗抗心直,要是知道大傻是故意装傻,是不会瞒着她的。 姜姨和抗抗不会想到姚远不傻的后果,自然也就不会多想。 但姜姨的话,还是让抗抗心里起一阵波澜,她也希望姚远是装傻啊。 晚上在姜姨那边吃过了饭,抗抗就领着姚远回自己这边来, 炉子上的水壶已经开了,抗抗从桌子上拿了暖水瓶,放到炉子边上,提了水壶往暖水瓶里面倒。 大傻好好的时候,一定会跑过来说“这个以后不许干,你身子笨,闪着腰怎么办?”就会把水壶接过去,他来做。 炉子里的火着乏了,抗抗拿小火铲往炉子里加煤。原先,这个大傻也是不许她做的,怕烟出来熏着她。 可是,现在的大傻,只是坐在里屋他小时候坐着的那把小木椅上,一动不动。 抗抗眼里就有了泪水。慌忙把泪水止住了,把脸盆架上的洗脸盆里倒上热水,又从水缸里舀些凉水出来,也倒进洗脸盆里,拿手试试水温,就端着盆进里屋去,给姚远洗脸。 原先往水缸里挑水,都是姚远的。现在他傻了,不知道挑水,就只能姜姨来挑。 抗抗心疼她妈,就趁姜姨上班的时候,把缸里挑满水。她也怕闪着肚子里的孩子,每次只把水筲里装一半水,多挑两趟。 大傻看着她挑水,也是无动于衷。 如果是以前,大傻会狠狠说她一顿的,根本就不会给她挑水的机会。 大傻最疼她了,如果是装傻,他也会去挑水,不会让她去的。 抗抗把洗脸盆放到姚远坐着的小木椅跟前,想着慢慢蹲下来,用毛巾给他擦脸。抗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蹲下来很背劲。 就在这时候,姚远站起来,坐到床上去了。 抗抗看着他,联想到她妈说的话,眼睛里就有了亮光,问姚远说“你坐到床上,是怕我蹲着给你洗脸,蜷着肚子里的孩子,是吗?” 姚远听抗抗和他说话,就把呆滞的目光转向抗抗,然后就又开始嘿嘿地傻笑。 抗抗还不死心,又问他说“你见着张建军就打,是怕他再来欺负我,是吗?” 这回,姚远连傻笑都没有了,一副木木的表情,自己低着头抠手指甲。 抗抗就有些失望。给他擦了脸,然后就把脸盆挪到床边,把姚远的鞋袜脱了,还得蹲下来给他洗脚。 姚远却不配合她,脚就是不往盆里面伸。试了好几次,都不能让姚远的脚伸到盆里,抗抗只好站起来。看见大傻的目光,却是看着对面那个小木椅。 抗抗就把小木椅拿过来,把洗脸盆放到小木椅上。这样,她给姚远洗脚,就不用蹲下来。 这一次,姚远把脚放到脸盆里面去了。 抗抗就站在那里,看着姚远,不动了。 这样的经历,已经有好几次了,抗抗过去都没怎么注意。她妈说的话,让她在不经意间,恰好留心了这些事情。只要她有危害自己身体的动作,大傻都会不配合她,这是巧合吗? 她趴在姚远脸上,仔细观察着他。 姚远的目光不看她,低着头,一心一意抠自己的手指甲。 抗抗说“大傻,我是你媳妇,你为什么要装傻骗我?你就是真傻了,我也一样会跟你过一辈子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呀?” 无论抗抗怎么说,姚远仍旧是一副木木的样子,无动于衷。 抗抗终于不抱希望了。 也许,就跟打张建军一样,他偶尔表现出来的,这些对她的担心,只是他残存记忆的一部分。大傻知道她爱他,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开他,没有必要跟她装傻去试探她。 连抗抗都看不出姚远不傻来,姜姨也只能相信,姚远就是傻了。 一月底的时候,姜美美放寒假回来了。看着姚远痴痴呆呆地看着她,已经不认识她了,这丫头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转回头去,呜呜地哭了。 美美能有今天,都是姚远的功劳。教她学习,传授知识,为她上大学,处心积虑地创造机会。他是她的大哥哥,也是她的启蒙老师。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心里的难过,恐怕不亚于姜姨和抗抗。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美美就提出来,要带姚远去省城,找最好的医院和专家,给姚远看看,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 姜姨就叹息一声说“咱们哪有那么多钱给他看病?你傻哥这个样子,不能去干搬运了,定量也减成三十斤了,还得买高价粮咱们才够吃。你姐怀着孩子,没法做衣裳挣钱,咱们的日子已经很艰难了。” 姜美美就说“我带姐夫过去,不用家里掏钱,我自己有工资。” 姜姨说“你那点工资,你自己花还宽裕,带着他过去,是住不花钱呢,还是吃不花钱?再加上看病,够吗?净想这些不着调的主意!” 美美说“妈,你就别操心了,没钱我可以先找同学借。姐夫现在才刚傻,还有治愈的机会。等时间长了,就算有钱治,恐怕也晚了。” 抗抗就插话说“他现在是监督劳动,连矿机都不允许出去,你还惦记着带他去省城,根本就不现实。” 美美就不干了说“监督劳动咋了?啥时候也得讲人道主义!我去找矿机领导,我还就不信了,连看病都不准许了,这还有点人情味没有?” 抗抗说“你咋呼什么呀?你知道你姐夫是啥罪过吗?特务!是敌我矛盾!对待阶级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情,这就是政策!解除监管之前,就是死了,也得死在监管区以内,你懂不懂啊?” 抗抗说的是气话,表达的是对这种制度的不满。姜美美却误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79.扑朔迷离 姜美美听了抗抗的话,以为抗抗对姚远开始不满了。 她看着姜抗抗说“姐,姐夫这样了,你是不是担心他拖累你,嫁给他你后悔了?你要是这样想,好,现在你就可以和他离婚,我嫁给他,带他到省城看病,这样总行了吧?” 抗抗一下就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了。 姜姨就瞪眼骂姜美美“你个死丫头,你说的什么呀?你姐要是后悔了,她还能怀着他的孩子吗?为了大傻,你姐什么都肯做,能做的都做了,你还要她怎么样?你姐已经够苦了,你还这样说她!” 美美也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了,沉默了好久才说“姐,对不起!” 抗抗擦了眼泪,长出一口气,缓缓地说“美美,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你姐夫。你故意在他面前嘲笑我,看不起我,我不是听不出来。可是,那时候我就喜欢他,大傻也喜欢我。姐是自私,不愿意在这事儿上让着你。你嘲笑我,看不起我,我都忍着。可是,大傻已经这样了,你就死心吧。我会和他过一辈子,不管他将来就是这样,还是能够好了,我都不会离开他。你带他去省城看病,这个事儿不现实,我不会同意。” 姜姨就傻了,大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姜美美问“你姐说的,是真的?” 姜美美装出一脸不耐烦来说“妈,你听我姐胡说八道。我早就知道他早晚是我姐夫,我怎么会去喜欢他?” 姜姨就问“你啥时候知道他要给你当姐夫的?” 姜美美撇嘴说“就你们俩这点小心眼儿,能瞒得过我去吗?” 姜姨说“那你刚才说,要你姐离婚,你嫁给大傻,是什么意思?” 姜美美分辨说“我那不是故意激我姐,好让她同意,我带姐夫去省城看病嘛。连这个都听不出来,真是的!” 姜姨还真就糊涂了,看看美美,又看看抗抗,心里琢磨着到底谁在胡说八道? 姜美美就回过头来,看着只顾吃饭的姚远说“是吧傻哥?这俩人这智商,看着就让人着急,跟咱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还是咱俩在一块儿好,有共同语言,是不是啊,傻哥?” 姚远抬起头来,看看姜美美,裂开嘴,呵呵呵地笑,嘴里吃的窝头和菜,就都流了出来,弄一桌子。 抗抗赶紧拿了抹布,去给姚远收拾,手却正碰到姜美美伸过来的手上,就看一眼美美,把手缩回去,默默看着美美给姚远收拾,帮他把嘴上的饭擦干净。 吃过了饭收拾了,姜美美要陪着抗抗把姚远送到自己家里去,却被姜姨给叫住了。 看着抗抗和姚远出了院门,抗抗又把院门关上,姜美美就回过头来关了屋门,冲着她妈说“我知道你想说啥,怕我当真喜欢傻哥对不对?”接着就说,“妈,你从我们小时候就向着抗抗!就算我对抗抗有意见,那也是我亲姐,就算我喜欢傻哥,我也不会去和我亲姐争!以后这事儿你就少操心吧!” 姜姨让美美给说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不是不想说话,是让美美给呛的,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姜姨才骂“你个死丫头,我从小养大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回来就气我?我啥时候向着你姐姐啦?你给我算算,从小到大,你们姐俩,是抗抗挨打多,还是你挨打多?抗抗比你活泼,调皮,她挨的打,比你多得多! 在妈心里,是对你们姐俩一样疼。你心眼儿多,抗抗心眼儿少。哪回闯祸,你总有办法蒙混过关,抗抗就只有硬挺着挨打的份儿!妈不是疼她多,是可怜她没你心眼儿多。你闯祸可以躲过去不挨打,抗抗能吗?” 姜美美就不说话了。 姜姨还是没完“你说妈偏心,不就是做新衣裳,给抗抗做不给你做吗?妈不是没钱吗?抗抗个儿大,你小。给你做了抗抗穿不上,我不给抗抗做咋办?只能抗抗穿小了你穿。要是妈有钱,能不给你做吗?” 美美就不耐烦了说“妈!你别唠叨了行不行,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姜姨说“不行!你喜欢你傻哥,可那时候你小,我就是看出来也不会允许他和你在一块儿。再说你都是大学生了,模样又不丑,找啥样儿的找不着啊,非得跟你姐姐抢?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美美说“我喜欢他就得嫁给他呀?我这不是心疼我姐吗?她本来就傻乎乎的,再弄个傻子拖累着她,可咋办呀?我就是告诉她,不要有啥顾虑。这种情况,再往前走一步,也没人笑话她。” 姜姨说“然后你就嫁给你傻哥,对不对?” 美美半天不说话,然后就说“我是大学生,将来工资高,有条件照顾他。姐生的孩子,我也能替她照顾。” 姜姨就撇嘴说“听着你还真是好心,替你姐跳火坑,是不是?” 美美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是看着我姐这样,心里不好受。我条件好,可以替她照顾傻哥,让她过的好一点。” 姜姨就叹息一声说“以后,这种孩子主意,不要在你姐面前说了。你姐已经长大了,她心里只有你傻哥,再苦她都不会扔了他的。”就说美美。“美美呀,在这方面,你还小,不懂你姐的心思。你也不知道,你姐夫好着的时候,是怎么对待你姐的。就是放着是谁,都会心甘情愿地照顾你姐夫一辈子的。” 美美又是许久没出声,然后说“好吧,我以后尽量在学校里少花钱,省下钱给你寄回来。”接着眼里就有了泪说,“老天爷不公平,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让他傻了?” 姜姨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跟美美说什么。就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坐下来,悄悄跟她说“我啊,到现在也不相信你姐夫是真傻了。”就把姚远追着张建军打的事跟美美说。 然后说“你看他平时,走起路来栽两栽、晃两晃的,看那架势,你姐不扶着他,都能一头栽到地上去。可是,他打张建军的时候,咋就那么灵活呢?跟狗撵兔子似的,追的张建军简直就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他打张建军,无非就是让张建军知道,他还能打人,让张建军轻易不敢打你姐的主意。这根本就是一个正常人的想法呀,怎么会是傻子呢?” 姜美美也把眉头皱起来,琢磨着说“要是这样说,这事儿还真有点邪乎。”然后就问她妈,“抗抗整天和他在一块儿,就看不出问题来?是不是抗抗知道姐夫不傻,故意不跟你说呀?” 姜姨瞅一眼美美说“要是你姐有你这个心眼儿,那倒是有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就是通条捅的一个心眼儿,一眼就能看到底。她瞒不住事儿。” 姜美美就纳闷儿了“原先他装傻,是对外人装傻啊,好好的他跟自己家人装傻干啥啊?” 姜姨接话说“谁说不是呢?我就是想不明白,他这是要干啥?你上大学了有学问,本来就心眼儿多。你替妈想想,他为啥要装傻呢?” 姜美美想半天就问“张顺才为啥抓他?” 姜姨说“谁知道?他突然又掌权了呗。你姐夫打张建军打了好几回,还押着张建军游街,让我装神弄鬼地吓张建军,还有张顺才,肯定让他记仇了,掌权以后肯定就报复他呗。你姐夫也知道他要报复咱们,他前脚掌权,你姐夫就把我和你姐送他爹的警卫员那里去了,就是给你打电话,不让你回家的那个马副县长。张顺才抓不着我和你姐,只能拿你姐夫出气了。把他抓到保卫科里,一关就是一个月,整天打他,好人也给打傻了!” 姜美美就问“那他为啥又把我姐夫给放出来了?” 姜姨说“他把你姐夫打傻了,不放出来还真杀了他咋地,他有那个胆吗?再说马副县长为你姐夫,也四下里活动,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他不放行吗?” 姜美美闭目思考半天说“妈,这事儿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姐夫真是故意装傻,瞒着你们,就说明这个问题很严重,一旦被别人发现他不是傻子,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姜姨说“事儿都完了,连马副县长都说没事儿啦,还能有啥严重后果?再说了,他装傻也没有必要瞒着我和抗抗,我们能出卖他吗?” 姜美美就说“妈!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想,如果你和抗抗都知道他是装傻,还能表现的和现在一样吗?如果姐夫故意在你们面前装傻的话,就说明这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更严重的事情,他怕你们装不像,才会连你们也瞒着。” 姜姨就不服说“我怎么就装不像啦,我装神弄鬼,不是连张顺才都瞒过去了吗?” 美美就笑笑说“妈,就算你能勉强过关,还有抗抗呢?她如果知道我姐夫好好的,脸上就不会是这么个表情,立马就会露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0.欲悲闻鬼叫 姜姨仔细想想姜美美说的话,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非要大傻装傻不可呢? 美美就皱眉说:“姐夫在保卫科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也闹不清楚啊。这事儿我也想不明白。” 姜姨就嘟囔:“他这个样子,抗抗的日子可咋过?他不能老是想着自己啊,抗抗还怀着孩子呢!” 姜美美说:“这么着吧,我反正在家里,没事儿我就盯着他。如果他真是装傻,相信我会看出来。不过,就是看出来,也不能让抗抗知道。” 姜姨说:“不让她知道,她不是还是要天天难过,还是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啊?” 美美说:“你不会劝我姐,你就会骂人。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劝她。” 姜姨就撇嘴说:“哟哟哟,早晚得把你能死!” 姜美美直接就不搭理她妈,去抗抗那边看姚远去了。 进了里屋,看见抗抗正拿了毛巾,给姚远擦脸。姚远坐在床上,脸上毫无表情,一副木讷的样子。 抗抗就接过抗抗手里的毛巾,对抗抗说:“姐,你身子不方便,以后这些事情,我替你干。” 抗抗看看美美,过一会儿说:“这个,不好吧?” 美美说:“有什么不好的?你还真担心我和你抢傻哥啊?”就笑了说,“你是我最亲的亲姐哎,别说姐夫现在傻了,就是他好好的,我也不能和你抢他。我吃饭说的那个话,你理解不了就算了,别往心里去,算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抗抗就不说话了,看着美美给姚远擦脸。 美美边给姚远擦脸,边和他说话:“姐夫啊,你一天到晚这么傻乎乎的要我姐伺候,她还怀着孩子呢,你这不是折腾我姐吗?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非得这么折腾我姐,你说说给我听听,好不好啊?” 姚远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抗抗就说美美:“你别试探他了,他是真傻了。他如果好好的,是不会忍心让我这样的。” 美美就暗暗叹一口气,把脸盆放到地上,给他拖鞋,准备帮他洗脚。 可是,姚远的脚踩到地上,十分有力量,美美给他抬不起来。 抗抗就过来,慢慢蹲下,仰着脸对姚远说:“听话,把脚抬起来。” 姚远果然就把脚抬起来了。 美美就在一边看着抗抗,把姚远的两只鞋都脱了,再脱了袜子。姚远的脚却不往盆里伸。 抗抗让美美把那个木椅拿过来,把盆放在木椅上。 美美说:“我来吧。”就过来代替抗抗。 姚远的脚还是不往盆里伸。直到抗抗过来,这才乖乖把脚伸进盆里。 抗抗就说:“他每天让我给洗惯了,看见你认生呢。” 美美也不说话,站在一边,看着抗抗给姚远洗脚。 洗完了,又擦了脚,坐着晾一会儿脚上的水汽。抗抗把床上的被子掀开,姚远就躺到床上去,自己再把被子盖上,闭了眼睡觉。 美美从抗抗家出来,在走道那里,倚着墙,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擦了泪,才重新回到姜姨这边。 姜姨见她回来,就走到她跟前声问:“看出什么来没有?” 美美说:“你们跟他呆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出什么来,我是神仙呀,一下就能看出来?”就安慰她妈说,“我在家的时间还长着呢,我天天跟着他,早晚会弄明白的,不着急,啊?” 姜美美有了知识,的确就比姜姨会劝抗抗。 她告诉抗抗,有些人就是不想让咱们过好,就是要看咱们的笑话。 咱们怎么办?就是要过不好,就是要让他们看笑话吗? 当然不行! 咱们要长志气,偏要过好了给他们看看,偏不让他们看笑话! 你肚子里怀着姐夫的孩子,整天的愁眉不展,影响了孩子的发育,将来可怎么办? 你得打起精神来,昂起头来,让那些想看咱们笑话的人看看,我们依旧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早上,姚远去村委会的院子里,坐着上班的时候,姜美美就跟过去。 整天傻坐着怎么行啊?时间长了肌肉会萎缩,得站起来,在村里的街道上,或者到公路上走走,运动运动。 那个保卫干部还试图过来阻止,姜美美就问他:“有规定不许我姐夫出这个院子吗?” 这个倒是没有。 这不就结了?我就是要带他到外面运动,你不嫌累你就跟着。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面对面监视,保卫干部早就确信姚远已经重新变成傻子了,也就放松了。连张顺才都觉得,姚远是真的重新变成以前的姚大傻了。 因为那个鬼再没有出现。在张顺才看来,是因为保卫科拷打关押了姚远将近一个月,附在他身上的那个他妈的鬼魂,已经被保卫科的人给打跑了,所以姚远才会重新变傻了。 过去农村里,对妖魔鬼怪附体的人,也大多都是通过对被附体人躯体的殴打,来驱走妖魔鬼怪的。 他没有多少文化,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明里监视,暗中窃听,他已经确信,姚远是真傻了,也就放松了对他的关心。 这样,姜美美在家的时候,就把姚远从村委会大院里领出来,和他在村里的街道上溜达,也去村南的公路上走。 再后来,美美就把抗抗也给喊出来,姐妹两个,一起陪着姚远散步。 一九七六年的春节,还是来了。 这个春节,姜姨家里没了以往的欢笑,姜姨连鞭炮都没有买。 不仅仅是因为没钱,也不仅仅是因为姚远。 这一年,姜姨心里,甚至是好多正直的人们心里的,那个伟大的人,纯粹的人,逝世了。 举国同悲! 而有些人,却在暗地里举杯欢庆! 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过了年,抗抗还想再接点衣服做,挣几个钱补贴家用,就被姜美美给说了一顿。 如果姐夫好好的,他会允许你挺着个大肚子干活吗,伤着孩子怎么办?你最好想一想,如果姐夫还好好的,他会希望你怎样?你只有按照姐夫希望的那样活着,才对得起他对你的好啊! 抗抗就振作起来了,姜美美开学走了以后,仍旧是每天牵着姚远的手,和他出去散步,顺便对他说家里的事,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和愿望,还说肚子里的孩子。天气暖和了的时候,还带着他,去村后的山上。 这时候,张顺才已经对姚远的好转不抱什么希望了,把那个监督姚远的保卫干部都打发回去了。 姚大傻变得比以前还傻,根本没法从事扫大街这个工作了,于主任就请示革委会,怎么处理这个情况? 革委会委员们都知道,姚大傻其实就是两方势力斗争的一个牺牲品。现在,两方都抓住了矿机一半的权力,可以说势均力敌。虽然大家都心里明白谁对谁错,但谁也不愿意明确表态。 厂秘书办去请示张顺才,张顺才还想从这件事情上,试探一下张代表的口风,看他还敢不敢庇护姚远,就让秘书办去请示张代表,看他是什么意见? 没想到,张代表却少见的发了脾气,直接就质问秘书办,姚大厦的现状是怎么造成的,你们不清楚吗,还来问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造成的这个情况,谁就要负责到底!否则,我们就必须追究责任! 秘书办就把张代表的话传达给张顺才。张顺才立刻就意识到,张代表这个话,是有指向的,矛头是针对他的,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他和张代表之间的矛盾,已经不亚于敌我矛盾了。 张代表的话,让他深感震惊,也深感惧怕。 他立刻就以张代表这个讲话为依据,向市委做了汇报,认为党内那个资产阶级代言人,最大的走资派的余毒,还在矿机存在并掌握实权,还在包庇敌特分子。这有违于上层精神,请市委重视这个问题,果断做出利于人民一方的决断。 这个时候,虽然靠近最上层的地方还闹的很凶,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但在地方上,大多数人已经看清了一切。 市委不敢过于明确表态,但也不能随便让人扣上什么帽子。更具有斗争经验的市委,给了张顺才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如果你反映的情况属实,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可是,你这些材料,没有一样经得住推敲啊。 首先,姚大厦的父母是不是特务这个问题,一直也没有搞清楚。姚大厦虽然承认了自己的特务行为,可是,他是个傻子,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就算你说他装傻子是为了便于潜伏,那么,他现在的实际情况,明明就是个傻子,而且,大多数人都可以作证,他本来就是傻子,现在还是傻子。 你拿不出姚大厦从事特务活动的任何依据,只拿来一台米国产的收音机当证据。过去这种收音机有的是,有这种收音机就是特务了?这不笑话吗?上层领导还有这种收音机呢,他们也是特务? 你拿一个傻子的供词为依据,让我们以此来给他父母定罪,甚至给张代表定罪,你自己说,这个定罪材料,我们该怎么来写? 张顺才也不傻,市委这是明目张胆地包庇张代表。他干脆绕过市委,直接写信到更上层反映情况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1.防震趣事 张顺才的上访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几乎所有能寄的部门都寄去了,结果也是石沉大海。 上面忙于更重要的斗争,又那里有闲工夫搭理他? 张顺才是真害怕,也是真发愁了。 扳不倒张代表,连个傻子他也治不了。你弄不倒人家,人家缓过气来,还能放过你呀? 可姚大傻真傻了,他的那些供词,等于没有,一文不值,他等于是白忙活了! 张顺才这个窝囊啊,早知如此,当初别去动这么大的心眼儿,别去想着弄倒张代表,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比这么着骑虎难下,强多了!你早怎么不这样想,早干嘛去了? 关于姚远的工作问题,矿机革委会没有明确答复,在于主任看来,就是有明确答复了。因为张代表是矿机一把手,张代表对姚远的态度,于主任是清楚的。 于是,姚远就可以按照病休处理,长期养病不用上班,工资照发。 逆潮流而动,是不得民心的。无怪乎从市委到张代表,都在暗中抵制。在这样一种不满情绪暗中涌动之下,这年的清明前后,爆发的那场声势浩大的纪念活动,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清明过后不久,姜美美就从学校回来了。 学校接到了通知,防止学生们聚在一起出意外,提前放假,让学生们回家,接受当地相关部门管理,定时到相关部门报到,不得无故外出。 这时候,抗抗已经怀孕七个多月,身体愈发笨重,连蹲下来给姚远洗脸洗脚,都显得异常吃力。 姜美美回来了,就主动替抗抗照顾姚远。这一回,美美给姚远洗脚的时候,姚远就不再拒绝,而是乖乖配合了。 接下来没有多久,专家预测,华北地区即将发生规模、烈度较大的地震,要求各地做好地震预防工作。 矿机专门成立了防震减灾办公室,由革委会直接领导,从各车间抽调了精干人员,购买材料,在各村的空旷地带,搭建防震棚。又组织民兵日夜值班,出现灾情,立刻鸣枪敲锣,拉响警报,组织群众向安全地带转移。 为确保万无一失,还组织了几次模拟演习。 矿机一村的防震棚,就搭建在村南接近公路的地方,是一长溜用油毡和木料支撑起来的,一人多高的棚子。 防震棚建好以后,防震减灾办公室就动员村里的住户,都搬到防震棚里来过夜。大家就把家里的床都搬到防震棚里,把被褥也都带过来。家里没有床的,就弄些木板砖头,自己临时在防震棚里搭床,一家人挤在上面。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热了,防震棚里大家挤得满满的,还有不少人在里面抽烟,加上人体散发的气味,说话的噪声,呆在里面,简直就是受罪。 抗抗离着预产期越来越近,行动不便,连演习带住防震棚,如何受得了? 这时候,姚远的傻劲就上来了,既不参加演习,也不去防震棚,谁说也不管用。 他那么大个子,身体异常结实沉重,抗抗肯定拉不动他,加上个美美也不行,他还是纹丝不动地坐在他那个小椅子上,姐妹俩拿他毫无办法。 姜姨过来,连骂带哄,还是不起作用。姜姨就纳闷了,大傻虽然傻了,平时还是很听话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有办法,姜姨就赌气说:“他不去,让他自己在家里,反正他长这么结实,房梁掉下来都不一定能打死他。” 抗抗不愿意,姚远不去防震棚,她也不去,要在家里陪着他。 姜姨就急了,喊着说:“你也傻了吗?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万一地震了,就是一尸两命呀!” 姜美美就说:“要不,我留下来,陪着姐夫?” 姜姨就又喊:“你也傻了是不是?你个大姑娘家,大晚上的陪着他算怎么回事啊?” 最后,大家商量半天,还是姜姨留下来,陪着姚远。 这时候,说也怪了,姚远却突然抓着抗抗不放了,无论姜姨怎么骂,怎么打他的手,他就是不松开抗抗。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东边张顺才就踩着凳子,在隔墙那边偷听。 要说姚大傻不傻,他直接就不相信了。闹地震是要死人的,他连媳妇和孩子都不顾,拉着不让出去,不傻绝对不会这么干。 这下,张顺才放心了。 你这个姚大傻,真傻了也行。当时我和你做交易,虽然张代表和常委们都在,但并不知道具体内容。你傻了我就不怕你翻案! 我怕的,就是你故意装傻! 姚远的意思,姜美美是明白的,就是不让抗抗跑出去受罪。 她就跟她妈说:“这样吧妈,我和我姐都留下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先拉着我姐往外跑。” 姜姨说:“你们小的都不去住防震棚,难道就是我这个老家伙怕死啊?我也不住!” 于是,大家就都不住防震棚,都呆在家里。 但呆在家里也是提心吊胆,谁知道这地震啥时候来啊? 姜姨就跟人家学了一个办法,把一个搪瓷脸盆放到地上,然后在脸盆里倒着放置一个空酒瓶子。 酒瓶口和脸盆接触面积小,只要地面稍有晃动,酒瓶就会倒下,砸到脸盆上,发出巨响,也就把睡梦中的人给吵醒了。 不过地震了再跑,怎么说也有点晚了,但总比在睡梦里给砸死强。 没别的办法啊,这个姚大傻犯了倔,自己不走,也不让抗抗走,谁劝都不听啊! 大家防了一个多月的震,白天辛辛苦苦上班,晚上还得抱着被窝褥子去住防震棚,早上再早早把这一堆乱七八糟给弄回来。不这么着不行啊,那时候被窝褥子也属于贵重家当,又是布票又是钱的买回来,没了盖啥? 可这地震到了儿也没来,大家就都有些疲惫了。 天越来越热,住在防震棚里,苍蝇蚊子到处乱飞,气味也让人受不了。防震棚里面都通着,穿少了不合适,穿多了热呀! 就有人说,你看人家姚大傻,坚持不住防震棚,这得比咱少遭多少罪呀? 好多人就倒过闷儿来,咱们鼓捣半天,还不如一个傻子聪明呢! 于是,就有好多人打算学姚大傻,干脆搬回家住,不来这里遭罪了! 一个走,就带动一大批人。最后,防震棚里就只剩下怕死的那么廖廖几户了。 厂里领导看大家都不住防震棚了,心里就开始着急。这万一要是真地震了,都在家里,这不都给砸死了吗? 大家都没经历过地震,这地震到底是个啥样子,大家也想象不出来呀。 在领导们的概念里,地震就是不能住在家里,在家里会被砸死,在空地上就没有事。 要是大家都在家里,地震了都给砸死了,他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就挨家挨户地动员大家,再去住防震棚。 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没什么事,大家也都不愿意回去受罪了,这个工作还真不好做。 正动员着呢,这天晚上,山上值班的几个民兵喝醉了酒,忘了给拿着的步枪关保险,一脚把枪给踢倒在地上,枪自己就响了。 “叭——”一声清脆的枪声,在午夜里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安排在山上的值班民兵,是第一道警戒哨,山上面看得远,枪声也传的远啊。下面村里的预警民兵,都听山上的动静行动。 这一声枪响不要紧,山下村子里就热闹了。 值班的民兵听到枪响,立刻拿出铜锣,绕着村子敲开了。 “嘡——嘡——” 民兵声嘶力竭地在大街上呼喊:“地震啦——地震啦——大家快跑啊!按照演习秩序,不要乱跑——” 没一会儿功夫,安装在厂部办公大楼上的警报器也发出了难听的,震耳欲聋的嘶吼。 真地震了,大家就慌了,早把演习时候的程序和领导的规定给扔到脑后去了。 但见各排房子的走道里,宽街上,到处都是人了。 有只穿了内衣内裤,光着脚跑出来的,有抱着棉被当孩子出来的,低头一看抱错了,又扔了棉被回去抱孩子。还有更热闹的,拉着个女人就往外跑,跑到村头上一看,根本不是自己媳妇。这下急了眼,大声呼喊着自己媳妇的名字,拼命跑回去找媳妇。 一时间大人哭孩子叫,呼儿唤母这通乱,鸡飞狗跳墙! 外面一通大乱,姚大傻坐在床上岿然不动,两手抓着抗抗,也不许抗抗往外跑。 姜姨和姜美美跑到街上,看两个人没出来,又跑回来找他们,看见两个人都坐在床上,抗抗急的直哭,姚远抓着她的手死活就是不让她动弹。 姜姨和姜美美这下都急了,都过来拉姚远,可哪里能够拉的动? 姜姨就骂:“大傻你这个混蛋,你不活也不让你媳妇活呀?你媳妇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呀,你也不打算让孩子活啊!” 姚大傻根本听不见,就那么一个动作,拽着抗抗不放,一脸木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2.新生命 仨人咋呼半天,见不起任何作用,姜美美首先反应过来,拦着她妈和抗抗,让她们先别吵,对她们说:“姐夫不让出去,肯定有道理,你们别喊了,喊也没用,听他的!” 大家就都住了嘴。 过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也下来。姜姨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说:“不是地震,是山上的民兵枪走火了,虚惊一场。” 姜美美就看姚远,还是一副痴呆样子,坐着一动不动,却把抗抗放了,低头抠自己的手指甲玩。 姜姨就倒过闷儿来了,问姚远:“大傻啊,你咋就知道不是地震呢?” 姚远还是没有反应。 姜姨就嘟囔:“你说,这大傻是通灵了还是巧合,他怎么就知道不是地震呢?” 姜美美也闹不明白,就对她妈说:“科学上讲,人傻了,没准儿其他地方就特别灵光。你看,姐夫不让住防震棚对了,这回又对了。我看,以后咱还是听他的,别听矿机这帮不着调的领导,瞎咋呼一气!” 经过假警报这么一闹,大家就都不住防震棚了。这不瞎胡闹吗?根本没影儿的事儿,哪儿就地震了?整天这么没完没了的折腾,你们还打算让我们活不让我们活啦? 厂里领导也为难。这防震防的,眼看就要进入三伏天,大家在防震棚里根本热的睡不着觉。晚上不睡,白天还干个屁活啊,都找地方睡觉去了! 于是,领导们又改变策略,允许大家各自回家睡觉了。不过,防震措施还是要有的。 家里有床的,建议大家睡在床底下。只有炕没有床的,去房产科借木头床,把床按在炕上,人睡在床下,床起防护作用。 另外,就是姜姨的办法,制作土报警装置,地震赶紧往外跑。 其实,根据后来大地震以后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些办法基本都不管用。 真地震了,不如就在家里,就近寻找躲避空间。 首先,地震的时候,大地是晃动的,人跟醉酒一样,根本站立不住。等那个酒瓶子响了,你再往外跑就晚了。 其次,平房都是倾斜的房顶,上面盖着瓦。地震的时候,瓦会第一时间顺着房顶斜面溜下来。你跑不出来还好,跑出来了,整好让溜下来的大量瓦片给砸死!这种教训,大地震的事发地,比比皆是。 最感到不可思议的,恐怕就是张顺才了。他已经从别人的议论里知道了,假警报响了的那天晚上,整个村子,就是姚大傻一家没往外跑。 现在,大家不相信领导,都相信姚大傻了。好多人在路上碰上姚远,都会半开玩笑地问他:“大傻啊,最近地震不地震啊?” 姚远就龇起牙来,冲着人家傻笑。 张顺才是百思不得其解呀。要凭着他能准确判断地震这一点,就说姚大傻不傻,那肯定说不过去。他不住防震棚和假警报响不出来,不见得真地震的时候他会知道往外跑,也许只是单一的傻子行为。 但大家不这么认为,都说傻子通神了,是神预测。 张顺才最怕通神这俩字了,大骂说这话的人是封建余孽思想作怪,要斗争人家,吓的大家就都不敢说了。 就是开句玩笑,至于吗?可那时候当真就有开玩笑把自己开进监狱里去的。 铸造车间一个文书,过年放假之前在办公室打扫卫生,把旧的伟人像拿下来烧了,边烧边嘟囔,送你上西天喽。正好被路过的张建军听见,立刻就当做阶级斗争新动向给举报了,判了三年,冤不冤? 张顺才怕听见“通神”两个字,不是怕姚大傻通神,是怕姚大傻通鬼,怕他妈的鬼魂再回来。 地震,科学家都没法预测,姚大傻咋就能预测呢? 张顺才随即就自动想到了,大傻他妈是鬼呀!鬼能预测地震,这个有可能啊!连鸡狗老鼠都能预测地震,何况是鬼呀! 张顺才是头皮一个劲发麻呀,他不愿意这么想,宁可相信这是巧合。可是,脑袋不听他的,偏偏自己就往那里想,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到底是巧合,还是大傻他妈的鬼又回来了?谁特么能整明白呀?张顺才就又开始睡不着觉了。 抗抗的预产期眼看着就到了。七月二十七号早上,抗抗早上起来,刚走到门口,肚子就开始疼,“唉哟”了一声。 平日里痴呆木讷的姚远,一下就从床上起来了,把抗抗扶到床上坐着,接着就跑到外屋里,拿他那醋坛子一样大的拳头,砸外屋的墙,砸的“咚咚”直响。墙那边,就是姜姨家。 没一会儿功夫,姜姨和姜美美就跑过来了。 抗抗看着姚远做这一切,眼里就充满了疑惑。 姜美美拿自行车推着抗抗,姚远和姜姨在后面扶着,一起去矿机医院。 美美推着抗抗,和姜姨走到宽街上的时候,姚远才走到张顺才家门口,却突然就站下了,然后就又拿起拳头,“哐哐”地砸张顺才家的铁门。 没一会儿功夫,张建国出来了,看见是姚远,吓得没敢开门。 张建国调皮一些,好惹是生非,但心眼儿不坏,也很少干坏事。 他隔着铁门问:“傻哥你啥事儿啊?” 姚远突然就开口说话了,吓张建国一跳。 姚远说:“叫你爸出来。” 这时候,张顺才已经出屋了,也不敢开门。这个傻子真要发疯,他们爷俩绑一块儿也打不过他。 待张顺才走到铁门附近,姚远突然就说:“张叔,今晚地震。” 张顺才直接就让姚远说蒙了。 这傻子自打保卫科出来,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这怎么突然就开口说话了?难道,他果然是装傻?不行,我得去保卫科,再让保卫科把这子给我抓起来! 可又一琢磨,保卫科长现在不听他的。他要抓姚大傻,保卫科长肯定得去请示张代表,张代表肯定不会同意。张建军虽然挂着个副科长的名,可被人家停职了,手底下没人。抓人这种事,保卫科长不点头,谁也不敢擅自行动。 可没有确凿证据,保卫科长绝对不会同意。 谁听见姚大傻说话了?你,还有你儿子?你们是一家人,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造谣诬陷呢?再说了,姚大傻说话就能证明他不是傻子了?他原先也会说话,不还是傻子吗? 嘿,这个姚大傻!怎么才能证明他不是傻子呢? 姚远跟张顺才说完了那句话,就去追等在宽街上的姜美美。姜美美看他追上来,就推着自行车继续走了。 姜姨跟在自行车后面,好像远远地听见他说话了,就追着姚远问:“大傻,你刚才干啥呢,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是在张家门口说话呢?” 姚远看看姜姨,又看看抗抗,咧开嘴,嘿嘿地傻笑起来,不管再问什么,又一句话不说了。 这时候抗抗疼痛加剧,大家也顾不上别的了,先赶到医院再说吧。 抗抗是生头胎,疼的厉害,在病床上死死抓着姚远的胳膊,满头大汗。姚远就那么站着不动,抗抗把他的胳膊抓的出了血印子,还是不动,也不说话。 姜美美一遍遍地去找大夫,大夫过来看看说:“骨缝还没开全,还早呢,再忍一会儿!” 姜姨怕抗抗疼的没了力气,待会儿真生孩子的时候就没劲儿了,就嘱咐美美看着抗抗,自己回家给抗抗煮鸡蛋。 一直折腾到十点多,抗抗快没力气了,大夫过来看看,才让往产房里推。 半个时之后,随着婴儿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会儿功夫,护士出来喊:“姜抗抗家属,谁是姜抗抗家属?” 姜美美和姚远坐在产房外面走廊上的联椅那儿,听见喊声,姜美美就过去了。 护士看看姜美美问:“你是姜抗抗什么人?” 姜美美说:“我是她妹。” 护士就问:“她对象呢?” 姜美美就回身指指姚远。 护士看一下姚远,就不说什么了。姚大傻现在,在矿机已经出名了,护士也认得他。 护士对美美说:“姜抗抗生了,顺产,女孩,八斤二两。出生时间:十点五十二分。你进来,把孩子抱到病房里去。” 美美进去,不一会儿功夫,用兰花褥子裹着,抱出一个婴儿。 护士就在她身后喊:“接着回来,把姜抗抗背回去,她体力消耗太大,自己下不来产床了。” 这时候,姚远就站起来,进产房里去,把床单盖在抗抗身上,一哈腰,就把抗抗抱起来,直接去病房了。 护士还怕他傻,不知道怎么抱抗抗,要阻止他。但看他的样子,比一般人麻利多了。 护士还纳闷,不都说姚大傻又傻了吗,这怎么看着一点不像啊? 另一个护士忙完了问她:“你嘟囔什么呢?” 她就说:“那个姚大傻,不是听说让保卫科又给打傻了吗?你看他抱他媳妇那样子,哪像傻子啊,可心仔细了!” 那个护士就不耐烦说:“你没事儿操这个心干吗?大家都要忙死了,就你有这闲心思!这个年头,傻子和正常人,有区别吗?有时候正常人连鬼都不如,还不如傻子有人味儿呢!赶紧,准备下一台手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3.摇摇 姜姨回来的时候,抗抗已经累的在病床上睡着了,刚下生的婴儿就在她枕头边上,姜美美坐在一边看着。姚远则在外面的联椅上,低着头抠指甲。 姜姨进门就说:“这就生啦?看抗抗那架势,我还以为要折腾到下午呢!” 姜美美就说她妈:“你点声!抗抗才睡着。” 姜姨就放轻了脚步,走到姜美美那边说:“我看看,我们抗抗生了个啥?”就问美美,“男孩还是女孩?” 美美说:“女孩。” 姜姨就“哟”了一声说:“这咋是个女孩呢?看抗抗那个笨样,应该是个男孩啊?” 姜美美就翻她一眼说:“产房里就我姐一个,生了我就抱回来了,还能有错呀?”说着话站起来,把坐着的凳子让给她妈。 姜姨坐下来,看着婴儿说:“女孩就女孩,母子平安就好。来,让姥姥抱抱。下一回呀,你妈就再给你生个弟弟。” 姜美美就在一边说:“妈,你先别抱她,护士说啦,等她哭的时候再抱。老抱着就放不下了。” 姜姨就住了手,只是一个劲地瞅着孩子看。 姜美美就在她身后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丑啊?” 姜姨说:“刚下生的孩子哪个不丑?越丑将来越漂亮。你下生那会儿,比她还丑呢!” 姜美美撇嘴说:“照你这意思,那她长大了就没有我漂亮啦?” 姜姨瞅着孩子,自顾自说:“这孩子啊,尖下巴,大脑门,这眼挺大,将来还是双眼皮儿,鼻梁也高,随她妈。脸儿通红,将来是个白脸。大了比你漂亮。” 姜美美就撅嘴说:“刚才还说我下生比她丑呢,越丑越漂亮,这一会儿就说她比我漂亮啦?你这话,没一句在理。” 隔床一个中年妇女听见了就说:“刚才我看了,这孩子随她妈,将来还真是个漂亮闺女!” 姜美美就不高兴了,撅着嘴不说话。其实,她也挺漂亮,就是比抗抗黑一些。在她心里,这都得怨她妈,老向着抗抗。有好东西抗抗吃的最多,才又高又白,把她反倒给饿的又黑又瘦。 母女俩,再加上病房里其他病床的产妇和看护家属,只要说起话来,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没有完。 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没有今天这些禁忌和顾虑,无论是干部还是工人,大家都一样贫穷,谁也不会瞧不起谁。相互之间交流,基本都比较真诚而友善。话题虽然没有今天电子信息时代这么多和广泛,都是些家长里短。但就是这家长里短,聊起来竟是那么亲热。彼此从没见过,只因为住在一个病房里,很快就会变的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大家一直聊到中午吃饭,有的病床家属送了饭来,这才各自去照顾自己的产妇吃饭。 这时候,抗抗也让大家吵醒了,睁开眼来,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脸上就自然有了一层母爱的光环。孩子的眼睛也睁着,不哭也不闹,似乎也在看着抗抗。 抗抗就对姜姨说:“妈,你看,她在冲我笑呢!” 姜姨正从拿来的篮子里往外收拾饭,听见了就说:“刚下生的孩子看不见,她那是傻笑。” 忽而就住了嘴,伸手打自己嘴巴一下。自姚远再次傻了之后,姜姨就忌讳这个傻字了。 她把带来的煮鸡蛋拿出来,剥了皮递给抗抗,又把饭盒里加了红糖的米粥也拿过来,看美美把抗抗扶着坐起来,倚在身后的被子上,再把饭盒递给她,然后就说美美,“你和你姐夫的饭在篮子里,自己去拿着吃。” 抗抗就问她:“妈,你吃了吗?” 姜姨说:“我在家吃了来的,要不然还得多拿一份。” 忽然就想起来了说:“得给孩子起个名儿啊?美美你学问最好,你想个名字。” 抗抗却绷着脸说:“让她爸起。” 姜姨说:“她爸自己叫啥恐怕都忘了,你还指望他?” 美美看看抗抗,就说:“我去和姐夫吃饭。”提了篮子出去了。 那孩子一直不哭不闹,安静地躺在抗抗身边。抗抗吃过了饭,就又睡了。姜姨让美美在这儿看着抗抗,自己先回家,下午做了饭送过来。就跟美美商量:“要不就让你姐夫也跟着我回去吧?他在这里也没啥用处。” 美美就说:“你不用管他,他不想走你拉也拉不走他。” 姜姨就问:“他为啥不想走啊?” 美美说:“我哪儿知道,要不你问他去?” 姜姨就嘟囔:“他要能问出话来,我还问你干啥?”自己收拾了篮子,回去了。 晚上再来的时候,孩子已经醒了,正趴在抗抗怀里吃奶,嘴一瘪一鼓的,煞是可爱。美美和姚远,都坐在抗抗床边上,看着孩子吃奶。 姜姨放下手里的篮子,也看着抗抗喂奶。家里有出事之前姚远买下的那些营养丰富的粮食和干果,姜姨念着姚远好的时候的嘱咐,一直给抗抗喝着奶粉,抗抗怀孩子的时候并没有委屈着,这会儿奶水充足,孩子吃的很是香甜。 待孩子吃饱了,抗抗要把孩子放下。姜姨就赶紧从抗抗手里把孩子接过来,竖着抱起来,拍着背对抗抗说:“记住了,刚喂完奶不能马上放下,也不能横着抱,得这样抱着,在后背上轻拍几下,要不孩子容易吐奶。” 姜姨拍完了孩子,姜美美就手痒痒,也要接过去抱抱。姚远就站起来了,把两只手扎煞着,伸向姜姨,看来是也想要抱孩子。 姜姨看看姜美美,又看看姚远,担心姚远不会抱,再傻乎乎地伤着孩子,就打算把孩子给美美。 这时候,抗抗就说:“把孩子给她爸。”声音里明显带着气。 姚远没等姜姨反应过来,就把孩子接过去,抱的还有模有样,知道一手拖着脖子和头,一手托着屁股和腿,冲着孩子傻笑,在地上来回走着。 姜姨就看着美美说:“你看你姐夫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傻子。” 姜美美就过去,从姚远手里接孩子说:“你赶紧给我吧,别再伤着孩子。” 姚远一脸不舍,眼睛就没离开过孩子,看着美美从他手里把孩子接过去,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来。 姜美美还真没有姚远会抱孩子,让姜姨教了好几遍,这才把孩子抱对了。 抗抗就看着姚远问:“孩子得有名字,你给不给她起名字?” 姚远看看抗抗,咧着嘴笑,半天说两个字:“摇……摇摇。” 姜姨听见了,皱着眉说:“摇摇?这算个啥名字啊?” 抗抗说:“她爸起的,就叫摇摇。” 姜美美就抱着摇摇,边摇晃着嘴里边说着:“摇摇,咱有名字了丫头,你叫摇摇了。” 吃过了晚饭,大家坐着又聊一会儿,姜姨就和姜美美商量着晚上谁留在这里陪抗抗,总得有个来回送饭的呀。 姜姨的意思,是姜美美留下,她和姚远回去。姚远傻了,姜美美晚上一个人在家里,还得伺候大傻,一个姑娘家的,不方便。 姜美美觉得她妈不会骑自行车,来回跑太累,不如她骑自行车驮姚远回去。早上她骑车过来,省事一些,也快。 抗抗却插话说:“你们都回去,让大傻留在这里。他的老婆孩子,他不照顾谁照顾啊?” 姜姨就觉得抗抗今天脾气有点反常。 是,大傻今天的表现确实挺怪的,有时候像极了一个正常人。可是,傻子本来就不会按着常理出牌,偶尔像个正常人也是正常,可他大多数时候不正常啊。把他留在这里,出了事咋办? 抗抗还真就是反常了,死活都要姚远留下来看着她和孩子,不管姜姨怎么说都不行。不让姚远留下就谁也别留下,她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最后还是姜美美硬劝着她妈把她劝走了,用自行车带着她妈回家了。 姚远还是痴呆木讷,这回不坐在病房外面,而是坐在抗抗床边了,低头抠手指甲,要么就是看孩子,就是不看抗抗。 抗抗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 厂矿医院,住院的多是本厂职工,管理也就松懈。妇产科过来陪床,也多是夫妻。病房里有男有女,乱糟糟的。只有产妇做些不方便男人看到的事情的时候,屋里的男人们才会出去回避一下。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孩子睡着,抗抗就对一边坐着抠指甲的姚远说:“扶我下床,我要去厕所。” 这时候,病房里大部分人都睡了,病床间的隔帘也都拉上了。姚远就从抗抗的床下拿出坐便器,递给抗抗。 抗抗不接,看着他声说:“你这不能听得懂人话吗?” 姚远不回答,还是拿着那个坐便器,等着抗抗接过去。 抗抗不接说:“那东西我用不惯,我要去厕所。” 姚远站一会儿,就把坐便器再放到床下去。然后回来,拿了抗抗的鞋给她穿上。待抗抗从床上起来,就把摇摇放到病床中间保险一些的地方,接着就把抗抗横抱起来,抱着她去厕所。 出了门,走廊里没人,抗抗搂着他的脖子,瞪眼看着他。 姚远还是一脸木讷,抱着抗抗往走廊尽头的厕所去。到了厕所门口,把抗抗放下来。 抗抗没进去,抓着他不放手说:“你也知道产后不能下地,不能着凉,你什么都知道,连抱孩子都知道!你说,为啥偏要和我装傻?” 姚远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抗抗就用拳头打他的胸膛。 抗抗打累了,姚远也没说一句话,没改变自己脸上的木讷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4.地震之夜 抗抗从厕所里出来,姚远就又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病房里去,到床边放下,再把摇摇放到一侧,扶着抗抗慢慢躺下,给她盖上床单。天热,棉被盖不住。 病房里四个床位,加上陪护,人多嘴杂,抗抗不好和姚远吵架,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她已经看出来,姚远不傻了。 她虽然生气姚远和她装傻,心里却忍不住狂喜,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傻!那么,将来的生活,还是会充满阳光的! 半夜里的时候,摇摇哭闹起来。姚远给摇摇解开包裹着的小被,摇摇拉了。他慢慢提起摇摇的两条小腿,把摇摇臀下垫着的尿布抽出来,扔到地上的盆里去,又用卫生纸把摇摇的小屁股擦干净,再扑些痱子粉上去,重新换上新的尿布,裹好小被。 摇摇还是一个劲哭闹,他就抱着摇摇,在床边来回散步。慢慢的,摇摇不哭了,他把她轻轻放下来,再把小被稍微松一下。这个天,绑太紧就过热了。 然后,姚远就端起盛着尿布的脸盆,去换洗室洗尿布去了。 那时候的婴儿尿布,都是家里平时留下的纯棉破布头,没有尿不湿。孩子拉尿了就得换,换下来还得接着洗,要不然都滋阴透了,就洗不出来了。 夜里,病房里床与床之间都挂着帘子,临床之间谁也看不到谁。 抗抗就半卧在床上,看着姚远做这一切。他绝对不傻,也不是傻了又好了。看他做这一切的仔细劲儿,他傻过才怪!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傻,而且一装就是半年呢?最让她感觉不可思议的是,怎么抱孩子,怎么换尿布他都知道,而且手法熟练。这些,连抗抗都不见得会。 他是怎么会这些的?抗抗是百思不得其解。 姚远洗完了尿布回来,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尿布就晾在外面走廊里,墙壁两边用铁丝拉起来的晾衣绳上。走廊上飘着万国旗,这也是矿机医院妇产科在那个时代固有的风景。 看着他忙完了,抗抗说“你也睡一会儿吧?” 姚远就冲她笑一下。这回不再是傻笑,他笑的很温柔。 抗抗刚想说什么,他就把右手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冲她温柔地笑笑,再做个闭眼睡觉的手势。 尽管心里还有许多疑惑,还有很多不理解,抗抗却知道,这等于是姚远已经决定,不再对她装傻了。抗抗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睡过去了。 夜里接近四点钟的时候,是病房里所有人睡的正香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北方的天空中闪过一道蓝光。紧接着,天边一种闷雷一般的声音传过来,地面就开始抖动,挂在吊瓶架上的吊瓶也在自己不住地颤抖不停。 靠窗户的里床是一对小夫妻,这时候都挤在一张病床上睡着。男的怕挤着媳妇和孩子,实际只有一半的身子是睡在床上的。地面一抖动,男的就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男的惊觉醒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墙上的灯绳一个劲摇晃,脚下的地面也轻微地感觉到颤抖。 他吓得大喊“地震了,地震了!”赶忙去推床上的媳妇。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所有的人都起来了,大家慌乱地抱着孩子往外跑。 这时候,抗抗睡的正鼾。这是她半年来睡的最香甜的一个晚上。 姚远根本就没有傻,她心里确定了这个概念之后,所有的忧愁和郁闷就都放下了。再不用想别的,只要聪明的大傻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当她被外面的嘈杂吵醒的时候,病房里已经跑没人了,地面也早就不再摇动。 朦胧中,她好像是听到有人喊地震了,吓的赶紧睁眼,却见姚远已经坐在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了。她又急着找孩子,孩子就在她胸口上。姚远两只粗大的胳膊,揽着她,也揽着摇摇。 这时候,就听姚远在她耳边轻轻说“不用怕,这是矿机最结实的平房,不会倒。咱们这里,离着地震中心远着呢,已经震完了,过去了。” 矿机医院那时候还座落在一个工厂车间一样的大平房里,还没有后来的住院楼。 虽然已经知道姚远这半年又装傻,但是突然听到他又好好对她说话了,那声音里再次透露出对她的关怀与关爱,抗抗还是止不住流下泪来。 但抗抗还是立刻就焦急地问“那咱妈和美美呢?” 姚远说“也没事,你放心。咱们这里只是有震感,强度很小,不会震塌房子的。” 见抗抗慢慢放松下来,姚远就说“千万不要让咱妈知道我不傻,你也要继续拿出我是傻子你才能有的表情来,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什么来,千万记住!我这个傻子还得演下去。 我为什么装傻?这里面原因太复杂,我没法简单跟你解释。等有一天我不用装傻了,我会都告诉你。” 抗抗就问“那你还需要装多久啊?” 姚远说“快了,黎明已经不远了。记住,在家里,千万不要问这样的话,还是要拿我当傻子那样对待,明白吗?” 抗抗就点点头,再想问什么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回来了。看到他俩,不由吃惊地问“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地震了你们不知道啊?赶紧出去呀!” 然后就拿了东西,匆匆跑出去了。原来,是地震时跑出去的慌了,没带棉被。虽然是夏天,凌晨的温度也是不高,产妇和孩子受不了,只能冒险,仗着胆子回来拿棉被。 那人走了,抗抗就回头问姚远“咱们还出去不出去呀?” 姚远说“出去呀,不出去让大家咋想啊?我是傻子,你也是傻子啊?地震了都不知道往外跑!” 抗抗就笑了,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 姚远把摇摇从抗抗怀里接过来,待抗抗起来,再把摇摇递给抗抗,把被子划拉到一起拿着,嘱咐抗抗说“把衣服都穿在身上,你才生产第二天,千万不要受凉!不用着急,不会再震了。咱可以慢慢收拾,收拾好了再出去。不过,出去之后,就得和以前一样,拿我当傻子,一定要记住!” 抗抗说“我知道啦。我看你就是装傻子装上瘾了,好让我天天伺候你,连脚都得我给你洗!” 姚远就笑了。 防了半年震,大家防烦了,不防了,地震却来了。这结果,当真令所有人哭笑不得。 整个矿机到处乱哄哄的,闹到早上七点,再没有地震,大家才战战兢兢返回家里。 接着,早上村头的大喇叭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大家这才知道,是哪里地震了,总算把心放到肚子里。 张顺才一家子也跑到宽街上站着,知道消息确实,这才跟大家一样,安心回到自己家里。 张顺才始终黑着脸,这时候就问老二张建国“昨天早上,姚大傻说的是什么,你听清楚没有?” 张建国顺口说“听清楚了,他说今晚地震。”说完这句话,连张建国都站住不动了。 张顺才脸一下子就白了,嘴唇青紫,哆嗦着,看着儿子和他媳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建国看着他爸这个样子,就问“爸,你怎么了?” 张顺才突然嘴歪眼斜,费好大的劲,嘴里才冒出一句话来“鬼,鬼,鬼回来了!”接着,整个身子就瘫软下去…… 张顺才得了半身不遂,住院了。 好多人都说,这是善恶有报,活该!这家伙做的坏事太多了,这就叫报应! 其实,他是让姚远给吓的。 傻子不光知道什么时候不地震,他还知道什么时候地震啊! 知道什么时候不地震,你可以说他是蒙的,巧了,就是傻子傻,不知道地震要往外跑。 可是,他说对了啥时候地震,而且比科学家都准呢?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傻了?他就是再聪明,聪明成科学家,也不能准确预报地震啊!你如果这么想,你就是傻子了。 在张顺才那里,这个不用解释,这是傻子他妈又回来了,他要是不害怕,那才是真正见鬼了! 张顺才快五十了,在外面站一早上,着了山上下来的凉风,再猛然想起姚远早上说的话,吓一哆嗦,血块一下子堵在大脑里,半边身子顷刻就没了知觉。 他这一瘫倒不要紧,可把他媳妇给吓坏了。他是嘴里叫着鬼瘫倒的,他媳妇以为大傻他妈的鬼魂又来了,吓得“妈呀”一声,也顾不上张顺才了,自己先跑出去了。 张建国让他妈这不是人声的一叫,也顿时吓得腿软,一个人弄不了他爸,也跑到街上来了。寻思半天,喊了几个胆大的,进屋去看看,这才发现张顺才还喘气儿。几个人合力,找了个地排车,把张顺才给拉到医院里。 此后不久,张顺才让鬼差点给弄死的传闻,就传的整个矿机都知道了。这个不怨别人,是他媳妇自己传的。就他媳妇那张嘴,把张顺才怎么好好的进屋,怎么就看见鬼了,然后就瘫倒不动了,说了个神乎其神。 谁还敢说没有鬼啊?原先你张顺才说是姚大傻装神弄鬼迫害你,这回人家姚大傻在医院伺候媳妇呢,根本没在家,你还是让鬼给吓了个半死!这回你再怨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5.道听途说 地震的时候,姜美美睡的死,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昨天在医院里待一天,她也是感觉累了,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姜姨年纪大了,觉少。她心里也事儿多啊。 抗抗生了孩子,家里又多口人。大傻好不了,这将来的日子可咋过?想一堆乱七八糟,还得惦记着早上早早起来,给一家人弄饭吃。 抗抗的饭得单独做。大傻虽然傻了,可是不能亏着抗抗和孩子。大傻好着的时候,是那么的疼抗抗。要是现在好着,看着抗抗吃不好,心里会难过的。 还得给抗抗煮鸡蛋吃,再下点清汤面。抗抗喂奶,饭食就不能咸了,要不孩子容易上火。可太淡了,抗抗吃不下,就得饿瘦了。 饭里还得有油腥,要不奶水就少了,摇摇怕是不够吃。 实在不行,就狠狠心,把才喂大的,刚开始下蛋的那四个小鸡杀一个,熬些鸡汤,早上用鸡汤给抗抗下面吃。 中午、晚上,就熬小米粥,再放些红糖,让抗抗就着鸡汤吃馒头。 唉哟,小米缸也快见底了,白面已经没了,上哪儿弄钱去买这些东西呀? 她净想这些事情,就睡不踏实,地震那会儿,其实已经是似醒非醒了。 听着外面打雷一样的声响,她就醒了,心说这大晴天的,咋还打雷呢,是哪里爆炸了?这地咋还动呢? 这时候,她看到炕一头的灯绳来回晃悠,一下就意识到是地震了,赶忙把美美给推醒过来。 母女俩穿了衣服,慌慌张张跑到宽街上,宽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家脸上都带着恐慌,互相询问着,猜测着。 其实,那晚的地震很轻微,全村都没有倒塌一间房子。只后来听说不远的农村里,有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倒了的,也没伤着人。 工人宿舍都是不到二十年的新房子,那时候没有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结实的很,自然不会倒塌。 但地震还是留下了痕迹。有人家自己垒的煤棚,因为是用黄泥加砖垒起来的,没舍得用石灰,还是单砖薄墙,本来就不结实,倒塌了。 最显著的痕迹,还是各排房头上,大家存着的,冬天用来掺进煤粉里烧的黄土堆,几乎一家一个,密密麻麻排列着,都堆在房头的墙边上。 为了防止下雨把黄土给冲走,大家都会在黄土堆边上垒些碎砖头,上面再覆上一层防水的油布或者塑料布,最后用砖头把油布或塑料布压住,防止被风吹跑。 大部分压在黄土堆上面的砖头,都滚落到下面去了,在油布和塑料布上,留下原来压过砖头的痕迹。 这众多黄土堆上砖头滚动留下的痕迹,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或者说是这次地震留下的唯一纪念。 村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住户,根本就没有感觉到地震,一觉睡到天明,早上起来出门碰到别人,才知道昨晚地震了。 姜姨站在大街上,和别人说着话,慢慢定下神来,就想起抗抗和姚远来了,“哎呀”一声说:“我得去医院!” 姜美美想着自己去医院看看就行了,反正现在也不震了。姜姨不愿意,医院里还有她外孙女呢! 这个抗抗,也不知道犯的哪门子邪,非得让大傻留在医院里照顾她!大傻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你弄着个孩子,还得顾着大傻,你还做月子,你说你这不是作死吗? 姜姨坐在姜美美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数叨着,最后就把姜美美给说烦了,大声说:“妈!你能不能不说话啊?你说的这些都过去了,已经发生了,你还说有啥用?” 姜姨就骂:“你个小死丫头!都是你在里面瞎掺和,非得留下大傻!这下好,你姐还不知道咋样呢!你嫌我唠叨,你买点哑巴药,吃饭的时候偷偷给我下到饭里,把我变哑巴算了……” 姜美美干脆闭嘴,要不然就引火烧身了。 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和病人还都在医院那个大车间外面的空地上,呜呜嚷嚷的一大堆人。 姜姨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嘴里不停地喊抗抗的名字,一副着急的样子。 找半天也没找着抗抗,倒是美美在另一边找着了,又过来把姜姨喊过去。 姜姨看到抗抗,就有些傻了。 但见姚远坐在一个花池子的水泥台上,腿上铺了棉被,抗抗就坐在他铺着棉被的腿上,怀里抱着摇摇。姚远抱着抗抗,也抱着摇摇,把棉被裹在她们的外面。 这时候的抗抗,已经依偎在姚远怀里,睡着了。而摇摇在抗抗怀里,也睡的正香。 抗抗听见美美喊她,就应声叫美美,把美美叫过来。她想着起来,姚远却不撒手,不让她脚粘地。 美美看着他们,这才去喊他妈。 姜姨看着这一家人,眼里的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谁说我们大傻傻啊?他知道抗抗坐月子呢,不能着凉,知道抱着她,不让她下地,还知道用棉被裹着她,不让她冻着。 姜姨擦把眼泪,走到抗抗跟前问:“没事儿吧?” 抗抗就冲她妈笑一下说:“没事儿,有大傻呢,这个沙发又喧腾又暖和。你们没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 这是姜姨自大傻出事以来,第一次看见闺女笑的这么开心。她看看姚远,还是一副木讷模样,可看着挺可爱的,就跟着抗抗一块儿笑了。 七点钟的时候,医院就接到了市赈灾办公室的通知,没有大的地震,但要防余震。 又等了半个小时,医院组织了几个人对房屋进行了全面检查,没有发现险情,这才把所有病号都慢慢转移回病房里,开始恢复正常秩序。 姚远让姜美美抱着摇摇,他把抗抗抱起来,姜姨拿着被子,大家回妇产科病房。 这大白天的,让自己的男人抱着回病房,抗抗还是不能接受,非要闹着自己下来走回去。 可是,她那点力气,根本不起作用。无论她怎么挣扎,姚远就是一副木讷表情,一言不发,抱着她就走。 抗抗挣扎半天,只好作罢,脸臊的通红,只能把眼睛闭上,由着姚远了。 其他产妇看着姚远抱着抗抗走,却是一脸羡慕。 一个就悄悄对自己男人说:“你瞧人家姚大傻,一个傻子都比你强!” 男人就说:“大傻啥体格?跟个火车头差不多。我啥体格啊,能和他比吗?再说你能和人家抗抗比呀?跟头老母猪差不多,我抱的动吗我?你要长出人家姜抗抗那样来,我天天抱着你都乐意!” 女人就不干了,高了声骂自己男人没良心,当初你追我的时候,咋不说我是老母猪啊? 男人就说,那时候你还不是老母猪,只是像个小猪仔儿,看着还挺可爱的。谁知女大十八变,咋就变老母猪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打起来了,把怀里的孩子都给吓哭了。 姜姨和美美在病房里安顿好抗抗,还是让姚远看着抗抗,自己再和美美回家做饭。 姚远知道疼抗抗,姜姨也就放心了。这时候让地震闹的,就没想到姚远这样子,到底是真傻假傻了。 矿机的医院座落在河南的工厂区东边,是两个独立的大工房一样的建筑,里面又分了许多房间,医院各科室和门诊挤在一个大工房里,病房是单独的一个大工房,再划分成不同的病区。然后,用一道围墙把两个大工房包围起来,就是整个医院了。 姜姨让姜美美用自行车带着,出了医院往西走,经过工厂区东面围墙下的水泥路,到通工厂大门的水泥桥那里,再往北拐上水泥桥。过了水泥桥,再过公路,就到矿机一村了。 刚拐过弯,还没上水泥桥,就看见几个年轻小伙子,推着个地排车,车上躺着一个人。 看那人的模样,隐约好像是张顺才。 姜姨就让美美住下车子,自己下来,站在那里等着那几个小伙子过来。 她看到那几个小伙子里有张建国了。接着,就看见后面张顺才他媳妇,远远跟着,也上了水泥桥。 这时候,几个小伙子已经推着地排车走过来。 姜姨就喊张建国问:“车上是谁呀,咋啦?” 张建国就跟姜姨说:“是我爸,早上从外面进来,好好的就不行了。” 这时候,张顺才媳妇就赶上来了,看见姜姨就说:“你还问啥,还不是让廖淑芬给吓的?大傻屋里有鬼,就好像你不知道一样!” 姜姨就给说糊涂了。那鬼是她装的,她在医院呢,哪儿来的鬼呀? 直到这一行人过去了,姜姨才反应过来,冲着张顺才她媳妇的后影喊:“活该!你老头子人事不干,净欺负我们大傻,活该,报应!你说你明明知道张顺才不干好事,也不知道拦着他,不报应你报应谁呀?” 喊半天,张顺才媳妇也没回头,更不搭腔。也不知道是急着送她男人上医院,还是让姜姨说到了心事,没脸搭腔,和那些人只一个劲往医院赶。 看着这一行人走远,姜姨就看着姜美美说:“这咋回事啊,难道还真出鬼了?” 姜美美说:“回去问问不就知道啦,你在这里瞎琢磨有啥用?” 姜姨琢磨着也对,就又上了自行车后座,让美美带着她,赶紧往回走。 回到家里,姜姨让美美在家做饭,记得给抗抗下鸡蛋面,其余大家吃棒子面窝头就咸菜。这月粮食和钱都不够了,只能先紧着抗抗。抗抗营养跟不上,奶水不好,就苦着摇摇了。 然后,姜姨就出去找人打听张顺才到底咋了? 姜姨好说,心肠又好使,村里老的小的,交的朋友不少。 没一会儿功夫,姜姨就跑回来了,冲着美美说:“哎呀,还真是你姚大妈显灵了,把张顺才给吓了个半死!” 这句话一出口,吓得美美,差点把手里装着抗抗鸡蛋面的饭盒给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6.破绽 姜美美把饭盒放到饭桌上,没好气冲她妈说:“妈,你一惊一乍的干啥呀?你明明知道没有鬼,还胡说八道吓我!” 姜姨看看闺女,就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不是我说的。我问了你赵叔,还有你孙姥姥,还有后边房子住着的房秀丽,好几个人呢,都说张顺才在家里活见鬼,看见你姚大妈了。 这事儿还不是他们说的,是你张姨自己说的。说张顺才进屋的时候还好好的,进了屋以后,问了建国两句话,突然就看着里屋不动了,然后就喊着,鬼,鬼,鬼回来了!一下就倒在地上动不了了。” 姜美美皱着眉头琢磨半天说:“不可能。要是真有我姚大妈的鬼魂,抗抗这两年一直在那边做衣裳,咋就啥都没看见呢?” 姜姨说:“抗抗是你姚大妈的儿媳妇,她怎么能吓唬她呢?” 姜美美就撇嘴说:“你拉倒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人家传这个,你可别出去跟着瞎嚷嚷。他家本来就怀疑咱们闹鬼,和咱们家有仇,你出去胡说八道,再叫他们抓着什么把柄,无端找了麻烦来。” 姜姨分辩说:“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你张姨自己说的,她凭什么怨我呀?” 姜美美说:“她说你听见啦,还不是你听别人说的?最烦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聚在一起就胡说八道,什么谣言都敢编。这要是在国外,早把你们当诽谤罪抓起来了!” 姜姨就问:“啥罪?” 姜美美没好气重复说:“诽谤罪!” 姜姨再问:“诽谤罪是啥罪呀?” 姜美美懒得搭理她,边往外走边说:“我弄饭,咱们赶紧吃了,还得去医院给他俩送饭呢!” 姜姨就又想起来了说:“对,我得去医院和你姐说说,让她也高兴高兴。这个遭天杀的张顺才,再让他欺负大傻,这回得报应了!” 姜美美就说她妈:“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我姐本来就胆小,你跟她说这个,她出院回来,还敢不敢在那屋住啦?” 其实,不用姜姨去医院说,张顺才到了医院,光他媳妇就把话传出去了。张顺才让鬼吓昏了的消息,立马就传到妇产科了。好多人知道姚远在妇产科伺候媳妇,都专门跑过来问他,那屋里还真有你妈的鬼魂啊? 姚远傻乎乎地看着人家,只是呵呵呵地傻笑,一句话也没有。 很快,张顺才得了脑血栓,偏瘫了,已经不会说话的消息,也跟着传过来了。 这下这家伙可算完了! 人少的时候,姚远面对着抗抗询问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抗抗不知道他为什么摇头。张顺才完了,他就不用装傻了,他应该高兴。可是,姚远脸上,并没有任何高兴的神色。 从姚远严肃的表情上,姜抗抗就明白,事情还是不容乐观。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可她还是相信姚远,也只能憋着好奇不去问,等有适当的机会再说。 一个星期以后,抗抗出院。 姜美美还是用自行车推着抗抗,抗抗怀里抱着摇摇。美美在前面掌着把,姜姨和姚远在后面推。 抗抗还在月子里,姜姨怕美美骑车快,有风,吹着抗抗。 抗抗的确胆小,在医院里听说真闹鬼了,脸上就露出惧怕的神色来,回家都不打算在自己这边住了,想着去她妈那边坐月子。 可是,去了她妈那边,就没有机会和姚远单独说话了。寻思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去自己那边住着。 早上出的院,到家吃中午饭。吃饭的时候,抗抗就不要姚远去她妈那边。姜姨问咋了?抗抗就露出怯怯的表情来,嘟囔着说:“我自己在这边,害怕。” 姚远只好留下来,姜姨让美美待会儿把两个人的饭一块儿送过来。 姜姨和美美到那边做饭,屋里就剩下他们俩,姚远才说:“不怕,没有鬼。” 抗抗不信,问他说:“那张顺才咋还看见你妈了呢?” 姚远就笑了,问抗抗说:“咱们去医院的那天早上,我和张顺才说的什么,你没听见?” 抗抗说:“我们都到宽街上了,只能隐约听见你说话,你说什么,我们咋能听见啊?” 姚远就说:“我告诉张顺才,今晚地震,果然就地震了。他是让我说准了地震给吓的,以为我妈又附在我身上了。” 抗抗想想,就明白差不多了。接着就问:“你咋知道那晚上会地震的?” 姚远当然不敢说实话,就说:“我又不是神仙,哪儿会知道啊?我就是想信口胡诌,吓唬他,谁知道让我给说准了,这才叫歪打正着,没吓死他就算他命大了。” 其实,姚远就是算计好了要吓张顺才。按着常理推想,姚远不是鬼附体,怎么能预测地震呢? 抗抗却想想说:“不对,你要是不知道,那晚地震的时候,你为啥不害怕?还告诉我是余震,你好像啥都知道!” 姚远说:“这是科学老婆,你不懂!我们不处在地震活跃带上,加上历史地震概率推算,咱们这儿不是重点防御地带,有地震也是震不塌房子的小地震,不会有大地震的。” 姚远只能胡解释了,抗抗什么不懂他就说什么。要是换做美美,他还真不见得能忽悠的了她。 抗抗听了就点点头说:“怪不得,你不让我们住防震棚去遭罪,警报响了也不许我出去,原来你早知道没有地震。” 姚远心里这个乐啊,傻老婆就是好糊弄。脸上却装出一脸严肃来说:“对啦,这回明白了?” 可抗抗接着就沉下脸来问了:“你怎么会抱孩子?咱病房里,凡是生头胎的,没一个男的会抱孩子,都得护士过来教。还有,你给摇摇换尿布,我看你手法熟练着呢!” 姚远就摸摸抗抗的头,笑着说:“护士教别人的时候,我不会偷偷学呀?这点小事儿我再看不会,我不真成傻子啦?” 抗抗就笑了,大傻叫大傻,可是比一般人不知聪明多少呢。 她是无论怎样不会知道了,姚远上大学的时候,他妹妹就有孩子了,过了满月回娘家,正赶上姚远大学放暑假,替妹妹照顾了将近一个月小外甥,换尿布的事,早就轻车熟路了。 抗抗就又问:“张顺才都半身不遂了,不能把你咋样了,你为啥还要装傻?” 姚远就严肃了说:“张顺才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矿机的一种势力。在上面乃至全国,现在这种势力还占据着上风和主导地位。张顺才虽然躺在医院里了,以他为代表的这股势力还在呀。他们如果知道我不傻,还是会来找麻烦的。” 抗抗听的似懂非懂,想半天问:“如果他们知道了你不傻,会怎么样?” 姚远说:“那么,我签字的供词就有效,我就会进监狱,甚至被当特务枪毙!” 抗抗吓一哆嗦说:“啊,这么严重啊?那你到底是不是特务啊?” 姚远说:“我当然不是了。” 抗抗问:“你不是为什么还要招供啊?” 姚远就叹口气,半天才说:“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只记住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傻就行了,包括咱妈。原先张顺才住在那边,随时会偷听咱们说什么,想弄清楚我到底是不是真傻了。 所以,我必须连你也得瞒着,要不然,你的表情就会让张顺才看出破绽来。我装不会说话,是因为怕说话多了露馅。咱们得好好留意着,如果那边张顺才回来了,就得千万小心谨慎,你就再不要和我说话了。” 想想就又说:“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让妈知道。她嘴快,好跟人家聊天,外面朋友多,万一哪句话说漏了嘴,那可是真要命的,你知道吗?” 抗抗就严肃了脸,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不告诉妈。” 姚远说:“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的表情,千万不要和原先有变化,这可关乎着你男人的性命!” 抗抗就有些难过说:“你还不如不让我知道你不傻呢。” 姚远苦笑说:“你怪谁呀?我本来就不想让你知道,可你要生孩子呀,我能继续装傻不管吗?你看出不对来了,非得逼着我晚上看着你,还在厕所那里那么高声质问我为什么装傻?你想过没有,那有多危险?如果当时被别人听到,我的命就让你害丢了!” 抗抗差点就让姚远给吓哭了。这是她最爱的丈夫啊,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差点害死他!她后怕的要死,半天才哆嗦着说:“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再不问你什么了,我就真拿你当傻子对待。对,你就是傻子,你傻了,没有好过来,这几天我是做梦呢!” 姚远就走过去,搂着她说:“好了好了,不怕了,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 抱了她好一会儿,抗抗才不哆嗦了。 姚远怕抗抗露馅,用最严厉的话语吓她,也是迫于无奈。 但他的话里,也有一个很大的破绽,只是抗抗没有听出来。 他既然装作不会说话,不想让张顺才知道自己没傻,那天早上又为什么要对张顺才说话?仅仅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那不把自己可以讲话这个事实故意暴露给张顺才,让他更加怀疑自己不傻了吗?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的确知道地震的确切时间,通过精准的预言来暗示张顺才,让他确信,大傻他妈廖淑芬的鬼魂,又回到他身上了,是故意要吓张顺才个半死! 但姚远的基本判断还是正确的。张顺才代表的,是矿机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在张顺才半身不遂,无法主事之后,仍旧十分活跃。 很快,矿机就有人向上级部门反应,姚远应该就是敌特人员。因为他有一种敌人给他的先进仪器,可以精准地预测地震的具体时间,装神弄鬼,把矿机无产阶级造反派的好领导张顺才同志,给迫害的无法继续坚守革命阵地,住进了医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7.艰苦的日子 幸亏向有关部门反应姚远敌特情况的人,文化水平不高,或者过于孤陋寡闻。 那时候,好多文化程度不高的人,通过武斗上来,对世界了解不多,办事全靠想象。遇到不能解释的问题,就归类于敌人的高科技。 像举报姚远有敌特高科技仪器的这种类似情况,在现在看来,相当可笑。可在那个特定时代,这种笑话却是屡见不鲜。好多部门还会信以为真,拿着当了正事,认真严肃地根据举报,展开调查。 也幸亏有关部门的领导知识全面一些,知道世界上根本不会有精准预测地震的仪器,给一笑置之了。 即便如此,仍旧是不断有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给相关部门写信,怀疑姚远是故意装傻的潜伏特务,甚至状告张代表包庇姚远,也有特务嫌疑。 有张代表在,市委对姚大厦父母的案子比较知根知底,知道他们被冤枉的可能性极大。也就指示相关部门,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尽量不要理会那些匿名举报信。同时,指示矿机组织得力人员,尽快查清廖淑芬的历史问题。 廖淑芬如果是清白的,其余的人就都是清白的了。 张代表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洗清老师长冤案的好机会,认真组织了外调人员,去廖淑芬的祖籍,以及她过去所在的部队调查。同时,厂里也组织了专门班子,来调查廖淑芬在矿机期间的活动。 部队和厂内的问题,很容易搞清楚。这是一个积极向上的时代知识女性,在部队和工厂,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值得所有人尊敬。 可是,历史问题就没法说了。她是背叛自己的家庭,毅然奔赴圣地,参加革命的。现在,她所有的直系亲属都在对岸,甚至有在对岸军队里任职的。她以后是否和自己的家人有过来往,就说不清楚了。而廖淑芬参加革命之后,确实给自己的家人写过信,是为了劝他们认清形式,投向光明的。 这是廖淑芬在接受审查期间,自己交代的。而当时她写信的内容,却找不到第三方证人。当然了,你也不可能跑到对岸去,找着她的家人,把那封信给要回来。 张顺才也正是以这封信为突破口,一口咬定廖淑芬给敌人写信,是为了出卖我方情报,是敌人打入我们内部的间谍。 这个焦点,就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无头案。 张代表派人内查外调半天,还是又回到了这封信上,最后还是没有结论。 唯一剩下的线索,就是姚远的供词。他承认自己是特务,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还是变作傻子的情况下?因为姚远已经傻了,这个还是说不清楚。 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就得设法弄明白姚远的傻是真的,还是假装的? 弄半天,问题就又绕回来了。 既然张顺才这一伙的势力还在,高层方面,这些势力还占据着主导地位,姚远就必须傻下去,不然问题就严重了。 张代表心里当然明白,姚远是装傻。为了破张顺才的一箭三雕之计,姚远也用了一计,保证了抗抗的安全之后,他立刻变成了傻子,他的供词也就变作了废纸一张。 其实,在这场权力游戏的较量中,张顺才还是输了。但姚远也没有取得完胜。 他还是给张顺才留下了机会。只要可以证明姚远是装傻,张顺才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事关重大,姚远只能瞒着所有人,包括抗抗和姜姨。 这个事情太复杂了,姚远短时和抗抗解释不清楚,也不想解释。抗抗心机少,知道他装傻就很容易暴露真相。要不是赶上她生孩子,姚远不忍心不管她,他还是不打算让抗抗知道。 现在,就算抗抗知道了,姚远这个傻子,还是得装下去。 可是,装下去,姚远就无法出去挣钱。 抗抗坐着月子,还得给摇摇喂奶,姚远怕累着她,也不肯让她收衣裳挣钱。 这样姜姨手里,就只有她的二级工工资三十二块五,和姚远的一级工工资二十七块五,扣去三套房子的房租水电,一共是三块六,还剩下五十六块四。从粮站里买粮食,就得花去接近一半。 姚远的定量不够,还得花钱买高价粮,这又得花接近二十块钱。抗抗奶孩子,营养也得保证。连全家买菜、卖肉,加上为抗抗多开销的,最少也得每月二十块钱。 这样算下来,姜姨和姚远的工资,就一分钱都剩不下了。 这还不算其他孩子大人的衣裳铺盖,还有冬天要买煤生炉子,哪里都得需要钱。 这四个月还有个姜美美,也跟着在家里吃。 姜美美的工资和粮食关系,是在学校里的。她自清明以后学校停课,也没领到工资,粮食则是学校食堂里的饭票,在这里也用不上。 半年支撑下来,姜姨连银行里的存款都花进去了,实在是没钱了,就跟美美商量,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下学校,先把在家这四个月的工资拿回来,临时救救急也行啊? 姜美美也知道姚远没办法出去挣钱,家里就困难了。她去厂部办公大楼里找刘夏,刘夏领着她去秘书办主任那里,才总算把电话打到学校教务处那里。 那时候,矿机有自己的电话系统,大部分电话都是只能在厂内用,只有中层干部以上的领导的电话,才可以通过矿机自己的电话总机,转接到外面去。 还算不错,学校教务处答复姜美美,财务处有人值班,但她得亲自来领自己的工资才行。 姜美美又设法联系上和她关系不错的那位教高等物理的李老师,李老师亲自去了财务处,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的工资领出来,李老师答应给她汇过来。 可姜姨算着,加上美美的这些工资,他们也就勉强能撑俩月。俩月之后再咋办呢? 抗抗不出月子,姚远是不允许她干活的,抗抗也不想拗着他。就安慰他妈说:“能坚持一个月就行,我出了月子就收衣裳,开始干活。” 可抗抗已经好久没干活了,别人也不知道她开始干活,不会主动把衣裳送过来让她做。 抗抗就说:“到时候我去挨家挨户打招呼,总有要做衣裳的,会来找我的,妈你就放心吧。” 姜姨就叹一声说:“大傻要是这样永远好不了,咱们这日子,可就难捱了。” 美美到秋天就得上学去,她的工资也就够她自己吃饭,剩不下多少。 从不做时髦衣裳开始,抗抗就没挣到几个钱,随着摇摇逐渐长大,需要钱的地方肯定越来越多,钱也就越来越不够花,也难怪姜姨心里发愁。 姚远也在心里算计着,也知道他们又要面临生活困境了。他虽然脸上一副笑嘻嘻的傻样,心里也是在发愁。 他对最后这场风暴的这段历史,是有深刻了解的。这场风暴,不是随着七六年那四个人的倒台就完了。防止为过去定性的案件翻案,两个凡是一直会执行下去,就算不再继续搞出新的案子来,也要到七八年,真正开始平反过去的冤假错案,是八二年以后。 就是说,他的案子可以不被追究,至少也要等到七八年以后。而姚大厦父母的冤案得到纠正,就得等到八二年以后了。 他如果再这个样子装傻下去,不要说熬到八二年,就是到七八年,家里也就早揭不开锅,大家饿个面黄肌瘦了。 外面,还有好多人在试图证明他是装傻,他不要说出去干活挣钱,就是在家里替抗抗看着摇摇,都存在暴露的危险。 张顺才住院不久,北边走道那边姚远里屋的窗子下面,有人蹲在那里偷听,恰巧被后排的邻居看到,告诉姜姨了。 姜姨回来和抗抗一说,抗抗也吓一跳,赶紧偷偷告诉姚远。 从那以后,即便屋里只有他和抗抗,姚远也不敢说话了。 通过这个事情,抗抗也真正知道了危险,再不敢大意。 姚远不敢照看摇摇,抗抗就得自己看着,在这么个情况下,一边看孩子一边干活做衣裳,一月也做不了几件,弄不来几个钱。 原本姜美美在家里,还可以替抗抗看会儿孩子。可摇摇出了满月,抗抗能干活的时候,也恰巧是姜美美的暑假到期,要回省城继续学业的时候。 满月之后,抗抗还惦记着把小慧找过来给她帮忙,可姜姨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小慧早就回娘家了,再没有回来。 张建军当了保卫科副科长之后,又旧态复萌,继续虐待小慧。 小慧这回知道反抗了,和张建军对着打。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力气小,打不过张建军,最终还是被他打的遍体鳞伤。 小慧终于放下面子,和家里人说了自己在矿机张家的遭遇。那一天,小慧娘家来了辆驴车,把小慧接走了。 农村人也是人,也有志气。全家人就是饿死,也不能让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手指头的闺女,在城里,为了他们的吃穿,受这么大的委屈! 而张建军那时候手里有权,攥着那些做过和穿过时髦衣裳的女人们的命运和前途,当然不会不去充分利用这个权利。 手里没这个权力的时候,他都能撒谎来威胁抗抗。手里真正有权力了,他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那个风暴刚刚到来的岁月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因为自己一时的头脑发热,去赶时髦,或者为了挣几个服装加工费,而将把柄落到张建军手里。 张建军正忙着把一个个被他攥着把柄的女人们搞到手,小慧在家反而成了多余的,走了正好给他腾地方。 所以,小慧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抗抗没了指望,只好把孩子也放到东屋的炕上,边给人家做衣裳,边照看着摇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8.春天来了 一九七六年的秋天,很快就到来了。 一代伟人的离开,让中华大地,陷入了深深地悲哀之中。 矿机同当时中国的每一寸土地一样,也沉浸在无尽的悲哀里。追悼大会隆重、庄严而肃穆。矿机的电影院,还播放了追悼会的记录片,所有职工有组织地去观看。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泪水,有的人还当场晕厥。 我们不管这泪水和晕厥是否和姚远的情况一样,但中国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导师和领袖,失去了那盏指路的明灯,相信大多数人那时候的心情,是极度悲哀和万分焦急与忧虑的。 抗抗顾不上这些,尽管她心里也一定会和所有人一样,难过而悲痛。 可是,她得先为活着有饭吃而努力。 摇摇出了满月,晚上的时候,她把孩子放到她妈那里,自己厚着脸皮,去过去到她这里做过衣裳的人们家里拜访,把自己又要收衣裳做的消息告诉他们,希望他们能照顾她的生意。 抗抗从小要强,脸皮薄,能这样鼓起勇气,到别人家里去求着人家,已经可以想象,生活的确到了最艰难的境地。 秋日的夜晚,天黑的早。那时候的矿机,四周没有其他村庄,公路上也没有路灯。出了村子,村与村之间,就是一片黑暗,很少看到车辆,也很少有人走动。一个年轻女人,在这黑暗里走着,是相当危险的。 姚远不能放心让抗抗一个人走在这黑暗里,只好冒着暴露的危险,和抗抗一起出门,陪着抗抗走过所有的黑暗。 路上,他们不说话,抗抗牵着姚远的手,一路默默地行走。姚远那手掌依旧宽大而温暖。 把自己的小手放在这宽大而温暖的手掌里,抗抗心里就会充满勇气,无论前方有再多的艰难困苦,她都不会害怕。 抗抗到人家家里去串门,姚远就在外面等着,直到抗抗出来,再跟着她去另一家。 就这样,他们不断地在这黑夜里走着,抗抗串遍了矿机的六个村子,为自己找来了不少活干。虽然还是和原先差不多,活不是很多,解决温饱,挣出自己和摇摇的营养费,还有冬天烧煤的钱,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姜姨已经养成了习惯,手里没有余钱,心里就会发慌。她得算计着一家人的衣裳和年节的花销,油盐酱醋,蔬菜干粮,没有一样不要钱呀! 所以,时间进入十月,她就打算搬到东屋里来住。这样,冬天烧煤取暖的时候,她这边就不用生炉子了,直接就在东屋里生炉子吃住,帮着抗抗看着摇摇,还不耽误做饭,又省下了一个屋烧煤的钱。 摇摇小,怕冷,秋末就得点上炉子,直接在东屋做饭。把摇摇放在烧的暖暖的炕上,对孩子也有好处。晚上的时候,娘仨就睡在热炕上。至于姚远,就让他在西屋里,傻小子睡凉炕去吧,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抗抗知道姚远的傻是装的啊,从秋末开始,就让姚远自己住,整整一个冬天到春天,她跟她妈住东屋,夫妻生活也没了,这可怎么办?可她也不敢跟她妈说这个。 眼瞅着就到了十月中旬,姜姨下了班,用筐子从她院子里,把煤棚子里的煤,一筐一筐地挎到这边院子里来,掺了黄土做成煤饼,在院子里晒着,准备过冬。 院子里,自从姚远傻了以后,就不再种地了,只是留下那一塈子韭菜,姜姨有空的时候浇浇水,上点粪,晒煤饼倒有的是地方。 姜姨做这个的时候,姚远就坐在自己屋门口,他的那个小椅子上,也不看姜姨,只是低头抠自己的手指甲。 尽管看着姜姨吃力地做这些,累的满头是汗,他也不敢伸手帮忙。可以有条理地干活,就不是傻子了。 在医院里的时候,他给摇摇换尿布,都是在夜里,病床之间的隔帘拉上,别人看不到的时候。至于抱着抗抗去上厕所,在那个时代,正常人是不好意思那么干的,只有傻子才会不管不顾。 姜姨在院子里和煤泥的时候,抗抗在东屋里踩缝纫机干活。活本来就不好找,再不能按时给人家做出来,拉不住客户,就更没有钱赚了。 抗抗停下缝纫机的时候,摇摇在炕上已经不知哭了多久了。刚才缝纫机响着,抗抗听不到。她赶紧从缝纫机跟前的椅子上起来,去里屋看摇摇,摇摇又拉了。 换了尿布,还得把拉了的尿布洗出来,水缸里的水又见底了。刚才姜姨和煤泥,把水都用了。 抗抗要去挑水,摇摇还在炕上哭闹。她只好先抱起摇摇来哄着。摇摇不哭了,再把她轻轻放回炕上,出来拿了筲桶和扁担去挑水。 姜姨看见了就说:“放那里吧,待会儿我去挑。” 抗抗没言语。她妈年纪大了,和煤泥摊煤饼也不是轻快活,怎么能再让她去挑水呢? 看着抗抗担了筲桶出院门,姜姨再看看在屋门口痴痴呆呆抠指甲的姚远,不由就叹一口气。 大傻好着的时候,这些活,又哪里用得着她们娘俩干啊!都是那个天杀的张顺才,把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婿,给迫害成这样了! 张顺才早就出院了。腿脚虽然能自己走路了,但还是走不利索,一瘸一拐的。说话也像姚远当初时候那样,磕磕巴巴,费半天劲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一下,大家就更相信他是让姚大傻他妈给治的了。姚大傻过去就是那样说话啊,这张顺才变得和姚大傻过去一模一样。 不是姚大厦他妈出来报复他,怎么会和姚大厦得一模一样的病呢? 估计张顺才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一回,他再也不在乎自己的干部身份了,主动向组织提出来,要搬家,再不和姚大傻挨着住了,要不然小命就没了! 可你不回去住,又去哪里住呢?动乱以来,矿机就再没有什么新的基建项目了,如今六个村里的房子都住的满满的,好多新结婚的职工还没房子住,在农村里租房子住。 就算给你找个有住户的房子,互相调换一下,那屋闹鬼的事传的神乎其神,谁又敢和你调换呢? 房产科长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来。六村有五排房子,是做职工单身宿舍用的,供媳妇在农村的,或者是还没成家的单身职工住。 他亲自去单身宿舍,费劲口舌,动员了胆子大的四个单身青年男职工,让他们到张顺才原来的房子里去住,腾出两间单身宿舍来,中间打通了变成一户,让张顺才一家去那里住。 这样,四个男青年就搬过来,张顺才搬到六村的单身宿舍住去了。 四个男青年搬过来,虽然嘴上说不怕鬼,心里也是打哆嗦,一般都是一起回来一起走,谁也不敢单独呆在屋里。 搬家那天,张顺才和他媳妇也没敢回来,是张建国领着几个青工过来,厂里的运输队又出了一辆解放卡车,匆匆把家搬走了。 张建国不算坏,搬家那天,姜姨才没好意思说别的。要是张顺才两口子过来,她指不定就得过去骂一顿。你们也忒缺德了,把我们大傻给害成这样! 就是张建国过来,姜姨也是过去数叨他爹的不是,说了一顿。张建国也不好和姜姨顶嘴,有姚大傻那尊瘟神在,他也不敢顶嘴。大傻虽然傻了,可还知道打人啊。 抗抗挑水回来的时候,摇摇又在里屋哭闹起来。抗抗只好先去哄摇摇。这孩子越来越能闹,照这样下去,她这个服装买卖,恐怕还是干不成。 抗抗干脆就不干活了,抱着摇摇出来,站在院子里,看着她妈把和好的煤泥摊开在屋檐下面,和她妈说:“妈,你上班没听见啥消息啊?我刚才去挑水的时候,怎么听着他们在那里议论说,上边逮了四个坏人出来?” 姜姨边把煤泥摊薄了,用铁锨分割的一块一块的,边说:“没听说。这整天的抓这个逮那个的,有啥新鲜的?” 抗抗说:“我听他们议论的很兴奋,好像这一回不一样。” 姜姨就没好气说:“有啥不一样,跟咱老百姓有啥关系?这逮谁放谁,咱还不是一样要过日子?” 姚远在门口听着,心里知道,中国历史上那个关键时期,已经到来了。 果然,就在这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抗抗和姚远已经睡下了,村里突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紧接着,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声。 工人们在半夜里组织起来游行,这还是自过去动乱以来的第一次。动乱的时候,这种半夜里游行,或者两派武斗的事情,倒是经常会发生。 所以,抗抗给吓了一跳,从被窝里支起身子来,趴在姚远耳朵边上悄悄问他:“是不是又要武斗啊?他们不会是来抓你的吧?” 姚远就摇摇头说:“好像不是。咱们不要动,听着就好了。” 姚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不能再当全能神了。地震的时候,当全能神那是迫不得已,他舍不得让抗抗挺着个大肚子来回的折腾受罪。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本该在这时候沉寂了的,村头的大喇叭,突然开始了播音: 我们……消除了党内一大祸害,使我国避免了一次大分裂、大倒退,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这是人民的胜利!党心大快,军心大快,民心大快!万里河山红旗展,八亿神州尽开颜…… 人民广播电台的著名播音员,用充满激情的嗓音,播放着长篇社论。 抗抗一手拍着因外面的锣鼓声被吓醒,哭闹着的摇摇,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大喇叭里传来的播音。 好一会儿,她问姚远:“春天来了,你不用再装傻子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9.风雨春归 姚远仰躺在被窝里,双手枕在脑后,也在仔细地倾听大喇叭里的广播。 听抗抗问他,是不是可以从此不用装傻了,就轻轻摇了一下头。 许久才叹一口气说:“的确,这是咱们国家的转折点。从此,咱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将走上她快速发展的道路,最终会变成巨人,真正屹立在世界的东方。我原先跟你说的,扩大咱们的服装生意,当资本家的话,将来也会变为现实。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接着就话锋一转说:“可是,这个还需要时间。上面的具体政策没变,像张顺才这样的势力,仍旧在矿机活跃,没有被彻底清算,我的特务罪名,就不会撤销。一旦他们发现我是装傻,还是要把我当做特务抓起来的。 我们还要等一阵,等到矿机开始全面清算张顺才这些人的罪行,全面否定过去的错误的时候,才可以。” 抗抗就叹息一声问:“还要等多久啊?” 姚远就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快了。”就问她,“撑不住了?” 抗抗把头伏在他胸口上,摇动一下说:“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都能好好地活着。当初我不知道你是装傻,可是,我看到你了,从保卫科把你接出来,我就下定决心了。无论将来的日子有多难,我都不会离开你,要和你一辈子走下去!你原先对我的好,已经够我记一辈子的了,值了!” 姚远也被她说的激动起来,抱紧了她,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轻声说:“抗抗,让你受委屈了。将来,我会加倍补偿你,还有咱妈。” 说到她妈,抗抗就把头抬起来了,看着姚远说:“还说咱妈呢,她要过来住,可咋整啊?” 姚远说:“过来就过来呗。咱妈考虑着节省,也没啥错啊?夜里还能帮着你照看摇摇。” 抗抗就打他一下说:“你真傻啦,她要我和她住东屋,让你自己在西屋里住!” 姚远就明白抗抗的意思了。 他是从心里爱着抗抗,不忍心让她受到一点的伤害。就算抗抗知道他没有问题,坐月子期间,他也坚持着没动抗抗。倒是抗抗有些寂寞难耐,在他面前也不会装矜持,主动来勾引他。 抗抗正当青春年华,是人一生中身体最好的时候,又让姚远教了一些岛国版的妇幼保健知识,这时候守着自己男人就在身边,如何忍得住? 姚远也是忍不住,但他自身的克制力要比一般人强许多,培养干部嘛。他还是严格按照科学,不许抗抗不听话。 两个人好歹地坚持着,直到抗抗出了月子,这还没在一起享受够,姜姨就要来捣乱了,抗抗怎能不着急? 姚远就悄悄在抗抗耳边说:“你怎么这么笨呢?我又不用上班,咱妈她得去上班。白天她上班去了,咱在家里把门一锁,不爱咋过就咋过呀?” 抗抗就傻傻地笑了,但接着就说:“白天我得干活做衣服啊,都做了这个,咋干活啊?” 姚远让她差点给说笑了,揉着她的脑袋说:“你要发疯是咋的,咱还能天天干那个啊?就是干,一个小时还不够啊,用得着一天吗?” 抗抗倒过闷儿来,姚远这是笑话她呢,就撅了嘴,拿着拳头打他的胸膛。 两个人闹着闹着,就闹到一块儿去了。 后来,姚远就明白了。女人的享受,其实并不是完全在做那件事上。更多的,则是在做事的前后,让男人抱着她,温存她,和她说悄悄话。激情过后,能够安心地躺在男人怀里,幸福地睡着。 姜姨过来,抗抗这些前后的幸福,恐怕就没有了。而没有这些,这事对抗抗来说,就失去了大半的乐趣。 既然国家的春天已经来了,服装上也必然起了变化。 男女小翻领的衬衫,列宁装,猎装,女士穿的百褶裙,甚至一步裙,都会在不远的将来很快出现。而且,大家更喜欢收腰和紧身的衣服,特别是年青人,更急于来表现自身的青春气息。 这时候,姚远就让抗抗做一些更显自身体型的衣服,样式虽然不变,可抗抗做出来的,就一定比商店里的漂亮,一点松松垮垮的感觉都没有。 开始,抗抗还担心,做这种衣服会惹来祸端。但是,姚远偷偷告诉她,永远不会了。未来的中国将更加开放地去拥抱世界,融入世界。只有你做不到,也只有你想不到。 抗抗的活又慢慢好起来。可是,她一个人,还得带着孩子,一天也做不了多少活。收入不是很高,但已经够用,不用姜姨发愁了。 姜姨心里明白,抗抗性子直,没有多少心眼儿,只是跟了姚远以后,抗抗才变得心灵手巧了,而且比姜美美更加听话懂事,反而更让姜姨放心了。 她现在心里唯一的遗憾,就是大傻真的变了傻子。这么一个和他妈一样,才华横溢,无所不能的人,竟然让张顺才这种大老粗给整成傻子,真是老天爷不长眼啊! 如果搁在过去,像廖淑芬母子这种人,张顺才这样儿的,就是舔着脸巴结人家,人家都不会正眼看他的。 姜姨的遗憾,很快就没有意义了。连姚远都没有想到,姚大厦父母的问题,到这年冬天的时候,就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姚大厦的父亲是高级干部,上级、部下,遍布省内甚至是更上层。这些人,没有被动乱彻底波及的,像马副县长,在以前的时候,就在为自己的老师长四处奔走喊冤。 没有老师长,他一个过去给地主放猪的小猪倌,恐怕都活不到今天。是老师长把他拉进革命的队伍,放在自己身边,教他学文化识字,教他革命的道理,让他从一个大字不识的懵懂少年,成长为懂得无产阶级理论的革命军人和国家干部。 像马副县长这样的,姚大厦父亲的老部下,还有的是。整个动乱期间,为老师长鸣冤的声音,从上到下就没有断过。 动乱结束,一些首先恢复工作的,姚大厦父亲过去的上级或者下属,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给他恢复名誉,让这个为了民族独立与民族解放,为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奋斗了一辈子的老军人,不再遭受不白之冤。 一九七七年一月的一个上午,姚远穿了件棉袄,揣着手,坐在自家那排房子前面的山墙边上,倚着山墙晒太阳。 他不愿意在家里呆着。看着抗抗又得做衣服又得照顾摇摇,忙得团团转,他还不敢插手帮忙,心里很是难过。不如眼不见不烦,干脆出来,晒着太阳装傻子算了。 正在太阳下边,晒的身上暖洋洋的,打着瞌睡的时候,就听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大厦,大厦?” 姚远睁眼,看到面前有个人影,仰起头来,才看清是张代表。 姚远吓了一跳,心说你跑来找我干啥,这不成心给人家落口实吗? 他就又拿出一副痴呆是样子来,冲着张代表呵呵呵地笑。 张代表眼里却有了泪花,强自忍住激动的心情说:“大厦,不用装了,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罢,就把手里的一张白纸,递给姚远。 姚远迟疑地接过来,在太阳底下观看。 那是一份红头文件,不是矿机的,也不是市里的,而是更上层的。上面的标题,印着一行大字: 姚虎、廖淑芬两同志彻底平反的通知。 姚远就有些迷糊了。 姚叔告诉过他,他父亲是七八年平反的,他妈则是到了八二年才彻底平反。现在,才七七年啊? 他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代替了姚叔回来,历史被彻底改变了。 原来的情况,是马副县长七八年调到市里当革委会副主任,才得知姚叔的父母都不在了,这才开始寻找那些他父亲的老部下,四处活动。 姚远为了给抗抗办回城,去找了马副县长,让他得知了老师长蒙冤的事情,马副县长就开始关注。后来他又把姜姨和抗抗托付给马副县长。马副县长为了救姚远,不知找了多少人,把姚叔父母的事,捅的好多人都知道了。 这就是蝴蝶效应。那么多原本在混乱中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师长蒙冤的干部,就这样都知道了。这案子没在动乱的时候就翻过来,已经让他们觉得对不起老师长了。 姚远嘴唇哆嗦着,读着那个文件。慢慢地,他的眼角就湿润了,接着就放声痛哭。这是为自己的委屈,也是为抗抗的委屈,更是为姚叔父母的委屈。 张代表也被姚远的哭声感动了,忍不住热泪盈眶,蹲下来,抱着姚远的肩膀,颤抖着声音说:“大厦,我知道你委屈。你是为保护我才故意装傻,让那份供词作废。张叔不但不能好好保护你,反而要你反过头来保护张叔,张叔对不起你!” 一个是尽人皆知的傻子,一个是矿机一把手,两个人在大街上相拥而泣,这种奇景,谁都没见过,谁都看着新鲜。 没一会儿工夫,他们周边就围了好多人。这时候,厂里的工人们下班了,正看到这个情景,好多人就过来拉张代表,问他怎么了? 张代表松开姚远,站起身来,举着手里的那份红头文件,用激动的声音大声喊:“上边来指示啦,为我们敬爱的老厂长,姚虎同志,为我们敬爱的总工程师,廖淑芬同志,彻底平反了!两位同志,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是我党最优秀的党员,为我们的解放事业和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出了巨大的,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的牺牲,是我们所从事的,伟大事业的巨大损失!这是文件上讲的!” 人群里,爆发出了经久不绝的掌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0.激动的一巴掌 姜姨下班回来,看见自己家的房头上围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当然会吓一跳。 有人看见姜姨了,大声地招呼她:“老厂长平反了,老厂长平反了!你女婿这下厉害了!” 姜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人家:“啥?” 那人就又重复告诉她:“你女婿,姚大傻的父母啊,姚虎、廖淑芬啊,他们是被冤枉的,上边下的文件啊!我就说嘛,多好的领导啊,咋就成了特务呢?” 姜姨愣在那里不动了,好久之后放声大哭:“大傻啊,儿啊!你听见了吗?你爸你妈平反了呀!可怜我的儿啊,为了你爸你妈的清白,生生让人家打成了傻子啊!” 姜姨这一哭喊,就被张代表看见了。他走出人群,把姜姨拉过来,指着姚远说:“大姐,你别哭啊,这是喜事啊。大厦没傻,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故意装傻啊!你看看,大厦这不好好的吗?” 姜姨就一下呆住了,半信半疑,看着站在一边的姚远。 姚远就冲着她笑。这回不是傻笑,而是充满了温情的笑。接着,姚远就喊了一声:“妈!”然后说,“都过去了,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姜姨痴痴盯着姚远看半天,身子栽两栽,晃两晃,两眼一闭,就要摔倒。 张代表赶忙过去,扶住姜姨,喊着她说:“大姐,你冷静,千万冷静啊!大厦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有人整他,矛头却是对着我的。他们要抢班夺权,就是想逼迫姚大厦同志,把我给牵连进去。姚大厦同志经受住了考验,无论怎么拷打他,都坚决不承认,他是个好同志啊!” 姜姨似乎没有听见张代表的解释,看着姚远,眼中渐渐有了怒气。忽然就抬起手来,抽了姚远一个嘴巴。 “啪”的一声响,这个嘴巴把姚远抽愣了,也把张代表和在场的所有人抽愣了。 “大傻,你知道你傻了这一年多,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姜姨不由得老泪纵横,抽泣着说,“为了你,我们一家人遭人家白眼,遭别人嫌弃。你媳妇带着个月窝里的孩子,又得看孩子又得干活挣钱啊!你怎么忍心装傻呀!” 说完了,姜姨扒拉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哭着跑回自己家里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就都沉默了,好多人还跟着流下了眼泪。 “坚决惩办迫害革命干部的凶手!”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所有人就跟着一起喊起来。 “铲除四人帮流毒!” “打倒……” 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种场景,如果放到现在,一定会被认为是集体发癔症。可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却实实在在存在着,是一种普遍的不能再普遍的现象。 张代表乍一看到老师长平反的文件,是过于激动了,不等常委会研究,就带着文件来找姚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姚远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啊,而且,还是为了他在继续装傻,不顾妻子,也不顾孩子,这事搁到谁身上,谁不激动呢? 姜姨这一哭一闹,张代表也冷静下来。但他不后悔过来亲口告诉姚远这个好消息。 老师长夫妻的追悼会要开,迫害他们的凶手,要追究责任。要借助这个事情,深挖四人帮的流毒…… 这些,都得等到常委会开会以后再做具体决定。 他又给大家讲了几句官场上的话,就把大家劝散了。然后才对姚远说:“你先回去吧,好好跟你岳母解释。如果她不原谅你,我就亲自去和他解释。她要责怪的话,首先就应该责怪我才对。” 已经接近中午时分,村头那个大喇叭上,播放着那位著名的豫剧演员崭新的唱段: 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 大街上冷清下来,姚远把手揣在棉袄袖筒里,慢慢往家里走,琢磨着怎么去和姜姨解释。 走到自家门口,铁院门开了,抗抗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姚远看看抗抗,叹一口气说:“这下,把咱妈给惹急了。” 抗抗说:“这个锅,我来替你背吧。就说是我不主张告诉妈真相的。” 姚远就摇摇头说:“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她就是一时生气,她自己会想明白的。” 抗抗就问:“现在咱们咋办?” 姚远说:“还能咋办?我惹的祸,我去负荆请罪呗。”说完,就揣着手,往姜姨的院子里走。“ 姜姨还躺在里屋的床上哭呢。从姚远出事,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又糟了多大的罪,操了多少心呀!这个大傻,竟然和她装傻,让她白白地这么难过心酸了一年! 想着这些年,自大傻他妈没了,她开始管着大傻吃喝,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欣喜、心酸、心痛,当真是有喜也有乐,有苦也有愁,五味杂陈,此时一起涌上心头。 正心里不是滋味,姚远和抗抗就进来了。 姚远站在里间的门口,半天才说:“妈,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你如果想骂我,你就骂吧,我听着。” 抗抗就在后面说:“妈,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大傻,这事儿关乎着他自己的性命,也关乎着张代表的前程。万一漏了,张顺才就当了矿机的家了,咱都得跟着倒霉。妈你就理解理解吧?” 姜姨不搭理他们,回过头去躺着了。 姚远就又说:“妈,你如果还不消气,你就拿笤帚疙瘩打我一顿。要不,我给你跪下?” 抗抗就又接一句:“差不多行啦,还真得让他给你跪下呀?你怎么教育我来着?这会儿到你自己身上了,就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姜姨还是不说话。 姚远就当真在门口跪下了,嘴里说:“妈,是我不对,我给你认错。” 抗抗就急了说:“你干啥呀妈?大傻都给你跪下了,你还要咋着啊?还得逼着我也给你跪下呀?” 这下姜姨绷不住了,从炕上爬起来骂:“我又没死,你给我下哪门子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啊?” 姚远就冲着她笑:“妈,你笑一下,比黄金可贵重多了。” 抗抗说:“看看,你老人家多有面儿啊,逼得女婿给你下跪!” 姜姨只好下地,把姚远拉起来说:“我不死之前,用不着你给我下跪!”接着就骂抗抗,“你个死丫头,学着长心眼儿了,这一唱一和的干啥,说相声啊?” 抗抗说:“说相声能把你逗乐了,不跟我们犯别扭也行啊。” 姜姨终于忍不住,裂开嘴笑了。看看姚远说:“我就是心里一时想不开,打了你一巴掌,接着我就后悔了。大傻啊,你不怪妈吧?” 姚远就笑了说:“妈,我皮糙肉厚的,打不疼的。我是你儿子啊,娘打儿子,没有那些说道,只要你开心,可以接着打。” 接下来,姚远就跟姜姨解释,他为什么非要瞒着姜姨。不瞒着不行啊,大凡有一点差池,那份供词如果被认为是可信的,他自己小命不保不说,张代表也完了。 但是,姚远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他要招供,他不想让抗抗知道是因为她,这样抗抗心里会过意不去。 姜姨和抗抗都没有追究这个事情。保卫科那帮孙子打人,比派出所都狠,姚远撑不住,屈打成招也是正常的。 但接下来,这个事情还是没有瞒住。 姜美美放寒假回来了。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姚远是为了保张代表才故意装傻,他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装傻子不去上班,让邵玲一个人打扫街道了。 姚远勇斗邪恶势力的事迹,已经在矿机传遍了。爱卫会的人当然都清楚,姚远保的是张代表啊,那可是矿机的老大,这小子将来肯定会前途无量的。他来上班,连爱卫会于主任都得尊着他,就差专门开个欢迎大会了。 姚远还是要和邵玲一组,继续干他的清洁工,于主任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人家又懂工厂里的技术,又舍身保全张代表,将来去干什么,就不是她于主任能够决定的事情了。这个,将来厂里一定会有安排。 在厂里下达正式的安排命令之前,当然就是姚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不来上班都没有问题。 姚远上班不到一个礼拜,姜美美就回来了。 美美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姚远和姜姨都去上班了,只有抗抗在家里看孩子做衣裳。 美美知道这时候家里没人,就直接去了抗抗屋里。 摇摇这时候已经快六个月了,嘴里呜呜啦啦地,在炕上会爬了,一会儿看不着,就能把炕上抗抗弄的布料给爬个乱七八糟。 没有办法,抗抗只能把她和美美小时候坐过的小儿童车,让她妈给找出来,把摇摇放到儿童车里。 那种儿童车,是全木头的,里面一个小座,前面一个小平台的那种。四周是围栏,孩子只能在里面坐着或站着,没法活动。 摇摇现在还不会走,只能在里面老实坐着。时间长了,总一个姿势坐着,摇摇不干,就在里面哇哇地哭闹。 抗抗现在已经学会狠心了,知道摇摇是故意捣蛋,就只干活,不搭理她,由着她闹。 美美回来的时候,摇摇正在儿童车里,拍着前面的小平板哭闹呢。美美进门,都来不及和抗抗说话,就先过去把摇摇抱起来,哄着说:“摇摇不闹,摇摇受委屈啦,小姨疼你。”就说抗抗,“你这妈咋跟后妈一样啊?摇摇嗓子都哭哑了,你也不管她!” 抗抗住下缝纫机说:“让她哭,她就成心捣乱,一会儿不跟她玩就闹!小死妮子,成心不让我干成活!” 美美抱着摇摇,满屋里看看,就问抗抗:“姐夫呢?” 抗抗这才对美美说:“你姐夫的爸妈要平反了,他用不着再装傻了,去上班了。” 美美也高兴说:“真的啊?他的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美美这句话,抗抗就听出不对来了,看着美美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装傻?” 美美说:“我早就知道了。那时候,我给他洗脚他不让,你给他洗他就老实把脚往盆里放,这说明他还顾忌礼数。傻子有顾及礼数的吗,还能瞒过我啊?我陪着他出去散步,他就都告诉我了。只是,他不让我告诉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1.真相大白 美美比起抗抗来,心机多一些,肚子里能藏住事儿,又不经常在家,姚远就没有故意去对她隐瞒自己装傻的事儿。 既然美美已经从一些小的细节上看出来了,他也怕不告诉美美,美美再把这些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告诉姜姨和抗抗,更加引起她们的怀疑。 倒不如和美美讲明白了,让美美一起帮着他隐瞒真相。 抗抗听美美说她早就知道姚远装傻了,心里反而有些失落。姚远宁可相信美美,也不愿意相信她。 如果不是她妈硬把自己塞给姚远,要他自己在她和美美之间选择的话,他会选择谁呢? 抗抗觉得,姚远会选择美美。因为他们都有文化,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想到这里,抗抗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亏欠妹妹了。她和姚远在一起了,的确有些是从妹妹手里,把姚远给抢了的嫌疑。 抗抗就不干活了,坐在那里沉默半天才说:“美美,我和大傻在一起了,你是不是有些恨我啊?可是,当初我的确一点也没有想你们才比较适合一些。我也真的不是有意要和你抢他的。” 姜美美抱着摇摇,愣怔半天问抗抗:“你瞎说什么呢?你这是哪根筋又搭错啦,我啥时候和姐夫好过啦?” 抗抗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对美美说了,然后说:“我只是后来才想到,你们更合适一些。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要恨我,我也没办法,我真不是故意的。” 姜美美差点让抗抗说笑了,就说:“我说姜抗抗,你能不能别那么多小心眼儿,长点大心眼儿啊?你就不想想,姚大厦是一般人吗?他如果爱我不爱你,他会和你好吗?就算妈逼着他也没有用! 他选择你,就说明他心里爱的是你,你怎么连这么个道理都整不明白呢?”接着就问,“你知道这次他为什么要装傻吗?” 姜美美这样一说,抗抗就知道,她想多了。大傻应该爱的是她,对姜美美,她真的是拿着她当妹妹的,从平时说话的口气里,也可以听得出来。 听美美问大傻为什么装傻,她就回答说:“他不是为了保住张代表吗?” 美美说:“这个对。可前面呢,他是因为承认了自己是特务,在供词上签了字,才有后来的故意装傻,让那份供词作废的。你就不想想,他为什么要在承认自己是特务的供词上签字呢?” 抗抗说:“保卫科那些人可坏了,把他打的,不签不行呗。” 美美就摇头说:“姐,你如果有机会,还是去上大学,长点见识的好。你现在,基本和妈一样,变成小老百姓了。 姐夫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想装傻的时候,谁说都没用。他不再装傻,是为了你的名声。如果他不想承认自己是特务,保卫科就算把他打死,他都不会承认的!” 抗抗想想,美美说的有道理,就问:“那他为啥要承认自己是特务呢?” 姜美美说:“你以为他把你和妈送到马副县长那里,他就会放心吗?张顺才连咱们的老家都派人去了。他正在调查姚大爷在附近的老部下,早晚会查到马副县长那里,到时候还是会抓到你! 姐夫是为了不让张顺才找到你,才和他达成了协议,张顺才答应不再追究你回城的事,他就在那份承认自己是特务的假审讯记录上签字。 他是为了你的安全,才这样做的呀!他知道你没有多少应变能力,必须要去保护你! 你还记得那年我放假回来,他和我说的话吗?他说,风暴来了,他没有多少应对的办法,他只能拼死保护你的安全! 他说到做到,就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护你的安全呀! 在那样一种形式下,他心里完全清楚,他承认自己是特务,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了,他是在拿自己的命换取你的命呀! 姐呀,姐夫这样对你,你还敢说他不爱你,他会选择我吗?你这是在辜负姐夫对你的爱!” 过了好久,姜美美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恢复了正常说话的声音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在那份假供词上签字的原因。也幸亏是姐夫聪明,后来他又想到了装傻,来保护自己和张代表。” 抗抗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再也无法止住,终于在椅子上坐不住,跑到里屋,趴在炕上,失声痛哭。 就在这个时候,姜姨回来了。看着美美在哄孩子,就问:“啥时候回来的?” 美美说:“刚到家。”就问她妈,“妈你咋回来的这么早啊?” 姜姨说:“你姐自己带着个孩子,还得做衣裳挣钱,我能早回来就早回来,回来好帮帮她。要是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就不回来了,省得老是早退,让领导说旁的。” 抗抗听着她妈回来,就从床上起来,从里屋出来了。 抗抗皮肤白,只要一哭,眼圈就会发红,半天都消退不下去。 姜姨看着抗抗眼圈通红,就问姜美美说:“她咋了,你们又吵架了?” 姜美美就怪她妈说:“你能不能想点儿好事儿啊?我们又不是小时候,都是大人了,还能和以前一样,天天吵架玩儿啊?” 姜姨就问:“那你姐这是咋回事,为啥哭啊?” 美美就叹一声说:“我刚才多嘴了,告诉她姐夫为啥要装傻了。我这多愁善感的姐姐,受不了,躺床上去哭去啦,都赖我,不该多嘴。” 姜姨就更糊涂了问:“大傻为啥装傻,你姐知道啊?” 姜美美就撇嘴说:“你们知道什么呀?”就又把刚才和抗抗说的再说一遍。 这一回,不止抗抗哭了,姜姨也哭了。 姜姨颤着声音说:“我为他装傻,还打他一巴掌,我这不不是人了吗?我的大傻啊,娘对不住你!” 姜美美只好把摇摇放下,再哄她妈。 娘仨正在屋里闹腾,姚远就回来了,推开门就看见美美了,问:“啥时候回来的?”一看那娘俩神色不对,不由得吓了一跳,又问,“咋啦,出啥事了,美美在学校闯祸了?” 姜姨就过来拉着他说:“大傻啊,你为抗抗受这么大的委屈,你咋就是一声不吭呢?你这个孩子啊,你让我说啥好啊!” 姚远就让姜姨给说糊涂了,半天说:“妈,我没受啥委屈啊?倒是抗抗,为了这个家又看孩子又做活的,受的委屈最大。我这不想着法儿呢吗?” 看一眼美美,就有点明白姜姨说啥了,训美美说:“姜美美,你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我一再告诉你不许说,不许说,你怎么就不听呢?下次有啥事儿我都不告诉你了。” 这时候,抗抗就说话了:“你不用怪美美,是我逼着她说的。我还得谢谢她,要是她不说,我永远都不会明白这里头是怎么回事!” 就看着他说:“大傻,我是你媳妇。在我心里,你的命和我的命,都是一样重要啊。你如果为我把命丢了,你想想,我还能单独活着吗?” 姚远就笑了说:“没那么严重。我在保卫科里,只要他们不审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对付他们。我这是连环计,都是一环套一环,想好了的。咱们是一家人啊,我得想办法保住你的命,更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不是?你要是没有我,可怎么活啊?” 姜抗抗就让他说笑了,也顾不得守着姜姨和美美害羞,拿拳头轻打他一下说:“去你的!离开你我还有摇摇呢,照样活!” 姚远就说:“好了,都过去了,咱们就别提这个事情了。现在,咱们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咱们得高高兴兴地活,把将来的日子呀,过得越来越好!” 姜姨觉得大傻说的太有道理了。原来,是靠她一个人护着俩闺女,艰难地活着。有了大傻,就把她身上的担子接过去大半,心里一下子就宽松了许多。 大傻装傻的时候,她几乎就再也无法承受这没有大傻的重担。现在,总算好了,就像大傻说的那样,他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这一次,大家吃饭,就得在姚远的东屋里了。姜姨为了省钱,她那边就没有生火。 原来睡觉,是姜姨和抗抗带着摇摇,在东屋的炕上。美美回来了,炕就有些挤了。可摇摇小,不能冻着,晚上还要吃奶,抗抗也不能离开去西屋和姚远睡。 姜姨又不同意在她那边生火,这可咋整? 最后,大家商量了个办法,姜姨带着摇摇和美美在东屋睡,抗抗回西屋和姚远睡,晚上警醒着点。摇摇要吃奶的时候,美美就砸西墙,抗抗听见了再过来喂奶。 这一顿饭,也是姜姨所有孩子都守在她身边,一年多以来,她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 吃过饭收拾了,美美就对抗抗说:“姐,我想跟姐夫单独去西屋谈点事儿,你不会吃醋吧?” 抗抗就剜美美一眼骂:“滚,你再笑话我,当心我撕你的嘴!” 美美就嘻嘻哈哈地拉着姚远去西屋了。 姜姨在炕上抱着摇摇问抗抗:“这死妮子,又憋什么坏心眼儿呢?” 抗抗已经知道,姚远心里只有她,心一下子就宽了。这时候就对她妈说:“他们探讨的东西,咱们又听不懂,听了不懂格外着急。让他们自己说去吧,操那个心干啥?” 美美要对姚远说的,其实是学校里的事情。 美美上学以前,有姚远教的基础知识。 那个时代保送的工农兵大学生,有美美这种基础知识的,基本没有。特别是农村保送进来的,大字都识不了一口袋,别说学大学知识,在大学里,能把字认全,就算相当不错的。 所以,美美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全校拔尖的,比别人要高出一大截。 像她这种情况,留校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可是,美美心里有一个结,一直在犹豫着。 这个结,就是和她关系一直很好的,那位教高等物理的李老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2.贺新年 美美的老师李老师,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动乱的时候,他没有受到冲击,得归功于他的前任妻子。 这李老师年轻的时候,爱发个牢骚唔的,可他年轻的时候,时候不好,正赶上动乱开始。 李老师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子,年纪轻轻就留校任教了。又赶上时机不对,他的那些牢骚话,可就成了罪证了。 这个时候,学校里开始混乱,最大的学生运动组织的负责人,就是李老师的前妻。 李老师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忽然心生一计,开始疯狂追求前妻。 李老师长得一表人才,白白净净,前妻架不住他的追求攻势,终于缴械投降。李老师也因此逃过一劫,并借助前妻,平安度过了整个动乱时期。 姜美美上学的时候,李老师还没有离婚。但那时候,他就经常跟姜美美诉说自己的历史,并因为自己利用了前妻而逃过劫难,深深感到耻辱。 那个时代,像李老师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姚远还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傻子身份呢。 所以,姜美美对李老师的遭遇表示理解,并很自然地和他谈起了自己姐夫装傻的事情。所以,李老师才夸姚远不简单,并将他和自己划为同一类人。 动乱结束之后,前妻受到批判,李老师就和前妻离婚了,开始疯狂追求姜美美。 姜美美心里,也对李老师有意思。可是,两个人存在着年龄差异。所以,她犹豫着。 如果她答应了李老师的追求,她就想留校,将来和李老师一起在学校里当老师。如果不是这样,她还是打算毕业以后,回到矿机来。在这里长大,她还是眷恋着这块土地。 听完了美美的叙述,姚远就问她:“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美美说:“我拿不定主意啊,所以才找你给我出个主意嘛。” 姚远想一会儿就说:“那个李老师比你大一旬还多,而且还有婚史。你想过没有?咱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美美说:“正因为我想到这一点,才先来找你商量。你心眼儿多,一定能帮我想到办法!” 姚远就问她:“你这样说,其实就是你心里已经有选择了,对不对?” 美美的脸上就有了红晕,低着头不说话。 姚远想想,还是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和李老师的关系,真正进行到了哪种程度?” 姜美美就瞪眼看着姚远许久,接着就发怒说:“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我还没给他答复呢,连和他一起出去过都没有,就是一般的师生关系。”想想又说,“也就是比一般师生关系略微熟悉一点。” 姚远就松一口气说:“如果这个李老师的为人,让我觉得是个正人君子,我赞同他说的,和我是一类人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出主意。可是,我觉得,我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姜美美就吃惊地看着姚远问:“你说说,你们有什么不同?” 姚远说:“如果我是李老师,就是到了危及生命的关头,我也不会想到要利用别人的感情来为自己充当保护伞。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是十分卑鄙的。我不管那个大时代下,这种行为是不是普遍行为,也不管他事后会不会自责。这个跟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关系,也无论如何不能掩盖他行为的卑鄙!” 姜美美只是低头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姚远就继续说:“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动乱之后,他前妻正处在最艰难的时刻,他竟然选择和她离婚。无论他前妻过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既然她过去帮助过他,她又是他的妻子,不管他爱不爱她,都应该选择和妻子共患难,共度难关。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这么去做。所以,他的这个行为,让我更加看不起他。他把我和他当做一路人,在我看来,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姜美美就不服气说:“你过去不也是为了逃避迫害,装傻子吗?” 姚远就严肃了说:“那个不同。我装傻子,虽然同样是为了躲避政治,但我不会因此去利用他人,甚至是损害他人的利益。在我看来,这是很不道德的。而且,为了自身利益没有任何一点做人的底线,这是为人所不齿的。” 姜美美就再没有说话。姚远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在屋里那样静静地坐着,坐了许久许久。 终于,姜美美说:“姐夫,我想明白了,你说的对。我毕业以后,就回矿机。” 姚远却摇摇头说:“矿机将来不会有前途的。我还是那个主张,能留校的话,最好留校。”说到这里,就放缓了语气说,“美美,你很聪明,心里有自己的主张。关于这个李老师的事情,我相信就算你留校,和他在一个单位,你也完全能够处理好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吗?” 姜美美说:“那个倒是没错。只是,我不喜欢学校的氛围,完全就是一滩死水,一点活力没有。还是工厂里热闹,能带给我许多激情,更适合我。” 想想就又问:“姐夫,一个国家要想发展,就必须有自己独立自主的工业才行啊,你怎么说矿机没有前途呢?” 姚远就叹息一声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接触到发达国家的工业,你就会知道,我们在科学技术上,已经和人家相差太远太远了。如果这个时候,我们知道去迎头追赶,还一定可以来得及。可是,动乱养成了我们的拿来主义,一成不变的懒惰思维,这就决定了我们未来短期内不会做出独立自主,独立研发的决策。恰恰相反,我们会自毁长城,把我们的基础工业自行毁掉,完完全全地去搞拿来主义。 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恐怕时光又要过去三十年了!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支柱,再想恢复,谈何容易!所以我说,你回来,在你退休之前,你感觉到的,只有绝望与苦涩,不会有前途的,不如留校,去培养更多的有识之士。” 姚远说的这些,过于超前了,姜美美一时无法理解,只得说:“你让我自己考虑考虑吧。” 姚远就追加一句:“李老师那个事,我觉得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 姜美美就不高兴地说:“知道啦,我怎么感觉你比我妈还能唠叨啦?”接着就看着他笑,“你这么态度坚决地反对我谈恋爱,不是没按好心吧?” 姚远就生气地骂她:“你这个小混丫头,怎么净胡说八道呢?我这是反对你谈恋爱吗?我这是防止你误入歧途!” 这天晚上,抗抗就和姚远在一间屋里睡了。虽然屋子里没有炉子,可是有姚远这个强壮的身体温暖着,抗抗还是觉得,比在东屋里和她妈在一起睡,暖和的多了。 抱着姚远那结实的身体,感受着他身体每一块肌肉的运动,对抗抗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抗抗自然会问美美和他单独谈了些什么?姚远也没打算隐瞒她,就把美美和他说的都说了,并且嘱咐她,千万不能和她妈说,徒增她妈对美美的担心不说,还于事无补。 姚远最后就说:“美美聪明,心里能藏住事儿,是能成大事的那种人。相信她不会干蠢事,会去主动疏远那个李老师的。” 抗抗就不高兴说:“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我笨,心里不能藏住事,成不了什么大事啦?所以你装傻也要瞒着我,不瞒美美。” 姚远就哄着她说:“谁说我们抗抗笨啦?我们抗抗最聪明啦。” 抗抗就撅嘴不满说:“你就知道糊弄我!” 姚远就正色说:“我发誓,绝对没有糊弄你啊。我们抗抗将来要做服装公司的大老板,当资本家的,成就哪里是美美一个小丫头片子可以比的?” 抗抗当然不信他,可是她知道姚远爱她,把她当宝贝,当生命,她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这一夜,两人温存许久,待温存近了尾声,抗抗就要睡着的时候,美美已经在那边砸墙了。 姚远不用装傻了,扫完了大街,就会跑回来,帮着抗抗看孩子,做衣服。挑水、生炉子这样的体力活和脏活,他也全包了。他会裁剪也会用缝纫机,两个人一起干,抗抗的收入就逐渐增多起来,又成为家里收入最高的人。 抗抗挣了钱,还是会都交给她妈。姜姨也比以前开通许多,比如姚远要给抗抗买奶粉喝,买水果和核桃吃,姜姨就不再反对,甚至不用姚远说,主动就会把这些东西买回来。有时候,赶上商店里来了茉莉花茶,还会给姚远捎回半斤来。 到这个时候,商店里已经可以看到茉莉花茶、橘子、香蕉一类过去根本见不到的东西了。 可见,只要不搞运动,把注意力放在提高生产和丰富物质生活上,国人的创造和生产能力,还是惊人的。这也恰巧印证了那句话,中华民族是一个勤劳的民族。 这一年过年,姜姨就破例买了许多的鞭炮回来,还买了不少烟花。 姜美美看见了就问她妈:“你不过啦,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咱家又没有半大孩子,谁玩这个啊?” 姜姨就说:“正因为咱们将来要好好过,我才买这些东西呢!你姐夫说啦,以后再不会有运动了,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咱们不该趁着过年,好好庆祝庆祝啊?你不放,我和你姐夫放!” 原来过年,特别是抗抗父亲去世以后,姜姨家里没有男孩子,过年是很少买鞭炮的。姚远为了让张顺才相信他屋里住着姚叔他妈的鬼魂,也不在院子里放鞭炮,有故意显示怕惊着鬼魂的意思。 如今,张顺才已经半死不活,而且随着姚叔父母的平反,很可能要追究他的责任。姜姨和姚远都再也没了顾忌,还不放鞭炮庆祝,又等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3.追悼会 张代表原来是打算,立刻就给姚虎夫妇召开追悼会的。 可是姚虎的那些老部下们提出了异议。老师长夫妇尸骨无存不说,迫害他们的凶手不查出来,绳之以法,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如何向他们的亲人交代? 我们跟随老师长出生入死,得益匪浅。他是我们的师长,也是我们的老师。自古师徒如父子,在这样一种不清不白的情况下开追悼会,我们怎么对得起老师长? 张代表做为姚虎的老部下,他也觉得他那些过去的领导和战友们说的在理,就是他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在那个混乱年代,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了。而且,当初参与姚虎夫妇这个案件的人员众多,一旦认真调查,就不知要有多少人被牵连进来,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 开始,张代表认为张顺才是主谋,把调查目标也对准了张顺才。调查的结果,却出乎张代表意料。 张顺才也是奉命行事。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从上层下来的命令,要求矿机工人纠察队抢班夺权。 至于姚虎是怎么死在保卫科看守室里的,到底是不是自杀?也没有确凿的依据。 当时的情况太乱了,一起被打倒的,不仅仅是姚虎夫妇,还有众多的老干部和技术干部。 这些人当中,有的跑回老家躲起来了,有的失踪了,至今也不知去了哪里。还有很多和姚虎夫妇一样,含冤离开了人世。现在还在厂里的,不足三分之一。 而这一切,都是矿机为了彻底贯彻执行上级命令的结果。也就是说,矿机当时的领导,只是命令执行者,不是始作俑者。 具体执行这些命令的干部,不仅仅是张顺才一个。而且那时候,张顺才只是子弟学校的工宣队长,命令他做这些的领导,早就调离了矿机。 你就是找到那个下命令的领导,也没有用处,他也是执行上级命令。 就是后来针对姚远的清查和审讯,认真追究起来,张顺才还是执行上级根据那个风暴制定的命令,让张顺才一个人承担责任,是不公平的。 张代表挨个给姚虎的老部下们打电话,解释这些情况,甚至亲自去了首都,找督促这个案子的领导汇报,请求详细指示。 的确,这是那个时代的错误,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某个人,不符合实际,是推脱责任。这么多人犯的错误,怎么能让个别人来承担主要责任呢? 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像张顺才这一类人,的确是给这场疯狂的运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经过革委会反复研究讨论,最终给予张顺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党籍的处分。 张顺才已经得了脑血栓,半身不遂,不能坚持工作了,也就以他原来所在车间工人的身份,提前病退,回家养老去了。 奋斗了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什么也没有捞到,张顺才也是感觉窝囊,但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了。 如果是他那个年代,对立派掌握了权力,他是绝对没有机会活着的。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国家正在恢复秩序,不回避自己过去的错误,不推诿责任,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有了这种认真检讨,认真负责的态度,力争去做到公平、公正,让良心和正义逐渐回到人间,这个国家的未来,就会充满希望! 由于反复讨论和协调这些问题,姚虎夫妇的追掉会,就拖到了年后。 姚远对这个结果,当然是不满意的。 在他看来,姚叔父母就是死在了张顺才这家伙,还有他手下那些造反的人手上,最好就是以牙还牙,杀人偿命! 可是,张代表给他来解释这些情况的时候,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以他的阅历和理解能力来分析,张代表这样做,是对的。 东北那个捍卫真理的女斗士,最后惨被枪毙,不也是要这样处理吗? 但做为个人,他不认可这个处理方式。当然,他还要设法为姚叔的父母报仇。 张顺才你个老家伙虽然没死,我也不能让你下半辈子过痛快了,我要让你整天活在恐惧和痛苦之中,让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他心里这些想法,当然是违法的,他不会和张代表说,但不意味着以后他不会去干! 厂里经过反复彻查,才最终弄清楚,姚虎的骨灰,火化后就没有保存,而是直接被倾倒掉了,这时候更是无从找寻。廖淑芬失踪了,也没有找到尸体。 开追悼会得有骨灰盒,里面也得放点两人生前的遗物,以示纪念。最后,还要把这两个骨灰盒葬到市里的烈士陵园里去。 姚远把那件姚虎曾经穿过的,将校军常服,放在了他的骨灰盒里,还有他后来找到的几个著名的纪念章,都认真地别在那件军常服上,让这件衣服变得熠熠生辉。 这是这位真正的革命者,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物了,就让这些东西,都跟随他去吧。 姚叔母亲廖淑芬也只是留下了几件破旧的衣服,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个资本家小姐出身的革命者,毅然舍弃自己奢华的生活,投身革命,为的是让天下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为的是让自己的祖国再次伟大。 从离开自己的出身开始,她就再不留恋那舒适奢靡的生活,为了自己的理想,变身成为一个新中国的劳动者和创造者。 如此伟大的灵魂,是值得所有人尊敬和怀念的! 收拾着两位老人的遗物,姚远渐渐地就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并任那眼泪流下来。 这样的人,才是这个民族真正的脊梁啊!何其不幸,我们要自断脊梁! 心痛啊! 他做为姚叔的替身,一定得好好的替姚叔送别两位革命者,两位老人。愿他们在天的灵魂,得到安息! 追悼会是年后在矿机工人俱乐部的礼堂里举行的,矿机各单位都派出了代表前来参加,把礼堂的座位占的满满的。 姚虎过去的部属和上级,都有人过来参加追悼会,马副县长也来了,在主席台上黑压压地坐了两排。主席台上还有一排座位,则留给了矿机的领导。 张代表亲自担任追悼会主持,宣布追悼会开始。 在隆重庄严的哀乐声中,姚远捧着姚虎的骨灰盒,姜抗抗捧着廖淑芬的骨灰盒,在荷枪实弹的民兵陪伴下,缓缓步入会场。 还得感谢那些造反派,他们在两人的案件材料里,保留了两位老人的照片,这才能够在骨灰盒上,镶嵌上照片。 家里所有的照片和有用的资料,都被他们抄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片。 看到老师长镶嵌了照片的骨灰盒,被姚远抱着,缓缓走上主席台来,马副县长率先失声痛哭。 这个像父亲,又像大哥哥一样教导他,领着他走进革命队伍里来的老师长,死的太冤了!想起这些,他忍不住不哭。 好多过去曾经和老师长在一起同甘共苦过的战友们,也难掩悲痛,跟着一起痛哭。 台下,许多跟着姚虎夫妇一起工作,一起创业的职工们,被这情绪感染,想起老厂长的好来,也跟着痛哭。 台上台下,哭声一片。 而主席台两边的巨大挽联,充分表达了对姚虎夫妇早逝的哀痛和怀念: 一身是胆,铁骨铮铮,为民族解放,人民幸福,不惜热血头颅,将军浩气长存! 两袖清风,神采奕奕,争国家强盛,工业振兴,岂顾安危荣辱,英雄魂归来兮! 张代表首先宣读了上级关于给姚虎、廖淑芬两同志彻底平反的文件。文件里肯定了两人为国家做出的巨大贡献,同时,也彻底澄清了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特务名号,纯粹是阶级敌人无中生有,别有用心的污蔑!自今日开始,为两位同志恢复名誉,还以清白! 接着,马副县长就站起来,开始回忆他跟着老师长的那段光荣岁月,期间几次泣不成声,说的台上台下所有人都跟着抹眼泪。 马副县长说完了,又有几位老军人站起来,回忆跟着老师长的日子。 他们有从游击队开始,跟着他打鬼子的,也有游击队整编为八路军之后,跟着他抗战到底的,还有解放战争是他的部下的。 在这些诉说里,一位有勇有谋,爱民如子的老军人,共和国将军的形象,就活生生地展现出来。 姚远听着,几乎就痴迷了。这才是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革命军人啊!这种人,是值得我们这个民族的人民万世敬仰,永远不能忘记的。忘记了,就意味着背叛! 老军人们的回忆,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的军队是这样的,这与他过去得到的知识,有着很大的区别。 老军人们回忆完了,工厂里曾和老厂长在一起工作过的老工人,老干部们,开始回忆他们的老厂长和廖总工。 都是一件一件的小事,可每一件小事,都可以看到这对夫妻伟大而光辉的灵魂。 姚远心里就想,如果这对夫妇现在还活着,还在领导这个工厂,就是再苦再累再没有前途再不挣钱,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跟随他们,永不回头! 追悼会的最后一项,就是所有人起立,有秩序地走上主席台,向姚虎夫妻的骨灰盒告别。 姚远看见,许多人都是真的在哭。他突然就意识到,矿机失去了这样伟大的灵魂,的确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损失! 因为随着这伟大灵魂的离开,这灵魂带来的那些精神,在以后的日子里,恐怕就永远成为一种口号了。 追悼会过后,又在市里的烈士陵园,举办了安葬仪式。 姚远带着抗抗,恭恭敬敬在姚虎夫妇的陵墓跟前,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不仅仅是代表姚叔磕的,也是他心里对这对夫妻由衷地尊敬的表达。 抗抗的心里,同样也充满了对公公婆婆的尊敬。追悼会上,听着大家讲述他们的事迹,几次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4.不活在光环里 动乱结束以后,姚虎的好多部属,都逐渐恢复工作,成为手握重权的地方官员。 面对老师长唯一留下的儿子,大家还是格外关怀的。 许多人就对姚远说,可以到他那里去工作,甚至可以带上妻子孩子。实在不行,不放心你岳母自己留在家里,以后再想办法把她也调过去。 抗抗的工作也可以解决,尽量安排在机关里。如果不能适应工作,再去下属事业单位也没问题。 就是姜姨过来了,也可以安排进机关,去吃皇粮。 更有上面的首长,询问姚远,愿不愿意去首都工作的。 姚远都一一拒绝了。他说,他爹妈清廉一生,他不能给他们丢脸,他必须自食其力,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姚远态度坚决,大家除了夸赞老师长夫妻教子有方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姚远也留了个心眼儿,把这些人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都留下来了,将来说不准就能用的上。 接着,就是张代表要把他调到厂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技术工作。凭姚远的工作能力,现在干到张代表这个厂长位置,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有张代表在,他过去需要奋斗十几年,甚至奋斗二十几年的人生目标,很可能用不了几年,就会顺利实现。 可是,姚远又拒绝了。 他告诉张代表,他不能在父母的光环下生存,那样做是对父母的不尊重,也对不起他们的教诲。 所以,清洁工他都不打算做了。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来。 所以,他请求张代表同意他从矿机辞职,自谋生路。 张代表不能理解他这种做法,但这孩子拒绝了那么多他父亲过去的老部下对他的照顾,就说明他有志气,有他父亲当年白手起家的气魄。强将手下无弱兵,老子英雄儿好汉。 可是,辞去了正儿八经的工作,你将来靠什么吃饭呢? 姚远就笑笑说:“张叔,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有办法的。只是这样,我感觉活着安心,觉得可以面对自己的父母,不用沾他们的光活着。” 张代表说:“你现在也没有沾他们的光啊,而且还救了我,你对的起他们的培养啊?” 姚远就摇摇头说:“张叔,你不用劝我了。只要我人一天在矿机,我就有沾他们光的机会。所以,我必须要和矿机划清界限,让爸妈的在天之灵安心。” 姚远说的很有道理,张代表一时也无法反驳。但他还是没有同意姚远辞职的请求,只允许他停薪留职。可以不来上班,但矿机永远给他保留一个职位,随时可以回来。 张代表是要给姚远留一跳后路。他的心思,姚远明白,也就只能这样了。 可姜姨就更不能理解他了。好端端的,人家给那么多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要,连矿机这个铁饭碗都不要了,这不傻子吗? 你不去飞黄腾达,不愿意沾你爸妈的光,怕给他们脸上抹黑,这个还说的过去。可是,你把好好的矿机铁饭碗都不要了,你这不是作死吗,脑子进水了吧你? 抗抗也不理解,她想进厂当工人还进不去,姚远却要从里面自己出来。这以后俩人都没有个正式工作,日子怎么过下去呀? 姚远就神秘地一笑,对她们说:“国家要变了,咱们的好日子不远了。你们放心吧,不远的将来,咱们会过上你们现在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活的!” 姜姨和抗抗都知道,姚远的主意都在肚子里。他只要拿定了主意,是任何人劝说不动的。但他的主意,也从来没有失败过。 姜姨就问:“你不上班了,打算干什么呀?” 姚远说:“和抗抗一块儿做衣裳啊。” 姜姨就傻了。做衣裳这个东西,怎么可以当成长久之计呢? 姚远就说:“这不但是咱们的长久之计,还是咱们的事业啊。将来抗抗做的衣裳,会卖到全国各地去,妈你信不信?” 姜姨就板着脸说:“我信你个鬼!明天给我老实上班去!” 上班姚远肯定是不会去了。他不愿意沾姚叔父母的光,也是发自内心的。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资格沾他们的光,更不愿意破坏这对夫妻的光辉形象。 所以,随着有一个燃情时代的到来,发展自己的服装事业,是他唯一的选择。 抗抗觉得姚远不上班这事,是不得了的大事,她和她妈劝不动姚远,论道理也讲不过他。再说他这样干到底是对是错,她心里还真拿不定主意。 她和她妈知识少啊。知识少,见识就不行。所以,她就跑到厂里找刘夏,让刘夏给美美打电话,想问问美美。 美美听抗抗讲了事情经过,轻笑一声说:“放心吧姐,要是论挣钱吃饭呢,姐夫比你聪明多了,他说将来会越来越好,就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最后就加一句,“姐夫就是个小市民,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怎么让你过好日子上了,你听他的,错不了。” 抗抗听了个稀里糊涂,但有一点她明白,就是美美说的,姚远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是,她心里依旧是忐忑不安,那种风卷残云,疾风扫落叶一般的运动,真的会就此没有了吗? 但她既然劝不动姚远,美美也说没问题,她就只好听姚远的,从此和他一起给人家做衣裳,还得和姚远一起哄着她妈。因为姜姨到现在还是反对姚远不上班,甩脸子给他看的。 姚远也在准备着大干一场。可是在正式开干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那就是,不能让张顺才这家伙安安稳稳地活着。 追悼会后不久的一天下午,天气乍暖还寒,姚远去了矿机六村,找到了那几排充当单身宿舍的房子。 房子和一村没有多少区别,只是整个村落的规模小了一些。 六村是姚虎在位的时候,建设的最后一个矿机宿舍,也是像一村一样,依山而建。宿舍建到一半,另一半刚刚在山坡上开出平地来,动乱就开始了,工程就此止步。因此,六村相对于其他几个村子,规模就小了一半。 村子规模小了,姚远找张顺才就好找。找到张顺才家的时候,透过铁院门上的小窗户,他看到张顺才就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这时候正是上班时间,张顺才家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姚远就抽开铁院门的门栓,直接走进去了。 乍看到姚远,张顺才吓一跳,扶着一边的窗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屋里去,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姚远就过去,强行把他按在原来坐着的马扎上,自己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笑,然后说:“张叔,这大太阳地里不会有鬼,你害怕啥啊?你心里有鬼,对不对?” 张顺才知道跑不了,四周住的都是单身,这时候都上班没有回来,喊也没人听见,只好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瞅着姚远。 姚远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打你,更不会骂你。我就是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想你了,过来和你聊聊天。” 张顺才就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不说话。 姚远就问他说:“我爸妈的追悼会,你听说了吧?你说,咱们都是老邻居了,俗话说,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我爸妈开追悼会,你怎么好意思不去呢?你不怕我妈怪罪你,找过来对你兴师问罪呀?” 张顺才的手就开始哆嗦的厉害,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没……没有,鬼!你……你,吓……吓我!” 姚远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说:“没有鬼你害什么怕,搬到这里来干什么?没有鬼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就感慨着说,“疑心生暗鬼啊。张叔你看看,咱们这宿舍区,还有这工厂,都是谁带领着建起来的?我爸妈啊!没有他们,你现在肯定还在农村里刨土坷垃呢,对不对?我爸妈为了这个工厂,还有工厂里这些工人,算得上呕心沥血,公而忘私吧?对得起大家伙吧? 他们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好干部,值不值得你尊敬?就是这么好的人,你怎么忍心害他们,把他们置于死地呀!你摸摸你的胸口,里面装着的,是人心还是狼心狗肺呀?害死他们,你能活的安宁吗?” 张顺才的目光不敢看姚远,看向一边说:“大……傻,你不要,怨……我,我……也是,没……没法子。” 姚远轻蔑地看着他说:“你就不要为自己开脱了。你如果有一丁点良心,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去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张顺才无言以对,眼睛望向远处。姚远看的出来,他的眼神是空洞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活力。 至少,这家伙知道,他过去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姚远就继续说:“伟大领袖说过,人总是会死的,为人民利益而死,就重于泰山。我爸妈的死,是重于泰山的,对不对?当然,你肯定轻于鸿毛。不过对你这种良心让狗吃了的人来讲,你也不会在乎,只要活着,活的舒坦就行。” 话锋一转就说:“不过,张叔,我告诉你,我妈的鬼魂是不会让你舒坦的,她会不断过来拷问你的良心,直到你再也不好意思在这世上苟活着。” 就看着他诡异地一笑,然后说:“你知道的,我原来肯定是傻子。傻子是不会变成正常人的。我变成正常人,是因为我妈就在我身体里活着。” 接着就尖起嗓子来喊一声:“张顺才,你还我家老姚的命来!” 这一句,他在家里模仿姜姨学姚叔他妈的那声音,模仿了许久,喊出来倒跟姜姨喊的相似度极高。 张顺才身子往后面一仰,就昏死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等上架 编辑说今天上架的。可是后台到现在也没有vip那个功能。我不知道现在咋办了,更还是不更啊。再更免费章节,这月全勤就没了。这本书更的太快,从四月十六号开始,到五月中旬就不怎么敢更了,收藏太少。再没有全勤,就直接喝西北风了。所以,我不得不暂时停更,等一下看消息再说,往各位书友们谅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5.可怜的农村人 张顺才疯了,看见谁都给人家鞠躬,嘴里嘟囔着:“我有罪,我该死!” 他说别的话都含混结巴,唯独这句话,却是吐字清晰,一点都不结巴。 另外,看见男的就喊人家姚厂长,看见女的,就喊廖总工。 你说他疯了吧,他还能分辨男女;你说他不疯吧,他连自己老婆都喊廖总工,看见自己儿子也喊姚厂长。 后来,就有人倒过闷儿来了,别再是大傻他妈又找了来了吧? 这个猜测一出口,大部分人就都觉得有理。你把人家那么好的一个人,羞辱成那样,你儿子还扇人家耳光,人家怎么肯放过你呢? 这个时候,社会上的自由思想开始抬头,农村里就有看神病的了。张顺才媳妇在别人劝说下,花钱把一个附近农村里的老太太,当地人称作神婆的,给请到家里来,让这神婆给张顺才看看。 神婆一进门就说屋里有鬼气,吓得张顺才媳妇头皮发炸,浑身哆嗦。 神婆就拿了朱砂、拂尘一类的东西,在屋里做法驱鬼,最后又烧化符水让张顺才喝了,说三天准好。 可是三天过去了,张顺才依旧是整天嘟囔他有罪、该死。 无奈,媳妇只好再去找那神婆,又来做一遍法事。 这一次,张顺才给神婆吓得,睡了一天,第二天也没闹。可从第三天开始,就又不认人了,继续见人就鞠躬。 媳妇再去找神婆,神婆就不好意思来了,推说附在张顺才身上的鬼是冤死鬼,怨念太深,她法力不够,让张顺才媳妇另请高明。 连远近闻名,法力无边的神婆都治不了那个廖淑芬的鬼魂,张顺才媳妇就绝望了。可张顺才整天这样嘟念,她也害怕。 大儿子张建军直接不敢回来。大傻他妈临死那天,他打过她一耳光,他怕大傻他妈从他爹身上下来,缠到他身上去。 二儿子张建国也结婚了。自打张顺才失去了权势,二儿媳妇就不登门了,也不让张建国回来。张建国怕媳妇,基本不怎么回家,更别说回来跟父母在一起住了。 张顺才整天这么着神神叨叨,他媳妇害怕。没办法,只好联系市里的精神病医院,把张顺才送到那里去了。 就是张顺才去住院了,他媳妇一个人在家里住也害怕,唯恐廖淑芬的鬼魂没跟着张顺才去医院,整天过的提心吊胆。好些日子,半夜里能自己把自己吓醒。又过了大半年,这才慢慢适应了。 姚远那天下午学姚叔他妈的声音,把张顺才吓昏过去,自己也吓了一跳。 要是张顺才就此被他吓死,他可就说不清楚了。为这么个东西,再把自己的命搭上,就有些不值得了。 他伸手试探了一下张顺才的鼻息,这家伙还喘气,总算放了心,赶紧从他家院子里出来,重新把铁院门闩上,趁着周围没人,匆匆跑了。 回到家里,他对谁都没敢说这事儿,连抗抗也没告诉。 他是做好了准备的,每过两天,就趁着大家都上班,村子里人少的时候,跑过去吓张顺才一会儿,不把这老家伙给吓出毛病来,他就不打算散伙。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张顺才就给吓疯了。姚远还纳闷儿呢,这小子是武斗起家,按理说胆子挺大呀,怎么这么不禁吓? 就是胆子再大,也架不住他这样无休无止地装神弄鬼,不断恐吓呀。他把人家给吓的,早就心里坐了病了,他还纳闷儿! 但真正说起来,还是张顺才自己心里有鬼。明明知道老厂长夫妻是好人,矿机的功臣,还那么去迫害人家,再坏,再不是东西,他的良心也不会安宁。 在这不久的一天上午,小慧却突然出现在姚远家的门前了。 早上起来,抗抗赶着给人家做衣裳,姚远就得弄炉子生火做饭看孩子。 刚把这一切忙完,就听到院子里有敲门声。 姚远就把摇摇放在炕上,跑出去开门。 门口站着小慧,穿一件白底蓝碎花的斜襟棉袄,下身是黑色的棉裤,站在门口,冲着他微笑,甜甜地叫了一声:“姚大哥!” 小慧的脸色已经不再那么惨白,腮边有了淡淡的红晕,人也比原先丰满了不少。 看到小慧,姚远也有些惊喜,问她:“小慧,你啥时候回来的?” 小慧说:“回来三天了。我是来和张建军离婚的,现在,手续已经办完了,顺便过来看看你和抗抗姐。” 姚远赶紧把小慧让进来。小慧手里还有一个小口袋,里面装了二十来斤小米,刚才放在院门边上了。 姚远把小慧提着的小米接过来说:“你们那么不容易,就不要给我们送粮食了,待会儿走的时候,还是带回去。” 小慧就笑笑说:“姚大哥,你别和我见外啊,要是没有你和抗抗姐,我恐怕连今天都活不到。” 抗抗已经在东屋里看到小慧了,赶忙停了缝纫机跑出来。两个人已经快一年没有见着了,这会儿见着了,就都哭了,不由自主地就拥抱在一起。 姚远就提醒抗抗:“外面冷,赶紧和小慧进屋,暖和暖和。” 小慧进屋,就看到在里屋炕上坐着的摇摇了,这才知道,抗抗和姚远已经有了孩子了。 摇摇的确跟姜姨当初说的那样,越长就越招人爱。小慧见了摇摇,一把抱起来,竟然有些舍不得放下。 平时,摇摇是不许陌生人抱他的,会哇哇地哭闹。这回却怪了,不但不哭闹,还咧着嘴冲着小慧傻笑。 抗抗看见了就说:“我们摇摇也认识美女呢,看见漂亮姨抱着,就一点也不淘气,可乖了。” 小慧和张建军的结婚证,是在小慧老家办的。矿机这里要求严,当时小慧年龄不够,这边镇上不给办。 小慧在抗抗这里干了一年活,跟着姚远长了不少见识,起码知道不能逆来顺受了。 张建军打她,她知道跑回老家去,也知道把自己的情况和爸妈如实说,求得他们的原谅,她实在没法和张建军过下去了。 尽管那时候在农村来说,闺女嫁出去了离婚回来,是很丢人的事情,可儿女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她爸妈也心疼闺女,最终还是托人去大队里,把离婚手续给办下来。 不仅如此,她爸和兄弟这回一起跟着小慧回来,和张建军把这事情说清楚,逼着张建军签字。 这时候,张建军已经愿意和小慧离婚了。 那场风暴开始的时候,他带着保卫干部和民兵,抓了不少矿机村里做时髦衣裳的女职工,也以此为要挟,毁了不少女人的贞洁。 其中一个铸钢车间的女孩,长得还算不错,就被张建军给盯上了。他以将那女孩送去劳改为要挟,最终逼的那女孩和他在一起了。 这时候,小慧来离婚,他整好可以和那个女孩正大光明地去结婚。 那个时代,女人看待自己的贞洁,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没有现在这样随便。矿机受张建军这样欺负的女子不下七八个,无论成家与否,竟没有一个敢出来告发他的。 你告发了他,你的贞洁也就此完了,面临的是丈夫抛弃,或者这辈子都不会有正经男人要你。只能闷声吃哑巴亏了。 所以,小慧这一次让家人陪着过来找张建军离婚,竟然是意想不到的顺利。 她惦记着抗抗和姚远,在办完了正事以后,就让她爸和兄弟赶着驴车,在公路上等着她,然后自己来了姚远家里。 抗抗听了小慧诉说她离开以后的事,这才知道她爸和兄弟就在村南面的公路上。 抗抗就对小慧说:“你赶紧把叔和兄弟都叫过来,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吃了再回去。” 小慧就摇摇头,有些羞涩说:“农村人见不得世面,他们不会来的。抗抗姐你不用管他们,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抗抗插队的时候在农村呆过,心里明白,农村男人常年不洗澡,又整天摆弄庄稼,和大粪打交道。劳动的时候出汗,穿的棉袄都被汗水和大粪的味道浸透了。 所以,特别是在冬天里穿着棉袄的时候,农村男人进屋,特别是进暖和的屋子的时候,棉袄和身上就会传出来非常刺鼻难闻的,臊气的味道。 农村人是知道自己这个毛病的,一般进城,是不会到人家家里去的。 抗抗怕小慧的父亲和兄弟来了,难闻的味道呛着摇摇,也就没再坚持。 看抗抗的神色,姚远就知道抗抗已经放弃了请小慧家人来家里的想法。两个人整天在一起耳鬓厮磨,早就心意互通了。 这时候,他就接过话来问小慧:“你回家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小慧说:“种地呗,还能干啥啊?这一年多,别人的风言风语我已经听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也不在乎了。爹妈还想着把我嫁出去,可我这样的,好男人谁还肯要啊?我就打算守着爹妈,给他们尽一辈子孝了。” 像小慧这种情况,离婚了,在爹妈家住着,的确是很艰难的。要看兄弟媳妇的脸色,还得看周围乡亲的脸色。如果家里没有强壮男子,村里一些二流子,甚至会找上门来骚扰,出门更是要被人把脊梁骨给戳断了。 姚远就说:“要我说,你不如不回去,还是跟着你抗抗姐干吧?现在我们的活又多了,你抗抗姐一个人也做不出来。” 小慧眼中就是一亮。其实,她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抗抗这边还能不能收留她的。在农村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小慧就把目光转向抗抗。 抗抗就说:“你姚大哥说的是实话。小慧,我和你没处够,感觉你比我亲妹妹都亲。你要愿意,就留下来。” 小慧就犯愁说:“可是,我和张建军离婚了,在这里没地方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6.洗澡 摆脱了张建军这个恶魔,矿机的生活总是比农村要好许多。而且,矿机不那么封建,不会把离婚的女人不当人看。 从这一点上说,小慧当然是愿意留下来的。可是,留下来,得有地方住着才行。 抗抗就对小慧说:“你就住这里呀。现在是我和我妈住东屋这边,你姚大哥自己住西屋。你要过来了,就和我妈住这边,我回西屋住。” 其实,小慧知道这屋的格局,只要姚远和抗抗肯留她,住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就又看姚远问:“姚大哥,行吗?” 姚远说:“你姜姨跟你抗抗姐一样,都是好人。放心吧,你姜姨会拿你当亲闺女看的。” 小慧就说:“那,我就去公路上,和我爸还有我兄弟说,让他们回去?” 姚远说:“我们和你一块儿过去吧。你爸和你兄弟大老远的来了,不让他们来家坐坐,我们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小慧就笑,然后说:“没事儿,他们在外面习惯了,不愿意到人家家里来。” 姚远就和抗抗跟着小慧去了公路上,见了小慧她爸和她兄弟。 小慧就把自己要在这里干活,不回去的事说了。姚远也对她爸说,让他放心,这回小慧在这里跟着他们,一定会过的很开心,再不会遭人家欺负了。 小慧爸早就听小慧说起过姚远两口子,自然是无比感激,带着儿子,放心地回去了。 送走了父亲和兄弟,小慧跟着姚远两口子回来,立刻就开始下手干活了。 说老实话,她比抗抗要手巧,干活也麻利许多。干着活,还能顺便照看摇摇,姚远倒一下子轻省了不少。 姚远和小慧谈好了,还是一天给她一块钱,但原先暗地里给她的五毛钱,就不给她了,因为她要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吃,家里就得多花钱买高价粮。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这是做买卖的规矩,这个小慧懂。 就算一天只有一块钱,小慧一个月挣的钱,也快:“姜姨,我是小慧呀。” 原来,小慧是跟着张建军喊姜姨叫婶儿的。和张建军离婚了,就想彻底忘了这个人,和他划清界限,连对姜姨的称呼都改了。 姜姨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唉哟,小慧呀,你看你比在这里的时候可漂亮多啦,人也胖了,有了神采了,我都认不出来啦!”就叹一声说,“都是张顺才教子无方,养那么个畜生玩意儿,死随他!把好好一个漂亮大闺女,给折磨成那样,造孽呀!” 抗抗把自行车在院子里支好,就跟她妈说:“小慧已经和张建军离婚了。” 姜姨就吃惊地问:“哟,离啦?”接着就说,“离了好!那个畜生,是人就不能跟他!” 抗抗就说:“妈,咱们先进屋,进屋我跟你说。” 三个人一起进屋,抗抗就把小慧现在的情况,和以后要住在这里,和她们一起生活的事,都对她妈说了。 姜姨是嘴上厉害,心里是菩萨心肠的那种人。对抗抗两口子收留小慧,当然不会有意见。 她就对小慧说:“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就权当我又多了个闺女。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听着没?” 和这一家人比,张顺才那一家人,直接就不是人!小慧在他们家待三年,得到的关心和安慰的话,也没有在这里呆一天多。 眼泪就在小慧的眼圈里打转,半天才止住了对姜姨说:“哎,姜姨,以后我就拿着你当亲娘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7.傻丫头卖妈 姜姨也同情小慧,当然不会反对收留她。可是,她心里却不是那么踏实。 抽机会的时候,姜姨就对抗抗说:“小慧这孩子人不坏,也怪可怜的。可是,她生的那双眼睛是丹凤眼,眼角往上斜的,这种长相,最好勾引男人。这大傻现在也不上班了,整天在家里,你以后可得小心着点,尽量不要给大傻和小慧单独相处的机会!” 抗抗就笑了,问她妈说:“你还会看相啊?” 姜姨就板着脸严肃了说:“这不是看相,这是老话里留下来的,眼角往上翘,不是情种就是风骚!反正你也是孩子妈了,我也不用和你绕弯子。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好色的。这小慧长得漂亮,大傻就算是好孩子,可也是男人,架不住漂亮媳妇勾引。你不自己长个心眼儿,随时防备着,万一出啥事了,后悔你都来不及!” 抗抗不以为然说:“妈!你咋那么不信人呢?小慧和我那么好,她怎么肯做对不起我的事儿?再说大傻也不是那种人啊?” 姜姨就沉下脸来说:“妈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这个傻闺女,你知道啥啊?有些事,有时候是不受人的想法管着的。大傻心好,人也长得好,这些小慧都知道。你敢保证她心里不想大傻啊?大傻是男人,这么漂亮个没主的媳妇,整天在他眼前晃悠,要是成心勾引他的话,他能把持的住?你不听我的话,早晚得后悔!” 抗抗虽然不信她妈说的话,可是在她看来,小慧长的的确比她好看,小慧年青啊。 这以后三个人在一个院子里朝夕相处的,万一大傻像她妈说的那样,对小慧动了歪心思可咋办? 这天晚上的时候,小慧和姜姨带着摇摇,在东屋里炕上睡,抗抗就回自己屋和姚远在一起。 抗抗就给姚远讲小慧,看他的反应。 抗抗说:“小慧在澡堂子里吧,把衣裳一脱,身上可白了,跟一袋白面差不多。那个小腰,溜细。特别是那什么啊,跟大闺女的似的,往上翘着,跟对大白面馒头差不多。那俩钮通红,我看着都羡慕!” 抗抗拙劣的形容,让姚远听的一个劲皱眉,就问她说:“你给自己男人讲其他女人的身子,你羞不羞啊?” 抗抗一脸不在乎说:“我都孩子妈啦,有啥好害羞的?我就是眼馋小慧的身子。这小身板,连我这女人见了都眼馋。你要是见了呀,估计就能迈不开腿!” 姚远就烦了,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说:“你要想要就老实说,不许讲这些下流话来勾引我!” 抗抗挣扎着,不许他抱,然后就说:“你别闹,我还没说完呢。哎你说,要是小慧主动勾引你,你会不会就没法拒绝她啊?” 姚远突然就不动了,半天说:“你别说了,我明白你啥意思了。我会尽量避免和小慧单独在一起的。” 接着就说:“抗抗啊,男女在一起,要发展到咱们这种肌肤相亲,仅仅是女的漂亮,是不行的。至少对我来说,我不会那么无聊。我喜欢你,爱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漂亮,而是更爱你这个人,明白吗?我只爱抗抗,这世界上,也只有一个抗抗,知道不知道啊?” 抗抗就趴在他身上,手掌在他胸膛上摩挲着说:“拉倒吧,我妈说啦,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 姚远“噗嗤”一声笑了说:“傻丫头,你又把妈给出卖了,她嘱咐你防着我,对不对?” 小慧虽说长得的漂亮,姚远却从来也没对她动过歪心思。 他觉得,自己能够活着,穿越到姚叔年青时候的这个燃情岁月里来,还能够认识姜姨一家人,感受到他那个时代无法感受到的纯真与亲情,他已经知足了。 特别是有抗抗这么一个单纯而美好的妻子,还有了女儿摇摇,这是他原先想都不敢想的美好,他还有什么奢望呢?没有了。 所以,他对小慧,就跟对美美一样,是当真拿着当妹妹看的,其他就根本没有想。 但姜姨嘱咐抗抗的话也没有错,男人都好色,当然也包括他。 这也等于是给他提了个醒,尽量要和小慧保持距离。 抗抗可是喜欢吃醋的,别再因为小慧,惹的抗抗发脾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小慧给抗抗帮忙,姚远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出去寻找新出的布料,来逐渐把上一世见过的,现在还有一些印象的,超前一些的服装给复制出来。 时光正在进入新时代,人们的衣着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虽然仍旧没有摆脱全国一片蓝绿黑灰,但服装的样式开始变的更合身了,夏天里女人们穿裙子的,也在逐渐增多。 总体来看,就是布料工厂里还在生产过去的老式布料,还没来得及改变思路,更换花样。所以,市面上衣料的颜色花样也不会立刻改变。 但总有一些厂家率先反应过来,推出一些新式花样和更新纺织技术纺织出来的衣料。同时,女人们也更喜欢裙装一类更显体型,更有美感的服装了。 姚远就把自己观察到的这个理念灌输给抗抗,让她做衣服的时候,尽量往体现人体曲线这个方向靠拢,裤子以筒裤为主,熨烫出裤线,注意收裆,尽量要求紧致。 接着,他就想到了女人的胸衣。 这个时候,胸衣还都是白布做的小背心,里面没有衬海绵,也没有钢丝,无法体现出女人胸部的翘挺来。 姚远灵机一动,就把后世胸罩的样式和抗抗说了,要抗抗琢磨着做一个出来,把过去胸衣的肩带,换成宽的扁平松紧带,下边加钢丝衬托,再加一层海绵假体。 这个时代,大家因为饮食的缺乏,普遍瘦一些,大多数女人的胸部比较平。如果把这个后世出现的胸罩给提前搞出来,销路一定不错。 于是,他把摇摇放在家里,让抗抗和小慧轮流看着,自己跑出去,寻找做胸罩的材料。 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他就和抗抗商量着怎么做出这个胸罩来。 当然,这东西属于女人比较隐私的东西,姚远只能和抗抗来研究,不能守着小慧说这个。往往是姚远把抗抗说明白了,抗抗再去和小慧说。 别看这个东西小,做起来还真不容易,怎么把这个整体的东西分割成一块块的小布料,两边那两个半圆球怎么做出来,还不能有接缝和凸起。海绵假体的半球形状怎么弄出来,在没有成型模具的情况下,都是难题。 这东西是要夏天穿的,往往透过外面的衬衣隐约可以看到,如果做的有接缝不圆滑,就影响美感了。 小慧在这上面,还真能出不少主意。在这里呆时间长了,她也就不那么封建。要不然,农村女人,一看是这东西,早就羞跑了,别说出主意了。 在三个人不断努力下,一个星期以后,一个类似于现代胸罩的东西,就在姚远不断改进下,完成了。 只是,那个时候买不到蕾丝花边一类的装饰材料,做出来的样品还比较朴实。外面用纯白或者纯黑的布料,要么就用碎花布。里面的衬里必须是纯棉的,要不然与胸部皮肤摩擦,穿着就不舒服了。 第一件样品终于完工,抗抗穿在身上,都不舍得脱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8.不用自己动手就挣钱的办法 有了姚远发明的“胸衣”,女人们就是穿毛衣的时候戴上,都能把自己的体型衬托得更丰满、更漂亮。 这对女人来说,的确是个宝贝。 可再好的东西,也得推销出去,让大家知道,大家才会来买啊。 这个倒是不用姚远操心了。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衣服,抗抗已经知道怎么推销自己的产品了。 她主动去找刘夏这些人脉比较广,活泼又赶时髦的女人,把她们领到家里来玩,趁机就说起她的新发明,并且自己穿了给她们看,然后再让她们试穿。 刘夏立刻就被这东西吸引了。 她本来就是平胸,心里早就不知想了多少主意来弥补自己这个缺点。没想到抗抗做出来的东西,竟然比她想象出来的要好不知多少倍! 那是啊,这东西从最初发明,到以后定型,不知道费了多少服装设计师的心血,让姚远不劳而获地照抄来了。 抗抗那件胸罩,刘夏戴着有些大了,但就是这样,刘夏戴上也没舍得再脱下来,并且当时就让抗抗给她量了胸部尺寸,要抗抗赶紧给她做两个。 原先刘夏找抗抗做衣服,从来不知道给钱。这一次,她怕抗抗不给她做,扔下十块钱就跑了。 抗抗已经告诉她,这东西可难做了,做一个最少得五块钱。 刘夏以为是抗抗不想给她做推脱,直接不还价。给你十块,给我做俩。你做好了我的,我才把你的还给你! 四月份的时候,这种新式的胸罩就在矿机女人们当中悄悄流行开了。 抗抗一下就接了一百多个,这可把她给愁坏了。她和小慧就是白天黑夜不吃饭不睡觉,也做不出来呀! 抗抗跟姚远嘟囔着发愁,姚远就笑了说:“这东西呀,你不用亲自动手,咱们只接活就行,而且多多益善。” 抗抗傻呼呼地看着他问:“不动手它自己会变出来呀?吹牛吧你!还有好多想要的,我直接就不敢接了。” 姚远就一脸得意说:“我自然就有办法让它自己变出来。” 抗抗就看着他不说话。这个大傻,又想出什么坏主意来啦? 姚远就说:“你还记得那些过去自己在家偷偷接活,和你抢生意的职工了没有?现在看,他们过去犯的那些事儿已经不是事儿了,保卫科也把他们的缝纫机都还他们了。咱们可以委托他们替咱们加工啊。加工一件五毛钱,他们肯定干。” 抗抗想想,现在早就不像以前那样,把干私活、爱美也当不得了的斗争来抓了,也再没人关心这些事情了,找他们干应该没有问题。 她做一个的成本是三块钱,卖五块,给他们五毛的加工费,她还能白赚一块五呢,倒是挺划算。 可接着她就有些担心地问姚远:“给他们干,他们要是都学会做了,不就可以自己做,不又要和我抢生意,抢的我没活干了?” 姚远说:“你关键技术不告诉他们,他们拿什么和你抢生意呀?你比如说,这里面的半球海绵假体,他们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吗?” 抗抗想想,也是。市面上没有卖半球的海绵的,都是整张的平面的。 姚远是搞工业的,有那么多年的实践经验,这东西还真难不住他。 他去厂里,找几个相熟的工人,弄一段粗钢管,在上面画出相贯线,用气焊按着画的线割好,再把钢管头上留下的部分弯起来,就出了他要的半球了。 然后,他让工人给他焊好那个半球体,自己在砂轮机上打磨圆滑。有这样相互配合的两个半球,一个简单模具就造好了。 他把造好的模具拿回来,在炉子上加热,然后把切割成方块的平面海绵,放到两个半球体中间一压,一个半球海绵假体就完成了。再用剪子剪掉四周的毛边,就是可以用的成品了。 当然,这东西需要反复实验,温度低了海绵不变形,高了就把海绵烧糊了。 这个难不倒他,多实验几次就是了。 这个东西看着简单,但别人绝对想不到姚远这个主意。所以,就算他们学会了制作胸罩的布料部分,也不知道怎么把两个半球给充填起来。 还有胸罩下面那段钢丝,也是姚远用钢管自己做了个折弯机,没有这东西,也出不来抗抗做的效果。 姚远看抗抗渐渐明白了,就又说:“你还可以把这东西分开来委托出去呀。比如,有专门做肩带和后背带的,有做那两个胸兜的,再有把这些半成品连接到一起的。最后,放假体和穿钢丝,就由咱们自己做。你想想,这样,你既泄露不了技术,又能让大家都给你帮忙,划算不划算?” 抗抗听明白了,就咧开嘴,傻傻地笑了。 姚远就又告诉她,做这个的人多了,就不能还和以前一样,给每个人量尺寸了。 抗抗就又傻傻地问:“不量尺寸咋办啊,做出来不合适,人家不要啊?” 姚远就开导她说:“你见商店里卖的成品衣服,都是给人家量尺寸往外卖吗?” 抗抗仰着头想半天说:“对呀,那就没法卖了。得弄个标准出来。这样给人家量尺寸,让人家把衣服都脱了,好多人不好意思,都不肯做了。”接着就问,“可是,怎么弄个标准出来啊?” 姚远说:“这个容易呀。你不量了一百多个尺寸了吗?把它们归类一下,弄出个大中小号来,不就行了吗?” 抗抗就重重点头说:“很对!”接着就给姚远下命令,“这个你干,我脑子笨,弄不出来。” 姚远就摇摇头,没再多说。 他现在发现,抗抗不是笨,是所有的动脑子的事情都由他来想,抗抗有了依赖性,懒得自己动脑子了。 不过抗抗生的唇白齿红,高鼻梁,大眼睛,长睫毛一眨一眨的,煞是好看,而且笑起来一副憨憨的样子。姚远爱极了她,倒不忍心看着她龇牙咧嘴去动脑子,干脆就恨不得不让她去操一点心,当宠物养着算了。 接下来,抗抗就让姚远陪着,到那些家里有缝纫机,会做活的人家去,挨家挨户地去找代工户。 姜姨的能量,比姚远和抗抗加起来都大,也帮着两个人联系,只一村一个村子,愿意代工的职工住户,就足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9.老炮儿 时光到了一九七七年,旧的思想体系在逐渐消融,新的虽然还没有建立起来,但宛如冬天里的苍穹,被一束春风给撕裂了许多的口子,在冬官还无所适从的时刻,春天的步伐就已经近了。 谁也不知道姚远这种代工的行为合不合法,就谁也不会干预。再加上姚远老厂长儿子的身份,认识那么多的高官,地方小镇都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就更加不便过问了。 姚远在心里盘算已久的那个地下加工厂,就这样,慢慢初具规模了。 从保卫科里被放出来以后,姚远低着头抠手指甲装傻的时候,就在盘算如何开始自己的事业了。 因为,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但三中全会是在七八年的十二月底,在此之前,私营经济从公家那里来说,还是违法的。 可是,那个时候,大家已经下意识地开始模糊公私之间的概念。因为上层那时候的意见,是比较杂乱的。因此,才会有了关于检验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两个凡是对错的私下争议。 在这样一个时期,民间就比较自由了一些。 姚远就在想,你不让我雇人大规模私营,我就不公开搞私营,我把工厂分摊到各个住家,给你来个擦边球。 整好随着姚叔父母的平反,姚远凭空就多出了许多位高权重的“叔叔”来,从地方到上层,“叔叔”无处不在呀,这就是一种无形的资本。 即便有人认为他是在搞资本主义,冲着这些“叔叔”的存在,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动他。 而且,他公开拒绝了那么多“叔叔”们的照顾,甚至为了不受父母光环的影响,连公职都不要了。这种思想觉悟,也为他自己树立了良好的社会形象。 到这一步,他再搞什么,只要不出格,就没有人敢轻易动他了。 到七七年的时候,随着旧思想体系的崩塌,新思想体系没有建立起来,社会上就开始出现痞子,甚至是集合起来干群架的流氓。 厂矿之间,乡村之间,市场之间,都在相互争夺地盘,动不动就抄家伙打群架。 好多人把这种现象归结于过去武斗的思想残余,其实跟那个还真是一毛钱关系没有。主要还是从上到下,从百姓到公家的思想不统一,管理跟不上,思想混乱造成的个人英雄主义泛滥。 矿机毫不例外地也出现了这种痞子,而且纠结在一起,三五一伙,七八个一帮,打架、斗殴,甚至抢劫、偷盗,欺负女青年。 能成为痞子的,绝对是比一般人头脑聪明的,他们知道谁能惹,谁惹不得。 姚远属于惹不得的。他本身很早就以打架出名,五大三粗,三两个壮汉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关键还在于他从上到下都有人。你惹他,他打你一顿不说,派出所去一趟,你至少得在小黑屋里关一个礼拜。 好多痞子就来讨好他,希望他出面,把矿机的痞子都集合在一起,当矿机的老大,领着他们打出一片天地来。 姚远也知道这帮人坏水儿多,惹着了麻烦。他和他们是狗咬马虎两头怕。他有家室,老婆孩子没地方躲。所以,他也不愿得罪他们。 他们来找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傻哥。他对他们也是好言好语,但也不答应和他们来往,更别说做老大。 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别惹我,惹我就得付出代价! 还真没有敢惹他的,都知道他底牌硬。先不说外面他有那么多高官叔叔,就是在矿机,张代表拿他当儿子看,他还装傻保住了张代表的前程。只这一层关系,就没人敢招惹他。 后来,八三年严打的时候,这第一代痞子基本都被抓进去了。判两三年的,属于轻的,枪毙的都有。好多被发配到大沙漠里劳改,四五十岁才回来,这就是所谓的痞子第一代——“老炮儿”。 姚远没有这些痞子干扰,自然就可以专心发展自己的事业。不然,只这些痞子,就足以让他一事无成。 所以,那个年代成大事,仅靠头脑和知识,还是不够的,你得足够强硬。或者同流合污,或者靠山厉害。一般百姓,还是没有机会。 四月份整整一个月,姚远都是忙碌的。给抗抗买做衣服的原材料,加工海绵假体,照看摇摇,来回给那些加工户收送半成品,还得主管他们这个地下加工厂的财务。 但有了他这些匪夷所思的“发明”和管理办法,当月就看到了效益,抛去所有费用,净挣了六百多块钱。 六百块钱,在那个时代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姚远没敢和姜姨说挣了这么多,怕吓着她,只说挣了二百多。就是这样,姜姨也是吓一跳,照这么下去,这不比上班强多了? 虽然抗抗过去也有挣二百多的经历,可那也就是一个月,第二个月就挣的很少了。可看现在这架势,第二个月的买卖,反而比上一个月更好,活更多了。 由于大部分活都是在代工户那里做的,姜姨就没法算出姚远到底挣了多少钱,姚远就把剩下的四百块钱藏起来了。 他不去存银行。为那点利息,把自己称多少钱暴露了,引起别人注意,得不偿失。 这种经历他是有过的。 一村的村口就有银行,在他那个时代,有人把从公家弄到的钱存到银行里,让不守纪律的银行职员透露出来,最终因此引起了纪检部门的注意,被抓了起来。 虽然他的钱是正大光明挣来的,可在这个治安不好的时代,一旦露富,被人盯上,也是很危险的。 他家里的地面是青砖铺出来的。抽机会的时候,他就又在自己这边,撬开青砖,在下面挖了一个坑,四周还弄了水泥来抹上,上面加一块水泥板,然后再把青砖铺上。 做好这个藏东西的坑,他就把原来在东屋埋着的那个青铜樽也弄到自己这边来,和自己挣的钱放在一起。 他做这些的时候,是无法瞒着抗抗的,但抗抗现在是他媳妇了,自然就会听他的,他不让对别人说,抗抗当然就不会说。 抗抗还挺高兴的,原先她就主张自己管钱,不给她妈。现在,他们终于自己有钱了,想给孩子和自己买点什么,就不用去求她妈了。 生意好了,姚远就给小慧发了二十块钱的奖金,并告诉她,只要生意月月都这么好,他就每月都给她发二十块钱的奖金。 这下把小慧乐的,一个劲咧着嘴傻笑,变得和抗抗一样了。 一月多拿二十块钱,对一个农村女孩来说,在那个时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小慧只能用更勤快、更能干,来报答姚远对她的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00.一声爸爸感动哭了 姚远心里,其实记得好多那时代稍后一点流行的时装,只是苦于找不到把服装做出来的面料,只能慢慢等着那些面料在市场上逐渐出现。 有小慧帮着抗抗,他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城里的市场转悠,搜寻新的面料。 五月份的时候,姚远就在城里的市场上,发现了那种带松紧性质的纯棉布。 这种棉布,是以后用来做女式紧身内裤的,也可以做秋衣秋裤。 这时候,大多数女人穿的内裤,还是那种肥大的,没有弹性的花布裤衩,很是难看,也不符合生理需求。 男人们穿的内裤,也大致差不多。 棉布虽好,可是没有弹性,容易破,穿时间长了,就松松垮垮,很难起到内裤那些独有的作用了。 于是,姚远就把这种有弹性的薄棉布买回不少来,很快抗抗就又弄出来紧身内裤了,又是一个紧俏的东西。 七六年以后,随着国家把主要精力放在生产和改善人民生活上,布票已经渐渐退出了市场,这就给姚远的服装发展,提供了巨大的空间。 只要能找到面料,用不了多久,抗抗就能整出一件新鲜的,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衣裳来。 姚远还是代加工的办法,将裁好的布料送去,让住家户的职工给做。做完他过去检查,合格了就支工钱回收。 现在,抗抗用不着再去找刘夏她们为她宣传了。 她的胸罩已经按照姚远自己制定好的标准批量加工,大家过来直接掏钱买就可以。 买这个的时候,大家就能看到她们没见过的内裤一类的新鲜衣裳了,也是和胸罩一样,可以直接按照自己身量的型号,掏钱就能买。 另外,手里有钱了,姚远就找了厚的涤卡布料子来,做不久就会在市场上出现的男式夹克。做成样品,一样还是挂在屋里,吸引不少的人过来定做。 抗抗和小慧只做成衣,内衣则完全包给那些代工的。 抗抗也不担心别人抢她的活干了,因为她的活太多了,她和小慧直接干不过来。 可这事儿也怪,她越不怕别人抢她的活干,别人还越是抢不走。因为大家不认别人做的,只认从抗抗这里买的。 姚远告诉抗抗,这就叫品牌效应。以后能注册商标的时候,他就给抗抗注册个服装商标,就叫抗抗牌服装。 抗抗不太懂姚远说的东西。她压根儿也不会想到这些都是未来的概念,只认为是自己文化少的缘故,所以听不懂。 不过,有大傻在,她干嘛要知道那么多啊?大傻知道就等于是她知道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抗抗是幸福的,虽然工作有些紧张,有些劳累,可是,她是快乐的,干着活的时候,都能咧着嘴傻乐。 有姚远这些现代理念在里面起作用,抗抗的活当然也就是越干越多,总是干不过来。 而恰恰是在这个时候,姚远却打算再雇一个工人,让抗抗脱产了。 因为他知道,在这年的冬天,大学第一次对外招生考试,就要开始了。 他问过抗抗了,抗抗还是想去上大学。 想上大学,那就必须拿出时间来复习,复习当然就不能干活了。所以,姚远就得考虑雇人,把抗抗给替出来复习功课。 雇人也是有学问的。 本地的职工是不能雇佣的,就是在家待业的青年也不行。 这些人都是矿机子弟,和他们住的近,彼此之间都互相认识。 相比农村人,城市人就精明很多,知道琢磨人家挣多少钱,更知道嫉妒,嫉妒之后的下绊子使坏,这个也不用教,都是胎里自带的。 姚远雇他们,首先就会担心他们整天在这里干活,会慢慢算出他每月的收入来,传出风声去,很容易引起别人嫉妒。 万一再有像张建军那样心术不正的,出去告发他,虽然他有许多的“叔叔”可以保护他,难免也会引出不少麻烦来。 姚远不想找麻烦,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去麻烦他那些“叔叔”。 所以,他要雇人的话,就只雇小慧这样的农村人,守规矩,勤快,还聪明。 这天,趁着小慧活少,他就抱着摇摇过来,把摇摇放在炕里面,让她自己玩着。 他把小慧叫过来,问她能不能在老家再找一个和她差不多的,老实肯干的女孩子来。 小慧也知道,最近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连姜姨下班回来,都得亲自下手了。如果活再这么增加下去,的确是需要再增添人手了。 她想想就对姚远说:“家里倒是有姚大哥说的这种人,可是人家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谁知道是嫁人了还是在家里?要找人的话,我就得亲自回去。可是我回去了,抗抗姐就更忙不过来了。” 姚远想想就说:“要不这样,你还是给你说的那人写封信,告诉她,就权当我们请她过来玩,路费吃住我们都给她包着。她来了,要是满意呢,就在这里住下干活,咱们给她开工资。她要是不满意,咱们给她路费和误工费,她再回去。” 小慧刚要回答,就听摇摇在炕里面说了一句话,声音非常清晰。 小慧听见了,就问姚远:“姚大哥,你听摇摇刚才说什么?” 姚远就把注意力放到摇摇身上了。 就见摇摇穿着抗抗给她做的小花棉袄,带着小兜兜,侧身坐在窗台下,举起一只小手来,手指一蜷一伸的,好像在用力气。 就在这时候,摇摇随着自己小胳膊有节奏地晃动,嘴里清晰地喊出了一声:“爸——爸。”接着就又喊了一声,“爸爸!” 姚远就愣了,过了好一会儿,不由得热泪盈眶。 他匆忙俯下身去,伸手把摇摇抱在怀里,颤着声音说:“摇摇,摇摇,你叫爸爸了,你会叫爸爸了!” 上一世,活到三十多岁,也没人叫他一声爸爸。别说没人叫爸爸,连个家都没有。 摇摇的一声“爸爸”,勾起了他无数的心酸,也带出了他心里的无比激动,怎能不令他热泪盈眶? 抗抗在外屋也听到摇摇喊爸爸了,一下子就从缝纫机跟前起来,跑到姚远跟前,看着摇摇说:“摇摇,你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妈听听?” 摇摇果然就再叫一声“爸爸。”这一次,比前两次叫的更加清晰。叫完了,还冲着抗抗咧开嘴傻乐。 抗抗就兴奋了喊:“摇摇,你叫妈——妈,叫妈妈。” 看那样子,摇摇也想叫妈妈,可是费半天劲,还是没叫出来,只是一个劲重复:“爸爸,爸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娃娃亲与辈分 摇摇只会叫爸爸,不会叫妈妈。 抗抗哄摇摇半天,摇摇也没叫出妈妈来,还是“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 抗抗就不高兴了,沉了脸说:“死丫头,没良心。妈妈十月怀胎,带着你容易吗?生你的时候,妈差点疼死,你爸还装傻不管我!这时候了,你就只认爸爸,不认妈妈了!妈伤心了,不理你!” 姚远也弄不明白摇摇为什么只会叫爸爸,不会叫妈妈?是因为最近自己照顾她多了,还是因为“爸爸”这个词比“妈妈”好发音? 可抗抗却为这个难过了好几天,总觉得自己老是干活,亏待了闺女,闺女才不会叫妈妈。 为这个抗抗连干活都懒得干了,只要姚远在家里,就让他替自己干,她抢着去和摇摇玩。 摇摇八个月了,已经可以扶着墙,在炕上走了,却没有一会儿安分。抗抗这才知道,看这么大的孩子比干活累多了。 一个星期以后,摇摇终于可以清晰地喊出“妈妈”来了,把抗抗高兴地,也像姚远一般哭了,然后就知道抱着摇摇,母女俩相对着傻乐。 摇摇从此说话的步伐就开始加快,姨、叔叔都会叫了,还会说吃饭、睡觉,开始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最后就能把两个字连起来说了。 只是,摇摇叫姜姨的时候,却总是把“姥姥”叫成“咬咬”。就是这样,也把姜姨美的,不知道要怎么好了。家里凡是要给摇摇买的东西,那是要什么就给什么,从来不管价钱。整天抱着摇摇到处跑,饭都懒得做了。 小慧给家里的好朋友写了信,按照姚远说的,跟人家说了,还说了自己在这里的情况。 十多天之后,对方回信了,同意过来看看,不过她要带着自己的姐姐一起过来,做个伴。 姚远听小慧这么说,就答应了。 一个星期以后,姚远家门口就来了两个女人,小慧去村南的车站接的她们。 从穿着上看,都是自己做的布鞋和肥大的脏蓝布裤子。上身穿了那种男式的蓝中山装,洗的发白了,胳膊肘子上还打着补丁。估计是要出门的时候,怕穿的寒碜了丢人,从家中男人那里借的。 补丁的针脚都挺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俩人的针线活做的不错。 她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月末的天气了,倒没像小慧来的时候那样,还穿着棉袄,身上有那种味道。 两个女人还没到姚远家里,就已经打算在这里干,不走了。因为她们看见小慧的时候,几乎就认不出来了。 小慧已经变得和城里人一模一样了,而且比城里人都要漂亮。 那两个女人,大的叫翠霞,和小慧一样大,已经结婚,孩子大的都四岁了,小的也将近三岁。可翠霞看着比小慧至少要老了十岁。 就是小的那个叫翠凤的,虽然还没结婚,也看着比小慧还大。 她们都羡慕小慧,想和她一样,又哪里肯走呢? 小慧把她们领到姚远家里,又给她们介绍都需要做什么。两个女人见这活又干净又轻快,就更愿意留下了。 姚远就和她们谈工钱。俩人都不会用缝纫机,得学一阵子才能自己干活。 姚远就告诉她们,学徒期间,管吃管住,一人给十块钱。什么时候自己能干活了,再给长到二十。 以后就看情况。能独立工作就留下,不能适应,留下他也不要。 留下了,随着技术熟练程度,做活快慢和质量,再慢慢重新调整工钱。 和别人谈工钱这种事情,抗抗干不来,还得姚远来做。 农村女人不会讨价还价,翠霞和翠凤觉得,就是一月给十块钱,也比在农村强多了,就直接答应了。 姚远当然不能像对待小慧一样对待她们了。小慧和抗抗算是朋友关系,也是熟练工,根本用不着教啊。 姚远也看好小慧,这丫头出奇地聪明手巧,而且勤快,将来是有培养前途的。 把所有事都说好了,姚远这才问人家的名字。 两个女人都害羞,不好意思说话,还是小慧给姚远介绍。 大的那个叫王翠霞,是姐姐,已经结婚,嫁到小慧她们邻村去了。 小的这个叫王翠凤,今年刚满二十,还没出嫁。但家里已经给说了娃娃亲,原本今年是想结婚的,男方家里置办不起结婚的家当来,翠凤家里不愿意翠凤过去受苦,婚事就耽搁下来。 小慧原本就是想叫翠凤过来的,跟姚远说不确定,就是因为翠凤原本今年嫁人,不知道嫁了没有?另外,嫁人了,就由不得自己,能不能出来,得婆家说了算,那就不确定了。 没想到不但翠凤来了,还把她姐姐也带出来了。 翠霞家里和翠凤婆家也差不到哪里去。有个小叔子也是说的娃娃亲,也是没钱置办,女方家很不高兴,打算悔婚。 一家人正愁的没有办法,翠凤一说小慧来信这事儿,她还没拿定主意,翠霞婆家倒先同意翠霞过来了。 能去城里挣钱,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为啥不去呢? 所以,翠凤实际上等于是陪着姐姐过来挣钱的。 所谓娃娃亲,那时候在农村是十分普遍的。现在五十岁左右的农村人,十有八九的亲事,都是父母老早就给定好的。 自己找婆家的,恐怕只有刘巧儿一个吧?就算你自己找了,父母不同意,也是白扯,到最后还得被强行拆了。 这跟相互之间的家庭关系,姐姐妹妹给兄弟换亲,等等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农村问题牵连着,说不清道不明,可不是戏里演的那般简单,也不可能随着新社会的到来而销声匿迹。 娃娃亲的陋习,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还在农村里普遍存在着,不是因为农村人封建,而是因为农村人太穷了! 小慧把姐妹俩的情况都和姚远详细说了。 她们都是老实人家的孩子,和小慧是在一个村里长大,连着亲的。 按农村的辈分论,小慧还得叫她们姑。而且,在农村的时候,她就得叫她们姑,直接叫名字,被长辈听见了要挨骂。 就是在这里,小慧也得规规矩矩地,按照她们的排行,叫她们四姑、七姑。虽然她们还是好朋友,可规矩是不敢乱的。 姚远从小慧这些介绍里,这才知道,原来小慧姓王。 当下,姚远就安排小慧带着翠霞姊妹,等两个人都能上手干活了,小慧就跟着抗抗学裁剪,让翠霞、翠凤跑缝纫机,渐渐把抗抗替出来。 这样,抗抗才能有时间学习,准备考大学。 但在这之前,得先给两个女人弄身像样的衣裳穿,不能再穿这农村的衣裳,忒难看了。 两个人在姚远眼里,都有些不男不女的样子了。就这副模样,被过来买衣裳的人们看到了,真能影响人家看衣裳的兴趣。 这和如今大商场里,要求服务员和导购必须着装整洁、漂亮,是一个道理。 两个女人的身高比起抗抗和小慧来,就矮了不少,穿她们的衣裳不合适。 姚远就去买了布料来,要小慧和抗抗给她们一人做一身衣裳。当然,这个费用姚远就出了,而且,到秋天和冬天,还要给她们做衣裳,费用还是姚远出,等于是发工作服了。 两个女人听说连衣裳都是主家管着,将来她们可以打扮的和小慧一样漂亮,更是舍不得走了。 但还有一件为难的事,就是必须去公共澡堂洗澡。 守着那么多人不穿衣裳,这对她们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 小慧已经习惯了去公共澡堂洗澡了,就领着她们去。进去以后,俩人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傻眼了,死活不脱衣裳。 小慧就急了,自己率先把衣裳都脱了,然后就不管她们是不是姑了,冲着她们高声喊:“你们不洗澡,这在城里是不允许的,连炕都得让你们弄脏!要是你们不洗,我跟姚大哥说,给你们路费,送你们回去!” 在小慧的再三逼迫和恐吓之下,俩人总算把衣裳脱了,完成了从农村到城市转变的第一步。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屋里不用点炉子,姜姨也就回自己屋睡去了,摇摇也跟着姥姥睡。摇摇竟然睡惯炕了,不愿意跟着抗抗睡床。 床小啊,姚远身量又大,姜姨也怕这傻小子晚上翻身再压着摇摇,干脆就不许抗抗带摇摇去她屋里睡。 其实,抗抗也不愿意摇摇跟他们在一个床上挤着,俩人做点夫妻的事都不方便。 小慧还是跟着姜姨睡,晚上顺便照顾摇摇。翠霞和翠凤两姊妹,就睡在东屋里的炕上。 晚上不干活了,把炕上的衣料收拾到一边炕头上,伸开被窝褥子,就可以睡觉了。 一下子又雇来俩人,姜姨心里是不同意的。这多出两张嘴来,得多买多少高价粮啊?她自己算了算,光买高价粮,就得多花三十块钱,再加上蔬菜、油、肉、蛋,一个月至少也得多花一百块钱! 可是,通过这许多年的相处,姜姨也知道,这个姚大傻一肚子心眼儿,赔本赚吆喝,吃亏的事他是不会干的。而且,他算计的十分长远,长远的让她吃惊。 就比如他被保卫科抓那事儿,他大半年之前就能算计到,而且能提前给她们娘儿俩找好藏身的地方。甚至能一计套一计地,把张顺才给算计进去,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就这份心计,姜姨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这姚大傻不是傻子,是姚大精啊! 他多要这两个人,肯定有他的算计,只是自己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2.算计小姨子 姜姨能这样想,心里也就释怀了,只是免不了口头上跟姚远抱怨几句,姚远哼哈这是的一糊弄她,她也就不再多说。 其实,多了两个人,还一时半会儿不能熟练上手,一开始就是赔钱的买卖。 六月份的时候,姚远反倒没有四月份挣的多,只有四百来块钱。 得给这俩人开工钱,还得像姜姨说的那样,花钱管她们吃喝,还有衣裳钱呢。 不过,现在规模大了,姜姨算不过账来,姚远也就糊弄她,六月份反倒多给了姜姨一百块钱,说是这月比前两个月要挣的多。 从此,姜姨就彻底不说什么了。 可是,姚远的任务就多起来了,得买高价粮,高价油票、粮票,还得去买菜。这么多人吃饭,姜姨买菜多了提不动,只能姚远去用自行车带回来。 好在有了小慧以后,做饭的时候不用愁。 小慧这丫头做饭也手巧,比抗抗做的好。到点她就会主动把翠霞和翠凤当中抽出一个来,帮着她烧火,她自己做饭,倒完全把姜姨给省出来了。 这么着一来二去,姜姨就真拿小慧当闺女看,也不惦记着让抗抗防小慧了。 要真论起勤快手巧来,姜姨俩闺女绑起来都没人家小慧一个人强,不仅手巧,勤快,做饭还好吃,还特别乖巧,哄得姜姨整天夸她,真是个好闺女,嫁给谁谁有福气。 七月中旬的时候,姜美美大学毕业回来了。 她听从了姚远的劝告,没有接受李老师的追求。 但她没有听从姚远让她留校或者修改专业的建议。 她有留校任教的机会,但还是放弃了。 她真的舍不得工厂里那种热火朝天的气氛,十分怀念自己在小件车间干车工的时光,也十分想念她用过的那台16车床。 姚远听了她心里的想法,也只是微微叹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小丫头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不管你说什么,你就是说的再对,她不自己亲身经历过,是不会相信你的话是至理名言的。 按照规定,她还有最后一个暑假,可以到九月份再去厂里报到。可是,她已经等不及要见她的工友和师傅们了,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就到厂里去了。 这样,家里就又多了一口人,加上摇摇,就是八口人了。 但姚远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他也逐渐地多给姜姨一些钱。 这个家的经济,已经并不缺姜美美那几个工资了。姚远却还是建议姜姨,就像当年他把自己的工资给姜姨一样,也要把美美的工资收过来,给她攒着,将来结婚用。 他这样建议姜姨,根本不是在乎美美这俩钱,他是怕美美手里钱多了,控制不了她。 这小丫头这么热爱这个破工厂,哪天再给姜姨找个工人回来当女婿,那大学可就白上了! 现在,姜姨对姚远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把他当家里的主心骨。姚远说要收美美的工资,姜姨就立刻行动,毫不手软。 美美在大学里呆四年,自己拿着钱拿惯了,她妈要收她的花钱权,她当然不干了,只同意交生活费,其余自己攒着。 这时候,家里八个人吃饭吃不开,小慧懂事,早就和翠霞姊妹在东屋里,另弄一张桌子吃饭了。当然,饭还是在姜姨这边一起做,大家吃的也一个样。 因此,姜姨家吃饭,还是姜姨、姚远这一家子。而姜姨家商量正事儿,一般都是在饭桌上,也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吃着饭,姜姨就宣布,从上班开始,美美的工资就必须上交。美美当然不肯把钱全部上交。 姜姨就急了,顺口就骂:“小死妮子,我养你这么大,你挣钱了就不认我这个娘啦?你还交生活费?我做饭还是工夫钱呢!你下生吃奶我还没有问你要钱呢!” 美美不比抗抗,她有文化啊,立马就:“那不是我挣的,那是你姐夫挣的,我们家财权在你姐夫那里,别把我扯进去,我不管钱。” 姜美美就看着姚远问:“你一月能给我多少零花钱?” 姚远大大咧咧说:“上不封顶。只要你确实需要了,要多少就给多少。但是,不许和我撒谎骗钱!你要知道,姐夫是很聪明滴,是你无法诈骗成功滴!” 美美就“咯”一声笑了说:“那成,你先给我二十块钱,我放兜里揣着,花了我给你报账。” 姚远把头摇的跟拨浪鼓差不多,反对说:“不成,你这叫先斩后奏。你花钱的时候,首先得向我说明理由,我认为理由充分,才能把钱给你。先给你了,你乱花了回来我不同意都晚了。” 美美说:“那多不方便啊,我在外面万一有个急事,还得跑回来问你要,万一来不及呢?不行,你最少得给我十块钱在兜里揣着。” 姚远就做出思考的样子来说:“十块钱太多了,万一你给掉了呢,那还不得把我给疼死啊?” 美美就开始对付:“九块?八块?七块?不能再少了。” 姚远说:“最多五块,花完了再要。必须说明花哪儿了。” 美美还想再讨价还价,姚远就说:“不许再说了,要不然五块也没了。” 美美就撅嘴。 姜姨看一眼美美,对姚远说:“抗抗都让你给宠坏了,你不许再宠美美!” 美美还没反驳,抗抗就不愿意了。 “妈!”她喊了一声说,“我哪儿给宠坏了呀?你们吵架,我又没插言,就怕你把我给扯上,到最后你还是不忘把我给捎带上!” 姚远控制姜美美花钱的目的,就是想掌握她的一举一动,防止她一时冲动,为了爱情,找个档次完全不对等的男朋友回来。 女孩子在这个年龄,往往是最容易冲动的年龄。而一生在这个时候选择错了,注定会成为影响一辈子的悲剧,后悔都来不及。 美美大学毕业选择回来,以及想在学校里跟那个李老师好,在姚远看来,都是思想冲动和不成熟的表现。 那么,她在选择自己一生伴侣的时候,也一定会犯这种冲动的错误。 姚远就是从这个年龄段走过来的,了解这个年龄年轻人的毛病。而他现在的心理年龄,已经应该有三十好几了。 通过控制她花钱,他就完全可以完全掌握她这方面的动向。 比如有对象了,就格外注重穿衣打扮,在这方面就会产生更多的消费。再比如,在这个时代,有对象了,就会想到要给男朋友织个毛衣什么的,也需要花钱。 姚远可以通过美美问他要钱的数量,和买了什么东西回来,来判断她谈没谈恋爱,然后就可以打听到对方是谁了。 他不是好管闲事。可是他觉得,抗抗爸爸没了,姜姨是个女人,有时候在大事上不免目光短浅。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必须负起责任来,让抗抗和美美都过上幸福生活。 他爱这个家,也爱家里的每一个成员,不希望任何人生活不幸福。 要不是处在这个时代,抗抗和美美会反对,他都打算给姜姨说个老伴了。 前世培养干部当惯了,凡事都要在肚子里算计,这也是他改不了的毛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3.又不说人话 关于美美工资的问题,就在这种争吵和拌嘴过程当中解决了。 其实,美美也没把工资这事儿当什么大事儿,:“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还真不一定不去告发你!” 姚远就傻笑:“我就是和你说着玩儿。” 这时候,姜姨就又拿起筷子来敲着桌子说:“说人话!我告诉你们,今天我要立个规矩,以后在饭桌上,谁再说我听不懂的这些东西,就到院子里给我站着去,大家吃完了你再进来吃!” 姜姨话音一落,饭桌上立刻鸦雀无声,大家都赶紧低头吃饭。 姜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奇怪问:“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啦?” 姚远就小声说:“都怕出去罚站,院子里还没落太阳,忒热!” 关于美美的工作,姚远并不赞成张代表的主张,让美美去技术科,成为专业的技术人才。 因为国家在八二年之前,还是计划经济,工厂暂时还没有自负盈亏,走下坡路的风险。 而到八二年以后,国家动乱以后培养的第一批,真正具备专业技术知识的大学生,就会被补充到工厂里来,暂时可以弥补一部分工厂的技术不足。 矿机日后并不缺乏技术人才,真正缺乏的,是具有经济头脑和营销知识的管理人才。 一群从没见过水,根本不会游泳的糊涂虫,愣是被逼着都跳到这波涛汹涌经济大潮里学游泳,不一个个都淹死才怪! 这是他前世在矿机工作,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正是这种经济人才的缺乏,才使得矿机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过程中,无法迅速适应自负盈亏的格局,不知道怎样去开发新产品,怎样去降低生产成本,怎样去推销自己,形不成一个现代化的营销、生产有机结合,相互作用的科学管理体系,最终被市场淘汰。 像美美这样,具备了专业技术知识的大学生,应该最先被培养成具备现代经济头脑的专业人才。 有了这样的人才,才能保证矿机在未来的经济大潮中不被淹死,不被淘汰。 当然,姚远不能老做先知,把将来没发生的事,提前告诉美美,只能从其他方面,慢慢引导她。 饭后,姜美美跟着他去他屋里,两个人还是像原先一样,泡上一壶茶,边喝茶边聊天。 姚远前世在矿机干过十几年,对这片土地是有感情的。同时,他也爱国,不想看着这大好的国有资产,将来成为一堆堆破烂。 既然美美执意回来了,他还是想帮她,也想通过美美帮张代表,最终帮矿机,别再走上原先的死路。 他和美美喝着茶,就对她说:“你现在学的知识,都是上的,离真正活学活用,还差的很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先单纯从技术上说,比如说,编制一个零件的加工工艺,首先就得明白这个零件的用途。 有些零件,其实用的很粗糙,不一定有很高的精度要求,但要求耐用。有些零件,不一定要求耐用,而是用来进行高精度配合,这就必须要保证它的加工精度。 总之,根据零件的用途不同,材料的选择,加工工艺和热处理工艺,都得有所变动。 脑子里,首先要建立以最低成本,制造出最符合需要的零件为原则,而不是完全根据上的要求,来比葫芦画瓢。 这叫经济头脑。 一部机床,设计寿命五年和十年,成本是完全不同的。未来随着技术革命的不断进步,五年,甚至三年就是一个技术淘汰点。 在这种情形下,我们还把机床的设计寿命定在十年,甚至是二十年,这就是愚蠢的照搬苏联模式,就是没有经济头脑! 五年的时候,这机床的技术就有可能被淘汰了,就需要更换技术上更先进的机床,你设计使用十年,二十年,还有意义吗?增加多少成本,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资源!” 说到这里,姚远就问美美:“你想想,你们小件车间过去加工零件,是不是存在这种情况? 一个齿轮,不管它做什么用,就得把所有的加工手段和工艺都用上,都来上一遍,这是多大的浪费?” 姜美美这时候的脸色,就不是在饭桌上那般,和姚远嬉皮笑脸穷对付的样子了,而是严肃的,认真听着姚远的话。 听完了,她也不急于表态,而是沉默着喝茶,慢慢思考。姚远也不说话,给她思考的时间。 这时候,屋里就安静下来。 这屋里的沙发和茶几,当初是被张顺才抄家给抄走了的。张顺才偏瘫以后怕鬼不敢在这里住,搬家的时候,张建国也没敢搬这原本属于姚叔父亲的东西,姚远就又给搬回来了。 抗抗不喜欢喝茶,美美上大学的时候,却养成了喝茶的习惯。 在学生宿舍里,几个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泡上壶茶,没事坐着慢慢品的同时,各抒己见,粪土当年万户侯。 姚远讲的这些东西,在非专业人士那里,理解起来是比较困难的,可对姜美美来说,就一点不难了。 姚远实际就是把经济效率这个概念,融入了机械制造与工艺学里面去,用经济和效率头脑,来指导和思考技术问题。 美美在那时代的大学里,无论怎样刻苦,也找不到这种技术上的新观念。但她不得不承认,姚远的这个新观念,绝对是正确的。 她就看着姚远说:“姐夫,我怎么感觉我们大学的专业教授都不如你讲的好呢?你这些新思想,都是哪里来的?” 姚远笑而不答,就又给她讲他和抗抗要换新缝纫机,姜姨不允许的故事,同样是经济学原理。 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总不能告诉她说,老子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而且经过了时间历练,是最有学问和最有实战经验的一代人吧? 故事讲完了,他就说:“咱妈就只考虑缝纫机不能随便扔掉,却不考虑它已经成为我们创造利润的绊脚石。 很简单的道理,换一台新的,可以创造更大的利润,我为什么非要用旧的呢? 一味提倡节约,是不符合经济规律的。实现最大的绩效比,创造最大的利润,这才是我们应当追求的。” 姜美美听着,就不断点头。姚远讲完了,她也完全理解了。 当下就说:“姐夫,你如果不胡说八道,不讲你的反动资本理论,这么深入浅出地讲学问,你绝对厉害!经济、技术,你讲的这些道理和理论,我们学校里的老师绝对讲不出来。 说实话,你这个头脑,不去领导矿机,接张主任的班,可惜了!” 姚远就笑着摇头说:“我不爱好这个东西。再说对我来说,这不是我最大的绩效比。你姐的服装加工,才是我最大的绩效比。” 就看一下姜美美说:“你喜欢工厂啊,那就得设法发挥自己最大的动能,把矿机建设好才行。 所以,你得把你学到的知识,迅速转化成有用的东西,并灵活掌握和运用。 我觉得,你还是回车间,利用你学到的知识,去改变原来不是在经济成本指导下制定的一些工艺,降低技术工艺成本,这才是你应该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4.姚远论道 姜美美听姚远这样说,就点头说:“姐夫,我听你的。你这一番话,可以,小慧的确比抗抗聪明,知道怎么合理利用人力资源,好多地方,她自己看都能看会。抗抗在这方面就差了许多。 但和抗抗说不教她就是因为她笨,抗抗会伤心,也会打击到她的自尊心。 其实,好多东西,姚远在开始做的时候,就是先和抗抗商量的,并把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理,都仔细和她说过了,那就是教她啊。 抗抗吃起醋来,就把这些全给忘了,完全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 姚远只好连解释带编瞎话,最终哄的抗抗高兴了,这才作罢。 人的悟性,的确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没用半个月,小慧已经基本可以把抗抗替出来了。 固定型号的服装裁剪上,小慧知道把分了型号的衣裳,用牛皮纸做出样板来,一一标上代号,这样就不用每件衣裳都画线剪裁,直接用样板放在布上,就是不会看图裁剪都可以做了。 而且,她能把翠霞和翠凤两个人合理分工,连给代加工户收送衣料的事,都可以让两个人去做,把姚远的时间也给省出来了。 这样,姚远和抗抗只管着研究新的服装样式就可以了。 姚远就把小慧的工钱长到了五十,翠霞和翠凤也长到了三十。她们的默契配合,为姚远创造了更高的利润,这是她们应该得到的。 只是,翠霞因为惦记家里的丈夫和孩子,每个月都要请几天假,回家去看看孩子和丈夫。 翠霞请假的天数,姚远是要把她的工资给扣出来的。 抗抗觉得,他们又不差这几块钱,干吗要如此斤斤计较呢? 姚远就告诉她,无规矩不成方圆。翠霞休息可以照拿钱,让小慧和翠凤怎么想?就是她们心里愿意,也得照着规矩来。这样走下去,将来发展大了,有更多人了,才能形成习惯。 其实,姚远这也是在教抗抗管理的办法。管理是没有人情好讲的。 兴许将来有一天他们做大了,还可以有礼拜天和节假日,员工还能有退休金呢,现在却不行。 如果政策允许的话,姚远现在无论从财力还是经验上,已经有条件继续做大这个服装生意了。 可是,现在的社会环境,还不允许他这么做。 现在,国家明面上还没有允许私有经济存在,再大的话,就会引起别人注意了。只能每月做一定数量的活,再多就不敢干了。 就是这样,姚远每月给姜姨的钱,也保持在三百左右,更多的,他则偷偷藏起来了。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七月,美美毕业回来不久,大学即将对外公开招考学生的消息,就已经有风声传过来。到了八月,这个消息就被证实了。 这与姚远的记忆整整差了半年。 其实,大学第一次对外招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只是姚远不知道罢了。 一时间,所有青年男女们,都看到了希望,学习之风蔚然兴起。 连那个张建国都知道学习了,这是姜美美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说的。 张建国一直在小件车间干电工,这个工作平时活不多,他就抱着,在组里找个犄角旮旯学习。 姜美美已经听从了姚远的意见,回小件车间技术组了,很快就成为技术组的组长,也的确在工艺上做了许多的改革,为车间节省了大量的生产成本和工作时间。 当然,这里面好多东西,都有姚远的影子。但在这个改革工艺的过程中,美美也学到了好多的东西。 张建国学习上有好多知识不会,就跑去找美美,让她教他。美美也是来者不拒,只要他过来问,她就会认真教。 美美回家来,吃饭的时候说起厂里的事情,自然也就说到了这个。 姜姨倒没往心里去。建国是张家唯一不坏的孩子,人家既然主动来求美美教,那就教呗。 姚远却不这么看。这么大的男女,在一起日久生情,再说张建国已经结婚了,闹出什么谣言来,对美美不好。 就算张建国没有结婚,单身一人也不行。 他们和张顺才家,闹到这一步,几乎是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已经是仇人了,绝对不能让美美和张建国有什么瓜葛。 “不许教他!”这一回,姚远直接跳出来了,严厉训斥美美。 美美让他吓一跳,差点就把端着的饭碗给扔了。 她瞪眼看着姚远,一脸不理解问:“为什么呀?” 姚远虎着脸厉声说:“不为什么,就是不许和他在一起!” 这还是姚远来到这个家里至今,第一次对美美发火。 姚远真发火,美美也有些害怕,毕竟她是拿他当老师看的。 她就就有些委屈说:“姐夫,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是你小姨子,不是你闺女!” 姚远看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却不为所动,严肃了说:“好,姜美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不听话,从今天开始,关于厂里所有的问题,你就再也别和我说,说我也不搭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5.姜姨心里的大学生形象 姚远这句话就有些重了。 姜美美差点让姚远给气哭了,扯着嗓子冲她妈喊:“妈,你看姐夫啊,他不讲理!” 姜姨似乎有点琢磨明白,姚远为什么这么说了。大傻这孩子,这是在替她当家长呢。 自己一个女人,孩子小的时候,还可以管管。可孩子大了,自己这点本事,当真就没法像男人一样,看那么远了。 姜姨沉着脸对美美说:“你让我看什么呀?他既是你姐夫也是你哥。你爸没了,长兄如父,你就得听他的,让他管着你!这是我的意思,你要怨就怨我!” 美美就不出声了。 提到父亲,她心里也会难过。想想姚远这些年来对她的关怀和教诲,有时候,就真是像她爸活着的时候那样,始终在一边默默地帮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美美就缓和了语气,小心着对姚远说:“姐夫,你是不是怕我老和他在一块儿,会出点什么事儿啊?他都结婚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再说我也看不上他啊。” 姚远却依旧严肃着脸说:“唾沫星子淹死人,这是咱妈说的,我觉得这是至理名言。不管你说什么,就是不许和他在一块儿!你要是不听话,只要让我知道了,我就去找张代表,让他把你从小件车间调走!” 美美说:“可他过来问我学习上的事儿,我总不能拒绝吧?” 姚远就声音高了说:“拒绝!你告诉他,有啥不明白的,晚上过来找我,我教他。你都是我教出来的,我还教不了他?” 美美咧嘴说:“姐夫,你别觉得你是好人行不行啊?你在矿机的名声也不咋地,连那些痞子都怕你,张建国敢过来问你呀?” 姚远说:“我教他知识,又不是要打他,他害什么怕?他还是不想考大学,他要是想考,自然就会主动过来。正好,这阵子邵玲也想考大学,我也答应她了,让她晚上过来。你姐也准备开始学习,大家一起学习,还能互相讨论。” 这句话说出来,姜姨立刻就插嘴了:“抗抗学习干啥,她也考大学?” 姚远顺口就回答说:“对呀,她正好在年龄线上,今年不考明年就不行了。” 姜姨就瞪眼问姚远:“你脑子有病吧?抗抗都孩子妈了,还上大学?她上大学,摇摇谁管啊,衣裳谁做?” 姚远还真没想到,姜姨会坚决反对抗抗上大学。 原先姜姨是说过不许抗抗上大学这个话,主要就是考虑抗抗走了,孩子没人带,活没人干。现在,这些问题基本都解决了,她还反对个什么劲儿啊? 按理说,抗抗上大学是好事儿啊,让人家看着姜姨俩闺女都能上大学,她面子上也有光,这说明她会教育孩子啊。 姚远就跟姜姨解释说:“摇摇都一岁多了,离开抗抗已经可以了,平时我和你带着她就行。衣裳那边有小慧她们呢,现在也基本不用抗抗插手了。” 他还没说完,却不料姜姨已经发火了。她脸沉似水,突然把手里的筷子“啪”地往饭桌上一拍,吼了一声:“大傻,你跟我过来!”说完了,自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剩下的三个人就吓一哆嗦。这些年,姜姨已经很少这么发火了。摇摇在抗抗怀里,直接就吓哭了。 抗抗哄着摇摇,用眼神示意姚远,赶紧跟着她妈出去。 姚远只好站起来出去。看着姜姨直接进了他家院子,也只好跟着过去了。 姜姨进了姚远的西屋,待姚远进来,这才关了外屋门,和他进到里屋来,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又开始犯傻了?” 姚远一脸懵圈,摸摸自己的脑袋说:“没有啊?” 姜姨不信说:“没有?没有你能想出让抗抗上大学这种不着调的主意来?” 姚远就只好继续解释说:“妈,抗抗一直爱好学习,也一直惦记着上大学。这好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这是好事啊。再说,将来咱们经营服装,也得需要专业知识不是?我懂工厂里的东西,做服装不懂啊。抗抗去学会了回来,对咱们以后的生意,是有很大帮助的啊。” 姜姨听他这么解释,反而更生气,直接气的一屁股就坐在沙发上了。 姚远没敢坐下,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姜姨,琢磨她为什么这么反对抗抗上大学。 这时候,姜姨就说话了:“大傻啊,我发现你装傻的时候,比谁都精明。你不装傻是时候吧,怎么就真变成傻子了呢?” 姚远就让姜姨说糊涂了,问她说:“我怎么了妈?” 姜姨一脸急不可耐,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喘息半天说:“你还怎么了?你傻了!你就不想想,那大学是个什么地方?学知识的地方不假,可知识越多越反动你听说过吧?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人知识多了,值得大家尊重,这没有错。可是知识多了,想法就多了。国家前几年为啥把大学考试停了?就是因为这么着招进来的学生,知识有了,政治觉悟却没有!学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思想道德败坏,流氓跟破鞋!完全就是一批资产阶级思想的俘虏! 你别以为妈什么都不懂,妈见得比你多多了!那些原先的大学生,咱们厂里又不是没有,可有几个正经货?一个个的伤风败俗,整天的男男女女在一块儿搂着跳舞,把工人和厂里的风气都给带坏了! 要不是这样,上面会发动运动批斗他们?不是都批错了,起码伤风败俗这一点,一点都没有错! 你让抗抗去上大学,在那么个思想道德败坏的环境里,那里面那么多不要脸的臭老九,抗抗又生的漂亮,难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抗抗又不聪明,她一个把持不住,你这个家就毁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你说你傻不傻?” 姚远终于知道,姜姨为啥反对抗抗上大学了。原来,大学在姜姨眼里,竟然是这么的不堪。 可是,美美当初上大学,姜姨为什么就不反对呢? “美美是个姑娘,没有家。”姜姨说,“她顶多就是谁坏了她,她嫁给谁就完了。反正俩人都是大学生,将来工资都高,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再说美美也比抗抗聪明,做事考虑后果。 可是抗抗不行,她有摇摇,还有你。她做事历来糊涂,要不然当初能填志愿表去兵团? 大傻啊,你虽说是我女婿,可我拿你比儿子都亲!抗抗上大学这个事儿,想也不要想,我不会同意的!” 姚远一心一意准备着让抗抗考上大学,根本就没想别的。可让姜姨这么嘁哩喀喳说了一通,说的他都有些犹豫了。 姜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呀。 他不是没经历过大学生活。的确,大学生比一般人脸皮厚多了,比如他的脸皮。 他在大学里的时候,如果碰上像抗抗这么漂亮的姑娘,那肯定要想办法接近的,只有彻底没戏的时候,才会死心,放弃追求。 而大学里,比他脸皮厚的人多的是,他也就算一般脸皮厚的。那些人就像追腥逐臭的苍蝇一般,围着漂亮女生,轰都轰不走。 所以,他这种脸皮一般厚的,基本不会有机会。 抗抗去上大学,身后跟一堆苍蝇那是一定的了。要真像姜姨说的那样,抗抗把持不住,那可怎么办? 可就是因为怕抗抗在大学里会移情别恋,就不让她去上大学,这明显就是不相信她。他已经表态,同意她去上大学了呀,怎么改口呢? 晚上躺在床上,姚远睁着两眼,看着天棚,许久都在思考这些事情,无法入睡。 抗抗真的能变心吗?不会,抗抗很爱他,也不是那种风骚的女人。 可是,也架不住大学里糖衣炮弹多了,抗抗万一把持不住,他脑袋就绿了。 抗抗也看出姚远今天反常来了。往日里,他总是喜欢搂她一会儿,在她身上揉捏一阵,直到她睡着了,才肯放开她。 抗抗就主动搂住他,把身子贴在他身上说:“别想了,妈不让去,我就不去呗。再说,妈考虑的对,家里本来就有这么多事儿,我再撇家舍业地去上学,也的确是不太像话。 别人上大学,是为了有个好工作。我上大学,就算毕业了,也不会去公家干。你不说了吗,咱们的事业,比去公家干要强一百倍,我听你的。” 姚远就把胳膊从抗抗脖颈下穿过去,搂着她,手不断在她后背上抚摸。抗抗的脊背光滑而细腻。 抚摸了好久,姚远就问抗抗:“不去上大学,你心里会有遗憾吗?” 抗抗就不出声,把头贴在姚远胸口上了。好久说:“其实,我心里也不是很想去。要离开你那么长时间,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可是,我怕自己没有知识,将来会变得和我妈一样,让美美瞧不起,也怕将来有一天,你会嫌弃我。” 是啊,抗抗一直在担心这个,她怕自己变得越来越庸俗,也怕美美总是瞧不起她,拿她当个小老百姓看。 不去上大学,抗抗会因此遗憾一辈子的。 姚远从抗抗脊背上,把手弯过来,把她头上乱了的短发理顺了,就那样揉着她的头发,又问她:“你去上大学了,除了寒暑假,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就怕咱们见不到时间长了,你就不这么依恋我了。再在大学里碰上比我好的,拼命地追求你,你会不会变心?” 姚远问完这句话,心里立刻就后悔了。 未来的事情,谁会说的准呢?就算抗抗现在和他山盟海誓,将来怎么样,也没法判断。 他已经不是可以相信山盟海誓的年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6.考大学与彼此相爱没关系 姚远问完抗抗那句废话,却不料抗抗在他胸膛上“咯咯”地笑了。 然后抗抗就说:“碰上比你好的,我当然会变心啦。有好的我为啥不要?” 姚远知道她在开玩笑,就双手用力,把她的身体给搬到自己身上来了,嘴里发着狠说:“趁你还没跑出去,我享受一天就算一天吧!” 两个人这种动作,已经配合的十分熟练了。而且,抗抗特享受在姚远身上的感觉。 于是,一场本该严肃的,关于是否去上大学的讨论,顷刻就变作了风光旖旎的大片儿,且禁止公映。 姚远最终还是没有把不想抗抗去上大学那句话说出口。 他知道,只要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抗抗一定会听话,放弃上大学的机会。 可是,他不想让抗抗在自己的一生里留下遗憾,最终还是决定冒险,相信抗抗不会被外面的世界迷惑了理智。 他只能再次去设法说动姜姨了。 抗抗爱他,也爱着摇摇,她怎么可能不顾忌自己的家庭呢?抗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二十五了呀。 姜姨就“哼”一声说:“你就犯傻吧。我也没说抗抗上大学就会变心,我是说以防万一!要是有个万一,将来你哭都来不及!” 姚远就哄着姜姨说:“妈,不会有万一的,我相信抗抗。” 姜姨就再“哼”一声,直接不搭理他了。 姚远想想就说:“妈,我不光是你女婿啊,我还是你儿子。就算有万一,我还是你儿子,这辈子也不会离开你。你也一辈子都是摇摇的姥姥。难道连我你也不信了?” 姜姨就瞅他好久,然后叹口气,再不说什么了。 但从这一天开始,姜姨就对抗抗不好了,总是找她的毛病,特别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风言风语地说话。 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一个女人,不守妇道,去考什么大学?让我这当妈的,脸都没处搁了!我没有本事呀,老头子死的早,不会教育孩子,愧对姜家的祖宗! 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姚远去和姜姨对付,抗抗只是把摇摇喂饱了,就自己低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美美也是希望抗抗去上大学的。因为在她看来,抗抗的眼界太小了,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如果不出去上学长见识,早晚会像她妈一样,变作家庭妇女。 既然有姚远这样的好老师,有机会出去上学,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美美当然知道她妈担心什么,就利用晚上的时间,跟她妈讲她上学的故事。 特别跟她说明白,学校没她想象的那样乱。男生女生都是分楼住着,楼下有值班的阿姨,男生没有特殊情况,是进不了女生宿舍的。 所以,只要抗抗不是成心想找男生,就一定会很安全。再说姚远对抗抗这么好,抗抗又那么爱他,她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姚远的事来,抗抗也不是那种人啊? 有美美这么在里面来回掺和,姜姨才总算不风言风语地针对抗抗,但也不给她好脸子看。 有时候,抗抗委屈地单独守着姚远哭,表示坚决不去考大学了。姚远还要安慰她,哄着她去树立信心。让她放心,家里一切有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就这样,抗抗的大学考试前学习,正式开始了。 晚上的时候,邵玲也过来,两个人一起做姚远根据上每个章节段落,出的考试题,不会的姚远再专门讲解。 再后来,张建国就来了。 美美还真没敢拿姚远的话当耳旁风。她知道姚远是为她好,也知道姚远说话算话的习惯。不听话,他会真的不帮她。 那时候,考上大学是所有在黑暗里生活了许久的年青人,唯一可以看到的光明。 不要说张建国才二十五岁,在一些上学不限年龄的省份,四十多岁的老青年们都在学习,大有跃跃欲试的架势。 夫妻共同准备高考都是常见的情况,甚至有父子一起准备参加考试的。 姜姨不多说什么了,姚远就一心准备让抗抗去上大学。 他教的只是理论知识,那时候,还有政治时事知识。特别是抗抗准备考文科,语文作文,历史,政治,这些科目都是必考科目。 而那个时代,这些东西里,都或多或少地含有时代因素,三十年以后的标准答案,反而不是正确的。 这个时候,在这股考大学热的推动下,矿机子弟中学专门组织了夜校,由才解放出来,恢复了工作的老教师上课,辅导大家学习。 老教师是这个时代的人,传授的知识,就比姚远更接近这个时代的标准答案了。 于是,抗抗和邵玲、张建国就一起去子弟中学的夜校班上学去了。 有夜校班的专业辅导,让抗抗考上大学,姚远就更有把握了。 抗抗虽然笨一些,可架不住有他这个知道未来的老师啊。 首先,数学方面,邵玲和张建国不过来了,他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单独教抗抗,让她考个高分。 还有加试的科目,英语,他也可以专门辅导抗抗。 最重要的一点,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省里那年高考的语文试卷,没有几个题目,最重要的题目他记起来了。 作文题目是《我最难忘的一件事》。而古文题目,只是给一段古文加注标点符号,那段古文是《鹬蚌相争》。 虽然当年是五百七十万学子报考,只招收了二十七万,但抗抗有他这个可以预知语文题目的先知,考上的把握是极大的。 晚上的时候,吃过了饭,姚远就用自行车带着抗抗,去四村的子弟中学去上辅导夜校。 夜校晚上七点开课,十点下课,姚远就再用自行车把抗抗带回来。 抗抗是幸福的。好多结了婚的男人,都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去考大学,而只顾自己。张建国就是那样,他媳妇在家里照顾孩子,他则出来学习,要考大学。 整个矿机,恐怕也只有姚远这么宠着抗抗,亲自接送她上下学,还亲自教授她知识。 放学了,抗抗坐在姚远的自行车上,望着大家都羡慕地看着他们,心里那个幸福,是无以言表的。 她会在黑暗里,紧紧地搂着姚远的腰,把头贴在他带着汗水味道的脊背上,闭着眼享受这只有她有,别人只能羡慕的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 八月末的一天晚上,姚远从子弟学校里接了抗抗回来,刚进家门,抗抗就捂着嘴,在院子里呕吐。 姚远支下车子,过去替她拍打后背。待抗抗吐完了,姚远问她:“你怎么了,吃什么东西了?” 抗抗看看他,没说什么,指指东屋就站起身来,拉着他进屋。 东屋住着翠霞姊妹和小慧,她怕她们听见。 进屋关门之后,抗抗脸色有些惨白,看着姚远,弱弱地说:“这个月我没来好事,恐怕是又怀上了。” 姚远就愣了,接着就喊:“不可能!” 为了抗抗能上大学,姚远一直是采取措施的,这根本就不应该是可以发生的事情啊? 可是,抗抗怀过摇摇,当然知道自己是又怀孕了,这个应该不会错的。 那么,抗抗是怎么怀上的? 姚远寻思半天,进里屋拉开灯,把床上的褥子掀起一个角来。那下面,藏着他用来避孕的那东西。 那时候那个东西,还不像现在这般是用密封包装的,而是用纸包装,跟个小方信封一样,可以打开。而且,那东西上也没有润滑液,只是涂了一层滑石粉。 姚远从小纸包里拿出一个来,用嘴往里面吹气,让它鼓成气球状。 可是,只要他停止吹气,那东西很快就又瘪下去了。 姚远在灯下仔细看它,终于发现,那东西的头上,有几个小小的孔洞。 他两手用力撑大那个有孔洞的地方,让抗抗看。 抗抗没有说话。 姚远又拿出几个来,都和第一个一样,都有孔洞。 姚远还要看别的,抗抗就说:“你别看了,咱妈干的。她就是想让我怀上,让我上不成大学!” 姚远就坐在床上,嘟囔说:“咱妈还真是老奸巨猾啊。我说她这几天消停了,也不找你的碴了,原来她还有这一手!我怎么就没想到她会跑咱屋里来呢?”又寻思许久,看着抗抗说,“要不,我和你去医院,流了吧?” 抗抗就坚决地摇摇头说:“我不上大学了,把孩子生下来。” 姚远就着急说:“那怎么行啊?这是你最大的梦想呀?” 抗抗就坐到他腿上去了,抱着他的脖颈,头在他耳边来回蹭着,小声说:“其实,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永远和你在一块儿。我想上大学,是怕我没有美美有文化,你和我说话说不到一块儿,将来会嫌弃我。” 姚远就搂紧她说:“抗抗,你想多了。谁说咱们说不到一块儿的?咱们不是天天在一起,有许多许多的话说吗?” 抗抗说:“那都是些油盐酱醋,鸡毛蒜皮。你和美美说的话,就不会和我说。因为你怕和我说我不懂,伤了我的自尊心,所以你就不和我说了。我不上大学,就不会听懂你的那些话,你就永远不会和我说。我怕时间长了,你就嫌弃我了。” 姚远就从自己怀里把抗抗扶起她来,亲亲她的腮颊,给她捋顺了短发,这才说:“不是这样啊,抗抗。我不和你说,不是因为你听不懂,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污浊。 在我心里,你纯洁的就像一张白纸,心里永远不会想这个世界有什么龌龊,不愿意去想别人的卑鄙和无耻,也不会去算计别人。这也正是我最爱你的地方啊,跟上不上大学,一点关系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7.相声与饭桌文化 其实,说心里话,姚远是真的不愿意抗抗去改变什么。闪舞 有他在,抗抗永远都不用想那些让人学坏和伤脑筋的事情。他会替她想,让她永远保持着心里的那份纯洁。 姚远早就在心里发誓,他会爱抗抗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跟她上不上大学,有没有文化,甚至是笨还是聪明,都不会有任何关系。 在这个晚上,姚远就把自己这些心里的话,都推心置腹地跟抗抗讲了。 抗抗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听他讲心里话。 听完了,抗抗就咧着嘴笑,然后说:“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也有很多的污浊,这个我从插队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我只是不想这些,就像你说的,不愿意想,因为想了心里会难过好久。” 就看着姚远说:“我不愿意想就可以不想,是因为我知道有你啊,你会保护我,所以我才可以不想。只是我怕你嫌弃我什么也不懂。你既然都这样说啦,不会嫌弃我,我干吗要上大学啊?上大学就要和你分开四年,我想着都害怕。我就想你这样抱着我,一辈子也不要松开我。” 姚远就那样抱着她,哄着说:“咱不上大学啦,我天天这样抱着你,抗抗就是大傻,大傻就是抗抗,一辈子也不会分开。” 抗抗突然就不去夜校的补习班了,姜姨还纳闷呢。 这每天一到下午,大傻就催着吃饭,唯恐耽误了他宝贝媳妇去上学。这好好的怎么就不去上学了呢? 终于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姜姨就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不去上学了?” 抗抗就没好气说:“我不考大学了,这下你满意了吧?也不用天天给我脸子看了!” 姜姨就不干了,高了声儿训抗抗说:“你本来就不该考大学,不考就对了!” 接着就说:“你不考大学就不考吧,跟我发什么脾气呀?我早就不让你考,你可也得听啊?这会儿是你自己决定不考的,又不是我拦着你不让你去,你还怨得着我啦?” 抗抗还想说什么,姚远就赶忙拦下她,对姜姨说:“妈,抗抗最听你的话了。这不她看你不高兴,就决定不考了吗?” 姜姨没好气说:“她爱考不考!她要上大学我不高兴,那是我的事。啊,我心里不高兴,还得脸上装高兴哄着她啊?我可没你那贱毛病!可她不考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呀,干吗对我这个态度?” 姚远就说:“妈,是这么回事儿。抗抗吧,她又有了。她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就决定不考了。” 姜姨的脸立马就变了笑容,一脸欣喜地看着抗抗问:“真的啊,多暂的事儿?” 抗抗翻白眼看她妈,撅着嘴不搭理她。 姚远就抢过话来说:“就这几天,才发现。过两天我腾出空来,再带着她去医院看看。” 听说抗抗有了,姜姨就不在乎抗抗的态度了,点着头说:“摇摇也满了周岁了,我一个人就能带她,你们只管着肚子里这个就行。 这回应该就能生个大小子了吧?大傻你有空去你爸妈坟上看看,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妈反对抗抗上大学,其实也是怕耽误了要孩子。你们姚家就你这一个独苗,摇摇又是个女孩,抗抗再去上学,这不把传宗接代这个大事儿给耽误了吗?” 抗抗坐在那里,想想她妈说的话,觉得满有道理。自己去上大学,一去就得四年,的确就耽误生孩子了。 大傻虽说不在乎这个,可自己这么做,就当真对不起公公、婆婆的在天之灵了。还是她妈想的长远。 想到这里,心里也就释怀,不再和她妈别扭了,把摇摇从她妈怀里拖过来说:“来,妈喂你,让姥姥吃饭。这么大了,得学着自己吃饭,知道不?” 姚远看着抗抗不生气了,就趁机对美美说:“你以后回来,得替你姐多干点活了,她带着孩子,就不能再去厨房了,烟熏火燎的,对孩子不好。闪舞” 美美就撇嘴说:“这才刚怀上,厨房就不能下啦?我们车间里的女工,都快生了,还挺着个大肚子干活呢!我姐啥时候让你惯的这么娇气啦?” 姚远说:“好啊,姜美美,你说的这句话我可记住了。将来等你有了的时候,我看你娇气不娇气?” 姜美美说:“我这辈子打算一个人过了,还不要孩子了呢!” 姜姨就生气说:“你们俩胡说什么呢?美美还是个闺女,大傻你咋跟她说这个?” 姚远知道自己又犯忌讳了,立马嘿嘿傻笑着闭嘴。 姜美美一脸得意,刚想说话,也被她妈说一顿:“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你?谁家闺女有当一辈子老闺女的?你要是自己找不着,妈就给你找!我看你赵婶子家那大小子就不错,年纪轻轻的,就是铸造车间的工段长了。哪天我托人给你说说他,你们见个面?” 抗抗就插话说:“美美是大学生啊,咋能找工人呢?再说干铸造翻砂的,那活可脏了。没听人家说嘛,宁死不嫁翻砂匠,白天弄一身,晚上弄一炕!” 姜姨想想说:“也是啊,铸造翻砂那活太脏太累了。可你赵婶儿那大小子,小伙子长的好啊,人也老实,和美美满般配的。要不大傻你去找找张代表,让他给调个轻快工作?你是他干儿子,你说话他肯定能答应。” 姚远就摇头说:“这个肯定不行。我不能为这个让张代表以权谋私,再说张代表也不是那种干部啊。再说啦,抗抗说的没错,美美是大学文化,将来找对象,最少也得和她学历一样才行啊。要不然,两个人哪里会有共同语言?找工人,那肯定不行的。” 姜姨不服气说:“你赵婶子她家大小子可不是工人,是干部。” 姚远说:“干部也不行啊,没有学历,文化程度达不到,他怎么能配上美美呢?” 抗抗就又插嘴:“大傻,听你这意思,我也配不上你是不是?看来我还得上大学!” 姚远就赶紧说:“咱们可不一样。你高中毕业,我小学毕业,是我配不上你。” 姜姨声音就高了:“这说美美的事儿呢,抗抗你跟着瞎搅和啥呀?你妹妹岁数也不小了,是得找婆家了,这可是正事儿!” 美美终于让这一家人给说不耐烦了,“啪”一下放下手里的筷子,大声喊:“我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你们管!我还不到二十三周岁,啥叫岁数也不小啦?以后吃饭再说我的事儿,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姜姨家里吃饭,就总是这么热闹,跟说相声差不多。 这个时候,已经绝迹了的相声,又在村头那个大喇叭里出现了,成为了这个时代老百姓唯一可以娱乐的节目。 好多人都竖着耳朵,专门跑到街上,就为听大喇叭里播送的相声。因为这个相声,是矿机广播站用自己的唱片播放的,收音机里却依旧听不到。 姚远不喜欢这个时代的,这种带着浓浓政治色彩的相声,他觉得太假,太做作了。 他觉得,姜姨家里吃饭的饭桌上,那才是真正的中国人的文化,比现代的相声都好听。 他深爱着这个饭桌,也爱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而且,现在,他也成为了这饭桌上的一个真正成员,早就把自己从听众变作演员了。 吃过了饭,扫地刷碗收拾。抗抗还是和以前一样,和美美一块儿干,姜姨则抱着摇摇进里屋,上炕和摇摇玩。 姚远也跟着进屋,逗摇摇说话的同时,和姜姨说些闲话。 姜姨规矩多。在她看来,男人在家里帮着女人干家务,是没出息的表现。只有家里需要出力气的活,比如和煤泥摊煤饼,拉车、盖小棚一类的泥瓦匠人的工作,才是男人该干的。 所以,姚远与其在外屋看着抗抗和美美干活,不如干脆进里屋陪着姜姨和摇摇。 又说会儿话,抗抗和美美收拾完了,都进屋里来,姜姨就会说:“没事儿你们回自己屋吧。” 姚远这才抱着摇摇和抗抗一起回自己那边,享受自己的小夫妻生活,睡觉的时候,姚远再把摇摇送回这边来。 这种规矩,在现代估计已经没有了,现代人估计也受不了这个。 姚远有时候也受不了,可他在这个时代,心里爱着姜姨这些人们,受不了也只好忍着,只能入乡随俗。 姚远和抗抗带着摇摇走了,美美和她妈坐在炕上。美美看她的专业书,姜姨就捺鞋垫。 这种鞋垫,不是市场上卖的那种,而是用厂里拿出来的棉纱,一点点把各种颜色的线拆出来,搓成颜色不同的粗线。在鞋垫的基础布料上,事先画出图样,有瓜蔓植物,也有牡丹、杜鹃,或者黄鹂、孔雀一类的花鸟图案。 捺的时候,根据不同的图案,用不同颜色的棉纱线。 先用锥子在鞋垫上扎一个孔,再用大号缝衣针引着粗棉纱线过去。就这样一锥子一针地,把整个鞋垫用这些颜色不同的棉纱线填满,极费功夫。 一双鞋垫往往要捺上半月,手快的也得一个星期。 捺完之后,再用锋利的薄片刀子,将鞋垫从中间割开来,才能成为一双。 而割开的鞋垫正面,拧成股的粗棉纱线散开来,就变成毛茸茸的,带着各种色彩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且鞋垫放到鞋里,穿起来感觉十分柔软舒适。 估计现在三十岁以下的人们,是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种工艺品一般的鞋垫了。 这天晚上,姚远带着抗抗走了以后,姜姨和美美,两个人各自坐在炕沿一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的时候,姜美美却突然,放下手里的书,抱怨姚远说:“姐夫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我姐要上大学,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让她又怀上呢?”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8.怀上跟我没关系 姜姨听美美埋怨姚远,就边捺鞋垫边说:“怀上就对了。一个女人家,有男人有孩子,不在家里伺候男人管孩子,净想那些不着调的。她上大学,谁替她生孩子啊?” 美美就“哎呀”一声,不耐烦说:“妈你不懂,这人活着啊,有知识和没知识,生活的质量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姨就瞪眼看美美说:“有啥不一样?我识字班认的字,到现在报纸也看不下来,不一样当工人,一样把你们姐俩养活这么大?难不成有了知识,你还能飞上天去?” 美美就摇头说:“我啊,和你直接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就皱着眉,寻思着说,“姐夫是个十分仔细地人,做什么都喜欢计划缜密,怎么偏偏在这事儿上出纰漏呢?难道,他是故意的,不想让我姐去上学?” 姜姨就不满说:“你一个闺女家,琢磨这些事干啥?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美美就看她妈,半天突然问:“妈,不是你给他们做了啥手脚吧?” 姜姨听了就骂:“我说你这个死妮子,你怎么好事不往你妈头上想呢?他们小两口夫妻的事,我咋能跟着瞎掺和呢?” 美美看着她妈,似笑非笑说:“我可是听抗抗说啦,摇摇就是你跟着瞎掺和,她才有的。” 姜姨瞪眼骂:“放屁!那是他们夫妻俩自己想开了才要的,跟我有啥关系?啊,再说啦,我逼着他们要孩子还错啦?” 美美就不言语了,心说她这个妈,是一天比一天霸道了。 姚远夫妻用什么办法避孕,美美当然能想明白。而唯一让姚远上当,想不到的,破坏他们避孕的办法,美美也基本能猜出来。 别说姚远,就是放在谁身上,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丈母娘能好意思在他屋里搜避孕工具,而且可以找到,可以找针给扎上孔。她整天捺鞋垫,锥子不离手啊。 可这样一来,他们夫妻之间,对他丈母娘来说,还能有啥秘密可言呢? 避孕失败,姚远肯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心里指不定怎么腹诽她妈呢! 可是,看姚远对她妈的态度,还是那么恭敬,可谓言听计从,连抗抗冲她妈发脾气,他都给拦着。 美美就止不住在心里感叹,可怜的傻哥,碰上这么个啥都敢干的丈母娘,你也只能认倒霉了。谁让你那么稀罕抗抗呢?为抗抗,看来你什么都能忍着。 想到这里,美美就忍不住叹息出声了。 姜姨瞪眼看着美美,突然就想到美美在想什么了,立刻就辩白说:“你别把你妈想那么坏行不行?我就是再坏,也不能去干那种事儿!” 美美就撇嘴说:“我姐都怀上了,大学肯定没法上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说这些事情,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姜姨说:“咋就没有用处?你个死丫头,看来是非把你姐怀上这事儿赖我头上是不是?我告诉你说,怀上应该,可跟我没关系!” 姜姨和美美在屋里斗嘴的时候,姚远和抗抗正在自己那边院子里冲凉呢。 东屋住了仨女人,姚远就得另想主意。冲凉的时候,把东边这仨女人给隔开。 他在西屋门口西边,一直到院墙那里,拉了一根铁丝,又买了一大块油布当帘子。冲凉的时候,把油布拉开,整个院子西边这一小块,就完全隔离了出来。 这样,他们冲凉的时候,就算那边仨女人出来,都看不到他们了。 不过,只要帘子拉上了,小慧她们也就知道他们在冲凉,就不出来了。 同样,由于外屋没有朝南的窗户,那仨女人,在这夏天天气热的时候,也可以到帘子里面去洗一下。她们洗的时候,姚远也不会出门。 翠霞和翠凤开始还不好意思,在这里住的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搬一把椅子进帘子里面,里面空间足够大,把衣服都脱了放在椅子上就行了。 有时候三个女人一起进去,在里面叽叽咯咯地闹,姚远就更不能出来了。出来,虽然看不到人,可能听到声音啊。 三个女人和姚远待时间长了,知道他不是坏人,也就不怎么在乎他了。 抗抗和姚远进去,却不敢闹出声音。虽然是夫妻,但一起洗澡,还是尽量不让别人知道的好。 抗抗脸皮薄,别人知道了她害羞,姚远也怕隔壁姜姨出门听见,又要不高兴说他。 可两个人一起洗习惯了,就不愿意单独洗了。 特别是抗抗,她喜欢看姚远肌肉隆起的身体,也喜欢姚远给她洗澡。 她可以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享受自己的男人在她身上的抚摸,以至于渐渐上瘾。 要是不顾忌院子里还住着小慧她们,她都会就那样一直闭着眼睛享受,直到姚远把她抱到屋里,放在床上。 有时候她就会感叹,要是自己有一间独立的浴室,两口子可以不分冬夏的,总是在一起洗澡就好了。 这时候,姚远就会告诉她,快了,用不了几年,她这个梦想就能实现了。 八月末的天气,天就有些凉了,抗抗不敢带着摇摇一起冲凉,怕冻着她,就只好让姚远在屋里看着摇摇,她自己去冲一把。 姚远看到了抗抗眼神里的失望。 抗抗那双大眼睛是可以传神的,心里想什么,眼睛里就会带出来。时间久了,姚远就会通过看她的眼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比如上大学这件事,他就可以看出来,抗抗其实并不是那么上心,而且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舍不得和姚远分开。 每每说起要和其他人一样,在大学里住宿舍的时候,抗抗眼睛里就全是不情愿。 上不成大学了,抗抗的眼睛里也没有多少哀伤和痛苦,只是有些恐慌和担心。她担心自己将来会配不上姚远,怕姚远将来再不会这样爱她,宠着她。 姚远在屋里,把摇摇放在床边上,让她扶着床。这时候摇摇已经可以歪歪扭扭地走路了,扶着床就走的十分稳健。 姚远把摇摇喜欢玩的布娃娃给她放到手里。 这布娃娃是抗抗给摇摇做的,里面填充了棉花,又用彩色的布料缝上眼睛、鼻子和嘴,还穿着花裙子,十分漂亮。 姚远就对摇摇说:“摇摇自己玩一会儿,爸爸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摇摇还只是会简单地说两三个字,话长了就不会说了。 听姚远这么说,摇摇就用力点一下头说:“好。”接着就说,“爸爸、妈妈,早,回来!” 姚远就说:“一会儿就回来。可是,爸爸妈妈回来之前,摇摇不许哭,也不许闹,好不好?” 摇摇手里抓着布娃娃,又说了一个字:“好!” 姚远知道摇摇听话安静,就放下摇摇,出了里屋,去院子里了。 姚远掀开油布帘子进去的时候,抗抗刚打开淋浴头的开关。姚远进来吓她一跳,接着就轻声喊:“摇摇呢?你不看着她,摔着咋办呀?” 姚远就冲她笑,然后就把自己衣服脱了,过来帮她洗,在她耳边说:“没事,摇摇听话,自己在床边上玩呢。” 其实,姚远也是十分迷恋妻子的身体,喜欢看着她不穿衣服,站立着时候的样子。 抗抗封建,是绝对不可能在其他情况下,不穿衣服站着给他看的,也只有在冲凉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当下,就一只手拿了淋浴头过来,给抗抗身上冲水,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慢慢揉搓。 抗抗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依偎在姚远身上了。 可是,她还惦记着独自在屋里的摇摇,不断催着姚远快一点。好容易洗完了,就再顾不得姚远,自己抱着衣服,跑回屋里去了。 抗抗进屋,见摇摇还扒在床沿上,看着床上的布娃娃,就松一口气,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这时候,就听摇摇说:“妈妈,你可不可以,再做两个娃娃,给我?” 抗抗就穿着衣服问:“你要那么多娃娃干啥呀?” 摇摇就就说:“这个娃娃是我,我还要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爸爸说,妈妈要去好远的地方,学本领。摇摇会好久都看不到妈妈。爸爸说,摇摇要懂事,不能不让妈妈去。因为妈妈只有学好本领,才能挣好多钱,给摇摇买玩具和好吃的。 摇摇是听话的好孩子,不拖妈妈后腿。妈妈走了,摇摇就让布娃娃当妈妈,和爸爸一起陪着摇摇。” 抗抗眼里一下就噙满了泪水,跑过去,一把抱住摇摇说:“妈哪里都不去,妈就在家里,永远陪着摇摇!” 抗抗就那样在床边蹲着,抱着摇摇,抱了好久好久。 姚远早就进来了,看着抗抗紧紧抱着摇摇,就站在外间,没有进去。许久,微微叹口气。 姚远的地下工厂,已经发展到极限,不敢再发展了。 现在,矿机六个村子里,都有替他代工的职工,还有好多职工看到别人为他代工挣钱了,也跑来找他,要为他代工。 国家还没有明确的文件,允许发展私营经济。规模大了,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和眼红,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一直控制着加工户的数量,也一直算计着这些加工户能每月从他这里挣多少钱。 挣个零花钱可以,挣太多了,他怕她们出去胡说八道,让别人推算出自己挣多少钱来。 这样,他做衣服的数量,就必须严格控制,宁可没有衣服可卖,也不能提升数量。 服装上,他还是让小慧她们加工,并不外招。这样,就不必按照分类型号来做,而是量身定做,让每一个客户穿着更加合身。 同时,他提高了收费标准。量身定做一件衣服,和商店里同样的衣服相比,在价格上已经明显贵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9.走向高考 现在,姚远的理念就是,物有所值。闪舞 你觉得我做的衣服贵,你就去商店里买。但商店里买到的衣服,绝对穿不出量身定做衣服的样子来。 他的这个规定,让小慧她们的活减少了至少一半,可是由于增加了加工费,收入上并没有减少多少,小慧她们反倒清闲不少。 他就是让小慧她们清闲一些,好专门抽出人来,去代工户那里送收内衣材料。 从春末到秋初,他的内衣生意一直挺红火。 由于他严格控制生产数量,也严格控制制作质量,淘汰一批做的不合格的代工户,内衣生意一直处在一个供不应求的状态。 虽然每月只挣几百块钱,可那时候的几百块钱,好了,陪着邵玲一起去参加考试。 这时候,抗抗已经有些显怀了,穿上棉袄棉裤,肚子就微微向前挺着。姚远不敢让抗抗一个人去,就只好在她身后跟着,唯恐她被雪滑倒摔了。 其实,地上虽然有厚厚的积雪,还真不怎么滑。可姚远不敢大意,在邵玲和抗抗身后,一步不离地跟着。 那时候,学生参加高考,就跟现在的学生参加个普通考试一样,是不会有家长跟着的。家里都孩子多,大人们也不可能照顾过来每一个孩子。 邵玲是家里的老小,又在清洁队干让人瞧不起的扫大街的活,本身就没有多少朋友,姚远就算她最好的朋友了。抗抗要陪着她去考试,姚远也跟着,她当然高兴了,也能为自己增加不少的信心。 她和抗抗在前面走,姚远就在她们屁股后面很近的地方跟着。不时看抗抗走的不稳当,还要上前扶抗抗一把。 抗抗就回过头来说:“我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你别大惊小怪好不好?” 姚远就冲她和邵玲傻笑,但她们开走,他还是要那样跟着。 抗抗见说不说的不管用,就不搭理他,只顾和邵玲说话,嘱咐她别紧张,一路往前去了。 抗抗随姜姨,活泼好说,朋友也就多。路上碰到了,人家就问:“抗抗,你也要去考试啊?” 抗抗就笑,然后说:“我都孩子妈了,还考啥试啊?我这是陪着邵玲去考试,顺便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呢,毕竟这也是历史第一次嘛!” 从抗抗回答人家的话里,姚远也能听出抗抗心里有一丝遗憾。不能上大学,抗抗是不能完全释怀的。 抗抗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可是,要她离开自己的爱人四年,这个现实对她来说,又太残酷了。 不知度过了多少的不眠之夜,抗抗终于决定,她不能离开姚远,也不能离开摇摇,一个人去过大学的生活。 可是,她突然说不去上大学了,姚远肯定不会同意。 为了她能上大学,姚远几乎把能做的都做了,还得为了她,整天哄着她妈,尽量不让她妈给抗抗脸子看。 这时候,她如果自己说不去考大学了,她怕姚远不高兴,更怕自己这个决定让他误解了,觉得自己就是不想上进,瞧不起她。 怎么办呢?怎么才能即不用离开姚远去上大学,又不让他知道是自己故意不想去的,不生她的气呢? 最后去夜校学习的那段日子里,其实抗抗的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了。她那小脑袋瓜里,正冥思苦想地琢磨逃避高考这件事呢! 。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傻子的燃情岁月》,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0.最浪漫的事 其实,抗抗并不像姚远想象的那样笨,要不然插队的时候,也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混到公社去工作。 只是,抗抗自从有了姚远一天到晚宠着她,养成了什么事情都依靠姚远,不愿意自己动脑子的习惯了,啥事都指望姚远替她做,看着就像是很笨一样。 在逃避上大学这事儿上,姚远肯定不会帮她,她也不敢让姚远知道她心里在想这个,就只好自己想主意了。 在心里憋了几天,她终于就想到,只要自己怀孕了,又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姚远就舍不得逼着她上大学。 姜姨是讲究封建规矩的人,就是为抗抗上大学这事儿再着急,她做丈母娘的,也不会跑到小两口屋里,去翻他们夫妻私生活的用品。 所以,那些东西上的针孔,是抗抗自己偷偷戳的。 抗抗干了这件事以后,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怕姚远发现了,知道是她干的啊。 姚远聪明啊,稍不留神,就会让他发现蛛丝马迹,从而推导出这是抗抗干的,那时候抗抗的小心思就暴露了。 抗抗就又想个办法,来个恶人先告状,把这事儿赖在她妈头上。 姚远最怕她妈,只要他认定是她妈干的,估计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抗抗不是不愿意上学,也不是不愿意学习,可她离不开姚远啊。最后就想这么个蠢主意,把自己一辈子上大学的唯一机会,就这么白白瞎了。 不过抗抗也猜对了,姚远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是抗抗自己搞的鬼,还真以为是姜姨干的了。 抗抗陪着邵玲来考试,就是她心里真的喜欢上大学的体现。自己上不成了,就来感受一下考试的气氛,也是好的。 八点钟的时候,考场的铃声就响了。第一场先考语文,两个小时。 目送着邵玲进了考场,抗抗脸上就露出些许失落来。姚远看见了,还以为抗抗是在为自己无法进入考场而心里难过。 这时候带抗抗回去,抗抗肯定不肯回去。可是,外面这么冷,老这么在外面站着,会冻着她的。 姚远就带着抗抗,来 来到学校门口的传达室里,推门进去了。传达室里有炉子,很暖和。 姚远现在已经是矿机的名人了。为了张代表装傻,彻底斗倒了张顺才,而且还是老厂长的儿子,为老厂长报了仇。矿机基本没有不认识姚大傻的。 姚远带着抗抗进传达室,说是要在屋里等考试的朋友。 传达室里值班的教工认得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一个劲地夸抗抗漂亮,和姚远真是郎才女貌,都把抗抗脸给说红了,不过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姚远就和教工闲聊天,等着邵玲的语文考试结束。 十点钟的时候,考场再次响起铃声,语文考试结束了。姚远就带着抗抗去教室那边找邵玲。 学校的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考生,都是从周边的教室里,考完了出来的。 邵玲正和两个女生站在白白的雪地上,嘴里冒着白气,热烈地讨论着。看到了姚远和抗抗,就离开两个女生,向着他们跑过来。 操场上一片雪白,映着穿了蓝黑灰绿的人们,形成这个年代独有的景色。 而且,这些人们大多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还有更老的,根本看不出有学生的样子来了。 但他们在这一天,却的的确确是学生,参加高考的学生。 操场上的雪经过这些学生们不断地踩踏,已经变的硬实了。邵玲跑过来的时候,有几次差一点滑倒,但她还是没有放慢速度,冲着姚远和抗抗跑过来。 姚远想让抗抗站在那里别动,自己去迎邵玲,想想还是放弃了,搀着抗抗,站在那里,等着邵玲跑过来。 邵玲终于跑到他们跟前,满脸兴奋地对姚远说:“你知道语文的考题是什么吗?” 姚远当然知道了,但还是做出一脸茫然来问:“什么啊?” 邵玲说:“作文是我最难忘的一件事!古文就是给鹬蚌相争加标点!这都是你领着我重点复习过的!我做那个作文题目都做过好多遍了,根本用不着想,直接往纸上写就可以了!我半小时就把题答完了。你简直神了,高考题你都蒙着了!” 抗抗也挺兴奋,因为姚远教她的时候,也和她反复说过这两个题目,她也记得滚瓜烂熟了。 她就问邵玲:“你估计能得个高分吗?” 邵玲就坚定地说:“那是一定的!那篇作文大傻给我修改过,我还找教咱们的语文老师看了,他还夸我说,所有记叙文要素都有了,而且叙述自然、真实,水平不是一般高。如果不是得分灵活的作文题,我敢保证,我的语文会是满分!” 姚远就给她泼冷水说:“这才一门呢,待会儿还要考数学。下午还有时事和历史地理,还要加试英语,不要过于兴奋。考过去的不管好坏,都不要再想了,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下一个考试科目上!” 这是他当年高考的经验之谈。高考最忌讳的,就是在考过的科目上患得患失,从而影响了自己的情绪。 邵玲听姚远这样说,就猛然醒悟了。因为这样的话,姚远不知道已经嘱咐她多少遍了。 她就严肃了对姚远说:“大厦,我不叫你大傻了。其实,你才是我真正的老师。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在生活上,你都是我的老师。无论这次能不能考上大学,我都会永远感激你!” 第二场考试的铃声响了,姚远让邵玲赶紧进教室,就和她说:“我得带抗抗回去了,这里太冷了。下午你考完了,我们再来接你。” 邵玲就看一眼抗抗说:“抗抗带着孩子呢,早上来感受一下气氛就行了,下午你们不用来了。我考完试,会去找你们的。” 随着铃声的响起,操场上的人们又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准备第二场考试去了。 这当真就是人生的考试啊。考上了的,从此就会乌鸡变凤凰,成为人生的赢家。而大多数的落榜者,还是要继续自己贫穷而乏味的生活。 第二遍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偌大的操场上,就只剩下姚远和抗抗了。 姚远抓着抗抗的胳膊,轻声对她说:“走吧?咱们回家。” 抗抗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操场,看了看周边的教室。她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里渡过的。 曾几何时,这操场里人 人头攒动,大喇叭的叫喊震耳欲聋…… 那个远处的台子上,她还在上面跳过忠字舞,随着语录歌的节奏,摆出各种可笑的动作…… 她上学的时代,唯一缺乏的,恐怕就是教室里传出的,朗朗的读书声了。 抗抗终于不再留恋了,坚定地转回头来,抓着姚远的胳膊,走出了学校的大门。身后,是洁白的操场,安静地可怕…… 走到公路上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抗抗,突然就高了声说:“我去参加考试的话,也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姚远知道,她还在心里遗憾着自己放弃了的这次机会。 他就劝她说:“其实啊,学习,就是一个加强自身修养的机会。我们不需要利用学习来改变自己人生的道路,高考对我们来说,也就毫无诱惑可言了。但不是说,我们学习没有用处。通过学习知识,我们开阔了眼界,懂得了好多道理,了解了古代的诸子先贤,知道了他们的信念和道理,就等于是加强了自身的修养,为自己找到了做人的目标,这比考大学重要的多了。” 抗抗却突然转过头来问他:“邵玲为什么说,你不但是她学习上的老师,还是她生活上的老师?在生活上,你都教她什么了?” 姚远看抗抗半天,忍不住苦笑着说:“抗抗啊,和邵玲比,你不知道要比她漂亮了多少,怎么邵玲的醋你也吃呢?” 抗抗看着他认真说:“我当然吃醋!因为你教的我,生活上的东西,都是些羞羞的东西!” 姚远就一个劲拍脑袋,半天说:“邵玲说的,和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她一个大姑娘,我能教她那些东西吗?亏你能想的出来!” 抗抗就咧开嘴,傻傻地笑了。然后就说:“我累了,不想走了。” 姚远着急说:“这冰天雪地的,这么冷,不走怎么行啊?” 抗抗就说:“你背着我走。”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四村,四周除却公路,都是荒野,在这寒冬里,一个人也没有。 姚远只好在公路边上蹲下来,让抗抗爬到他的背上去,背起她来, 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抗抗就在他后背上说:“你知道吗,自从你把我从那个插队的小山村里背回来,我心里就有你了。一直想着你背着我,我在你后背上的感觉,到现在都忘不了。” 姚远一边走着,一边回答她,也一边感慨着说:“那时候啊,我只想着无论如何得把你弄回来,不能让你妈为你伤心,再没有想别的。我真正喜欢上你啊,还是你回来以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你就是我这一辈子要找到的那个人,我要好好爱护着你,再不让你受一点的委屈。” 抗抗就在他背上无声地笑,然后说:“只要有你在,我就一点都不会委屈。就是,有机会了,你就得这样背背我,我就想让你这么背着我。” 姚远就答应她说:“好,只要有机会,我就背着你,一直背到老,背到再也背不动你。” 说到这里,忽而就想起一首歌来,也突然就理解了那首歌词里的含义,由不得就为那歌词感动。 他背着抗抗,就在那寂寥无人的雪野里走着,扯着嗓子,把那首歌唱出来: ps:书友们我是作者肖邦乱弹琴,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输入: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我希望你越来越温柔, 你希望我放你在心上。 我说想送你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你带我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你讲我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 抗抗在他背上,几乎听的痴了,半天才高声喊:“太感人了,好美啊!你教我,我也要唱!” 姚远可不敢教她。哪天这首歌问世的时候,那可就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1.市场经济行将复苏的腊月 邵玲和抗抗这一届毕业生,就只有邵玲考上了大学。闪舞 他们这一届,从初中开始,就基本没有正儿八经上过课,上课也是忆苦思甜,学习最高指示。 所以,他们当中,能把中国字认全的,就算高材生了。 而第一次高考,题目也真的十分简单,现在看来,甚至连初中考试的难度都达不到。 可就是这样一个难度,对绝大部分的考生来说,也感觉太难太难了。 邵玲是从和姚远在一起工作起,就在姚远的劝说下,开始系统地学习上的知识的,这前前后后就是六年的时间。又有姚远的指导,她的水平就比同龄人高出了不少,能够脱颖而出也是必然。 张建国就不行了。上学的时候,跟着一帮调皮捣蛋的孩子混日子,本身底子就太薄。大学恢复高考,他想明白了,知道学习重要了,就已经晚了。 姚远和他爹是死仇,教他只是因为怕他去找美美教他,两人在一起呆久了出事情。 因为他爹张顺才,姚远也不会真心教他。姚远当过培养干部,肚子里坏水比好水多的多。张建国就是有能力考上大学,姚远也会教的他考不上喽。 后来学校组织辅导班,张建国也就再不好意思来找姚远了。 过年之后,大学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可是,这是历史的必然,不是一句后悔可以说的清楚的。 邵玲选择了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学习工艺美术设计。 在那个时代,还没有专门的服装设计专业。 邵玲已经下定决心,毕业回来跟着姚远干。但所有大学,跟服装有关的专业,只有纺织专业。 姚远最后给她出主意,还是学习美术吧。这东西不管怎么样,也跟美学沾点边,将来有机会了,还可以出国深造,到时候再去学习服装设计也晚不了。 也许,她将来有一天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工艺美术上有所成就,成为艺术大师,就算将来不回来和姚远干,也可以出自己的成绩,比成为公务人员,坐办公室要强的多。闪舞 一九七八年的新年,是姜姨家里有史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年了。 家里多了摇摇,小家伙已经开始呜呜哇哇地说话,也自己能到处跑了,把姜姨逗得整天合不拢嘴,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所有的爱,都给了摇摇。 最重要的,是姚远不用装傻了,大家的心都是安定的,知道未来会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幸福。 美美已经成为了小件车间车工工段的工段长了,说话都带了一股颐指气使的架势。 当然,姚远给她灌输了不少的现代管理理念,特别是掌握别人心理的技巧,让她成为了整个小件车间,人缘最好的工段长。 抗抗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明显挺起来。她不去上大学,如了她妈的心愿。 姜姨心里也知道,委屈着抗抗了,对她就格外好一些,不管姚远给她买什么滋补品,不管怎么惯着她,姜姨都假装看不见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有钱了,而且,自由市场开始活跃,只要有钱,总能想办法买到需要的东西。 于是,鱼、肉、蛋、油就应有尽有,可以真正做一顿除夕夜的宴席,用精面包一个肉丸的饺子,从初一吃到初五。 可是,吃食虽然不缺了,如何把这些鱼肉一类的好吃的,真正变成美味佳肴,还是个难题。 姚远虽然见过许多美食,可是他只会吃不会做啊。 吃的时候,他比谁都明白,培养干部嘛,山珍海味并没有少吃。可这些山珍海味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他一窍不通。 动乱十年,矿机剩下来的人,基本都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真正的美味佳肴,他们见都没见过几样,还不如姚远见得多呢,就别说做了。 就像姜姨,她只知道做菜怎么少放油来节省。你给她一块肉,除了剁碎了包饺子,她就知道切成片,放到锅里,肥的炼油,瘦的弄个半熟,加上盐,能存放的时间久一些。炒菜的时候,放几片瘦的,让菜好吃一些。 你让她弄一斤肉一下子就吃了,她舍不得不说,也不知道怎么吃,只知道放到锅里煮熟算完。 那对她来说,就是做梦都梦不到的美食了。 姚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在这个艰苦的燃情岁月里,混到有好东西不会吃的地步,不由就急的抓耳挠腮。 上哪儿找个明白人,把这些好东西做出来呢? 从进了腊月开始,他就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怎么准备年夜饭上了。 进了腊月,他就不让小慧接活了,把手头的活都做出来,就带着翠霞和翠凤回去。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和父母团聚了。 另外,除了各人从里到外穿的新衣裳,他还给三个女人一人准备了一份年货。城里卖的桃酥,还有一斤花生油,五斤猪肉。 小慧在张顺才家过了三个春节,加起来也没有姚远对她这么好过,临走的时候都不想走了,一个劲哗哗地流眼泪。 翠霞和翠凤只知道主家待她们好,却没有小慧过去的感受,只惦记着过了年赶紧开工,她们好再回来挣钱。 临走之前,抗抗又偷偷塞给小慧五十块钱,这是她们姊妹之间的情谊。 抗抗心地善良,一点都不抠,要不是怕姚远知道了说她,估计给小慧的还要多。 结束了服装生意,只在家里卖些存货内衣,这个抗抗自己在家看着就行了。 姚远就骑着自行车进城了。 就算能找到动乱之前的厨师,他也不打算找了。 矿山机器厂就这么大点地方,弄个厨师来,他们家里吃什么,很快全厂就都知道了。 这还没有到致富光荣的年代,社会也没有预想的那么安定,这时候露富和找死也没有多大区别。 姚远想到的办法是,最近城里管的比较松了,街上出现了不少的旧书摊。 这些旧书摊,一般都在街头巷尾比较宽敞的地方,立起两块大的木板,在上面钉上木条,把一些小人书放在上面,然后再在周边放几条长凳子。 一般看一本小人书收二分钱,有许多的孩子都被吸引过来,坐在那里看书。 小人书都是六十年代中期以前出版的,被保存下来。像《三国演义》,一共四十八本,还有《西游记》、《水浒》、《封神演义》一类,大多数是旧书。 也有反应现代斗争的新小人书,但看的很少。孩子们大多喜欢的,还是旧书里的英雄人物。 这种书摊,除了租赁小人书以外,也卖些过去保存下来的旧古小说,比如《镜花缘》、《儒林外史》,还有外国小说《静静的顿河》一类。 外国小说价格奇高,姚远曾经看到过一本《茶花女》,在书摊下面的衬布里藏着,摊主要价就是十块。还有一本《安娜·卡列尼娜》,竟要价五十元! 除了这一类尚在违禁之类的小说以外,还有些皇历、花卉养殖、裁剪、摄影一类的书籍,在明面上摆着。 姚远就想,六十年代中期以前,可以出这些书籍,那菜谱一类的书籍,肯定也会有出的。 于是,他就骑着自行车进城,专门找这些小书摊,看能不能因为自己运气好,碰上本菜谱一类的书籍? 那样,凭着他的聪明劲儿,照猫画虎,总能把一顿像样的年夜饭给整出来吧? 果然如他所料,那些书摊上,还真有他要的这种菜谱。他花一块两毛钱买了三本回来,跟得了啥宝贝似的。 那时候,老百姓普遍不富裕,介绍家常菜的菜谱,比如炒土豆丝、白菜、西红柿一类,这种书店里就有。可是,如何制作大菜,比如鸡、鱼、肘子、海鲜,就很少能够找到了。因为大家都吃不起这些东西,谁还会买了来看? 姚远淘换到的这种菜谱,都是六十年代以前出版的,甚至有一本还是民国时期上海书局出版的,里面连西餐的制作方法都有。书页都是深黄色的,似乎翻动的时候,稍不小心,就会碰碎掉。 姚远如获至宝,回到家里,立刻就开始研究。这一研究不要紧,这才发现,菜的做法是有了,可还是做不成。 菜的主材虽然有了,可辅助材料呢?味精、鸡精,生抽、老抽、香油、孜然、耗油、白胡椒、黑胡椒,番茄酱、花椒、辣椒、辣椒油、桂皮、香叶、草果…… 我地个老天!这个年代,除了油盐酱醋葱姜蒜,什么也没有啊?就是黄酱不是逢年过节你都很难在市面上见着。 还不光需要这个啊,各种辅助出味儿的蔬菜你也没处淘换去。韭菜、香菜、蒜黄、茼蒿……那时候,蔬菜公司里冬天就有萝卜和白菜,剩下的啥玩艺儿都没有! 姚远就又犯愁了。但他还就是有一点好,馊主意比较多,一般很难有难住他的事儿。 他出去买了几个大花盆回来,弄上土,都放到自己屋里去。 抗抗挺着肚子站在一边,看着他一趟趟来回鼓捣,就奇怪问他:“你不是要研究做菜吗,咋又弄回这些花盆来,研究上种花了?” 姚远就嘿嘿地笑,告诉她说:“我这就是为做菜做准备呀。” 抗抗搞不明白,还没听说谁家用花盆做菜的呢,难道他要临时先种菜吗?真是怪了。 抗抗还真猜对了。手里有钱了,抗抗又怀着孩子,冬天的时候,姚远自然就会在自己屋里买煤生炉子。 他从院子里的韭菜地里,挖几墩韭菜根,都种在花盆里,放在炉子和里屋暖气包周围暖和朝阳的地方,到过年的时候,估计韭菜就能长出来。他又去找刘二赶,要了些香菜种子来,也如法炮制。 然后,他又找几个大盘子,把蒜用细铁丝穿起来,放到盘子里,浇上水。这样,蒜黄到过年也有了。 这一年进了腊月,城里的市场上,竟然有了卖香料的。 那时候,卖香料不像现在摆个地摊就卖,而是边唱边卖,顺口编词儿,把卖的香料品种都编进唱的词里,煞是好听。 如果碰到两个摊主相隔不远,俩人还会用唱词互相对骂。虽然词汇粗俗不文明,可都是唱着骂的,花样繁多,引的市场上的人都围拢了来,听他们对骂,大有人山人海的架势。 其实,这就是一种吸引顾客的方式,大家听着两人互损,也买了不少他们的东西。对骂的两个摊主做完了生意,就由“仇人”变了亲人,一起收拾了回家了。 这种热闹的唱歌叫卖和众人围观的宏大场面,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了。 。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傻子的燃情岁月》,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2.又庆余年(1) 姚远绞尽了脑汁,总算把做菜需要的调料和辅料准备了个差不多。 虽然还差不少东西,但也可以勉强凑合了。 在这个物质贫乏的时代,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错了。 大年三十的早上,姚远早早起来,去炉子和暖气包边上,看花盆和盘子里自己的劳动成果。 香菜已经在花盆里长满了,虽然不是很高,可十分鲜嫩。 韭菜已经一搾半高了,蒜黄更高,都有两搾多长了。做菜当青头,包饺子的时候放一些在里面出味,都足够了。 抗抗怀着孩子,吃什么嘴里都没有味道,有时候就偷偷跑过来掐几根韭菜或者蒜黄吃。怕姚远发现了说她,还专门掐最中心的,好让他看不着。 因为美美有一次跑来偷吃的时候,被姚远看见了,狠狠训了一顿。这时候你就给我吃了,过年吃啥? 其实,抗抗偷吃姚远也知道,可是他不说。 抗抗是他媳妇啊,又怀着孩子,她只要想吃什么,说出来,姚远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她弄回来,何况几根韭菜和蒜黄呢? 抗抗在床里面,听着姚远起来了,就迷迷糊糊地问他:“天才刚亮,你起来这么早干啥啊?” 姚远对她说:“我起来贴对子,你不用这么早起来。要起来的时候你就叫我。” 抗抗就哼哼两声,又睡过去了。 抗抗怀着摇摇的时候,姚远正装傻,连洗脸洗脚都是抗抗挺着个大肚子伺候他。 这一回彻底倒过来,抗抗连起床都得姚远给她穿衣服了,其余洗脸洗脚,那就不用说了。 姚远穿好衣服,出了里屋,把从城里买回来的对子拿出来,先从自己屋门口开始,把每个门口都贴上。东屋小慧她们回家了没人住,也得贴上。 这是自动乱以来,市场上首次有卖对子的。好多动乱岁月里出生的孩子们,恐怕连对子是啥都给忘了。 不光姚远在贴对子,姚远出来贴院门上对子的时候,发现好多人都在自家的院门那里贴对子。有些人家比他起的还早,已经早早贴完了。 姚远贴完了自家的门口,看着原先张顺才家的门口没有对子,又去屋里拿一副出来,把那个门口也贴上。 张顺才搬走了,那屋住着四个单身职工,这会儿早就放假回家了。 又在院门正中贴了个大大的福字,姚远就拿了浆糊桶,去姜姨那边,把院门和屋门口也贴上对子。 姜姨已经起来了,美美和摇摇还在里屋炕上睡着。 姜姨在外屋拾掇炉子,看着姚远在院子里忙活,就开了门问他:“你起这么早干啥?” 姚远就指指屋门说:“贴对子啊,今天三十啦。” 姜姨就出门说:“我再不知道是年三十。”就看着姚远贴的对子了。 她又到院门外面,看看院门上的对子和福字,站在那里,好久都没出声。 有了这对子,这家家才像个过年的样子啊! “老年间的兴义,又都回来了!”姜姨感慨着进来,对姚远说,“我去弄炉子,下面给你吃。你吃了,拿两刀烧纸,骑自行车去烈士陵园,给你爸妈上上坟。” 姚远就犹豫着问:“人家那里让上坟吗?” 姜姨瞪眼说:“都许贴对子了,为啥就不许上坟?这些年活的,一点人味儿都没了。破四旧,总不能把人味儿给破没了吧?这该兴的,总是要兴回来!” 姚远吃过了饭,姜姨已经把上坟的东西准备好了。 饼干、蜜食、桃酥、还有姜姨自己炸的麻花。 那个时代,能在过年的时候,准备出这么四样点心来的,整个矿机也没有几家。 食用油凭票供应,谁舍得拿它炸东西呀?姜姨用的油,都是姚远从黑市上买来的。 平时,副食商店里供应的油是不到一块钱一斤,姚远买的却是五块多一斤,好处就是不用油票。 姚远有钱了,一次就买了二十斤,给了小慧她们三个一人一斤,剩下的就过年吃。所以,姜姨也舍得用油炸麻花了。 动乱之前的社会,做工人的还是比较富有的。 六一年之后的那几年,矿机工人过年,都是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就开始忙活,准备各种自做的点心,面鱼一类。 一来,是为了过年祭奠先人用,给灶王爷、财神诸路神仙上供,二来,就是为了过年大家吃些好的。 动乱之后,祭奠先人、供神仙都属于四旧,就不让搞了。加之生产力遭到破坏,物质匮乏,年也就越来越不像年了。 从今年开始,姜姨也开始忙活,不只炸了麻花,还炸了鸡、鱼、肉,还用面做了不少用模子压出来的小动物给摇摇吃。做小动物的面里,还放了糖。 用姜姨的话说:不过了,把好吃的过年都吃了! 姜姨给姚远弄了四样点心,又弄了四样小菜:一只炸鸡,一条炸鱼,四块炸豆腐,还有一碗炸肉。这些,也都是姜姨提前做好的。 上坟讲究神三鬼四,所以,上坟的供品,也得一式四样。 有了点心和菜,还差一样水果。只是,四样水果实在凑不起来。 这时候,市面上连苹果都不会有卖的。幸亏姚远在秋天苹果上市的时候,提前找了拉粪的刘二赶,到他们队上买了两大框苹果,存在厨房里,留着给大家吃。 姚远买苹果,当然主要是为了抗抗怀孕不缺营养。可也不能就抗抗一个人吃啊,就干脆买两筐,一百多斤回来,大家一起吃。 这个时候,家里能有储存下来的苹果,在矿机恐怕就只有姚远了。 要知道,苹果好的,能存住的,在公家的蔬菜公司是买不到的。 到蔬菜公司的苹果,让那些不管不顾的工人来回一搬运折腾,好的也满身是伤,买回来不赶紧吃,很快就开始腐烂。 姚远托刘二赶,到他们队上果园里买,冲着人情,队上还能挣个小钱,就仔细一些,摘下来轻拿轻放地装到垫了干草的筐里,就不会伤到苹果了。 那时候去队上买,也是五毛多一斤,比商店卖的还要贵,可是质量好,都是又大又甜,没有伤的。 在那个时代,大家一月才挣三四十块钱,谁舍得像姚远一样,花五十多块钱买这些不当饭吃的东西呢?干部家里都不舍得。 因此姜姨就想着,苹果在这年节的时候,也算个稀罕物,凑不齐四样水果,就拿四个苹果冒充吧。 于是,姚远上坟带的供物,就这么着凑齐了。 本来,上坟这事儿应该是抗抗也要跟着去的。抗抗怀着孩子呢,就只能姚远自己去了。 姜姨找了个厂里装工件的白皮木头箱子,把烧纸、香烛和食物都放进去,又找个碎花布的包袱皮蒙上箱口,用绳子扎紧,让姚远放到自行车后座上,用麻绳捆好,骑了去市里的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里,埋的多是在解放这座城市时牺牲的战士,家不在这里,过年家里人不会过来祭奠。更有许多的无名烈士,牺牲了连是谁都不知道,就更没有人来祭奠了。 但也有本地人因各种原因牺牲,埋在这里,家里有后人的,今年竟然也来祭奠烧纸,倒不止姚远一个人。 姚远在姚叔父母墓碑前面,把姜姨带来的东西都摆上,又点了四根杆香,拿了向着墓碑鞠躬,最后插在碑前的黄土里。 看看杆香着的差不多,就把烧纸拿出来,在坟前焚烧。 这些,都是姜姨教给他的程序,他和抗抗结婚那一年,也偷偷跟着姜姨做过的。 另外,他还带来了一瓶茅台酒,把酒倒在茶杯里,放在供品面前。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茅台酒才四块一瓶,可那时候要票,他也买不起。现在已经长到八块了,但不要票了。他一下就买了十瓶,准备在过年的时候,自己和姜姨喝两瓶,剩下的就藏起来,这东西将来值钱啊。 他还惦记着,只要以后有钱,就每年都买一些存着,这可是将来一要卖几千块甚至上万块的东西。 姚远觉得,今年这个年,是他穿越过来,最值得好好庆祝的一年了。 张顺才让他给整到疯人院里去了,他还押着张建军游了街,算是给姚叔父母报仇了。又让姚叔的父母提前得到平反,自问也对的起姚叔和他的父母了。 姜姨一家人,如果不是他回来,也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抗抗可能会一辈子在兵团回不来了,美美也不可能上大学,将来还要面临下岗。 靠自己的能力,把姜姨一家的命运改变了,他等于是替姚叔报恩了。 而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什么叫心地纯洁和善良,感受到了这个燃情时代人们才能拥有的激情。 这是他在现代这个冷漠社会,一切以金钱为主的时代,永远都无法感受到的。 并且,他得到了他在现代做梦都不敢想的,深爱着的姑娘,他知足了。 无论怎么想,姚远都觉得,无论是活着的人们,还是已经死去的姚叔父母,还是穿越过来的他,这个年都值得他们共同庆祝。 因此,他才要准本那些大菜,弄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杆香着完了,姚远也把烧纸都烧尽了。 倒了茶杯里的酒,重新把那些用来祭奠的食物放回木箱里,姚远在墓碑前面跪下来,恭恭敬敬给姚叔的父母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准备回去。 以后,只要他在这个世界里活着,每逢祭祀时令,他都得来给这对让他崇拜和尊敬的夫妻上坟,他是他们的儿子啊。 姚远回来的时候,抗抗还在屋里睡着。 其实,抗抗也睡不着,就是懒得起来,因为姚远没回来,没有人帮着她穿衣服。 可是,去年怀着摇摇的时候,她自己却可以起来,还得弄炉子做饭,伺候姚远呢! 看来,还是姜姨说的对,这女人啊,当真是不能无边无沿地宠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3.又庆余年(2) 姚远进屋,看见抗抗还在床上躺着,就二话不说,脱鞋上床,过去掀了被窝,把她给抱起来。 他怕抗抗挺着个大肚子,躺在床上的时间太久了,伤着腰。 姚远手刚放到她腰上,抗抗就“哎吆”一声。 他赶忙住了手问:“咋了?” 抗抗就怪他说:“你的手冰着我了!” 原来,屋里炉子烧的旺,十分暖和,抗抗在被子里只穿件小背心就可以了。姚远抱她,手就碰到她肌肤上。他刚从外面进来,外面冬天冷,手当然就凉了。 姚远就故意使坏,站在她身后,用腿夹紧抗抗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接着把手伸进抗抗背心里,在她胸脯上揉搓。 他边揉她嘴里边说着:“让你个小懒虫睡懒觉,不起来!” 抗抗被他的手冰着,一个劲大呼小叫。 正在这时候,只听的院门“哐当”响了一声,姚远怕是姜姨过来,赶紧住手,从床上下来了。 进来的却是姜美美,抱着摇摇。看见抗抗还在被窝里坐着,就嘲讽她说:“你可真行啊,我姐夫不回来,你就不起来是不是?还非得有人伺候着,替你穿衣裳,你才肯起来?” 抗抗就说:“我身子笨,你又不是看不见,让你帮我一把你都不肯!” 美美就问:“那你怀摇摇的时候呢,你是怎么起来的?” 美美刚才已经过来一趟了,看着抗抗在床上躺着,就要她起来。抗抗却要美美把她扶起来,说自己起不来。 美美这个气,她还没听说谁怀个孕就得让别人伺候着的呢!她就是不管她。 美美不管,抗抗就干脆闭上眼继续睡,怀了孩子本身就觉多,再睡一会儿估计大傻就回来了,那就有人管她了。 最终,抗抗把美美给气跑了。 姚远明明知道抗抗是耍赖,可也不能守着小姨子说她不对。美美最喜欢给她姐姐挑毛病了。 姚远就对美美说:“你姐怀摇摇的时候不容易,那时候腰就不好了。是我不让她一个人起来,怕她伤着腰。” 美美就看着姚远说:“你就瞎编吧,她生摇摇我又不是不在,她啥时候伤着腰啦?惯她就说惯她呗。”就看着怀里的摇摇说,“摇摇,羞羞你妈这个大懒虫!” 摇摇就伸出小手来,在自己的小脸蛋上来回刮着说:“羞,妈妈羞!” 抗抗看着摇摇,就咧开嘴笑了,把被窝掀开,伸出双手来说:“来,摇摇,妈妈抱,到妈妈被窝里来,我这儿暖和。” 姚远就说她:“赶紧穿衣裳,别冻着!” 守着美美,姚远也不好意思直接就给抗抗穿衣裳,就把她的棉袄拿过来,给她披上。 抗抗好像还真让姚远伺候惯了,就是不往棉袄袖子里伸手。姚远只好拿着她的手,给她放到袖子里,跟伺候摇摇差不多,把棉袄给她穿上,再给她扣上扣子。 美美看不下去,就对姚远说:“妈让我跟你说,今中午就吃你带着上坟的那些东西就行了,待会儿你从自行车上卸下来,搬到那边去。” 姚远给抗抗穿上棉袄,又给她拿过棉裤来。看架势,抗抗还是没有自己穿的意思。 姚远只好把她从被窝里弄出来,把棉裤往她的腿上套,边回答美美说:“我知道了,你姐起来我就过去。” 这时候,美美早看不下去,抱着摇摇走了。 姚远就说抗抗:“以后咱守着美美,别这么着成不成?” 抗抗说:“我就是故意气她。去年你装傻的时候,她说的啥你忘啦?她让我和你离婚,然后她和你结婚!有妹妹这么和姐姐说话的吗?” 姚远就明白了抗抗还为那句话生气,这是故意气美美。你看大傻待我多好,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就别再打歪主意了! 姚远就笑了说:“抗抗啊,那句话你理解错了。美美那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你呀。她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这么跟你说啊。” 抗抗才不相信,高了声说:“拉倒吧,她就没按好心!” 姚远就叹口气。抗抗心底虽然纯洁,同样也思维简单,稍高深一点的东西,她就懒得想了。 抗抗穿好了棉裤,就坐到床边上,等着姚远给她穿鞋。 这个时候,大家也只有棉鞋和布鞋好穿,一般人家穿不起皮鞋。抗抗不怀孩子,和姚远进城玩的时候,才舍得穿皮鞋。 不是她穿不起,而是一种自小养成的节约习惯。 姚远就给抗抗穿上袜子,再把布棉鞋给她穿上,系好鞋带。 边做这个的时候,就边说:“抗抗啊,要判断一个人对你是好是坏的时候,首先你就得站到他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心里要想着,如果我是他,我应该怎么做,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这叫换位思考,明白吗?” 抗抗坐在床沿上,看着姚远蹲在地上给她穿鞋,心里美美的。 听姚远和她说话,就撅着嘴说“不明白,我就知道,美美不该这么欺负我,老是看不起我。你都那样儿了,还和我抢你!” 姚远只好和她耐心解释“你是美美的亲姐姐呀,她怎么会和你抢呢?再说我当时就是个傻子,值得她和你抢吗?她当时误会了你说的话,以为你嫌弃我了,不想给我看病了。 美美从上高中开始,就一直跟着我学习,把我当她的亲哥哥。她对我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兄妹之间的感情啊。” 抗抗不信说“那她为什么和我抢你?那叫趁人之危!” 姚远只好再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咱比如说,你最亲的亲人得了病,眼看就要不行了,你救不救他?” 抗抗说“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我当然要救了。” 姚远说“这不就完了吗?美美也是这么想啊,她要救我。你当时那么说,她就以为你根本就不打算救我,就觉得你嫌弃我了,所以她才那么说。她的意思,不在于和我结婚上,而是要照顾我一辈子上,这是亲人才肯做的事情,这个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抗抗说“她凭什么给你当亲人啊,那我算什么啊?那还不是要和我抢吗?” 姚远就直拍自己的脑袋,半天才说“她就是误会你不想救我了,也因为你是她亲姐姐,她又想救我,就是因为这两个因素,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呀!她觉得,你不如她生存能力强,再有我拖累着,你可能熬不过去。你和我离婚了,她替你把这个担子担起来,既可以救我,又可以让你减轻负担熬过来。她这是要牺牲自己,解救咱们两个人啊,这个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抗抗就不说话,皱着眉琢磨姚远的话。 姚远就又开导她说“美美自小和你一起长大,你说,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呢,还是个只顾自己的坏孩子?” 抗抗想半天说“美美从小心眼儿倒是挺多的,但她没有坏心眼儿,真碰上事儿,她就不和我吵架了,还帮着我出主意。” 姚远说“这就对了。抗抗你也没有坏心眼儿。你就这么想,美美遇上大难处了,要活不下去了,你会怎么办呀?” 抗抗说“我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她了。” 姚远就再问“那,要是为救她,会牺牲你自己呢?” 抗抗想想说“那也得救!她是我亲妹妹呀。” 姚远说“这不就对了?她是你亲妹妹,她不就是和你想的一样,要牺牲自己来救你吗?” 抗抗就瞅着姚远,半天才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错怪美美啦?” 姚远就反问她说“你说呢?” 抗抗就不出声,好久叹一口气说“我以后再不和美美计较了。” 姚远就拍她头一下说“记住了,这就叫换位思考!” 抗抗心里的结这才算解开,换了笑容说“快中午了,咱们赶紧过去做饭吧,要不妈一会儿该过来了。” 姚远就把她扶起来。抗抗在前面挺着肚子慢慢走着,姚远就搬了那个上坟用的木头箱子,一起过姜姨那面去了。 姚远早就和大家说了,今年的年夜饭由他来做。一开始姜姨不同意,你从来没做过饭,你会做吗? 可姚远坚持要做,姜姨也拿他没办法。 姚远做事,向来都是有板有眼,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出手的。 他给抗抗做那个中山装用的模特,姜姨开始都没琢磨明白他干什么。可他做出来,就是一个标准的人上半身的样子,然后姜姨才明白他干什么用。 然后,抗抗的中山装做出来,就有了别人做不出来的形状,一下就火了。 他做那个土淋浴,也是这个样子。都是计划的详细到每一个细节,直到他弄好了,别人才看明白他的目的。 对付张顺才,那更是没得说。先让张顺才放弃追究抗抗,然后就让自己的口供作废,一环套一环,耍的张顺才团团转,最后还让他给吓疯了。 这么深远的计划,姜姨就更弄不明白了。 这种人,他说自己要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你敢说他不会做,弄不出来? 其实,姚远以前是培养干部,属于矿机的人才,住的宿舍是单身公寓,带着厨房。平时他也是自己做饭吃,和当时的对象就在单身公寓里做饭过日子,就差一场婚礼而已。 一般炒个菜,做个饭,姚远本来就会,而且手艺也不错,他只不过没做过大菜。 有那个菜谱,他潜心研究,把佐料比例都严格按照菜谱上说的准备好,又有过去做饭的经验,再说家里也不请别人,就他们几个,弄几个像样的大菜也就够了,应该没有问题。 大家晚上惦记着吃姚远做的大菜,中午也就是随便对付点,饿不着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4.又庆余年(3) 这一年临近过年的时候,村里零星的鞭炮声总是响个不停。 大概那个时代,孩子们没有多少可以娱乐的,而过年的时候放鞭炮,则是他们最大的乐趣了。 他们也不会像现代这般,把鞭炮成串地点来放。而是拆散开来,一个一个地放。 那时候,家里普遍不富裕,成串地放鞭炮,还是承受不起的。 孩子们买了鞭炮来,都是宝贝地不得了,拆开来,放在口袋里,一个一个地点了燃放着。 即便如此节约,也不见得够他们放到过年。往往是初一的时候高兴,头脑一热就放了个干净,到初二就得去人家门口上,捡拾大人们成串放过,没有响的了。 这样的经历,姚远小时候是有过的。现在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零星的,孩子们放鞭炮的声响,心里就不由生出许多的怀念来。 老天爷给他机会,又让他回到了这个时代,他是幸运的。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就密集起来,且有成串的鞭炮声不时夹杂期间。 那时候的除夕,没有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更没有电视。 一般人家里,吃个肉馅的饺子就不错,也不会有像姚远这样,准备丰盛的年夜大餐的。 所以,密集的鞭炮声会不间断的响过午夜,大人孩子们都会在屋外放烟花爆竹,共同守岁。 也就是在天开始慢慢黑下来的时候,姚远的大菜就开始了。 他事先在姜姨这边的炉子上,炖上一个铝锅,装了水的锅里,又放了一个带着盖的瓦罐。 瓦罐里,是早就收拾好的一只鸡,里面放了红枣、栗子和葱姜佐料。没有料酒,就用黄酒来替代。其余就是油盐酱醋糖了。 瓦罐带着盖,在水里煮着。这样,罐里面的味道就不会散失掉,味道就比直接用锅煮要好的多。 这叫黄焖栗子鸡,是他从买的菜谱里学到的。 姜姨家的炉子上炖着鸡,其余的菜,姚远就挪到自己家的炉子上来做。 他也和姜姨一样,做炸肉。但他做炸肉的办法,就和姜姨有区别了。 他把淀粉加上水,弄的跟稀饭糊涂差不多,再在里面打上两个抠了蛋黄的鸡蛋,利用鸡蛋清的黏合特性,让淀粉汁在事先用花椒水加盐泡好的猪肉上,薄薄地挂一层,然后把锅里的油加热到冒烟,再把挂了糊的肉放到热油里。 面糊遇到热油,四周立刻泛起油花。 不等彻底炸透,姚远就用笊篱把肉捞出来。待肉凉透了,再放到热油里炸一遍,这才控干净油装盘。装盘以后,撒上花椒粉,让美美端到姜姨那边。 姚远炸出来的炸肉,色泽鲜艳,外焦里嫩,且外面裹的那层面皮极薄,吃起来香脆可口。 姜姨做的炸肉就不行了,外面一层厚厚的面皮,跟面饼差不多了,里面的肉也失去了水分,吃着死硬。且没有花椒粉做最后一次调味,和姚远做的直接就没法比。 美美端了炸肉到这边来,姜姨搂着摇摇,已经坐在饭桌跟前等着了。抗抗肚子大,做马扎蜷肚子,只好搬把椅子坐在桌边。 姜姨瞪眼看着美美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就问:“这是啥?” 美美面无表情说:“炸肉。” 姜姨就嘟囔:“我炸的肉颜色是白的,大傻弄的咋是暗红的呢?” 就用手拿一块放到嘴里,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对抗抗说,“嗯,香,好吃!”就示意抗抗也尝一块。 抗抗也拿一小块放到嘴里,也立刻就说:“真的妈,他弄的比你弄的好吃。” 这时候,姜姨就又拿一块,塞摇摇嘴里去了,顺口说:“快,尝尝你爸爸炸的肉。这个大傻,你说他还有啥是不会的啊?这个比饭馆里的都好吃!” 摇摇小牙已经长齐了,很快就把炸肉吃完了,立刻就喊:“姥姥,我还要!” 姜姨就又拿一块给摇摇,自己也拿一块往嘴里放。 美美就不干了说:“这还没到开饭呢,你们就得给吃光了!”说完自己也拿一块放嘴里,然后才说,“姐夫说了,还有更好吃的在后面呢。你们现在吃饱了,待会儿更好的上来,吃不下了可别后悔!” 姚远的第二道大菜,是把煮熟的鸡蛋剥了皮,用小刀从当中割一道缝,然后把里面的蛋黄抠出来,填上调好的肉馅,再裹了糊在油锅里炸变色捞出来装盘。 这时候,把盘里的鸡蛋都切成四瓣,里面的肉馅也熟了。然后,就用炒勺放些油,再放糖炒色,最后淋到盘里的蛋上,再放些蒜黄,就完成了,叫虎皮蛋。 这道菜吃起来香甜可口,肉和蛋巧妙配合,口感绝佳,色香味俱全,又比刚才的炸肉好吃了。 这一次美美端过来,姜姨就没好意思动口,只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鸡蛋,给了摇摇。 美美再回来的时候,姚远已经开始做第三个菜了,水晶肘子。 这些菜,看着好看也好吃,其实烹饪方法并不难,关键在于时间和功夫。 炒菜的厨师就会知道,普普通通一个炒肉片,里面火候、佐料、翻炒均匀与否,都会影响菜的味道和色泽,等等炒菜技巧都会用到,也真正考验一个厨师的水平。 而这些大菜,只要掌握了方法,一般只要会做饭,都会弄个八九不离十。 姚远做年夜饭,要保证好吃,就不敢选择炒菜,他没厨师那个本事,只能选择这些功夫菜。 那时候人们肚子里普遍缺油水,反而更喜欢这些大鱼大肉。 姚远的第四个菜更简单,把鸡蛋放在大碗里,加少量水搅匀了放到锅里蒸。熟了以后直接不动,再用炒勺加油,加葱姜炒些肉沫,直接倒在盛着鸡蛋的大碗上面,撒上香菜就完成了。 这个叫芙蓉蛋。吃的时候把肉沫和下层的鸡蛋糕搅在一起,香而不腻,滑爽可口。 做了这四个菜,姚远就不做了。待会儿吃差不多了,他再过来做个糖醋鲤鱼。锅里还有蒸好的八宝甜饭,那边姜姨的炉子上还炖着一只鸡呢。一共四个大人一个孩子,这些就吃不了。 他先和美美出来,在自己的院子里挂了很长的一串鞭炮,让美美去喊她妈和姐姐一起过来,他要放鞭炮了。 过一会儿,美美就在那边院子里喊:“我们都害怕这个,不过去了,你自己放吧!” 姚远买的鞭炮,都是在自由市场上,农村人用报纸做的土鞭炮,放起来声音很大。 抗抗和美美都怕响,连姜姨这好热闹的都听不了这个动静,就先用手堵上摇摇的耳朵,对着门口喊:“赶紧放吧,我们在这边都能听见!”又让美美把门关了,怕吓着摇摇。 姚远连着放了三串土鞭炮,满院子里都被碎报纸铺成了一片白色,这才不放了。 美美听着他不放了,又跑过来和他一起,端了菜,锁了那边的门,都到姜姨这边来。 那个时候,逢年过节,农村里有许多过不下去的农民,跑到厂区来,趁着人们年节放松警惕,入室盗窃。所以,就算是一墙之隔,这边没人,也要把门锁好。 要不然,在这到处都响着鞭炮声的环境里,人家把你家大门拆了,你都不一定能听见。 姚远今年买了装苹果箱子大小的,整整一箱子鞭炮,还买了不少的烟花,就是想着在这个行将改变过去所有一切,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的年份里,好好庆贺一下。 因为从明年这个时候开始,三中全会就会召开,公开允许私营存在,他就可以放手发展自己的事业了。 今年就算开个好头,图个吉利吧。 他到姜姨这边的院子里,也放了三串土鞭炮,把地上弄了一地雪白的碎报纸。 姜姨和抗抗、美美还是把门关起来,等他放完了,才开门让他进屋。 屋里炉子上炖着的鸡已经飘出阵阵香气。 姚远过去,端了铝锅下来,用抹布垫着,把那个瓦罐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香就飘了出来,醉人心扉。 桌子上,美美已经打开了茅台,给姜姨和姚远都倒了一茶杯,她自己喝姚远用来做料酒的那瓶黄酒。抗抗带着孩子,只能喝白开水了。 姚远收拾好了炉子,坐下来端起酒杯,想着说点过年的吉祥话。 姜姨却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从瓦罐里夹一块鸡肉出来,自己咬一口尝尝,点着头说:“真香!”就把剩下的肉用嘴吹吹,塞到摇摇嘴里了,嘴里说着,“你这个大傻爸爸,真是做什么就像什么,快尝尝他做的鸡,我还头一回知道,这东西可以做这么香呢!” 美美就说她妈:“妈,你长点出息成不成啊?我们都端着杯子等着给你贺年呢!” 姜姨就看着美美,笑了说:“我这不是喂我的宝贝摇摇嘛!好了,大傻你要说啥就说吧。” 姚远让她一搅和,把想好的一大堆词儿又给忘了,只好现编词说:“我们祝妈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永远快乐,长命百岁!” 姜姨把自己的酒端起来,和大家碰一碰杯子,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 大家这才拿了筷子开吃。 摇摇面前放了一个小碗,姜姨把每一样菜都给摇摇放在小碗里,凉了就喂摇摇。摇摇却早已经小手伸到碗里,自己开始往嘴里填了。 大家吃一会儿,姚远就说:“妈,除夕了,你也跟我们说两句吧?” 大家就都看着姜姨。 姜姨放了筷子,搂着摇摇,就想着要说点啥?可是,想半天,竟然想不到要说啥好。 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眼泪就又下来了。 前年这个时候,姚远也是坐在炉子旁边那个位置上,低着头抠指甲,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把姜姨愁的,哪里还有心思过年啊! 去年这个时候,大傻不傻了,父母也平反了。可是,日子并不宽裕,买了高价粮,剩下那点钱给摇摇弄点好吃的,也就都花进去了,他们的日子依旧艰难,过年和平日里也没啥区别,就是多吃了一顿饺子。 如今,他们总算熬过来了! 想想以前那些苦难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姜姨心里翻江倒海,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这泪水里,有辛酸委屈,也有幸福甜蜜,止都止不住。 大家劝了半天,姜姨才总算不哭了,长长打了个唉声:“天爷呀,我们总算是熬过来,看见天亮了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5.又庆余年(4) 姜姨流半天泪,就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姜美美就埋怨她妈说:“你说你平时那个能说会道啊,就不见你有住嘴的时候。这到正事儿上了,让你说了你反倒不会说了,真是的。” 姜姨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嘿嘿两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多正词儿说啊?心里有就行了,大家喝酒吧。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喝茅台呢,这可是国宴上喝的。都是托你姐夫的福啊。要是没有大傻,咱们哪有这么多好东西吃?别说茅台,就是高粱烧咱也喝不上!” 姜美美就看着姚远说:“看着没?你让她说的时候她没词儿了,你不让她说了,她的嘴就又住不下了。” 姚远陪着姜姨喝一口酒,把茶杯子放下,就对美美说:“美美,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美美看着他问:“啥故事啊?” 姚远就严肃了说:“在大海上,有一艘轮船沉了,水手长带着几个水手,坐上一艘逃生艇跑了出来。可是,那艘小艇上,只有很少的一桶淡水。而这大海上,四周没有陆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救。 水手长有一把手枪,他就把那一小桶淡水看管起来,每天只给大家分一点喝,维持着每一个人的生命。 水就是大海上人的生命啊!大家渴的要死。可是,水手长拿着手枪,看着那一小桶水,不许任何人多喝一点。谁过来抢水,他就会把谁打死! 后来,水手长不行了,临死的时候,他把手枪交给一个水手,让他像自己一样看着那桶水,每天按定量分给大家一点。 水手长看着水的时候,那个水手也想从水手长手里抢水喝。可是,水手长死了,轮到他了,他却和水手长一样,用自己的生命死死看着那桶水,防止别人抢夺…… 后来,这个水手也死去了,又换了另一个水手来看守,严格执行着水手长临死时候的嘱托…… 他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地把水手长的责任继承下去,看守着那桶生命之水,直到大多数人得救。” 美美没听明白姚远的意思,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姚远就说:“你姐说过,妈就像抱窝的老母鸡一样,扎煞着两只翅膀,保护着她的孩子们不受欺负。 在我眼里,妈不仅像老母鸡,更像那些看护着唯一的生命之水,在得救之前不会枯竭的,每一个牺牲了的水手一样,用生命在保护着我们的安全。 如果把咱们这个家比作那艘逃生的小艇,妈就是那个看守着生命之水的水手。 尽管,有时候不被大家理解,有时候还会让大家觉得她不近人情。可是,妈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自己身上!没有妈的坚持,就没有我们的现在! 妈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自己最大的爱心,在呵护着我们成长啊!她需要承受比我们更多的责任和苦难,才能让我们好好地活着! 美美,你不在妈的位置上,就像你不是那个看守着淡水的水手一样,是理解不了看守淡水的水手,身上的责任和压力的。所以,你也理解不了妈心里有多么的苦! 妈就像那些看守淡水的水手一样,经历了我们不用经历的责任,也经历了我们不用经历的苦难! 所以,我们现在好了,妈心里感慨那些责任和苦难,才会说不出话来。 我装傻的时候,没有妈,我们一家人就熬不过来! 妈知道我是装傻的时候,为什么会打我一个耳光?因为妈委屈呀!她的委屈只有她心里知道! 所以,我不会怪妈,妈打我打的对! 我这样说,美美,你能明白了吗?” 美美的大眼睛里,已经水汪汪的了。 她用手背擦擦眼睛,用力冲姚远点点头,端起自己的酒杯来,冲她妈举着说:“妈,这个家,你最难,也最辛苦,我还整天气你。闺女不懂事,妈你别和我一般见识。从今以后,我再不会气你了。妈,我敬你一杯,愿你健康长寿,永远快乐!” 说罢,竟把那一茶杯黄酒都喝了。 美美终于开始懂事了。 姜姨就又哭了,赶紧用手擦擦到了腮上的泪说:“没你姐夫说的那么严重。你们都是妈的孩子,妈不护着你们,护着谁呀?妈才不傻,从来也没和你们真生气过。要和你们真生气,妈早气死啦!” 姜姨还是端起茶杯来,喝一口酒。这回喝的多了,就呛着了,一个劲咳嗽。 美美就跑过去给她捶背,抗抗就给她夹一口菜放到嘴里,往下压一压酒气。 摇摇在姜姨怀里,仰起小脸看着姜姨,一会儿就说:“姥姥哭,姥姥不听话,羞羞!” 姜姨就抚摸着她的头说:“瞎说!姥姥才不哭,姥姥这是高兴的,不是哭,知道不?” 这句话倒是没错。 姜姨性格倔强,越是困难的时候,她越不会哭。只有高兴的时候,她才把那些苦难时候攒起来的眼泪,一并流出来。 过一会儿,抗抗就把自己跟前的水杯端起来,问她妈说:“妈,你还能喝吗?” 姜姨说:“这还没喝一杯呢,才哪儿到哪儿啊?这么好的酒,我今天怎么着也得喝两杯!” 抗抗就端着酒杯说:“妈,我也敬你一杯。大傻说的对,没有妈呵护着我们,我们没有今天。小时候不懂事,老是惹你生气。现在知道了,心里就觉得亏欠着你。妈,以后我们都不惹你生气了。” 姜姨就端起茶杯来说:“抗抗啊,其实你自从嫁给大傻,我就知道你懂事了。你和大傻能在一起,是妈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你自己选择不去上学,选择要孩子,这就对了,这就说明你是大人了,妈也就放心了。” 这回,姜姨没有哭,而是慢慢地喝一口酒,就把杯子放下了。 姜姨的这句话,倒是一下子就提醒了姚远。他愣愣地看着抗抗,半天才说:“抗抗,原来是你自己搞鬼!” 抗抗就咧着嘴傻笑:“我都孩子妈了,还上什么大学呀?会养孩子洗衣服就行啦,你还想指望我干啥呀?我上大学,我的活你替我干呀?” 姚远就认真说:“我不是跟你都说好了吗,你不用操心这个,这些我都有办法了?” 抗抗就不高兴说:“你有什么办法,生孩子你会吗?” 姚远就直拍脑袋,半天说:“那,你不想上大学,你和我商量啊,你也不用背着我想办法啊?” 抗抗说:“我跟你商量啥啊?你看看你那股热情劲儿,比我还上心呢,商量的通吗?你也不怕你媳妇上了大学,让别人给拐跑了,还真是个大傻子!” 姜姨“哈”地一声就笑了。 姚远就又拍脑袋说:“我还真是个傻子。这个事儿如果仔细想的话,也就是只有你才有机会干,我竟然没想到!”看看抗抗的肚子,然后就一脸无奈说,“不上就不上吧,只要你高兴就行。” 美美就看看她妈说:“妈,虽然刚才说,我不惹你生气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你一句,你就是有偏有向!” 姜姨就瞪眼看着美美问:“我又咋了,我咋就有偏有向啦?” 美美就说:“你把傻哥给抗抗了,不是有偏有向啊?那将来,你准备给找我找个啥样的啊,总不能比傻哥差吧?” 姜姨就愣了。 是啊,按说美美比抗抗可好多了。抗抗有大傻了,可她上哪儿给美美淘换个和大傻一模一样的呢? 抗抗就说话了:“你看着你傻哥好,现在就领走,别没事儿干挤兑咱妈玩儿!” 美美就冲着抗抗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真领走了,你不后悔?” 抗抗就昂昂头说:“肯定不后悔!我姜抗抗生的一表人才,还怕没人要?切!” 姚远就不干了说:“我说你们姐俩说啥呢?我是东西呀,还是小猫小狗啊,还任你们领走?不像话!” 姜姨却犯愁了,跟姚远说:“大傻啊,你说美美这个事儿,咱们该咋办啊?你觉着厂里这些年青的孩子,谁才能配的上咱美美啊?” 姚远就说:“妈,现在美美还不算大。” 话还没说完,姜姨就打断他说:“咋就不算大?抗抗这么大都怀了摇摇了!” 这一下美美就不干了,冲她妈喊着说:“我这开个玩笑,你当什么真啊?真是的,以后不许管我的事!” 得,才说不惹她妈生气,这一会儿工夫,就全都给忘脑袋后面去了。 一家人就在这种吵吵闹闹和对往事的回忆里,吃的差不多了。 反正摇摇是吃饱了,姜姨再喂她,她就一个劲儿摇头,死活不张嘴了。 姚远就说:“咱们去院子里放花去!”就对摇摇说,“放花,好看,不响,摇摇要不要看?” 摇摇就从姜姨怀里挣出来,跑到姚远怀里去,喊着说:“放花,好看,我要放花!” 姚远也买了一大纸箱子烟花。这时候,大家吃差不多了,就都到院子里,看姚远在院子当中的空地上放花。 那时候的烟花,还没有现在这些品种,只有放在地上往上喷的,和在地上旋转的这两种,再就是那种钻天猴了。 即便如此,大家也好多年没放过烟花了。 烟花燃起来,喷出的火焰照亮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院子里所有人的脸庞。而所有人的脸庞上,都带上了幸福的笑容。 姚远放了几个烟花,就把剩下的拿给美美,让美美放。这个不响,美美敢放。 然后,他就去自己那边,捅开炉子,放上油锅,把那条准备好的鲤鱼炸了,做糖醋鲤鱼。 待大家在那边热闹够了,他的鲤鱼和甜饭也都端到这边来了。大家再次返回屋里,吃甜饭和鲤鱼。 这是姜姨家第一次吃菜不用就着馒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6.经营之道与自由市场 那时候物质匮乏,除夕家里只吃菜就能吃饱,不用就着馒头一起吃的,是极少数的。 所以,除夕大家干脆不炒菜,或者只给男人们做两个菜下酒,其余就都包了饺子吃饺子了。 吃了饭收拾了,姚远把已经睡着的摇摇放到姜姨里屋的炕上。姜姨就让抗抗上炕看着摇摇,一起在炕上躺着。 抗抗身子笨,不能累着她。姜姨则和美美在外屋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包明天早上吃的饺子。 而姚远,则按照姜姨的吩咐,在自己那边院子里摆上供桌香烛,把做菜时留出来的每一样菜都放到供桌上,在香炉里点上香,一直要到午夜时分,姜姨过来烧纸,这个仪式才算结束。 这是祭奠先人还是供俸神仙,姚远就闹不清楚了。 但是,从这一年开始,大家就可以公开地烧香、烧纸祭奠先人或者神仙,再没有人来干预了。 过年之后,抗抗的身子愈发笨重,姚远就把主要精力用在了照顾抗抗上。 抗抗怀着摇摇的时候,他在装傻,让抗抗吃了许多苦。他就想着这一次补回来,不求立功受奖,但求让自己的爱人在怀孩子的日子里,过得尽量舒服一些。 小慧和翠霞、翠凤,过了正月才会回来,她们回来之后,姚远还是要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的地下加工厂。 年前的时候,他推出了带拉链的涤纶布做的茄克装,这个原本在七十年代末才流行起来的时装样板。 这时候,恐怕只有大城市里有少量穿的,在矿机方圆百里以内,绝对属于他独有的。 但这个样板推出来的有点早了,大家还都穿着蓝黑灰绿的中山装呢,因此销路并不好。 不好就不好,他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个款式早晚要流行起来,现在就当是提早宣传了。 让大家都知道,他这里有这个样式,等流行起来的时候,知道来找他做就行了。 不过,布拉吉和套裙已经开始流行了,小慧她们回来,专门做这个就足够了。 内衣方面,除了他独一无二的胸衣,女式内裤,过年之后,他还准备推出一款男式内裤。 就是同样用有松紧弹性的布料,做紧身的内裤,同时在前面加两个开褄,做出一个类似小兜兜的形状来,也就是现在男式内裤那个样子。 那时候男人们穿的内裤,就是缩小版的大裤衩,穿在里面是很不舒服的。而且,布料没弹性,穿一段时间就松松垮垮了,夏天穿的少,特容易走光。 去年夏天,姜姨去自由市场上买猪肉,卖猪肉的那位外面穿个大裤衩,就因为内裤太松,把那玩意儿也放到柜台上一起卖了。 无异,姚远推出的这一款内裤,必将会成为畅销货。 他利用现代统筹管理的知识,把每天的销售数量和委托代工数量,都做了精心安排,就是永远保持供不应求的状态,控制着地下加工厂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个知识,是在日后的企业管理,特别是中小企业管理当中,经常运用到的。 中小企业为了利润,往往是拼命接单,而毫无计划,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生产加工能力。 造成的结果,就是所有产品都不能按时交货,逼的业务员除了撒谎骗顾客,没有任何办法。最终,把业务员都培养成了瞪眼说瞎话的撒谎高手。 而企业内部,也不得不施展腾挪大法,拆了东墙补西墙。哪个客户要的急了,对付不过去了,就先给哪个客户发货。 盲目加速生产的同时,企业内部也就自然忽略了对质量的严格要求。 好多企业最后做死,不是产品不好,也不是没有技术和能力,而是这样毫无规划地接单,拼命加速地生产,焦头烂额地撒谎。 最终的后果就是,交货期上失去信誉,质量上彻底让客户失望。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被同行所取代,自己把自己做死了。 而如果运用科学统筹的办法,内部生产上做详细的规划,严格控制产量和质量,外部销售上对客户进行优选,留下信誉好、付款及时的优质客户,其实一点都不少挣钱,还可以保证产品质量,不会走到自己把自己作死那一步。。 姚远曾经对这种乱象进行过深入分析和研究,科学统筹的方法,当然也就掌握的十分熟练。 他根据数据和客户信息反馈,来管理他的地下加工厂,控制住数量和质量,就轻松避免了扩大影响,也保证了自己的高质量和信誉。 在这个时代,国营商店的营业员还对顾客爱理不搭的时候,他这里已经引入现代化管理,拿顾客当上帝了,他的生意就永远不会不好。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统计数据,注意顾客反馈,其余则都交给小慧来安排。 这样,就算是小慧她们回来,他也会有时间来照顾抗抗。 抗抗的身子越来越笨,从年前就懒得去二村的公共澡堂洗澡了。 矿机一万多人,就那么一个澡堂,其每天的客流量就可想而知了。 那个时代,冬天谁家都没有洗澡的条件,都得到公共澡堂洗澡。 这还幸亏是厂里有的单位有澡堂,要不然,公共澡堂里恐怕就挤不下这么多人了。 姚远也担心抗抗去公共澡堂给挤着,或者人多一慌,不小心摔一跤。抗抗不愿意去,不去就不去吧。 可是,不去洗澡,时间长了,抗抗自己也受不了。 带着孩子身体消耗大,从体内散发的汗水也就多,身上的味道也就相对浓烈了。 抗抗本来就爱干净,不洗澡她自己也难受,浑身发痒,就容易发脾气了。 尽管有姚远亦步亦趋地伺候着,可越伺候脾气越大,到最后连姜姨都有点怕抗抗了。她带着孩子,姜姨也不敢招惹她啊。 姜姨就偷偷嘟囔,你怀着摇摇的时候,还得伺候着大傻,咋没见你这么娇贵?那时候你也就吃碗鸡蛋面就是好东西了。这下好,鸡蛋面你都不爱吃了,天天苹果、核桃、奶粉,还有阿胶泡着,你还好意思发脾气?都是大傻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等你生完了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姨嘟囔也只能偷偷嘟囔,不敢让抗抗听见。要不然抗抗和她回嘴,她就更生气。 实在忍不住,就把姚远叫过去,劈头盖脸熊他一顿。 你把你媳妇都惯成娘娘了,我这日子还怎么过?我告诉你,再不好好管教你媳妇,以后你们就别上我这边来! 我自小活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个气呢!这下好,老了老了,倒让自己闺女给骑到脑袋顶上来了! 姚远只能陪着笑脸,挨姜姨一顿骂,让她出了气散伙。 咋办呢,得让抗抗洗上澡啊? 忙活完了年,姚远就骑上自行车,去城里逛游去了。 现在,小飞轮的二八自行车已经在市场上遍地都是,也再不要工业票。不像原先那样是紧俏货,来了就给有关系的抢没了,一般人就是有钱,买都买不到。 姚远给美美买了一辆二八飞轮。美美上班骑小飞轮,就不和姚远抢他这辆大金鹿了。 现在的城里,已经明显和过去有了区别了。 首先,城里的国营商店,卖的东西多了。什么水果、茶叶、糖果,还有各式各样布料。过去只有过年才见到的稀罕物,已经应有尽有了。 还有服装和鞋子,也增加了许多过去没有见过的样式,还不时开个交流会,引的四里八乡的人们都跑到城里,挤得人山人海,那叫一个热闹。 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街道边上,经常有郊区的农村人,挑了农村里出产的土产,在路边贩卖。 这要搁在过去,早就让工人巡逻队给抓到联合办公室,土产没收,人不挨揍就不错了。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工人巡逻队了,只有市场管理员或者警察,有时候会过来干预,不准占道经营。也不没收东西,只是把你赶走就算了。 还有,就是多了一个旧货市场。人们家里用不着的东西,都会拿到那里去,互相交换,或者等待买主。 当然,也有梁上君子一类,不知从哪儿偷来些生活用品,自行车配件一类的东西,偷偷跑到这里销赃。 原先这种地方,被称作鬼市,在市郊结合部。晚上交易,天亮就都散了。现在,则是大白天公开买卖了。 有了这个交易市场,姚远就不时过来。他主要是想淘换点日后值钱的东西。比如银元、明清花瓶、香炉、茶具、漆具一类古董。 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时候的古董并不值钱,一对明代彩釉瓶,十块钱就可以买到,这放二十年之后,最少值个几万块。 姚远是现代人,当然知道日后什么东西金贵了。 有闲钱的时候,他就经常过来,淘弄一些他觉得将来要值大钱的玩艺儿,弄回家里藏起来。 万一将来做大的时候缺钱呢?这个就有用处了。 可是今天,他不是来找古董的。 年前的时候,他去这个市场,走过一条胡同的时候,好像模糊记得,那家人的院子门开着。 当然,这时候的市里,楼房也是不多的。大多数地方,还是古时候的明清建筑。 小巷的地是青砖铺的,中间一户人家,有着那种带翘檐顶子的双扇黑漆大门,大门上带着铁门环。这应该是过去一家富户的住宅。 进了大门,是一个挺宽的走廊。走廊一边,放着一个掉了漆,颜色有些泛白的大浴盆。 那时候,抗抗洗澡还愿意去公共澡堂,他就没往买这个浴盆上想。 这时候,抗抗懒得去澡堂了,他就想到这个大浴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7.老太太讹人 当初第一眼看到那个大浴盆的时候,姚远是没想到自己将来会用到这东西的。 他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觉得这个浴盆,应该是民国年间的东西。这个时代的东西不值钱。 就是不知道做浴盆的木头是什么料的?如果是金丝楠木一类的东西,倒是可以当破烂从主人那里给弄来,留着升值。 他不懂木材,只知道以后的老家俱一类,因为木材珍稀而变作无价之宝,他也就心里想一下算完。 现在,抗抗要洗澡,他就想到那个见过的木浴盆和它的实用价值了。 这浴盆应该是早年间富人家的小姐太太们用的,足够一个大人进去,在里面泡澡。 到了那条小巷子的时候,姚远就下了自行车,推着往往前走,一路四下里巴瞧,找那个黑漆大门。 他原先只是望了一眼,具体位置他也记不住了。 还真是不错,走到小巷中间的时候,他还真看到了那个大门,而且大门还开着,大木浴盆也依旧摆在那里。 他把自行车支在大门一边的院墙边上,径直进了那个大门。 门里过了走廊就是一个四合院,住着三户人家。 四合院两边房子的走道里,分别加了隔墙。 估计过去这个四合院,只是这大户人家的一个院子,四周也属于他的,因为那窄隔墙是红砖垒的,与青砖盖的房子明显不同。 院内北屋有个小脚老太太,坐在房檐下晒太阳。 姚远就走过去,跟那个老太太打招呼说:“大娘,我问个事儿啊,门口那个木头盆,是您家的吧?” 老太太抬起头来看看他问:“你是谁呀,问这个干啥?” 姚远就解释说:“是这样大娘。我是矿机的工人,家里孩子多,都挺淘气的,这冬天里带着去澡堂洗澡不方便。我就想呢,弄个大盆,让他们在家里洗。我这不到处找这种大盆没找着有卖的,路过这个街,就看见您这里有这么个物件了,我就想问问您,这东西您卖不卖?” 老太太就说:“那个东西都放了十几年了,早不能用了,你买回去也不能使。” 姚远说:“刚才呀,我进来的时候,也看过那个木盆了,木头还挺好的,就是中间俩铁箍锈坏了。我买回去,换俩铁箍,没准儿就能使呢?” 老太太就瞅一眼姚远说:“这样啊,那你给五十块钱吧。” 姚远的眼睛就瞪大了:“啥?这么一堆烂木头,您要五十块钱?您这不是讹人吗?” 老太太看着姚远急赤白咧的样子,就笑了,不紧不慢说:“知道这木盆的来历吗?这可是当年住在这里的四太太,花二十块大洋,从城北教堂那里的洋牧师手里买回来的,是老物件。这老物件儿啊,会越来越值钱的!” 嘿,这老太太也知道老物件儿值钱了? 姚远就跟她对合说:“老物件儿值什么钱呀?破四旧您忘了?您这是封建思想残余,要受批判的!” 老太太就咧嘴一笑说:“你呀,不用糊弄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大米饭多。这世道啊,眼看着就变,太平盛世就要来了。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小伙子,这个你不明白了吧?” 嘿,这老太太,这都老的成精了都! 姚远眼珠一转就说:“那句话说的是啊,古董。知道啥叫古董啊,大娘?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才叫古董呢!您这个,您刚才不也说了吗?是从洋人手里买的东西。大娘您想啊,这洋人的东西是外国货,它能算古董吗?” 老太太看着姚远,就有些迷糊了。是啊,洋人的东西,应该算不上古董了。 姚远看出老太太犹豫来了,就说:“大娘啊,这个您不懂。古董是年岁越老越值钱,您这东西呀,是越老越不值钱了。您想啊,越老,木头越烂,还值什么钱啊?不信您找个收破烂的来问问,他要能给您一块钱,我就算您对,这东西啊,我也不要了。” 看着老太太快给他说信了,他就又说:“这样吧,我呢,是真需要这么个东西,我给您五块钱,您把它给我,怎么样?” 对这老太太,姚远没犯防备,从第一句话就开始露怯,把自己急需这个东西给说出来了。 老太太活那么大岁数,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值钱你还肯出五块钱? 老太太摇了摇头,半天说:“你想要,最少得拿二十块钱。要不,你就走吧。我也不差这三块五块的,放在那里,就算烂了也没啥可惜的。” 姚远见没说动老太太,就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来说:“那您就等着这个东西变柴禾吧。” 走到门口,老太太也没有拦他。 他只好自己站下,回过头来问老太太:“我再给你添五块,十块,怎么样?” 老太太说:“最低十五,你不要散伙!” 十五块钱,快,我就不过去吃了,饿一顿又饿不死。” 听这口气,抗抗准是又和她妈拌嘴了。 姚远就问:“又和妈吵架了?” 抗抗就撅着嘴说:“我后背痒的受不了,就让小慧帮我挠几下。妈过来叫吃饭,正好看见了,就说我是地主家的大少奶奶,还得专门雇个人给挠痒痒。我是真够不着才让小慧过来帮我的,又不是故意自己不挠!我就分辩了几句,妈一摔门子就走了。我过去吃饭,她又问你去哪儿了?我哪儿知道你去哪儿啦?她就又嫌我发脾气,我根本就没发脾气!” 姚远就笑,然后哄着说:“抗抗,你最近吧,说话有点冲。我知道你肯定自己没感觉出来,我也知道你肯定没发脾气,是妈误会了。待会儿我去跟妈解释,没事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8.调戏小姨子 抗抗觉得,姚远刚才那句话是说她不对,就觉着姚远冤枉她了,气的冲他喊着说:“我啥时候说话冲啦?啊,你还要让我当哑巴,直接不让我说话啦?我原来说话就是这样,声音高我也没办法!我又没有文化,又没资格上大学,你看不惯拉倒,找大学生去!” 抗抗又开始不讲理,姚远干脆就不和她说下去了。 他就指着自行车后架上那个浴盆说:“看看,这是啥?” 抗抗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看着浴盆,半天没弄明白是干什么使的。 也难怪,浴盆这东西,南方天气暖和,用的比较多。北方寒冷,在那个大家普遍贫穷的特殊年代,家里地方不大,放不开这东西,基本没有用这个的。 抗抗长这么大,也从来没去过南方,更没有见过这东西。 那时候穷人家里的孩子,谁家见过这玩意儿啊? 抗抗就问:“这个干啥使啊?” 姚远就埋怨说:“你怎么那么笨呢?”看抗抗又要瞪眼,就赶紧解释,“你看啊,咱把它弄到屋里,把里面倒上热水,把你放进去,你说,这个干啥使?” 抗抗知道这东西干啥用了。她的大傻对她好的就没的挑,知道她没法洗澡,身上痒的厉害。原来这几天他就是给她弄这个去了。 她就咧着嘴笑,然后说:“姚大傻,你是不是惦记着把我煮了吃肉啊?” 姚远知道抗抗明白了,就说:“猜对了,你细皮嫩肉的,煮了吃一定很香!” 抗抗就举起拳头来打他一下,接着就犯愁说:“这东西要装好多水呢,为洗个澡,你得来回的挑好几担,那不成了累你了吗?不划算。” 姚远不在乎说:“没事儿,你男人我有的是力气,挑这点水还能累着啊?” 抗抗就看着他,眼里全变成温柔了,问他说:“你这几天去城里,就是为了这个啊?” 姚远说:“是啊。你为啥好发脾气了呢?就是因为妊娠期间皮肤过紧,再不洗澡,就会发痒。一发痒,再加上怀着孩子,本来心情就容易烦躁,所以才容易发脾气,对不对?这回咱有这个了,你就可以随时洗澡了,身上就不会发痒了不是?” 抗抗就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说:“公共澡堂那个地太滑了,又那么多人。年前我最后一次去,要不是美美一把抓住我,我就真摔了。我是真害怕,不敢去了,不是故意不去的。” 姚远就说:“知道,知道。过年我不是忙着别的吗?没功夫琢磨这个。这下,咱们不就解决了?” 抗抗就有些担心说:“要是让妈看见了,她会不会又得骂我少奶奶啊?” 姚远就拍拍抗抗的头说:“不怕,有我呢。” 这时候,就听着隔墙那边姜姨的动静了:“你们俩在那边嘀咕什么呢?抗抗你是不是又跟大傻告我的状呢?” 姚远就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抗抗不要出声。 抗抗吐吐舌头,没有出声。 姚远就对着隔墙喊:“你说什么呢妈?抗抗是你闺女,她跟你告我的状还差不多。我啊,买了个好东西,今晚上就能用上,可好啦,正和抗抗说这个呢!” 这一回,就轮到姜姨好奇了,屁颠儿屁颠儿就从那边跑这边来了。 澡堂子里的女浴室是没有大池子的,只有淋浴,这主要还是考虑女性的生理特点。 但是,泡澡的确是一种享受,这个却是不分男女的。 有了这个大浴盆,姜姨、抗抗和美美就都可以泡澡了。 那个浴盆里还有一圈连在盆壁上的小木板,人可以坐在里面,设计的十分合理。 可是,姜姨立刻就想到,这个东西需要不少的水,而且,把水加热了要烧不少的煤。 她过来,看到那个大浴盆,没有像抗抗一样不认得,却摇摇头说:“这个只抗抗用就行了,我不用。” 姚远就问:“为啥呀妈?你年纪大了,泡泡澡可以增加血液循环,身上啦,腰腿啦,关节呀什么的,你不老说到处疼吗?泡泡澡,身上哪儿疼的地方,可以缓解疼痛,还有治愈作用呢!” 姜姨就说::“我再不知道泡澡有好处!可是,这东西得费水,烧煤!” 姚远就笑了说:“你女婿我这把子力气,一天挑个十担二十担的水,还能累着啊?再说这玩意儿也用不了几担水。煤才几块钱一吨,咱现在这个条件,用多少用不起呀?” 姜姨主要还是不愿意让姚远为了她,多费那么多力气,就一直坚持着不用。 不过,大家把注意力和话题放到这个东西上,姜姨就把和抗抗吵架这事儿给忘了。这顿午饭,大家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也就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 吃过饭,姚远就先去村里的自来水头那里挑水。 那个浴盆估计能装两担水,但不能装满,要不然人进去,水就溢出来了。所以,也就能装一担多点。 原先姚叔父母在的时候,家里就有一对水梢,加上姜姨家里的,姚远就挑两担水回来。 他直接把一只水梢放到炉子上加热,另一只放到里屋的暖气包上腾着。另外一担水放到一边等着洗澡的时候兑水用。 一个多小时,炉子上的那只水梢里的水开始冒泡。姚远把它提下来,也放到暖气包上保着温,然后再放一梢冷水上去。 下午三点半,姚远就有了两梢热水和一梢温水了。 然后,他把那个大浴盆弄到外屋来,把热水都倒进去,再加那梢冷水。兑的水温差不多,就让抗抗去床上被窝里把衣服脱了,自己过去,把她抱进浴盆里。 那浴盆足够宽大,抗抗坐在里面,把身子都泡进热气腾腾的水里,一点都不挤。开始抗抗还嫌水热,一个劲要姚远给她加凉水。 姚远过去泡过澡堂里的大池子,知道人刚进去,都会感觉热。 其实,那只是人的皮肤温度过低的错觉。 他就不搭理抗抗,按着她的肩膀不许她出来。 过一会儿,抗抗果然不叫了,坐在里面,一副享受的样子。 抗抗泡美了,旁边还站着个免费搓澡工。搓完了身上的灰,又给她打遍肥皂,最后用暖气包上那桶温水给她冲洗干净。 还是和夏天洗澡一样,抗抗只闭着眼什么都不用管,身上就干净了。 姚远动作麻利,把抗抗身子擦干净了,再赶紧抱回到床上,掀开被子,抗抗就钻到被窝里享受去了,当真就成了大少奶奶。 即便过去富人家的大少奶奶,恐怕也没有抗抗现在这般享受。真正的大少奶奶洗澡,哪有这么膀大腰圆的壮汉伺候,抱着来回跑,还能给搓澡?就算有,大少爷也不干呢,那头上还不绿了吗? 抗抗洗了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来,身上果然就不痒了,也不发脾气了。有这么超高规格的待遇,再发脾气,那不成不识抬举,找挨打了吗? 抗抗睡觉的时候,姚远就把那个浴盆的水倒掉,放到院子里,然后再去挑水。 姜姨肯定是不好意思让女婿伺候着洗澡了。晚上吃了饭,姚远就把浴盆搬姜姨屋里去了,然后让美美把在他屋里热好的水都提到姜姨屋里去。 姚远都把一切准备好了,不洗热水就白瞎了。姜姨也在自己屋里,美美地泡了个澡。 还别说,这泡澡的滋味啊,比用淋浴洗澡可美多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感觉! 美美在一边,看着她妈泡美了,她妈洗完了,就跑姚远这边来,跟他嚷着她也要泡澡。 姚远说:“你泡澡自己挑水自己热,我伺候咱妈行,凭什么伺候你呀?” 美美就撅着嘴不高兴说:“那你咋伺候抗抗呢?再说你装傻的时候,我还替你瞒着抗抗和咱妈,我还给你洗脚呢!这时候让你帮我干这么点事儿你都不肯,忘恩负义,哼!姚大傻我告诉你,你别不拿我这个小姨子当咸菜,你不怕我给你捣乱你就等着!” 姚远也知道美美心眼儿多,真要给他使坏他防不胜防,就嘿嘿一笑说:“美美,你是小姨子,不是媳妇。让我像伺候抗抗一样,跟抱孩子似的,抱进去,亲自下手给你洗,洗完了再抱出来,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美美就恼羞成怒急了骂:“姚大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敢调戏我,我跟我妈说去!” 姚远就赶紧拦着她,哄着说:“我这不和你开玩笑嘛,咱们这么好,没外人的时候,开个玩笑你也当真啊?今天太晚了,明天我给你弄好水,你回来吃了饭再泡澡,成了吧?” 美美这才高兴了。 有了这个浴盆,抗抗小福享的,天天咧着嘴傻乐,再不发脾气了。姚远这夹板气也总算受到头了。 出了正月,小慧她们回来,姚远已经把男式内裤的样板弄好了,小慧就按着姚远的指导,带着那姊妹俩先做几个不同大小的样品。 把那些碎布拼接成样品的时候,连小慧的脸都红了,那姐俩直接就把脸给捂上了。这直接就是一个男人腰臀部的模样嘛! 姚远就说小慧,说小慧的同时,也是说给那姊妹俩听:“这有啥好害臊的?这叫符合男性特征!都在城里呆几年了,起码从穿戴上,已经完全是城里人的样子了,还这么封建!我告诉你,将来市面上所有的男式内裤都是这个样子,都会在商店里摆着,你还得为这个不逛商店了? 你们女人知道穿我设计的内裤舒服,再不肯穿过去的大裤衩了,我们男人就不愿意舒服啦,真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19.又是个闺女 姚远搞的这个男式内裤,果然就如他预料的那样,销路很好,连样品都剩不下。 小慧她们第一天才做了几件,就被过来拿衣服的矿机女人们都给买走了。 工厂的女工们没有那么封建。活不多的时候,女人们凑在一起闲的无聊,那是什么事都敢干,连没结婚的大小伙子的裤子都敢扒! 女工们当然也希望自己的男人穿的有感觉,相中了这款新内裤,希望自己的男人能穿上。 那就不讲什么规矩,谁抢到算谁的,根本就不会像小慧她们那样害羞。这对她们很正常,没有什么害羞可言。 男式内裤卖的非常快,小慧她们是做不过来的,最终也得包出去,归那些地下加工厂的代工们做。 姚远每扩大一个品种,有地下工厂支持,收入自然就会又上一个台阶,抗抗就想要什么有什么了。 姜姨早就看出来了,姚远给她的钱只是他收入的一部分。但一月给她三百多,在那个时代,大家每月才四十多块钱的工资,这也算是巨款。 她攒钱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手里有余钱,心里就不慌,哪天需要钱了,孩子们没有的时候,她就会拿出来救急了。 城里有了自由市场,姚远又有了钱,抗抗怀着孩子,想吃什么有什么,和当初怀摇摇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次,抗抗觉得肚子疼的时候,是半夜里,姚远拉灯起来看,下面已经见红了。 于是,一家人又忙碌起来,赶紧往矿机医院送。 抗抗这次是二胎,生产很顺利,刚刚天亮就生了,又是个女孩。 抗抗躺在产床上,知道是个女孩的时候,叹了口气。 姜姨就劝她说:“不用着急,你还年轻,身体又好,过两年咱再生。咱们现在的条件,养个十个八个的都没有问题!” 到了病房重新安顿下,抗抗就又叹气说:“妈,我随你,再生,恐怕还是个闺女!” 姜姨说:“闺女就闺女,是闺女咱就再生,早晚生出儿子来算完!” 这时候,姚远从产房拿了抗抗的衣服来,恰巧听见了,就插话说:“我就喜欢闺女,小子我还不要呢!” 姜姨听见就笑了。这个大傻,最会哄他媳妇了。反正抗抗长的结实,这身子骨,生个七个八个的不成问题。 抗抗和美美小的时候,姜姨的身子骨也跟抗抗似的一般结实,可是,那时候穷,孩子多了养不起。 姜姨见过厂里孩子多的工人家庭,那日子过的实在稀黄。她怕亏着抗抗和美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再要孩子的。 如今,大傻能挣这么多钱,要多少孩子不成啊?所以,姜姨也就不着急,不在乎抗抗生的是闺女了。 姜姨回家弄饭去了,姚远就坐在抗抗头边上。襁褓里的孩子,还没有睁眼。 抗抗就有些歉疚说:“又是个女孩。” 姚远就冲她笑,然后说:“女孩好,我喜欢女孩。” 抗抗脸上有些失落,最后还是说:“咱们过两年再生,早晚会有男孩的。” 姚远就严肃了脸色,摇摇头说:“抗抗,咱就这俩丫头了,再不要了。在我心里,我真是喜欢女孩的,不骗你。” 抗抗就瞪着眼睛看着姚远,问他说:“为啥啊?咱现在有条件,多养几个没问题的。” 姚远依旧严肃着摇摇头说:“抗抗,孩子生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再说,将来孩子不在多,而是在于我们怎么教育。把孩子教育好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会成为人才。说心里话,男孩和女孩,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咱们将来,专心把这俩丫头培养成才,让她们生活的幸福快乐,也就足够了。” 抗抗不明白为啥孩子生多了对自己身体不好。但看姚远的脸色,她知道,姚远是认真说的。 她就侧过身来,看着姚远问:“不生了,你们姚家不就绝后了?” 姚远就笑了说:“天下姓姚的多了去了,又不是咱们一家。就像你们姜家,你们都是女孩,这天下姜姓不也没绝嘛。你是现代青年,怎么能有这些封建思想呢?妈的话,能听的听,不对的我们不反驳,但我们可以不听,知道不?” 抗抗就咧开嘴笑,接着说:“妈刚才还说啦,必须接着生,直到有个男孩才算完呢!” 姚远说:“她说接着生就行啦?我们不配合她,她还能把我们怎么着啊?她有俩外孙女看了,还嫌不累是咋的?咱们这回呀,直接给她来个雷打不动。孔子都说啦,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无怨。咱们孝敬她,尊着她,但也可以不听她的。不和她回嘴,阳奉阴违还不行啊?” 说着话,偶一低头,却见抗抗已经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虽说二胎容易生,抗抗也是很辛苦,不累是假的。 不过,姚远一高兴说的这些东西,就算抗抗醒着,也不见得完全听明白。 美美到医院的时候,抗抗还在睡着。 姚远看见美美提了送饭的篮子进来,就冲她笑笑说:“美美,辛苦你了!” 美美就撇撇嘴说:“少说客气话吧,比上一回生摇摇的时候你装傻,我们好受多了。”就走过去,把篮子放在床头橱上,看抗抗枕边上的孩子。 看一会儿美美就问姚远:“起名字了吗?” 姚远就摇头皱眉说:“总得和摇摇对应起来吧?摇摇叫姚瑶,是个重叠音,这孩子该叫啥呢?” 美美说:“这回你知道不好起啦,当初你为啥非给摇摇起那么个名字呢?” 姚远顺口说:“她不是生在地震前一天嘛,就是为了纪念这个地震,当时也没想别的。谁知道抗抗还要再生一个啊?” 美美就皱眉说:“不对呀,你给摇摇起名字的时候还没地震呢!你咋知道要地震的?” 姚远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不过他现在锻炼的,撒这种谎已经可以信手拈来了,对付美美这小丫头,基本不用考虑。 听美美这么问,他就说:“那时候咱们不在防震嘛。我又在装傻,不能多说话,怕说多了露馅。你姐逼着我给孩子起名字,可不就摇摇最合适了?” 美美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姚远早就经历过这个时代了。听他这么解释,也就相信了。 接着她就问他:“那这一个,你打算叫啥啊?” 姚远就一个劲拍脑袋:“是啊,叫啥啊?新时代来了,人们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将来咱们国家肯定会迎来一个人口高峰期。按理说,最好是起个字数多的名字,才不容易重名。四个字不是咱的习惯,那也应该是三个字。可摇摇是两个字,还是重叠的,这个可咋整啊?” 这时候,就听睡着觉的抗抗说话了:“这个就叫姚媛,小名叫媛媛。” 抗抗刚睡醒,又是躺着,发音不准,“姚媛”听着就像是“姚远”。 “啥?”姚远吓的高叫一声,心说你咋知道我本来就叫姚远的?抗抗不可能知道他前世的名字啊? 抗抗也奇怪,睁开眼来问:“谁踩你尾巴了,这么大声干啥?看吓着我们媛媛。” 美美就看抗抗问:“姐,你醒啦?”接着就说,“嗯,姚媛,媛媛,这个名字好。” 姚远这才听过来,原来是二声的媛,不是三声的远。 就听抗抗说:“老大的名字是你姐夫起的,将来呀,你姐夫就向着摇摇。媛媛的名字是我起的,将来我就向着媛媛。省得跟咱们姐俩似的,你老是说妈有偏有向!” 美美就笑了说:“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小时候啊,妈就是向着你,爸怕妈,不敢说话,我吃亏吃大了!姐夫就跟咱爸怕咱妈一样怕你,将来你们家老小有你护着,就不会跟我一样吃亏了。” 抗抗这次生媛媛,已经和上一次生摇摇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姚远用不着装傻,没有对地震的恐慌,更没有外面张顺才那股危险势力的威胁。 大家心里充满的,都是喜悦。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有钱了,抗抗想吃什么,姚远就能想方设法给她弄回来。 因此,抗抗每天在病床上坐着,就净琢磨什么好吃了。 鸡?吃腻啦,看见就恶心! 她就拽着姚远的胳膊晃:“求求你,跟妈说,别让她给我送鸡汤了好不好?我真的吃不下啦!” 姚远就一个劲皱眉,问她说:“那你想吃什么呀?” 抗抗想半天说:“我想吃咸菜。蔬菜公司有卖辣疙瘩咸菜的,你去买一个回来,切成丝,再放点香油,放点葱丝儿,可好吃啦。” 姚远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行,绝对不行。妈说啦,喂奶的时候不能吃太咸的东西,要不然孩子会上火。别说咸菜,菜咸了都不行!你死心吧,啊?” 抗抗就撅着嘴,在床上想半天,忽然就对他说:“我想吃鱼。要不,你去城里看看,哪里有卖鱼的,弄一条回来,让妈给我熬汤喝?” 姚远说:“那也行。可得等着妈中午送饭过来,你得先把妈送的鸡汤喝了,让妈看着你,我下午去给你弄鱼。” 抗抗就咧着嘴说:“你饶了我吧,我实在喝不下去啦!要不,你去弄点盐来,偷偷放一点进去?妈弄的鸡汤,一点盐味儿都没有,怎么喝啊?” 姚远就吓唬她:“你听不听话?不听话,下午我就不去给你买鱼!” 抗抗就低着头,抬着眼皮瞅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姚远权当没看见,抱着媛媛逗着玩。 病房里四个床位呢,小夫妻俩这个样子,把别人给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一个三十几岁的产妇就想,你看看人家大傻媳妇,这个福享的,连鸡汤都喝够了。我特么生仨儿子了,连鸡汤啥味儿还不知道呢! 得亏抗抗没生出儿子来,要不然还不得让大傻当祖宗供着? 得亏老娘我生的都是儿子,要跟抗抗一样,都是闺女,我还不直接就掉到地上,没人管了啊! 想想,差点把自己给委屈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20.真心话良心话 一个星期以后,抗抗出院了。 这一回从医院回家,姜姨和美美都没有跟着,只姚远一个推着她。可抗抗心里,比上回生摇摇的时候,不知高兴了多少。 她在自行车后座上,不时就逗一下媛媛,媛媛咧着嘴乐,她也跟着傻乐,自己都能乐出声来。 姚远回过头来,看着抗抗傻乐,他也跟着乐。 抗抗就说:“你傻笑啥啊?” 姚远也不说话,回过头去,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他心里明白,抗抗此刻是快乐的和无忧无虑的,这就够了。 回到家以后,抗抗在屋里坐月子,姚远就去土产公司买了一根长橡皮管子来。 抗抗不知道他买这么长根橡皮管子干啥?却看见他把橡皮管子接到他原先做的那个土淋浴的出口上,把屋顶上油桶里晒热的水引到家里来,放到了那个大浴盆里。 现在,已经是一九七八年的六月了,天气热起来,他那个土淋浴又可以晒热水了。 这样,抗抗坐月子的时候也可以洗澡,还能给媛媛和摇摇洗澡了。 抗抗心里就充满了温暖。 她的大傻,所有的主意都在心里,而这所有的主意,就是为了她和孩子,过的更舒适,更幸福。 尽管,他这样一心一意只为这个家忙碌,被美美看不起,动不动就骂他是利己主义者,可他不在乎。 这个世界,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不错,爱党爱国有你们就行了,跟我没关系。 有这样一个深爱着她,对她这么好的男人,抗抗的日子就过的甜蜜而安逸。 抗抗也深爱着姚远,这种互相的深爱,就让两个人可以互相谅解,互相亲近,把两个人的心紧紧连在一起,小日子就充满了幸福。 到这一年的冬天,马副县长调到市里来了,任市革委会副主任,主抓经济恢复。 姚远知道了,就带着抗抗和孩子,去城里看望他。 姚远和抗抗去的时候,是空着手去的。 马副县长调到市里来,就把电话打到矿机张代表那里去了,让姚远带着家人来他家吃饭。 他刚过来,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来矿机看姚远。 马副县长一再要张代表叮嘱姚远,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来他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带任何东西,就是带了他也不要,也得原样再带回去。 那时候的干部,还遵循着部队上的纪律,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姚远就算是老师长的儿子,现在也是百姓。是百姓,就只有马副县长给姚远东西的份儿,没有姚远给马副县长礼物这一说,这个违反纪律。 姚远听着张代表转述马副县长的话,心里波澜起伏,叹息许久。 他和抗抗带着孩子,果真就空手去了马副县长在城里的新家。 马副县长的家人抗抗都见过了,马夫人看着摇摇和媛媛,爱的不得了,恨不得就要抗抗留下来不走了,让她多看几天孩子。 她的俩孩子都是男孩,一个在上初中,一个上高中。运动结束以后,两口子都忙工作,再没时间要孩子。而马夫人却格外喜欢女孩子,要不是自己孩子大了,她都想拿自己的小子跟抗抗换闺女呢。这俩小闺女,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太可爱了! 马副县长却没忘了姜姨,问姚远,为啥姜姨没跟着来? 姜姨到这年的年底就满五十周岁,按矿机的制度,就可以退休了。 按照惯例,这年下半年,姜姨的档案关系,就转到矿机的离退办,可以不上班拿工资,直到正式退休手续办下来。 所以,抗抗生媛媛的时候,姜姨已经不用上班,在家里了。 这也是那时候工人们的福利,的确是农村人想都不敢想的。 可就算姜姨不上班,姚远也不能带着丈母娘来马副县长家里串亲戚呀。 他就对马副县长编谎说:“我妈家里事儿多,离不开。她让我带话,要我好好谢谢马叔当年对她和抗抗的照顾,说有空的时候,就过来看马叔和婶子。” 马副县长就点头说:“跟你岳母说,咱们就是一家人,说感谢的话就见外了。她把你照顾这么好,又把这么漂亮的女儿给你当媳妇,我更应该感谢她! 我不能去看她,主要是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她如果有空,就来城里,到我们家来。 我们在这里也没朋友,更没有亲戚,她就是我们的亲戚,愿意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来了我就欢迎,就跟来自己家一样嘛!” 姚远把马副县长这句话带给姜姨的时候,姜姨就愣怔好久。 最后,姜姨才深深叹息一声说:“这是当年的子弟兵,又回来了呀!” 姜姨听了马副县长的话,为何会如此感慨?这个姚远也弄不明白。 姜姨看他一脸疑惑,就叹息一声说:“这个马副县长啊,不愧是给你爸爸当过警卫员,这个作风,就跟你爸爸一模一样啊! 你爸当年当厂长,就是这个样子,从来都没让我感觉到他是大官。 咱们住着邻居,有时候你们家里你妈做好吃的,他就隔着隔墙喊,二媳妇,带着你老头和你那俩丫头,过来吃好吃的!我那口子面皮薄,不好意思过去,抗抗和美美就都早早跑过去了。” 姚远更不明白了,姚叔他爸为啥叫姜姨“二媳妇”呢? 姜姨就笑了说:“我叫刘淑芬,你妈叫廖淑芬,我们俩名儿一样。你爸比你幽默,可会逗乐呢!我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就管我叫二媳妇了,然后他就叫你妈大媳妇。你妈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你爸在我心里呀,就是个大哥哥,很会关心人。我从来就没想过,他是个大官儿。” 说起这些的时候,姜姨眼里就有了光芒,陷入了深深地回忆里。 她说:“那时候啊,我们过的就跟一家人一样,经常在一个桌上吃饭。多数时候,是在你们家吃。你爸妈工资高,你家好东西多啊。抗抗爸还经常和你爸喝两盅。都是军人出身,有的是话题聊。就是张顺才家,也经常在你们家吃。 有时候啊,抗抗爸倔,认死理儿,喝了酒还能和你爸争个面红耳赤。第二天醒了酒,他才想起来你爸是师长、厂长,回头去跟他认错。 你爸就说,认啥错啊,你哪儿错啦?真理都是争论出来的。老姜你要这样,就不像个志愿军战士,我就再不和你喝酒了! 张顺才鬼,知道讨好你爸,你爸不喜欢他。可是,也从来没亏待过他。你们家有好吃的,他就是不过来吃,你爸都会打发你妈给他送过去。 后来,他那么对待你爸,心里要不愧疚才怪!他后来疯了,说对不起你爸你妈,那才是真心话,良心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21.人民勤务员 从姜姨的叙述里,姚远才知道,姜姨原来姓刘,叫刘淑芬。 姜姨是特别喜欢回忆过去的,从姚叔的父亲,就讲到了解放前。 解放前,他们家是堡垒户,家里经常住着我们的干部和士兵。那些官兵,对年纪大的,都是大娘,大爷的称呼,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就是嫂子、大姐,小妹妹,亲切的就跟一家人一样。 临走,缸里给你挑满水,帮你捡柴禾,把柴禾垛给你收拾的整整齐齐。院子里、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不会留下。 老百姓想念他们,愿意跟他们一条心,把性命豁出去来保护他们。 这样的军队,这样的鱼水之情,这样的子弟兵,要是不打胜仗,不把一个贫穷落后的旧中国改造成新中国,那才是怪事! 姚远听着,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首进行曲: ……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是啊,只有他们,才能背负起民族的希望!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工农子弟,是真正人民的武装!也只有拥有坚定信念的他们,才可以从无畏惧,绝不屈服,才可以奋不顾身,英勇战斗! 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道路怎样艰难,见过他们,认识他们的人民,都会永远记住他们,永远怀念他们,永远坚定不移地跟着他们的步伐,奋勇前进!因为,人民信任他们,他们就是人民的子弟,人民的勤务员! 马副县长生活一直朴素,在县里穿戴不讲究,身上的涤卡中山装都发白了,跟地里的农民穿的,没有太大区别。 在他家里吃饭的时候,姚远就夸抗抗手艺好,做的套装比市面上卖的还要好看。 他就对马副县长说:“马叔你现在可不比在县里,不用讲究。你现在是市里的二把手,多少得讲究一些。再穿的跟老农民一样,人家要笑话的。” 马副县长就摆摆手说:“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当摆设。咱们建国都快三十年了,还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这心里呀,不是滋味!我现在,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当三天用,赶紧把过去耽误的时间给补回来呀! 我不这样去工作,咋对得起那些为了新中国牺牲的战友?有时候做梦,就会梦见他们问我说,老马,咱们的国家富强了吗,咱们的人民过上好日子了没有?咱们为之奋斗的主义,实现了没有? 唉,没法回答呀!我都感觉,不把工作做好了,我没脸下去见他们,更没脸见你爸,对不起他那些年对我的教导啊! 老百姓都穿不上好衣裳,我凭什么穿好衣裳,有什么资格穿好衣裳?对得起当年那些用小米窝头,把咱送上现在这个位置的老百姓吗?” 姚远就劝他说:“可你现在也算大领导,总得差不多吧?不能损坏咱当干部的形象吧?” 马副县长就说:“啥叫领导?咱们的领导不是官老爷父母官,人民才是咱们的衣食父母,领导就是人民的勤务员!衣食父母过不上好日子,我还穿的衣着光鲜的,好意思吗?我又不是来给大家当猴耍的,我是来干实事儿的!干部干部,先干一步!工作还没干好,先讲究吃穿,这个可不是咱们的工作作风,这才是损坏干部形象呢!” 姚远终于明白,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心里的意志和立场是如何的坚定,对原则和概念的把握,那是深入灵魂深处的! 姚叔的父亲如此,这位马副县长,也是如此! 这,绝对不是张顺才那样的人可以理解和做到的。 他不由就在心里感叹,如果没有那场运动,这些真正的革命者都活着,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把自己坚定的信念和理想,一代代传承下去,那么,未来的中国,会是什么样子?他还会去做利己主义者吗? 姚远没有劝动马副县长做新衣裳,却说动了马夫人。有了马夫人从当中做主,马副县长终于松口了。 在姚远和抗抗保证,必须按给别人做衣服一样,要正常收费的前提下,马副县长终于同意,给自己做一身新衣裳。 马副县长又想了想,要求姚远把给他做衣裳买布料的发票,还有其他材料的发票,都得给他拿过来,这样才肯让抗抗做。 姚远答应了,又趁机要给马婶儿和孩子们也做身新衣裳。 马夫人只同意给她也做一身。他们从那个全市最穷的县里过来,和这边的人相比,穿着上的确是有点过于寒酸了。 但她不同意给孩子做。孩子也要从小学会艰苦朴素,不能忘本,穿大人倒下来的衣裳就行了。 马副县长夫妻都是从艰苦年代里走过来的,都受过部队严格的教育,知道艰苦朴素对孩子未来成长的重要性。 给马夫人做衣裳,同样也要发票,同样也得付钱。这是马副县长再三强调的。 姚远当然只能答应这个条件,吃了饭,就让抗抗给夫妻两人量尺寸,商量服装的颜色和样式。 当然,他有办法把做衣服的价格压的很低很低。因为这夫妻两人在做衣裳方面不是内行,不知道需要多少布料和辅助材料,才能把他们的衣服做出来,这就足可以让姚远拿来利用了。 姚远给他们做衣裳,就是单纯为感谢他们的恩情,还真没想其他的。 这时候,他就考虑着,不能用最好的布料来给他们做衣裳,那样就违背了马叔的原则和立场,但必须要把衣裳做的最合身,最漂亮。 原来,他是打算用最好的料子给他们全家都做一身衣裳,来感激马副县长对他和抗抗以及姜姨的照顾的。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感到,自己的这个主意很蠢,有些后悔了。 这是他考虑到自己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的时候,心里突然想到的。 他这次来马副县长这里,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要告诉马副县长,他打算在城里租间铺子,正式开始自己的服装事业了。 马副县长是主管经济的,他的意见,对姚远来说,至关重要。 马副县长处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当然知道的要比姚远一个小老百姓多的多。 听了这个想法,马副县长就说:“大厦,你这个主意不错,很好,我支持!你放心去干就行了,不要有什么顾虑。” 有马副县长这句话,姚远就放心了。这说明虽然那个重要的会议还没召开,但会议里的精神,马副县长已经知道,并且是赞成的。 要干成一件事情,不仅要有好的政策,同时也必须有这些管理者对政策的领会、理解和支持。 当时的时代,如马副县长这般,完全理解并支持私人单干的干部,其实还不是很多。 有马副县长这个表态,姚远就敢放开手脚去干了。 但马副县长接着就说:“大厦啊,你不想借你爹妈的光,一心要自己干事业,我已经听说了。不愧是老师长的儿,没给他丢脸,我也很欣慰!可是,自己干归自己干,还是要遵纪守法,也必须按时纳税。在这方面,我不会照顾你,一样会公事公办,你明白吗?” 姚远就说:“你放心马叔,我不会给你,更不会给我爸妈丢脸!” 马副县长就点点头说:“嗯,这个我相信你。但是,遇到什么困难,比如说有人故意刁难你,给你搞破坏,你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解决。” 姚远其实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就点头答应了。 可接着,马副县长就说出一番话来,让姚远不得不认真去对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22.心有余悸 最后,马副县长语重心长地对姚远说:“大厦啊,你是姚虎的儿子,革命军人的后代。我不仅希望你能做成大事,还希望你把你爹妈的思想继承下来。 你妈妈家里是江南富商,可以说几辈子都吃穿不愁。可是,她毅然抛去这些荣华富贵,甘愿贫穷,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你只有像她那样,才能对得起她啊! 你得记住,你爸妈奋斗一生,从来都没为自己考虑过。他们为的,是这个国家的富强,和这个民族的富强。 因此,我也希望你,不要只是顾自己的小家。你有好主意,有好办法,让自己先富起来,这个不违反政策,而且是将来政策要提倡的。 可是,你也要记住,一个人富了,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只有这个国家富了,民族富了,才会符合你爸妈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你要学会关心别人,像你爸妈那样,把国家和民族时刻放在心上。自己富了,要带着大家一起富,这才是咱们奋斗的目标,明白吗?” 姚远的脸色就严肃了。 的确,像他过去那样,只惦记着自己富了,让抗抗和姜姨都过上好日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这些利己主义的思想,在马副县长这里,竟然显得那么卑鄙和渺小。而且,马副县长竟可以一眼就看透他的心思,一针见血地给他指出来! 这个时代的干部,竟然这么厉害!姚远面对马副县长,都感觉到后背有些微微发凉了。 他如果当真按照自己的心思做下去,就当真对不起马副县长对他的关心,更对不起姚叔的父母这一代革命者。 他想了许久才说:“马叔,你这些话,我会永远记住,记一辈子。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富起来。我会慢慢去摸索办法。 但是,我答应你,绝对不做任何一件对不住父母的事情,请马叔放心!” 姚远要在城里开裁缝铺这个事,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抗抗也是第一次听他说。 守着马副县长一家人,抗抗不好说什么,两个人回来的路上,抗抗就不高兴了。 “你要去城里开铺子,怎么不和我说?”抗抗就问他。 姚远就回答她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忘了?我们要把这个服装加工做成一个事业,成立服装公司,你将来要当公司老板啊?我们如果只在矿机那个小地方发展,肯定不行,我们得出来,得进城,这是必须的。” 抗抗就急了,在大街上就冲他喊:“可是,你没告诉我现在就进城,也没告诉我要把铺子开到城里来!我们是公有制,咱们私营小打小闹,够吃够喝就行啦,我已经很满意啦,你干嘛非得把动静搞大?这万一以后政策变了,我们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你想没想过这个啊?” 姚远抱着摇摇呢,媛媛半岁了,抗抗抱着。 姚远就说:“你别喊啊,抗抗,这在大街上呢!刚才你没听马叔说吗,咱们做的是好事,咱要带着大家都富裕嘛,连国家都是支持咱们的。” 抗抗也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但她可不认可姚远的观点,这简直就是在作死!她一个人抱着媛媛,气哼哼地往车站走,姚远只好和摇摇在后面跟着她。 他们是趁礼拜天马副县长休息,上午去的他们家,中午在那儿吃的饭,下午坐公交车回来。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抗抗直接没回自己家,抱着媛媛就去她妈家了。 这时候,小慧已经帮着姜姨把饭做好了,把她和翠霞姊妹的饭端到自己东屋那边,又回来,帮着姜姨收拾。 现在,美美已经是小件车间的生产调度了,车间里事情多,按点回来的时候很少。 就是回来了,也是一脑袋官司,得想很多事情,基本不会帮着她妈做饭。 姜姨在家里歇着了,除了带着摇摇和媛媛出去串门闲聊,也就是在家做饭了。 家里吃饭的人口多,到做饭的时候,一般小慧就会过来,帮着姜姨,把大部分活都揽过来自己干。 有时候活不多,翠霞姊妹也会过来一起动手,倒是累不着姜姨。 小慧才把饭菜都摆上桌,抗抗就进来了。 小慧已经看出抗抗脸沉着,不高兴来了。心里还纳闷儿,他们不是去马副县长家里了吗,抗抗咋不高兴,受委屈了? 小慧还不敢直接问,就打招呼说:“抗抗姐,你回来了,姚大哥和摇摇呢?” 话音刚落,姚远已经抱着摇摇进院门了。 抗抗把媛媛放到里屋炕上,回答小慧说:“你姚大哥又想出新点子来啦,这个姚大傻,他就是不想安生过日子,不折腾他心里就不好受!” 姜姨听见了就问:“咋啦,大傻又干啥事儿啦?” 抗抗边给媛媛脱外面的棉外套边说:“他要进城去开裁缝铺!连商量都不和我们商量,他和马叔说,我这才知道!” 这时候,姚远正好进来。摇摇从姚远身上下来,叫小慧一声“慧儿阿姨”,就冲她姥姥去了。 摇摇已经两岁半了,说话渐渐增多,可以说简单的句子,走路也很稳当了。 姜姨坐在外屋椅子上,一把搂着摇摇,摸着脑袋说:“我看看我的乖摇摇,这一天不见,姥姥就想你了。呀,这小脸咋都冻红了,你的围巾呢?你这个傻爸爸,就不知道给你把脸裹上围巾啊?” 姚远把围巾揣自己棉大衣兜里了,姜姨这么一说,他这才想起来,光顾着和抗抗对付了,忘拿出来给摇摇围上了。 姜姨看他这时候把围巾掏出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还真是个大傻,这都到家了,你拿出来管啥用?” 姚远拿着围巾,就知道傻笑了。 姜姨就问:“抗抗说你要去城里开裁缝铺,真的假的?” 姚远刚要回答,小慧就先说话了:“姜姨你们吃饭,我先过去了。” 说话要走,姚远又把她给叫住了:“小慧你先留一下,因为这事儿将来要牵扯到你。” 小慧只好在门边站下了。姚远指指一边的马扎,小慧就坐到马扎上去了。 姚远也找个马扎坐下,这才对姜姨说:“妈,我不光是去开裁缝铺,我是要在城里先找个店铺,卖咱们自己做的衣裳。 咱们在矿机这个地方,想发展起来,实在太慢了,必须得进城里去,到人多的地方去发展,才能多挣钱,把咱们的事业干起来。 先做裁缝铺,慢慢积累资金。等条件成熟了,就开咱们自己的专卖店。再往后,咱们还要注册自己的服装品牌,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抗抗牌。” 姜姨皱着眉头,愣是没听明白姚远说的是什么,不由问:“啥卖店?” 抗抗给媛媛脱了外面的衣裳,抱着媛媛从里屋出来,就插嘴说:“他要当资本家,大老板!” 姜姨就看着姚远,半天才问:“大傻啊,你不是又要变傻吧,你可别吓唬我!” 姚远说:“妈,你这都什么呀?我这跟你说正事儿呢!我问过马叔了,现在呀,政策允许咱私人干事业了,我就是想把咱的事业做大!” 就跟姜姨讲解专卖店是怎么回事,注册公司和商标又是怎么回事。 说半天,姜姨总算明白了,黑着脸说:“你别说了,我知道了。就是刚解放的时候,城里街上那些店铺东家呗,那时候政策也允许。可是,说不允许,戴上高帽子就变坏蛋了,最后财物归了公家不说,小命都保不住!” 姜姨经历过公私合营,也经历过****,更经历过后来的这场运动。 经历过的人,如果说不谈虎色变,那是假的。 别说姜姨,就是抗抗这么大的,听说要搞私营,也是惴惴不安。她当过红w兵,也经历过那种人山人海的大批判啊。 抗抗做点小买卖,那是回城以后,找不到工作,迫不得已。毕竟,她不属于正常的招工回城。 就算在她的买卖最红火的时候,她还是惦记着想进厂当工人,因为那才是那个时代最正当最光荣的职业。自己做买卖,无论挣多少钱,都不怎么光彩。那个时代,不是讲究金钱的时代。 只是姚远不让她去,她没有办法。大事上,抗抗必须听姚远的,发脾气都没有用。 可要把这个小私营变成大私营,还想当什么资本家,大老板,这个抗抗想都不敢想。平时开玩笑在下面说说行,真干绝对不行! 因为在那个时代,可是讲究出身讲究了二三十年。在抗抗看来,资本家也好,地主也好,这是最反动的出身,这直接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不但自己会掉脑袋,就是子孙后代,都会被深深拖累,一辈子因为出身问题,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抗抗都这么看了,姜姨就更不用说了。 马副县长支持也不行!真碰上运动,他恐怕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能顾得上你?你爸那么大的官,连市长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后来怎么着了,你不知道啊? 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一旦成为资本家后代,或者成为地主的遗留小崽子,这种所谓的黑五类,会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原则上讲,你就不是人了,谁都可以羞辱你,斗争你。你就是一只过街老鼠,甚至你还不如老鼠。 老鼠有死去的权力,你没有。你死去,就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就是畏罪自杀,凡是和你有这样或那样关系的人,都会跟着你倒霉,甚至会变为和你一样的人,没有任何权利、人格和尊严。 所以,为不牵累其他人,你不能死,不敢死,不能跑也不敢跑。 你只有一个选择:屈辱地,在所有人虎视眈眈之下,在打倒在地并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之下,接受人民群众的监督改造,就这样活着,只能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这是最负责任的选择,也是最勇敢地选择和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