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仙》 1.出逃 杏花偷春意,暖意熏人醉。霞光似情谊,客风犹玉碎。 “哥哥。” 许宣转头,看到自己的胞妹许婷立在门口的一株杏花树下,对着他慢条斯理地笑着,一双好看的杏眼弯弯,里面全是甜意。 彼时正是早春,日光不烈,多许时候皆如花瓣一般轻柔。许婷不知已在树下等了多久,抬头唤他时头上随着动作簌簌地掉下三四片花瓣。许宣没忍住,上前拍了几记,才把幼妹发鬓上的落花打落了个遍,他舒了心,许婷却是不乐意地皱起了鼻子 “哥哥,你都把我好不容易理好的型理乱了你要怎么赔我” “赔你眼馋了快一个春的桃花烙饼可好” 许宣笑着扯了扯许婷的脸,等着她带笑说好,却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妹妹的回应。他奇怪地抓住许婷的肩膀摇了摇,入手冰凉,胞妹身体发冷,僵硬挺直。许宣一怔,忽然地一阵凉意从脚底嗖地窜到了天灵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窝在他身前的许婷忽然又抬起了头。 “哥哥,快逃。” 许婷此时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皱紧着眉头,像是在忍痛,唇角有红色一缕一缕地溢出来。她猛地抓住了许宣的手,力气大到许宣觉得发痛,眼神却是温柔地像一片云。许宣被她往着相反的方向一推,彻底离了她的怀抱 “哥哥快逃不要管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了” “娉卿” 高呼一声后,许婷消失了,许宣拽着手中薄被,瞪着眼睛在原地憷坐良久,才回过神打量起了四周。这是他和许婷临时投宿的客栈,许婷和凌流的房间一左一右就在他旁边。他是许宣,从京城出逃的许宣。 闭目把许婷的名字念了两三遍,许宣还是没有办法定下心神。方才的梦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刺激,短时间内怎样都没法忘怀。辗转了一炷香的时间,许宣最后还是出了厢房,转身敲起了许婷的门。 许宣,许宣。这名字在此时谁人不晓,当朝十八岁的探花,名流许家的长子。当初七岁作诗,十岁成文,十二举人,十五会元,十八摘得探花,名动天下。 本该是少年春风得意,一朝看尽长安花的许探花,却在登顶的瞬间被人打落了云巅。 许家被报私藏前朝遗物,罪人,且忤逆意图造反,事实确凿。在锦衣卫查上门的当日,早被押走审问的许学士羞愧自刎牢中,许氏二子许恒温跟随其后。 许宣当时正在园中和许婷赏花,许婷因为前些日子他耍赖毁约,没带她出去玩耍,正在和他闹着脾气。许宣哄了几日都不肯和他搭话,他用她最喜欢的桃花烙饼作饵,又赔了不少的首饰点心,今日脸色才有点和缓。 见幼妹终于赏了脸色,愿意回头对他笑,许宣心里刚松下一口气,转头就看到母亲房里的大丫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对着他和许婷悲声长嘶 “大少爷大小姐快和我跑夫人要我带你们去她早些年设下的暗道不要多问,快点走,夫人等在那了” 许宣在家中呆了十几年,自认虽然没有许婷那么任性胡闹,但是也曾有过贪玩好奇之时,家中那么点地方,早就被他里三层外三层地翻了个遍。此时这丫鬟竟然说是有什么密道,他乍时间有点将信将疑。一旁的许婷见许宣迟疑,嘴唇一抿,眼睛一转,一把拽了兄长的手示意丫鬟带路。 因为心中有着几分不平和疑惑,所以辗转几回,绕山绕水,走进巧妙机关背后,看到别有洞天的暗道的时候,许宣彻底说不出话来。许氏一个人立在暗道的一端,看到许婷和许宣走过来,原本颓唐的神情顿时一亮。 “汉文娉卿你们没事吧” “自是无事。母亲这是怎么回事”许宣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到许婷也带着几分疑惑望了过来。许氏看着他们两个,眼里的光亮了又灭,犹豫再三后才轻声答道“无事。只是忽然想要再看你们两个几眼。” 许氏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此刻透出的几分犹豫着实可疑。 “娘”许婷狐疑地瞥了许氏一眼,许氏咳了一声,扯出几分笑容应对,却是在对上许宣的眼神后又瞬间淡下,转而竖起了眉“你们拿着这地图,照着上面的指示逃出去。不要回来了,从此以后,也不要再叫许宣和许婷了。” “娘”“母亲” 看到许宣慢慢变得有点苍白的脸色,许氏紧了紧握紧的拳,闭目吸了一口气。再次张开眼,方才的几分颓唐和退缩已然全部消散干净,柳眉微挑,凤眼微眯,流露出几分平时里很少漏出的傲慢和不容忤逆的气势。 “许汉文,你爹已经死在牢里了,现在锦衣卫就在外头,肯定已经开始查起来了。凌家少爷提前得了消息,在锦衣卫上门前就赶到了我们许府,让我得了消息。那凌流消息得来不易,承担的风险更是很大,他对你两刃插刀,竭心尽力,你不可以辜负了他这片心意。” “许府是肯定保不下来了,我所求不多,你一定要答应我。” 暗道两旁昏暗的烛火随着暗风跳动着,在许氏脸上打下一片暧昧不清的阴影 “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报仇,不要还家,也不要地下的富贵名声,只求你和娉卿不要太早下来见我和许博柳。不活到个古稀花甲,不许下来见我。” “你自幼便聪敏,此次又有凌流相助,定是可以保住你和娉卿。” “娘” 许婷听出了许氏的弦外之音,急急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许氏的手。但是这次却是许宣一把抓住了许婷的手,直接拖着往内不由分说地跑起来。许婷气急,几次挣扎,混乱里分不清力道地打了许宣好几下,许宣却是不挣扎一分,由着她发泄落泪,手里越抓越紧,一言不发。 暗道的尽头,穿着一身暗紫色的身影候在那里,见许氏兄妹跑出,当即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了许宣的手,作势又要快跑。这次许宣没有应承,抬手打开了对方抓过来的手,对着人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天安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 “凌流大哥。” 许婷已经调整完了情绪,红着眼睛又抹了一把脸。见许宣停下,闭了闭眼抓住了他的袖子,站在他身侧对着凌流点了点头。凌流见许宣停下,惊讶地眉头高吊,随即皱眉就要发怒。许宣见他变了脸色,忙挤出几分笑迎道 “天安,如果是逃出包围,躲避锦衣卫的话,我有那么一个法子,你生气前先听我讲讲可好” 最后凌流还是遂了许宣的意,几人没有即刻逃出京城,而是留在了离城西城门不远处的一所客栈。凌流至今依然没有领悟许宣当时在暗道口念念叨叨的一番话,索性就不再纠缠,放开了手让许宣操办。 他自幼喜好耍刀舞剑,厌倦学堂,本就没读过几句书,对自己肚子里有几滴墨水的事情看得很清。要他打架斗殴,挑武馆拉帮派他是成的,但是捉笔写诗作画,策划江山落棋筹谋却是一窍不通。 这次逞了英雄,从机缘巧合得到到一路快马加鞭到许府报道,没有出一点纰漏完全可以说是老天眷顾。可是他总不可能接下去把他们三个人的命也都放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点运道上,许宣愿意接手,他再乐意不过。他凌流的兄弟,可是当朝最年轻的探花郎,是不是古往今来第一份的妖孽他是不清楚,但是比自己是绰绰有余。 也许是因为天不绝人之路,他们三个人改头换面,像是寒门落魄子弟一样地在城西的客栈窝藏了整整七日,竟然是真的没被锦衣卫抓到。凌流这几日日日被许宣派出门打探消息,因为心里藏着鬼,又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套话的人,几次上街都不敢多问,足足七天也只知道一些模模糊糊众人皆知的大概。 这许家长房的大少爷许宣和大小姐许婷不知好歹,贪生怕死,抗旨叛逃在外,许氏自知有罪,心虚愧疚,在许家书房自刎谢了罪。许氏一族直系全员抄斩,家中仆从充军丫鬟入坊。听说这许学士看上去两袖清风,一副清风朗月正人君子的样子,家里实际上私藏了不知道多少的私财,也不知道是哪里贪来的贿赂钩来的民膏。 初闻这流传于市井关于这次许氏抄家的八卦碎谈,凌流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抄起花枪转头就要和那正在兴致勃勃喝茶的茶客讨论道理说法,人还没走出去,就听到身后许宣幽幽一句 “凌流,你是想要害死我们三个么。”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抽走了凌流所有的力气,他站在原地把像是气泡一样翻涌上升的怒意咽了下去,当地一下丢下了花枪转头就回了房锁了门。 他们现在赌不起。 许宣像是能掐会算一样的,逮着许婷和凌流在城西呆了八日,然后在九日光明正大带着一逃犯一共犯溜出了京城。一出了城,这许探花仿佛就活了过来,几日里堆在他眉前的阴郁一朝消散,一双凤眼潋滟,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凌流差点以为前几日的逃难是一场大梦。 “娉卿,天安,接下去的日子,就是我们能不能逃出去的重头戏了。” 凌流转头,看到因为几日的折腾,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苍白的许宣眼底墨色沉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假名 许宣三人到达柳河县的时候,运气实在是不算太好。他们没有和刚撤的锦衣卫撞上,却迎上了未走的柳大将军。 在人群中正面柳家军的时候,许宣着实有点害怕到牙根发痒。他没有直面到锦衣卫抄家封府的样子,却是在客栈见到过柳家军协同锦衣卫把许氏家丁发配的队伍。 许氏一族斩首他不敢去,也不能去。想来想去,心中那点意气终究难平,最后折了中,在囚车路过客栈那日,在窗口戳了个洞,偷着那像烛火一般大小的缝隙,抿紧了唇看家中几代老仆被苟在囚车上,被看热闹的百姓丢着菜叶鸡蛋。 他只看了三眼,就再也不敢多看。只是三眼,他刚压下的怨和愤就像是干柴遇火,嗖地着了,烧得他浑身难受,恨不得把心从胸口挖出来,叫它不要再痛。 “是高伯么。” 许婷的声音带着几分泪意,许宣望了望妹妹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上前揉了揉她的脸,挤出了几分笑“不要多想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 是的,他们自身难保。 许宣直直地立在人群中,看着那柳一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坐在马上,一脸亲和地和周边的百姓打着招呼。 闭上眼,心中邪火刚起,许氏的声音就又会在耳畔回荡,把他所有的蠢蠢欲动浇灭 “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报仇,不要还家,也不要地下的富贵名声,只求你和娉卿不要太早下来见我和许博柳。” “走吧。” 许宣抓过许婷的手,转身往着原先测算好了的客栈走去。凌流咬着唇,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许家绝对不可能是反逆,当今朝廷扣给许家的罪,许宣一个都不认。他虽然并未操手家中的事务,但是并非一无所知。 听说这次拿出证据的是现夕洛城的城主王尧武。 许宣咬牙切齿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最后却只是脱力地闭上了眼。他现在什么都做不成,这夕洛城城主,他幼时便听过他的威名。听说原先是一个虽然势利而眼高于顶的人,但是好歹还算有着几分人情味。但是自从他胞妹王杏眉离家出走不见了踪迹以后,人便一日比一日变得乖张无情了。 江湖话本传闻里,夕洛城一直都是一个神秘而诡秘的存在。许宣幼时读书谈到过夕洛城,许氏还笑着和他打趣过几句,说夕洛城可是有着凤凰守着,是一座不管多少魑魅魍魉都无法肖想的圣地。 彼时他刚从先生家中回来,见许氏那么说想也没想回了一句“那我们京城还是神龙守着呢。”当时许氏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是至今难忘。 许宣原先虽然并不信世上有鬼,但是也不信世上无鬼。他从小做事便有章法,极为自信,认为鬼神神佛之道是懦弱者逃避现实的借口。比起借助虚无缥缈的鬼神,他更相信自己。 可如今,家破人亡的恨一时间让一路一帆风顺的许探花有些迷了心智。有时一人枯坐在房间,出神地看着阴影之时,阴暗的想法难免浮出。他会克制不住地希望世上确实有着勾魂的厉鬼,照着报应不爽勾走害他全家的贼子性命。这请鬼若是要予代价,他愿意用自己全部去换。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如果他都没了,谁来照顾他的小妹。 这次北上除了想要逃脱盘查不休的锦衣卫,还有一个目的。许宣想去翠峰书院寻他的先生。 许宣能够走到现在,除了天资聪颖,自己努力外,给他启蒙的导师功不可没。他三岁时便师承门下,拜他做了老师,一路下来,老师虽然不算对他视若己出,但也算得上关怀备至。 他从小事开始学习,从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学做人为兄为子,诗歌文章,礼记经书,没有一样不是老师操心过的。 父亲教他做人无愧于心,浩气长存。母亲教他做人快活肆意,侠字不忘。老师教他立地为人,以身作则,遇事心存仁义。三者都是许探花至今为止的顶梁柱,这次逢变三柱砍了两柱,少年人脸上装得倔强,心里却是实在空得发慌。 遇到柳一的那夜,许探花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最后败给了心中的浪涛翻涌,翻身开窗飞上了屋顶。 谁能想到那屋顶早就留了客,见他翻身上瓦,一双黑目望了过来。 屋顶上早就坐了个青衫客。 许宣下意识心中一颤,却在一个呼吸之间把胆怯和戒备藏入了胸中,迎着皎皎明月朗声笑道 “今夜月色醉人,许某本想就清风作伴和月讨碗酒吃,谁想到已有识雅意的兄台与夜作陪,不知” 那青衫客还没等许宣把话说完,便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许宣面前打断了他在心里打好的腹稿 “林青。我并不是什么风雅的人,方才许兄的话实在是高抬了。我没念过几年书,连对月作诗也是做不出来的。只是一人饮酒实在无趣,与许兄相逢实乃有缘,不如同坐” 许宣对着月色看了一眼林青,除了那一双干干净净像是清水洗过的眸子外什么都没看出来,遂不矫情掀衣在林青身边坐下。 “多谢林兄。” 林青看到许宣坐下,也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一碗酒,带着几分笑意抵了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无论是许宣的开头便未告知的姓名,还是他深夜上楼的缘由一概不问,只是闷声喝着酒,偶尔回头望许宣一眼,眼里也是如泉见底,纯净得透出了几分温柔。 他不问,此时其实便是最大的宽容。许宣抿了一口酒,和林青两个人一言不发在屋顶过了一夜。等到第一线晨光从地线亮起,林青一拱手和他拜了别。许宣又在屋顶喝了几口风,这才翻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这几日夜夜噩梦,便是入眠也未得安稳,每次醒来总是头痛难忍。昨夜在屋顶吹了一晚的风,喝了一夜的酒,精神竟然比往日要好上几分,连带脸上消失了许久的笑意也跑了回来,让许婷又掉了几滴眼泪。 “看到哥哥你总算笑得出来,我心里总算是好多了。我许娉卿现在在世上只有哥哥你一个血亲,是不能再丢了。前几日你哭里带笑,明明难过却还要挤出笑来,让我看了心里就难过。” 许宣重重叹了一口,上前揉了揉许婷的发,揉散了她头上的璎珞发簪。许婷却是不再像以前一般嫌弃或是埋怨,反而就着他的手顺势蹭了几下,脸上透出几分依恋和痛楚。许宣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见她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发着呆,瞬间就明白她是在想那已经死在牢中的父亲。 “娉婷,会好起来的。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让你平安长乐。” 被他一把揽在怀里的许婷颤了颤,一把回抱住了他,却是没有再哭出声。 柳河县实在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许宣在几次出去打探,被奇怪的人搭讪逃脱推却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知怎么,这几日柳河县上全是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士和尚,江湖人士。许宣走在路上,平白无故就被道士和尚看上了眼,连着几天都有人追在身后要他出家修道入佛。许探花莫名其妙,温言推辞,谁料那些道士和尚却是愈演愈烈,后面几个竟然直接对着他摸上了手,摸完一副见了金子的样子缠着他不让走。 如果不是知道柳一向来不喜欢这些秃头和算命的,许宣都要怀疑自己已经败露,对方抓他之前还想羞辱戏耍一番。 又推脱过了一个纠缠不清的和尚,表明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家的意向后,许宣找了棵小巷深处的花树,躲在了树干后靠了上去。然而还没等他缓一口气,就听到了一声压着揶揄的笑。 这声笑很轻,本来许宣应该略过的,但是不知怎么他就是听见了,还下意识地循着笑声望了过去。 不知何时,那小巷深处已立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那女儿郎通身雪白,本该镶玉戴花的头上只有一条白色丝带束着。一片素意的白裙不知是什么布裁成的,日光下似有霞光涌动,稍长的袖尾垂在身侧,隐隐约约地似乎绣着祥云的银边。一般女儿家要戴的璎珞翡翠,她身上一星全无,寡淡到了极致。 但是她生了一张极好的脸,硬生生便把那一身孝素穿出了仙意。两道峨眉下最出彩的那双眼睛微挑,眼尾泛着红,似乎是抹上的胭脂做了眼妆。 见他望了过去,那白衣少女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公子很受那红尘外人的欢喜呢。” “错爱。”许宣被少女噎住,半晌吐出一句。 他不知少女从何时开始看起,但是他窘迫的样子入了眼怕是铁板钉钉,一时间便有点不如何面对。许探花虽然风流倜傥,能言善辞,但是窘态频出后再被堵着这事却是第一遭。如果眼前的白衣人不是个女儿家,他怕是早已甩上几分多日来攒下的眼色和郁气。 见他神色尴尬又不欲多言,少女似乎是领了意,但是却不罢休,脸上盈着笑意问道 “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公子师承何处,姓名可否告知” 今日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许宣揉了揉眉头,本想胡篡一个姓名,却在再次抬头看到少女的脸时一懵。脑内一闪后,幼妹在家中与他打趣玩闹时讲的话本浮现其中,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许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府衙失窃(一) 前缘后世自有天定。 许探花从未想过他那时对着白衣少女报出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是辗辗转转,他竟然还是入了红尘戏。 当时许仙两字出口,许宣马上生了悔意。许婷从来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但是从小却有着满脑子神神叨叨,不知从哪里来的故事和戏码。幼时家里人逼着她握笔习字,学文读书,她到最后搞出还算是名堂的东西便是话本。 然而许小姐写话本,给家里人看便算了,她还向来热衷于看所有人的反应。不甘寂寞的结果便是这话本顺着家中管家的手,流入了市井,当初也算是掀起过一阵风潮。 许仙这名字,便是出于她写的一则名为白蛇的话本。因为那许仙和他同姓同字,名又同音,许宣还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和市井百姓一般,怀疑这话本是以他原型,小妹心血来潮作弄于他的作品,和她生过气。 本以为会被迁怒,做好了许婷撒娇准备的许宣最后都没等来小妹的解释。许婷打死不认这话本是她写的,说是天意巧合从家中路过的道士那里听来的故事。 你天天在家中的后花园装着猴子当霸王,竟然还有时间去门口逮游方道士听故事气急败坏,认定自家小妹心里是把自己当懦夫看的许宣压着许婷练了三天的字,惹恼了许婷,足足七日没与他说话。 白蛇话本因为平近近人,在民间流传地极广。许宣一时鬼迷心窍报了这名字,清醒后便尴尬得只想遁地消失。眼前的白衣少女因为他报出的名字睁大了眼睛,似乎也被他的回答惊到一瞬。虽然那张昳丽的脸上很快恢复了笑意,许宣底气却依然是越漏越少。 她怕不是把我当成了登徒子。他报出这名字的时候,清清楚楚看到少女愣了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裙,才回头笑着望向他。虽说不知为何,这人是没生气,但许宣一瞬间变薄的脸皮已经透了,满脑子只余下了赔罪跑路。 正当许宣构思着籍口,想着如何巧妙地溜之大吉之时,白衣少女再次开了口 “许公子,好巧。奴家姓白,名宿真。” 回到客栈的许探花面色发青,耳根发红。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白衣少女竟然会顺着他的话反着调戏了他一把。白宿真三字他也没当真,觉得是那白衣少女借势的胡闹。 本来想着出去打探下消息,继续北上,谁想到柳河县这几天妖魔鬼怪横出,他自己没暴露身份也莫名其妙成了唐僧肉不说,还接二连三地撞到让他吃瘪的人。 原先翻涌的心思全部被窘意压了下去,许宣回了客栈,叫了一盆热水打算沐浴便歇息。没想到阶梯刚踩一半,楼下茶客嘴里的八卦碎语又让他停下了脚。 “哎,你听说么这次府衙失窃案的贼子被捕了” “这么快这不大可能吧,这些官老爷们不都拖拖拉拉的,连带着衙门手下的官差也都一个比一个懒” “这窃贼叫什么来着”“听说是姓林,叫什么林青听说嘴巴可牢了,我估摸着衙门里那些家伙是动了私刑” “啧啧啧,这是打算让他不招也得招吧听说” “打扰打扰” 正在聚精会神,嗑着瓜子聊着趣事的茶客被这猛地在前面出现打岔的手吓得后退了一步,怒气刚刚升起,开头欲骂,就被抬头后打岔那人的脸硬生生堵了回去。 许宣知道自己生得一副好皮囊,他和许婷从小到大因为这幅皮囊,得到的赞誉和祸端都快多到可以记一本书。 许婷长得像父亲,杏眼生波,笑与不笑都如江南微雨,透着秀气和温柔。他却肖母,虽然生得清俊,笑起来像是个潇洒落拓的江湖少侠,但是一旦不笑,就愈显得凤眼上挑,嘴唇略薄,透着几分寡傲和疏淡。 许婷特别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说他虽然瞳色偏深,映着光却会有阳光的波纹,透着一股子暖意,特别能骗人。 眼下,自然是笑着最好。 见他收了声,许宣弯了弯眼角,一手搭在了茶客桌上,眼中噙着笑意“我实在是好奇你们刚才说的府衙之事,大哥不在意与我说说可好我愿意买了这桌的酒钱。” “哎哟,小兄弟你也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啊” 显然长得好看的人天生有着几分让旁人原谅的本钱,原先还有着几分怒意茶客对着满是笑意的许宣实在是拉不下脸来,再加上许宣又懂礼数识眼色地赔了酒钱,摸了摸鼻子当下便消了气,顺了几颗碟子里的花生就又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是就刚才路过衙门,正巧看到的。这县官老爷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把前几天抓到逃犯一溜儿全像遛鸟一样在衙门门口摆了一排。刚才我们讲的那个什么佬子,哦对林青。就被压在最前排。” “也不知道这年头的人都是怎么长的,听说那京里的许学士也是一个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哎,大哥,这林青难不成还长得很正派” 许宣拿起碟子里的一粒花生,在指间捻了捻,茶客点头 “和小兄弟你相比不差的啊,啊我不是说你也是长得像逃犯就是,怎么说呢,看着像个干干净净的读书人,是真的看不出来。”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要我被这种人骗了我也想不到是他” 也许是因为这林青实在是长得不像个犯人,茶客越谈越起了性质 “我觉得嘛,一副道貌岸然的小白脸做出这种事情的还真蛮可能的,这么想想还真要感谢县官老爷慧眼” “对对对,我看那城西那个什么” 几个人越谈越眉飞色舞,原先因为他们一声嚷而偷偷摸摸立在旁边装着聊天的几个姑娘却是不依了,柳眉倒竖地像是要寻过来。许宣心里诧异,却是没有表露,手里沾了沾茶水,在桌面模模糊糊写了个林青,转头道 “城西又是什么几位大哥,我们之前那林青的事还没说完呢,先说这个成不” 几个茶客面对面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城西那位小公子有兴趣也可以去瞧瞧,不过眼下还是先谈那林青好了。” “虽说也没什么好讲的,这林青牵扯上的是前几天的府衙被盗那桩事吧。” 许宣皱眉“府衙被盗” 茶客应声“对对对,听说是被盗走了一半的官银。具体是真是假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我估摸着是真的,不然县官老爷这么好脾气,怎么会做出今天这事儿。” 兴许是许宣脸上诧异的神色太过于明显,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的几位娇娥娘推推嚷嚷,最后拿着秀扇手帕遮遮掩掩地派出了一个涨红了脸色的小姐,直直扑到了许宣面前。 “公,公子,如果你想知道那林青和城西的事儿,不妨来我们姐妹这也吃一碗茶,我们也许可以给你讲些这些就知道胡诌的家伙以外的话” 原本在许宣面前怯怯懦懦,快要把头埋进脖子里的姑娘说到了最后,竟是忽然起了气,猛地抬头瞪了几个茶客一眼。瞪完她才仿佛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红色一下子从头顶刷到了脖子根,拿手帕掩着脸小碎步着跑了。 许宣眨了眨眼,回头笑着看了几眼茶客 “几位大哥这是怎么得罪这几位姑娘了” 茶客悻悻然地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城西那个小白脸的事么。” “可不是,那家伙弱不禁风又不思进取,全靠这些女人的脂粉钱过日子,说几句又怎么了。” 许宣挑眉笑道 “看来是积怨颇深啊。但是几位大哥,我对着城西的人实在是不甚感兴趣。你们要是没什么其他的消息,我可是要被对面的几位小娘子收买去了啊。” “哎哟小兄弟” 几个茶客转头瞧了几眼不远处的姑娘,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眨眼的时间,便放弃了挣扎,做出一副你附耳来听,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的样子。许宣看着几个人缩在了一起,凑成一团,笑了笑也加了进去 “我和你说说,但是你一不要太过于当真,二是不要真去那几个娘们那里啊。” “听说啊,这次的府衙失窃案是有妖物作祟” 茶客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往嘴里又塞了一粒花生,许宣挑眉“妖物” “对对对。我那妹婿在衙门做事,他与我说的,说是之前晚上当值,听到过不好的声音。” 许宣配合着茶客的神色,眼中略带惊慌“不好的声音” “是听说是听到什么什么鸟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女人的惊叫和什么乱七八糟的棍棒的声音。” “我那个妹婿本来胆子就大,还缺心眼,当时他就去瞧了,结果你猜猜他和我们说他瞧见了什么,他说他瞧见那院子里明明没人地上却有着一只很大的像是鹤一样的影子,还说什么那鹤对着他笑。他当时被吓懵了,就没敢出声,等到醒过来就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茶客说到这里,揉了揉眉,露出了几分奇怪的表情 “然后之后就有点邪了门,这府衙里的官银就平白无故跑了。我这几天睡觉也总是觉得会听到鹤唳的声音,怕是被这兄弟带了进去。” “哎哟程老三,你这是怕了啊。你这破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小兄弟我和你说啊,我是觉得这档子事情没准和城西的家伙有干系” 那个没事就拿花生米洗嘴的茶客被同伴一把打开,他笑了笑,看着同伴拿手挡了挡,也露出一副揭露天大之密的神色 “我不是住那家伙附近么,就晚上有次我睡不着出来透口气,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小白脸穿的一身白,拿着一把红森森的折扇走进了竹林。” “竹林” “对,竹林。那龙田本来惨白着一张脸,我好奇就等着,结果没一会他就出来了,出来扇子不见了,他还换了身衣服,脸上好看地像是去嫖了妓一样,一脸桃花色。” 许宣转身进了厢房,凌流和许婷已经摆好了碗筷,笑着在桌前坐着谈话,见他推开门,两个人都站了起来。许婷凑上来一手挽住了许宣的胳膊,娇声道 “哥哥方才都在和楼下那些茶客说什么呢,我可都看到了。是又打听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么,笑得那么开心。” 凌流不等许宣回答,便上前推了许宣一把,打趣道 “你还不知道你哥哥,汉文一定是又去问这附近有什么孤本古书了,顺带着打探打探消息。” 说完,两个人都睁大着眼睛望向许宣,许宣瞧了一眼随着许婷也叭眨着眼睛的凌流,扯了扯嘴角。 这凌天安是一天不一天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再混下去怕是真要成他弟弟。 “娉卿,天安。如果说我现在知道了一个朋友遇难,但是我又没有十全的把握,你们说我要不要去救” 许婷放开了抓着许宣的手,眼睛转了转,望向了凌流。凌流被许婷望得一哆嗦,对着许宣连连摇头 “这种事你别问我,你要问我我肯定是要你去救,这朋友交来不就是共享福共患难的么。” 许宣又望向许婷,许婷咬了咬唇,抬眸望他 “哥哥,你想救么” “”许宣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法憋出一个符合理智的不想,许婷见他沉默,遂笑了笑 “那不就得了。我许娉婷的哥哥可是一个顶天立地,心怀侠义的大英雄。我知道哥哥你顾虑什么,但是我们人本就不长命,活是要活,但是活得太委屈求全也没有什么意思。爹娘虽然希望我们活着,但是肯定也不希望我们活得违背初心,太难过。” “哥哥,想做就做,不要太顾虑我。我永远都会支持哥哥的,我知道哥哥并不会乱来。我可是最喜欢你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样子了。” 说完许婷撇了撇嘴,一把抓着许宣按在了凳子上 “但是现在呢不许想什么侠义道德的事情,我要你好好陪我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府衙失窃(二) 四下一片寂静,鸟啼虫鸣声不知从何时起消散了干净,留在许宣和凌流耳边的只剩下了风声和彼此的呼吸。 他们已经潜入柳河县的府衙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行动比预想的还要轻松数倍,让许宣觉得毛骨悚然。 在再次绕过一个回廊依然没有瞥见守夜巡逻的官差后,许宣退意大涨,和凌流对视点头,两个人轻手轻脚,就要翻墙离开这个安静到诡异的府衙。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个人将走,彼时一直没有半分声音的园内不甘寂寞,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徒然响起的声音让许宣一个激灵,紧了紧手中的剑。在对凌流示意后,许宣缓步上前,把身子隐在洞门一侧,往着声音传来的斜斜望了去。 与方才相比,园内多了一个人。瘦削若竹的身材,穿着一身白色的麻袍,嘴唇在惨白的月色下微微泛出紫意,月光照出了他的轮廓,让许宣和凌流彻底看清了他的脸。这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个清秀得有些过分的书生。 许宣心中奇怪,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眼,却是实在没从对方的穿着外貌想到什么可以关联的东西,正抬腿欲走,那书生却似发觉了什么一般,直直望向了许宣的方向。 “谁在那里。” 平静而缓慢的口气,每一个字都保持着一样的速度和音调,听着怪异极了,而且不止为何会让人联想到白鹤临死前的哀鸣。许宣僵了僵,立刻遁走和呆在原地两个想法在脑内对击,还没作出选择,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嘴,眼前一闪,竟然是瞬间从洞门边移到了不知何处的墙下。 “不要出声,是我。” 一个声音从脑内响起,许宣猛然回头,抓着他的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墨发青衣,正是和他赏过月色的林青。 见他回头,林青浅浅笑了笑,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不要出声。等到许宣识时务地闭了嘴,目光灼灼地望住了他后,才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色的纸符贴在了许宣身上 “他听得到你们的呼吸声的,不要离他太近。你的友人我也已贴了符上去,一个时辰内如若没有意外,应该不会被发现气息。以及你们这时候来衙门是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什么应该来的地方。” 林青说完,见许宣依然没有回答他,只是对着他眨了眨眼睛,怔了一怔笑道 “你开口吧,这是隔音符。” “你不是被关起来了” “你是来救我的” 看着许宣点了点头,林青张了张眼睛,眼里的笑意更加深了些许“许兄侠肝义胆,是我的荣幸。不过这次我被抓实则是计划的一环,是连累了你。” “你信我”许宣贴着墙走了几步,一边屏吸注意着墙后,一边瞧了一眼林青。“明明只是一面之缘。” “为何不信。”林青跟了几步再次站到了许宣身旁,道“刚才你看到的,是一个偃尸。” “偃尸”许宣眼光闪了闪,皱紧了眉头。林青点了点头,道“从他的面相看来,应该是死了不足一年。你看他肤色虽偏白,却隐有人气,四肢虽生涩却不过分僵硬,多半是一只高品相,用了好材料却炼制不久的新尸。高品级的偃尸一般会自带厉鬼,这府里让人不舒服的几处怕是他这次带来的小鬼。” 偃尸厉鬼 许宣在心里把这两个词转了几转,有点说不出话。他方才看那人,虽然是一副脸色惨白,掏光了精气,半人半鬼的样子,但明显还有着清晰的神志人理。比起鬼怪,许探花自然更相信他是人。虽然心中隐隐浮起过堪称荒谬的直觉,他也本能地压了下去。 现在倒好,林青的声音听着正经至极,讲解又实在有骨有肉,像是那么几分道理,几句话就打散了许探花筑起的墙壁,让他再也没法继续自掩视听。而且林青此人,虽然接触不多,却实在不像是个爱开玩笑,或者无理由诓人的混蛋。那么 这世上竟是当真有鬼他在世十八年,除了话本传说,实在是没撞到过什么鬼怪诡秘之事。这次来衙门,也原以为是诬陷忠良,官场阴暗,谁料现在竟可能是鬼魅作祟,妖物化形,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极了。 许宣的神色发苦,表情复杂,站在一旁的林青明显是半分没有看出,更没有猜到。这青衫客虽然温柔,但是有些方面实在是少了细致。他在许宣身旁当柱子一样许着良久,脸色犹如镜湖的水面,半丝涟漪不泛。如果不是指间一痛,发现一张符纸已被烧毁,他怕是要保持半夜的微笑神色。 “你的朋友怕是被发现了” 脸色骤然大变的林青大喝一声,转身便飞身越了墙,脚步轻点向着园中的竹林处疾奔。 “林兄” 许宣也跟着大喝了一声,不带一丝犹豫地随着林青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等到他也越上了楼墙,几纵进了竹林,他与林青原先所站的位置异变徒生。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凭空在他与林青原先身后的位置伸出,白色隐带着银边祥云的袖子在风中微动,黑发散乱地用白色的发带束了一半,在无物风中走出的是个身材高挺修长的青年。此时无雨,他却打了一把赤色的伞,微挑的眼角旁的红色映衬在赤伞下,艳得像要滴下的血。 “这么多年了还是冒冒失失,不知道改进。这次我不跟来怕不是又要被这漏下的小错翻了船。”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却带着几分笑意。白衣人在风里微微转着伞,空闲的一只手在空中一抓,竟是从许宣两人原先站的位置抓出了一团黑影。那黑影像是怕极了他,在他手里疯狂地蠕动着,想要逃出他的禁锢。似是觉得有趣,白衣人轻笑一声竟放开了它,有恃无恐地看着他逃到了不远处的洞门,即将要跳出这府衙,才懒懒散散地打了一个响指。 黑影瞬间像是雪花一般融化了。 这边的事情顺利解决,竹林那边的许探花却是身心动荡。 他方才落后了林青几步,冲入竹林时凌流和林青已然联手,一人持枪一人持鞭,踩着方位围着方才看到的偃尸。和刚才看到分明有着神志的书生样子不同,此刻站在红色不明阵内的偃尸翻着眼白,张大着嘴,疯狂在喘着粗气。原先便发紫的脸上青筋暴出,伤痕横生。这不知为何脱了人形的偃尸不停地对着凌流和林青抓挠,无神无志的模样看上去愈加接近民间传说中僵尸恶鬼。 许宣入场时两人所转的方位正好轮到凌流正对,见他入场顿时亮了眼睛,欣喜地顿时像是见了骨头的狗 “汉文汉文你可来了,快来与我们结阵” 嘴上疯狂嚷着,凌流少侠手上也没有落下,花枪在手中如虹一般起落,枪尖带着啸声准确无误地击在偃尸身上的穴位。配合着他的枪法,林青的银鞭似蛇,如环带一般绞着偃尸,用着巧劲将他从这头赶到那头。 “许兄这偃尸品级怕是比我想象的还要高上许多普通的攻击无法伤他,只会激起他的凶性,你且入阵跟着这凌兄压制他一二,凌兄打穴,许兄你打位,困他半个时辰,我去把他的偃鬼去齐数找出斩杀” “好” 林青和许宣对了对眼神,在阵法的一个周天位置两人交替,凌流照着原先的节奏刺着枪,最后还是没忍住,在许宣入阵的瞬间不通气氛地咧嘴笑了起来 “汉文汉文,我这都不知道多久没和你真的并肩作战了,现在感觉竟然有几分快意这算因祸得福么” 也许是这凌少侠的笑容实在是太过于欠打傻气,他笑声刚落,原先被困阵中,像是婴儿一般抱头旋转的偃尸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林青还没来得及撤出,见状一个快步折了回来,银色的长鞭泛着青色,重重在偃尸的眉心抽了下去。 那偃尸被他打得嗷了一声,动作僵了一瞬,随即反扑地更烈,许宣站在一侧专心补剑,一时不慎没躲开,竟是被他抓了一爪在脖子,蓝色的外衫瞬间被撕开小半,五道抓痕在脖颈落地的瞬间迅速开始发黑。 “汉文”“许兄” 凌林二人大惊,凌流一枪打开了偃尸,直接放弃了阵法开始实打实地对峙,林青则是冲到了许宣面前一把拽开了他领口的衣服,神色惊慌 “这下糟糕了许兄你接下去不要再有大动,我先帮你截断毒素,我们赶快离开我带你去找我大哥” “这毒如何” 许宣任着林青点了胸口两个穴位,眼神却盯着林青身后的凌流不放。 “与修士来说不算奇毒,但是许兄你身上似乎没有修为,凡人身体怕是撑不过两炷香偏偏我又不喜毒道,往日没和大哥好好学,现在害了你” 林青话说到一半,由着凌流对付的偃尸似是愈加狂躁了起来,原先还算低沉的嘶吼忽而转成了狂啸,震得地面震了三震。原先似乎已经失去神志的脸,也开始慢慢变得有了几分清明,最后对打的过程中竟是拿出了藏在衣内的一把红色折扇。凌流没抵住偃尸一扇击过去的力道,只来得及在偃尸拍往心口前拿枪横了一记,花枪发出一声骤然断裂,自己则被余力甩出,重重打在了对面的墙上。 “凌兄” 林青转身抽了银鞭迎上“许兄你且退后几步,不要快走,慢慢走着去衙外方才这偃尸的长啸必然引动了这几天因为凤心种而来的修士,援军马上会到你的毒拖不得,衙内被人下了禁制,无法传书。你去衙外放了这只潮雀我大哥收到必然会在一炷香之内赶到” 许宣接住了林青扔来的蓝色小鸟,抿了抿唇道 “那你呢。” “我无事撑过一炷香大哥来了我必然得救” 许宣紧了紧手里的潮雀,转头控制了呼吸就往外走。林青方才虽帮他压制了毒素,但是却并不彻底。点穴前溢出的如星几滴毒液对他作用极大,缠得他头晕目眩,十八年第一次意识混乱,脑不清明。他怕他再在这里耽搁一会,怕是会直接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谁料还没等他走到一半,预想的黑暗就提前夺了他的视野。许宣在徒然发作的毒意中被迫感受了天旋地转的滋味,身体无法控制地往前一跌,竟是跌入了一片柔软清香中。一双略带着冷松香味的手扶住了他,带着他靠在了比他矮上半个头的人肩上。那双手极为有力,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肩膀,让他没再往地面跌。 “许公子,又见面了。” 许宣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刚甩了甩头就被抓着的人一把推了开去。虚弱的许探花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扶着额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又有了几分力气。忍着困意抬起头,模糊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点绛的眼角,全白的衣裙,盈盈不落的笑意,面前的少女不正是那日戏耍与他的白宿真。 “你”许宣狠狠把手指往掌心一插,靠着痛意争回了几分清醒,把林青的潮雀往着白宿真递了递 “劳烦姑娘,替我出府放了这潮雀,此时之恩,如若有命,彼日必报。” “诶你就想要我放了这鸟儿”白宿真倒是没有扭捏,含着笑意径直就接过了潮雀,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展在眼前瞧了又瞧。许宣弓着身子半撑着大腿伫在她身前,望着她的神态皱了皱眉苦笑 “请姑娘尽快我友人在衙内怕是等不起。强人所难实在抱歉,还望” “哎,你怎么和他一个性子。” 未等许宣把话说完,白宿真一把把潮雀往空中一扔,上前按倒了他,露出一副苦恼至极的神色 “这良善过度就是蠢,怎么你们就不明白呢。” 一阵一阵的困意和眩晕慢慢夺走了许宣的五感,他迷迷糊糊根本听不清少女念了什么,只晓得在黑暗彻底吞没他前,少女似乎对他伸出了手,纤细的手指上一滴红色正对着落下,是她眼角的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分路 许宣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穿着一身镶银带玉的蓝色长衫,拿着剑在云雾氤氲的山顶舞剑。 山峰凌冽似刀,他孑然一人立于霞光之中,持剑对天,枯立了半日。等到头顶的日轮爬到了正中,才一跃而下,在几息中跳到了林间一个山洞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洞中传来了什么东西贴墙而来的细声,许宣转头,看到一条如玉砌成的白蛇缠在洞口的白鹃梅前,对着他嘶嘶地吐着舌头。 睁开,看到的是梨木的横梁,闭眼,再看,印入眼中的是许婷略带着惊喜和害怕的脸。 “哥哥” 许宣来回开闭了几次眼睛,才慢慢恢复了神志,在许婷的搀扶下在床上坐起了身。眩晕的感觉慢慢退去的同时,疼痛感开始在全身上下扎根,似针扎剑刺一样的感觉遍及他全身,让许宣有点嘴里发酸。 “哥哥,慢点起身,不要动。我给你去倒一碗水来。” 目送着许婷站起,走到桌前,许宣动了动嘴唇,问道 “娉卿,你凌流大哥呢” “凌流大哥在隔壁,来,哥哥。”许婷小心翼翼地往着许宣嘴边斟了半碗水,才又回答了许宣的问题“凌流大哥无事,回来时身上只有一些皮肉伤,早在三日前就恢复干净了。他见你一直没醒,比我还急,此时应当是在隔壁追问那林大哥。” “林青”许宣微微皱眉,许婷点头应许“是,林青大哥。这几日哥哥你喝的药全是林大哥所配,这次醒来实在万幸。我等下便要去好好感谢一番他。” 许宣点了点头,顿了几息没忍住,又问道 “那么可有一位姓白,穿着一身白衣的姑娘” “汉文” 没等到许婷回答,房门被一把推开,凌流一手拉着林青,急冲冲地冲到了许宣面前。见许宣转头和他微笑,他激动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静下,最后索性转身在桌前坐下不开口了。林青衔着笑意,伸手把了许宣的脉,笑道 “这下彻底没有隐患了,余毒清的很干净。” 许宣坐在原地,又打量了一圈四周,方道“林兄,这次究竟是怎么收场的,你可与我好好说清楚” “好。”林青敛了眼,在许宣床边坐下。 这次的偃尸最后还是逃了,但是也没有讨到好处,似乎是彻底被打断了身上的五根灵脉,如想为非作歹,就算有天材地宝也至少需养上十年。林青最后是被他赶来的大哥所救,在其余修士赶来前便撤离了府衙。 他虽然没有中毒暗伤,但是过度透支了自己的真气,所以这次也歇了几日,得来的消息大多是他大哥所说。 这几日柳河县佛道尽出是因为在江湖上有传闻,说是夕洛城二十三年前随着小郡主重阳消失的一半凤心种气息出现在了这柳河县附近,凤心种是秘药,也是天材地宝,身份象征,和夕洛城一半权利的钥匙。多年前重阳郡主消失后,夕洛城便一路在寻。 这凤心种平日无形没味,只有在种于人体内,以血为食为契那一瞬,或是宿主身死,情绪波荡极大之时会化形。平日类于灵玉,可以辅助宿主集气,加快丹田内真气循环。 前段时间不知这流落在外的重阳郡主出了什么事,留在夕洛城城主王尧武的那一半凤心种大动,在夜里争鸣而起,化形成凤,引得守城的凤凰出了锁池。王城主连夜发了寻物寻人的赏文,说根据感应郡主应当在柳河一带附近,如果有人寻得郡主消息,必将把得消息者奉为上宾,黄金美妾送上,并答应一个符合道义人理的承诺。 夕洛城虽然与现世正道三大门派无法相比,但是单个摘出并没有弱到哪里去,消息一得传出,各大门派的动静暂且不说,民间的散修至少有一半都动了心,大波的修真人士陆陆续续启了程,现在在柳河县的还只是第一波人马。 凤心种在夕洛城外出世,除了正道修士外,自然也吸引到了魔道的魔修,还有这草木精怪化形的妖怪。凤心种属阳,本性与他们相逆,虽大补,却也也是大凶之物。然而器物终究只是器物,哪怕有灵,彻底生出灵智,天火扣烤,如若妖物有心,依然有的是法子篡改气息,让灵物成为魔物。离了凤凰相守的凤心种就像是离了刺的花,虽美却无力。 这次在府衙打闹的偃尸,听林青的大哥所言,应当是被人饲养的有主之物。原本这偃尸新生,并无过多可以布阵施法的灵力。但是这偃尸品级极高,存了还为人时的神志外貌,早早潜伏在柳河县竟是用那皮相诱了县内的年轻女子,用纸鹤巧术和幻术惑了神志,一人传一人,竟是裹了半县女子的神魂养体。 林青这次来柳河县也是听说了凤心种之事,想着要来凑热闹看个戏,结果到了府衙之处感应到了偃尸的气息,追到了衙门,谁料到正好撞到了官银被盗,索性就将计就计入了套,想要以身试险,追到主谋处。 讲到这里,林青摇了摇头,对许宣苦笑抱拳 “许兄,这次实在是对不起,都是我不自量力,结果还牵扯到你。这次我自视过高,如果真是一人去对这偃尸,怕是会真的落马,大恩大德无以言谢。” 说完他又回头对坐在一旁的凌流一抱拳,吓得凌流连连摆手摇头 “不不不不,你抬举我了。这次我可以困住那佬子偃尸,我还是心里有数的。全靠的是林大哥你画的那什么锁清阵,没那阵,我怕是根本撑不过几招。说起来,林大哥,你也是那修仙的” 林青一顿,点头 “对。不过我不擅武道,更加精通丹药阵法此类,所以战力难免过低,才会害你们这次遇险。” 说完这句,他似是在原地迟疑了什么,几次张嘴欲言,看的凌流心里发痒,刚要上前接口,他才道 “此次还有一事我需与你们致歉,这林青并不是我本名,而是我行走在江湖人间的化名。我实姓云,名向涯。你们若是不嫌弃,以后可以唤我一声向涯。” 听他这么说,凌流眼前一亮,上前熟捻地一勾云向涯的脖子,笑道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道歉的,走在外面有个假名再正常不过。你看着比我大几岁,我叫你向涯大哥好不好” 云向涯被凌流冷不防的亲密动作蹭的脸上略带红意,有点哭笑不得地点头应允。转头看到许宣也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有点困窘地干笑一声 “许兄,你难道” “不,我叫向涯就可以了。向涯,我姓许名宣,字汉文。你平时也跟着凌天安这家伙喊我汉文就可以了。实话说,许兄实在是有点生疏了。” 云向涯再次点头,许宣咧牙对着他笑了笑,眉毛高扬道 “这次也算是彻底熟悉了,我对熟人的态度和不熟的人一般还是有点不同的,希望向涯你以后可不要受到惊吓。以及” 许宣转了转眼睛,伸出手望了自己掌心一眼,喃喃道 “这次救我的可是向涯你那大哥” “是。” 云向涯利落地肯定了许宣的问话,让许探花心中一阵空落,在原地努力扯了扯嘴角才道 “那你可有见到一名穿着一袭白衣,眼角点了朱色的姑娘” 听到许宣这么问,许婷眼角一跳,也跟着许宣直直对着云向涯望了过去。云向涯面色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僵硬了一瞬,最后却还是回答道 “没有。来救我们的是我大哥,我并未在昨晚见到任何一位女子。” 虽然余毒已清,但许婷实在放不下心,尽管许宣这次事件后去意更急,还是被拦下养了三日的病。云向涯本想陪许宣一行人再行一路,却被他大哥一只潮雀叫去,一脸歉意地给许宣等人留下了三张隔音符与神行符便先行离去。 许婷在当地等到了许宣先前联系到的许府旧友,一时无法离开,索性拜托云向涯走前摆了阵,留在了当地。许宣在新宅安置好了家妹,和凌流并肩便要离门,却在出门前忽然发觉自己落下了许婷做的香囊,转头一人回了厢房要去拿。 谁料到,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衣衫散乱,身上刀痕交错的幼童伏在他的书桌上,见他开门,皱紧着眉头露出阴狠的表情。 “你是” 许宣大惊,几步上前,那幼童见他开口,竟也露出了几分不解的神色,半晌才答道 “你看得到我”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劈得许宣回不过魂。那幼童看他神色,似乎确认了许宣可以看到自己,脸上带着几分恶意地对着他扑了过来。然而或许是因为年幼,又或是虚弱,力道实在是过于微弱,一靠近许宣身边还被一道不可见的光震落,蜷缩在地对着他愤愤 “浩然正气,竟然又是一个满脑子黑墨的掉书袋。” 许宣在原地看着幼童好似没事人一般地再次爬起,头也不回地就要往着窗外爬,几步上前就抽出了剑,拦在了幼童身前 “你是谁浩然正气你为何在此处” 幼童对着散着寒气的剑刃撇嘴,微微退后了几步,嘴上却未吝啬 “这本便是我家,我当然在这。浩然正气不就是你们这些迂腐的读书人的特色,这人读书读得越多,越蠢,这倒是越鬼怪不近身了。你看得见我,竟然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鬼怪你是鬼” 见许宣一脸不可置信,幼童似是感到了几分有趣,几步上前带着诡异的笑盯住了许宣的眼睛 “我自然是鬼,还是个怨鬼。看你神色是不行有趣通灵之人竟然不信鬼” “不,我今日之前并未见过任何鬼怪。” 许宣脑内急转,疯狂思索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眼前的幼童因为他的回答兴致高涨,满脸笑容地浮在空中,疯狂地宣示着自己非人的身份。 许宣伫在原地翻来覆去的想,最后把疑点归到了府衙之行,他失去意识的最后见到的白衣少女身上。他记得在最后,对方像是对着他滴下了一滴血,莫不是因为那个原因。 “想明白了么,想明白了就滚。” 小童托着腮在风中摇荡,因为身上的衣服并不完整,似是被人撕去了一半,两条伤痕累累的腿没有被遮住,在许宣眼前晃得他心烦意乱。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听到许宣的问话,小童动作一顿,笑容慢慢敛起,露出了一个又厌恶又冷漠的表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么读圣贤书走你的道去,故作姿态的关心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许宣跟着他皱眉,良久没回答,最后转身便要离去。小童见他要走,脸上这才又挂上了一抹讽刺的笑容,谁料那许宣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一脸烦躁地蹲在了他面前又道 “啊我也不想管事先说好,你那么恶劣,所以一点都不可怜,我才不是怜悯你。” “所以你是好奇”小童挑眉。 “我担心你会对我妹妹下手,另外,你是怎么躲开之前布阵的审查的,他可不是” “因为我弱。” 小童面无表情“你妹妹和你一般,身上干净,心思纯净,身上还带了辟邪之物,我这种程度的鬼自然是伤不了他。你那朋友也和你一样一脸懦弱,自然会放过我。就像我对你扑过去,也是因为知道”小童拉长了声音,刻意停顿了几息,才展颜一笑“你最后一定会放过我一样。” 见许宣也跟着面无表情,小童似是又得了乐子,在原地放肆地笑了半天,才道 “你不是好像要出门,你还不走你那个朋友还傻乎乎在门口等你呢。” “你果然不是坏人。” 许宣话音刚落,小童脸色一黑,当即对着他伸爪作势要抓,却在打到身前又被震了出去,落在原地吐了几口黑血。见他吃瘪,许宣挪了几步,凑上去想要扶一把,手却是直直穿过了那破布藏着的身体,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真是让人恶心的假惺惺。” “你的伤怎么来的” “你好烦。”小童皱紧了眉,翻身出了书房,往着花园飞奔而去。许宣不甘示弱,正要几步追上,却被身后一声呼唤定住了身 “汉文你拖拖拉拉地在干什么呢” 许宣在原地顿了几刻,最后还是转了身往着门外走了过去。等到他人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口,那小童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了廊下,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忽然又笑了起来 “原以为是两路人,谁知道最后我们才是一路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桃花 天道喜弄人。 也许是因为许探花先前不信鬼怪的意志太坚定,取悦了他老人家,府衙一行之后,他便与尘外客和鬼仙妖魔牵扯了一个彻底。 当日辞别了许婷,许宣和凌流快马加鞭一路北上,他们身上的晦气似乎是在那个竹林被散尽了,几日都一帆风顺,仅仅花了七日便到了遗丝湖畔,遇大雨,在湖边的客栈暂歇。 翌日,雨依旧,遗丝湖边天沉云暗,风卷芦苇,阴气沉沉。许宣在渡口探了一日,发现除了一条破旧的渔船再无其他船家,便和凌流商量两人准备再等几日。三日后雨未停,却等来了一个叫做董溪石的书生。 此时并非赶学的时节,客栈里没有几个同龄的读书人,三人自然而然地凑到了一块,一次酒席论学后竟发现极投缘,还是一个目的地,顿时惊喜万分。然而几人在客栈煮酒饮茶,又磨三日,遗丝湖上依然风卷云涌,丝毫不见放晴的意思。 平白蹉跎了几日,一行人有些心浮气躁,与当地人问了又问这雨,未果后,决定冒雨渡湖。 “真是万万没想到此行运气会如此之差。” 董溪石苦笑摇头,许宣轻拍他肩膀安慰道 “这不至少遇到了我和天安,怎么说也不算太差吧” “是啊少爷遇到许公子他们是真的好运气呢。” 董溪石的书童附和了一句,接过董溪石手中的暖炉换了炭,许宣抬头,看到凌流撑着伞皱着眉走了回来。 “怎么了” 许宣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有种意料之中的不安。 “那老伯说这几日湖边只有他家一条船,而且每次只能载三个人,我们这次怕是要分流了。” 凌流身后的湖水随风澎湃而起,水声与风相伴呼啸,听着像是百鬼齐鸣。许宣望了一眼湖边窄小的渡口,垂眸道 “我一个人走你们之后回来的那趟船,天安你先陪着他们过去。” 董溪石原想推辞,凌流却是望了一眼许宣后点了头,嘻嘻哈哈地打着圆场推董溪石和他书童上船“你们别推辞了,汉文他与我都自幼习武,怎么都有几分自保之力。他叫我陪你们去,一是因为担心你们,二就是对自己的自信得要命。” “那是。” 许宣摸了摸鼻子,笑着看着董溪石和凌流上了船,一条乌篷小舟像是叶子一般浮在遗丝湖里,飘摇着消失在了雨水里。 人多时暖意似是被扣着,让许宣在风雨里站了许久也没有感受到湿凉。此时只剩一人独对波涛,原先消失的冷气便席卷着湿潮,蔓延重奔而来。天色依旧像是烧完的香灰,暗沉地让人心中不愉,眼前天水间墨色一片,只有旗杆上已经残破不堪,明灭不定的红色灯笼还有着几分人间颜色。 等到许宣感觉自己身上的暖意散得快有八分,波涛里那犹如才出现了犹如虫豸一样的黑点。老渔夫哆哆嗦嗦把船靠在岸边,对着他苦笑 “要不是先前应了小公子你,这趟我也是不想走了。来,上来,我们得赶快,我觉得这雨水怕是又要变大了哈” 许宣应声,缓步上船,刚进了船篷,就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呼 “船家稍等等等” 老渔夫停了要起的船,许宣在船篷内听着他与来人交谈。 “船家我们要去这遗丝湖对岸,可否载我们一程。” “这有点不好说,我这船已经被这里面的小公子包了,要不你和这小公子商量商量” 许宣听到这,走到帘子前一把掀了开来,对着老渔夫道 “雨大,挤挤也比站在这风里好,你叫他们进来罢。” 喊完许宣也没多看,抱着自己的剑便回篷内找了个位置闭目休息。外边似乎又好生推攘了一番,才没了声,紧接着船体一沉,许宣睁眼,看到一白一玄两个人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许宣望去时,那个约十五六的半大白衣少年正在收伞,见许宣看他,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对着他浅浅一笑。船内灯火昏暗,但是许宣还是在摇摇晃晃中看清了白衣少年眼梢的红色。心里一激灵,越看这张脸越觉得眼熟。 “这位小公子”许宣笑问“敢问是否认识一个叫做白宿真的少女比你大上几岁,穿着一袭白裙。” “为何这么问大哥哥是认识那姐姐么” 小少年理了理红伞上捆上的银色丝线,眼中带着几分刻意,嘴上却声线拖得甜腻,回道。 “这碰水相逢点头之交而已。小公子可认识那大姐姐于我有恩,所以我想着要和她报恩。今天看小公子你容貌和她有八分相似,所以才来问你。” “想找她报恩” 白衣少年眼睛一弯,声音里带了十分的揶揄“大哥哥你和她缘定三生,必会再见。” 两人的对话再次尴尬地切断,许宣脸上微烧,张口想要再寻话题,白衣的小少年却闭目往后一躺,嘟着嘴,似是疲乏休息了。 许宣只能作罢,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转头望向玄衣男子。这位的态度比白衣少年冰冷很多,见他望去,沉默地拧了眉,瞥他一眼便转过了头,高高扎起的马尾和散落的碎发随着动作流到了胸前,挡住了一半的脸和许宣探究的视线。 在墨色的发后,许宣隐绰地瞧见,玄衣男子右边的眉毛是断的。 一路无话,两个时辰后船只平安无事地停在了湖案。玄衣男子一到岸便走了,许宣转头和老渔夫温言讲了几句,回头白衣少年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小公子,路上小心啊。听说翠峰书院最近不大太平。” “多谢老人家了。” 许宣辞别了老渔夫,便不顾风雨直直向着先前与凌流和董溪石约好的客栈奔去,总算在戌时见到了两张熟悉的脸。三人聚在一起小叙一阵,便各自回了房歇息。 许宣叫来小二烧好热水,沐浴完走到桌案前,刚拿起烛台要吹灯上床,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在外面喧嚣吵闹的风声雨声中,混着奇怪的声音。像是用指甲抓刮,又像是牙齿打颤,咯咯唧唧地响着。混合其中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从楼下响起,慢慢地靠近许宣所在二楼的厢房。 许宣眨了眨眼睛,吹了灯烛,坐到了桌案旁边,直直地盯着房门。 所来之人似乎点着灯,原先杂碎无章的脚步声到了二楼便变得有序了起来,并且逐渐变得轻快,听上去有着一定的韵律。隔着木门和半间房的距离,许宣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在蔓延。 似乎是桃花的味道,但是比起以前闻到的桃花味更浓,更甜。 伴随花香味而来的是晕眩感,许宣转头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往脸上一泼,随即屏息走到门前。脚步声已经走过了他所在的厢房,向着二楼末端的房间慢慢移动了过去。 走到门前,许宣想要轻轻地开门,才发现门已经不止何时被人动了手脚,怎么推都没有动静。发现无法没有声息地开门后,许宣果断地放弃了开门,坐回了床上,闭眼养神。 翌日雨停,许宣开门发觉通畅无阻,在客栈内视察了一圈,未见异象,遂回二楼欲寻凌流和董溪石。敲了凌流的门没见回声,转头敲了董溪石的门,许久才有人在屋内回声 “何人” “是我,溪石你还未起来这可真是出于我意料了,没想到你竟是在上书院这天赖床。” “惭愧汉文你等我一会。” 董溪石在屋内折腾了一点时间才出房,衣衫已穿戴整齐,脸上却是有点缺少血色,眼下发青。出来见只有许宣一个,奇道 “这天安呢” “我方才去敲了他的门,不在。我才来敲了你的门,打算结伴去寻他。”许宣说到这里笑了笑,道 “不过说是寻他,我却是猜得到他在哪里。” “汉文,你这是又预谋着要诽谤我了是么” 许宣话音刚落,这凌天安的声音就从身后响了起来。董溪石正对着房门,看到了凌流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地拿着一条毛巾试着脸边,像是刚出过一次汗。 “又去晨练了” 许宣挑眉,上前拍了拍凌流,趁他不备一把抽了那条满是汗水的毛巾,塞进了凌流的衣服里。凌流一声怪叫,毫不顾忌地大开衣襟拿出了毛巾,转头就要打在许宣脸上。 董溪石含笑在一旁看两人打闹,见歇了才唤了住在楼下的书童,三人在大堂用了饭,收拾了东西便往书院走。 刚出客栈,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唤。 “公子请留步” 应着声,三四朵桃花从天而降,打在了董溪石头上。董溪石一怔,整个人呆住,凌流见状高声大笑,许宣也按奈不住,上前拍了董溪石几下,才抬头望向了出声处。 客栈迎街二楼的厢房,有一处开了窗扇,一个看着约莫二八的粉衣少女倚在窗前,睁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痴痴地望着董溪石。 “董兄董兄,你可是有福气了这桃花天降啊” 凌流上前,掰了已经化成了石头的董溪石,抬了他的头要他去看那向他掷花的姑娘。 当朝风气开放,女子上街持家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何况男女情谊之事。古时有掷果盈车,而今便有掷花扔帕。未许人家的女子可采了自己喜爱的花卉,或是素白无标示的白绢,在心仪的男子出现时投掷。为了避免误会,要求这女子丢花,必须在高处,花朵必须过三,且掷完不得离去。 许探花当年高取谈话白马过街时,因为这等雅俗,曾是被吓到连家都不敢出,唯恐再被京中的闺秀用花砸破了头。彼时见董溪石像是木头一样地被砸,总算是感到了几分这行为的趣味。 “溪石” 凌流为了凑热闹硬是把董溪石的头掰起,叫他看那姑娘。谁料他一看,竟是呆了,直直地望着像是真的成了石头,羞得那姑娘一甩头关了窗。凌流目瞪口呆,上前击肩 “溪石你这是一见钟情你这名字里有石头,可不是真让你成石头的啊醒醒” 董溪石回神,脸色瞬间充红,摆手丢下许宣和凌流,拔腿就跑。 “去书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峰回路转 当朝天子并不是一个昏庸者,但是这世上从来不是你对,别人便觉得你对。 不论这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仙道名门,俗世里军权,世家,皇权,宗教江湖割据,彼此一直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嘉安皇所在的嘉安朝皇权最甚,气压军世,协同佛道,江湖同治。然而皇权需有能者把守,自长安帝后上位天子确实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虽现坐龙椅的小皇帝有心足慧,手脚却早已被捆七成,有踌躇壮志也无法施展。 许家在许宣曾祖父那代仍是白衣,由祖父发迹,至许宣父亲许博柳算是至今顶峰。在朝中只算一介没有多少根基的清水中流,与知晓皇朝多年程年秘闻,相伴相生的世家区别甚大。 许宣之所以能与世家公子谈笑风生,结拜互惜,是托得他的启蒙导师,莫悲先生的脸。在十二岁时拜入当朝最佳的翠峰书院,与皇子世孙同吃共住。又因此与江湖风云楼楼主幼子结识,略涉江湖,最后与凌流相遇结拜。 翠峰书院背景不明,是块极不好啃的硬骨头。据说是有仙家做底,风云楼共谋,皇恩加名,才得以代代峥嵘才子辈出。 许宣原是不相信这仙家坐镇的。 此时他再回翠峰,乔装打扮真容不露,在书院山下遥遥相望,却已望见书院坐落的翠峰山周围阵法光华冲天,心中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老师是否信我 已经到了山下,才忽然心生恐惧,近乡情怯。 无论是父亲死于狱中,母亲自缢府中,举家遣散流放,许宣实则到现在都未完完全全直接面对现实。性命在其中作缓冲,施计利用惯性思维留于危地,反脱搜捕,他脑中只有逃和谋。颠覆认知忽如而来的鬼魅妖魔更像一场加料的梦境,催化他心中的那份空虚,不觉真切。 他一直都是听别人说,现在却真要自己去看。 原先急切而坚定的心忽然有了几分不稳,许宣立于山下,手足无措。 “汉文” 凌流站在身后,董溪石站在高几阶的地方,两个人一同回头看他。许宣梗了一下,刚鼓起勇气想要跟上几步,董溪石那早早跑上山梯的书童却狂奔了回来,带着几分不解的神色,道 “少爷,不知道为什么翠峰书院门口现在一群的官兵老爷,在对访客一个一个查玉牌。我没有少爷的玉牌,急着报信,所以没打听几句就下来了,宿舍的打扫怕是要等之后一同进门后再说了。” 凌流神色一僵,结结巴巴道“官兵姥爷穿什么衣服的啊” 书童瞥了凌流一眼,回忆道“墨色衣服的,头上还带了纱帽。” 许宣摇头,稳住了声线“原以为只有京城那排查那么麻烦,没想到书院这也大同小异。这有什么好搜查的,不是给人添麻烦么我还想着早点去宿舍拜见老师,躺躺许久没躺的床呢。这被他们一搜,怕不是要性质全无。” 被撵了回来的书童连连点头,董溪石讪讪地赔笑。许宣掂了掂手中的剑,在心里比较了起来。 京里真的见过他脸的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大多是书院里交好的朋友,走访的亲戚和一些在京的朝臣。平民百姓里知道他是探花,是许宣的怕是没几个,正儿八经脸和身份相套的实际上只有金榜题名那次。 衙府的追捕画像想必和当初殿试前画的那一次是差不多的,就他上次所见的模样,那画只有七分相似,现在他又用易容术微改了五官,便更加不像。实际上除了真的见过他的脸的人,是很难被认出他的。 然而以他的身份玉牌现在肯定是过不了书院,唯一的办法便是搭上董溪石的路。幸而相交时未用姓名,董溪石又是一个学术上认理不认人的呆书生,从不多问,哪怕重了姓氏也应该不会主动往那个方向想。 许宣想到这,望了眼还等在原地,和书生小声对着情况的董溪石,忽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溪石,溪石” 听到许宣唤他,董溪石呆呆回头“汉文,怎么了” “今天好像查得有点严,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所以今天还是算了。我回客栈和你的桃花姑娘缠打几分,替你打听打听消息如何等审查宽松了在荡进去。” 对这个算不上严谨,也不算不上有说服力的借口,董书生想也没想地点了头,脸也因为许宣提到的桃花姑娘红到了耳根,却是没有推攘。许宣略感意外,转头道完别,便往客栈折回。 归途不长,但走到一半,凌流那高俊的大孩子又有了想要的东西,东施效颦一般地学着许婷撒娇。在和许宣笑闹了半天,凌流终于得了逞,跑去所谓的天香阁美滋滋地等那一天只有一次的烤鸭。许宣一人折回了客栈,正要进门,却迎面直直撞到了一个人。 直到被撞的人发出一声悲鸣为止,许宣其实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事发才大惊失色,上前伸手,示意想要拉对方起来。走近后,他才发现被他撞倒在地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道士。 这道士虽瘦,但是一袭灰色道袍,被撞在地上低着头,因此看不清脸。许宣望着他的发旋,觉得这灰袍的道士全身上下透出一股仙骨出尘的味道。似乎是感受到许宣伸出了手,灰袍道士一手扶额,一手接过了许宣的手,站了起来。 那双放在许宣掌中的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许宣望着手,情不自禁往对方的脸上望了一眼,却是望到了一片红色。 那道士的脸一半是烧伤,打着皱,剩下的一半衰老了二分之一,皮肤干裂发黄,像是历经风吹雨打的树皮。 “多谢。” 道士的声音干哑,听着像是从胸口直接发出,带着一种让人觉得疼痛的沙哑感。 “啊,不谢是我鲁莽唐突撞了道长,该我道歉才是” 许宣对那灰袍道士急急一拱手,那道士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眼他,轻轻摇头,笑着推开了许宣的道歉。 “只是意外而已,不必在意。” 灰袍道士动作做来行云流水,风华极佳,然而脸上却是一片狼藉,声音犹如老叟,动作偶带抽搐。容貌折尽,那余下几分风雅便被全部被抹,只剩下荒唐可笑,显得他带疤的脸滑稽而生涩。 不知为何,许宣从见到对方第一眼开始便心生好感,道士满身的丑陋全看不见,就连离开略带抖跛的样子也觉得心生舒朗。见那道长离开,便情不自禁跟了上去,一路看着他又撞了几个行人,带笑道歉;买了几个馍馍,啃了几口。 灰袍道士一路走,许宣一路跟,两个人兜兜转转,很快便出了城。 等到身边空无一人,天上银月高挂,灰袍道士站在了城外树林的进口,总算是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许宣 “你就那么喜欢我” 跟了一路,许宣早料到行踪被发现,此时甚至还有了余裕打量那道士,见他脸上未见怒色,便大着胆子笑道 “是。道长身上不知为何有一股平近近人的味道,情不自禁就跟了上来” 说完这句,许宣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有点窘迫又有点期待,抬头望那那道士,等着他的反应。 那道士好脾气,听到他那算得上颠三倒四毫无根据的话,脸上依然没有不快,反而是露出了深思,许久方道 “昨夜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许宣一顿,回道“确实不小的动静,那是道长你弄出来的我有听到脚步声,风雨声和似乎是树枝生长的声音,夜半还曾想要出去探个究竟,但是没得推开门,这才作罢。” 那灰袍听他那么回答,缓缓地点了点头,对着他伸出手 “那你可愿和我修道” 凌流买好了心心念念的天香阁烤鸭,回到客栈时,发觉坐在大堂角落等自己的人已变成两个。许宣面带笑意,拿着酒杯,笑着在给一个瘦的只有骨头的道士斟,见他回来,懒洋洋地抬起手招了招,回头便和那道士谈了起来。 凌大少侠拿着手里的两只烤鸭,忽然心中生出了几分担心。他原先想着和汉文两人一人一人一只,所以买了两只秘制神鸭,谁能想到回来两人变了三人,这鸭这下要怎么分 “天安” 凌少侠心中忧虑,一步一挪,为两只烤鸭的归属牵心挂肠的心思,许宣半分没有领悟。还因他走得太慢,直接起了身一把把他拽到了位子上,含着笑搂着他推到了道士面前 “师父,这就是我方才说的的发小,凌流。” 凌流回头,看清了道士那张狰狞而寒酸的脸。 “凌流,我有话要与你说。” 许宣转头看着他,方才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散去,在那双点漆一般的眼里留了余温 “我已经拜这位道长为师,即刻便要随他返回师门,现在等到了你,道完别便要启程了。” “” “天安” 凌流又转头看了一眼那道长,那灰袍的竹竿道士拿着茶杯静静地望着他,见凌流望去,忽然神情有几分恍惚,闭眼了一息,忽然开口郑重道 “我已收许宣为我门下的关门弟子,一路上定会多加看护,不敢承诺以命相搏相亲,但必会做到师长本分。此为传信灵玉,是没有真气也能传讯三次,你凭借这玉也可在三年后找上我望兮门来寻他。” 凌流拽紧了手中的油纸包,又望了一眼一旁许宣又期盼又担忧的脸,对着竹竿道士一把拜了下去 “我兄弟就拜托仙长了,如他日有托,务必来寻我。我许天安身无长物,外无家室,唯有一条命随时可动用,还望不要吝啬鄙夷。” 说完他一把打开了上前来搀扶的许宣的手,就地又对着道长一拜,才起来站得笔直。 “汉文,娉卿我会好好帮你照看着的,你在仙门多加小心,记得有空要下来见见我们两个。我们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的。” 只是可惜,这烤鸭,无论是今日还是往后,怕都是没法和以往一般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问仙道 许宣站在飞剑之上,身边云雾缭绕,寒风飒飒。 在他所站飞剑不远处衣袂翻飞,在空中漂游扶摇的竹竿道士,便是他三日前刚拜的师父。 那日客栈前的一撞,让他像是刚开窍的毛小子,对着师父像是看到姑娘一样看对了眼,死活纠缠不放,最后得了师徒身份。 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前几日他还对这忽然出世的光怪陆离的世界的抵制心中还有残留,十几年的认知一朝破碎,原以为认清现实已是最好的结果。谁料事情一件接一件,心中竟然也长起了几分向往。 幼时他也在母亲的臂弯里读过这消遣的仙道恩怨情仇的话本,在翠峰书院藏书楼里看过几本修仙论道的所谓仙书,与家中武教习剑的初期,除了侠客情长,也曾想过几次持剑斩山河,翻身上流云。 但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而已,他从未当真。谁家少年不曾有过意气冲天的时候,他虽出身不算泼天富贵,但也是锦衣玉食。得到的越多,需要为所得之物付出的也需要越多,这便是他母亲教他的道理。 他的才华,武艺,谋略,不仅为自己,也为家人亲友,更为这府中的家丁,城内的百姓。他们推他上位,他便接了他们所给之物,做他们所求的力所能及,符合道理人情之事。 人心难测难懂,身在高处时他自诩明白许多。此次被打下高处,换了身份再次亲身接触,却发现见到的面孔又有不同。 百姓一边热心一边凉薄,他们对两袖清风的父亲昨日推崇之至,鲜花蜜枣犹如海水浪潮绵绵不绝,今日便落井下石,诋毁人不忘带上三代亲戚朋友,犹如杀人父母一般往最恶意处编排。 他们嫉恶如仇,对着城内的乞丐,被押送未分清罪名的逃犯扔菜砸蛋,却又会对着一面之缘,未曾相识的少年掏心掏肺地好,关心爱护犹如至亲。 许宣渐渐明白了当初父亲所说的话,不在一定的高处,不读过数的书,不明白一些必须要懂的道理,人很容易被人所骗。 他今日才明白这个骗所指何事。 灰袍道士踩着一只玉箫,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一半的寒风,不发一言却又背脊挺直的样子竟然也让他想到了父亲。似是因为许宣沉默得太久,一路也未开口的灰袍道士转头问道 “汉文,你可怕” 许宣摇头“不曾。”道士又道“为何”许宣抬眼,道 “一是无恐高之症,二是有师父相护,三是觉得空中穿飞,潇洒快活。” 听他这般回答,道士声音里带了几分笑“如此便好。汉文你在我面前真真不必拘谨,不用苟着自己,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 许宣笑应“好,师父。” 灰袍道士和云向涯一般,是个温柔的人。许宣不说,他们便不问,无论是从何而来,家中如何,还是为何出现,为何做这事。这份温柔是否包含了别的,许宣也对应不会去想。 他知道自己在逃。 逃追捕,逃责任,逃现实,逃压不下的情感汹涌。他实在是不敢去面对书院里可能看到的那张脸,一时上头,幼时对仙修的幻想夹杂着对灰袍道人的好感,让他直接任性了一次,率性就走。 他现下最差也只是被骗,左右便是再逃。虽说从他那便宜师傅抽出飞剑,凌空而起的时候他便知道他是真的寻到了仙门。 “汉文,望兮门就在前面,我们要到了。” 许宣抬头,把意识从翻滚的思绪中抽出,迎面就被望兮门的气势震得呆住。 迎面是缭绕的山雾,连绵的山脉高耸入云,不见其顶,犹如堆砌一般自然地绕出半个岣嵝的环。泉水从天上流下,跌落汇成瀑布,绕着青色的山体缠绕白带。山间绿意葱发,鸟鸣鹤唳,一派人间仙境的韵味。 许宣无法驱使飞剑,想要近看几眼,直接壮着胆子在剑上往前走了几步,却是猛然瞧见瀑布内窜出两道白影,纠缠着往着远处飞走了。 “那是你同门,白色的乃是我派弟子服。” 见许宣对着掠过的白色发呆,灰袍道士笑了笑,指向了瀑布 “山门在这里,我们进去罢。” 瀑布后别有洞天。 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把巨大无比的剑,通身白色,剑柄部分偏银,剑茎刻有层层叠叠的祥云仙鹤,剑格位置中空,在其中悬着一个蓝色的光球,里面似乎是一个阴阳鱼。 这把巨剑剑首部分缠绕着数根银色的链,从上而下绷得笔直钉在地上,链上零零落落挂着一些相似的银色长剑。 在巨剑的剑刃下,是一池透底的湖,碧绿的湖水下似乎也扔着一些剑,但看上去大多有所损坏,不是折了脊,便是钝了刃,没了柄。 在冲天的剑池旁,整整齐齐地围着一圈白墙黑瓦的小楼,黑色的屋顶从上而下看格外清晰,隐约可以看出这些楼的位置是在组一个阵。 小楼一圈以外便是一圈山田,山田之上又是山峦,但是此处的山峦与外山不同,上面架满了楼阁。这些人造的楼阁隐现在山体之中,用绿树做障,与青山浑然一体,看上去简直就像原先便在这山上,是这山成长所出。 灰袍道士带着许宣往着那座与剑池正对,气势恢宏的山中楼阁之首直直飞去。 这仙楼的入口与许宣所想不同,直接设在空中,悬了一座石台,与楼阁用暗色的竹木做了长桥,直接楼前的空地。许宣跟着他那便宜师父刚落下石台,便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左一右两个穿着白衣的弟子,对着灰袍笑着一拜 “赵峰主,您可回来了。掌门等您多时了。” 灰袍道士对着两个白衣弟子点了点头,转头对许宣道“你接下去跟着他们两个走,他们会带你去我所在的院落,我一会便回来。” 许宣还没得及有所回应,灰袍道士已经袖子一挥,不见了踪影。两个白衣弟子立在一旁,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他。 “小师弟,你可是拜入这赵峰主门下了” 许宣点头,道“他说收我做关门弟子。” 两个白衣弟子闻言笑意深了些,两人相互推攘了一番,才上前道“那我们可不能喊你师弟,该喊你一声五师兄了。师兄随我们来,我们领你上青云峰。” 说完两人一人祭出了飞剑,一人祭出了一支洞箫,踩了上去。那持剑的白衣弟子站在剑上,对着许宣伸出手,示意许宣站在身后。三人在山与水之间飞行穿梭,好一会才又到了一座刻着竹子的石台,落了下来。 “这边是青云峰了,五师兄初来乍到可能会暂时分不清,我先逾矩替赵峰主给你讲讲。”持剑的白衣弟子轻飘飘地跳下飞剑,转头便伸到了许宣眼前,目光灼灼像是想要好好讲上一段。 见同伴如此反应,持萧的另一位弟子揉了揉眉,上前扯过了他,道 “五师兄,我们师门相关,赵峰主可与你讲过了如若已说过一遍,你便不必再听这祸害唠叨一遍,跟我直接往院落去便可。” “元粹希你什么意思” 持剑弟子跳脚,许宣笑着咳嗽一声,道 “师父还没和我讲过,你说吧不过你们门中,弟子都是那么潇洒的么” 持剑弟子似是没听出许宣的暗指,张扬着眉眼眼睛发光 “那是我们望兮门可和其他那几个门派不一样,假的要死。我们门派奉心来自在,全力以赴,浩然天地无愧于心。” “但是门派里弟子很少,师父很懒。” 持萧唤作元粹希的弟子面无表情地接上一句,持剑弟子一顿,继续满面笑容地缠着许宣继续 “我们门派筛选可是很严的,四大门派就我们门派人人精通诗词歌赋,音律雅词而且长得也都好看,含雪派那些姐姐嘴上老是说我们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实际上还不是老是缠着我们师兄师姐” “那是因为师祖是个看脸的风流老鬼,定下了长得不好看不收的荒唐原因。门派人少还不是因为这,诗歌词赋在仙道可挣不到灵石,就是浪费。” “我们门内兄弟意气感情深厚师兄师姐都没架子上下一心” “人少自然毛病少。说得好听叫没架子,说的不好听叫做没大没小毫无礼数。” 持剑弟子脸色一板,最后愤愤道 “我们望兮门修剑养萧,以雪洗剑,以风濯意,以心附剑,侠义不忘” “你却嫌修剑道苦,转了卜道,主修箫意。” 持剑弟子脸色彻底黑了,半晌悻悻然无视了元粹希,拉着许宣的手就跑。 “五师兄你随我跑我带你去看看你们青云峰的好景色去” 许宣挑眉按下了唇角的笑意,被那持剑的弟子带走前不忘看了眼被留在原地的元粹希。对方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理着手中冰蓝色的剑穗,拿着长剑在空中试手,挽了一个剑花,注意到许宣的眼神,转头对他点头,竟也管也不管地走了。 许宣被那持剑的弟子拽着把青云山逛了个遍,总算从对方一堆吹捧的话里筛出了需要的消息。 望兮门门下分三峰,分别是掌门所在的望溪峰,他便宜师父所在的青云峰,和刘长老所在的留风峰。三座山峰代表三个进修方向,望溪峰主卜算,留风峰两道兼修,取中,青云峰主剑道。 门内主修只有两派,便是剑道和卜算。修剑者多持剑,修卜者多持萧。 门内行动多在空中,所以弟子进门便会学飞剑驭萧。 刚才那位持剑的小师弟叫叶华,原本也是修剑道,中途却因为剑道苦累转修了卜算。今日他踩剑元粹希持萧,是因为叶华耍赖。他觉得飞剑好看,便仗着往日所修的本钱依然踩剑,末了还不忘威胁着修剑的元粹希去踩萧,说是让他体味一把卜道的爽快。 他所在的青云峰并非只有他一位亲传弟子,在他上面还有一位师姐和一位师兄,在门内列第三与第四。这两位不但是姐弟,还是双生子,姐姐叫做楚伊,弟弟叫做楚群,两人皆修剑道。 他来的不巧,这双生的姐弟正好出去了。叶华因为本尊不在,张牙舞爪地浪,和他疯狂八卦二人的消息。等到灰袍回来,许宣已经满脑子都是什么含雪派小师妹痴情四师兄多年未果,芳心破碎曾偷师兄内衫聊以慰藉;七截门师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三师姐妾心似铁剑撕情郎。 如果不是因为开头飞剑的憧憬还在,入门时山门的气势韵味还残留,元粹希看着又比较靠谱,许宣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身在仙门这门派师弟怎么和凌流有的一比。 “汉文今日感觉如何师门如何” 等到天色渐暗,说一会便回的赵峰主才终于回了住所。把自己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扯着脸皮对着他笑。 “甚佳。不过师父”许仙皱眉,道出了自己纠结了半天的困惑 “我今日听叶华师弟的描述,怎么觉得我们望兮门信封的竟是俗世侠义,这求仙问道,不是求贴近天道,会逐渐无情么” 赵峰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道 “顺其自然也是道,修道者人人不同。我们望兮门所求是快意自在,心如赤子。此后你与门内弟子相处多了便明白了,这门内弟子所求不同会分为两种人。” “哪两种” “或无情或有情。或放纵情爱,或压制抹杀。按照我们门派内心经所写,这两者皆为正道,只不过一者为清一者为浊,一者重一者重,但是其实殊途同归。” “” “感觉和所想不同” 赵峰主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对着他摇头 “我们求道,但并非是仙,终究是人。如果大道一成”赵峰主一顿“谁知道到时又是如何仙者上升仙界,与人界已是两界,除非自损修为不做那仙,否则不可妄动人间之事。我们这边,终究是人界。” 许宣望着赵峰主,一瞬间有点什么想说,但是赵峰主已经又接了下去 “还记得我收你为徒时候你问的问题么” “记得。” “你问我,为何收你,你为何忽然可见人间鬼怪是么” “是。” 赵峰主一把把酒杯掷向空中,却是不接,看着酒杯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你这两个问题,我都用一句话回答。” “天下将乱,天星陨落,人间动荡,妖孽横生。” 许宣怔住,呆呆看着赵峰主脸上扯出一丝讽刺的笑 “你眼上有快成仙的妖物的血,应是灵物,得以让你看到本来不该看到的东西。但是这并不是全部的缘由,这灵血并非如此有效,一样看不到的东西,除了借助之物过强得以看清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它自己变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木剑法 赵峰主和许宣所说的话让许宣一宿没睡着。 国之将乱,妖孽横出。师父的意思是,就是因为天下即将大乱,才会收我做弟子 又说什么仙人为两界,两者相息相关却不可直接相互干涉。师门身为仙门,却看着像是并不与尘世独立,反而牵涉甚深的样子。 许宣之后又问,那仙人游人间又有何意思。他也不答,说人各不同,最后还说,他修的不是仙,是道。但是两者并非毫无干系,这之间的道理要许宣自己去明白。 然而无论许宣是明白了,还是没有明白,翌日照来。 许宣穿好了衣服,循着昨日叶华指过的路,依约来到了演武场。 赵峰主早已等在了那里,手里拿着一杆削了一半的木剑,见他来了,拿起剑扬了扬。 “师父。” 许宣一拱手,赵峰主随着动作微微挑眉。 “我所剩下的时间不多,接下去的剑术和心法怕是大半都要靠你自己参悟。本来答应了你发小必要护你周全,此下却是又要食言了。接下去的日子你跟紧你楚伊楚群两个师姐师兄,有不懂便去问这两人,初期必然有所解。” 这话说完,他脸上又带了一丝苦笑和恍惚,目光透过了许宣落在了手中的木剑。许宣见他沉默,便静立不动,打算等他醒来再问。赵峰主却并不照着平常的路子走,目光闪烁了两三下,竟是直接挥剑演示了起来。 许宣所见的仙缘相关的书中,修仙问道者练剑,必会叨叨几句可疑又玄妙的心法,赵峰主却是一句未念,拿着木剑干巴巴地在原地舞了个遍。期间虽然长袖翻飞,气势昂扬,但是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记住了么” 赵峰主转身,抚了抚灰袍上的尘土,问道。许宣点头,答道“记住了。” 见他如此回答,赵峰主满意地跟着点头,然后转身递给了他一本薄薄的书“这便是我门派所修的心法了,以上的剑术与此搭配才可增添几分威力,你先练一遍方才所舞的动作,我把你的姿势纠正正确了,再助你感气。” 许宣回忆着赵峰主方才的动作,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开始照瓢画葫芦地舞剑,他自觉自己练的只有一个架子,赵峰主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拿出他那把残了一半的木剑对着他打,把动作纠正回去。 两个人在演武场从早上练到正午,赵峰主才总算是满意,把木剑一收,脸上带上浅浅的笑意 “如此便可,接下去的日子你记得每日不可中断心法,练剑至少两个时辰。此剑共有七式,其中真正的威力需你和心法融会贯通,彻底领悟剑招用意心神才可。” “只不过”说到这里,赵峰主脸色忽然一暗“如果是你这个性子,那第六式,我觉得不懂也不错,不差那一式。” 许宣心里一动,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数到第六剑的名字,抬头对赵峰主一笑“我也觉得。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师父不用过于担心,假若他日我陷入这种境地,那么那第七剑我也必会练成。” 赵峰主点了点头,瘦的只剩一张皮的脸上努力又扯出了一个因为伤疤而显得不伦不类的笑容 “我午后便下山,解人之托的同时会为你寻剑,在我回来前这段时间,你不要再用手里这把。”赵峰主示意许宣扔了手里那把凡间的利剑,扬袖把手里的木剑扔了过去“在我寻到你的剑之前,用它。” 许宣接过剑,见赵峰主转身便要走,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师父,这木剑可是有什么独到之处” 赵峰主没转头,但还是轻飘飘地给了一句答案“你运转心法,再练剑式必会有所悟。”许宣笑着点头后,赵峰主背对着他又道 “许宣,你入我望兮门便是斩断尘缘,往日之事不要再想了。你不再是尘中人,只是清风客一人,他们无权扣你,但你也不能与他们牵涉过多。” 许宣道“好。” 赵峰主走后,许宣又在原地练了几回,才转身回房唤了侍童用了饭,折回厢房感悟心法。 写有心法的本子很薄,白色的书面上略有脏污,还有折痕,看着像是极为平常而保养不当。许宣翻开,看到第一页就写了一句话心有所求,肆意其中。 那心法与剑法相呼应,共有七层。剑法有七剑,分别是独下山风、回转白云、轮回流意、霞丝缠梦 、独断枯木、追云叠雾、跌光贯日。于此对应的心法七层则是登山独道、狭路逢世、折回风中、入霞梦门、生死醒中、跌云去意、玲珑留光。 赵峰主与他提起的第六剑,与第五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第五剑要求体有损,第六剑是神有伤。两者都都要破而后立,过才可悟得第七剑。 许宣又把心法翻了一个遍,转身取了一杯茶才慢悠悠闭眼打坐开始根据书上所教开始感气。他有习武,先前便也学过练武所需的心法,不知是这经验有利,还是他本便天赋出众,按照着心法所说不多时便感受了气感。虽薄弱,却确确实实跟着他的心念在体内循着。 许宣压下心中升起的几分欣喜,照着心法给的轨迹压着那一点透着凉意的真气走了一圈。本无色的真气在他照书走了一圈后便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蓝意,第二圈开始带上几分凉意,许宣闭着眼安静地吐纳,随着功法运转身上隐现蓝光。 “果然如师父所说,这心法运转并不是首要。” 许宣闭眼的瞬间蓝光钻入了他体内,许宣转身提起木剑,在原地舞起剑来。 照赵峰主所说,望兮门这套剑法和心法都因心成型,心法相辅,悟得剑法其中意便算登上一层,心法随剑法突破。练成七式即可登世而上,羽化成仙。只不过剑法自第四重开始便大难,大部分弟子实则在第三层,而今的掌门,听说也只在第六层而已。 七层未到,便可作为大能撑起一派仙门脊梁,足见这剑法并非凡物。只是 许宣收剑,望向手中木剑。他秉承师父教诲,无时无刻维持着体内的心法运转,方才练剑之时,明明心中无物,木剑却大发神威,剑气横出,劈烂了他半房的器物。他换了原先的铁剑反而没了如此威力,这又是为何 无论是心法还是剑术中都没有提到木剑与本派有何牵扯,派中巨大的剑池中也是各类剑器皆有,先前那叶华和元粹希手中剑器虽看着不像凡铁之剑,却也并非木剑。 心有所求,肆意其中。 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心法第一页,许宣闭上眼开始回想第一剑。独下山风意为何指,他可以根据心法估摸猜出一个大概,但是却抓不清轮廓。手中有些发痒想要随着剑术再劈上几剑,望了几眼房内破损的样子却是不敢再干,只好转身出门去寻之前师父所说的师姐与师兄的消息。 许宣先是摇铃叫来侍童收拾了房间,之后又问了侍童师姐和师兄所在之处,便打算往侍风阁赶。侍风阁是门中弟子接领门派任务,做日课之处,如若那楚伊师姐和楚群师兄回了门,必先去侍风阁交任务。他不清楚两人消息,前去查问任务是否已交接便可知两人是否已然归还。 便宜师父来得容易,走得也快,许宣心中并无多少怨言。只是他初入师门,实在心中有太多疑惑,日常相关他可询问侍童,不济也可询问那叶华和云粹希,但是剑术相关却是没有多少脸皮开口。心法剑术相关的学习若要答疑,必然会牵扯到个人的见解和经验,他和叶华与元粹希所交不深,不说他们是否同意,这人情也过大。 这同师的师姐和师兄则是有了师父的口头托付,他又算他们师弟,问起来可理直气壮多了。 下了飞剑,许宣直直冲入侍风阁,意料所外地看到阁内围了一圈的人,在熙攘地围看着什么。许宣上前喊过一个弟子,笑着问道 “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啊这么热闹” 那弟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试图继续挤进去,但是口中倒是不忘回了他 “新来的吧,是楚群师兄回来了,现在在阁内交任务呢。听说这次他完成了在阁内被堆积了许久的任务,带回了酌情花,我们都赶着上去看看市面呢这酌情花平时可没有多少眼福能看,再则” “这四师兄可不像大师兄次次能看到,这次我一定要和四师兄搭上话” 许宣眉头微挑,看着那白衣的弟子转身犹如一只白鸡一般越入人群,开始推攘。他原也是寻这楚群而来,此刻见到这盛况空前的迎接仗势却是没了心思,转头便想出门回房。 “师弟” 背后传来一声叫喊,声音略低,透着股冷意。不知为何许宣总觉得这声音在叫自己,莫名其妙地转了头,发觉人群已经分成了两拨,让出了一条路来。在那条清出的道路末端,一个穿着白衣的剑修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那剑修看着比他大上几岁,穿着一身绣着蓝边的白衣,头上戴着玉冠,星目剑眉,全身透着一股凉。他的五官俊朗而不生厉,原应有一种明月清风之感,却因为低下的眉头而削除了温润,只留冰霜。 先前听那么多人痴缠这四师兄,等到真见了,才明白这人的确是有着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的风华。 “许宣师弟,师父托我指点你剑法,你等我一刻。” 剑修说完便望向他,许宣意会这是等他,眨了眨眼直接迎了上去,站到了剑修身侧 “你是楚群师兄么” 他是明知故问,楚群却认认真真地对着他点头,转身塞给了他一块玉佩 “这是给你的通讯符,我马上出来。” 啊,是个呆子。 许宣站在原地看着楚群走进了呈交任务书卷的架内,在原地无所事事地摆弄起了刚才拿到的玉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师兄 在见面前,许宣就已经对楚群这个师兄有了不少了解。此人比他大两岁,自幼便在门中,听说是幼时身体羸弱,只能靠药物吊命,家中与派中长老有交情,便送来学剑强身健体,求道延长寿命。 因为从小便远离人世,又因为体弱多病常年在床,楚群接触的人极少,多长几岁识文断字后便沉迷功法剑术与读书。原先听说是一个极为温和的性子,之后因为修剑,随着自己的同胞姐姐走了无情道,故一年比一年冷了起来。 楚群和楚伊一般,冷情冷心。 传闻这么讲,许宣这会见着了真人,却是觉得传闻是假。这个人眼里明明还是软的,这种人除非途中生变,彻底折了心里的那片柔意,否则怕是至死都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这种性子的人怎么走什么不好,要走那无情道。 从知道剑有二道开始,许宣就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条路,现在看到选了无情道却还不够无情的楚群,心里就升起了几分计较和玩意。他一向懂事,却并不是什么真真守矩的性格,看到这种一板一眼又刀子嘴豆腐心的变扭之人便喜欢上前调笑,觉得比起其他人,这类人的反应最让人身心愉悦。 “师弟,我们走罢。” 楚接完了任务,出来对着许宣点头。许宣望着他波澜不惊的脸,把手架在脑后,懒懒散散跟在后头,道 “楚群师兄,四师兄,师兄,你喜欢我怎么叫你啊” 楚群转头,望着他微微皱眉“皆可。” “这可不行。”许宣摇头,转身把手搭上了那白衣师兄的肩,楚群下意识一缩,却没躲开“我这是叫师兄你选,你这么回答便是回避了问题,把它甩给了我。你便选一个吧否则我可不尊师重道,直接叫你楚群了。” “你先前不是叫我楚群师兄,便这么叫。” “如果我那么叫,你就要叫我许宣,我可是有名字的。” 楚群并不甩开许宣搭在肩膀上那只手,眉头却皱得比先前更加明显,脸上总算是可以算彻底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表情。许宣大受鼓励,看了看楚群却是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忍着笑跟着他走到了他所在的院落。 许探花除了那女人的调戏,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只是他这刚认识没多久的四师兄明显是个比他脸皮更薄的,逗弄过了度怕是会反弹,他可还指望着楚群指教自己剑术,不好做得太过。 原先在京城,他最喜欢的便是在每次书会逮着一些书呆子作弄,觉得这些人变了表情的样子最是有趣。只是这个作弄要把握好度,不能让人觉得觉得受了侮辱,也不能过轻,可以完全忍过。 他虽然喜欢调笑别人,其实还是有一个不能迈过的标准,一般喜欢的作弄的对象也是看得顺眼,有着几分喜欢的对象。这次这楚师兄登位了,虽然看着有几分排斥,但是明显是在容忍,并不讨厌他。 “许宣,你喜欢什么颜色” 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和这同门师兄打好关系,冷不丁,楚群回头望了过来,许宣不解答道“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感觉都好看。” 见他如此回答,楚群又问“那么惯穿的衣物颜色”听他这般问,许宣总算反应了过来,笑了笑道“衣服多穿白蓝两色。不过师门不是有弟子服” 楚群点头“但你是内门亲传弟子,便可不受拘束。”说完便递出一件深蓝色与白色相佐的长衣到许宣眼前“这衣服也算一件法器,你收下吧,算是我对你的入门礼。” 许宣伸手接过了衣服,扔进了现在领来的芥子袋,瞧着他面无表情的四师兄转头在前领路,这件蓝白的法衣实际上是他入师门以来得到的第一件非规定份额内的礼物,意义非凡。 “到了,你进来。” 许宣应声进门,楚群站在他院落的一端,对着他抽出剑,一手微举,一手相试。雪白的长剑倒映四师兄那张霜雪一样的脸,剑意溢出,将院内微醺的初春染回蜡冬。 原先许宣觉得他心有留恋,心有余温斩不断人间情,此刻却是完全不觉了。 楚群在他面前所舞的正是那套赵峰主未告诉他名字的剑法。 这套剑法在赵峰主在他面前演示时,犹如人世中最寻常不过的剑法,勾是勾,劈是劈,虽然精妙而缜密,但总体给人一种平平之感,并无过多让人折服的风骨。 在他自己挥剑时,这套剑法晦涩难懂,照着架子挥出,只觉束手束脚,砍不出气势使不出力气,更不要说用剑化意,融入剑势。 此刻楚群的剑法和他之前所见的都截然不同。他的剑是雪色的,他的剑气也是雪色的,当剑扬起的瞬间,剑气组成光幕,犹如白虹一道,由多化独,洋洋洒洒,如琼树飞花在空中略过。如果说许宣的剑是一种只有虚骨的架子,那楚群的剑便是由霜雪辅成的山风。 “是山风,也是心意。” 剑气化成的风雪里,楚群以剑直指许宣眉心,许宣顺着长剑望向楚群,心中一动。 “是心意,心如山风” “是,也不是。是人。” 楚群收剑负在背后,低头抬眼望他“山风是人,剑是你。人,世,剑,望兮剑问心。” 剑意化成的霜雪虚景似乎还没散尽,许宣飘见万万片的雪花从天上落下,其中一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楚群下垂的睫毛上。许宣心中原本便动了一窍的地方鼓动不止,转身抽出随身随带木剑,附着澎湃上涨的冲动直直对着未尽的雪刺去。 木剑触上雪花的瞬间,浅蓝色的剑风大涨,伴着劈出的轨迹呼啸盘旋而出。 “恭喜。” 楚群站在原地,微微偏头望他,许宣收剑,也负剑在身后,笑着对着楚群行了一个大礼 “这次可都靠四师兄你,我似山风独过,原来是这个意思。” “举手之劳,我是你师兄。天色晚了,休息吧。” 许宣走上几步,拉住了转身便要回屋的楚群“好师兄,今后我们一同练剑可好我入门时间过晚,实在是太多东西不懂了,万一给你和师父惹出麻烦,闹出笑话来怎么办” 他这话半分真,半分假。真在确实资历尚浅,假在怕闹出麻烦。许探花打小闹出的麻烦数不胜数,极少有没有掩盖过去的,他说此话是在卖可怜,在赌眼前此人却是就如他相看的那般,是个吃软不吃硬,面冷心软的人。 “好,我会叫侍童去唤你的。” 对着他点头,都没扯开袖子的楚师兄方方正正入套,脸色不变地拉了拉手,示意许宣放开。许宣再次赔上几分笑,道 “说起来,听说四师兄你字是长歌,可是长长的长,歌谣的歌。” “是。”楚群点头,许宣顺着竿子往上爬,又道“那我叫你长歌师兄可好” “随你。” 楚群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许宣睁着眼睛当做没看到,笑意盈盈又问“长歌师兄,说起来我听说你有一个双生的姐姐,你们这次是分开了么我入门到现在都还未见过她。” “她应当还有几日才会回门,这次我与她虽接了一地的委托,实则不是一件。我是下山去寻花,她是为掌门寻石。” “欸,那么长歌师兄”许宣晃了晃手里的袖子,瞥了眼楚群的脸色。眉头不动,面不改色,不像是动怒或是反感的样子“明日我们也一同用饭如何” 楚群微怔,终于被这新入门的小师弟的脸皮所撼,然而楚四师兄二十年来虽懂得剑法习得真经,却不通与人相处之道。动了动手,想却不敢扯开衣袖,怕拂小师弟面子;闭了闭眼,想言退缩,却不敢丢了师兄的这份威仪,斟来酌最后还是点了头 “好。” 许宣接下这句好,对着楚群绽开比先前更加灿烂的笑意,一双凤眼含了春风,溜出几分自得几分满足,道 “既然师兄说好,那边等着明天吧,我会在这院子里等你来的。” “这个院子里” 楚群语气微抬,许宣长笑“是的,长歌师兄你的院子里,毕竟是我约你,必然是来,让我等你。”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来客 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 烂漫春色向来被颂为一年最佳,春雨细软如丝,春风轻柔如锦。冬色早在不久前悄退,原本枯瘦无叶的枝干醉于春景,微醺着抽出嫩芽,一星一点像是偷来的绿鲜得晃人。 春字与楚群向来无缘,却是与许宣大有交情。 楚群活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许宣这种性格的人。说他放肆,却也未必,他对弟子侍童彬彬有礼,言辞守距,进退合宜。说他克制,却也不是,他第一日见许宣,除最初在侍风阁还有所收敛,之后便旁若无人地对他亲昵,毫不生疏害臊。 师父先前发信来,要他好好照顾这个师弟,说是家中落难,虽然聪慧但涉世不深,怕刚过易折。另则虽然已入仙门,斩断尘缘,却家中有滔天血恨,身有通缉未撤,要他看着不要人下山。 五年之内,决不可下山。 楚群寻思着师父心中的话,朦朦胧胧猜到了什么。师父应是要他拖上五年,师父通卜算,应当是算出了这五年内有可以影响这小师弟的大事发生,如果这师弟入世,怕是会被牵连。 “四师兄” 手中石槽里的桃花还没捣烂,院子外便传来了许宣带着笑意的喊声,楚群手中一顿,不慌不忙放下捣棒,用水清了手,刚刚拭净手上湿意,屋内忽然一亮。 抬头一看,果然是许宣走了进来。他一手掀开他屋前的竹帘,一手拿着一枝半开的桃花,见他望来,轻飘飘地甩了帘子,咧牙调侃地笑 “你也太不爱出去了,整日整日窝在屋子里,不会闲得发慌么” “不会。我有书有剑。”楚群摇头,盯着许宣马尾上那一片绿叶皱眉“你又去偷流风峰的桃花了没有被刘长老抓住么” “怎么可能”许宣跟着摇头,瞪大了眼睛“我闯祸可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收拾,被人抓住岂不是丢脸。” “刘长老极为擅长追息术,她不可能不知道是你。” 楚群接过许宣递过的花枝,插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瓷瓶,转头对许宣道 “今日你与我出去。” “为何” 许宣熟门熟路地半靠在他桌前,手中捻了一块桃花糕吃得不亦乐乎,脸上写满了没心没肺。楚群闭了闭眼上前,一把抓了许宣袖子就走“含雪派来客。” 许宣口中塞着桃花糕,头上沾着桃花叶,被楚群摇晃拉扯都掉了个七七八八。楚群面无表情走在前面,脸色是几日来最臭的一次,许宣望来望去,忽然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含雪派,这不就是之前他听叶华八卦的那个门派。听说是掌门的掌上明珠,叫什么来着,哦对,与他同姓,叫做许若微,爱慕他这冰渣子师兄很久了。每逢门派拜谢游走,必然会上门来见。望兮门里的人都不是瞎子,心知肚明,每次都坐着排队看四师兄的笑话。 他与楚群已经相处了五六天,性子也摸的差不多,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又极有责任感。这会面怕是虽然心里不快,却不会推脱,所以抓着他这算半个挡箭牌的师弟,十有八九不会撒手。 “你的桃花” 许宣从怀里变出一朵粉色的花,对着楚群挤眉弄眼,楚群视若无物,拉着他的袖子上了石台,架起飞剑拐着许宣就往主殿飞。 含雪派,四大派其一,立于西北削蒙山,与望兮门相同,门中有临仙门一脚的大能相守。望兮门是掌门林子学与许宣的便宜师傅赵峰主赵书,含雪派是掌门晋池,二长老箫三意。和青山绿水的望兮门不同,含雪派所处之地与名字相符,是一片冰雪,派内分男女弟子两派,男子习刀,女子习绫。 含雪派无论男女所习功法皆属阴性,派内弟子多有寒毒,由派内医馆香阁供有秘术冷玉,用密香压下驱逐寒毒,冷玉蕴养真气。故含雪派弟子身上都有一股派内特有的冷香,腰间系有门内独有的含雪冷玉。 许宣随着楚群落于主殿石台前,果然已有多个腰系玉佩,身带暗香的弟子已立于台上。簇拥在众人间的是一红一黄两名女子,黄衣女子看上去仅有十五六岁,神情带着不加掩饰的自得骄纵,拿着手中的铃铛在不住地摇。红衣女子年长一些,与许宣年龄相仿,散着发,心不在焉地玩着手中红色的绫罗。 许宣盯着红发女子被长发遮住了一半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却觉得陌生,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红衣女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对他望了过来,两双微挑的凤眼在空中相遇,许宣一怔,红衣女子一笑。 “许探花,好久不见。” 红衣女子一边笑,一边向着他走来,她身上挂着三块形状各异的玉佩,随着她的走动相击作响。许宣望着红衣女子的正脸,许久若有所思抬头 “幼微郡主” “现在这世上没有幼微郡主,许探花你或许可以喊我一声第三公主,或者是屏南国前四王妃。”红衣女子立在许宣身前两步,停下拿出了一个酒袋抿了一口,笑道 “许探花可要来一口,是百年的陈酿。嗯或许你还可以叫我另外一个名字,不过现在不说也没有关系。” 许宣推开了酒袋,微微苦笑“承受不起,郡主所赐只能珍藏。” “你还是那么有趣。” 见他推脱,红衣女子也不恼,只是弯着眼勾着笑,一口一口地往自己肚里倒酒,眼睛半闭不闭地瞥着他。一旁的黄衫少女早已随着红衣女子的动作跑了过来,乐不可支地缠着楚群,不停地和他搭着话。 楚群对付这黄衫少女明显比对付许宣熟练许多,脸色像是定了符一动不动。少女问一句,他便无视一句,少女向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把无情两字发挥到了极致。 “许宣,我们耽搁得有点久了,进主堂吧。” 许宣闻言,对着红衣女子一行礼,转身便要随楚群脱身。身后的黄衫少女气得脸都变了颜色,三两步便要冲上来拉楚群的衣袖,被红衣女子一掌打了回去 “楚长歌,楚追雨呢” 楚群脸色不动“追雨她接了掌门所托,下山寻石至今未归,你来得早了。” “是么”红衣女子摸着下巴,似乎是在琢磨楚群所言的真实性,半晌扬了扬下巴抬头,道“那你就带着若微去大殿吧。许宣,你留下来,带我去楚追雨的住处。” 闻言楚群脸色更冷,但终究最后都没发作,一甩袖独自进了殿。许若微嘴嘟得老高,脸色微霁,摇着铃铛紧跟在后。许宣伸手撩了撩高扎在脑后的发,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你在想什么” 如霞一抹的红色身影立在他一侧,垂着眼,嘴里酒水不停。许宣看着她略显得有点粗鲁的动作,因为没有对准口而随脸淌下的酒,轻轻叹了一口气 “夏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不好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昔日的夏郡主瞪大了眼,凑到了许宣面前,在他胸口狠狠戳了几下。她的指甲不长,是精心保养过的形状,鲜红的蔻丹在蓝白的衣服上按过,竟然有几分重锤击落的威力。许宣胸口一闷,喉咙一痛,却依然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她。 “我这样对你笑不好么” 夏柚收了手,掩在脸前,脸上又浮起浅浅一层笑意“许汉文,你也喜欢笑,而今我也喜欢笑,又有哪里不好” 见许宣皱着眉,依然不说话,她摇了摇头,道 “你这样不好,心太软的人死得总是比没有心的人快多了。世人真奇怪啊,以前我不笑,所以你们说我不好,要我笑。我笑不出来,你们便说都是我的错。而今我笑,你又说我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好” “我现在心无牵挂,自在逍遥,自然会笑。有酒有歌,有花有曲,有美人。” 说到美人,夏柚把手指对着许宣轻轻一点,许宣却开口对她道“对不起,那次我没法救你。” 许探花这句对不起出口,夏柚的笑顿了一息,随即又瞬间犹如一朵最靡丽的牡丹,慢慢绽放开。她轻轻地提着那个牛皮扎成的酒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空中颠着,似是在数着数。等到酒袋再次落入手中,许宣听到她念了一句双。 “许宣。”夏柚转过身“这世上那么多人对不住我,但这里面偏偏没有你。你喜欢揽下别人的过错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好这天下,千千万万人负过我,伤过我,这里面不包括你。你若是要拿这点来和我攀交情,还是算了吧。” “带我去楚追雨那里。” 许宣看着她的笑,一时间竟有点分辨不清自己所想是错是对。他觉得这四年,夏柚必然是心中满怀对当朝天子,这广大江山百姓的愤恨,再慷慨洒脱,也会心有怨念。但是夏柚转身太快,阖眼没有迟疑,眼里像是没有任何对这些事物的感情。既没有恨,也没有爱。 人是一种会趋利避害的动物,温柔柔软的环境会泡掉食肉动物的爪牙,让他们习惯安详宁静的环境,就连携带恨意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变得模糊。但是许宣知道,有些东西并不是仅存于记忆。 不过几日,他便沉迷在望兮门的桃花,夏柚的存在就像是一樽烈酒,猛然出现浇下,既辣得让他想起,又醉得让他忘记。 凌流和娉婷怎么样了呢 “夏柚,你是怎么认识的楚伊师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师姐 “怎么认识,也就那么认识。” 夏幼微与楚追雨的初识其实并不愉快。 但是夏幼微忘不掉。 布满血色和冷眼的幼学之年里,楚追雨是一道独特的存在。她不温暖,冰寒彻骨,但又与他人不同,冷得纯粹。 昔日王朝的描金牡丹夏柚阖着眼,顺着许宣的轮廓望向不远处楚伊的住处。这个单调无聊到了极致的女人的院落也如其人,简练无趣到了没有一丝属于普通女儿家的柔软绮丽。 和当初楚伊在她家住的院落一模一样。 许宣没想到时机会如此巧。他携着夏柚往楚伊的院落赶,迎面便迎上了事主。楚伊正好下了剑,立在门前。 虽然许宣在见到本人前,早已对着楚伊的长相就着楚群想过几遍,但是真真见到正主,才发现想象多贫瘠。 楚伊与楚群眉目相似,犹如同模刻出,但是又因为些许的差异截然不同。楚群很冷,但是冷得像清晨的薄冰,日光一暖便解冻,氤氤氲氲可以瞧见内里因为热度而盈起的水汽。楚伊却像一场雪,越下越厚,安静没有声息,寒意愈行愈封。 楚群确实可以被冠上好看两字,楚伊比之更甚。楚群身上所有可算不妥的瑕疵,在她身上便是点睛之笔。 较之楚群更低的眉是墨色染入,比楚群更黑的眼是寒冰铸成。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无论是谁,见到这样一个人,都会忍不住叹上一句,怎会是人间颜色,怕是仙娥跌落琼楼。 “许宣” 已经在许宣心中被套上了第一美人的三师姐对着他开口,惹得许宣情不自禁一哆嗦,深吸一口气方敢回话 “楚伊师姐。” 在如此姝色前要说没有心动,怎么看都是假的。但是无论什么东西,有时候到了极致,便会让人反而不敢妄想了。这门派不愧是个看脸的,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好看,不知道的怕不是以为这门派靠脸吃饭。 “楚追雨。” 夏柚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张犹如仙姝的脸,笑意不变地站在一旁,拿着酒壶往楚伊面前凑。楚伊面不改色地打开夏柚挤到面前的酒袋,望向许宣 “是五师弟许宣么”许宣点头,楚伊见之竟微微缓和了脸色“听说,这几日你都与长歌在一起,感觉如何” “长歌师兄很好,他很温柔。” 许宣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楚伊的问题,在内心讪笑。不愧是双生子,果然十分在意对方,见面就问起弟弟的问题。要是他此时回答楚群不好,也不知道会得到什么反应。 说起楚群,现在他应该已经在大殿了,自己刚才抛下他独自面对许若微,等下心情定然极为不佳,得事先准备点应对方式,是照常用藏书哄一哄,还是 许宣望向衣带飘飘的楚伊,开口问道“楚伊师姐,你认识这夏姑娘么” 见他那么问,楚伊和夏柚齐齐回头,望向许宣。夏柚先笑着发声,一只手搭在了许宣肩上,道 “我与她自幼相识,但是她怕是不肯认我。” 见她如此,楚伊也不恼,冷冷淡淡地回头对着许宣道“我与长歌四岁时离分,我寄居京中夏郡王府中,长歌独上山门,在望兮门医堂以药吊命。十二时我上山两人再聚,我与她认识八年,之后八年不见。现虽算旧识,却并不相熟。” 夏柚懒懒散散摊在许宣肩头,见楚伊说完,对着许宣挑了挑眉,道 “看到没,就是那么狠心绝情。幸好我不是那普通人,换个正常点的小姑娘,怕不是早就被这冰块给气到哭了。认识八年的情谊,竟然因为时间长了点就算路人了。” 楚伊不答,抽出剑对准许宣,偏头道“这次回来,师父叫我和长歌教你剑法,我明日便要再次离山,今日便看看你已经学得如何。我不动手,你对我攻过来。” “你明日就要走”听楚伊如此说,夏柚丢了许宣,几步凑到了她面前质问。楚伊罔若未见,直直望许宣。 许宣见此景象,心中生出几分怜惜,他多少猜得到夏柚为何对楚伊如此,对自己如此。夏柚对身边的人始终是有所顾忌的。他想了想,提剑便打算上前解围,楚伊却又忽然对他开口 “师弟,你以后离夏柚远点。你命与这擅法术者相逆,密交会不得大道。” 许宣遥遥看到夏柚的脸色微变,苦笑长叹,问道“楚伊师姐,你这说法我以后可要如何是好,不说他人,师父便比之剑术更擅卜算,入了仙门,怎么可能与擅法者保持距离。” 见他那么说,楚伊微微颦了颦眉,打量了一眼夏柚,又回望许宣,似是又想要说什么的样子。许宣盯着楚伊,也试图在那张没有多少波澜的脸上看出什么言语外的表达流露,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解出。 “总之,小心为上。师弟你根骨极佳,又年龄尚小,即使不刻意修行,平时运功练法几回,得道也只是时间问题。怕只怕你会被拦在心境关,沾染因果,徒生冤孽。我不擅卜算,但师父都特意来信要我和长歌至少保你五年,肯定是算出了什么。” 凡人修炼求飞升,有两种劫难。一是为了考验而设下的各种生死劫,天道步下的明棋;二则是求仙问道者,在劫难相伴的同时,还有心魔关和心结关。 心魔关与因果有关,与修道者本人在人世的各种恩怨情仇相惜相依,故修仙者为了减少心魔关的风险,喜斩情断欲,斩断因果,以求减小失败的可能。望兮门有无情道与有情道,无情道便是走这斩情断欲,削弱心魔的路子。 心结则是包括了本身的各种执念,其中又与本人的悟性有所关系,与平时的悟性九分相似,有所差别的是,修士的心结,外物可救。虽然极为渺茫,但极为稀罕的天材地宝中,有那么几样却是可以守住灵台清明,清心结。 心魔与心结都与修士本身心境有关,故统称为心境关。 “师姐,你是说,我的问题很可能是出在心境关” 楚群不擅长隐藏,许宣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早已多多少少察觉对方的隐瞒部分,此刻楚伊直接指出也不算意外。他素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虽然不算懦弱摇摆,但是离心如磐石,意似钢铁还有很大的距离。先前在柳河县那些道士和尚奇怪的举动也在拜入师门得了答案,他确实天资方面得天独厚,天道欲拦他,在心魔关多加心思实在是情理之中。 “我看倒是未必。” 未等楚伊再答,夏柚插了一档抢答道“你楚师姐爱剑如狂,对其他术法不甚懂,我看你别的不说,桃花祸怕是也不少的。你师父叫你死守在山,这方面倒是可以杜绝不少。” 夏柚一边说,一边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袋,啜了一口,怀着恶意走到许宣面前对他吐了一口酒气“只是人生在世,本就是要一个自在逍遥,好不容易逃了俗世,竟然又被这被那拘束,岂不可笑。” 这句话夏柚说的时候是面对着许宣,但是眼神却是对着楚伊的。许宣望了望左边笑靥如花的夏柚,又望了望右边冷着一张脸面不改色的楚伊,一时间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夏柚又笑了几声,转身挥了挥长袖,也不继续为难他,直接抓着酒袋就走 “你没死,楚追雨也好着,我这趟也算是回本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我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倒是小探花你,可要想好,你的好好师姐楚伊定然是没骗你的,但也夸大其词,你命中有劫难,对的只是一人,照你师父的话,便是五年内你必会再与他相见。如若见面,极有可能会动摇你心境。” “但是劫难本便也是考验,挺过便是极大机缘,你,是要躲要逃,还是迎呢” 看着那抹红色的衣角彻底消失在一侧,许宣咽下了胸口的气,心中五味纷杂。 心有不甘,却又只能忍气吞声。此时的心境与当初出逃,藏匿时相似又不同。一身雪衣的楚伊站在一侧,依然一言不发地等着他,许宣恍恍惚惚望着,竟然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当初见过的那个白衣女子白宿真。 她们不一样。 忽如其来,他有那么一点点想念萍水相逢的少女了。人心难测,他自己都不知为何自己会对仅仅几面之缘的女子如此念念不忘,从第一眼开始,心中就有着奇怪的悸动。 这并不是一见钟情,是一种更加微妙而无法理解的感情。他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一直有一种熟悉感,但是这熟悉感似乎又与对方的样子无关,是一种似乎更加接近于自身的东西。 他似乎很熟悉对方的气息,即使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之后的那位白衣少年又是谁他们是姐弟么他们身上给人的味道很像,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两个身上都有着一种会让他不自觉放松,安心与亲近的感觉。给他这种感觉的人还有师父,但是他们又和师父的感觉不同。 心魔关。 他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的心魔关会是她。 心事不知何起,未成风,一簇霜雪对他迎面砸下。 “许宣。” 身后是熟悉的声音,许宣转头,看到楚群站在他身后,对着他皱着眉头,眼中有着几丝藏不住关切。 “四、师、兄你这是终于甩掉美人恩了” 楚群身上有一种很神秘的能力,至少对许宣来说是如此。原本心中因为夏柚而郁结未散,堵得发慌的感受,也在看到小师兄明明关切,却想要藏着掖着的脸后顿时一松,笑容上脸。许宣勾着嘴角,忍不住又想要对着小师兄调侃几句,动手动脚。 “追雨。” 楚群望了他一眼,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便无视了许宣搭过去的手,走到了楚伊身旁,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回来了。” “是。” 楚伊点头,摸了摸楚群的头,楚群几息就恢复了那张和楚伊一样的冰块脸。两姐弟也不继续寒暄对话,只是相互对了一眼,便有了默契,齐齐转身,两把一模一样的剑同时对着许宣出鞘 “许宣,接剑。” “师弟,小心。” 白光掠现,事出突然,许宣只来得及踉跄地拿起剑格挡了一记,整个人因为冲击向后跌走了好几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剑冢(一) 剑者,厉也。 剑者,锋也。 剑者,侠也。 剑乃兵中王者,称为百兵之王,誉为君子之器。 不同的人习惯不同的剑,不同的剑选择不同的人。同一把剑在不同的人手中可能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姿态。 这几日许宣日日与楚群一同练剑,很清楚他的剑法与习惯。楚群习剑的时间并不比许宣长多少,但是剑意相比许宣更加纯粹。他的剑略带着宽容与无私,是那种平等而温和的君子剑,虽冷却儒,声势浩大却网开一面。 但是这刚中带柔的剑一旦与楚伊联袂使出,便完全变了味道。 与楚群不同,楚伊的剑极为锋利,一样的气势凌人,冰冷侵骨,而且没有楚群的那股柔,多的是更无情的寒意。楚伊的剑不但纯粹,而且坚定,如网般劈出的时候,犹如卷山翻地的旋风,毫不留情。 楚群的剑与楚伊的剑相叠,两两相补;楚群剑中的几分柔被楚伊剔去,楚伊剑中的寒意也被楚群刮走,两人叠成的剑阵不温不燥,不寒不冻,相对更加中庸,气势都减了几分,威力却是更甚。 这次唐突出剑,是楚式姐弟根据师父的吩咐做的一次试探和摸底。他们原定是楚群出剑,楚伊在旁压阵,一来以防不测,二来以此来观察许宣的剑法掌握得如何。但是等到楚伊与许宣见面,楚群出现,楚伊又改了主意,临时打算两人一同试探。 楚群原本想要反对,但是对上楚伊微微发着光的眼,便明白这次的事怕是没有得商量,便遂了胞姐的意思。双人持剑而上,一同压制了实力,相逼许宣出剑。 谁想许宣先前便习过江湖剑法,与仙门剑法路子不同,比起江湖剑法虽一样重视剑气的引导疏散,但真气的放出循环,与剑道剑意的理解是完全两码事。许宣习这江湖剑法的时间比剑门木剑长久得多,先前几天在楚群的引导下练剑,自然可以控制自己,使用木剑法,但眼下与练习不同,两姐弟气势凌人咄咄相逼之下,他下意识就再次运起了在家所学的清风剑法。 这下便出了大岔子。他现在所持为为木剑法专用的木剑,不再是原先的为剑法所铸的清风剑。他所习木剑法的时日又不多,虽已养成了心法循环的习惯,但并不懂得融会贯通。 没了木剑法的木剑,便是普通的木剑。楚群楚伊双双飞身而上,两把带着寒气的剑直直劈出,不带一点停顿直接劈断了许宣手中的木剑。 被赵峰主粗糙削出的木剑发出干脆的一声断成两截,剑尖的那一段在一片沉默中落地,在地上激起一片小小的尘灰。 许宣在原地干笑,看着楚群略带无奈的表情,和楚伊逐渐变得更加冰冷的神色,内心逐渐不安起来。这三师姐的脸色真是越来越可怕,他这从叶华小师弟口中听来的八卦不少,三师姐十件里面就有八件是讲她的无情,现下见她沉了脸,愈加忐忑。 他才入门没多久,应该不会因为实力不济,剑术不精而被三师姐干什么可怕的事情吧,比如说什么踹下山崖啊,飞雪埋身啊,持剑打晕扔出山门啊之类的 想着叶华一直在他耳边叨叨过关于楚伊的八卦,许宣抽了抽嘴角。但还没等他自暴自弃挺身直上,楚伊就皱着眉又开了口 “所以已有基础者才难教。你随我来。” 说完这句,她便闭眼收了剑,转身就走。许宣心里一沉,求救一般地往楚群的位置疯狂投眼色,楚群叹一口气,顺了他的意,上前拉住了楚伊 “追雨,要不我和你再纠正一段时间吧,哪有新人直接扔进剑冢的。” “我当初便是如此,破而后立,极为平常不是。”楚伊并没有同意楚群的话,摇了摇头,转头对许宣眼神示意“你现在的情况与我当年有一些相似,但是我当初习凡间剑法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在剑冢里所受的哭并不多,你现在进去,的确会有点麻烦,但是” 许宣会意,虽然麻烦,但是也值得。他在楚群开口前,并不知道这三师姐到底打算对自己干什么。此刻听闻是扔进剑冢,心里虽然依然有着惶恐,但也升起了好奇。 剑冢,顾名思义,是剑的墓地所在。这望兮门的剑冢,并不是一个隐秘的存在,所以他在探查消息的时候,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望兮门虽精卜与剑二道,但当年撑下山门的是剑,故派内剑修更多,剑道传承更加完整。卜算虽历史也算长久,但实则是作为旁支,且并不能与四大仙门中专精卜算占星的引梦门相比。 望兮门的剑冢并不在山上,而在地下,在入山门后那巨剑所守的问天池下。这剑冢是望兮门第三代掌门为缅怀和集阵所建,打的是以剑克剑,以剑养剑的主意。守剑池,又被众剑所锢的巨剑叫做问天,是一把杀气极盛,剑意极浓的剑。这把剑的来历不明,听闻望兮门建山时他便已在此处,是望兮门倚它而建。 为了挟制这把剑,让它为人所用,望兮门在问天周边铸链,造剑池,修阵法,挖剑冢,让天问的剑气被分摊,引导,压制,如同水路分流,一股一股被截取。 望兮门压制问天剑的阵法与木剑法师出同源,故门派弟子靠近阵法最中心的剑阵时会能力不自觉被压制。 望兮阵法分清浊,宏微两面。剑阵为清,剑冢为浊。入剑阵者会被削三层战力,但是清心明目,意志更加坚定;反之,入剑阵者会被激发战意,剑气被煞气熏陶,虽然实力大增,却更加容易冲动无法自控。 望兮门收徒规矩繁多,导致入门弟子不少并非幼年入门,基础驳杂难以承剑,直到有一届有一唤作赵傲的弟子闯入剑冢。这名唤作赵傲的弟子入门前便有习其他剑法,习望兮门的望兮剑阵青云剑法时便出了很大问题。他的年岁比许宣更大,入望兮门时已四十三,足足四十多年的习惯并无法直接剥除,当时虽进师门,但是在本门剑道上并未被释以期待。 赵傲误入剑冢七年,久到望兮门以为他已离派自去,他却一剑惊鸿,破了挟锢,摘了天上月,悟了门中剑法的游客意,糟粕尽忘,一身驳杂剑意融为一颗剑心,夺了当时正派的论剑大比第一,逐浪而归。 从此剑冢可精炼剑意,铸修剑心的说法不胫而走,赵傲回门后直接被掌门收入门下,五年后接掌门位,直接开放了剑冢,供弟子修炼。 不过剑冢极大,楚伊所说的剑冢,并不是当年赵傲所开放的弟子悟剑的剑冢入口处,而是指当年赵傲闯入的,未开放的剑冢深处。剑冢的压制和提炼不同的深处并不相同,入口处只是低阶弟子的剑,且离阵法中心较远,影响不大,越靠近中心,则剑心越不稳,剑法被加持更凶。 楚伊当初被丢进的是剑冢深处,所以她这次想要做的,也是把许宣扔进剑冢深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与我当年并无他别,如果想要快速稳定心法,与剑法相辅,这是最快的方法。不过选择权在你,如果师弟你想要我和长歌慢慢纠正学习,也并无不可。” 楚伊的好意许宣懂,但楚群的担心他也明白。他可以慢慢磨。但是扪心自问,楚伊可以,为何他不可以呢少年的傲气并未完全被磨平,楚伊平静却锋利的眼神让他无法说出磨,他尚且还不甘寂寞的心亦是。 “楚伊师姐,我想要去看看,这剑冢究竟有何神秘之处。” 楚群在一旁,看着许宣目光灼灼地站起,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与楚伊在这方面是一种人。既然拦不住,那么也只能多加准备,争取可以早日见他回来。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倒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就像楚伊和许宣对自己有所自信一般,他也相信他们。 “许宣,你和我和追雨多对几招,学几天再去。” 见许宣应承了,楚伊脸色稍霁“刚才那几剑出的突然,但是也彻底暴露了你现在的弱点。虽说学不厌精,但是无法分清主次便是祸害,你懂么。” “明白。”许宣点头,苦笑望着手中已经断成了两截的木剑。楚群在一旁默默望他许久,见状上前对他点头“你不要急,你才入门,我与你这几日对过几次,我可以和你保证,你的天赋并不比我差。” “我明白。” 许宣抽出手甩了甩断剑,楚群上前搭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抢了断剑,把自己那把雪白的长剑塞进了他手里 “你现在没有武器,先用我的佩剑吧,你进剑冢这事含糊不得,那之前我先再去给你寻梧桐削一把木剑。” “梧桐”许宣微怔,楚伊对着他眼神一转“虽说是普通的木剑,但是用材还是有点考究的,对师父的有些话,你可不要全信。” 许宣手里拿着比木剑略沉的雪色长剑,来不及拦飞剑去寻梧桐的楚群,被一人留在原地陪着光彩夺人的三师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让气氛尴尬了下去 “师姐” “何事” 楚伊抬眼,表情不变,许宣把剑挂在了身侧原先木剑所在的位置,尽力开始找话题 “先前你领了侍风阁的任务,是为了寻什么石头”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从掌门处领了任务,但是实际上是为了师父所寻。找的是四大奇物中的第三奇,陌玉。” 许宣一怔“陌玉” “是的,我在外面听说了消息,说是魔教中枢夜久门附近有这石头的踪迹,所以就寻过去了。” 楚伊说到这里,眉头微皱“但是没想到会正好遇到了那朱伞留客的白留意,被他耽搁,等我赶到听说石头出界的村里,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甘心,就又去寻了消息,得了些眉目,又收到了师父的消息,便赶回来了。” 许宣眨眼,好像猜到了自己的便宜师父说了什么,问道 “你说这石头是为师父所寻,这是为何据我所知,这石头是一种与凤心种齐名的至阳之物,而且略逊一筹,虽是属性纯阳,却过于刚烈爆兀,比起我们正教的功法更适合魔教,为何师父会需要它” 楚伊摇头“师父的情况特殊,告诉你也无妨,并不算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事情。在多年前,师父曾经受过伤,伤后又被自己的佩剑反噬,之后便极为畏寒,即使是夏日,偶尔也会寒症发作,裹着棉袄拿着暖炉也会发抖。这陌玉虽然过于刚烈,但对师父其实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或者说,没准还不够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剑冢(二) 许宣没想到自己师父竟然身上有这样的旧伤,得知后便对他身上其他的伤疤也在意了起来。原来没有多想,现在起了个头,便再也压不下心中的疑虑 “师姐那师父脸上的伤” “也是旧伤。” 楚伊垂下眼“那伤是我见到师父的时候便有了的,我曾经也和别人打探过,但是不知为何大家都不愿意多说。后来掌门听说了我在问这事,还专门来找过我。” 许宣看着楚伊停顿,明白重头戏便在后面。 “掌门专门来吩咐我不要再和别人问这件事,而且绝对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他脸上的伤。我当时还小,答应了却依然心中有所惦记,暗地里依然找了人查这件事的相关,最后竟然还真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些消息。” “师父的伤是在剑冢落下的,听说伤他的是与他一同进了剑冢的同门。” 许宣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楚伊咬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望兮门向来兄弟情深,近百年从未出过同门相残之事,最严重的也只是较为冷漠,互为路人。但这事是真的,我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但师傅脸上的伤确实是在剑冢拜同门所赐。” “会不会是什么误会我听说剑冢内有环境和影响人心性的阵法” “那重要么”楚伊抬眼瞟许宣,黑色的目里一片冰冷“他确实伤了师父,而且听说从此以后便叛出了望兮门。这件事似乎被人压了下去,我去查的时候发现痕迹被抹了干净。” “我去查弟子录,名单上也未有叛出的记录。最后我排除了各种条件,圈定了四个人,都是在师父出事的那个时间点,下落不明的修士。” “是谁”许宣道。 “分别叫林三功,许西,唐伯,周烟官。” 师父的事情许宣默默记下,再又与楚式姐弟练了几日的剑,在月中提了楚群为他寻来削来的木剑,转身进了剑冢。 “在剑冢中记得守住本心,以磨砺自己为主,切忌不要急功冒进,深入剑冢深处。” 楚伊板着脸,协同楚群送许宣到了剑冢的入口。 “许宣,要不我还是同你一道进去吧” 许宣望了眼楚群,失笑“长歌师兄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不用那么担心我。”说完,见楚群依然抿着嘴,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道 “不要想那么多,我一定会拿着剑出来见你的,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楚群立在原地,看着许宣对着他咧牙明晃晃地笑,良久才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剑冢的入口比许宣想象的要气派很多,因为知道主体在地下,许宣下意识以为入口会是地上的一个开口广场,或者是阁楼此类,等到被楚伊领到跟前,才发现这望兮门剑冢的入口极为与众不同,竟是建在剑池之下。 剑池的水清澈见底,水并不深,只到成年男子的肩膀位置,碧水之下零零散散残剑堆积。许宣先前随赵峰主高空飞过时便远远打量过一遍剑池,之后又与叶华来望过,但因剑池未有通令不得御剑,故只在池边转悠过了一圈。 此番他与楚伊楚群领了剑池御剑的玉牌通令,飞在剑池中央从下往上,近处打量,总算是看出了前几次没有发现的玄机。 剑池与周边的房屋是一个大阵不假,这剑池本身竟然也布有一个阵法,以剑池中不起眼的几柄剑作眼,东西南北是各自四个阵图分块。楚伊带着他在剑池上空照着几把有着特殊颜色的剑做引,在空中轮回折转了几次,那碧色的池水便有了动静。 以巨剑为中心,气浪排开,池水犹如被看不到的刀刃劈开,在剑池中生生辟出一块无水的地。在那块被特意空出的地带中心,一个青色的砖石砌成的入口豁然而出。 遗丝湖畔,一袭白衣的男子立于一株柳树下,手里红伞顺着手势转动,劈开了一池风雨。 白宿真没想过这次来探凤心种会有意外的收获。 凤心种出,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他早已是半仙之身,离羽化登仙只差临门一脚,卜算感知早已明白这最后一差是多年前的一桩恩情。云向涯对登仙一事比他更加上心,皇帝不急太监急地到处奔走替他找所谓恩公的消息找了两百年,但依然是什么痕迹都没寻到。 云向涯在意,愿意折腾,他没有意见,乐得看自己结拜的小弟天天为自己操心断肠。谁知道云向涯这条青鱼生来心善,一路为他寻来觅去就算了,还对这红尘里的蝼蚁充满了热心肠,他一个没看住,这条鱼竟然就因为救人被人捉了去。 这鱼是他在未化形开灵智之时便捞来做了兄弟,盗仙草摘灵药供养化形,好生养着的半个宝贝疙瘩。他都没舍得真的打上几下,骂上几句,云向涯就自己凑了上去,被那没有心肝满心是墨的道士骗得封了修行,打出了原型要收去做奴役灵兽。 要不是之前他留了点心眼,在这没心没肺的青鱼身上留了道灵光护体,这次这蠢鱼怕是铁定没逃过被人收作已物的下场。他留着的禁制触动,他一路寻过去,想着见到这条鱼一定要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却没想到真真见了,却是他没想过的场景。 云向涯那抹青色的气息所在的客栈火光四起,道路堵塞,四周除木料燃烧的噼啪声,烧毁的门墙倒塌时发出的衰朽声,再没半分生灵所有的呼吸声。皮肉油脂烧焦的味道混着和木材和铁器烤透的臭味,地面上有着纷乱的脚印,门口墙里全是已经失去了心跳的尸体。 如果不是因为云向涯留在白宿真那的本命玉佩未碎,他都要以为他已经遭受不测。 云向涯端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白宿真砸开已经因为焦炭围堵而推动不开的门扉时,他正呆呆地望着窗外,手里捉着一只竹条编的蜻蜓,听到他破门的声音,眼睛一亮,对着他脱口而出“黎兄是你么” 等这青鱼看清了破门的人是白宿真,已经亮起的眼睛顿时暗了六分,嘴角的笑意也从甜变苦“大哥。” 白宿真心中诧异,这傻鱼弟弟见到他竟然是不开心“向涯你这黎兄难不成是新找的情人大哥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见了我竟然还不高兴,对着我喊别人的名字,特忒无情了吧” 云向涯不答,垂了眼把竹蜻蜓收了,从此再也不肯对他说半分那黎兄相关的词句。白宿真虽心里好奇,见他如此做派便也不多问,拉了人就打进了他新建的仙草谷,不顾云向涯的反抗要他在谷里好生养了足足五十年,这次凤心种出才大开慈悲捞了出来。 他知道这黎兄与云向涯必然有什么他不知晓的事情发生,但是他并不是很在意。看云向涯的行为举止,那黎兄必然是先前也在客栈之中,甚至之后有一定可能会折返来救他这傻弟弟。但是他勘测了周围,并无仙气或是妖力,方士的灵力也全无,这黎兄必然又是云向涯惹的凡人,一笔红尘债。 他这弟弟喜欢捡东西交朋友的习惯怎么就不改改明明刚化形时也因为轻信他人而被算计过,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依然一颗赤子之心对人剖出,不懂半分欺瞒,半分险恶。 这良善过头便是傻,他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不过这人总归还是自己变相宠成如此,白宿真心里也清楚。数落的话没出口,就被自己咽了下去,换成在心里盘算再关上这傻弟弟几年,或是扔进什么勾心斗角的地方让他好好见识个透。 他不可能无时无刻护着他的。先前纵容,是有恃无恐,觉得自己定能护住这唯一的弟弟,但是随着时间流转,自己被天道所算,心魔关将来的预感越来越强。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自己算漏了什么。 这凤心种他是用不着,但是云向涯用得着。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情,他带着云向涯去了柳河县。 然后,他撞到了许宣。 一开始其实他并没有注意到许宣。他化了女相一是为了方便行事,女子不易被人猜疑;二是与本尊差别大,不易被人察觉真实身份。原先只是在巷内测算堪看来了柳河县的修士,谁想到会看到那么让人忍俊不禁的一幕。 穿着一身蓝白长衫的少年被多个修士纠缠,竭力迎合应承,婉转拒绝收徒的邀请。脸上笑容还未撤下,一人离去便有一人接上,宛如海上的波涛浪花,一朵打下一朵卷上,少年一开始还能自然地挤出带着暖意的笑容,时间一长也僵硬了眉眼,最后还趁几个和尚没看到,偷偷对着角落皱眉喘气翻白眼。 少年身上的根骨确实是好,但是这个性格他更喜欢。 所以本该离去的他忍不住留了下来,甚至在少年歇息时忍不住出了声。在少年抬头的时候,白宿真很确定自己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艳,虽说只有一瞬,便被对方熟练地掩盖了下去,但是他却不由得心情飞扬了起来。 白宿真觉得,他与这少年有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剑冢(三) 告别了楚伊和楚群,许宣手持木剑往池下走去。这池水劈出的通道极宽,一路下沿,虽在地下却并不乏照明。 许宣伸出手摸了一把走道两侧烛灯,沉默不语。他认得这灯,这灯并不是单纯的凡间烛火,而是长明灯的一种。但是与普通放置民间的长明灯不同,也与通常放在帝王陵墓的长明灯不同,这灯并不吃油。 这种灯极为特殊,一般出现便伴有幻术。虽然还没有开始有眩晕感,但保险起见,许宣还是取出了楚群赠他的香囊慢慢戴上,才迈步向前继续勘探。 望兮门的剑冢与寻常的剑冢不同,主体是以阵法和幻术支撑,故每次从入口进入见到的景象和布局都不相同。听楚伊的说法,似是剑冢本身设有机关,会在有访客进入时改变布局。在房间因为机关发生改变的同时,幻术也会连携发动。 故望兮门的剑冢在破阵并知晓完全的布局,变换方式和原格局前,所有的走法都不是正解也都是正解,前人的经验并不能完全作为可以考究的路引。 许宣离开那放满了长明灯的走廊后,见到的是一条爬满了藤蔓的长廊,碧玉砌成的镂空墙体,嫩白半透的小花如星点缀在其中,暗香浮动。以剑冢来说,这开头过于温柔,没有剑冢该有的滔天战意,反而透着江南女子碎语的清糯。 又在原地歪头端详了几刻这诗情画意的长廊后,许宣从怀中取出了一两银子,轻轻往长廊的中心掷去。银子破空划过一道弧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原地,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么,或者是机关并不在此处。许宣正踌躇是否上前,银子所在的位置忽然有了异变,空中气浪掀起,面前的场景犹如一张画纸,慢慢地开始被揉皱起伏,最后泛着绿意的长廊完全消散,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依旧点着长明灯的石室,在石室的中心,端放着一个石台。 许宣上前,发现石台上有两个刻意被留空的凹槽,大约一尺宽一尺长,其中一个凹槽已经被一个雕刻精美,镂空发光的雕砖添上,凹槽所在的桌面微微下限,下方浮出三字北室破。 这三字是许宣打量了几遍,不得其意,转头打量石台对面的砖壁,这砖墙与先前的砖墙并无不同,但是总有给他一种微妙的不同感。在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后,许宣忽然抽剑而出,对着石壁劈砍了四道。那石壁表面虽光滑,却有不同的颜色相接,整体接近无暇,却坏在了浮雕处。浮雕过于精巧,是切整块完整的原石所雕,墙体与浮雕虽然大致相同,但在浮雕转折处漏了一处。 果不其然,剑光落下后,被刮下了一层的石墙展现出了一副与方才不同的面貌。 石墙中心画着四大神兽的图腾。上为玄武,左为青龙,右为白虎,下为朱雀。 石室中的光线不亮,许宣上前抽出一支银笔,在图腾上轻轻画了一道。银笔与砖石交错,动作缓慢并没有激起火花,但略带着凉意的摩擦声依旧清晰。这砖石极硬,设计者兴许并不是个心肠铁石之人,否则方才他纵剑时便可设计机关,让他触发陷入险境。 许宣瞥了一眼被迅速磨损却未变色的银笔,隔着衣料摸上了图腾,最后在摸到玄武位置的下方时眼神一变,嘴角勾起了几分。他对着玄武图腾下某个松动的方块一戳,往后退了几步,不出所料一息后听到不远处传来异响。 是齿轮和齿轮咬合发出的声音,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地面的确在微微颤动。几息之后,声音停止,玄武图腾忽然往前突出,镂空部分与石台上的图腾一般发出了浅黄色的光。 许宣对照着石台上的图腾样貌,又回头看了一眼石墙上的图腾,迅速地找到了几处不同的点。冬春之交,苍龙显现;春夏之交,玄武升起;夏秋之交,白虎露头;秋冬之交,朱雀上升。如果是按照四大神兽惯例的算法 回想了一下此时的年月,许宣先把银笔插入了墙上图腾的眼睛位置,然后按照算法自上而下,插入了背部,退下,腹中,尾下,按完后,在伸手对着图腾下方松动处再击了一次。 一声让人牙酸的滑动声后,石墙猛然下坠,尘土飞扬后,一条曲曲折折,点满了长明灯的长廊出现在了许宣面前。 我的运道好像不错 许宣打量了一下入口,眼神微闪。他似乎并不是这玄武房的开启者,照他推算,他应当是在某人之后正好入了相同的石室,玄武房真正的开启者应当已经在这走廊的尽头了,而且应该与他并不是一个入口进入。只是虽然并非一个入口,按照着剑冢的设计,出口可能此时只有一个,如果他现在走进长廊,难免就要与这给他好运道的人碰上了。 此时的剑冢的,应当也是望兮门的历练弟子,也许打个招呼并无不妥剑冢除了修养身心,磨炼剑意外并未听说过有什么奇珍异宝所藏,起冲突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在心中给自己做了点准备,许宣摸了摸挂在身侧的木剑,收了银笔转身向前走去。 走廊比他想象的要长,所谓剑冢所有的剑意,先前的石室他并无感受,但这长明灯相伴的长道却是有明显的体会了。长道与先前明显下了功夫,雕刻精致的石室不同,地面并未完全铺上青石,墙面经常会有半渗水的泥土,显得像是一个半成品。不但墙地装缮不全,这长道的长明灯两旁还时不时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折断方式五花八门的长剑枪戈。 那些他感受到的零零散散的剑意和压迫,有一部分便是来自这些残剑。但是要说剑意的主力,其实却并不是来自这些断剑,而是来自时有时现的石壁。 这走廊的石壁并不多,并且大半被尘灰石土所盖,颜色微黯,许宣感受到的那些凛冽逼人的剑意,便是石壁上勾横交错的划痕发出的。这些划痕大多杂乱无序,有深有浅,偶然有几道堆砌成字,但大多断续不成词,比起联系和有意刻上,更像是失了神志没有意识时胡乱抹划而成。 许宣迎着剑意,闭眼又加强了体内心法的运转,眼神余光无意地瞥过了石墙的一角,忽然一震。 他在墙角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白”字。 比起周边那些清逸凌然,气势大成的剑痕刻字,这个白字犹如刚刚学字的小儿所作,扭扭爬爬,力道不匀且犹豫不决,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但不知为何,许宣在看到这个白字时就一阵惊悚,感觉像是被雷击中,麻痛感从上而下游走,一瞬间全身发疼。 这个字让他感觉很熟悉。 许宣眯眼,走了几步上前蹲下,但没等他细细端详,走道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了刀戈相交特有的那种清响。听声,似乎不止一人,像是有着五六个在搏斗。许宣站起身,向前挪了一步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笑声在远处响了起来。 “你们这么多大哥哥欺负我一个小孩儿,难道不会脸红么五个打一个,还是以大欺小,打赢了可也算不上什么好汉” 笑声刚落,几道模模糊糊听不清的声音又接着喝道 “你为妖孽,人人便可见以诛之,我们兄弟几个虽然也不算什么磊落的英雄好汉,但也比你干净” “大哥何必与这小贼多说” “纳命来” “哎呀” 那略显得年轻一点的少年似乎是被惊到了,发出一道惊呼,但是声音中却是笑意不减,显得游刃有余。许宣在一旁听了一会,听到这声略显得造作的哎呀,总算是想了起来这声音为何熟悉。 这声音似乎是那日他在遗丝湖上一面之缘的小公子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为何还有几个似是与他有仇之人纠缠不休 许宣眼神微沉,屏息吸气,却是没有继续往前,而是继续听了下去。远处的少年声音依然清亮,像是含着糖,甜滋滋喜恣恣地继续对着几个声音不显的对手调笑着。与他丝毫微变的声音相比,其他几位就显得有点心浮气躁。 “妖孽,你的伞呢一直不动,是瞧不起我们几个么” “白留意你是在打让那云向涯来救你的主意么我告诉你,拖延时间也是没用的,那萧无晚和云向涯都进不来这剑冢” “你说进不来就进不来难不成这望兮门的剑冢还是你开的不成” 少年的声音微提,尾音绕了一绕,依然是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许宣却是咬了咬唇,有点端不住了。 这少年竟然是认识云向涯的那他可不能再作壁上观,得出手相助,具体的其他事项,解决了事端后也可再徐徐图之。 许宣运功向前,疾行飞出,走廊几折后豁然开阔,清晰地看到尽头处石室里几个黑衣人围堵着一袭白衣的少年。黑衣几人手中武器交错击出,配合很是默契,却一直不能破少年手中的朱伞,皆被击落。 在许宣入室后,几人似是终于听到了的声响,黑衣人三人身形一顿,继续攻击,两人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并未发话,倒是那白衣少年,遥遥转头后,对着许宣眼角弯弯地笑了起来。 “你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着伞,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许宣,意味不明。许宣微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却在几息后手上一沉,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翩然立于身侧,抓着他的手,嘟起了嘴 “大哥哥,你看,他们欺负我。你帮我打跑他们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剑冢(四) 手心微软温热,少年的手比许宣小上一圈,摸上去润滑舒适。许宣低头看矮了自己一截的白衣少年,正对上对方毫不退缩望来的,氤氲着一层烟雾的眼。 “你自己不行” 许宣挑眉,抽了抽手,少年随着他的动作前后走了几步,硬是没让他拽开“我自己打跑的和大哥哥你帮我打跑的哪能一样帮帮我嘛,大、哥、哥” “你们这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忌我们啊” 黑衣人站在几尺外咬牙切齿,阴气森森。白宿真笑了一声,抓着许宣的手收了伞,躲到了他身后。许宣眼角微抽,对着黑衣人也有点说不出话 “几位侠士涵养极佳,竟然不趁我们不备偷袭与我们。” “你你点了我们的穴定了我们的身还在那边戏耍我们恶不恶心” 与许宣略显古怪和温和的问话不同,黑衣人中原先便显得略暴躁的高个站在原位,扯着嗓子暴怒“你身为望兮门弟子,竟然和这邪魔外道白留意勾来搭去,如让我们出去,我定去望兮门告你一状把你逐出师门如果识相,快放了我们,将功折罪杀了那小儿” 许宣转头一看,那几个黑衣人果然都已停下了动作,虽然都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但是却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呆在原地死死地瞪着许宣和少年。 “白留意”许宣用力甩开了少年的手,对他安抚着笑了笑,转头对黑衣人奇道“虽说我见识不算渊博,但也知道这与镇魂玄鬼齐名的朱伞留客白留意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美人。这小公子虽然也有姝色,但是年纪总得还是太小了些,要算也还能算个小美人,担当不了这名头吧” “如果你要说是什么白衣朱伞美人就是白留意,我可是不同意的当年醉酒桃花与绿衫追风的周赵仙者也是和这两位一样家喻户晓,成名后效仿者何其多,转个街角就是穿着红衣的刀客,回头就是绿衣白裤持萧的雅士,难不成他们还真都是那两个仙者不成” “更不要说这位小公子年纪尚小,兴许只是仰慕那白留意,所以才这般打扮,你说是不是啊” 许宣伸手在白衣少年头上一揉,少年一怔,笑着应道 “大哥哥果然聪慧异常,就是这么一回事。我虽然也姓白,可不叫什么白留意。”说到这里,少年转头瞥了一眼许宣“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白宿真是也。” 说到白宿真三字时,少年笑意翻涌,盈盈地望向许宣。许宣猛地回头,凤眼圆瞪“你叫白宿真” “是啊,我叫白宿真。大哥哥,这很奇怪么” “不奇怪你没骗我” “没有,我敢发誓,心魔誓。这名字可没有什么好骗你的。” 许宣上上下下打量着这自称白宿真的少年,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但这少年既然叫白宿真,那么相比与他有着八九分相似的少女便真与他有着关系,之前白宿真也说他与她有缘,想来不是信口开河。只是她为何又要骗他是恼他当时不过脑的调笑么 白宿真站在原地,大大方方任由许宣看着,良久才不满地耸肩“大哥哥,你看够了么我知道我好看,但是也没到可以让你看那么久的程度吧还是说大哥哥你见到的美人太少,见到我那么一个所谓的小美人都饥不可耐” 许宣噎住,心道这不论是大白还是小白,还真是一脉相承,有着噎人到说不出话的本事。他刚才不过是为了反驳黑衣人,算是半打趣半调侃地说了一句,这白宿真就呛上了。 说美人,许宣第一反应还是师门自己那楚伊师姐。可惜,美人太冷。见许宣晃神,白宿真撇嘴上前,又抓住了他的手“大哥哥,我介绍了自己了,你可” 这次没等到他说完,那几个黑衣人就又发起了火“你是听不到我说话么小子,你给我识相点我们这次进剑冢可不止一批的人,我们同门很快就会顺着玉牌找过来,不想要惹麻烦就快照我们说的做。等我们心情好些,自然会放过你” “别以为你这粗糙的封穴手法能困住我们多久你现在不放,等下等我们冲开穴道就是你们遭殃了” “封穴手段一时可用不了几次,听我师弟一言吧。” 高个黑衣人旁的几个黑衣人也开始接话 “我们可没有骗你,这白衣的少年就是那白留意他那心魔誓和他是白留意没有冲突,这行走在世间,有几个假名不是很是寻常莫要被他蒙骗了,他就是那反复无常的魔头妖怪” “小先生,听我们一言吧” 许宣转头,又抖开了白宿真抓上的手,踱到了黑衣人面前,微微皱眉“你们口说无凭,我见过这位小公子,如果你们不能拿出真真可以证明你们说法的证据,我便不能信。” 见许宣如此答法,那烈性子的黑衣人怒笑道 “看师兄我说这望兮门又问题吧他们向来和尘世勾三搭四就算了,对妖魔歪道也总是纵容再三。说什么一视同仁是个人都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先前那望兮门就出过魔教叛逆还多次收留过那精怪妖孽,说着” 一阵劲风对着许宣面门直扫,许宣眼皮一跳,转手便出剑一记挡了过去。他四两拨千斤,轻巧地用剑划开了冲开了穴道的黑衣人的进击,身后的白宿真却是在看到他的剑光后眼神一暗。 “我们望兮门身正不怕影子斜,是非曲直还轮不到你们外人来教管。几位大哥既然自诩并非除魔卫道,就也请好好收好自己的嘴皮子。” 许宣一面把白宿真往身后一塞,一面对着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冲开穴位的黑衣人放话“你们说你们有同门师兄弟很快就会前来,那么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黑衣人看着收了笑容的许宣,几人交换了几个眼神,似乎是有所动摇。他们的确是无法确定白宿真的后援会何时赶到,别人不说,如若那镇魂的玄鬼真也来了剑冢,他们就算是拼尽了全力,哪怕自爆相抵,也是也不可能打过的。想到这里,几人面色稍缓,眼神也弱了几分。 见黑衣人气势稍减,白宿真上前笑道“那么我们就好聚好散” “谁与你好聚好散”许是因为到目前为止,白宿真都没有真真显示出什么夺人的威胁来,虽然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有古怪,透着不舒服和不自在,但总体就像只软软糯糯的白团子,没有什么震慑性。黑衣人大了胆子,扬下巴瞥了白宿真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才皱鼻轻蔑道 “这次看在这位小弟子的份上我们放你一马,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总得给我们留点利息。” “利息”白宿真声音微抬,黑衣人打量了他一番,却是转头望向了许宣“你身上想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还是这位道友来替你出罢。” 这打头的黑衣人侃侃其谈,身后几个虽然微微皱眉,却也没有阻拦,只是持剑作着防御的姿态冷眼旁观。白宿真的眉头难得地皱了起来,笑容微收 “你们想要什么怎么知道我就没有了。” “你”黑衣人斜目,瞥了白宿真一眼“如果你这面上的年龄没有作假,这实力还真当是能算得上不错。我们先前给你几分面子,是因为觉得你是白留意,现在你的嫌疑你自己推脱了,那么就算再天才又如何这世上从来不缺天才因为并不是所有天才都可以成长到最后的。” “你的身份我们会做保留,这里的放过不代表我们出去也会放过你。先前被你用剑冢的阵法压制了修为,一路苟逃至此的账可不算在和这道友的单里。” 白宿真面无表情,许宣在旁看得稀罕“虽说现在问这问题有点不识抬举,但这白留意不是离仙门只差一脚,你们竟然有胆招惹他” 黑衣人对着许宣不耐烦“这种事情你觉得我们会与你说废话也不多讲了,你把你望兮门的身份玉牌交出来,我们就放你和这小鬼走。” “身份玉牌” 这下许宣没有功夫去计较身边的谁脸色如何了,他自己的脸色也开始贴近锅底了。有师门的人都知道这玉牌的重要性,入派时候的守山大阵,剑冢的个别机关关卡,领俸禄时候的凭证,更有与各师父处的对应玉牌呼应,反应各玉牌持有者的状态。虽说遗失可以去补办,但因为玉牌本身制作繁琐且用料稀有,很少有人会真弄丢此物,大多都打上神念,好生保管。 更何况这黑衣人要玉牌,绝不可能只是要玉牌此物而已,怕是同时要去的还有许宣他望兮门弟子的身份。 这些人是觉得自己脸上写着傻子两个字么何况刚才虽然有交手,他和白宿真还未落在下流,真的打起来,谁对谁提条件还不是一个定数,这几个人还真是自负得可以。 见许宣不语,几个黑衣人又相互对视了一阵,两个人在后头低声对话了几句,上前道 “我们可以有所退让,但是你要明白,弱者就要接受弱者的下场。我们” 黑衣人盛气凌人的一番话还未说完,就忽然仿佛被人摁住了喉咙,生生掐断。许宣看着几个人齐齐倒下,对着他身旁一脸不可置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一个激灵转头,正对上白宿真对他依然温软讨好的笑 “刚才的话都被打断了,真的很可惜。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啊我上次和你坐一条船,实在是太累了,就没来得及问。你告诉我好不好” 石室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白宿真眼角那抹红色显得愈加妖冶。许宣被对方那双略带着湿意的眼睛望着,忽然觉得有几分头晕目眩,意识模糊。抬头摸了一把额头,总觉得眉心处有什么烧了起来 “我姓许,名宣,字汉文。是京城人家” 微晃的视野里,少年秀丽异常的脸孔越靠越近,淡色的唇微勾,眼神玩味极了,像是找到了寻觅已久,又极为有趣的东西。 云向涯在湖边和玄衣男子面面相觑。 他是真的没想到白宿真会丢下他和一个刚认识没有一个时辰的人相处。白宿真一向来都反对他和别人交往过甚,觉得他头脑单纯时刻会被人拐跑,哪怕是他手下的兵差,也总是嫌弃来嫌弃去,不是觉得别人配不上他,就是觉得他配不上别人。这次干净利落地丢下他一个人进了剑冢,反而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他因为性格温和,笑脸待人,不摆架子,向来人缘极好。而今却在这名唤作萧无晚的剑客这里栽了不止多少次跟斗。他含笑介绍自己,凑上前谈天说地,萧无晚却板脸绷嘴,面色不动不答;他送茶倒水,送点心零嘴,萧无晚转头马尾挡脸,闭目养神;他自己玩自己的,摆阵画符,萧无晚长手一伸,直接收了他的笔,憋出一句 “白宿真说要严阵以待,不可分心。” 他是在找自己的茬么但是云向涯觉得自己和他确实是第一次见面。难道他和他的面相如此不和让这萧无晚会第一次见面就想要处处为难他可是面相不和不是相互的事情,他可没有看他不顺眼,连那断眉都觉得挺诗情画意的。 彼时在柳河镇和许宣许婷等人分路,他转头便去找了留下通讯记号的白宿真。他这大哥对他什么都好,对别人却实在是敷衍得要命,而且极为随心所欲。这次他又在没有通知他的情况下就和许宣有所接触,实在是担心白宿真会对许宣下手。 结果到了接头处,白宿真却是半点没提这次他交友的事,而是一脸严肃地要他准备好要用的符咒和灵石,说是要进望兮门的剑冢取自己以前落下的东西。 更邪门的是,他这极难伺候的大哥身旁,竟然还有个看上去也极为不好惹的朋友。虽然白宿真没有直接承认,那叫做萧无晚的男子更是闷葫芦一个,但是就他们的默契的眼神交流,熟练的合作画阵,云向涯觉得一定不止是普通的交往,起码得在莫逆患难之上。 他与萧无晚已经在遗丝湖畔等了近三个时辰了,先前白宿真虽然保证自己并不会出事,但是约好的却是会在戌时之前出来。此时戌时早过,他实在是有点等不下去了。 “萧兄”云向涯转头望向萧无晚,眼带担忧“我大哥他现在都没出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麻烦,我们要不要入阵去寻他” 萧无晚面色不动,眉头都不挑一下地回话“你不相信他” 云向涯胸口一闷,想要狠狠地瞪萧无晚一眼,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算是无理取闹,萧无晚既然和白宿真是一道出现,甚至被白宿真委托了照顾他的,必然是白宿真的挚交。兴许他也担忧极了,却因为自己心情惶惶而强装镇定,或者说他的确就像他所说的一般,更加信任白宿真的实力。 总之,他实在是不应该迁怒于他。 云向涯深呼吸了几口气,睁眼打算再和萧无晚说上几句,就在这时,湖水忽然冲天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剑冢(五) 许宣闭着眼,呼吸平缓地躺在白宿真腿上。石室的烛火已被白宿真击落了一半,室内光线朦胧。 灯下看美人,韵味向来会增加五六分。白宿真伸手拨了拨许宣散落在一旁的发,伸手描了描许宣的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对这人有一种熟悉之感,但是并未多想。 修仙讲缘法,功力,功德。他是白蛇修成,虽未有缘分得成龙之法,但对蛇身也不排斥。他日若成真龙自然不错,不成蛇仙也畅快自由。倘若寻不得那恩人,被拦在人世当一个潇洒的大妖,白宿真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怨气执念。 只是刚才所见的剑光,过于熟悉,实在是无法让他多想。 妖修从来修道比人修更难,更险,他因生来冷血,比青鱼少走更多弯路。近千年下来,竟然除了最开始承的那桩情,于别人从无相欠。从来只有别人欠他。 膝上的许宣睡着并不安稳,他用原先点入他眉心的一点心血做引,趁许宣不备施展了入梦诀,最后却还只是套出了一些极为浅层的消息。但是这许宣的身份倒是不用再次确认,他就是他要找的人。 恩人已经寻到,那么这次,他应该怎么报答他呢直接送他想要的东西似乎还是过于无趣,白宿真想要自己猜着玩。但是返恩如若送的不在心上,这恩又不算偿还。许宣这世惹上的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是正正好为难住了他。 要不还是继续玩一会反正时间也还留有余地,这许宣身上的事情也有趣得很,一定不会让他觉得无聊。 打定了主意,白宿真把许宣挪下了腿,放弃了原先要等他醒来给他一个惊喜的念头,将他放平,在身边画起了阵。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始一终亥,石莲为星,七星守一。中有空,上有阙,煞气为门,剑意为指。白宿真抽出许宣的木剑,运气削上躺在一旁的黑衣人。血从眉心起,掌中再一点,足心再一点,连起重合画成浮空的血花。 血滴落地,画成的阵盈起一阵光晕。白宿真含着笑看着血色褪尽,望向地上依然闭着眼的许宣,微微皱眉。他的那点心头血还在许宣的眉心,方才因为引梦和布阵消散了一丝,如果他不做点补救,之后的血必然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完。但是如果他做点什么,这眉心的血需要必然不止一滴,过量的心血他倒是不怕修为损耗,可许宣怕是承受不起,必然会收到影响。 他毕竟是妖。这点血到底是滴,还是不滴 白宿真望着许宣,又度犯难。这不过一个时辰未到,他的救命恩人就让他再三难过,眉头都皱了几皱了。再那么下去,他怕不是还要生上几道抬头纹所以他收点利息,也不能算再添麻烦吧 眼睛一转,白宿真往心口一点,朱色再度飞出,落在指前,落在昔日探花的眉间。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血不但在在眉心落下,还留了痕迹。小小的红色犹如花瓣一片贴在双眉之间,闪动了几次,才慢慢隐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灼热,许宣的眉皱得更紧,脸色都紧绷到有了几分狰狞,嘴唇因为不当的咬牙擦破,渗下了几缕的血丝。 白宿真伸手抹去了渗出的血,对着已经成形的阵一涂,屋内顿时气浪四起。 “你还真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被人算计窥视的贵客啊。” 身边的黑衣人中,三人已经被阵法吸得只剩一张皮,剩下的几个也哆哆嗦嗦,模糊不清地在地上接近没有动作地挣扎。白宿真心情大好,一脚踢开了还没被吸净的几人,再次打开了自己的红伞。 他差萧无晚和云向涯在遗丝湖边也画了阵,还留了感应的软玉,此下这剑冢的阵法已经被他用血暂时污了,盖去一半,偷得一线生机。只可惜望兮门的剑冢本身就煞气太重,就刚才那么几个人,加许宣的一道血,实在支持不了多久。 这几天太平淡无波,他才与黑衣人多玩了一会,此下有了新的观察对象,更是没有纠缠的必要。这许小探花阅历不足,眼下连自己的身世也看不分明,但是性子实在是让人觉得有意思,为了多看几日,他可以给他好好补补课。 当下触发剑冢剑阵的自己,是时候先为了之后的乐子交点代价。 余光往后一扫,白宿真看到许宣的手微微一动,不由嘴角一勾。如果没算错,这家伙还是自己的劫数,照平常人,这算出是劫数之人,还清恩情之后,必当是有多远就滚多远。但是白宿真从来就不是寻常人,天道要他如此,他就越觉得逆行而为才有味道。 抬头,石室原本雕花画龙的梁壁已不知何时变换成了一片渺茫的星空,浩瀚的墨色之下,七把造型不同的剑悬在空中,对着他蓄势待发。 “打个商量嘛望兮门的各位小修士们我这不是还带着你们门徒,给我留几分力气可好” 一身雪衣的少年立在石室中央,衣袖墨发随着阵法带起的气浪飘摇掀飞。头上杀意四溢的七把剑随着他的话缓慢结阵,他却罔若未见,纹丝不乱,眉眼弯弯地望着天讨着便宜。 这天上的剑无心无意无神志,只是依照阵法触发,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白宿真做了个失望之极的表情,装得是像极了那凡间被宠坏的小公子,又委屈又惹人怜,手下却是丝毫不客气地对着剑阵也发起了进攻。 “你们的门徒,这次我可是和你们告知过带走了的啊,之后可不要怪我。” 他语气软糯地像是一块糕,动作却快得像一阵风。对着空中七剑,他手中的朱伞并不展开,只像是长剑一般抽长了伞柄,半晌后飞身直接往着空中七剑中最末的剑抡去。 他的武器并不是剑,在此刻却又胜似一把剑。伞身和剑身相击,发出厚实的一声怪叫。一击之下,他的朱伞未断,空中的剑却忽然清鸣一声,震了又震。 见此情形,白宿真快速地抽回了朱伞,在空中漂浮着迅速打开,转了起来。随着他那把无一花纹的朱伞转动,周围掀起旋风,以他为风眼,平地而起。空中七剑犹如受到挑衅,两两相接,守着先前被击的剑,长鸣后七剑齐出,带着冷意直直穿来。 这剑很快,快得像是电,但是白宿真更快,不过眼睫微翘的时间,他便已抽回了朱伞,在手侧收了回来,轻轻敲击。随着他似乎带着节奏的敲击,伞上铮铮地发出铁器特有的清脆回响声。 “送你们吃甜酿” 嘴唇一弯,眼底带笑,白宿真撑开伞对准已经快冲到面前的七剑,几道银光随着开伞的瞬间溅出,叮叮叮地打在飞来的飞剑上,事主则神色自若地躲进了伞内。 那银色的光击在飞剑上,并没有真带去剑身上的创伤,便被护体的防雨罩弹下,像是雨水一般下坠化为了烟气。但是银光与剑相触的一瞬间,犹如染料一般朱红色的一点便溅到了剑上,任凭飞剑飞鸣闪烁,犹如朱砂一点的墨都死赖在空荡的剑身上,鲜艳分明。 白宿真在伞后伸着手指,嘟嘴轻轻一吹,七剑顿时皆剑身一颤,剑身上发出了呲呲的异响。那红色的墨汁,竟是可以化灵剑的奇毒。 见七剑停了下来,白宿真施施然飞落到许宣面前,一手抄起对方对他来说显得过于庞大的身体,对地一击 “下次见了哦这次我没有来取回的东西,下次我会记得来拿的。” 红光闪烁之后,周遭大变,出现在面前的不再是剑冢略带着威压与剑意的石墙,而是云向涯带着诧异震惊的大脸。萧无晚在一旁收拾着与剑冢内穿着一样黑衣的弟子,见他们出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地摸着对方的衣服。 “啊无晚,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急色的人。” 白宿真把许宣对着云向涯一抛,看着云向涯手慌脚乱地接下,撇嘴凑到了萧无晚肩上,对着他打趣。萧无晚啧了一声,打开了白宿真放在他肩头的手,道 “你的收获呢” 白宿真把眼睛弯成月牙“这不是在向涯怀里么,这么大一个人,你没看到” “你到剑冢,是为寻他”萧无晚语气带上了几分惊奇,甚至转过了头,对着许宣打量起来“这人身上是有什么惊天秘密,还是身怀举世秘籍,可以让你来寻,让你去寻。” 云向涯在一旁摸了摸许宣的脉,又测了测额头的温度,才放下心对付起相比他显得过于不着调的白宿真,和虽然很靠谱,却显得过于不上心的萧无晚。 “大哥,你带许公子来是做什么你不是说要带我和萧兄去寻凤心种么” “我临时改主意了,不可以么” 白宿真挑眉,道“而且他也可以和我们一同去寻不是,多个人不是多份力,找得不是更快。” 见他这般发言,萧无晚连配个表情都欠奉,直接转头又摸起了人,摆明了不信。云向涯则是略带着怀疑,又道 “可是这样不会暴露身份大哥你不是一向” “一向怎么我不是一向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么现在我高兴带着他,当然就带着了,很奇怪么。无涯,你有心思想我在想什么,不如替我先想想之后的事。” “什么事”云向涯眨眼。 “嗯怎么和你们那书生朋友碰头,又不显得奇怪的事。”白宿真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再逢桃花(一) 隐隐绰绰间,是水滴落,风中交杂着草木和土的腥味。许婷推开因为一夜雨水沾满湿意的木窗,往院子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不久前她在院子里种的那株桃树,不知何时已经依着梨花,抽出了枝叶,吐出了新芽。 烟云绕雾,桃花犹如轻纱,笼了遗丝湖畔整整一山。在遗丝湖畔的客栈,旧人再访。 白宿真拿着酒碗坐在二楼的雅座,靠着窗听着雨声。在他的背后,萧无晚半倚着墙站着,阖着眼。坐在萧无晚的正对面的是拿着茶苦笑的云向涯,正在以袖掩口,回避他一旁许宣的眼神。 “所以我很感谢向涯你和这白小公子这次的相救,但是这不是把我留在这里的理由。我擅自出了师门,你们还不许我上报,定会让我同门担忧。你们要我合作可以,但是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许宣微微眯着眼,两手按在桌上,自左向右地不停扫过在他旁边的三人。 “许兄”云向涯笑容有点僵硬,他自许宣醒来就已经见了三次这种状况。每次都是白宿真无视,萧无晚不理,只有他夹在其中尴尬异常。 “等到了目的地,我们就会与你全部交代” 这话他已经说了不知道几遍,已经快自己也没法骗过自己。但是每次他和白宿真打颜色,白宿真都会当做没看到,他又顾忌白宿真之前所说的话,无法做出抉择。 许宣见云向涯如此,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摸了摸自己放在身侧的木剑,也不言语了。他相信云向涯必然不会对自己不利,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白宿真图谋的东西。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现在哪怕动用武力也要让自己同行,不说明缘由,也不允许他上报行踪的举动才更加让他无法理解。 “要来了。” 一片寂静中,萧无晚忽然站直,望向了楼下。许宣一怔,也顺着萧无晚和白宿真所看的方向瞧了过去。 一望之下,楼下并无特别突兀之处。因为临近黄昏,天色稍暗,又因为下雨,路上只有几个零零散散打着伞的行人。虽然整体略显萧条疏凉,但是其实与他们过来时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是那个姑娘。” 白宿真托腮,拿了一根筷子,漫不经心地在酒碗里搅了搅,对着下面一点“那个穿着粉色薄纱杉裙的,大哥哥你应该认识才对。” 听他那么说,许宣顺着白宿真所指的方向又认认真真地扫了一遍,总算在客栈灯笼下,两株桃树旁瞧见了一片粉色的衣角。许宣原本目力便佳,此时学了仙家心法,五感更上一层,被白宿真指点着,找到人后认真一看,顿时也认出了那女子的出处。 “这不是那对着溪石砸花的姑娘” 烂漫的桃花间站立的女子并没有撑伞,身上被淋湿了一半,阴沉着脸,抓着树枝,望着和许宣几人相反的方向。不知是因为烛火太暗,还是因为夜色太冷,那姑娘原本鲜活明艳的脸此刻看上去没有半分火气,眼下青白,嘴唇猩红,眼神狠而直。 “她这是” 许宣皱眉,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猜想。白宿真则宛如没有骨头一般,赖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瞟许宣和楼下的女子,见他如此反应,懒懒道 “向涯,你看我没唬你吧,那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许宣心里一激,回头望向白宿真。白宿真不答,只是含笑啜了一口酒,对着云向涯一指。 “最近有传闻,说,这遗丝湖畔有妖。”云向涯垂着眼,答道“是近来传起的市井散谈,说遗丝湖畔每逢大雨,不撑伞,带着写好的花笺去桃林,就会遇到梦中所求之人。” “本来传闻只是被当做故事笑话,大家饭前酒后一乐而已。但是不久前,桃林里寻着了尸首,事情便闹大了。官府被民意所压,差了人查,却发现不但有已遭毒手的可怜人,还有多人不知所踪。这事情便越传越广,越说越玄乎,导致现在这遗丝湖边,个个人心惶惶,一下雨就门窗紧闭,怕被妖怪抓了去。” “不是说不撑伞,带花笺进桃花林才会被害,他们怕什么”许宣不解,说到一半,却又收了嘴,不说话了。 怕什么,其实再清楚不过。心中没鬼,行得直坐得正,自然浩浩荡荡,心无所扰。这关门闭户,瑟缩躲避的人,除了天生胆小,迎合大流的,更多的还是那脏了手,坏了心的人。 “无晚,你之前查到的住处在哪里” 白宿真敲了敲桌,萧无晚抿了抿嘴,挑眉指了指楼下的粉衣女子,道“等她走了,我再去确认一次,没有差错我便直接带你们去。” “依然是照例的暗号。”白宿真点头,几人看着萧无晚一纵跳下了楼,跟着那抹粉色消失在了林间。 一阵难忍的安静后,云向涯叹气“如果真是那姑娘,到时候若是有苦衷,饶她一命可好” “哦那这次你又要给我什么承诺” 白宿真抹了一记嘴角,笑道“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你不说,我可不答应。” 云向涯不语,两手在身上摸来探去,最后却只翻出一块刻了黎字的玉佩。白宿真看着云向涯拿着玉佩,像是看着情人一样摸了又摸,描了又描,脸上顿时带上了几分揶揄之意 “还在想你的黎哥哥要我说,你那么喜欢他,就直接把人抢回来,整天看着玉佩想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的”云向涯脸上微红,表情却是严肃慎重极了“我对黎兄是仰慕钦佩。玉佩是黎兄家传,因为信任我才托付于我,我得了他这般肯定,必然也要有所报答。” “所以以身相许不好么”白宿真挑眉“向涯你说话从不藏头藏尾我知道,但是你某些方面蠢得令人发指我也知道。你就听我一言,直接对你的黎兄以身相许,事情就会全部解决了。” “然后俩个人从此一拍两散”许宣出声,对着白宿真略带无奈“这爱慕之情岂是可以乱说的。假若这向涯口中的黎兄极为厌恶断袖,又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照白小公子你这路子走下去,这两人的情谊就算没有走到头,也会生了间隙。” “那你说怎么办”白宿真放下酒碗,一挪一挪地赖到许宣旁边,挑起他耳畔的碎发“这亏我是不愿意吃的,这小子又总是给别人做嫁衣,此下身下可抵债的怕是除了这玉佩别无他物了。” “你一定要如此计较”许宣睁大眼睛。白宿真看着他,眼睛一转“我就是如此计较,你要是心疼他,可以替他偿还我。” 云向涯坐在旁边,看着白宿真隔在他和许宣之间,半个身子都快趴在上面的样子,眼神一凝 “不了,你把这玉佩拿去吧。我相信你一定会保管好,甚至比在我手里还安全。只是下次我拿了东西来换时,不许耍赖。” 他熟知白宿真的脾性,知道他起了兴致要干什么事,就会不管不顾地做到底。中途要是失了兴趣,又会极为无情。眼下白宿真对许宣的态度虽然还算得上守矩,但是热情已经有些太过,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叩叩。” 不管不顾屋内略带着怪异的气氛,萧无晚立在屋外,扣响了窗棂。 “我找到了,你们随我来。” 云向涯望了一眼许宣,一马当先跟在了前面,白宿真倒了碗中再盛的酒,抓了许宣的袖子也跟了上去。 四人在夜色的笼罩下,迎着细雨,辗辗转转出了村镇,进了郊外的桃花林。白日时,雨打桃花,虽显得有几分清冷可怜,却也显得有几分风花雪月的文雅。但到了夜间,伴着夜雨再看,那几分可怜便被吞尽,转成了几分可怖。 树干泼墨,嶙峋交错,像是干透了的手;花瓣透白,蕊心泛红,像是吃满了带味的血。桃花映着桃花,枯草伴着枯草,影影重重,像是入了迷障撞了鬼墙,带给人一种再也走不出去的压抑惶恐感。 许宣摸了摸因为雨水降下体温的胳膊,看着萧无晚走在最前,像是背了图一般毫不迟疑。一身玄衣墨发融入夜中,溶不开化不掉。这个人似乎是生来就属于影子,归于暗处的。 正当他那么想着,萧无晚却是忽然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云向涯一时没收住,撞在了他身后,下意识地后退后抓了一把萧无晚的衣服,把他抓得转过了身。 “你小心点。” 萧无晚伸出手,扶住了云向涯,脸上的表情虽然依然没变,眼里却是透出了几分关心。云向涯摸了摸鼻子,松开了抓着萧无晚衣袖的手,红着因为痛而撞出的眼圈,道起歉来“不好意思,跟得太紧,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许宣跟着云向涯的动作摸了摸鼻子,几步跟上,白宿真紧随其后,上前一把抓回了云向涯。 在他们不远处,一座轻纱缠绕,灯火微明的雕花楼阁等待许久,在转角后半遮半掩,半抱琵琶尤遮面地矗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再逢桃花(二) 昏暗的厢房内,香烟四溢。粉衫的女子犹如一股烟,从灭了烛火的走道飘摇,荡到了门前。 “官人,你在看什么呢” 人未到,声先闻。董溪石回过头,杏眼樱唇的少女立在他身后,明目巧盼,巧笑倩兮。 “纱儿,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董溪石打着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眼神迷惑“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比奴家还要重要的事情么比研学还要重要的事情”听董溪石如此道,粉衫女子眼神一闪,凑上前,从背后环住了董溪石。与略显醋意和落寞的声音不同,她埋在董溪石背后的眼中此刻只有怀疑和警觉。董溪石被她一拥一环,眼神中的疑惑瞬间散了八分,干笑一声回头抱住了女子。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纱儿你,比这天下更重要的。我董某幸运至此,不但遇到了愿对我倾囊教授的老师,还遇到了知我懂我陪我的纱儿你,人生早已无憾。纱儿,待我苦读得学之后,定会在考场里挣一个好名次。到时候以你我所学,救济扶持百姓,夺一个太平世道来。” 说到这里,董溪石低下头埋到了粉衫女子的颈上,低低一笑“多年前在皇城外对你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今日得偿所愿,一路顺道太平,完美地都快像一场梦了。” 在董溪石念到惊鸿一瞥,一见钟情时,粉衣女子的身子微僵,但她自控能力了得,在董溪石察觉到之前便收了心思,放软了姿态顺势在董溪石颈上一环,一手勾着脖子,一手贴着衣服开始往下摸索 “你说的倒是好听,什么一见钟情,惊鸿一瞥。真真那么中意奴家,当初为何什么都不做,还要等到奴家一个女人家苦苦寻了消息,找到了这书院来。” 董溪石被粉衣女子撩拨得有点动情,脸上微红,略带几分窘迫道“这不是因为,当时实在是过于自惭了。纱儿你长得又好,穿着又像是那顶顶富贵的人家,我虽然心动,但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当时没想到纱儿你也对我有情义啊” 听他如此辩解,粉衫女子眼中一瞬间悲哀更甚,怜悯一掠。董溪石见她没有回应,苦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道 “之前的确是我过于懦弱了,多亏了纱儿你不嫌弃我的推脱。” “你也知道是推脱” 粉衫女子幽幽剐了董溪石一眼,却是没有继续为难与他,伸出手开始解起了他身上青色的长衫。董溪石眼神躲闪,却是没有阻止,和女子半推半就地挪到了半落了纱帐的床边,像是麻花一样,两个人纠缠着滚了进去。 “官人,到现在还会害羞,可真是可爱极了。” 床帐落下,两个人只在幕上留下了几乎不可见的两道影子。董溪石进了床便没有怎么说话,偶尔才发出略带着克制的闷哼,粉衫女子则是在叫嚷了几声之后忽然笑了出来。 “纱儿” 董溪石声音微恼,粉衫女子见状收了几分笑,讨好道 “由你由你,给你便宜,却活像是奴家偷了香。脸皮子那么薄,才会让奴家忍不住起了坏心眼嘛。” 声音再次落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大声闹,只是厢房外雨再大,也遮不住房内巫山云雨春意浓。 许宣跟在萧无晚和云向涯身后,一边快步跟进,一边不忘打量着路上的角角落落。他和白宿真一行人从这桃花楼的二层露台潜入,到现在为止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这楼从外看,虽然不失精致气魄,但并不是特别宏大,虽然比寻常的酒家一类宽了一圈,但是并没有超出一定的范畴。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们还转悠在这与入门处一模一样的走廊里,定有蹊跷。 许宣望了一眼贴在楼阁之上,朱栏之外的桃花,舔了舔嘴唇。他记得这楼虽然周边种满了桃花,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枝叶伸展到二楼才对。这桃花是假枝么,仿花 “不是假花哦,这是真的花。” 似乎是看出了许宣的疑惑,白宿真在旁笑着摇了摇头,伸手隔空打下了一朵,捻到了许宣跟前“你弯腰。喏,是真花吧” 许宣接过桃花,摸了几遍花瓣,又细细看了花心,点头同意了白宿真的判断“的确是真花,那这是怎么回事” 云向涯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许宣手中的花瓣,道“真花也是寻常,我们应当进楼的时候就进了桃花障。这桃花迷阵的中心应该就是桃树,这些花是子,是又假又真的东西。” “又假又真” “是,这花是真的,但是这场景是假的。但是反过来,又可以说这场景是真的,这花是假的。”云向涯眼睛紧紧盯着走在前面的萧无晚,嘴上却不忘继续给许宣解惑“这个场景应当是曾经出现过的,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桃花。此刻的桃花是真,但是场景却是虚幻拟算而出的。这阵的关键便在其中,但是此次我们不急破它。” “为何”许宣不懂就问。 “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幻阵外,而是在幻阵内。”萧无晚又绕了几圈,然后在一个与其他厢房别无差别的门口停下了脚步。“接下去的地点会有点麻烦,白宿真你记得抓好许宣的手。” 说罢,萧无晚一把抓了云向涯的手,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萧少侠”云向涯猝不及防,被萧无晚的动作吓得破了音。许宣在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一跃进了黑洞洞的门,张大了嘴巴回头看白宿真。 “怎么,害怕了不要怕啊,相信我。我才没有无晚那么粗鲁。”白宿真对着许宣慢悠悠地伸出手“不过手还是一定要牵的。许宣哥哥,来。” 看着白宿真带着笑意伸出的手,许宣抽了抽嘴角,揉了揉眉“这感觉还真是怪透了。” 他不应白宿真已经摆好的姿势,直接学着萧无晚,一把抓了白宿真比他小了一圈的手,大步往门里迈“我比你大,你既然都叫我哥哥了,自然是我来拉着你。说起来这门里,除了要抓着手,还有什么必须要注意的地方么” 白宿真被许宣抓了手,脸色微怔,半晌笑着答道“大概是留意不要被美色所惑” “啊” 许宣已经进了门内,感受着天旋地转,脑中还在诧异白宿真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人却已经被丢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迎面的是一阵香风,人刚落地,原本牵着白宿真的手就落了空。许宣踉跄向前一摔,正摔进了软香温玉之中。往前顺抓的手搭上了一片如脂玉的肩,脸上迎面被盖上一层绫罗,倒在地上时,身下手感极好。 身下是一个乌发朱唇的泪痣美人。许宣撑在美人身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公子奴家好看么” 身下的泪痣美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许宣进一步的动作,索性伸出手直接抵上了许宣的胸,娇笑道。 “好看,美极了。小姐眼如烟波,眉似黛墨,眼角泪痣勾人心魄,是我至今所见女子中数一数二的姝色。” 许宣在泪痣美人动作后回过了神,一手撑地站了起来,一手不忘顺带着捞起被他盖伏在地的泪痣女子。 这女子是哪里出来的,这白宿真又是去哪儿了。先前牵手的话怕不是拿来喂狗的。 “公子过奖了。但是,假若奴家真是如此佳色,公子怎还会忍心移开眼光” 泪痣女子被捞起后也不追击,顺着许宣的动作两人各退一步,腾出了一段算是安全的距离。许宣摸了摸鼻子,没有直接回应,她则是捞起了先前打脸的绫罗飘带,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家有悍妹,向来不许我沾花惹草。” 许宣看着泪痣女子收拾完了行装,也不着急发问,避重就轻地先回了女子先前的问题。见他如此回答,泪痣女子一笑,重墨特地勾勒的眼一挑,生出一派魅意。 “向来都是善妒不懂事的妻室管胆小怕事的夫郎,公子家中竟是妹子来计较,也是有趣。” 许宣摇头,笑道“这种时候,姑娘不是应该顺势夸我为兄如此,为夫定当更佳么” 就这么一会功夫,许宣已经顺着动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遍周围。他此刻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个阁楼的中间大堂,身后就是一道极为夸张的大门,正前方则是一个凌空的中心。这楼自上往下看似乎有九层,房屋中空直通房梁,只有周边环形的一圈是走道和厢房。 中空的房梁并不空荡,从上而下悬下了九道绫带,三道赤,三道素,三道粉。每道绫带都对应指着一个方向的厢房。他此刻所站的位置上空所悬挂的绫带颜色为素,这也许是什么线索。 素色,赤色和粉色,各自是代表了什么如若说桃花,和先前所追女子的衣色,他也许应当去的是那粉色的楼间 “公子,太会说话的男人可是不讨女儿家喜欢的。” 泪痣美人站在许宣两步之外,伸着纤细的手指对着光打量“你一直盯着对面的楼阁,可是嫌弃了我这想要去对面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再逢桃花(三) 人间人多欺瞒自,梦里佳人倩兮似。 真情假意偷云雨,俗世遗丝断旧事。 许宣望着泪痣美人不出声。自方才起他心中就浮起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一种让人战栗的浪流从他脚底窜起,流经全身,带出他一身的冷汗。这是一种对于危险下意识的反应。 穿着素衣薄裙的泪痣女子依旧在原地玩着手指,也许是因为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许宣此时越瞧那葱白的手指越觉得有些不对。这手白是白,但是怎么毫无血色;这指甲好看是好看,为何前梢带尖,不怕伤人么这骨节 “公子,好看么” 热气在耳边吹出,挠得许宣耳边微痒,他转头看了一眼随着动作接近贴在他身上的泪痣女子,伸手挽了一撮她的发丝“好看。姑娘用的是哪家的脂粉,味道竟然不像花香。” 泪痣女子掩嘴笑“哎,叫了几次这才感到了生疏。公子莫要唤奴家姑娘了,直接喊奴家丝丝吧” “这不会太唐突”许宣放下丝丝的发,按住她的肩膀。 “奴家都不在意,你一个大男人计较什么。”丝丝偏头,笑道“不过公子怕不是骗了奴家,你说妹妹管得严,不敢你沾花惹草,当下的动作却是熟练的很,连着女儿家的香脂也知道一二。” “不沾花惹草,不代表没有去过花街柳巷。”许宣抿嘴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丝丝的脸“丝丝姑娘,我初来此地,也不晓得此处是怎么游玩的,你可愿介绍一二” 此处建构精巧,充满玄机,虽说许宣自感有一定自保之力,但是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为好。做事留有一定余地,才有腾有应对突发事件的空间。这丝丝,虽说目前为止并没有对他表现出特别浓厚的敌意,但是之后未必还是如此。如若这次他语言相套,发现是友方自是最佳,如若不是,好歹也摸清了她的态度。 “哎,死脑筋。看你也不像是个不是风趣的人,怎的就不肯直接唤奴家。”丝丝叹了口气,拿飘带一抛,勾住了许宣“跟奴家来罢,记得千万不要,跟丢哦” 许宣点头应允,跟上丝丝,未瞧见她嘴角逐渐勾起的弧度。 “这里叫做遗丝阁,那边赤色的叫做流转阁,桃花色的叫做桃花阁。”丝丝走在前面,神色淡淡“流转阁是奴家和桃花阁的阁主肖纱一同管理的,遗丝阁归奴家,桃花阁归她。虽说奴家和肖纱的关系很不错,但是你平时也不要去桃花阁和流转阁太多走动,容易撞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许宣挑眉,丝丝对着他跑了个媚眼,灿然一笑“这种事情,不用奴家详细解释吧,公子懂的。”话毕,她领着许宣站到了一个角落,一手攀上许宣的肩膀。 “丝丝姑娘” 身上的手并不安分,顺着脖颈一路紧贴下滑,勾着脊梁隔着衣服打着圈,最后停在了腰窝上,轻轻地像是玩耍一般戳了一记。丝丝一边用手扰着许宣的背,一边勾上了许宣的脖子,将他的头一按,作势要吻。 “你这可就不大好了。” 许宣微微一偏头,巧巧错过丝丝的吻,凤眼微挑,眼中带了几分慵懒“这欢好的事,不是你情我愿,气氛真好,情意正浓,便不有趣。” 他一面说,一面抬手推开了丝丝,凤眼有意无意往丝丝身后的纱帐瞥,透着几分意味深长“更何况此下还有不是很适合看着场景的人在,我再怎么风流,也做不出在孩子面前交缠的事来。”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宣话音刚落,纱帐便一动,一抹素白从帐后走出。眼角点红,笑意深深,躲在纱帐后的白衣少年不正是与他分离了一段时间的白宿真。 “比起这个问题,我眼下更想问你,先前的牵手真的有意义么”许宣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的丝丝,走上前去,笑着大力揉了揉白宿真的头。白宿真不语,任着他揉乱了发,懒懒散散道“有啊,如若不是我们牵了手,我和你才没有机会在一日内就在这里相遇。” 牵手虽然没法彻底将两人维系至一处,但是可以最大可能地将两个人在阵中的位置放近,他正是因为和许宣牵着手入阵,才有机会在这女妖怪把许宣拆吃入腹之前找到了他的所在。 白宿真瞥了一眼脸色晦暗不明的丝丝,笑道“丝丝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有把握让你彻底掌控这万花阁,你可有意愿和我们合作” “”丝丝对着插话的白宿真,脸上没了对许宣时那种略带着魅意的笑,板着青白的脸色,狠狠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帮我你会做那么没有回报的事情” “为何不可能”白宿真摇头“我一向不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么现在一时兴起要帮你抢了万华阁,虽然有点突然,但是也不奇怪吧” “噗,这话倒是不假。”丝丝冷笑一声,对着白宿真连奴家都懒得自称“那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不要告诉我什么都不用。” 许宣在一旁看着丝丝和白宿真对峙,心道这丝丝姑娘对白宿真的表情可真是新鲜。看着又忌惮又熟悉,原先对着他的女子媚态全然收起,整个人尖刺放出,看着又凛然又尖锐。 她对待白宿真的态度像是看到了什么臭名昭著的东西,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敌。厌恶之中混杂了恐惧,恐惧之中又糅杂着期盼和野心。这些表情让这个女人一下子多了几分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迷人。 女子果然又有趣又多变。许宣瞥了一眼表情不变,眼神中透着几分无趣的白宿真,弯了弯嘴角。这小少年从他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显得游刃有余,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才会变了脸色。 “嗯你这个问题问得好。”白宿真捏了捏下巴,望向丝丝“我想要的东西,其实你不用多做什么,配合我,我便可以取到。” 丝丝皱眉,不耐烦道“不要和我打哑谜。”见她如此,白宿真脸上兴味更浓“你既然要我明说,那我解释一下,也不是不可。我想要的是那肖纱对你的姐妹情。” “你和那肖纱未开智前便处于一地,多年来一直相依相生,成妖后更是一直黏在一起,姐妹相称。这些年来,你和她虽然依然感情浓厚,但是观念却相左,两人虽依然共处一处,却逐渐离了心。然而你们逐渐疏远,却又两人都不舍原先的感情。两方皆不舍不放,必然会努力补救。谁知,原本好不容易在补救下关系有了点回温,意外却出现了。” “那肖纱赖上了一个叫做董溪石的书生。” 丝丝面色铁青,许久才回道“你说要我和她之间的姐妹情,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又要怎么拿走” 白宿真走到了许宣身边,拉住了许宣的手,回道“只要你跟着我的吩咐办事,自然就会没了。那不就是被我拿走了么。”说完,他看了眼眉头皱起的许宣,笑着解释道 “你好像有点不明白,那我就再给你说说。” 他这趟来这桃花林,本身就是为了敲打许宣,看他的反应。对他来说,许宣就是未曾雕琢的原石,这次的事件便是磨石的砖。丝丝董溪石肖纱等人怎么样他都不关心,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比较完美的戏台,给这个坐在特定席的看客上演一场预定的演出。 “那董溪石便是你之前在湖边认识的书生,是吧他这次惹上的肖纱是这遗丝湖边的一株桃花树,原本两人只是过客,擦肩而过便无再见可能,可是偏偏那次遗丝湖边下了一场雨。” “连绵的细雨困住了原本应该离开的董溪石,他在桃林留了下来,找了一株桃花树歇了脚,准备明日再走。当时他已经去过了京城,已对那京中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见倾心,又因自觉配不上人家,压下了满腔的情思。” 可这感情向来都是无法自控主宰的事情,情到深处,不能自己。 “满怀着遐思的董溪石被雨所阻,刚从京城所返,心绪翻涌不能自控。便把桃树当成了那小姐,絮叨情意。他虽然性格腼腆又面子薄,但是自觉自己那时对着的是一株不会说话没有思想的桃树,便放了开来。腼腆的书生有着一番好才华,没有对着倾慕之人念出的情诗绯句字字动心,肖纱彼时已经成妖,那番之后竟然逐渐对这求而不得的董溪石生出了几分怜悯和好感。” “这书生可真是可怜。”白宿真叹道,却不知道这句是自己的,还是那肖纱的“他对着灵物念情诗也无妨,偏偏撞到了妖怪。撞到了妖怪也无事,那妖怪偏偏还是一株桃花树。” “生了怜悯之意的肖纱把自己幻化成了那董溪石倾心的女子,在董溪石再次来到这遗丝湖畔时找到了他。从此以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很蠢吧。那女人。”丝丝嗤笑道,望了一眼许宣“我原来以为她只是玩玩,是可笑的慈善心发作。谁知道她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放手,这次还直接带着那书生回了楼。” “公子”丝丝含着笑,点着唇凑到了许宣面前“你说,那傻女人,是假戏真做了,还是可悲的怜悯心变本加厉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再逢桃花(四) 丝丝问完了话,许宣却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白宿真眨着眼睛凑了上去 “无论是哪种,其实都不会改变结果。丝丝姑娘,我们的交易算成功么虽说我们现在的时间并不算紧凑,但是总的来说,我觉得我们还是越快越好毕竟,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各种意外,谁也不能保证原来走向极为稳妥的事情会不会在下个节点上忽然折转,面目全非。” 丝丝用鼻子哼了一声,却是没有继续纠缠,双手一拍,数个身着白衣的女童从阴影中闪出,对着丝丝盈盈一拜 “大人。” “准备好琼液,我要亲自带他们过丝洞,去肖纱那边去。” 丝丝话音一落,女童们便齐齐手脚并用地从地面爬开,速度比先前仅双脚落地时快了不止一倍。许宣眼角一抽,联想了先前白宿真所说肖纱的真实身份,算上丝丝这并不算藏掩的名字,笑容略带勉强。 虽说想得到丝丝这真身是什么,然而美人在前,翩翩如玉的形象先入了心,对这可能非人形的原体便有几分接受不良。这些女童手脚并用的姿态可实在说不上什么风雅姿态,难以想象丝丝也会有这样的形态。 “你对那些女童喜欢” 白宿真在一旁浅浅地笑,语气就像是问了午时用了什么菜一般自然“她们是这丝丝的孩子,量产,如果真的喜欢你可以自截和她要几个,反正多得是。” “不用了。” 许宣揉了揉因为白宿真的话下意识发僵的嘴角,摇了摇头。白宿真见他拒绝,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袖子,硬生生地把他拽弯了腰,脸贴到快凑上 “不用客气的,她这种孩子多得是。这楼里我早就看过了,有着不少卵袋,每个里面都有着不少你要的小童。” “你说这种话之前,不考虑下我的心情和意见么” 丝丝语气不善,白宿真瞥了一眼她,语调轻快道 “是,你的意见又算什么,更何况你不可能为这些小东西翻脸。如果不是你现在并不需要这种进食,也不缺食物,我想你都不会介意把这些家伙吃掉。本来就不是人,又有什么必要装样子。” “或者说”白宿真把手放在唇前,眼睛一弯“你现在也觉得自己有了装模作样的必要” “没有,你不是嫌我动作慢么,现在还废话什么,和我走。” 丝丝一甩袖子,没有好气地瞪了白宿真一眼,转头收敛了语气对着许宣道 “走这里,记得要顺着我走过的地方走。否则会有点小麻烦,会踩到不该踩的东西。” 白宿真一笑,对着许宣恶意道“是的,不该踩的东西哦是有点白色的,略有点粘稠的,可能还有点温度的东西。应该出现在这丝丝姑娘闺房的东西。大哥哥,你说,这是什么东西呢” “白留意” 丝丝大怒,飘带抽出“你无耻” 白宿真眼睛一瞪,身子一转,躲开了丝丝抽过的丝带,看着身后的墙体被劈开,对着许宣委屈嘟嘴道“你看,这人真是阴晴不定。我不就是说了她这蜘蛛窟全是蛛丝么,这不是大实话,干嘛要那么生气。自己是蜘蛛,还嫌弃自己的蛛丝不成。” “的确是你比较无耻。” 被抽开的门墙后传来冷冽的一声,许宣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惊喜道“萧兄” 面无表情地推开已经被毁一半的门,萧无晚拉着云向涯走了出来“你自己用词不明,还蓄意挑拨,羞辱人家女儿家。她羞怒怪你也是正常。” “有什么好羞怒的,她又不是人。”白宿真挑眉,道“还有你,无晚,你现在也不是人,就撤下这做人的做派嘛。是什么东西就做什么事情,才是最不会遭罪的。是人不像人,是妖不像妖,是鬼不像鬼,迟早会有问题的。” “是我就不会有问题。” 萧无晚淡淡,那断了一截的眉连抬都没抬,整个人就像许宣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没有一点波澜。“有问题的人,只是选了立场,却意志不坚,仅此而已。” 没等白宿真反驳,又一声响起。 “大白小公子。你这次的确太过分了,要和这姑娘道歉。”云向涯迎着几人的目光,几步走到走廊,自然地放开了被萧无晚握着的手,对着白宿真猛皱眉头。 “差点忘了你。”白宿真望着云向涯,脸色一垮“好了,既然你们都说我错,那就是我错。也没什么不行,那个谁丝丝”他改了方才还略显得轻浮而不尊重的笑,脸色一板,神情庄重起来“方才是我过于欠缺考虑了,抱歉。如果给你带去了伤害” “我也不会补偿的。” 说完这句他又嗤笑了一声,道“因为我有任性的权利。” 丝丝被他一番变来幻去的戏气到咬破了嘴唇,见她如此,白宿真又笑道“还真生气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如果你够强,我自然会向你道歉,都不用他们来说。哦或者说,我根本就不会和你说这种话。” 他微挑的眼梢一勾,潋滟出几分带着无情的理所当然“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如果你是为了算计什么而装得那么无知,我倒是会欣赏你几分,可惜了。” “所以我修仙道。” 这次没等丝丝回白宿真,许宣就忽然开口打断了白宿真,皱眉道“正是因为这天道如此,才要逆天而行。” “哦”白宿真眼光闪动,声音在许宣出声后微微提起。他想,这回答可真是让他满意极了,他果然是没有看错人。 许宣目光清朗地望着他,乌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尚在年少时的身影。这真是妙极了,他在许宣眼里是那么干净,没有一点偏倚和扭曲;即使意见不同,许宣的眼睛也没有因为不同而带上不同的情绪。 白宿真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好极了,于是轻轻一摆手,放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哎,一时无聊,就废话了那么久。倒又是我的不对。我们走吧” 许宣望了他一眼,心道这会儿表现得倒是又有点像是少年郎了,只可惜,此刻声音再干净无辜,他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看待他了。这白姓的少年,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不通世事的人类罢。 白留意,是么。看来先前的几人的确说的是实话。 许宣摸了摸鼻子,也弯起嘴,对着丝丝笑道 “好姑娘,方才是他的错,你不要和他计较。这会儿带我们走吧” 丝丝幽幽地飘了许宣一眼,像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了丝带,一言不发地走在了前面。许宣被她一眼望得心里一慌,看着前面如花似玉的姑娘略显单薄的身影,怜香惜玉之意刚起,又被自己按了下去。 这花这玉,还是要分清场合,搞清楚因果,再来怜惜才是最当。不过许宣拿眼瞟了一眼白宿真,白宿真迅速发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对着他粲然一笑。 果然,这口舌之刀,挡一挡也还是可以的。 许宣一行人跟在丝丝背后,没有多久便走完了原先怎么也绕不完的走廊,到了桃色笼罩的楼阁前。 此地的气氛与方才丝丝所在之处截然不同,空气不冷,灯光不晃,风中还带着略显甜意的花香。许宣刚跟着丝丝踏上那用银丝修了暗纹的花毯,前面便迎来了几张如花一般的娇颜。 “公子,来我阁为何事” 和穿着略显单薄的丝丝不同,这几位着粉色杉裙的女子身上层层叠叠,虽然脸上的笑一样带着勾人的味,却规规矩矩。即使略带着挑地望过来时,也没有动手动脚,只是几人围在后面,一边打量着一边发出不带恶意的笑。 “我是来找肖纱的,你们给我通报一下。” 丝丝脸色在看到这几个粉衫女子时略缓,眼底闪过几缕温柔。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原先身上被白宿真刻意挑出的几分煞气都安静了起来,握紧的手也松了开,有意无意地抚过腰间的玉珠。 她一定很喜欢这肖纱。 许宣默不作声地把丝丝的举动收入眼里,心情一时有点难以言说。这丝丝明摆着依然对肖纱情意未了,到了即使看到这相关的事物,也会软了心收了气。她到底是为何要同意白宿真那明摆着是恶意的帮助呢 粉衫的侍女退下了两位,没多久就折了回来,对着他们软言轻语“阁主叫我领你们去后院,几位贵客且随我来。” 说此话时,侍女一双顾盼的桃花眼里装满了好奇。这般又惬意又放松的神色,是许宣没有在丝丝那阁楼的侍女里见过的。天真的神态和性格,只可能有两种可能,一者是完美又有预谋的伪装,另者则是安逸又单纯幸福的环境。 这阁楼的侍女,许宣更信是第二种可能。这种可能忽然让他有了几分犹豫,他的预感告诉他接下去的发展也许并不会这种温暖的桃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再逢桃花(五) “丝丝妹妹。” 趟过带甜意的风,飘过带暖色的桃花,重重的花荫下,杏眼的女子手里停着蝴蝶,对着丝丝翩然而转。与丝丝的楼阁不同,这桃花烂漫的庭院天高云白,看上去是白昼之时。 杏眼女子穿着与先前侍女一样颜色的宫装,衣料看上去与侍女相差并不大,只是在边角处多了一些银丝的收边。全身上下并无首饰,只在耳边稍上的位置,别了两朵带一小节枝干的桃花。 “纱儿。” 丝丝移开眼神,并不与肖纱直视“你那掉书袋的书生呢。” 听她那么问,肖纱眼中闪过差异,道“难得你会主动问起董郎,他现在在我书房温书。你可是要见他我是见你一直不喜于他,才这次你来特地差开了你们。” “是么”丝丝微微转身,瞥了一眼白宿真。白宿真会意一笑,学着她的样子用眼瞟了一眼萧无晚,半点没顾忌丝丝和萧无晚看到他举动是否会有不妙的反应。 然而萧无晚向来是靠谱的,这次见他这般略带幼稚的举动,也是依然什么都没说,在原地点了点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迹。许宣在一旁,同云向涯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抿了抿嘴。 这两个人是当肖纱是瞎子么,明目张胆地在人家眼皮子下玩消失。 肖纱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目光明亮地望着他们。她确实是什么都看到了,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犹如用着与方才无二的眼神,又大方又温柔地望着丝丝。 “你好久没来我这了,这次又问了董郎,可是终于接受他和我的事了” “没有。” 丝丝眼露厌恶“他配不上你。” 肖纱闻言,笑容干涩了起来。丝丝还是待她那么好,把她看得那么好,觉得她就应该配得上一切风光霁月的东西,不应该存在可以污染她的污泥和拖拉的后腿。只是,这份情谊,一如既往地还是那么烫,烫到了她快要接不住。 “丝丝。”她的声音依然轻柔,柔得像是云端最高的那片云,让丝丝心烦意乱,烦躁难顿“这世上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只有两情相悦和一厢情愿。我和董郎两情相悦,何来配不配得上一说。” “两情相悦”丝丝的声音尖利得快要割穿木板“你拿那废物的命发誓看看,说你是真的一心一意地欢喜他是那种想要许诺生生世世,男女之情的喜欢” 丝丝从来就不信这朵桃花会爱上这么一个平凡的书生,以她与她相识多年的经验,这株木头心的桃花,比起男女之情,对那书生更多的更可能是一无是处的怜悯之心。 可笑的,怜悯之心。应该属于在高高在上的所谓菩萨仙人的怜悯之心,生在了她这草木化灵的姐妹身上的怜悯之心。 “你又在乱想了。” 肖纱闭上眼,声音平淡“而且,结果有那么重要么是真是假又如何。无论怎样,我和他在一起我很满足。” “他爱的不是你” 丝丝再也没忍住,冲上前抓了肖纱肩膀,疯狂摇晃了起来“你做那凡间女子的替身很愉快么你容貌哪里输她,才艺哪里输她,品德哪里输她他凭什不喜欢你” 见她如此道,肖纱微微一怔,然后任由着丝丝抓着自己的肩膀,露出一丝略带着奇怪的笑容 “你怎的就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而今的他,就算抓了那原身小姐到他面前,他也未必会相信她是他当初动心的那个人吧。” 看着脸色微变的丝丝,肖纱勾了勾嘴角“他那么可笑,一往情深,却轻易将情谊错付。明明不是对的人,却情谊越来越深,我除了这张脸皮,可是那小姐的分毫都没有学,端的从来都是原样。是真是假,有时候,真的不是那么重要的。” 见丝丝不语,她继续道“这人世,当真是有趣又精彩极了。这儿郎的情谊哎。你说他是假,怎又能肯定我便是真或许我们不过是各自偷了一点暖意,寻欢作乐罢了。” 说到这句时,日光正好从云中逃出,金色半透的光跌过交错相叠的枝干,打在了肖纱正对着光的半张脸,泛出一片发晕的白霞。丝丝好像是有点不认识她一般,又不可思议又怅然地长望。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纱儿对那书生真不是怜悯 “不是怜悯哦。” 似乎看出了她在说什么,肖纱抿嘴一笑。“丝丝,你总是想太多了,却又想得太单纯了。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复杂至极,又” “莫名其妙的。” “我又不是那济世救人的观世音菩萨。” 肖纱伸出手,抵住了自己的腰带,上面挂着和丝丝腰间一模一样的一串玉珠。珠子是白色的,穿在红色的丝线上,因为已经有了一定年岁,红绳有点老旧,玉珠则是被养的更加温润。肖纱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玉珠,眼睛却望着丝丝。 “你不动手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也依然云淡风轻,眼中无恨无愤,只余着温柔“还是说,还在心软明明都和这白公子商量好了。丝丝,这世上,有些话可以乱说,但是有些可不是说说就可以作罢的。” 白宿真不动声色地看着肖纱说话,撇了撇嘴。这桃花妖倒是就像他想象的一般,是个通透得有点过了的人。这样的人,活得太清醒,若是意志不坚,很容易疯掉。这肖纱到如今也看着神志清醒,真当是难得极了。 许宣则是略带担忧地看着快咬碎了牙的丝丝,有点犹豫是否要上前阻拦一二。 “肖纱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不是你决定的么既然做了,就要学会承担后果。” 肖纱笑道,看着丝丝被她三言两语激地扔出了绫罗,对着她带着怒意袭去。 丝丝心中依然是有着几分犹豫的,故那蛛丝化成的绫罗飘带虽然看似气势汹汹,却并没有真的对肖纱造成什么威胁。肖纱两三下躲过了丝丝的进攻,睫毛一眨,从身侧抽出两柄细剑,贴着丝丝放了水的攻击,婉转旋绕而上。两柄闪着寒光的剑毫不客气地穿过丝丝的肩胛骨,将她钉得后退几步,血花溅出。 直到此时,肖纱毫不客气地几剑刺穿了丝丝,她也依然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张着嘴巴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密友。这惊愕的表情让肖纱不由得抿嘴,抽出剑皱眉道 “不过多日未见,你竟然是连如何杀人都不懂了” 听到肖纱这么说,丝丝仿若才反映了过来,眼里闪过恨意和悲恸,大喝道 “众小儿结阵,上琼水” 漫天的白丝像是结块成絮的雪花一般飘飘扬扬落下,白衣的小童动作怪异地从暗处闪出,从白色的衣袖里伸出第三第四只手,对着院中满庭的桃花树砍去。肖纱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不说,由得他们动作,转头望向白宿真 “白公子,你们把董郎怎么样了” “原来你还记得他的死活” 白宿真语气滑稽道,肖纱摇了摇头,道“那是自然,如若他一人去了,我便也不会独活。所以还望白公子放他一马。” “既然你不想他死,那为何方才见我动作却不拦我” “反正也是拦不住的。” “你这样可真是有趣,不觉得寂寞么” “那又如何。” 肖纱浅浅一笑,道“而且你这不已经看出我想要做什么了,不是” 许宣在一旁同云向涯看着白宿真和肖纱打哑谜,伸手压下了想要上前搭话的云向涯,对他轻轻摇头。他虽然看不懂白宿真和肖纱两人的默契在哪,但是直觉此刻并不可以上前,就像方才丝丝与肖纱的一战他们不应参与一般。 “你想干什么” 丝丝哑着声音打断白宿真和肖纱的对视,运起妖力,红着眼睛,气势大涨地盯着肖纱。肖纱不答,持着剑打量了一遍已经被丝丝的小蜘蛛拆得差不多的院落,被气浪击破了一半的楼阁,转身便对丝丝刺去。 这次这两剑刺出,许宣才明白,方才肖纱那两剑其实是留了不少情的。肖纱手中细剑两两相扣,画弧在空中掠过,看上去空灵轻巧极了,银光不快,却是在短时间便颤动了多次,犹如浪水一般堆出缠绵的凶意。连同她的动作,肖纱步伐略转,席卷剑招所带的阵势向丝丝跌去。 与方才的剑招不同,这剑招是动了杀意的。 察觉到了肖纱身上迎面而起的杀意,院中零零散散围着靠近的白衣女童动作一震,一瞬间宛如一人一般,完全同步地向丝丝奔去。 “” 丝丝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衣的女童在她面前结阵,然后被肖不费吹灰之力地一剑击溃,两剑甩出。女童被几剑斩断的血在空中溅出,淅淅沥沥地淋在肖纱粉色的裙上,融出一片旖旎的艳色。肖纱击杀了女童,也没有停下动作,长剑一甩,便飞身而上,再度对丝丝刺去。 飞身时,肖纱身上那条挂了玉珠的红丝带在风中上下地甩,沾了血滴的玉红得不伦不类,刺痛了丝丝的眼。 “盘丝开” 看着已经快飞至身前的肖纱,丝丝猛地一甩袖子,闭眼伸手向天。随着她的妖力涨动,一股极为庞大的灵力从地下靠近,像是藤蔓一般在土壤下蠢蠢欲动,然后蓬勃而出。只是几息的时间,原先落满桃花日光的院落便被白色的蛛丝占据,从上而下缠绕而出,遮了一半的天,挡了一半的光。 是方才他们进这楼之前丝丝吩咐手下准备的琼液,原来是用在这里的。 灵力中心的肖纱虽然及时反应了过来,抽剑砍断了大半对她袭去的蛛丝,但还是被剩下的缠住了手脚,半束在空中,犹如一只巨大的粉蝶在网上挣扎。 “噗。” 许宣正在为事态的发展不知所措,站在身前的白宿真却是忽然嗤笑出声,惹得他忽然心里一跳。虽然和白宿真接触不多,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开始有点盲目地相信这少年的判断了。此时见他发笑,顿时觉得眼前看似一面倒的情况也许另有隐情。 “做得好。” 果不其然,落在网中的肖纱挣扎了几下便没有再动作,而是放松了身体对着丝丝一笑。丝丝眉头一皱,刚欲发言,就被肖纱身上忽然亮起的红光吓得失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再逢桃花(六) “你疯了么肖纱” 从肖纱身上滚滚而起的,是可以烧断蛛丝的火,也是可以烧毁桃木的火。肖纱身为草木灵物,五行属木,本便被火相克,此时被火焰所吞,却是依然笑容清浅,甚至催动灵力,加大了几上的火势,由着那火苗从蛛丝蔓延至楼阁。 “你快停下来这样下去就算你有着百年的修为也会熬不住的纱儿好纱儿” 丝丝全然不顾已经开始变大的火势,张大眼就想要往肖纱所在之处扑。见她如此动作,肖纱抿了抿嘴,从烧断的蛛丝上跳下,拿剑对准了对她而去的丝丝,缓慢摇头。 “做事就要从一始终。” 眼看着她身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原本打算看情况的许宣和云向涯也有几分坐不住,两人视线一对,便要协同丝丝上前把肖纱从火里捞出来。但还没等到他们动作,萧无晚忽然从一旁的蛛丝后钻了出来,把挟在肩下的董溪石猛地往白宿真的方向丢了过去。 “找到了。” 被粗暴丢在地上的董溪石发出一声闷吭,龇牙咧嘴地抬头,对上不远处身处火内的肖纱,片刻的呆滞后,猛地跳起,往火中冲去“纱儿你怎么在火里快出来” “官人” 肖纱神色一凝,嘴唇微动,但神色只是略改了须臾,便变了回去。 “白公子,我们来谈一个交易可好” 她不看对着她疯狂靠近的董溪石,自顾自地从袖中摸出一块录文玉佩,对着白宿真抛去“具体的东西都写在记在了里面,你可以先看,再给我答复。” 白宿真接过玉佩,带笑检查了一遍,也不客气,直接神识探入其中,片刻便阅完了玉佩中记载的事情大概,对着肖纱点头“原来如此,这对我来说的确是有点用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什么交易” 萧无晚一出现,就被白宿真示意挟持的丝丝心中忽然升起了几分彷徨,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从她的心头升起,她猛然回头望向肖纱,惨然尖叫道 “你当真要那么绝情” “也可以说是有情。” 白宿真对着丝丝摇头,丝丝气得转身对他打去,被白宿真轻巧地躲开,一边对着丝丝摇手指“这都是她自己选的,你做什么对我发火” “你不顾我和你的结盟当面就和她交易,竟还有脸说这话” “你这话有趣了,我没有多少诚意,难道你就有这空头支票的承诺,本来就没有多少约束力,不是” 白宿真笑着接上,示意萧无晚打晕了丝丝后,一飞针也击晕了趁着他们不备,已经走进了一半火场,被烧了半身的董溪石,伸手把他吸了出来往云向涯一丢。 “你。” 事态发展过快,云向涯没来得及说话,场面便已无法挽回。对此他神色颓唐,开口说了两字,想要挽回,却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火中被烧得开始维持不住人形的肖纱后闭上了嘴。 “我不管了,你们处理,我带他回医馆。” 云向涯一走,白宿真便蹭到了许宣旁边,两手环住了许宣的腰,道“你猜猜看我接下去要怎么做许宣哥哥,你觉得我之后应该怎么做” 他一改方才游刃有余又悠哉自在的神情,装得忐忑无措极了,然而这种神态出现在明知对方已经清楚自己本性的情况下,便显得不再那么可爱可怜,反倒是狡猾卖乖极了。许宣紧了紧方才想救人时从戒指中拿出的木剑,道 “你要杀了她” “聪明。” 白宿真欣赏地拽了拽许宣腰间的衣物,一手抓着许宣,一手对着火中的肖纱遥遥一指,肖纱身边的火顿时便旺了不止一筹。许宣心里一动,感觉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经脉往着两人相接的手流去,正打算拿神识查看,却被一身粉衫的笑意盈盈的肖纱夺取了目光。 那桃花铸就的女子犹如他刚看到时一般,背脊挺直,大方端庄地站在滔天的火光中,对着白宿真盈盈一拜“多谢。” “不谢。”白宿真摇了摇手,转头望了一眼许宣,笑道“你也知道的,我只是顺手而为而已,真的要谢,也是谢他。” 肖纱抿嘴一笑,在白宿真加重的火中形体没有再不稳,却是越来越透明“一样的,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不用,其实久一点也不错。” 火光闪烁间,只有一串烧得断成了两截的红绳留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几颗沾了血的玉珠滚出,正巧弹落到昏厥在一旁的丝丝手旁。白宿真瞥了一眼丝丝,对着萧无晚挥手 “我们也走,这里没有必要留下了。” 来时辗辗转转,耗时良多,小心翼翼。归去时却是光明正大,流星踏步。在这桃花瘴里不觉日月轮转,感觉已是过了两三日,出来才觉原来只是过了一夜。 重见天日时,许宣怅然长叹,心中复杂难叙。这次的桃花案件他虽参与,却自始至终都是只是作壁上观,除了这次事态发展过快,性质不容他多加干涉外,也是因为他见识太浅,实力太弱。假若这次没有白宿真等人,他一人入那桃花瘴,怕是很难完整出来。 到了客栈后,白宿真一改先前对他黏糊的样子,整天都赖在董溪石房里,守着董溪石不准除了他以外的人进去。许宣据理力争,也没有得到见董溪石的机会。等到他终于偷得了机会,溜了进去见旧友时,房内已经人去楼空。 董溪石已经在几日前便离去此处,只给他留了一封书信。信中感谢了这次他和白宿真几人拔刀相助,说自己得白宿真坦言相劝,鄱然醒悟伤感并无大用,上京主动去寻肖纱了。他说自已已经明白,自己近来的确过于沉迷肖纱对自己的袒护和温柔,失了目标和正确的抱负。接下去定会埋头苦读,为肖纱博一个功名,到时候以名为证,娶她为妻。 书信中董溪石条理清晰,字里行间全是对白宿真的感谢和对肖纱的情谊。兴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到了后期虽然词句依然严谨,字却已经开始散乱,虽然竭力收拢,却掩盖不住其中的仓惶失意。 看完书信,许宣大惊,明白白宿真编了谎骗了董溪石,京中的“肖纱”非肖纱。眼下董溪石走了还未有几日,他现在去追,兴许还来得及。这事实真相是否要说,待见了董溪石之后可再下结论,此时如若不追,便再也赶不上了。 撸清了事情的要害关系,许宣再不犹豫,给云向涯匆匆留下告辞的书信后,便御剑转身追着董溪石而去。 等许宣的身影从云向涯房间消失,半晌之后两道身影才在桌旁显现了出来,一人白衣乌发,朱色点眼角,一人马尾高竖,眉头一断,正是白宿真和萧无晚。 “他走的毫不留情,一点也不顾及我无晚,我的心被伤透了。这人怎么这么薄情” 白衣的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笑意拿起了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浅色的嘴唇一边沾了沾酒杯,一边不忘念叨着一些轻不可闻的话,身上则是没有顾忌地,不断发出嚓嚓的骨节变动声。等他饮完一杯酒,身形已经涨了一圈,虽然依然是那个白衣无尘,笑意清浅夺人的明朗样,却不再是少年颜色。 他的眼睛变得更狭,眼角更挑,朱色更红,眼睛微偏,薄唇微勾时给人的感觉不再是青葱的嫩色,而是成型的美玉。原先因为年幼的肆意忌惮,游刃有余也变成了一种更加难以形容的气势。一种就算他眼带恶意,也理所当然;一种就算他高傲薄情,也恰到好处的玄妙感觉。 一旁的萧无晚用眼角剐了一眼依然是青年模样的妖孽,冷淡道 “你无情,他自然也寡情。” 白宿真不接他的话,自己有滋有味地又倒了一杯酒,在桌旁敲着手指唱道“无晚,你看,这次的事,像不像那两句话。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是说那桃花妖,还是那蜘蛛精” “你说呢哎,这人世哟呵呵,真是让人想要感慨万千。” “是么。”萧无晚抱肩,靠在窗边,望着远方“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就事论事,有恩的还恩,欠命的还命。就那么简单。” “你这性子倒是好,虽然也直白,但是不蠢。”白宿真摇了摇杯中的酒,道“那丝丝便是个傻的,知道那肖纱死了,竟然也不想活了,被向涯拦下还不感恩,叫嚣向涯假仁假义。” 萧无晚难得地笑了一声“他假仁假义,这世上就没有仁义的人了吧。像他那样蠢的也是少的。” “可不是,我过会还是把那肖纱留下的玉珠子给向涯送去吧,感觉可以省不少事情。”白宿真放下酒杯“说起来我很好奇,如果无晚你找到了你的仇人,你当如何” “还能如何”萧无晚转过头“自然是,挫骨扬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折转 这边的白宿真被那萧无晚的誓言无端逗笑,连连拍桌。另一头的许宣却已追上了董溪石,缀在董溪石所在的客栈不远处,犹豫着如何开口。董溪石虽然看上去神态稳定,但是当时书信时的表现却不像,他实在是不敢赌。 许是因为许宣实在在原地站了太久,神情又过于忧虑,没等他做了决定和董溪石搭话,他自己却是被人找上了。 “小兄弟,你的脸色实在是有点差,可是出了什么事” 背后的声音清朗微暖,含着不会让人觉得困扰的担忧,和礼貌的笑意。许宣转头,看到一个红杉的青年对着他眨着眼睛。 这是一张让人看之就觉得舒畅的脸,轮廓分明,英气勃勃。他眼里的笑也与白宿真与夏柚那类人不同,没有捉弄或是无趣一类的负面情绪,更像一支正在抽芽长叶的树枝,生机盎然。 红衣的青年有着一种兄长的气质,他的笑容会让人不由得放松警惕。许宣没留神,就被对方伸手搭上了肩拍背道 “如果不在意的话,和我说说” “这,多谢关心了,我没有事。”许宣瞥了一眼不远处向着远处走去的董溪石,对红杉青年一笑“我要等的人到了,先走一步了” 虽然这名青年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很舒服,而且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此刻的他并没有和别人套近乎的时间。眼下正是散学休业的时候,街上人声熙攘,人头攒动,如果他的视线离开董溪石的时间长一点,很有可能会失去他的踪迹。 许宣像是一条鳗鱼一般,在人流中左溜右滑,虽然努力地加快速度,却始终无法减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董溪石” 眼看着董溪石在人群中的那片衣角越来越远,许宣心中越发焦急,最后没忍住直接高呼。董溪石的身影在远处一顿,随即似乎缓缓要转身。许宣心中欣喜,推了几把冲着他挤过来的路人,想要迎着董溪石而去。 “你们别推我别推我哎我的摊子” 眼看着董溪石转过了头,和许宣对上了眼神,挥袖要走来,不远处却传来一阵碗碟摔碎的声音,随即妇人一声尖利的喊叫响起。原本便有些拥挤无序的人潮在这声尖叫后顿了一顿,随即躁动起来。 “杀人了啊”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这么喊了一声,人群暴动起来。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但是随着围观的群众逐渐被感染,那些紧张无措的氛围逐渐扩散,事态开始往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许宣立在人潮中,看着忽然迭起的声浪掀起群众的情绪,驱赶着人们开始不分方向目的地跑动起来,然后挤开了向着他走来的董溪石。 “溪石” 许宣避开几个因为慌乱,差点踩在他脚上的观众,对着被人潮挟持,逐渐远去的董溪石跳脚。 这是老天要拦他与董溪石相见不成,一路走来劫难重重。这董溪石明明都看着他了,竟然还能有意外把他们两个挤开。如果不是担心御剑而起会迎来更多人围观,他都恨不得直接御剑把董溪石截过来。 “溪石” 因为不死心,许宣又对着董溪石消失的方向喊了几声。此时两人的距离已是很远了,他也不再抱可以得到回应的想法,而是开始考虑起等这人群散了后应当去哪里寻董溪石。方才他分明已经看到了他,必然是会在哪里等他的。 “汉文” 没有想过回应的呼唤意外地得到了呼应,但是回应的声音却不是想象中的那个人。许宣惊愕转头,看到街头的一株柳树下,他那宛如只剩下一张皮子脸的师父持剑站着,眼里除了有与他一样的惊讶,还有着一些懊恼。 “汉文,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下山了” 赵峰主与许宣的位置相处不远,此时的人群也比先前安静且疏朗了许多,许宣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挤到了赵峰主面前,对着他摇头否认 “师父,我下山并不是本意,是意外。” “你跟我来,我们找个地方细细说此事。记得,不要离我太远。” 赵峰主原先就打满褶子的脸因为皱眉变得更为狰狞,一路上一言不发。许宣没有明白赵峰主为何看到自己的心情会如此糟糕,下意识收敛了情绪,也闭了嘴,一路跟着赵峰主走到了郊外的树林。 “好了,你讲吧。越详细越好。” 许宣依着赵峰主的意思,从赵峰主离开望兮门开始,由剑冢一路讲到了先前的桃花瘴。随着他的讲述,赵峰主的脸色越来越平,最后索性阖了眼,长叹一声。 “是我疏漏了,忘了剑冢不在守山大阵内。” “你莫要去追那董溪石了,随我回山罢。” 许宣不解,摇头道“我还未把那肖纱姑娘的真相告知与他,怎么可以回山。师父,你再匀我一段时日吧,我与他说开了便随你回去。” 赵峰主这次意外的强硬,直接拒绝了许宣想要留下的请求,上前拉了许宣的手便唤出了飞剑,看架势像是要不顾他的意愿直接带他回山。 “师父” 许宣没敢直接拿出佩剑与赵峰主相抗,心里满是对赵峰主这次举动的意外。但是虽不能直接与师父拔剑相向,逃开他的禁锢,却还是可以的。这世上,除了剑道,条条大路亦可以达到相同的作用。 用着一枚符和赵峰主的不提防扭开了赵峰主抓着自己的后,许宣向着树林边上急奔 “师父弟子不孝,此事完结定会回来负荆请罪,当下便让我走了罢” 回应许宣的,是几声带着寒意的破空声,许宣不敢置信地回头,听声辩位,急急闪开,让迎面的银光带走了颊边的几缕碎发。 “汉文” 疾呼后,赵峰主冲到了许宣面前,持萧打下了再袭的几星寒光,转身对许宣道 “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快走。” 虽然依然没有明白情况如何,这次许宣却再没有坚持留下,跟着赵峰主御剑而起,向着北面疾驰。方才起便紧追不舍的银光没有被丢下,从他们身下的树叶迸发,如蛆附骨地对两人纠缠不休。 “师父,这究竟是什么” 许宣在空中微闪,又躲开了一记向着他咽喉而去的银光,喘气道。 这些银光定是有人操纵,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死手,更像是玩弄一般地追缠他与赵书。许宣总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些银光的轨迹里看出了什么见过的图形,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 “这招式不大光明,赵书前辈未必会知道名字,或者知道也未必肯说。小家伙,就让我来回答你可好” “这招,是一个众人皆知的典故的后半句,叫做伏行千里。” 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声音,唐突地直接传入许宣脑内,带着恶意搅得他头痛欲裂。许宣伸出一只手抵住了太阳穴,抬眼望向四周,想要找出在他脑内聒噪的犯人,却是除了一旁略带担忧的赵书再未见到其他人。 “师父” 有人在我脑子里拿针扎我,拿刀割我。 渐渐地意识越来越模糊,疼痛慢慢远去的最后,许宣看到赵书愤而拔出了萧,对着他的方向怒而斩下。 “周烟官” 在如浪般的困意包裹下闭上眼睛的许宣并没有想到,此时他忍受不住疼痛与催眠,闭眼睡着会导致什么,等到他再次醒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今日也是一个天高风暖,适宜玩耍的好日子。望兮门内,一白衣少年拽着臭着脸的同伴,在风中飘摇疾驰。别人御剑,除了求快,便是为了潇洒。他倒好,脸上看着是风姿逸发,剑走的弧线却是截然相反,歪七扭八地像是没了头的苍蝇。 “五师兄” 叶华一手拉着一脸嫌弃的元粹希,一边跳下了元粹希的飞剑。剑池旁,许宣刚收起了手中的佩剑,结束了今日的日课。 “叶华师弟。” 自他上次昏厥被师父送回山门后,他便被师门严格地管控了起来,如若楚伊楚群姐弟在,便由他们看着他,如若他们两个为了事务外出,便由眼前的叶华看管。两个人一来二去,接触多了以后,关系也变得极为亲近。 他喜爱叶华的那份坦率不做作,叶华倾慕他的潇洒悟性高。两人皆因有事,被困在望兮门中,同病相怜。 这五年来,赵书除了第三年回来一次,为他与楚伊楚群寻了三柄剑外,便总是神龙见头不见尾,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偏偏除了他以外,楚伊与楚群似乎都像是知道他在做什么,每次赵书出去,楚群都会露出又担忧又期盼的眼神。 “五师兄你怎么可以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发呆你终于也像这元疙瘩一样,不喜欢我了么” 见许宣望着佩剑出神,叶华眼睛转了转,大嚷出声。许宣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猛然回神,对着叶华的脑袋就是狠狠一记 “你是想要吓死我么” 见他回了神,叶华撇了撇嘴,扮出一副老佛爷的样子颔首微笑 “这怎么可能,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吓死五师兄你。要是五师兄你死了,可就再也没人给我做桃花酥,也没有人给我在闯祸以后擦屁股了。” “需要别人给你擦屁股,你还有脸说” 元粹希拿剑鞘跟着许宣的动作,狠狠拍了叶华的后脑勺,方转身对许宣道 “五师兄,这次我们是来通知你收拾行李,与我们一同下山的。” “下山” 许宣微怔,有点不敢置信。他和这叶华身上都有着只要是门内人便知道的禁足令,如今竟然还可以下山 似乎看出了许宣所想,元粹希对着他点头道 “是的,五师兄,你与叶华的禁足令都已经取消了,从此以后主要和师门汇报完行踪,便可随意来去。只不过这次你自由行动前,得先陪我和叶华去一趟徐家庄。此次除妖,领队是四师兄,他指了名要你做副队。” “我们午后便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徐家庄良人案(一) 这次许宣被点名的徐家庄除妖案,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案件,不如说早就在这几年间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事主并不配合,所以一直以来得不到解决。 楚群认为事情的起源是那个叫做的眠园的戏班子。 这徐家并不是什么家底浑厚,家史绵长的人家,只不过是在徐老爷这一代发迹。徐大小姐是在徐老爷最辉煌的时候出生的,刚落地就被道士判命,说旺家富宅,是个福星。 徐老爷信了道士的判词,从小对徐大小姐溺爱非常。先前可能只是出自对判词的一定怀疑,之后宠爱成了习惯,便也真的上了心思,把徐大小姐放在了心口掌中地哄。 这徐小姐徐渺渺也不负徐老爷的期望,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不但还能吟诗作画,拨算盘算账本也是一把好手。十几岁时便因为心血来潮去家中店里玩闹了一通,帮家里赚得了生意,从此打亮了名声。 徐大小姐性格有主见,又极为自律,平时除了家中交代的学习与操持便不会多做什么。所以她这自幼保留的唯一消遣爱好,看戏,便被家里人再三纵容。自从徐渺渺表现出对戏有了兴趣,徐家庄内戏班子那吱吱呀呀的声音就没有断过。 全太平镇的人都知道徐家大小姐痴迷戏班子的事情,徐家在太平镇一带这几年是实打实的土霸王,徐家小姐又除了沉迷这戏曲外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不如说待人极好。所以一年复一年,反而是打出了所谓礼贤戏班的名声,每年都有不同的戏班子来这徐家庄碰运气,看自己能否入这徐家大小姐的法眼。 然而徐大小姐虽然爱戏,眼光也是极高,这来来往往的戏班子,虽然大多都会得重金礼待,真的被长久留下的,却除了最开始的落红戏班,再无没出过。 这局面在徐大小姐十五的时候被打破了。在徐大小姐生贺时,一个叫做眠园的戏班来到徐府,唱了一则叫做良人的戏,当晚就被请进了徐家庄后院。众人原先以为这戏班子得宠,虽然突兀且与前面画风不同,但也怕是新鲜劲过了便会被谴退。 谁料一周之后,这叫做眠园的戏班依然留在了徐家庄后院那层出不穷的花卉之中,那扮演花旦的戏子也开始和徐大小姐同进同出。这是先前都没有过的特例,一时间众人也猜不到之后究竟会如何了。 话说那离奇的故事开始,徐大小姐的行为有点越矩,但总的来说还算克制。她虽然拨了大量的时间去看戏,和那花旦游玩,但是发乎情,止于礼。两个人虽然亲密有余,但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与男女之情有关的迹象。但是一年后,徐大小姐按照章程,与她从小定亲的温家少爷订婚后,事态忽然发酵了。 徐大小姐不止为何,忽然开始变得越来越神经质,有时候会有点恍惚,对外总是认错人。这样的状况持续了约莫一个月后,徐大小姐的身体也开始忽然衰弱。就像是被吸走了精气一般,不过几天,她就虚弱到了出不了院子。徐家对外请的医师来了一个又一个,皆是道不明状况,没有办法。 屋顶遭漏偏逢雨,徐大小姐一倒下,徐家上上下下都乱了。徐父在外,听得爱女遭病,急着赶回来,在路上遇到了打劫的劫匪,一行人全折在了路上。徐母在徐大小姐出事时便提心吊胆,一颗心拆成了两瓣。一半为了爱女,一半心系夫君,一听夫郎在路上出事,一声惊呼后,便倒下再也没有醒来。 不过不到一年的光景,徐家庄的脊梁便塌了一半,徐大小姐的病情却依然反复。偏偏即使她病了,她对那戏班子也依然青睐得紧,明明没有再看几场的力气,却是一天比一天亲密。 温家在徐家出事时,定亲的态度便有些迟疑,等到徐家老爷出事,徐母又撒手西去,便彻底站定了立场,上门与徐大小姐退了亲。不知这时的徐大小姐是真的对这戏班子已经交心,还是已经身体差到了完全起不了床,这次退亲的事,竟然是那戏班子的花旦上来办的。 温家被气得拂袖而去,直道徐家羞辱人,出门便派人动手去拦了徐家的生意,还断了与徐家几十年来的合作。回头又实在忍不下那口气,转头买了一些市井闲汉,痞子流氓的嘴,让他们拿着写好的话本到处散播,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然而任由那外面风起云涌,风雨欲来,徐家庄却是仿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听见一般。被拦了生意也不急,像是被冲昏了头脑,慢慢地谴退了庄内大部分的家仆差役,闭庄后连丧事都草草了事。 徐家如此行事,终于把原本在一旁看戏的徐家亲戚惹急。他们怕徐家庄败空了大好的身家,最后他们怕是什么钱花都捞不到,没有多久便敲响了徐家庄的门。邪门的是,这亲戚一个个上门时心急火燎,但是一进大门,便变了态度,一个个都有去无回。家里人差人去问,也是一个个都心有菩萨,道心系徐大小姐,不忍在她病痛时抛下她归家,待徐大小姐恢复才会回来。 徐家只进不出的情况下,府内不断有人离开,并且这家中只要是姓徐的人,都像是惹了什么祸害,一个个不是病倒便是出了意外,不过又三年的光景,徐家的嫡子,徐大小姐的弟弟也缠绵病床,再也没起来过。两个庶妹在院内,一个出了意外失足落湖,没有再醒来。一个在秋时发了高热,一睡不醒。三个庶子两个失踪,一个不知为何断了腿,疯了。 家中仅剩下还算意识清醒,且还有移动余力的,只留下了与戏班关系也不错的一个远亲表妹。 这求到了望兮门,请求他们上门除妖的,便是这被留下的表妹,徐三纸。她求上门来,还是走了一些关系的,她的恋人是望兮门内一名弟子的弟弟,她在徐家出事时,因为平时恋人耳濡目染,听过一些的道门之事,所以本能察觉了不对。 心中有了猜测后,她没有暴露自己的猜测,在徐家步步为谋,几次逃过了不知何处而来的杀祸,方才留到了现在。前些日子是重阳,她家中的人又趁着这次机会,去徐府探访了一次她,才顺道着从府内偷出了消息,送到了她那夫郎的哥哥手上。 这次虽然是她求望兮门来徐府一趟,却并不希望他们过于声张。在信中她坦言道,因为心中没底,所以这次她给他们安的由头,是她夫郎在书院时认识的好友,她的娘家人。希望他们前来捉妖时,最好是不要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她很担心如果暴露,不但前来捉妖的修士会有危险,自己也会被恼羞成怒的妖怪所杀。 这种要求在这样的情况下,实在算得上是合情合理,望兮门又一贯不怎么在意规矩,当下便允了她的请求,在门内派了弟子。这次有幸被点名的带队弟子,便是许宣的四师兄楚群。 “五师兄,你也听完这事的大概状况了。你觉得那徐家是不是真的有妖” 叶华跟在许宣屁股后头,毫不在意地当着尾巴看着许宣收拾东西,一边还不忘发问。许宣将先前楚伊特意从别处寻来的冷玉萧收好,放在了戒子里,转头对叶华笑道 “你又以为何” “我是觉得有蹊跷的。”叶华嘟了嘟嘴,看了一眼元粹希“元疙瘩说那表妹是懂一点普通的术法的,既然她看得到一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那么察觉到的东西便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呆在徐府。” “未必是她不肯走,也有可能是真的走不出来。” 许宣摇了摇头,望向元粹希“元师弟,我收拾好了,长歌师兄是在何处” “山下,我们御剑到那太平镇,到时候镇上会有人与我们接应,到时候换了衣服再去拜访。” 一行人出了望兮门,御剑至山下,遥遥便望见了一身霜色的楚群。许宣远远瞥见了楚群,刚抬手打算拍拍一旁叶华的肩,与叶华打趣几句,楚群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对着许宣的方向转过了头。 虽然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许宣总觉得楚群的嘴唇动了动,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当下三步作两步,抛下了身旁的两个师弟,冲到了楚群身旁。 “长歌师兄” 这五年来,他都是腻在这楚群身旁,已经算是彻底摸清了楚群的性子。知道楚群虽然不好意思,实际上是喜欢极了他对他亲近,也很喜欢他喊他更加亲近意味的长歌师兄,而不是四师兄或是楚师兄。只是楚群脸皮太薄,无论他怎么逗弄,都不会承认。 “声音拖那么长作甚准备好了么” 就像是现在,楚群心里高兴极了,眼睛里根本瞒不住看到他的安心,嘴上却是依然要习惯性地问几句,摆出所谓师兄的严厉样子来。 “本来也就没有什么东西,而且你也知道我剑招已经练到了第四重,俗世的有些东西已经不大需要了。” 这世上修士的心法和招式大多都是七层,到了第四重便可辟谷修身,第七重之后便可登仙门,许宣不过二十出头已到第四重,实在算得上是天道眷顾。 “你虽然天赋绝佳,但是决不可因为修为大涨于普通修士便浮躁了心境。” “知道,知道长歌师兄,师兄好师兄我们不要叨叨这个罢”眼看着楚群又要摆出一副训话教导的姿态,许宣吓得直接提剑就走 “我们越早到越好不是做事要稳妥不是所以不要说这些了,先赶路去那徐家吧” 看着许宣略带着几分讨好的落荒而逃,楚群微微提了提嘴角,转身对身后两个窃窃私语,凑在了一道的小师弟提醒 “虽然你们也修到了剑法第三层,有一定自保之力,但是到那徐府一定也要谨慎行事。一旦发现任何蹊跷,不可自己一人盲寻,记得来寻我和你们许宣师兄。” “明白明白,我们心里有数的,四师兄你就放心吧” 叶华躲在元粹希身后,对着许宣的通讯玉牌挤眉弄眼。楚群看着小师弟的小动作,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摇头踏上了长剑,追着许宣的背影而去。 这次他点许宣,实在是上次剑冢的事吓坏了他。师父将许宣交付于他和楚伊,他们倒是好,师父一走,就让许宣出了事。当时许宣昏迷着被赵书送回,他被吓得都差点无法呼吸。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小师弟,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没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尔后的五年,他再也没有松下过对许宣的警戒。虽说师父说许宣戒律一破,怕是很难再补回来,但是他还是想要再努力上一二。毕竟,不是他的疏忽,他的小师弟曾经也不用遭这一番罪不是 都是他的错。 身前不远处许宣蓝色的衣袂在云中翻飞,潇洒肆意得像是随时会化风而去。楚群紧了紧手,加快了速度,落到了许宣身旁。 “莫要飞得太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徐家庄良人案(二) 许宣一行人到达徐家庄时,天色正亮。早在来徐家庄时,他们几人便换好了衣物。而今望去,一个个皆是尘世中书生公子的样貌,除了楚群的气质实在有些过于清冷近仙,其余几人都是适应得紧。 但是说来也好笑,一群修仙的人适应欢喜这凡世的打扮便算了,其中最为适应的,竟还不是这在人间混得时日最多的许宣,而是那打小便在望兮门长大的叶华。 “哇哦你们看看,这门,这墙,这花,这树。啧啧啧啧。” 叶华手里附庸风雅地拿了一柄纸扇,在不远处瞥见徐家庄的影子时便开始咋咋呼呼,等到了徐家庄跟前,更是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那雕花的石狮上。他一直都被扣在山上,对凡世的一切都是通过别人之口所得,或是音像玉佩所见。如今终于被放下山,亲眼看亲手摸,实在是兴奋地有点无法自持。 这徐家庄又听上去像极了画本子里什么恩怨情仇的开唱地,实地围墙高耸,朱漆璃瓦,满足了叶华的想象。 “勿要生事,收敛你的表情。” 元粹希扯了扯叶华的衣袖,转头对楚群道“楚师兄,敲门罢。” 楚群闻言,上前对门扣了三扣。门扣相击的声音落下不久,便有一个小厮从一侧的小门开门出来,对着他们偏头发问“敢问各位是何身份,来我徐家庄为何事” 许宣闻声,上前细细打量了这探出头的小厮。他们此次前来并非真的探亲,自然是与徐家庄有关的任何细节最好都不要放过。但是在用眼神上上下下把小厮从里到外剥了一层后,他却还是没有从这平庸之极的小厮身上打量出,所谓鬼宅中小厮应有的气质做派。这传话小厮,横看竖看,都像是只是一个略带着胆小而没有多少担当的普通人而已。 “我们是在你们这徐家寄住的表小姐徐三纸的远方亲戚,接了表小姐的信,来着徐家庄与她作伴的。表小姐远离故宅,心中思念异常,但是又不舍这徐家庄上上下下,不肯离开。所以只好反了反原先的路子,自己无法回来,便请了我们这些娘家人来看她,一解思乡之苦。” 打量小厮未有收获,许宣拿出先前与那徐家表小姐对好的词,带着笑容精神饱满地把回答对了上去。小厮闻言一怔,对着他们赔笑说是回去禀告家主,让他们稍候一会。许宣趁着这时又细细观察了那小厮的举动,却是依然什么异常都未发现。那小厮在这期间表现出的行为举止极为正常,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小厮告退一盏茶后,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素色长衫的白皮男子带着小厮,急急走了出来,看到许宣一行人,远远便是一拜“各位远道而来,是徐表妹的贵客,夏某和渺渺却因为近来多事,而疏忽了礼节魏来前迎,希望各位勿怪。” 叶华转头和许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眼中看到了戏谑的光。这迎上来的男子长得极为优柔,眼睛带水,唇色如丹,又被这小厮奉若上宾一般地供着,十有八九就是那传闻中的戏班子里的一员,甚至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那迷住了徐大小姐的花旦夏良本人。 想到这里,许宣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那白面男子回了一拜,道“是我们来的突然,你们没法提前迎接也是极为正常的事,不用过多责怪自己。不如说这事本就有不少是我们的不是。只是不知公子是这徐家的” 他实在是有点好奇,这后来居上的花旦面对所谓的徐家人,会摆出怎么样的反应。从徐家现在的状况来看,这始作俑者对有着徐家血缘的人实则都有着不少的恶意,这下这男子现下有着极大可能便是那眠园的人,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会相对地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露出什么样的破绽呢 “这,夏某实在是” 对着许宣的笑容,白面男子在原地困窘了一刻,道“严格来说,夏某并不是徐家的什么人,只是恰巧暂住在这徐家庄的一介怜人而已。当下越俎代庖,实在是这徐大小姐盛情难却,厚爱难辞。” 白面男子原本就容貌过阴,面白唇红犹若女子,这时眉头一皱,眼睛一垂,更是显出了几分泪眼涟涟的妩媚,把不晓世的叶华看得一愣一愣的,伸手就习惯性地想要安慰。 “哎,你别哭啊” 叶小师弟心直口快,白面男子却是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急退了几步,红着眼睛强笑道“小公子,夏某是有泪不轻弹的男子,你不必如此怜惜与我,更何况方才所说言辞并无让我落泪。” 见白面男子如此,叶华僵硬地收回了自己本都伸到了对方脸前的手,笑道“是我逾越了,还望你不要计较。” 白面男子转了个眼回来,道“小公子不必与夏某多礼,夏某不过一介贫贱的戏子而已。还请各位随我来,徐大小姐身体不爽,我先带你们去客房。” 许宣把下意识要问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含笑瞥了眼把脸抽成了包子的叶华,示意他跟上“别看人家了,还不赶紧跟上。要是跟丢了,小心晚上没房睡,只能睡到院子里去。” 叶华被许宣的取笑拉过神,对着许宣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凑上来搭住了许宣的肩“我不这有四师兄你么,如果我真没地方去了,你肯定会心疼我,收留我的。而且要是你真的那么心肠那么硬,我这不还有元疙瘩,怎么都可以凑活一晚。” “感情元师弟是你的两手准备” 许宣挑了挑眉,对着元粹希努了努嘴,眼神暗示。元粹希毫不留情地无视了许宣扔过去的眼波,跟上了走在前头的楚群,对着叶华冷嘲热讽 “就你那闹腾的样子,怕不是晚上还没到,就因为惹事被丢出庄去了。” 一行人跟着那白面书生到了东厢的客房,各自挑好了房间,才刚整顿完为数不多,用来掩人耳目的行李,徐三纸就急冲冲地找上了门。 “阿群堂哥” 这徐表姐还真是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我们中谁最有实力,谁最稳重。 许宣在心中对着徐三纸吹了记口哨,脸上却不忘对楚群疯狂眨眼暗示。楚群接过他的眼波,神色淡淡不变,对着徐三纸道 “纸儿表姐,我们难得来这徐家庄一趟,却是不巧正好遇到徐大小姐身体不适,家中遭变。徐氏一脉同根,我们心中悲恸,希望如有我们用武之地,不要吝啬与我们商量。” “那是当然,但是眼下渺渺姐姐的状况其实还不错,只是服了药刚睡下,不方便见面。”徐三纸用眼来回将四个望兮门的弟子扫了又扫,抿紧了唇,强笑道 “庄里现在没有多少人,下人大多已经谴退了,我也不好意思拜托这戏班里的各位,不如哥哥们先在厢房呆一会,等到渺渺姐姐醒了,我再来叫你们。” 许宣几人自然只能道好。看着徐三纸拿着杯子的手弱不禁风地抖了三抖,拿着帕子白着脸退去了。 等那徐三纸一走,许宣几人便温言谢绝了前来侍奉的小厮,关了厢门说是要先准备准备给徐大小姐的见面礼。等到门真一关,却是一个个都凑到了原先徐三纸喝过的杯子前,露出微妙的表情。 “这情况真有那么严重么我也大概地看了看这庄子,实在是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虽说的确是有点阴气,但是这庄上刚死过人,徐大小姐和徐小公子又病着,没有阴气才会更奇怪吧” 叶华性急,伸手就抓了徐大小姐用过的杯子,翻转了杯身,在杯子底下摸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展开,果然便是一行行对庄子的近况的阐述,不但多了先前送来的书信没有提及的部分,近来的变化,还附了一张庄上的地图。 楚群伸手又点了点刚闭门布下的隔音阵,转头问道“纸上怎么说” “情况有点难懂。”许宣皱眉,道“那徐三纸不肯直接与我们说,是因为她不敢与我们直面太久,且怀疑自己身上早已有人放下眼线。另外有些东西图文解释起来更加清楚,比如说那地图。” “大致的概括的话,就是,这几天,戏班子的人好像起了口角。” “哎什么乱七八糟的。四师兄,你说这是不是那徐三纸疑神疑鬼了,这庄子,这庄子里的人,我这么一天看下来,也没看出来哪里有什么问题啊。真的是那阴祟之物的话,不可能对周边的坏境一点影响都没有啊,真要是有,也是极为可怕的大能,根本轮不到我们来管啊。” 叶华放下酒杯,挠了挠头,皱眉丧气道 “我还以为这事会更加有趣一点,惊险一点呢,谁知道现在这么无趣难道我们真的要在厢房一直等到人家那个什么佬子大小姐来传唤么” 许宣其实也不是不能体谅叶华的心情,这孩子本就是一个自由散漫的性格,望兮门向来不拘门下弟子的行为举止,只要不触及底线,管你多放浪形骸,学好了剑,道心品性不出岔子,便是好。叶华虽说因为一直呆在山上,显得白纸一张,没有学得太多俗世里太多墨色,虽然任性和散漫已经养成,到现在从未出过什么大乱子全是依仗元粹希。 只是这次的事,由不得他再来任性。虽说眼下,这徐家庄表面上并没有看出太多的异样,但是整体给他的感觉却极为不妙。修士的直觉是一种可以算入实力的东西,大多情况下并不是空穴来风,既然这次他直觉事有不对,就决不可轻率了事。 “眼下最好是这样,敌不动我不动。毕竟敌在暗,我们在明。阿华,你信不信我” 许宣翘起嘴角,对着叶华晃了晃手指 “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会有你想要的情节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徐家庄良人案(三) 叶华被许宣劝下,总算安生了下来,乖乖去自己选定的厢房呆了一个晚上。许宣在当晚做好了准备,在厢房外画好了阵法,厢房内贴好了符咒,却是什么都没等来,安然迎来了第二日的朝阳。 对师弟的说辞变成了大话,许宣略有些不自在,正在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应对叶华的追问,他厢房的门就被人砰砰砰地砸响了。那毫无礼数,像是打拳一般虐待着他房门的人一边敲打,一边还不忘鬼哭狼嚎着 “五师兄五师兄五师兄你开门啊” 咦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像是叶华许宣提了一半的心在听清声音后瞬间吊得更高,甚至考虑起了是否要装作已经出门,不在房内,逃避这叶小师弟对自己昨天的大话的追究。 “五师兄你开门呐元粹希不见了” 砸门的声音哭腔逐渐明显,许宣猛地一顿,冲上前猛地打开了门“你再说一遍谁不见了” 房门外,叶华睁着一双被泪水浸泡而染上红色的眼睛,抽抽搭搭道“元疙瘩,元粹希不见了” 这事情的发展并不在许宣的预料之中,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态。许宣推开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叶华,在他身后瞧了又瞧,试图找出那个总是站在他身后,用着一双冷然的眼睛说刻薄话的小师弟。但是没有,叶华身后空空荡荡,并没有那个常年持剑的身影。 许宣的声音已然不觉带颤“那你四师兄呢” “我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穿着一身富贵气的银丝衣的楚群走过廊,站到了两人面前“元师弟呢” “我把他弄丢了。”叶华垮着脸,焦躁地来回踱步,脸上的泪痕未干,就又有新珍珠的掉下来。许宣看着他的样子,咬了咬唇,心里也是烦躁得要命,却是生生压了下去,道 “阿华,你冷静些。我们望兮门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死,现在找不着粹希,之后未必还找不到。” “你五师兄说的对,你冷静些。”楚群伸手掏出了先前出门前与门内领的玉牌,在叶华眼前亮了亮“看,元师弟的玉牌现在并没有大碍,说明他现在依然无恙,你不应该过度担忧。现在,吸一口气,把眼泪擦了,把情况和我和你五师兄好好说说。现在我们身在凡间人世,不能随便动用意念扫查,更需要详细的线索。” 叶华在楚群和许宣两人的劝说下收拾了情绪,磕磕绊绊回忆道“昨天晚上我照着师兄你们的吩咐,在房间里布好了阵法和符箓,虽然后半夜因为有点劳累打了会瞌睡,但是整体上还算是清醒。” “等到熬到太阳出来,我也依然什么都没遇到,我就直接撤了阵出来打算去看看元疙瘩。谁知道等我到了元疙瘩的房间,发现他根本没关门。我原来以为他是和门派里一样,一贯早起起来练剑了。就进门看了看,结果在房间里发现了他的佩剑和萧。我当时就有点慌了,他那么喜欢剑,平常我就算耍赖也很少会放下剑走,这次却主动丢了它在房里。” “因为实在太慌了,所以我出去转了一圈找他,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我差不多把这徐家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逛遍了也没有找到。最后我就动了师兄你只给给我们做紧急通讯用的传讯符,去呼他的玉牌,但是也没有回应。” “传讯符可用的一次机会被我用了,我又实在是没找到,所以最后只好折回来找你们了。” “所以说,你最后其实也没有直接看到元师弟如何消失,是么” “是。” 叶华又拿衣袖擦了擦眼睛,望向许宣。许宣揉了揉眉,道“我们先去一趟粹希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线索。紧接着无论如何去见见那徐大小姐,这次事情解决的关键绝对是她。” “可是,有那么好见么”叶华问道。许宣望了眼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的楚群,苦笑摇了摇头“无论容易还是不容易,总要试试不是” 清晨的徐家庄格外的安静,许宣一行人走在修剪得当的园林中,感觉除了自己以外竟然再也感受不到什么人烟气。 “这院子太大了,我们暂时性地分头再搜一遍如何” 叶华拽着许宣的衣袖,有点犹豫地对着楚群望。他实在是太担心元粹希了,所以此刻哪怕知道这样的建议对楚群极为不利,依然想要试一试。楚群可是门派内除了楚伊外最厉害的弟子,明明只长许宣两岁,却足足比已经是天才的许宣高整整一个境界。他一个人的话,兴许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这当然不可以” “可以。” 看着许宣不赞成的表情,楚群摇了摇头,上前替许宣理了理因为方才急躁的动作歪了的衣领“我有分寸的。更何况这次我是领队,在我的照看下依然丢了元师弟,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这次的风险,是我应该承担的。” 许宣依然不同意,开口就要找茬,楚群先他一步,扯出了一个浅淡的笑“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我说我一定没事,那就不会有事的。因为我和你保证过了。” 见到楚群的笑容的那一刻,许宣就已经明白事态不容他多说,板着脸叹了一口气以后,闭眼笑道 “我知道你最厉害了,比楚伊师姐还要厉害。但是你还是不要走太远,不要走出我的感应范围,这是底线。” 楚群点头应允,转头往着相反的方向走。许宣拉了依然没有完全稳下情绪的叶华,向着一开始决定的方向迈步。这院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妖气,虽然安静地莫名,但是却依然属于正常的怪异的范畴。这院子里的人是都还在房内睡觉么可是太阳都已经出来了,他们也未免太懒了吧 许宣看了眼东面已经开始染起的霞色,一边在心里梳理着已经得到的消息,一边打量着四周。 目前为止,他们四人,除了已经消失的元粹希以外,并没有人遭受意外和目击什么异常。这庄园里,大多数的仆役已经被谴退,留下的似乎只有守门的两个小厮,厨房的四个厨娘,伺候徐大小姐的两个大丫头,徐三纸和她的贴身丫鬟,以及一整个眠园戏班子。 昨日他们直接遇到的人有眠园戏班中,疑似得了徐大小姐欢心的花旦夏良,守门的一个小厮,徐三纸和她当时守在门外的贴身丫鬟,最后来送饭的一个厨娘。以上所有见过的人,身上都没有妖气。要说和正常人不同,勉强只有夏良算得上,他身上的阴气太重了。 可是这夏良是一个男生女相的人,身上命格似乎就是女儿命,阴气重虽然不正常,但也合理。再者他还唱戏,常年穿女儿衣衫,做女子腔调,身上怕是阴气不重也难。 “哎,五师兄,这边有个井,很可疑吧” 许宣正想到一半,琢磨着那花旦夏良的可疑处,叶华已经几步走到了不远处,对着院子里一口挂着井绳的井探头探脑 “那种话本里不都是那么讲的,这种大家宅院的井里一半都会被扔进尸体。久而久之这井水就会变得特别凉,死人多了以后还会发臭,或者是旁边的花变得特别鲜艳娇嫩。” 叶华说到这里,抓着一旁的井绳,把一半的身子探了进去,在井沿摇来摇去地看。许宣挑挑眉,也走过去打量起了那口用石头砌起了井沿的水井。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阿华你果然是话本子看多了吧。我和你讲,这次回去少看点这种东西,小心被二师姐抓到,又要叨叨你半天。” 走到井边,探头的一瞬间,许宣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一阵冷风忽然吹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楚群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许宣,你在干什么” 许宣回头,方才的凉意消散无踪,身后的楚群站在洞门口,微皱着眉,死死地盯着他。 “我没有做什么啊,就是看看这井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口很普通的井而已。”许宣几步跑到楚群身边,扯了扯对方的发冠“你这个什么表情,活像看到我要投井一样。” “”楚群望了许宣一眼“难道不是么你刚才的眼神有点点,奇怪。” “哈”许宣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水井旁,对着旁边的牡丹动手动脚的叶华,尝试寻找盟友“阿华,你刚才就在我旁边吧给我作证,我刚才可是正经极了,就是在认认真真地检查这井有没有古怪而已。虽说跳下去也是一种检查的好办法,但是现在我还没有急迫,不管其他线索和可能,直接就想献身啊” “五师兄,我刚才,咳咳,没看你哪里。”叶华躲开了许宣的视线,伸手抓了朵牡丹,眨眼走到了楚群旁边“这院子里的花真多,这个花是叫牡丹是么元疙瘩以前给我找来的花草册里有它,但是我记得它好像是春天的花吧是现在就会开的么” “叶华”许宣被师弟抛下,一时气闷,却再也没法继续解释,只好对着楚群的目光抿了抿嘴“不过牡丹的花期的确不是现在,牡丹大多是五月开花,这几株牡丹现在还在开花,的确是有点奇怪。” “那就把这点记下来。我去了西厢和东厢的位置,在那里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在意的。”楚群指了指洞门后,林间小径的方向“我方才遇到了之前来照顾我们的夏良。他说徐大小姐醒了,如果我们想要见面,可以与他知会一声,他会去与大小姐商量。” “商量”许宣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这说法真是有意思,既然有见徐大小姐的机会,当然要去。” 叶华跟在后面,连连点头,三人在原地又相互交代了一些看到的细节,慢慢悠悠离开了院子。等到三个人谈笑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轻不可闻后,牡丹花丛后出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橘红色狐裘大衣的女子钻了出来,对着洞门咬牙怒瞪 “就差一点,那人怎么来的时机那么巧,讨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