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唐小戏骨》 作品相关 感谢信 今天是南楼新书《晚唐儒主王师范新传》的首发日,对能否遇到除了自己以外的知音,心中是忐忑的、有点兴奋却难掩心中的一丝不安。 就在时间即将无情跨入第二天凌晨的前站,幸运降临了!南楼收获了五位知音的收藏,更有书友幼稚园大佬投下了本书的第一张推荐票,幸福来得太快,感谢你们,我的知音! 别的就不多说了,保证更新才是最有力的态度,明天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刘鄩登场啦 刘鄩,后梁名将,后梁太祖朱温认为他是个奇才,自从投降后梁就被委以重任,成为后梁军中一面旗帜。后唐庄宗李存勖曾有评价:“吾闻刘鄩用兵,一步百计”、“刘鄩长于袭人,短于决战”。 但刘鄩最早入伍从军,是加入了平卢节度使王敬武麾下,在王师范继任留后的过程中,助其斩杀作乱者,从此得王师范器重,升任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后以偏师攻陷兖州,抵抗住后梁大将葛从周的进攻,在久无救兵的情况下仍坚守不降,直至王师范投降后命人通知他投降,刘鄩才领兵出城,投降朱温。可以说,刘鄩在忠诚上毫无瑕疵。 当然,刘鄩还有很多载入史册的辉煌战绩,南楼在这里就不展开了,只说一下自己对他的印象:忠诚、多智、帅才难得。故在本书中,南楼对刘鄩的人物设定就是:主角王师范麾下军方第二人! 最后,在这里特别感谢为本书投下宝贵推荐票的比较爱好、凸凸、将汝三位书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一评刘鄩:发迹 严格说,刘鄩能够名留青史的那些辉煌战绩,和赢得李存勖对他的高度评价,都是在他归顺朱温以后发生的事,所以,朱温是他人生中的贵人。 那么朱温为何对903年才归顺自己的降将刘鄩如此器重呢?南楼谈谈自己的想法。 首先,抛开人性不论,后梁在朱温活着的时候确实是将星闪耀,人才济济,可以说,朱温有识人之能,眼光极为老辣。那么,能入朱温法眼的刘鄩,必然是才华横溢、能力出众。 其次,即使对刘鄩很是赏识,那也可以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提拔嘛,为何会是火箭式的提拔?难道朱温不怕手下那群骄兵悍将闹意见吗? 实话实说,朱温还真不怕。但刘鄩的异常提拔,南楼认为,是和这群骄兵悍将有着直接关系的。 快速提拔刘鄩,就是为了和老将们打擂台,互相牵制,这样朱温的位子才坐得稳。而且刘鄩是降将,在后梁资历浅,初来乍到又被置于高位,甚至在老将之上,已然是犯了众怒,他能够依靠的只能也只有朱温,而这就是朱温想要的。 刘鄩的俯首帖耳,不代表他后来“一步百计”的外号是浪得虚名,恰恰相反,刘鄩是看懂了朱温的意图,但对于刘鄩来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再者说,哪有将军不爱兵的,能有机会驰骋疆场未尝不是刘鄩梦寐以求之事。 最后,南楼想,朱温也是看中了刘鄩至死不渝的忠诚。俗话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刘鄩即使身陷重围,已然身处死地,但没有得到主公王师范的命令就是宁死不降,这是一个有气节的人,在五代殊为难得。 刘鄩的上位,也隐隐暗示了朱温的担忧与顾虑,他活着的时候能镇住那群骄兵悍将,他要是死了,不论哪个儿子即位,他能坐稳江山吗? 梁末帝即位后,对刘鄩是更加倚重,可以说,刘鄩真正的人生巅峰时刻就是在这一时期。显然,朱友贞在重用刘鄩上是明白老爸的一片苦心的,其人也不是史书中描绘得那么一无是处。 好了,今天就聊到这。 最后,南楼还是要感谢给《晚唐儒主王师范新传》投下宝贵推荐票的书友,他们是比较爱好、比鲁斯、旰皇、阿字辈等。 再多啰嗦两句,剧透一下,本书其实是慢热的,历史中那些有名的大战,就像生孩子,没到时间点实在生不出来。不过,咱们的主角“又帅、又儒、又小坏”的王师范,很快就要被卷入到一场历史上真实存在的讨伐战中,有惊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关于本书朝代的说明(新人榜名次提升100多,继续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南楼将本书的细分类放到了五代十国,而书名中却是用的晚唐,可能给书友们带来了困扰,南楼说说自己的理解。 史学界主流观点,是以907年朱温建梁为标志,前为唐,后为五代。 从形式上,没有错。但从实际意义上看,却又不同。一个朝代的覆灭,应该从它失去权力的那一刻算起,失去权力后的垃圾时间那叫名存实亡。五代相对来说比较冷,咱们想想书友们都熟悉的三国,对比一下。 曹丕篡汉是在220年,我们也是以这一年为东汉和三国的分界,但《三国演义》和三国题材的历史小说大多都是从东汉末年写起,区别只是在于具体年份,像《三国演义》就是从黄巾起义写起,从184年到220年,距离史学定义的三国,提前了36年。 本书同理,南楼是从879年写起,距离史学定义的五代,提前了28年。 原因就在于,三国演义青梅煮酒的两大男神和一群小鲜肉,都是出生、成长在东汉末年,他们的故事也在那里。五代梁、唐、晋、汉的开国之君也是一样的,就连周太祖郭威都赶上了唐朝的尾巴,生于904年。 所以,南楼想说的是,咱们没必要纠结,写的是晚唐啊?还是五代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故事,看主角。 剧透一下,咱们的主角,王师范同志,其实是一个复合型人才,慢慢看吧。 最后,老规矩,感谢为本书投下宝贵推荐票的书友们,感谢你们的热爱,特别感谢书友:比较爱好!每天都投票,一投好几票,辛苦了!别停呦,南楼现在一天看不到你,都想得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每日发布时间 单更每日9:00发布,双更每日9:00,21:00发布,偶有临时追更。书友们都知道,新人期登新人榜有20万字数限制,超过字数就要下榜了,南楼写的章节字数偏多,故控制着更新节奏,有时会用作品相关内容更新,保持曝光。 作品相关内容中也是有些看头的,南楼会在里面定期介绍书中主要人物的历史形象,像之前发布的《一评刘鄩:发迹》,关于刘鄩还会有后续介绍,希望能帮助书友们多了解一点这段历史、还有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男神们。当然,南楼会谈谈自己的拙见,一家之言而已,书友中也有很多高人,欢迎斧正、交流。 其次,南楼会剧透主要历史人物在本书中的定位,在这里多说一句,主角麾下历史名人的出场都是顺着历史脉络写的,符合历史逻辑,南楼没有开动金手指,召唤来全天下的英雄豪杰,因为这不现实、也不好看。 最后,南楼会在相关中回应书友们关心的话题,像《关于本书朝代的说明》,说说南楼对晚唐、五代划分的理解。欢迎大家多提意见,南楼坐等与“指点江山”的男神书友们畅聊、吐槽、爆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五代劳模”牛存节登场!(冲入前250名,继续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牛存节,本名牛礼,青州博昌县人,家世不显,父祖皆不曾出仕。 唐乾符末年,也就是乾符六年(879年),投奔同乡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在这里插一句,我们书中男主王师范就是在879年赴任博昌途中与牛存节相遇,没有历史违和感。 诸葛爽死后,牛存节转投朱温,他的高光时刻都献给了朱家父子,立下战功无数,活着的时候就被加封为太尉,死后更是被追赠为太师,谥号威。 历史上对牛存节的评价很高,《旧五代书》:存节武鸷慷慨,有大节,野战壁守,皆其所长,威名闻于境外,深为末帝所重,而木强忠厚,有贾复之风焉。 意思就是说牛存节勇猛善战,攻守皆长,为人质朴、倔强、忠厚,有东汉光武帝麾下,云台二十八将之三,贾复的遗风。而贾复其人就是临阵果敢、身先士卒,以勇武见称。 书中这些特质都会在牛存节身上一一展现,但需要一个过程,实践战斗是成长的唯一途径。其实,不论在历史中、还是现实,一个人真正的成长都不是轻轻松松、轻描淡写就能达到的,不经历风雨又怎么能见到彩虹呢?南楼倾向让人物逐渐丰满,请书友们细品。 2006年春,在河南省洛阳市孟津县送庄乡出土的,《梁故天平军节度使郓曹齐棣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牛公墓志》记有:不有危乱,安识忠臣,忘躯报主,实难其人,人之所难,公之所易,奋不顾身,逮终如始,而今而后,孰嗣厥美。 这一长串官职足以说明牛存节生前身后的官高爵显,而墓志铭所说,其实就是:牛存节,有大节。 南楼给牛存节加了一个“五代劳模”的标签,其实就是看中了其大节之处。从一件事上,我们就能看出牛存节到底有多敬业。乾化五年(915年),牛存节已经是重病在身,但当他接到梁末帝命他支援刘鄩的命令后,只字不提生病的事,直接领兵出征。当时刘鄩正在魏博平乱,而晋王李存勖入魏州支援乱军,形势是相当危急的,牛存节肯定看到了这一点,不顾个人生死而苟利国家,正是其大节所在。 而且更让南楼感动的是,是朝廷得知他病重后,诏令其回汶阳休养,而在接到诏令的次日,牛存节就与世长辞,享年六十三岁,也就是说,牛存节为了国家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古不缺名将,但能做到牛存节这般的,世所罕见。再听听他临终前对儿子们的嘱托,他告诫儿子们要竭尽忠孝,至死心心念念的都是国家,人生最后一个念头还在忧心国事! 晚唐五代,纲纪崩塌、乾坤颠倒,懂历史的人选择了遗忘,不愿去提及,但这个吃人的时代,还有着牛存节这样的人杰、人物。南楼不忍使明珠蒙尘,故作《晚唐儒主王师范新传》,说说那些尘封在历史夹缝中的人和事,说说那些被人遗忘的忠臣良将。 以史为镜可以正衣冠,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牛存节这样的国家柱石。咱们写写牛存节,也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忠义,满满的正能量。 在本书中,南楼对牛存节的人物定位:任劳任怨,善守能战。后续还会给他加点料,以示与众不同的器重,好奇吗?南楼不说。您慢慢看吧! 最后,感谢为本书投下宝贵推荐票的书友们:比较爱好,樱cat,肆晓汐,你画的牢,书友20200403等,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陪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晚唐军队那些事(明早9:00五千字大章奉上,请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晚唐儒主王师范新传》是一本反应晚唐五代时期的小说,而这一时期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战争频繁。提到战争,绕不过的话题就是军队那些事,像历史中军队是如何编制的、他们是如何打仗的,和影视剧中一样吗? 现在本书已经更新到十六章,细心的书友估计已经发现,南楼在这些章节中对选兵、编制、行军、作战以及军职体系的命名都有细致的介绍。 首先,说说书中破浪都的最初编制,这个方面南楼是有精确计算的,依据的是杜佑所著《通典》中引用的《李靖兵法》相关记述。唐到五代之间军事制度是有变革的,但大体上是在唐代基础上发展而来,所以,南楼在军队编制方面用了标准唐军编制,当然,辎重兵部分一笔带过了,说的主要是战斗兵这部分。 具体谈谈兵力构成,据《通典》所记,一支2万人的部队,战斗兵力14000人,占总兵力的七成,而战斗兵中弓弩兵共4200人,占战斗兵的30%,突击兵及机动兵各2900人,各占21%左右,可以按20%算,书中这部分对应的就是重步兵和跳荡兵,骑兵4000人,占比近30%。 这个军队编成,体现了唐军的四个主要特点:第一,骑兵比例大,咱们书中交代了,这是盛唐的事,晚唐已经发生变化了,变化的原因书中都有细致分析,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回头重看一下。根据骑兵的情况,自然战术上就有了奔袭和追击两招,后面会有情节描写的。 第二,重视后勤保障,这方面现在虽然略写,后面会具体描写王师范搞的内政建设,就是为了战时的后勤提供保障、铺垫。 第三,重视远程与近战兵种间的配合,也就是书中的步兵队和弓弩队间的配合,书中有描写。像弓弩兵在接敌多少步时放箭弩,20步时换刀近战,随步兵一起突击,这些细节都是来自《通典》描述的唐军实际作战情况。 第四,重视战场变化,这部分书中突出描写王灵的轻骑哨探是具体如何哨探的,就是强调对战场的把握,当然,不是说有了周密哨探就不会遇到突袭,毕竟战争是具有不确定性的,咱们描写王师范遇险时就没提为什么王灵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敌情,这是很正常的,而且这样看着也有意思。 其次,这一时期行军、扎营、对战是注意阵势的,书中在王师范赴任博昌县的路上就描写了具体如何行军、扎营,这也是按照《通典》所记描绘的。 最后,谈谈军职,这方面晚唐五代及后来的北宋是有细微变化的,为了让书友看着不那么乱,南楼就选取主流军职体系,就是书中王师范与刘鄩对话中详细介绍的,从低到高依次为伙、队、都、营、军、厢,厢满编就是二万五千人,和唐代一般独立作战的二万人编制相当。当然,南楼在书中也会加一些变化,省得书友们审美疲劳。 再补充一句,书中写的着甲比例也是按照史实记载来写的,当然,后面为了突出主角,会为王师范设定精锐部队,标准上超出一些,而这些精锐部队的主将,此中少凡人,不知道书友们是否喜欢,南楼是想给王师范打造明星战团的,但大家不用担心,南楼是会按照历史的脉络来写,让他们有加入王师范麾下的逻辑性、可能性、合理性,不会用“主角魅力无边,天下英雄自来相投”的快递式名将预约,否则主角的对手不就弱爆了吗?一边倒的情况也没意思啊,是吧? 结尾,按照惯例,插播一段催人泪下的感谢,“又帅又小坏”的王师范感谢书友:比较爱好、我可能是个假人吧、荔霸霸幻星霓、书友20201210等为本书投下的宝贵推荐票,感谢你们!这个绝对没有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更换书名告知书 本书原名《晚唐儒主王师范新传》,其中包含了时代背景、主要人物及其特征三个重要元素,但很多书友反馈,书名过长,不容易记住,故南楼将书名更为《倾唐小戏骨》。 倾,其意取三,一曰向往,向往盛唐的辉煌;二曰竭尽、衰败,勋贵遗老竭尽忠诚,却难挡气数已尽、国运衰颓;三曰胜过,与盛唐比肩、胜唐半子,丈夫鸿鹄志! 倾唐,饱含着昔日的怀念,现实的抗争和未来的憧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一章 王家有子名师范 “经乱衰翁居破村,村中何事不伤魂。因供寨木无桑柘,为著乡兵绝子孙。还似平宁征赋税,未尝州县略安存。至今鸡犬皆星散,日落前山独倚门。”——《乱后逢村叟》 诗中这位老翁家徒四壁,甚至连一日三餐都会是一个大问题,村中的百姓乡亲们也整天奔走相告,但是却从来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消息,有的只是一件又一件的伤心事。 到现在,家中的鸡犬怕是都因为早已没有食物而出走,或者就是在呻吟中饿死了,而老翁面对这一切,却是那样的无助,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依然毫无办法。 夕阳西下,老翁原本应该和妻儿们齐聚一堂,其乐融融间共用晚饭,却只能独自一人衰惫乏倦、孤苦无依地依靠在门框上对着前山的落日,无声地诉说着无奈。 那又是什么,是什么使老翁陷入如此的困境?答案是:战乱。 因为要修建军队的营寨,村中的桑树和柘树都被砍光了,因为要组建乡兵征战,村中的青壮年都战死沙场,老翁和乡亲们都断绝了子孙。 然而,在这种特殊时期,官府的赋税却一点儿也不能少,还像太平无事的年成一样征收,不但本乡如此,其他州县也未曾有过安抚体恤,老翁逃离到别的州县以求生存的愿望也一并破灭了。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但更多的是手无寸铁、无依无靠的百姓。 何谓真英雄?面对千千万万的老翁,胸怀不忍之心,因不忍,而无畏,无惧艰难险阻、无惧强敌环伺、更无惧命途多舛,还普天之下所有的老翁们一个朗朗乾坤。 正所谓:淌两行英雄泪,开万世太平年! 诗中老翁所经历的战乱,是黄巢起义之后的藩镇割据征伐之乱,正是晚唐时节。 乾符六年,六月中,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暑,正好是三伏天中的中伏,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如民间谚语所说,“冷在三九,热在中伏。” 青州治所益都县,此时节午时过后气温渐至日中高峰,真是酷热难耐。不要说劳作,就是静静地坐着,豆粒般的汗珠也会不时从额头滚落,滑向颈间。 眼瞅着秋收在即,正是一年中农民最忙碌的时候,关系着来年的口粮,全家人的生计,即便身体微恙也不忍稍歇片刻。 为了尽量少受些酷暑之殃,农民们东方天际微微发白之时就已跨出家门,经村前羊肠小道奔向不远处的田地,开始一天的劳作。 也有去县城里讨生活的村民,沿着村前小路的另一头,曲折蜿蜒,走上半个时辰就汇入一条黄土大道,沿着大道再继续走大约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县城城郭的轮廓。 城头上隐约间看到数十人影,或依靠城垛打着盹儿,也偶有几人缓慢地走动着,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望向大道远方,似乎在警戒着。 待村民走到城门前吊桥边时,城门依然紧闭,吊桥也被高高吊起,没有放下。趁着开门前这段光景,大家都放下挑了一路的担子,席地而坐,喘上一口气。 此时,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还没有起床,仆人们或打扫着大堂、庭院,或准备着早饭,皆蹑手蹑脚,唯恐打扰了贵人。店铺的伙计们也都轻手轻脚的搬运着货品,为一日的生计准备着。晨光照耀下难得的一片宁静,偶有几声雄鸡鸣叫,高亢嘹亮,显得是那样突兀。 整座县城最雄阔的宅邸就要数现任平卢节度使安师儒的府邸了,且不说其府内雕梁画栋、曲径通幽,就只是占地逾百亩,也是平卢镇首屈一指,无出其右。 门前的街道,铺着平整的细沙,并行五辆马车而不显得拥堵。 向左望去,斜对面有一座质朴的有些不起眼的宅院。东西阔二十步,是一座三进的院落,普通累世殷实之家都能拥有这样的宅邸,甚或比这家规模再大些也是有的。 悬于门屏上的木刻匾额,上书“王府”二字,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颇有“书圣”王羲之的风范。 门前摆放一对石狮子,雄狮爪下为球,象征着权利,雌狮爪下为幼狮,象征着子孙绵延,它们似乎在诉说着这座宅邸主人的不凡。 其实这座宅院能够坐落在节度使府邸斜对面,就已经说明主人身份绝非普通富户。 此间主人名唤“王敬武”,年约四十,是安师儒帐下大将,官至马步军都指挥使,位仅次于节度使,在平卢境内也是有名的勇将。 王敬武有些惧内,然夫妻感情甚是融洽,其妻郭氏也不是粗鄙蛮横之人,反而是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贤惠之妇,多年来持家有道,王敬武的惧内更多的是敬与爱,而且一直不曾纳妾。 两人育有一独子,名唤“王师范”,年方十五,自幼在阿爷阿娘的呵护下成长,尚没有经历世事,为人单纯,对世事的认知都来自书籍。然因常年以书为伴,其人颇为文雅,尤爱儒学,因之甚重孝道,孝子之名远播平卢,且待仆人婢女亦谦和有礼,仆婢们都亲切地呼之“大郎”。 然近半年来,王师范痴迷于武艺,卯时即起,不论三九,亦或三伏,练武不辍,家传武艺不管长短兵器、马上步下皆甚纯熟,然其自认还多有不足,故拜求阿爷延请名师,取百家之长,尤喜枪法和剑法。 原本自家独子文通武精是好事,子息有能也利于家族传承、兴旺。 但王敬武夫妻两人却为此事伤透脑筋,皆因王敬武数十年军旅生涯,大仗小仗打了多少场自己都记不清了,没有百余场,也得有几十场,除了官位的步步高升,还留下了许多暗伤。 虽然外表看起来没什么,还是那样威武,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夫妻两人不太可能再有孩子,也不想再要孩子了。 只盼望王师范平平安安成长,早日成家,好为王家传宗接代,甚至都不愿王师范继承武职,不希望他从军,就怕他在这乱世有个意外,否则王家敬武这一支就算绝后了。 夫妻二人虽然担心,却又不忍心阻止他,生怕他又犯了疯症!只是在心里想着,“练武强身也是好的,不让他从军就是了。” 此时,东跨院的小演武场中,不时传出一声声低喝,顺着声音,穿过东跨院的角门,只见一少年正在赤膊练武。 一条长枪舞动如游龙,刺、扎、点、拨,寒星点点;缠、圈、拦、拿,泼水不入;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奇正相合;进锐而退速,势险而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上扎咽喉下扎裆,不扎左右占胸膛;扎胸膛共七只眼,下势底盘扎肚眼。” 歌诀如墨,枪如笔,行云流水间无丝毫阻滞,心之所至,皆为枪。 “啪!”长枪拄地,少年收枪挺立,石块般粗壮坚硬的手臂还在青筋暴跳,肆意宣泄着无穷的力量,全身布满了汗珠,如浆液般流过少年儒雅中透着刚毅的脸庞、宽厚的肩膀、健硕的胸肌、曲线分明的腹肌,每一块肌肉都是少年所付出艰辛努力的见证,每一滴汗水都是对这些付出的赞美。 “大郎,快擦擦汗吧。”一个浑身透着机灵的少年递过来一块手帕,旁边还有一个高大憨厚的少年端着脸盆。 这两个少年是王师范的贴身仆人,兄弟二人是王家的家生子,身世清白,从小就跟在王师范身边。 王师范又为人谦和,因此三人感情甚好,名为主仆,实则兄弟。 其中高大憨厚的是兄长,名唤“王猛”,小名“王大”,机灵的弟弟,名唤“王灵”,小名“王二”。 兄弟二人的父亲名唤“王忠”,也是王家家生子,从小就跟随在王敬武身边,如今是王敬武亲军指挥使,颇为信重,虽地位不同往日,却仍让家中二子在王师范身边做仆人,足见赤诚。 “好,脸盆放在旁边就行,我自己洗。” 王师范一边接过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跟王猛说着。脸上的刚毅随着手帕的擦拭早已不见了,手帕掠过不经意间露出了邻家男孩般的亲切笑容。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都看懂对方眼中疑惑又透着欣喜的眼神,心里想着,“大郎这半年来变化好大啊,不过我们喜欢!” 变化不大才怪了呢!此大郎已非彼大郎啦!这话说的好拗口,不像正常人说的,来点正常的,“他穿越了!” 话说这大郎还是那个大郎,正常点!好,就是身体是原来的大郎,而灵魂已经是来自一千一百多年后的话剧演员,王师师。 对,你没听错,就是“王~师~师”,还性别男,“跟李师师没有一毛钱关系,哥们是男的!”这句话已经成为我们这位“好难人”的口头禅了,哎,真是太难了! 咱不纠结名字了,其实王师师是一位很专业,也很敬业的话剧演员,快三十了,单身,纯纯的大龄青年,再多说一句,就一句,“他单身真的不知道跟名字有没有关系!哈~哈~哈......” 本来剧团正在拍一部关于唐末五代十国的历史题材话剧《五代风云》。 师师呢,也是团里公认的帅哥,挺适合儒雅文士的形象,导演就给他安排了一位儒帅角色,平卢节度使王师范。 他自己却想演“白马银枪高思继”,人又帅又威猛,带劲。 导演心想,“这孩子《残唐五代演义》看多了,得了,放大招吧。” “师师啊,其实高思继死的早,戏份少,这王师范可比他活的久...” “导演!啥都别说了,”师师果断插话,“我演王师范,适合才是硬道理!” “好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导演转身就出去了,刚出门就摸了一下额头,“幸好被他打断,要不还真不知道怎么说,王师范比高思继活得久......一点,戏份多一句台词,好同志啊!” 话说我们这位被自己忽悠了的师师,回去后还真下了很大功夫,不仅查阅了王师范的生平,连唐末五代十国这整段历史都详详细细地查阅了。 在图书馆泡了半个月,都快成“五代十国通”了,尤其对自己“王师范”这个角色越发的满意了。 “嗯,帅,像我;儒雅,像我;孝敬父母,尊重长者,御下有术,治理得当,统统都像我!” 也不知道师师的脸去哪里了,可能落图书馆了吧。 终于,等到开拍了。 上来第一幕就是,“王师范满门抄斩”! “咔嚓!”刀还没落下来,我们的师师就晕过去了! 有惊吓,有惊吓,有惊吓!是啊,一上来就被斩了,估计台词也多不了多少。 不过,我们师师悲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一醒来,缓缓地睁开双眼,余光扫视着周围环境,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屋内的布置古香古色。 “团里挺有心啊!”这货心里想着。 “大郎!”好像有人在叫我,“大郎你可吓坏阿娘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阿娘可怎么活啊!” 头微微向旁边一转,只见一位身着襦裙,领口和袖口有金彩纹绘,还镶有绫锦,肩披帔帛,头戴钗环的中年妇人正在轻声哭泣。 “太逼真了吧,好像没这段戏啊!” 师师皱着眉头,略一沉思,头脑中出现好多以前没有经历过的情景,最多的就是读书,问安,自己还戴着幞头,身着圆领衫,腰束革带、脚穿黑靴... 突然瞪大了眼睛,“我穿越了!” 一连三日,师师都赖在床上,双目傻傻地看着天花板,状若疯癫,嘴里不停地念念叨叨,也不知吃饭,都是仆人按住他,婢女把饭强行送入嘴里,就这样全家苦熬了三天。 这下可急坏了郭大娘子,就是之前哭泣的中年妇人,王师范的阿娘。 此时王师范的阿爷王敬武还带兵在外,这又让郭大娘子一时没了依靠,不知如何是好。 第四日,师师下床了,他想通了! “既然已经穿越了,按照行规也是回不去了,”还是很理性的,“那我就过好这一世,做好王师范,像以前一样孝敬他的爷娘,不让长者伤心,也寄托我对父母的思念,”咬了咬牙,“这一世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了!” “我是王家大郎!”一声大喊。 “我要练武!”撕心裂肺第二吼。 师师版王师范开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章 阿爷凯旋归府来 自从师师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就逐渐尝试去融入王师范这具身体,并且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以及身处的时代——晚唐。 “我要练武!”是不假思索就在王师范头脑里萌生的第一个想法。 “身处人命如草芥,有兵就是草头王这样的乱世,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然功业背后都是百姓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凄苦与绝望!”王师范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双目皂白之间浮现出了几丝红线。 “我虽是武将之子,然而要想在这乱世生存下去,必须要有自保之力,练武强身是当务之急。”王师范双目陡然放光,冷厉中透着坚毅,数息之间已然作出决定。 王家毕竟是名门之后,代代皆出英才,或高居庙堂擎划天下,或身处边疆保国抗虏,家学渊博,不仅藏有文史典籍,历代兵书,亦有武技传承和打造根基之法。 王师范虽风雅,且好儒学,但本身并不是毫无武学基础,对一些拳脚兵器基本套路也是熟知的。 其实文人不习武和人们对文人产生“弱不禁风”的印象,大都是宋代以后的事。 唐以前的文人都是习武的,就像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武力值堪称爆表,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且师承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裴旻,都足以说明其武功不凡。 儒学鼻祖、至圣先师孔老夫子也是身长九尺六寸,且力气过人,可以轻松举起城门的关闸。 王师范身高九尺,虽然不及孔老夫子,但也是妥妥的山东大汉一枚。 只是之前酷爱读书,练武的时间少些,基础不够扎实,武功套路不够精深,而且毫无实战经验。 也正是如此,郭大娘子夫妻两人虽视儿子如掌上珍宝,不想让他走上武将之路,然知道儿子本不喜练武,只是偶尔为之,才不去阻止,也少了些许担忧。 既然决定要练武强身,那就要练出个样子来,而这却是王师范此刻的心中所想。 从此,王师范每日清晨卯时即起,从基本功开始练起,不厌其烦地打煞着力气和耐力,而且中午和晚上都要各加练一个时辰,甚是勤奋。 “一切为了活着!”王师范银牙紧咬,玉面肃然,内心激昂地咆哮着,如同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波涛汹涌,绵绵不绝。 他的两个贴身仆人王猛和王灵两兄弟每日不离左右寸步,起初只是在旁边小心侍候着,就连一向机灵的王灵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郎自从疯症好转后,近几日越发痴迷于武艺,话也不如以前多了,还是谨慎些好,莫要刺激到他。”王家兄弟心里琢磨着,这也可能是全府仆婢们甚至郭大娘子的心声。 渐渐的,王师范也发觉了异样,印象中平日三人在一起时,王猛虽然半日也没有一句话,就像一个闷葫芦,脸上却总是挂着傻笑,没有现在这样的木讷、呆板;王灵人机灵,话也多,现在却变得跟王猛一样,着实别扭。 不过,王师范还是挺聪明的。 “小生玉树临风赛潘安,神机妙算胜诸葛,欲择佳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呦!”灵魂深处,师师骚气地秀着演技。 转念就想通了,“应该是自己这几日跟以前相比,变化有些大,大家都有些无所适从。” 一念即通,随后的日子,王师范的笑容多了,跟两兄弟的话也多了,三人间又熟络了起来,没有起初的拘谨了,更像往日的融洽。 而且应王师范的邀请,两兄弟也加入了练武队伍,很荣幸地晋升为王师范的直属部下,还是第一、第二名。 “话说,上船容易下船难,‘贼船’更是万万没得下的,主要是某个家伙着实喜欢‘带头大哥’的感觉。”师师又贱贱地插播广告一条。 从此,小演武场中多了王灵不时哀嚎地求饶声,“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饶了我吧,真真世上最好,没有更好的大郎啊!”这厮是越来越皮了,好像受了某人的不良影响。 伴随着王猛一如既往的“嘿嘿”傻笑,王师范也渐渐地养成了传说中的统率气质,“没练完就不能休息,继续跟我练!” 正所谓慈不掌兵,“兵虽然少了点,就两个,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王师范嘴角微微翘起,有些小坏。 每日王师范三人练武时,小演武场的角门后,不时露出一张俏丽的少女面容。 一双大眼睛总是偷偷地看向王师范三人这边,白嫩的小手放在朝外的耳边,生怕漏掉他说的每一个字,一举一动间无不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话说,这位机警的少女,名唤“玉娘”,是郭大娘子的贴身小婢,平日里负责郭大娘子和王师范间的传话,刚刚她又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将大郎每日情况汇报给郭大娘子。” “大娘子,近日来,大郎的笑容多了,和仆婢们也熟络了,就像往常一样谦和,只是练武越来越刻苦,身体也越来越结实...” 玉娘一字不落地向郭大娘子汇报着,说得绘声绘色,尤其当说到某些特定部位,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像极了熟透的红苹果,引得郭大娘子不时掩嘴而笑。 “只要大郎平安,不再犯那疯症,喜欢练武就练吧。”郭大娘子心里默默想着,对宝贝儿子突然勤于练武的态度有些松动了。 其实,王师范每日早晚都是来给郭大娘子问安的,只是刚开始时有些生涩,近来才自然多了,谁让咱们师师演技高超、进入角色快呢,哥们可是专业的! “进入角色需要一个过程嘛,这是可以理解的。”师师自我安慰着、也不知道跟谁解释着。 不过,这个看似短暂的过程,却使得郭大娘子的心里着实有些不放心了。母亲之爱子,察若毫厘,儿子王师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那一双充满爱怜的眼睛,此皆母子天性,于是才让信任且机灵的心腹小婢玉娘每日都去偷偷观察,再回来第一时间报给自己。 随着王师范渐渐适应了原本的一切,举止也越发得当了,再加上玉娘时不时传来的可靠消息,郭大娘子眼看着宝贝儿子没有再发疯症的迹象,渐渐地心里踏实多了。 转眼间,已是乾符六年三月初一,王师范勤于练武已两月有余。基本功越发扎实了,力量明显增长,气息更显悠长,一根重二十斤的长枪舞动一个时辰尚有余力,着实有些轻了。 家传武技也有了几分火候,长枪挥舞间略显章法有度,招式切换也少了之前的滞涩,只是渐渐地如遇瓶颈。 这两日间,王师范正琢磨着应该延请一位名师,为自己解惑。 昨日给阿娘问安之时,说起阿爷已经得胜归来,今日就能回府,“阿爷回来的真是时候,正好可以求他寻得一位名师。”王师范盘算着,嘴角标志性的微微翘起。 早晨,王师范如同往日,卯时练武,之后洗漱完毕换好一身儒士服,对着铜镜整理好幞头,就在王猛王灵兄弟二人的陪同下去给郭大娘子问安了。 三人迈出东跨院大门,穿过内院,沿着回廊一路走来,经过左耳房就来到正房门前。 只见玉娘俏生生的站在门前,踮起脚尖不时向这边张望着,“大郎安好!”见王师范走来,玉娘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右手轻轻搭在左手之上,顺势双腿并拢微微屈膝,低头轻语,悦耳讨人欢喜,好似落在枝头的杜鹃。 “大娘子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我这就进去通报,大郎稍待片刻。”不等王师范开口,她已经猜到来意,像小燕子一样转身飞入前厅。 趁着这会儿空闲,王师范抬头端详着正房门上的匾额,只见三个遒劲俊秀金字“乌衣堂”。 “乌衣”二字不禁使人想起刘禹锡那首抚今吊古的名篇《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此诗凭吊的是昔日东晋南京秦淮河上朱雀桥南岸的乌衣巷的繁华鼎盛,而今野草丛生,荒凉残照,感慨沧海桑田,人生之多变。 向人们无声诉说着,荣华富贵是难以常保的,曾经那些烜赫一时的高门贵族,也如过眼云烟,在历史的长河中终将慢慢消逝。 而诗中王导之王家与王师范之王家实乃同出一脉,皆“琅琊王氏”之后,故以“乌衣”为堂号,以示不忘祖宗。 亦如诗中所绘,此时的王家已是日垂西山,早非钟鸣鼎食之高门望族。 虽经王师范之父王敬武,励精图治,稍有起色,在青州一地也算有几分脸面,然其不忘创业之艰难,依然保持着质朴的本色,殊为难得。 王师范之母郭大娘子,很是贤惠,甚解郎君之意,始终以勤俭之道持家,不事铺张,虽郎君官至都指挥使,仍居三进之院,不肯扩建,亦不愿换华府,衣冠简朴,古风尚存,不以富贵彰显身份、地位之尊荣。在这个一朝握权柄、会当及时行乐的很少去想明天的动荡年代,无疑被视为众人眼中的奇葩。 唯夫妻二人将独子王师范视如珍宝,期愿其此生平安。 看着匾额,一时王师范思绪万千,心中多了一份重振家业的豪情种子,多了一份对阿爷阿娘的敬重和感恩,也多了一份与阿爷早点相见的急切之情。 “大郎,大娘子说了,让你快些进去见她。”玉娘的清脆之声传入耳中,王师范收敛了几分心绪,脸上挂着浅笑,迈步走入前厅。 绕过屏风,只见两排椅子整齐的排列在东西两边,东西墙壁之上挂着几幅字画,迎面是一张茶案,左右两边也各布置了一把椅子,此时左首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面容含笑,正是郭大娘子。 “母亲慈安。”王师范恭恭敬敬地行礼。 “大郎昨晚睡的可好?”郭大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指了下旁边的椅子,示意儿子坐下说话。 “睡的很熟,让阿娘操心了。”王师范微微欠身,“今日阿爷得胜回府,孩儿也已数月未见阿爷了,心里甚是挂念,想着给阿娘问过安后就去大门外候着。” “大郎真是有心了,不妨事的,娘已经让仆人早早在大门外候着了,你阿爷一到,就会有人来报信,我们娘俩再去迎接不迟。”郭大娘子心中的焦急不差儿子分毫,只是历年持家养成了稳重之风。 “只是你日间练武着实乏了,要多多爱惜身子,莫要过于劳累了。”又细细地叮嘱着,隐约间透露着一丝规劝之意。 “阿娘且放宽心,孩儿都是省得的。”王师范知道阿娘的心意,耐心地解释着。 “自从两年前黄贼(即黄巢)反于濮曹二州,至如今已是盗匪四起,呈蔓延之势,世道越发乱了。 虽说黄贼一伙已过江,却数次击败官军,颇有几分声势,不知几时又会杀回江北。” 这时玉娘刚好奉上一盏茶,王师范自晨起一直没有喝水,着实渴极了,就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天平镇毕竟是其家乡,关系盘根错节,且最是熟悉,恐难幸免,因之孩儿近两月余勤练武艺,想来也是一求护身,二求护宅,再有也是希望能如阿爷一般,护一方百姓,免受无妄之灾、池鱼之殃。” 正待郭大娘子想着怎么规劝安抚儿子之时,前厅外庭院之中传来一道欣喜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呼喊之声,“娘子,我回来了!” 王师范与郭大娘子对视一眼,都知道是谁回来了,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还未走出两步儿,便见屏风后闪出一中年武将,身着明光铠,一手拿着头盔,一手按着腰间宝剑,甚是威武,脸上布满了笑容,只是颌下一缕略有些干涩的胡须暗示着主人的风尘与疲惫。 郭大娘子赶忙上前接过头盔,王师范此时已俯下身,大礼参拜,“孩儿拜见父亲,迎接来迟,还望父亲责罚。” 此中年武将正是王师范之父王敬武,“我儿快快起来,”说话间伸手虚扶,“是为父急切了些,不等仆人报信就进来了,不关你们娘俩的事。”语带安慰道。 “你们父子过会儿再寒暄不迟,老爷一路辛苦,还是先去后堂洗尘,待更衣后再叙家常才好。”郭大娘子随手将头盔递给玉娘,上前扶着郎君王敬武。 “好,好,都依娘子。”王敬武说着就大步迈向后堂。 大约半个时辰后,王敬武身着宽袍,人显得舒缓多了,颌下胡须也打理得有了往日几分光泽,由仆人引着来到偏厅。 此时,桌上早已备好八道菜色,热酒及一应餐具,虽说不是什么珍馐美味,确是王敬武平日喜欢的菜式,一家人围拢一桌,边吃着酒菜,边话着家常。 “我离家数月,家中之事让娘子受累了。”王敬武拿起酒杯,朝向郭大娘子。 “这都是妾身份内之事,老爷征战在外,身冒矢石,那才是要紧的,可容不得半点分心。”说着郭大娘子也拿起酒杯,夫妻二人对饮一口,以诉离别之苦。 “夫人遇事莫要瞒我,我们夫妻一体,凡事理应一同承担。”眼角余光微微转向儿子王师范。 “方才仆人跟我说了,前段时日,大郎发了疯症,夫人着实担忧了一阵子,这事应该早早报给我知,一来拿个主意,二来也分担一些,莫要担心影响战事,为夫承担得起。”安慰着郭大娘子。 闻言,郭大娘子眼圈瞬间红了起来,一汪泪水欲夺眶而出,“起初确是不想老爷分心,后来没过几日大郎就好转了,疯症也没再发,想来应该是好了,就没报给老爷。” “大郎啊,为父还听说,近两月来,你转了性,练武颇勤,让你母亲增添了几分忧色,各中缘由确是为何?”王敬武面容一整,颇为严肃。 王师范赶忙站起,向父母躬身行礼,“孩儿有错,让父母担忧了,请大人责罚。” 郭大娘子还是心疼儿子的,连忙扶起儿子,“坐下慢慢分说,正好你父亲回来了,也有了主心骨,咱们一家人好好聊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好吗?” “是啊,该给父母一个交代了,省得担心我再发疯症。” 王师范想到此,就将内心的想法娓娓道来。 “方才父亲回来前与母亲说的,确是孩儿心中所想,其实孩儿并不是发了疯症。 只是数月前读书读到杜工部的《三吏三别》,被安史之乱所致的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困苦之象深深地震撼了。 一时想到近年来,前有庞贼(庞勋)、现有黄贼(黄巢)霍乱天下,远超八年,可想而知百姓之困顿。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父亲艰苦创业数十年方有现下家族重振之势,然父亲渐渐老去,家中唯有我一独子。 虽好儒学,有悲天悯人之心,却无挽狂澜于既倒之力,待他日家道中落,如何能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说到亢奋之处不禁有些哽咽了。 郭大娘子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流落脸颊,王敬武的面色也缓和了,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儿子,仿佛在重新认识自己的儿子。 王师范抽泣两声,稳了稳情绪,接着说:“孩儿一时悲痛,深感无力,连续三日浑浑噩噩,及至第四日思绪通达,悟得只有文韬毫无武略,于此乱世,定难保自身更何谈家族。 于是,孩儿从练武强身做起,每日读书之时兵法战策也是多看了些。”目光越发坚定,而父母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忧容。 王师范敏锐地察觉到了,“孩儿读书已逾十年,自是明白父母的心意,就如同《触龙说赵太后》中所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人深爱于我,只盼孩儿平安,不望孩儿身处险地,然大人也知,就算盛世有些事亦是想躲也躲不掉的,何况乱世乎?唯有练就一身本领,以不变应万变,才能保长久,望大人深思之!”欠身一礼。 王敬武与郭大娘子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释然与欣慰,言道:“为父今日才知我儿已长大,以前是我与你母亲短视了,日后我儿尽可练习武艺,习学兵书,只是要练就练出真本领,不能总是闭门造车,也要走出家门多接触外面的世态炎凉,在事上多多磨练。” “父亲说的是,孩儿谨记。”王师范心下也是一松。 “对了,后日就是三月初三,是一年一度的上巳节,安节度已经传信于我,今年亦同往年,在益都西五十五里外的淄水边举行临水宴饮,届时平卢有些脸面的文臣武将都会参加,大郎就与我同去吧,也见见世面。”王敬武突然想了起来。 “是,父亲,孩儿近日练武遇到瓶颈,您平日军务繁忙无暇教导,就想着寻一名师,好解心中疑惑,不知可有合适人选。”王师范趁机说出心中所想。 “嗯,待我想想......颍州长社王家,你有一位表叔,年方二十五六,名唤“王重师”,与我颇为亲厚,他少有勇名,材力过人,刀剑长矛技法之妙,冠绝一时,或可请来,你可愿意。”王敬武询问儿子之意。 “孩儿愿意,全凭父亲做主。”王师范爽快地回应着。 “那好,明日我就让阿忠带着我的名帖去长社请你重叔,早年阿忠与我去长社时也和他熟络了,想来会顺当的。”王敬武想起王忠,就说道。 “忠叔去办就更万无一失了。”王师范心里一乐,忠叔人很是忠厚,素来办事也是稳妥的。 “好了,别尽说这些了,大郎,你父亲数月劳累,难得今日清闲一日,陪他好好吃几杯酒才是正事。”郭大娘子看父子二人聊的差不多了,就过来打个圆场。 “母亲所说是极,来,父亲,儿子敬您一杯。”说着就向王敬武敬起酒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三章 上巳节出城插曲 两日无事,时间急匆匆地就来到了三月初三。 这日对于每一个唐朝人来说可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上至大唐皇帝、豪门贵族,下及富户、商贾,以至平民百姓,且无论男女老幼,都早早地翘首以盼。 大唐鼎盛之期,节令风俗早已淡化了宗教和迷信色彩,悄然间娱乐休闲文化渐渐兴起,人们开始真正的享受假期了。 虽此时已是晚唐之际,然煌煌大唐两百余年,独特的“大唐气象”随着时间的柔软笔锋默默地刻入每一个唐人的血脉深处,余晖掩映,偶有一抹亮色,惯性使然。 今日正是一年一度的上巳节,和二月初一的“中和节”、九月初九的“重阳节”,合称“三令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三个节日之一。 而且清明前后的“寒食”和“清明”两节也与“上巳节”合三为一,因之人们格外地重视,各种礼仪和娱乐节目也是颇多的,像祭礼、祓禊、踏青赏花等等不一而足。 王家在青州也是颇有几分脸面的,虽说王敬武夫妻向来崇尚节俭,然上有安节度的邀请,下有平卢一众文武同僚结伴同游,该有的准备也是丝毫不能含糊的,全家提前数日,早早的就开始置办起来了。 到了正日,全家男仆女婢们不等天亮,寅时就点起灯笼,搬箱的搬箱,装车的装车,各司其职,做着出发的准备。 从益都到淄水边有着五十五里的路程,就算全家人坐着马车赶路,少说也得走一个多时辰,正常情况大约得一个半时辰左右到达,为了保证辰时中赶到,郭大娘子昨日就作了安排,要求寅时打点行装,卯时务必出发。 王师范今日也是早起了些,寅时三刻就在王猛和王灵的侍候下洗漱、穿衣,一身蓝色圆领衫,领子、袖口、衣裾边缘部分都加了贴边装饰,腰部用革带紧束,上戴幞头,下穿长靴,显得甚是俊朗,宽宽的长袖简约中不失潇洒的风度。 “大郎,还是换上新衣吧,莫要辜负了大娘子的一番心思啊。”王猛憨直地劝着。 “是啊,大郎你是家中独子,这次节日又颇为隆重,总要顾及几分体面才好啊。”王灵也附和着。 “没事的,我自会去与大人分说,他们向来尚简,想来是能理解我的心意。” 王师范依旧穿上平日装束,说着迈步出门,“时间差不多了,估摸着快要出发了,赶紧去给大人们问安才是正理。” 王家两兄弟也不啰嗦麻溜跟上,片刻功夫,三人就来到“乌衣堂”前。 只见郭大娘子在吩咐着什么,王敬武站在身旁,一双虎目四下巡视着。 “大人安好。”王师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施礼。 王敬武含笑点头,郭大娘子转过身,却发现有些不对,“大郎怎么没换上阿娘给你置办的新衣?” “阿娘的心意孩儿是晓得的,”王师范上前扶住阿娘,边解释着,“阿爷在平卢的威望,不是因明光铠的威武,而是一刀一枪实实在在的战功堆积起来的,就算素衣常服也不减半分威风,是吧。” 王敬武不自觉地手扶须髯,颇有几分得意,“就你小子嘴甜。” “孩儿有才与否,王家是否体面,自也不在华服,”王师范接着说道,“再说孩儿这两日也是做足了准备,定在宴中为阿爷阿娘挣得颜面就是了。”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 “话虽如此,只是又要惹得张家父子嘲笑一番,让你阿爷的脸面下不来啊。”郭大娘子释怀几分,还是顾虑着张家。 “夫人,莫要在意,那对父子皆是小人,仗着是安节度的小舅子,不把平卢诸将放在眼里,更是针对于我,就算大郎身着华服,也是免不了被他为难,”王敬武眼角上挑,有了几分怒意,“怕他作甚,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爷说的极是,阿娘也莫要担忧,孩儿自会留心谨慎,不让奸人辱我王家就是。”王师范与王敬武对视一眼,父子二人心领神会,转头又安慰郭大娘子几句。 “好吧,就依我儿,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出发了,莫要耽误了时辰。”郭大娘子抬头看了看天色,王敬武微微点头。 一直站在旁边如同木雕的玉娘这时活了过来,跑向前院传话去了,王猛王灵两兄弟也跟了出去。 不多时,王家的队伍就已经整装待发了,王敬武夫妻共乘一辆马车,男仆女婢们分乘两辆,队尾跟着两辆双马拉的大车,装着今日所需一应物件。 车队两侧护卫着一队亲兵,人数虽只有五十人,却队伍整齐无人说话,气势确颇为严整肃杀,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精兵。 为首一员小将,年约二十,却有一种超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稳稳地端坐马上,目光直视前方,眼角余光扫视两厢,似乎周围每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一双锐利眼芒,平时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上了战场又会是何等的机警。 与王家队伍的安静有序大为迥异的是,此时队伍前方的道路已是壅塞不堪,马车并行五架,远远望去看不见头,一片嘈杂之声。 不用多想也知道,在整个益都城中,还是贯通全城东西两门的主干道上,能有且敢摆如此排场的,那非安节度莫属了! 等了大约一刻中,安家的车队队尾终于动了,早已准备就绪的王家车队,随着王敬武的一声吩咐,跟着也向益都西门驶去。 王师范此时没有和父母一起乘马车,而是在队首和那个亲兵队长并骑而行。 郭大娘子缓缓撩开车帘,看了儿子一眼,“这孩子虽说越发的成熟了,还是稚气未退,有着几分孩童心性。”掩嘴而笑,转头跟王敬武说着。 “男人哪有不爱马的,大郎少时就跟我学骑马,对马更是格外偏爱,这次出征缴获的这匹骏马,着实雄壮,我看着都喜欢,何况他呢,喜欢就让他骑吧,高兴高兴也是好的。”王敬武也是一笑。 “阿武说的是极。”郭大娘子挽着王敬武胳膊,夫妻二人在车里随心聊着,打发着路上这段无聊时光。 此时,王师范的心情可是格外的舒畅,不时地抚摸着坐骑颈项上的毛发。 这匹骏马四肢粗壮,骨架高大,全身毛发清一色的黑色,没有一根杂毛,摸上去光滑如同锦缎。 别看它现在像小媳妇一样温顺,那都是假象,脾气不是有点爆,那是相当爆,自从被擒获,全军上下竟无一人能降住它,反被它弄伤十数人。 昨日王敬武在家中演武场上演“人马大战”,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掀翻马背,一点小伤到也无妨,只是被马鄙视了,那双贼亮的马眼还颇有几分挑衅意味,这可让王敬武着实气恼。 恰巧王师范也在演武场中,看着父亲吃瘪的样子,不觉有几分好笑,一向爱马的他对这匹大黑马也产生了浓浓兴趣,就嘻嘻笑着跟父亲打趣道,“阿爷,这厮着实可恶,孩儿替你好生教训教训它。” “你小子要是能降伏它,它就是你的了,降伏不了也没事,今天咱们吃马肉!”说着狠狠地瞪了大黑马一眼。 还别说,这天不怕地不怕,还骚气十足的大黑马好像听懂了,浑身猛地一激灵。 王师范手疾眼快,趁机抓住马缰,双脚用力,一跃就骑上马背。 大黑马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一边打着响鼻,一边四蹄腾空,想把王师范掀翻在地。 王师范却没有用一般武人常用的老办法,“先抱紧马脖子,待其力竭再降伏它”,而是心里想着,“近两月余一直打煞力气,到底力量到了什么程度也没个参照,不如拿它试一试。”不觉间嘴角微微翘起。 左手抓紧鬃毛,右手握掌成拳,短暂蓄力后一拳拳如暴风骤雨般落在马头上,仅数十拳后,大黑马就瘫倒在地,口中不停地吐着沫子,还不忘回头给王师范抛个媚眼,“大哥,小弟服了,从今以后哪怕刀山火海也跟你混了。” 王敬武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我儿子这么猛了?”有点不敢相信,使劲眨了眨眼睛,一种欣喜爬上心头,“猛点好啊。” 之后,这匹大黑马的主人就是王师范了,旁人是不让碰的,只对王师范百依百顺,像个小媳妇似的。 王师范特意去城外试了试马速,日行八百里是没有问题的,跑起来如同一阵风般迅捷,再加上浑身乌黑的毛发,就给它起了一个名字,“黑风”。 数十年后,黑风之名终将随着它的主人,席卷天下。 车队行驶缓慢,王师范和身旁的亲兵小将闲谈着。 王师范本身就是谦和的性子,丝毫没有上官子弟优越傲慢的架子,这员小将身上也没有骄兵悍将的跋扈之气,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渐渐的二人熟络起来。 原来,他本名刘鄩,今年刚好二十岁,是密州安丘人,祖上也是累世为官,父亲曾经在朝廷官至工部尚书。 按说这样家族的子弟定是诗书传家,到了应试年纪,好下科场博取功名才是正途。 然刘鄩自幼聪颖,通过父亲的长吁短叹,知晓了世道的混乱艰难。 从此专攻兵略,涉猎史传,立志从军,荡涤天下污浊之气。 两年前慕王敬武名门之后、平乱之功、体恤百姓之仁,特投军其麾下,因功升至队长。 这与王师范之志不谋而合,随着交谈的深入,渐知刘鄩颇有谋略,善于用计,是员难得的智将,更是引得一阵暗喜,遂倾心相交。 刘鄩亦有如遇知己之感,二人聊得甚是投机,称呼上也起了变化,王师范称呼刘鄩“阿鄩”,刘鄩亦直呼“大郎”,着实亲密不少。 不多时,只见安家车队快要驶出城门,城门口一队士兵懒洋洋地站在城门两侧,为首一员将领三十余岁,人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的络腮胡须,也有几分威武之气,却弓着腰点着头跟安家一个管家装扮的人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偏偏这个管家还如同天鹅般高傲,头扬得高高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王师范不觉心生厌恶之感。 很快就轮到王家车队出城了,那员将领似乎认了出来,反常的是没有上前来曲从拍马一番,而是回头对着那队都快睡着的士兵大声吆喝起来,“他娘的,都给老子精神起来,准备迎接王都使!” 还不忘踢了旁边士兵一脚,一番折腾,这队守门士兵终于有了几分兵该有的样子,一个个挺胸收腹,目视前方,手握长枪拄于身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只见那员将领一路小跑来到王敬武马车之前,双手叉于胸前,身姿挺拔起来,脸上阿谀之色也不见了,换上了下级对上级应有的郑重之色。 “参见将军!”一声大吼,用尽全身力气,老天爷要是胆子小点儿,也得被他吓一跳吧。 车帘还没有掀开,就传出王敬武爽朗的大笑声,“老赵,你这老小子好久也没个音信,跑哪厮混去了!” 刚一掀开车帘,就见一只大手直奔老赵,“砰!”一个爆栗弹在其头上,这才露出一张嘴角都要咧到天上的亲切面孔。 说罢,就见王敬武跳下车来,张开双臂,与老赵四臂相拥,说不出的亲热。 “将军这不是刚出征回来嘛,我和几个老兄弟想着这几日就登门呢。”老赵又嬉皮笑脸起来。 “好啊,过几日把老弟兄们都叫着,咱们好好喝一场,再过几年我这酒就喝不动喽。”王敬武也想起了往昔岁月,当初一队兄弟五十人,到如今剩下的已不足十人,一丝伤感之色浮上脸庞。 “将军说的哪里话,您正值壮年,威风不减当年呢!”老赵也感觉到敬武的伤感,忙岔开话题,“将军先出城赴会要紧,省得误了时辰又惹来闲话,好不痛快,过几日我自来找将军痛饮一番。”双手抱拳说道。 “说的是正理,改日来我家,让你嫂子亲自下厨整两个拿手菜,给你解解馋就是,如今你侄子也大了,到时多多亲近一番。”说着一拍老赵肩膀,转身上了车。 老赵对士兵们一通吆喝,只见他们让开道路,齐整整的向马车敬以军礼。 车轮滚滚,王家车队终于出得城来,沿着官道向西行去。此时,王师范还在低头想着刚才父亲称作“老赵”的将领好生奇怪,明明是势利小人,怎地却和父亲如此亲近。 并骑而行的刘鄩看出王师范的疑惑,“莫非大郎不识得此人?”试探道。 “正是,父亲平日最厌恶如此小人,今日却...嗯?”王师范说着抬头看向刘鄩,发现他脸上微微含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没好气地说道,“阿鄩既知个中缘由,就莫要卖关子了,快快说与我听。” “看来传闻大郎好儒学定是不假,将军因之未曾提起军中之事,其实军中老人都知赵都头与将军关系甚是亲厚,他们早年往事更在军中传为佳话,我刚入伍之时就有耳闻。” 刘鄩略一停顿,接着说道:“将军当年还是队长的时候,赵都头就在其麾下当兵,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还多次救过将军,和王忠王指挥使同为将军最得力的两员部下。” 刘鄩眼中多了一丝崇敬,也有几分向往,“后来赵都头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度日艰难,就央求将军让其还家。 将军为人最是仁厚,不忍孤母无子养老,亦不忍让兄弟用命换来的功名化作尘土,就向安节度求来守门都头一职,一来有一份不错的俸禄,二来也不用上战场,便于奉养老母。” “那后来呢?”王师范追问道。 “只是安节度的小舅子张霸先张都使向来和将军不对付,处处与将军相争,眼见赵都头得一美差,岂能放过,就遣家奴百般刁难,赵都头原本是耿直之人,岂容刁奴羞辱,就把人打了,事情就闹大了。” “然后呢?”王师范也有几分怒意。 “张都使在安节度面前挑拨是非,定要将赵都头免职,且还要赔偿医药费用,将军出面多番说和,说来也是安节度尚有仰仗将军之处,才没免了赵都头之职,但赔偿是不能少的,最后是将军自掏腰包了结此事。 从此,赵都头就转了性儿,遇见上官甚至家奴也要恭维几句,不想给将军再添麻烦。”刘鄩终于讲完了这段往事,不由唏嘘几声。 “原来如此,那这赵都头也委实不易,对了,他名为何?”王师范释然了,心中多了一丝感叹。 “名朴,据说还是将军给起的,”看着王师范情绪有些低沉,刘鄩扫视周围一眼,岔开话题,“大郎,你看那边,邻县的商贾百姓也再朝着淄水赶路,想来今年的上巳节定会热闹非凡!” “是啊,好令人期待啊!”一边说着话,众人随着车队行进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四章 上巳节勇战张奎 一个多时辰后,车队终于来到淄水边。此时,淄水两岸人山人海,热闹非常,一副万人忙碌的景象。 居于河水中游,水势颇为和缓的一段最佳位置,早已被官府选定。 南北阔一千余步、东西宽五百步的范围被官府用栏杆围起,围栏外更是每隔两步就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背靠栏杆、面朝外,站岗执勤,而且士兵迎面五步之内设为禁区,非官宦之家,或被邀请之人,皆不得入内。此外,还时不时地有一队队鲜衣怒马的骑兵往来巡视,摆场不可谓不大。 官府营地两侧次佳之地也被赶早来的商贾、百姓之家占据,来得稍晚些的人家就只能再沿着河水往上游或下游多行一段,好寻得一处宿营之地。 此时,官府营地两侧千步内已经很难再找到空地,足见人们对上巳节的重视和其规模之宏大。 早来的人家也不闲着,富贵一些的忙着支起帐篷,或一间屋子大小,或更阔绰些的足有两三间屋子那般宽敞,仆人们往来穿梭,从车上搬下食物、器具等应用之物,婢女们则逐件细心擦拭着。 普通百姓之家就简单多了,全家所备都在男人挑的一副担子之内,帐篷是没有的,只是在地上铺上一块布或凉席,全家老少围坐其上,好似郊游,简朴而不失喜气,也别有一番风味。 运气好些的,置席于树荫之下,在临近两树之间再置上秋千,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坐上去、荡起来,脸上绽放出天真的笑颜,玩得不亦乐乎。 此季已是暮春时节,天气转暖,各色花儿耐不住寂寞、争相开放,翠绿的柳条也长长的垂了下来,一阵清风吹过,送来沁人肺腑的香气,荡起一片片绿色涟漪。 少男少女们早已按耐不住青春的涌动,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奔向花团锦簇、草长莺飞之间,去尽情享受春日的慷慨馈赠。 有的驻步于花丛,昂起头,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春风拂面的那丝凉爽;有的俯下身来,凑到花前,贪婪地吸允着花香,偶有轻折一支插于鬓间,增添一抹亮色;亦有奔跑、追逐者,引得内心的悸动与这撩人的春色共振共鸣,肆意宣泄着青春的活力。 踏青赏花之际,人们也不会忘记传承千年的祓禊之礼,就是到水滨处去洗濯,去除宿垢,同时带走身上的灾晦之气,亦有祈福之意。 《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写的就是当时祓禊的情形,千载传承下来,情景如故。 此时,已有很多少男少女来到淄水边,临水而行,踏歌起舞,玩的不亦乐乎。 踏青归来的好友,带回了细心采摘的花瓣和长长的柳条,将花瓣撒于淄水之中,彼此用柳条沾着花瓣水,往好友身上轻点着,于嬉戏之中去灾祈福。 官府营地前一日就布置妥当了,各家车队按次第从营地东面的正门鱼贯而入,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令王家众人颇为不快之事。 本来按照官阶,安家入营之后就应该轮到王家车队入营,随后是远路赶来的登、莱、淄、棣四州刺史,再后才到张家,毕竟张霸先是牙军主将,官至牙军都指挥使,地位略低于王敬武和四州刺史。 最后,才轮到各县县令和各军指挥使,至于都头以下之家并不在应邀之列,但本人可随其上级之家进入官府营地。以此可观,当时人们的门第、尊卑观念是极为根深蒂固的,寻常之人要想跻身名流之列,不异于天方夜谭。 然张家仗着有安节度的袒护,虽无战功,却掌管着精锐牙军,平日向来骄纵、跋扈,丝毫不将其他厢军诸将放在眼中,就连位在其上的王敬武亦是如此。 遇到出兵之事不闻其声,论功行赏、配发装备之际,却次次出来争抢,安节度只是一味袒护,不顾众将义愤填膺,还偶有打压,使得诸将敢怒而不敢言。 只是遇事尚需王敬武领兵效命,使得王敬武还有几分颜面,能为部下争得一些,却也不多。 近日张霸先更是骄狂,预取王敬武而代之,坊间流言四起,在平卢镇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今日入营之时就向王家发难。 安家车队驶入营门片刻后,王家的车队也已准备妥当,正当准备入门之时,突然响起一声唱和,“张都使到,闲杂人等,闪退一旁!” 只见一骑飞马而来,惹得拉车的挽马一阵慌乱,远处更有一支足可媲美安家规模的车队越众而来,两侧足有一营精锐牙兵护卫,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噤若寒蝉。 王师范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王猛瞬间心领神会,提马上前,迎着那骄狂中透着几分猥琐的军汉,爆喝一声,“休得猖狂,睁开你的狗眼看清了,此乃王都使家之车队!” 说罢,就环眼大睁与那厮对视起来,一身气势如山岳般压下,顿时那厮就承受不住,当即露出几分胆怯之意,不敢与王猛对视,胆怯地不时向后瞄上一眼,马也向后退了几步。 “银样镴枪头的怂货!”王猛嘴角一撇,心下多了几分鄙视厌恶之感。 王师范暗暗点头,“别看王猛外表憨直,其实一点不傻,眼前这事就办得漂亮,也给王家在平卢镇官宦人家面前挽回了几分颜面。”眼中露出赞赏之色。 不多时,张家那恶奴终于盼来了援兵,一伙全副武装的牙兵护卫着一位华服青年急急奔来,年约十七八岁、身材滚圆、眼圈有些发青、一双鼠眼泛着贼光,正是张霸先的儿子张奎,其颇得安节度和张氏夫人的溺爱,在平卢镇可是人尽皆知的恶少。 王师范对张奎早就有所耳闻,知道其为人奸猾,下手狠辣,一般人根本不放在眼里,说杀就杀,这两年栽在他手里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担心王猛吃亏,王师范就欲催马上前,这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角,微微转过头,便见刘鄩以手掩嘴,凑近耳边低语,“大郎莫要与他起争执,有安节度的袒护,将军也会为难的。” 王师范嘴角标志性地微微翘起,轻轻地拍了一下刘鄩的肩头,“阿鄩且放宽心,我自有分寸。” 说话间,王师范就迎上了张奎,面上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拱手道:“小弟见过张家兄长。” “哦,原来是王家大郎啊,刚才我还想着,是哪家的恶仆敢挡我张家的车队,”张奎脸上挂着奸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早就听闻大郎性好儒学,翩翩君子,最是知礼,你可要好生管教你家的奴仆,莫要做那拦人去路如此无礼之事。” “张家兄长说得极是,小弟确是多读了几日儒家典章,深知兄友弟恭、长幼尊卑有序之礼,见那军汉毫不知礼,随意唱和,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失礼,他个人失礼事小,失了张家脸面事大,这才命家人上前良言规劝一番。”王师范娓娓道来,不失君子风度。 “贱人,哥们不吃这套!”灵魂深处,师师正义感爆棚,鄙夷着。 张奎一时无语,脸上挂着几分诧异之色,眼见玩文的不是王师范的对手。 转念之间,脸上猛然换上一副凶狠之相,故作粗鲁道:“你们这帮文人向来能说会道,白的能说成黑的,有理没理都是你们的理,我们武人说不过你们,咱们讲的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理,跟我比斗一场,输了就滚到一旁,让我家车队先入营,小子,敢不敢!” 眼见要动武,周围各家女眷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慌张的惊呼声,张奎身旁那伙牙兵却嫌事闹得不大,趁势鼓噪起来,“敢不敢!敢不敢!敢不敢!” 各家车队的护卫军将,还有四周执勤巡逻的士兵也跟着起哄,倒不是他们认为张家有礼,只是此时节武人尚武,一听要动手,立刻热血沸腾起来,纯属武人本色而已。 “阿武,你快去看看吧,莫要大郎因一时冲动而吃了亏。”车上的郭大娘子此刻状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些坐立不安了,担心自己宝贝儿子会吃亏。 王敬武一把搂过郭大娘子,轻轻握起她的手,安慰道:“夫人莫急,有我在,大郎不会有事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只是孩子终归是要长大的,总要独自面对一些事的,借这个机会,看看大郎如何应对,正好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王家的男仆女婢们也如郭大娘子般担心着,只有王猛王灵这对兄弟颇为镇定,不对,应该是兴奋! 一个端坐马上憨笑着,一个眼珠乱转,满脸坏笑,心想着,“这个死胖子找死!” 是啊,他俩跟王师范一起练武也二月有余,在王师范手里可是没少吃苦头,最是心里有底的。 本来刘鄩要上前阻止,只是留意到这两兄弟恨不得早点干起来的架势,心中突然有了几分新的想法,“他们兄弟俩终日伴随在大郎左右,如此幸灾乐祸、跃跃欲试之态颇为奇怪,莫非大郎于武艺一道也有几分手段?” 于是,并未阻止,只是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先静观其变。 “我虽好文,然终归生于武人之家,即使明知不敌,也必迎战,万万不敢堕了我父戎马半生之赫赫威名,须知王家无懦儿!” 王师范一番慷慨陈词,迎来周围一片喝彩之声,待众人稍稍静了下来,继续道:“我要是赢了,又该当如何?”不觉间嘴角微微翘起。 “赢了你家小爷,就让你王家先入营,战不战,给个痛快话儿!”张奎满脸的不屑之色。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枪来!”王师范大喝一声,王灵屁颠屁颠地上前递过王师范惯用的长枪。 张奎也摆开大刀,各自向两边跑开足有百步,军中那些老油条早就自觉退后,让出一片场地,足够二人战一场了,随即响起一片呐喊之声,“战!战!战!” “先试试张奎这厮斤两,看他武艺如何再做打算。”王师范心里盘算好,就策马奔向张奎。 只见二人不断加速,在速度达到有几分奸猾,然性情却颇骄,平日都是他挑衅欺负别人,如今竟是自己变成苦主,怎能忍受?一时心中怒火燃起,大喝一声,“休得猖狂!”持刀策马就又向大郎奔来。 王师范只守不攻,见招拆招,只是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如此往复,电闪雷鸣间二人已交手十合。 此时,张奎已是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如同瀑布,从额头奔向颈间,反观王师范依然气定神闲,犹有余力。 只见王师范的右手再次伸了出来,做出勾手姿势,无声地挑衅着,“不服再来啊!”引得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张奎哪里受得了这般挑衅嘲笑,暴怒之下再次冲向王师范,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孤注一掷挥出绝杀之刀。 王师范神色一敛,双目陡然冷厉,使出七分气力,长枪瞬间提速,枪尖快如流星,自下而上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势如破竹般挑飞大刀,去势丝毫不减,直奔张奎哽嗓咽喉,于此千钧一发之际,三声暴喝齐出,“住手!” 只是这三声之中蕴含的情感却是不同,一声来自王敬武,出于关心,不想儿子失手杀人,将事情闹大;一声来自张霸先,透着急切、惊惧,还有几分愤怒,唯恐儿子出事;最后一声来自营门方向一位中年文官模样的人,声音中有几分颤抖,可见其内心的惶恐。 王师范本就没想着杀张奎,只是想打压一下张家的嚣张气焰,于众同僚中保住王家颜面,听到有人喊停,其中还有父亲的声音,立刻就收枪下马,不去管早已瘫倒马上的张奎了。 这时,张霸先抢先来到张奎马前,一看儿子没有性命之忧,就吩咐仆人家将照料,自己直奔王家父子,“你王家恶子好生无礼,竟要取我儿性命,今日定不能轻饶!”果真是亲父子,同张奎如出一辙,上来就是恶人先告状。 王敬武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儿子王师范护在身后,双目直视张霸先,沉声道:“是你儿挑衅无礼在先,我儿只是应约而战,别说张奎没死,就是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多年征战的杀伐之气喷涌而出。 王敬武手下诸将闻听张家来寻王家晦气,早就自发前来助阵,此刻皆立于王敬武身后,齐齐望着身前那霸气四溢的背影,心中呐喊着,“将军威武!”一双双大手都不自觉地放在腰间剑柄之上,只待王敬武召唤。 面对如此强势的王敬武,张霸先心内有了几分胆怯,也知自家理亏,平卢众将又群情激奋,就算闹到姐夫安节度那里也不好回护。想到此,一时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刚才出言喝止的那位文官,恰好此时赶到近前。 他可是安节度手下的红人,名唤“孙礼之”,身居长史之位,平日里和张霸先多有来往,交情莫逆,堪称狼狈为奸的损友,眼见好友吃瘪,忙上前打圆场。 “二位将军暂且息怒,今日正值上巳节,安节度颇为重视此节,若是此间事闹得大了,惹得节度不快,二位恐怕也免不了责罚,不如私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共度佳节,岂不甚好?” 语毕还偷偷地给张霸先使了一个颜色,张霸先马上会意,故作诚恳道:“既是约斗,如今我儿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请王将军先入营就是。” 张家毕竟有安节度这尊靠山,王敬武也不想将事情闹大,见有人说和,索性就坡下驴,抱拳道:“那就承张将军情了。”说罢,率王家车队入营而去,众人也都散去,依次入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五章 上巳节宴饮斗诗 孙礼之并不急着回营,而是跟着张家父子回到车队,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此时张奎已经缓了过来,崩裂的虎口也被仆人包扎好了,只是王家麻烦没找成,反而自己人前落败,心里甚是不快。 刚一上车就抱怨了起来,“父亲,孩儿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实在是心有不甘,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放过王家!” “哎,也是为父失算了,没想到那王家大郎竟武艺如此了得,我也是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只是急切间难觅良谋,”说着转头看向孙礼之,“不知礼之可有良谋助我父子?” 只见孙礼之嘿嘿一笑,“将军莫急,好戏才刚开始,后面定要让那王家父子难堪。” 略一思索,接着道:“安节度最是崇尚魏晋风骨,好诗文,昔年王羲之兰亭宴饮留美名,今日上巳自也少不得效仿一二。况那王都使虽是武将,却亦是琅琊王氏之后,如若胸中毫无点墨,一诗难出,那就不只是自己丢人,连祖宗的脸面也一并丢了,岂不痛快。”说完笑而不语,看向张家父子。 “先生妙计!”张奎兴奋得忙竖起拇指,只是一时忘了虎口之伤,旋即呲牙咧嘴起来。 “礼之不愧是姐夫智囊之首,果然善谋,今日如若替我父子出了这口恶气,来日定少不得一番报答。”张霸先也是眼前一亮,遂承诺许愿起来。 “将军无须多礼,你我虽分属文武,却皆是安节度心腹,彼此理当照应,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孙礼之想到安节度夫人张氏这层关系,露出几分谦虚讨好之意。 “那就有劳礼之了,来日我定向姐夫替你多多美言就是了。”说着二人会心一笑。 官府营地内各家的帐篷早就备好,按照品级围绕在安节度大帐两侧。 众人入得营来,先是安排家里的男仆女婢们布置一应所带之物,待兰汤沐浴,去除身上污浊之气后,换上华服,文武各官携家眷纷纷赶往大帐前。 此时,大帐之前早已备好香案,各色供品陈列其上,一年高长者立于案前,是为今日祭祀主持。 其下一位老者立于众人之前,年约五十有余,一身袍服用料颇为考究,面色端庄,略显上位者威严,此人正是平卢节度使安师儒。 待吉时一到,两厢鼓乐齐鸣,那长者高声唱和,众人依礼而行。 不多时,只听长者言道:“请安节度诵祭文。” 于是,安师儒上前一步,接过仆人呈上的祭文,略一清嗓,甚是庄重,诵读起来。 “维己亥上巳佳节,吾等平卢子弟,华衣夏礼,致祭于地皇伏羲娲皇女娲之前曰: 於维圣神,挺生邃古; 开物成务,继天立极。 功参二仪,出震承乾, 泽被生民,勋垂奕世。 简编明备,累朝之治法相传; 弓剑留藏,千载之英灵如在。 泽被生民,仁周寰宇; 寿国寿人,允怀锡类推恩之盛。 兹以慈宁万寿,懋举鸿仪; 敬晋徽称,神人庆洽。 惟神昭鉴,佑我邦家。 呜呼! 尚飨!” 诵读完毕,众人再次向高禖之神郑重行礼。 直到长者唱和,“礼成。”祭祀仪式才正式结束。 此时已近日中,众女眷跟随安师儒夫人张氏去旁厅宴饮,众文武携家中子弟随着安师儒步入大帐正厅。 按照朝廷礼仪,文官居左,武官居右,依次而坐,皆因唐朝崇尚道教,引《老子》:“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之意。 安师儒端坐上位,左手文官首席是淄州刺史,名唤“曹全晸”,今年已高寿六十一岁,仍精神矍铄,身体硬朗。 其出身官宦世家,祖父曹勖曾任徐州刺史,父亲曹珙曾任淮安太守,少年时即以忠孝闻名,素负大略,智勇过人,弓马娴熟,于懿宗咸通年间中举,任河南都尉,后因平贼有功,擢升为淄州刺史。 因之现虽为文官确有武将之风,可谓文武双全,然其是前任平卢节度使宋威手下的得力干将,颇为倚重,一度曾官至平卢节度副使。 到了安师儒执掌平卢,屡受排挤,仅为淄州刺史,顾念其朝中还有几分人脉,不便过于打压,然亦不受重用,只是资历最老,素有威望,故居文官之首。 右手武将首席自是王敬武,虽非安节度心腹,然战功卓著,军中甚有威望,如遇战事还要依仗,故颇为拉拢,居于武将之首。 王敬武下首就是张霸先,不时向王敬武之位望来,其觊觎王敬武手中军权已不是一二日了,没少在安师儒面前进谗言。 今日本想在入营前当着众人的面给王敬武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此刻眼神中除了贪婪又多了几分恨意。 张霸先对面文官次席就是孙礼之,其与左右同僚正寒暄着,偶有余光射向张霸先,手指不经意间敲敲桌案,示意“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面上泛起只有二人能懂的笑意。 待各文武都依次入席,安师儒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众人便宴饮起来,或与相熟同僚饮酒叙旧话家常,或与左近同僚攀关系,更有甚者斗起酒来,场面一时热闹非常。 安师儒满面红光,笑着接受着下属们的敬酒,一时多喝了几杯,兴致颇高,很是享受。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气氛渐至好的诚意呢!?” 这时,一声质疑把王师范带回了现实,“这首词虽好,只是这早生华发,不应是年轻人所说,我怀疑这可能是抄袭之作。”孙礼之攻讦着。 “小子只是有感人生匆匆,借华发达意而已,何来抄袭之说,诸位此前可有听闻此词?”王师范沉着应对着。 孙礼之一时语塞,众人想了想,也确实未曾听闻,不疑有他。 这时,张霸先上下大量王师范一番,阴阳怪气说道:“今日上巳节,众人皆着华服,以示祭祀之诚,独你一身常服,是为不敬神明,如此无德之人,岂能作此美词?” “故蜀丞相诸葛孔明有言,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小子齿岁尚幼,欲效仿先贤以俭固德之根本,岂是无德!”王师范自幼读书,典故熟知,当即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孔子家语·在厄》有云: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穷苦境遇尚不能改君子品节,朴素常服安能改我祭祀之诚!” “我朝诗界泰斗杜工部亦有诗云:丈夫四方志,安可辞固穷?大丈夫志在四方,吃苦尚且不惧,岂会将衣着常华与否放在心间,又与诗文何干!” 王师范一气呵成,驳得张霸先面红耳赤,口不能言,一众文武频频点头,上位安师儒亦有几分赞赏之意。 只是孙礼之仍不愿相信,也不想计谋落空,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说道:“虽我未曾听闻,然实不敢相信此词是出于年轻人之作,要是解疑说来也不难,大郎可再作佳词一首,以自证。” 张霸先虽不通诗文,确知不能就此放过王家父子,也随声附和起来。 曹全晸却对孙张二人如此刁难年轻人颇为不满,便出言助王师范,“孙长史此言差矣,如此佳作岂是说作就能作出的?若是作不出,岂不误了年轻人的名声?” 厅内众人也觉曹全晸所说很是在理,只是孙张二人还在坚持,一副要和王家父子死磕到底的架势。 王敬武早已怒在心中,只是起初不便发作,现孙张二人丑态毕露,肆意刁难,惹起众怒,便不想再忍,正欲怒斥,只听得王师范放声大笑,“孙长史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小子不才,再作一首以正清白,又何妨!” 豪言脱口而出,引来众人目光,赞赏的有之,如曹全晸,担忧的有之,如王敬武,认为王师范年少轻狂的也不乏其人。 见王师范答应了,孙礼之抢先言道:“好,有胆魄!我等洗耳恭听。” 王师范嘴角微微上翘,又露出标志性的表情,大喝一声,“酒来!” 有仆人持酒壶上前,欲给王师范斟满,只见其伸手夺过酒壶,仰起头,对着酒壶大饮一口,高呼痛快,借着酒意于厅中吟诵起来《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一首不够再来几首!”王师范酒兴大起,出口四宋词。 王师范边喝着酒,边高声吟诵着,待得涓滴不剩时,杯停语歇,双目扫视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孙礼之身上,嘴角再次翘起,笑言道:“孙长史,如此可够,还须再来几首否?” 孙礼之早已懵了,半晌无语。 王敬武放声大笑,看着孙张二人吃瘪的样子,心中很是畅快。 上巳节后,王师范“杯酒和五词,信步唱六绝”之才名传遍平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六章 入仕途博昌县尉 自王师范一气连作佳词五首,孙张二人就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其余众人倒是赞不绝口,一时陶醉于或别离伤感,或沙场豪迈的诗词意境。 一场临河宴饮竟成了“王家大郎诗词品鉴会”! 此后,王师范的才名遍传平卢,“淄水宴饮”的美名响彻四方! 安师儒对王师范之才极为欣赏,对王师范之人亦有好感,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当日下午申时初,众人虽诗意未散,尤自陶醉,然天黑前还要赶回城里,路程颇远,最近的也需一二时辰。于是,由安师儒提酒收场,众人散去,各自返家。 酉时中,经过一番赶路,随着刘鄩一声,“停!”王家车队停在颇有王羲之风范的“王府”匾额之下。 男仆女婢们纷纷下车,去把后面两辆大车上的物件搬回府里。 一时无事,王师范和刘鄩就在马上闲聊了起来,“大郎今日勇胜张奎,文压宴饮,实乃文武兼具,日后定能名扬天下,小兄在此恭贺了!”说着向王师范抱拳致敬。 “阿鄩莫要夸我,那张奎实是一外强中干浪荡之人,平卢镇可胜他之人多矣,不足称勇;至于几首词,虽佳,然却是酒兴起后偶得之罢了,不敢称雄。”王师范语出颇为诚恳。 “大郎真乃君子,胸怀坦荡,小兄何其有幸,得你如此益友!”见王师范少年得志,却谦虚如常,未着骄气,刘鄩不禁叹服。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其不善者而改之。阿鄩出身望族,智略过人,胜我之处多矣,亦是我之益友。”王师范也是直抒心中之感,而师师却是极为鄙视,“装!明明就是想收人家做小弟,虚伪!” “你我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何如?”刘鄩提议道,双目殷切注视王师范。 “哎,太上道了,不能坚持一会吗?实诚孩子啊!”贱气十足的师师恨铁不成钢般的吐槽,感叹刘鄩毫无演技,但这厮其实是蛮高兴的,毕竟能收下刘鄩还是一个不错的开局,只是贱贱的他嘴硬的很,不会轻易服软,美其名曰矜持。 “再加上王猛、王灵,正好师徒四人,这戏路有问题啊?”脑回路跳脱的师师想到曾经拍过的一部师徒四人取经神剧,哎,又跑偏了,看在穿越不易的份上,别难为自己了,来两句正常的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王师范脱口而出。 二人遂击掌为誓,同声道:“刘鄩、王师范,今日结为异姓兄弟,日后当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阿兄!”,“二弟!”二人改了称呼,于马上双手紧紧相握,颇有英雄相惜之感。 誓言之声语出真诚,无私之音最是嘹亮,王敬武和郭大娘子闻听此言,也从马车上相继下来。 来到二人近前,王敬武看看王师范,又看看刘鄩,一抹笑容浮上坚毅的脸庞,道:“阿鄩军中历练两年,颇通军旅之事,且善智谋,虽为队长,却有上将之资,大郎你这个兄长认的好啊!” 转过头,又对刘鄩叮嘱道:“大郎尚未从军,于军旅之道毫无经验,阿鄩当多多指教于他,兄长之责,责无旁贷。” “谨遵大人之命。”二人下马,作揖,齐声道。 旁边的郭大娘子也甚是喜欢刘鄩这个干练的年轻人,见仆人们将行李收拾停当,就笑言道:“今日大郎与阿鄩结为兄弟,甚是可喜,我们一家人须好好吃上几杯酒已示庆祝。” “夫人所言极是。”王敬武接过话头,郭大娘子遂吩咐仆人去置办酒菜,一家人喜气洋洋地步入家门。 待得酒菜齐备,四人齐坐于“乌衣堂”前厅,王猛王灵两兄弟恭谨地立于王师范身后。 只听王敬武说道:“今日既是家宴,阿猛、阿灵,你二人也入座吧,我与你们父亲名为主仆,实则性命相托的兄弟,你二人又从小便伴随大郎左右,感情笃深,日后也当以兄长之礼待之。” 二人笑着齐声应道:“谨遵将军之命。” 王敬武故作不悦,指责二人,“在家应称伯父才对!” 二人嘿嘿一笑,瞬间改口,“谨遵伯父之命。” “好了,一家人莫要客套了,一会儿酒菜都要凉了。”郭大娘子笑着打着圆场,一家人就一边话家常,一边吃起酒菜。 酒过三巡,刘鄩也渐渐融入了王家的温馨氛围,坦言道:“今日二弟虽说年少扬名是好事,只是却得罪了张家父子与孙礼之一众小人,免不了在安节度面前说些坏话。” 略一停顿,接着道:“安节度虽有爱才之名,却最是耳软心活,父亲当为二弟早做筹谋才是。” 王敬武点点头,深以为然,“阿鄩说的在理,是老成之言,大郎你有什么想法?”看向王师范。 王师范在回来路上已经想过,心中有了盘算,遂言道:“孩儿本不想招惹,只是今日他们当着众人之面羞辱我家,甚及祖宗,已触及底线,无有退路,自当反击。” 环视众人一眼,语气陡然拔高,接着道:“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既已做了,就当承担后果,我王家立身根本在于军旅,强军在手,不怕牛鬼蛇神。因之愿从军,惟望父亲拨给一都人马,引为进身之资。” “一都人马倒不是难事,只是如今并不太平,军旅之中颇有风险。”想及此处,王敬武有些迟疑,没有直接答应。 “孩儿晓得此中风险,入得军旅自会多加留意,做事虽胆子要大,心却要细,遇事想得全面些,不乏奇谋,行为却要端正,正所谓,胆大而心小,智圆而行方。”王师范将心中治军之策说出,以安父亲之心。 王敬武听罢,顿时眼睛一亮,看来儿子已是多有准备,心中疑虑释怀,又提出一个问题,“就依大郎之意,只是人马好说,得力部将却最是紧要,须得好好斟酌一番。”说着,眼光不经意间扫过刘鄩。 刘鄩会意,“鄩愿追随二弟,为其麾下队长。”站起身来,郑重向王敬武行叉手之礼。 “好,有阿鄩辅佐,为父就放心了,”王敬武手捋须髯,颇为满意,“你兄弟二人可各将一队,只是这兵,你是怎么想的?”随即看向王师范。 “孩儿想于父亲帐下优中选优。”王师范嘴角又是上翘,主意打到父亲王敬武军中。 “大郎想用何法来选?”王敬武颇有几分考校之意。 “昔年吴起选武卒,士兵身上必须能披重甲,手执长戟,腰悬利剑,后负犀面大橹,五十弩矢和强弩,同时携带三天军粮,半天内能连续急行军一百里,方为合格。 孩儿在此基础上,还要加上骑术考核,正可谓,上马为骁骑,下马为雄兵。” 王师范侃侃而谈,其实这个想法产生已经时日不短,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今天见父亲考校起来,正中下怀,岂能错过。 “我帐下虽有兵二三万,但按此选法怕也要精华去半了,”王敬武心头险些滴血,却也认可儿子此优中选优之法,“也罢,就依了你意,有此精锐在侧,想来也能多几分保障。” “多谢父亲,只是这盔甲武器也要上等。”王师范趁热打铁道,这方面就得归功于师师,谁让人家脸皮厚呢,不,是演技精湛、高超,是基本职业素养过硬。 “好好好,都依你。”王敬武见儿子想得如此周全,心下更是释怀,虽说让他这样一搞着实有些肉疼,但这和儿子的安全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此时,孙礼之陪同安师儒回府后,寒暄几句,就告退而出,只是却不曾回家,而是径直来到张霸先府邸。 待得入府,便被引入书房,二人刚一坐定,就听孙礼之言道:“礼之今日非但未能羞辱王家父子,反而让那黄毛小子大出风头,实在愧对将军信任。”拱手一揖。 “此事岂能怪礼之,都是那王家父子过于狡猾,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斗不倒他。”张霸先虽有几分不满,然日后还须孙礼之配合,不便责怪于他,出言安慰道。 “将军大量,”孙礼之眼睛微眯,“然礼之向来重信,岂能为人谋而不忠乎?”露出几丝阴谋味道,显然话里有话,只是故意卖弄一下。 “哦?莫非礼之又有高谋?”张霸先虽不通文墨,却也有几分小聪明,听出孙礼之言外之意。 “正是,只是此事甚为机密,此处”孙礼之露出迟疑之色,眼神不自觉地朝门外望去。 “礼之且放宽心,我这间书房颇为隔音,门外又有心腹把守,闲杂人等根本不能靠近,有话尽可直说。”张霸先会意道。 “今晚我送安节度回府后,得到一份军情急报,”略微一顿,接着道,“天平军节度使张裼数日前病死,牙将崔君裕作乱,自称留后,知州事。因此事重大,安节度按下此报,不许声张,要静观其变。” “王敬武也不通报?”张霸先疑惑了,这不正常啊。 “不通报,此正是妙处。”孙礼之嘿嘿奸笑两声。 “妙在何处?”张霸先伸头凑近孙礼之,尽显迫切。 “天平军发生如此大事,朝廷必然震动,我平卢镇与天平镇相邻,想来月内必会有旨意传下,命我平卢镇出兵平叛,而打仗可是会死人的!”死人二字咬得格外重些。 “我们先保举那王家大郎一个县尉之职,得个举贤不避仇、公私分明的好名声,待到旨意传来,就劝说安节度派曹全晸那老东西领兵平叛,再把王家大郎列入出征名单,我们再做些手脚,这一老一小岂能活命,将军你说如此可妙?” “妙,大妙,礼之高才!”张霸先忙伸出拇指恭维起来。 第二日,辰时中,张霸先和孙礼之不约而同来到安师儒府前,二人相视一笑。 待得仆人通禀,不多时就来到正房大厅,刚一坐定,安师儒就缓步走出。双眼朦胧,还有几分睡意,略带不快说道:“你二人今日如此这般早就过府,有何要事?” 张霸先偷瞄孙礼之一眼,孙礼之会意,说道:“节度容禀,昨日我二人于上巳节宴饮之中,因不敢相信王家大郎如此年纪,竟有惊天才气,多有质疑,然我等并非嫉贤妒能之辈,一宿难眠,不想我平卢镇有如此贤才而不能用,今早特来保举,望节度起用之。”说罢二人深深一揖。 “哦,那王家大郎确实才气逼人,我也甚是欣赏,难得你二人如此公私分明,不枉我平日倚重,”一听提起王师范,安师儒倒是起了几分兴致,“那让他任何职呢?”略带思索,自言自语,又似问道。 “自是随其父,任武职更好,只是他无军功在身,职位不可过高,免得难以服众,给他一个县尉之职,节度意下如何?”张霸先忙说道。 “如此文才,出任武职有些不妥吧?”安师儒没有拿定主意。 “节度多虑了,一来,让其出任武职是子承父业,自是惯例,二来,节度文才之高远在王家大郎之上多矣,得朝廷重用,身居节度高位,镇守一方,统御万民,今见其才气出众,赐予武职,实乃恩赏,一片爱才之心,岂有不妥之理?” 孙礼之绞尽脑汁,还不忘奉承巴结,偏偏安师儒就吃这套,“礼之说的甚是在理,正好博昌县尉出缺,就以我的名义发布任命吧。”终是做了决定,又闲聊几句,孙张二人就告退了。 为免夜长梦多,孙礼之径直找到节度帐下录事参军,将任命落实发出。 当日午时,王师范就接到了任命,马上就派王猛去找来刘鄩,和父亲王敬武三人商议多时,虽然觉得孙张二人举荐官职定不是出于好意,只是一时却也想不明白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儿,便决定整军后再去博昌县上任,一切小心提防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七章 效古人名定破浪 王师范三人商定先整军再去博昌上任。 王敬武思索片刻,又补充道:“安节度任命已下,按照惯例,大郎应该即刻赴任,未免落人口实,午后我便去拜访安节度,为大郎告假三日。” 略一停顿,接着道:“下午便招来李嗣业、邵播、张厚三将,此三人同阿忠、老赵一般,都是当年我尚为队长之时的老部下,跟随我快二十年了,皆是我的心腹爱将。一来你们彼此认识一下,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们;二来布置选兵之事,尽快落实,为你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说完,三人就分头行事,王敬武忙着去吩咐仆人们备些礼物,其中还有一样重礼是自己亲自挑选的,下午拜访安师儒之用。 王师范和刘鄩二人一同回了东跨院,于书房中谈起军旅之事。 刘鄩将自己从军两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思,倾囊相告,上至军队编制、军法,下到如何带兵无所不谈,王师范听得也格外认真,偶尔遇到不懂之事,就虚心请教。 “按阿兄所说,军队之中十人为一伙,设什长一人,五伙为一队,设队长一人,副队长一人,二队为一都,设都头一人,副都头一人,这样算来一都人马就是百人,可谓军队的底层,可用来执行什么任务?那再往上如何编制?”王师范问道。 “确如大郎所说,都以下是军中底层,百人于数万大军中如同沙粒,一般多用于侦察,机动灵活,同样因为人数太少,不适合单独作战。 再往上一级为营,五都为一营,满编营足有五百人,是战场上常用的独立作战单位,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一人,不过也有例外,一些特殊的都,是可以独立作战的。”刘鄩答道。 “哦,如何特殊?”王师范颇为好奇。 “比如一些特种部队,像重步兵,因负重过大,对士兵身体素质要求高,军中难以大量选拔,且全身装备价值不菲,以某一藩镇的财力,是不可能大量配备的,故多以都为常用作战单位。 又像近卫亲军,负有保护主将之责,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也多以都为作战单位。而且这些精锐部队往往都是有名号的,也常见扩编情况,有的规模与营相当,甚至极个别的规模远超于营。” 刘鄩喝了口茶,干涩的喉咙稍微舒服一些,接着道:“营之上是军,五营为一军,满编之军足有二千五百人,设都指挥使一人,都虞侯一人副之;军之上是厢,十军为一厢,满编之厢足有二万五千人,设都指挥使一人,都虞侯一人副之,是军队中最高编制单位。 厢与军的主将虽都称为都指挥使,实则是上下级关系。就像李嗣业、邵播、张厚三将皆为军都指挥使,父亲为厢都指挥使,位在其上。如遇左右两厢并立,左厢都指挥使地位高于右厢都指挥使。 营、军两级中也偶有扩编情况,像王忠王指挥使率领的是父亲亲军,虽为营,却编有精兵三千,军力在诸军之上。”刘鄩一口气说下来,又觉有些口干舌燥,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那张霸先呢?”谈到高级编制,王师范不觉想起总是针对王家的张霸先。 “张霸先实为军都指挥使,只因其所率之军为安节度的近卫亲军,俗称牙军,编制也扩充到了五千人,装备甲帐之类无不优先供给,兵员素质亦在众军之上,又有安节度的偏袒,故在平卢镇军中地位仅次于父亲。 只是近年战事多由父亲领命出征,牙军久居后方,缺乏战斗经验,而且张霸先此人巧取豪夺是内行,真论到行军打仗,远非父亲敌手,这也是父亲虽不是安节度心腹,却颇为拉拢的因由。”刘鄩深入介绍道。 “如此说来张霸先并不善于治军,这对我们倒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按着他的狡诈性子,免不了勾结孙礼之,最有可能冒坏水的地方就是在军需方面为难我们,看来得早作打算。”王师范细心听完,寻思片刻,心有所想。 “刚才阿兄说到,一些精锐的都、营、军往往都有名号,这名号如何取名?”王师范对精锐名号产生了兴趣,遂问取名之法,日后好借鉴一番。 “名号多是主将所起,也有战功异常卓著者,是由上级,甚至是节度使亲赐名号。按大郎所说的选兵之法,定是要走精兵路线,不知心中可有想好的名号?”刘鄩隐约猜出王师范的想法,于是问道。 “阿兄你我都是熟读史书之人,须知古之名将皆与所率劲旅同留青史,吴起有武卒、白起有锐士、曹操有虎豹骑、刘备有白耳兵、吕布有陷阵营、谢玄刘裕有北府兵、本朝太宗有玄甲铁骑不一而足,故欲成大事,需有能战之军,且攻必取、战必胜,其名号也多响亮。” 王师范越说越是兴奋,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我欲效法古人,建雄军,借我朝李太白《行路难》中之名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以破浪为名号,是为破浪都!”语终意犹未尽。 “《行路难》写出了人生道路歧路纷杂多艰难之困,如你我兄弟之辈,遇这兵祸连年将乱之世,前途未卜之境。 然太白不减胸中豪情,相信定有乘风破浪冲破险阻、横渡沧海之机,亦如你我兄弟誓言之中,救困扶危安黎庶之志,破浪、破浪,破浪所至,使命必达,好名号!” 刘鄩想着李太白诗中之意境,结合所处之现实,感同身受,瞬间明白王师范之意,遂由衷赞道。 “阿兄果然是我知己,所说皆中我心中之想,咱们就定名号,破浪都!” 王师范拍案而起,走向刘鄩,兄弟二人四手紧紧握在一起,双目之中豪情无限,颇有张帆以待之势。 王敬武吩咐完仆人后,就径自回到卧室,利用这午时之闲好生睡了一觉,多年的军旅生涯,王敬武的身体暗伤颇多,今年以来,常有乏力困倦之感,中午一有时间就睡上一觉,方能稍有缓解。 此刻,王敬武一觉醒来,全身很是舒爽,原本无神的双目又恢复了光彩,估摸着已经是未时初刻,就一番洗漱后,吩咐仆人抬着礼物,出门拜访安师儒去了,还不忘派出一名传令兵,到城外军营去请李嗣业、邵播、张厚三将。 王、安两家本就是同居一条街的两厢,不过片刻功夫,王敬武一行人就来到安府大门前,守门的亲卫见是王敬武过府,不敢怠慢,忙打了招呼就入内通报。 不多时,就回来引着王敬武等人向正厅走去。对于安府正厅所处方位,王敬武是熟知的,只是出于礼节不便自行前往,这也看出安师儒与他之间关系远没有张霸先、孙礼之二人亲厚。 待到正厅前时,只见安师儒已经满面春风般迎出门来,王敬武快走两步,上前施礼,“末将参见大帅。” “这里又不是军中,敬武贤弟莫要如此多礼。”安师儒伸手虚扶,客套中颇有几分拉拢之意。 “末将今日登门,特来拜谢大帅于犬子的提携简拔之恩,些许薄礼,不成敬意。”王敬武一边表明来意,一边示意仆人们将礼箱打开。 安师儒只是略一扫视,见是些黄白之物,丝毫没有意外之感,也看不出满意与否。 最后,目光停留在两个仆人抬着的,尺寸颇大的“百炼镜”上,不自觉多看了几眼,面上笑容也更胜,流露出喜爱之色。 王敬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还是此物入了安师儒的法眼,幸好今日有备。”心中不免想到。 话说这“百炼镜”,在财力鼎盛的唐朝也算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了,颇为稀有,甚至被列入皇家贡品。 而这面更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仅出自铸造铜器技术天下第一的扬州,而且采用了当世最先进的铸造青铜镜的技术,名曰“金银平脱法”。 在铜镜的背面,用胶漆粘上金银薄片,拼成人物、花卉、鸟兽等形状,然后一层一层重复,直到所要拼贴的形状成形为止,堪称制作程序最复杂、难度最大的“金花银叶”。 而且这面“百炼镜”尺寸颇大,足够照见全身。 即使市面上的普通铜镜,售价也在三五千个铜钱之间,折合后世人民币大约要五到七千元,而像这面尺寸如此之大,制作如此精美,再加上德宗之后,因扬州铜镜制造需耗费大量的铜,影响了国家铸币的正常运行,便被废止了,如此更显此镜的不凡,若是在后世拍卖,起拍价绝对在百万之上! 早在元和年间,恰逢中兴之际,国力远超此时之晚唐,大诗人白居易就曾作诗《百炼镜》,反映扬州为了赶制此贡品的劳民伤财的现象。 可见此物之奢侈,堪称绝品! 这就难怪安师儒会动心了,他向来喜欢收藏奇珍异宝。王敬武深知他的喜好,为了儿子的前途,这回算是下了血本了。 安师儒收回带有几分贪婪的目光,暂时压下猎奇之心,招呼王敬武入厅,更显热情,“贤弟礼重了,大郎乃少年才俊,上巳宴饮之后,更是广传美名:杯酒和五词,信步唱六绝,堪称我平卢镇第一才子!” 待得二人坐定,继续道:“我本想给大郎一个高位,只因其尚年轻,又寸功未立,恐难掩悠悠众口,故只好委屈大郎,屈就博昌县尉一职。” 王敬武忙谦称道:“这小子哪能承得大帅如此美誉,实是您抬爱晚辈,简拔于他。” “今日大郎怎么没有一同过府?”安师儒叉开话题。 “午时接到任命后,知要即日离家赴任,此刻正在其阿娘近前痛哭,终归还是个孩子,没有离开过父母,难免有几分不舍,哎!”王敬武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呵呵,贤弟勿扰,此事好办,都是我考虑不周所至,我这就命人誊写公文,准大郎告假十日,快马送到博昌县令手中,想来不会为难大郎的。”安师儒颇为善解人意道。 百炼镜没白送! “那就有劳大帅了。”王敬武忙起身答谢。 见事已说定,王敬武心中石头落地,遂与安师儒又攀谈一阵,就告辞了。 刚迈入家门,就有仆人通报,李嗣业、邵播、张厚三人已在“乌衣堂”前厅等候,王敬武马上命人去将王师范和刘鄩二人唤来,自己径直去了“乌衣堂”。 刚到堂前门外,就看见三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似乎在争吵着,还不时用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三位兄弟久等了,”王敬武不等迈入前厅,爽快笑声已至,“哈哈,你们啊,一见面就吵,今儿又是吵什么?” 三人闻声立刻就知道是王敬武回来了,忙起身朝走来的王敬武行礼道:“末将参见将军。” “好了,好了,这里又不是军中,在家里我们兄弟不用来那套虚礼,都坐下说话。”王敬武径自坐在主位之上。 待三人依次在王敬武左手边坐下,王敬武接着说道:“今日是家中有件急事,特意召三位兄弟来商议商议。” 坐在第二把椅子上的大汉,猛地跳起,急切而鲁莽地说道:“我就知道定是有要紧的急事,将军才会在午时传唤我等,莫不是张霸先那厮又寻将军晦气?只要将军点下头,我老张现在就带人去剁了他,管他是不是安节度的小舅子,天王老子也不行!” 此人名唤“张厚”,为人最是直爽,脾气非常暴躁,周围又都是自家兄弟,因此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 “呵呵,阿厚啊,你这暴脾气是改不了,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王敬武示意张厚稍安勿躁,然后向三人说出实情,“本来想过几日,等阿忠回来后,再叫上老赵,咱们老兄弟们好好喝上一场,热闹热闹。 只是今日午时,你们侄子大郎接到了任命,命他去做博昌县尉,据说还是张霸先和孙礼之举荐的,我担心他们有什么阴谋,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就想先给大郎选一都精兵带着,以防万一,故找三位兄弟来,就是商议这选兵之事。” 坐在首位之人,耐心听完,略一沉思,慎重道:“将军所虑极是,昨日那张家父子先在营前挑衅,孙礼之后于宴饮之时发难,此等小人定怀恨在心,却保举大郎官职,颇为反常,事出反常即为妖,咱们确应小心提防些。” 此人名唤“李嗣业”,向来心细多智,是王敬武手下头号智囊。 “一都人马少了些,不如就带上一营,保大郎周全。”说话之人是三人中的最后一人,名唤“邵播”,在众人之中最是谨慎。 “二位兄弟言之有理,”王敬武话刚说一半,就见王师范和刘鄩二人进来,忙改口说道:“大郎、阿鄩快来见过三位叔父,今日家中不论军职。” 二人上前施礼,齐声说道:“小侄见过三位叔父。” 三人略有些诧异,刘鄩他们是认识的,可是没听说过他与将军家如此亲厚,王敬武看出端倪,解释了一句,“他二人意气相投,昨日结为异姓兄弟了。”三人这才恍然。 “大郎你既然来了,选兵之事就由你自己说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这三位叔父,不是外人,都是为父过命的兄弟。”王敬武待儿子起身后说道。 于是,王师范将昨晚提到的选兵之法又说了一遍,说完向三人再次深施一礼,态度极为诚恳,“小侄浅见,让三位叔父见笑了,这选兵之事,还要劳烦叔父们,小侄这里先谢过了。” 张厚顿时跳起,大笑着扶起王师范,“好小子,你这哪是选兵啊,这明明就是要你父的命根子吗?全军上下这样的兵绝对不超过一营!不过,我表个态,只要是你选中的,别说是我的亲兵,就是我,你也带走,我老张绝不含糊!”直爽说着浑话。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李邵二人也附和道:“老张说的是极,选我二人也不含糊。” 王敬武见儿子一时有些发愣,打趣道:“你三位叔父就是这爽直的性子,你小子选什么兵为父也不拦着,只是他们三个是老子的兵,必须给我留下!”笑着一指李邵张三人。 “孩儿不敢!”王师范面色有些发红,“演技有些生疏喽”,师师这贱人又在作祟,心中却为父亲有如此忠心的好兄弟感到高兴。 “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李嗣业说起正题,“大郎要赶去赴任,时间上紧了些,这样吧,明日卯时按照惯例应该全军出操,我等今日传令,让他们明日全副武装,午时前跑完百里回营者合格,再从合格者中挑选擅长骑术者,这样一来可以给大郎选出最精锐之兵,二来有出操惯例掩护,便于隐藏意图。” 一番说辞,引得众人频频点头,同样善谋的刘鄩也是颇为敬服。 “好,就按兄弟说的办。”王敬武也是很满意,于是,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随后吩咐仆人置办酒菜,众人一番痛饮畅聊,王师范与三将的生疏感渐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八章 推窗望月定良策 酒席一直喝到傍晚,足足喝了三大坛陈年老酒。刘鄩平日很少饮酒,酒量最是不济,没喝到一半就已趴在酒桌之上、不省人事了,引得众人一阵鄙视。 不过,王师范依然神态自若,引起众人的好奇,“平日也不见大郎多么能喝酒,怎么今日酒量如此大?”王敬武心中也多有不解。 张厚不愧是众人中最是直爽之人,见王师范酒量不错,也不管什么叔侄辈分了,竟与其斗起酒来。 还嫌杯喝着不过瘾,就叫嚣着换大碗,二人又连干十碗,张厚这经年老酒鬼都有些上头,舌头也不太听话了,而王师范只是脸色微红而已,毫无酒醉征兆。 眼见不是对手,竟耍赖起来,拉上王敬武与李邵三人,一起酒斗王师范,“就不信了,四个老酒鬼还斗不过一个白面少年!”张厚人虽爽直,然粗中有细,心中不觉坏笑起来。 事实是,画面太惨,不忍直视,四个老酒鬼一个个都烂醉如泥,王师范虽有了几分醉意,头也有点晕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完胜。 不觉间嘴角微微上翘,师师的语气又冒了出来,“哥们可是和六十度的老白干练过的,战斗力一瓶,喝这酒就跟啤酒似的,再来三坛也没毛病,嘿嘿!”心中坏坏想着。 酒是喝不下去了,王师范唤来仆人将父亲送回“乌衣堂”后卧室,李张邵三人送去西跨院客房,自己背起刘鄩回了东跨院。 待把刘鄩安置在自己卧室床上后,王师范感觉心中燥热难耐,精神有点兴奋,一时也睡不着,就换下长衫,来到小演武场。 练了几套枪法,觉得不过瘾,又弃枪换剑,随着剑法悠悠铺开,漫天剑影中,口中不禁吟诵起《行路难》,尤其“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一句语调陡升,长剑指天,欲破苍穹。 一番挥汗如雨,王师范酒意顿消。 此时月亮已爬上树梢,整座院落也静了下来,不愿扰了刘鄩好梦,王师范洗漱一番后,来到书房,推开书案旁的一扇窗户,坐于案后椅中,两道目光穿过窗户,遥望新月。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王师范一时思绪万千,“大唐初年北降两突厥,东灭百济、高句丽,西扬威于西域,兵锋何等之利! 究其根源在于府兵制,而府兵制的根源在于均田制,均田制的核心在于将天下土地二八开,二成为世业田,分给功臣宿将,以笼勋贵之心,八成为口分田,分给百姓自行耕种,死后交还国家,再分配给刚成年之人。 因此,百姓之生存依附于国家,不仅生产积极性高涨,亦忠心于国家,听从指挥,踊跃当兵,开大唐盛世! 然随着战线的拉长,士兵们大规模远征和戍边的时间不断增加,无暇顾及家中耕作,导致土地荒废越演越烈,再加上地方上对人口死亡大量隐瞒不报,使得朝廷手中的土地只出不进,终至均田制崩溃。 随之而来的是财政崩溃,玄宗盛世之时出于无奈,授予节度使军政大权,自行解决军费,为藩镇之祸埋下祸根。 而藩镇节度使与士兵之间没有土地的稳固纽带,人们当兵皆为利益,当节度使不能满足士兵时,士兵就会作乱,再推举一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军头,毫无忠心可言。 时至晚唐以后,下克上之势愈演愈烈,直到最后一个军头赵匡胤而止。” 师师为《五代风云》这部话剧,准备工作还是做得很足的,读了很多史学家对这段朝代兴亡的评价,一时大量信息涌入脑海,让王师范对前路不再是茫茫然一片,找到了一丝光亮。 转念想到,“看来父亲能得到众叔父和手下士兵的拥护,一来是生死与共的过命交情,战功堆积起的威望,二来应该就是利益,父亲定是能为众人争得他们想要的利益,而这也是安师儒不敢完全得罪父亲的一个理由,也是张厚敢于去杀张霸先的理由。” 沿着这个思路,又想到,“看来光有精兵是不行的,还需要融入士兵之中,与他们生死相托,就如同父亲一般,此乃得人心之道。 待日后寻得机会,再一步步将士兵及其家庭的生存与我紧紧的捆绑在一起,才是开万世太平的根基。 明日即将选兵,建立起家之军,当以得军心人心为要。” 略一沉思,“有了,明日我可以都头名义,混入阿兄队中,与众军一同出操,以我的实力,足可争这百里武装越野的魁首,先把威望立起来。” 渐渐月至中天,夜已深,王师范也有了几分困意。于是,关上窗户,在书房中睡了一晚。 第二日,寅时中,众人纷纷醒来,聚于“乌衣堂”的前厅,仆人们把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小菜,一盘盘端了上来。 喝醉过酒的人都知道,酒醒后肚子中早就空了,肯定饿得很,此时众人都自顾自狼吞虎咽起来,连刘鄩也是如此。 一番风卷残云,桌子上的馒头和小菜都被彻底消灭干净,才有空拿起茶盏,喝上两口。 王师范见众人已经吃饱了,就将昨夜想到的自己也加入百里武装越野之事说了出来,刘鄩不禁眼中一亮,以只有王师范能看到的角度竖起大拇指,兄弟二人会心一笑。 王敬武放下手中茶盏,笑道:“这样也好,军中士兵虽多没文化,人也粗鲁,然心思也简单,只要你比他强,他就会服气,就听你的,像什长、队长、都头一类底层军官,哪个不是武艺出众,要不哪能压服那群兵鲁子?阿鄩也是这么过来的。”说着看了一眼刘鄩,刘鄩点头称是。 厅中又响起张厚的大嗓门,“那还用说,当年我就是被将军一顿好揍,才服气的。”提起糗事,丝毫没有觉得不光彩,这可能就是武人的心态。 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好笑,李嗣业想了想,说道:“阿鄩那队属将军的近卫亲军,平日主官是阿忠,此刻阿忠不在,还须将军亲自下令,任命大郎为都头,把阿鄩原来的上司暂时调离才好。”转头看向王敬武。 王敬武手捋须髯,略一点头,道:“老李说得在理,一会我亲去军中,当面下达任命。” 这时,一向谨慎寡言的邵播,插话道:“自前日大郎战败张奎,武艺这方面我们都是放心的,只是今日考校的毕竟是耐力,与武艺不同,大郎可要心中有数才是。” 王师范心中一暖,知是邵叔父担心自己会因战败张奎而目中无人,致使立威不成,反而露怯,以后这兵就不好带了。 只是碍于面子,说得委婉些,忙拱手道:“多谢叔父提醒,小侄深知自身斤两、此事轻重,断无小视天下英雄之心,定当全力以赴。” “好了,既然大郎心中有数,那咱们现在就去军营,对了,”王敬武看向儿子身后,补充道:“阿猛、阿灵,你们两兄弟也跟大郎一起下场,把吃奶的劲儿都给老子使出来,莫要落了你父的名头。” 王猛王灵两兄弟闻言,忙拍着胸脯、打着保票,“将军就瞧好吧。”说罢,众人紧随王敬武出府,骑马赶往军营。 路上无话,一盏茶的功夫,众人都来到军营前。 此军营位于益都之南,建于两山之间,紧扼临朐县通往益都县之咽喉,北可救淄、棣二州,东可援登、莱二州,实乃平卢之首津。 王敬武命李张邵三将分头整军,自己带着王师范、刘鄩、王家兄弟和一队亲兵直奔中军大帐。 一会儿,军营之中鼓声大起,士兵们都全副武装跑出营房,向各自所属军、营、都、队、伙所在之地集结,这是军中惯例,每日卯时点名,俗称“点卯”。 三通鼓后,要是不到,当军法从事,依迟到早晚各有轻重不同,如:一卯不到四十军棍,二卯不到八十军棍,三卯不到人头落地。 今日三通鼓后,各军皆列阵完毕,无一人迟到,可见王敬武治军之严。 此时,中军大帐之中各将依官职隶属分班站立,近卫亲军副都头以上,其他各军副指挥使以上皆须到帐,帐中足有近二百人。 刘鄩虽为队长,但今日当值护卫中军大帐,也是有资格列席的,全帐中只有王师范一人有些特殊。 王敬武目光严厉地扫视一圈诸将,高声道:“王师范!” 王师范上前郑重插手行礼道:“在!” “本将命你为近卫亲军都头,领刘鄩所在之都,原都头擢升为营副指挥使。”王敬武接着道。 从亲军班列中走出一人,与王师范同声道:“末将领命!” 待二人归班后,王敬武沉声道:“自本月初一,我等回营,全军放假三日,今日是归营后第一次点卯,无一人迟到,本将很是欣慰。” 突然一丝笑容出现,随后绽放,话音中也有了几分笑意,“想来这三日,下面那群小兔崽子们定是散了羊,好生放纵了一场,本将今日就是来看看他们,还能不能拿起枪、穿上甲、跑起来?老子可不养废物,哈哈。” 诸将见主将心情不错,满堂都笑了起来。 见气氛融洽了,王敬武接着打趣般传令道:“好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今日早操本将主持,李嗣业、张厚、邵播三人监督巡视,前百名完成百里武装越野的,本将有赏!” 帐中诸将齐齐插手行礼,“末将领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九章 负重百里夺魁首(二更,喜登新人榜,欢迎投票、收藏) 王敬武向帐外走去,诸将依次跟上,待得登上点兵台时,身后只有九人,皆是各军都指挥使,算上去请王重师的王忠正好十人,其余诸将都回到所属军队,王师范也跟着刘鄩归队了。 从点兵台上往军阵望去,十个方阵如刀切斧凿般整齐,分为前后两阵,每阵各有五个方阵,每个方阵横竖各五十人,整个军阵面阔足有二百五十米,纵深亦有百米。只见长枪如林,不动如山,颇得孙子兵法四如真言之妙。 唐朝军中向来重视军阵,根据地形的不同,攻守的转换,或某种特殊需要,都有相应的军阵排列之法,就像此时的方阵,并不适合作战,只是用于平时操练,各军独立列阵便于上级检阅。 其他的像行军时的长蛇阵,防守或扎营时的梅花阵,两军交锋时的楔形阵不一而足,这些还只是常规军阵,实际上带兵主将的性格、军事素养等多有不同,又会演化出具有个人特色的军阵,这也是唐朝军中另一个特点:灵活。 再看得细致些,会发现,此时军阵之中的士兵并不是人人着甲的,能着甲的都是军中精锐或者是近战兵种,粗略估计也就有六成士兵着甲。 而这些着甲士兵所穿的也多是皮甲,着铁甲者最多不过一成,定是精锐中的精锐,主将手中最锋利之剑。 有些奇怪的是,大部分士兵都背着一个大包裹,好像要集体搬家一般,这是李嗣业想出来的。 今早到军营后,王敬武一行人就分开了,路上李嗣业猛然想起,按照王师范的要求,每个士兵需要负重八十斤,而大部分士兵的装备重量远远达不到。 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负重不够的部分用军粮补足”,并将此令传达至什长,确保每个士兵都负重八十斤。 此时,王敬武也发现了这个异常,不待发问,左手边的李嗣业忙凑近,附耳低声禀告:“将军,这是我临时想的主意......”听完,王敬武不觉发笑,“就你鬼点子多。”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王敬武就让亲兵传令出操。各军依番号次序而动,每军又以营为单位,形成每排十人、共五十排的一个个小队,一队接一队跑出营门。 青州州境东西二百七十里,南北三百四十四里,如果沿着直线往返跑,单程就要五十里,肯定跑出益都县地界。 未免影响过大,王敬武规定全军以益都县城为中心,距城十五里,绕城一圈,再加上出营的一段直路,算下来足够百里。 李嗣业、张厚、邵播三人各率一队骑兵往来巡视,其余各军都指挥使都随王敬武赶往益都,好在城头上观操。 刚开始的五六里,士兵们体力尚足,虽然很多人自从军以来都没有负重八十斤行军,颇感吃力,但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再往下跑,渐渐有人体力不支,无法跟上队伍,就自行脱离大队,在旁边跟着,只是速度明显慢了。 随着脱队人数渐多,他们自发的列队而行,体力稍足的跑在前边,体力更差一些的就跟在后面,即使体力最差的也依然在跑着。 虽然在旁人看来比走还要慢上几分,但终归没有一人放弃,不愧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深知放弃就等于死亡的道理,只有坚持才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王师范和刘鄩肩并肩跑在所在队伍的头排,王猛和王灵紧紧跟随在身后,四人前十里跑得很是轻松,可见平日的汗水没有白流,都转化成此时的动能。 然而也没有加速越过前面的队伍,大家知道此时才是刚刚开始,吃力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所以,都保留着体力,仅仅是跟随,确保自己不掉队。 此时,益都城头执勤的士兵,或依着城垛,或拄着枪,有的干脆就坐下打起盹儿来,只有为数不多之人强撑着惺忪睡眼,四下观望者。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咚咚咚”的大地震颤之声,一个机灵些的士兵忙揉揉眼睛,见离城约十余里外烟尘滚滚,本能的发出尖锐吼叫之声,“敌袭!”显然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不像那些菜鸟还在懵懵懂懂之中。 一个军官模样的二十余岁的青年,忙惊得跳了起来,带着几分惊恐高喊道:“快快通报张都使,都给我拿起武器,精神点儿,城门关上,敌军马上就要攻城了!” 敌袭不假,但攻城哪会那么快,显然毫无战场经验,可能是贵族子弟,或靠着荫封,又或者贿赂,反正不是靠着军功当上军官的。 在王敬武的军中,讲关系,但更靠实力!没本事,贿赂再多也没用。 不过,这益都城是平卢节度使驻地,防务由牙军负责,而牙军主将正是张霸先,此人贪婪无度,在他手里,只要钱到位,都虞侯也可买得! 搞得牙军军纪涣散,乌烟瘴气,外强中干,白瞎了这些身强力壮的精兵苗子,平日装装门面还行,上战场?别说张霸先没有这个胆量,就是有,安师儒也不敢啊! 刚才那个发现“敌袭”的机灵士兵忙接令,下了城墙,飞马直奔张府。 等张霸先听到报告后,顿时慌了神儿,早没了平日的跋扈,只说了一句,“快快禀告安节度!”就全身无力般跌坐在椅子中。 不多时,安师儒也接到急报,虽也有些慌乱,然终归练过养气功夫,又久居上位,佯装镇定道:“马上请王都使过府商议军情!” 就在张霸先慌乱、安师儒求救之时,王敬武带着手下几位军都指挥使和一队亲兵已经驱马驶入益都城,开城门的正是赵朴,今日正好是他当值。 其间还有一点波折,本来手下士兵因敌袭不愿开门,赵朴听到城外叫门的是王敬武,力排众议,开门迎王敬武入城。 王敬武从赵朴口中得知,城内守将把自己这次规模空前的全军出操误当成“敌袭”了,心中不免有几分鄙夷。 “要是真有敌袭,临县驻军早就燃狼烟,再派传令兵示警了,怎能无声无息直接攻到益都城下!” 于是,一边派出一名亲兵去安节度府邸通报实情,一边带着众人登上城头。 安师儒接到通报后,虽有些不悦,但还没从惊慌之中缓过神儿,也就没有过多追问。 城头上,刚才那员青年将领,此时正站在王敬武等人身后小心伺候着,虽然没有直接统属关系,却摄于威名,不得不谨慎行事。 远远望去,只见烟尘滚滚,看不清具体情况,只是通过烟尘的方位大致估计最快的跑出多少里,细节只能从李、张、邵三将不时派来的传令兵口中得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缓慢走过,全军已经跑成十数个集团,越往前人数越少,前后集团间距离却是越拉越大。 此时,跑在最前面的第一集团,已经跑过八十里了,人数只剩下三四百人了。 王师范四人一番坚持,终于跑进了第一集团。 只是王师范体力尚足,虽也汗流浃背,却不见丝毫疲惫之色,王猛王灵依旧紧紧跟随着,刘鄩倒是有些跟不上了,落下了十多米。 其实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以智谋见长的武将。自己也是心中有数,调整了一下,以适合的速度还在坚持着。 渐渐的,距离终点越来越近,十五里、十里、五里、三里、二里,已到最后一里,跑在最前方的只剩下十人了,其中就有王师范和王猛王灵三人。 此时,已经是营门在望了! 众人都咬着牙,榨干全身每一丝力气,奋力冲刺着。 直到最后百米的时候,只见王师范,略一俯身,脚掌猛一蹬地,伴随一声大吼,人如离弦之箭,在众人有些呆滞的目光中冲过终点,勇夺魁首。 王师范并没有走开,也没有坐在地上好好休息一番,而是转过身,看向数十米外的九人,这些自己未来的部下,高声给他们鼓着劲儿,“兄弟们,再加把劲儿,胜利是属于你们的!” 九人望向王师范,齐齐点头,或走或爬,一点一点接近着终点。王师范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将每一个到达终点的兄弟拉起,接着一个熊抱。 此时,九人眼中有些晶莹,再次望向王师范的眼神中都了多一份情感,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崇拜”;只用一个字来形容,就只有“服”! 半刻钟后,陆陆续续跑回五十余人,刘鄩也在其中。 王师范还是站在营门终点处,一把抱住刚过终点就欲倒下的刘鄩,鼓励道:“阿兄,坚持住!” 刘鄩眼中多了几分感激,但更多的是,敬佩! 又过了半刻钟,大约百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到达终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陆续回营,只是其中有一部分或是被同伴搀扶回来的,或被同伴背回来的,或是被同伴抬回来的。 虽然早已远远超过了规定时间,但没有一人放弃自己,更没有放弃同伴。 面对此景,午时就赶回军营,并和王师范一起伫立于营门前的王敬武,双眼也湿润了。 为自己带的这些好兵发自内心的骄傲,不顾早已嘶哑的喉咙,每当有人越过终点,就发出一声,“兄弟威武!” 士兵们望向他们的统帅,由衷地回应着,“将军威武!”王师范望向父亲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动与崇敬。 经过统计,仅有一百五十人在午时之前回营,是为合格。 王敬武兑现承诺,宣布每人赏钱一贯,擢升为近卫亲军,同时下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引得军营之中欢呼阵阵,此起彼伏,似乎忘却了身体的疲惫。 不知何人带头,又响起了,“将军威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章 定名分约法三章(冲榜开始,收藏、投票,为我们的主角加油!) 随着王敬武一声令下,军中的伙夫们有的去报薪生火,有的或挑着担,或提着桶,跑向河边取水,还有的从圈中赶出猪、羊,数人按住一只,引得号叫之声四起,只见刀法娴熟者仅出一刀而叫声止,就这样忙碌地准备着今日的加餐。 除了担负军营警戒任务的士卒,其他参加了百里武装越野的士卒此刻都在营帐中,躺在行军床上,一边缓解着身体的疲劳,一边还不忘互相调侃,聊的都是今日出操中发生的糗事、趣事。 而那在午时前回营的一百五十人,已由原属各军调到近卫亲军营地,其中不乏原本就是亲军之人,他们也调离了原属营、都。 此刻,正立于中军大帐之中。 除了少数原本的亲军,其余之人从军多年都没机会靠近过中军大帐,更何况是立于帐中! 在他们心中,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指挥使那般大人物,连平日与自己摸爬滚打混在一起的队长、都头都没资格。 因此,各人心中兴奋之余多有几分好奇,双眼不停地扫视着四周,想要把大帐之内的布置都记在脑中,日后见了原来队里那帮兄弟也好吹嘘一番。 只是王敬武治军甚严,无人敢发出一声,一片寂静,帐中气氛又添了几分诡异。 此时,帐外有些骚动,只见帐帘撩起,走进一人,正是平卢军中之胆,都指挥使王敬武。 一百五十人不约而同地插手行礼,齐声道:“参见将军!” 眼中充满激动之色,自从当兵以来,耳中就塞满了王敬武的英勇事迹,此时能离偶像如此近,也难怪会激动了。 王敬武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从人群中走过之时,频频点头,偶尔拍一下士卒的肩膀,简单动作中,背后却是统帅的魅力。 待来到帅案之前,面向下首诸人,欣慰而激昂,言道:“今日百里武装越野,全军只有你们这一百五十人达到标准,你们是精锐中的精锐,你们是我王敬武的骄傲!” 帐下诸人都高高挺起胸膛,头不觉间昂起,那是士卒心中的自信与骄傲,是对统帅的无声而有力地回应。 王敬武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你们想不想知道,如此残酷的标准究竟是谁定的?” 不待回应,随即伸手一指前排居中一人,此人身高九尺,虽年少,却不乏英武之姿。 “这不是今日第一个跑完百里那个猛人吗?” 在之前,军中早已传开王师范最后百米冲刺的壮举,都颇为服气,还送了一个外号“猛人”。 尤其是亲眼目睹壮举那九人,更是对王师范佩服得五体投地,见人就说,其中也不乏王灵这机灵鬼的鼓动。 此刻,众人中除了刘鄩和王猛王灵,都有些想不明白。 王师范越众而出,转身面向众人。 王敬武指着儿子,自豪道:“他,名为王师范,是本将独子,承蒙安节度赏识,擢拔为博昌县尉,我亦任其为亲军都头,今日之事就是为了选拔随其赴任之兵,后面让他自己说吧。” 众人眼中有了几分恍然,心中暗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王师范略整理了一下思绪,面带郑重言道:“我自幼蒙家父教导,勤修武艺,博览兵书,素怀大志。今虽仅为县尉,然他日定当千里赴戎机! 俗话说的好,强将手下无弱兵。我王师范帐下也不要孬兵!古有名将吴起,练武卒,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余则钧解,无一败绩,我心向往之,今效仿先贤,非选兵,实乃选兄弟,待到战场之上,愿将后背相托的手足。 诸位可愿追随于我,博取功名!” 军中之人向来敬重强者,众人本就对王师范心服口服,再听到其一番慷慨陈词,顿时热血上涌。只听一粗直汉子,瓮声瓮气喊道:“啥也不说了,我就服猛人,愿誓死追随王县尉!” 此人也姓王,名唤“王铁”,是九人之一,青州本地人,父母只是普通农户,没有什么文化,看孩子长得结实,就起了此名。 见有人带头,其余之人也随声高喊:“愿誓死追随王县尉!” 王猛王灵亦跟众人一同发着誓,而刘鄩在此刻的王师范身上,发现了一种独特的气质,或者说是人格魅力! 不仅是自己,任谁接触到此刻的他,都会心生追随之感。想到此,心中的坚定亮起了光辉。 待众人话音落下,王师范立下规矩,“多谢诸位兄弟的信任,我王师范定不负诸位。昔年刘邦入咸阳与百姓约法三章,实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我亦效仿先贤与众兄弟约法三章。想我辈军旅之人,谁不是提着脑袋换军功,不惜一死搏富贵,故发第一誓:有功必赏!” “有功必赏!”众人眼中多了一丝希望,发自内心宣誓着。 “我辈军旅之人,于万军之中如处刀山火海,一人违命,万军赴死,为了不让众兄弟枉死一人,必军令为先,故发第二誓:违令必斩!” “违令必斩!”众人心中升起一丝胆寒,于军法无情中也感到了一丝手足之情的温暖,遂甘心宣誓着。 “我辈虽为兵鲁子,然多出身百姓之家,最知民间疾苦,生计之难。久闻军中多有劫掠百姓之事,若是自家被劫,不止生计难维,甚至生不如死,当做何想?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丈夫当功名富贵马上取,不做那苟且之事,必守军纪,故发第三誓:不行劫掠之事!” “不行劫掠之事!”有人眼中不禁泛起泪光,自家可能也被殃及,此时感同身受,语中带着几分哽咽宣誓着。 “誓言既成,从此我等皆是兄弟,见过诸位兄弟!”王师范郑重抱拳,一揖到地。 见主官如此大礼,众人忙回礼道:“参见县尉!” “好、好、好啊!” 王敬武那古井无波的眼中,也因儿子立此三誓而起了一丝涟漪,由衷赞叹,“既名分已定,理当庆祝一番,本将今日破例一次,准你等饮酒!且说好,就此一次,不可外传,这中军帅帐就借你们兄弟一用。” 随后大笑着朝帅帐之外走去,王敬武心中知道,自己在这,没人能放得开,岂不无趣,就索性离开,让这群年轻人痛快痛快。 “谢将军!”王师范带头含笑道。 见将军走了,众人心中轻松不少,人这一轻松啊,话就多了起来,纷纷围到王师范身边,自报家门,没过多久彼此之间就熟络不少。 随后,中军帐外执勤的亲兵向帐内搬着桌椅,显然是奉了王敬武之命。 不多时,帐外又传来一阵肉香,还有一丝酒香混杂其间,是中军的伙夫把刚出锅的猪肉、羊肉和将军专用的好酒送了过来。 见酒肉已至,王师范当先满上一碗,爽朗道:“今生有幸,得遇众兄弟,我先干一碗为敬!”说着,一口饮尽。 兵鲁子最是好酒,只是平日有军规约束着,才不得不忍耐。当下眼见主将破例,王县尉又如此豪爽,顿时酒兴大起,纷纷满上酒,向着王师范道:“敬县尉!”咕噜咕噜,帐中一片吞酒之声。 “好,众兄弟尽情喝酒吃肉!”王师范豪爽道。 随即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拿着酒碗,走在众人之间,见人闲话两句就是干一碗酒,连干二十碗仍面不改色,引得众人喝彩之声此起彼伏。 渐渐酒意上涌,众人愈加熟络,那王铁竟带头向王师范敬酒,还是连敬三碗。 王师范毫不犹豫,爽朗应下,打趣道:“你这厮哪里是敬酒,分明是酒瘾犯了!”说着还不忘在王铁头上来个暴栗,又引得众人一阵开怀大笑。 见有王铁在先,又有好多小酒鬼纷纷向王师范敬酒,王师范一时豪情激越,是来者不惧,全都应下。 刘鄩知其酒量好,却也抵不住这般敬酒,忙出言道:“我们王县尉不仅武艺出众,诗词亦是横压平卢同辈,前日上巳节屡出佳作,杯酒和五词,信步唱六绝,美名遍传,今日岂能不赋诗一首?” 众人虽不懂诗文,却起了几分玩性,遂纷纷起哄。 王师范知道是阿兄好意,向着刘鄩这边微微眨了一下眼,以示感谢。端起酒碗,于帐中踱步,好似酝酿,实则脑中想着,“背诵哪首诗呢?” 待停下脚步,面朝长安,一首苏轼的《海棠》诵出声来: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刘鄩略一品味,想通诗中的典故,赞叹道:“好诗!”众人纷纷附和,其实他们根本听不懂,王师范随便吟诵,借着酒兴肯定都说好。 要说知音,满帐也就刘鄩了。 只听刘鄩似自言自语般品味着,“海棠乃与洛阳的牡丹、扬州的芍药齐名,其花姿潇洒,花开似锦,素有花贵妃之美誉。昔年玄宗也将沉睡的杨贵妃比作海棠,称之为花解语。 此诗写出浓浓春意之中海棠盛开的景象,阵阵幽香,在氤氲的雾气中弥漫开来,借对海棠的喜爱,不禁让人想起玄宗对杨贵妃的痴情,妙!” “阿兄如此喜爱此诗,岂可不饮酒一碗以助兴,兄弟们,是不是这理儿!”王师范嘴角标志性地翘起,反而有点小坏地调侃起刘鄩,还拉上众人起哄。 刘鄩笑着以手指点,“好啊,那我也像众兄弟一般,敬我们的大诗人一碗,请!” 见王师范还有心情调侃自己,显然没事,心中担忧之意去了,索性就舍命陪君子,痛饮一碗又何如。 这场庆祝酒宴直喝到亥时中,众人都烂醉如泥。 王师范犹自含糊不清地说着:“服不服!” 偶有一二人,说着梦话,好似回应:“服了!” 后来,还是值班的亲兵将众人背回各自营帐。 这也是王师范第一次醉酒,不是酒量不行,而是酒量太好了! 日后再提起喝酒,众兄弟皆服王师范,更是给他起了一个雅号,“酒神”。 从此,这都人马军心尽收,王师范亦算醉得其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一章 海棠玉帐将军意(二更,欢迎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昨夜风萧萧,然小雨却是疏落,正是暮春时节独特之景。王师范和一众兄弟们酒喝的太多了,无暇赏雨而酣睡浓甜。 一觉睡到天亮,军营的号角声按时响起,惊醒众人,却难解惺忪睡眼。当号角声再次响起时,是那刻入骨髓的军中之法从灵魂深处找回众人的七魂六魄。 清醒后的众人,用平生难见的速度穿上军服甲胄,配剑持枪,冲出营帐,奔向早操点卯的集结地。 此情此景,正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今朝酒醒何处?海棠春,玉帐将军意。 话说此时的军队,非战时都有比较固定的驻地,在驻地之内多建有营房,而王敬武军中却只有营帐,与出征之时无异。 皆因王敬武颇为推崇孙子兵法,将《计篇》中的选将用将标准作为自己的为将之道,即:“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平时如战时,枕戈待旦,如遇紧急战事,出则能战,战则必胜,此是为严,严于治军。 二来,此时节军队出征都派先头部队勘定临时驻扎之地,很多时候都是把附近的百姓赶出家门,征用民居,多有扰民之祸,向来是军队顽疾。 王敬武素怀仁德之心,不止于爱兵如子,亦能体谅百姓之疾苦,为减少扰民,故军中常年住营帐,没有住营房的习惯,是为仁,施仁于兵民。 王师范带领众兄弟一路狂奔,总算是没有误了点卯,否则军法无情,纵然王敬武是主将,也不会对亲子手下留情。无规矩不成方圆,坏了规矩,这队伍就不好带了。王敬武从军二十余年,必深知其中厉害。 待得点卯之后,王敬武派亲兵传王师范和刘鄩二人来中军大帐议事。 王师范于是就吩咐王猛道:“阿猛,你先将兄弟们带回咱们营区,我议事之后就回来。”现在毕竟是军中,不能再如家中一般称呼小名,故王师范改称王猛为“阿猛”,正式之中又透着几分亲近。 “是,县尉。”王猛应声答道。 虽然王猛此时尚无军职,众人却也没有丝毫异样,很是听从指挥。一来是昨日酒席间,众人已经知道王猛和王灵是王师范的贴身之人,最是心腹,刘鄩不仅有队长的军职,还是王师范的结拜兄长,故对此三人也很是恭敬。 二来也是出于对实力的认可,王猛和王灵不仅是九人之一,更是紧随王师范之后,分列二、三名,居于众人之前。 三来更可以说是酒味相投,喝出来的交情,总之服气的很。 不一会儿,王师范二人就赶到中军大帐前,经执勤亲兵禀告后入得帐内。只见王敬武居于帅案之后,李嗣业、张厚、邵播三位心腹将领立于左下首,忙上前施以军礼,口称军职,“参见将军。” “哈哈,好,师范很是懂规矩,明白这军中无父子,皆以军职相称的道理,有点军人的样子了。”看儿子适应了军人的身份,不觉赞了一句。 “今日传你来,就是商议昨日选出来的这一百五十人,下一步怎么办?是按原来说的,考校骑术,取其精华?”王敬武转到正事上来。 “末将想来,骑术还是要考校一番的,只是不淘汰了,不善骑者可以编入步兵,通过个人较武、团队阵战两关,选个人武艺出众者,以为跳荡兵,选团队意识出众、善于阵战者,组成重甲步兵或长枪兵,择其善射者为弩弓兵,将军以为可否?” 王师范说出了新的想法。之所以变了想法,无非两个原因,其一,古人重情,一场酒席下来,兄弟之情已经萌生,其二,也是想着,两万五千大军之中才选出仅仅一百五十人,百不存一,可见精兵难得,实不忍弃之。 “你小子倒是够贪的,把老子这点老本都要了!”王敬武佯装怒意,却自己破功,笑了出来,帐中其余四人也跟着笑了。 “不过,本将也不是小气之人,都给你也无妨,只是军中向来缺马,最多也只能给你五十匹。”想到自身窘境,王敬武不免有些叹息。 “嗯?末将曾读我朝杜佑任淮南节度使时所著《通典》,其中引《李靖兵法》之言,我大唐两万大军之中,战兵实有一万四千人,其中骑兵四千人,尚不算步兵骑马者,可见,军中向来不缺马匹啊?” “那都是近百年前的事了,大唐强盛之时,以举国之力供应,自是不缺马匹的。然自元和以后,藩镇割据之事愈演愈烈,犹自懿宗后,乱贼四起,屡屡降而复叛,仅此招安之费就耗尽国力,不复当年盛况。 况且藩镇彼此之间也多有利益之争,不乏兵戎相见者,故幽并二州及西北产马之地多严控马匹外流,我平卢镇与幽州间隔横海镇,尚无冲突,还能交易一些,但因购买之价就颇为昂贵,再算上养马之费,花费更大,故我平卢军中仅有马五千匹。 其中三千匹在张霸先的牙军手中,本将军中只有二千匹,除却近卫亲军分得一千匹,其余各军只有百多匹,只够各级将官和亲兵之用。 至于各州刺史,多是自掏腰包买马。像那淮扬之地,多是骡马成军,少有骑兵。所以,不可尽信于书,切记!”王敬武分析完前因后果,还不忘叮嘱儿子。 “还有,昨日出操想来你也看到了,军中着甲者只有六成,铁甲更是仅有一成不到,全军满打满算也就二千副铁甲。因此,最多给你五十副铁甲,外加一百副皮甲,刀枪弓弩倒是充足,你尽可多拿些。”又追加了一句,看表情就知道王敬武拿出这些家当也有些肉疼。 李嗣业看着气氛有些低落,就出言开解两句,道:“王县尉可莫要嫌少啊!五十匹马、五十副铁甲,就是我们这军都指挥使也都眼馋呢。 再说,按我大唐军中编制,弓弩兵占其四,步骑各占其三,以五十骑兵配一百五十人之都,已是最顶级的配置了。另外,骑兵虽灵活,却也应注重兵种间的配合,尤其是远程兵种的使用。”张厚和邵播二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王师范与刘鄩对视一眼,好似征求意见,只见刘鄩略一点头,随即心中有数,知道父亲此次是大出血了,忙郑重道:“多谢将军厚爱,末将定倍加珍惜,回去后勤于练兵,把这好铁用在刀刃上,将军莫要肉疼了!”收尾还加了一句俏皮话儿,又引得众人不觉好笑。 王敬武看着宝贝儿子这般,心中宽慰不少,嘴上却没好气地说道:“快点儿滚回去!好生操练,少在这里耍贫嘴。” 王师范忙答道:“末将领命,这就滚!”转身拉着刘鄩就跑出大帐。 不说帐内王敬武四人如何笑骂,此刻王师范心中满是如何分配兵力与考校之事。待回到营地,站在众营帐前的一块开阔地,大喝一声,“集合!” 不到三个呼吸,众人已跑出营帐开始列队,又过了三个呼吸,列队完毕,王师范心中很是满意,暗道:“不愧是精兵!” 此时,刘鄩也已归队,王师范立于众人之前,把刚才中军帐中议定拨给他们都五十匹马、五十副铁甲、一百副皮甲之事当众说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这群久经行伍的兵鲁子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各个眼中冒光,差点喷出火来。 见众人情绪被调动起来了,王师范趁热打铁道:“好马配好鞍,好铁用在刀刃上,只有最勇猛的战士才能配最好的骏马。都不用急,本县尉定然公正、量才而用。一会有骑术、个人较武、团队阵战三关考核,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 “县尉快点儿开始吧,兄弟们都等不及了!”王铁的憨厚之声响起,众人也跟着喊了起来。这些人都是精兵,而精兵身上都有一股骄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一股闻武则喜的剽悍之气,王师范看在眼中,喜在心间。 “好,刘鄩已因战功升为队长,不在考核之列,其余众人,一视同仁,一切全凭真本事,”王师范果决道:“全都听令,目标马场,跑步前进!”随即第一个向前跑去,众人自觉紧随其后。 到了马场后,取来早就备好的五十匹马,王师范将众人分作三组,考核马上砍杀与马上射箭两项,是于极速奔跑之中挥刀砍杀稻草人和张弓射箭靶,砍杀看的是击中的部位和力道,射箭看的是所中之箭靶的远近。 五十匹骏马往复奔驰,卷起阵阵尘土,只见马上健儿或身体前倾,俯身于马背,或单脚离镫,侧身纵马,更有技艺娴熟者俯身藏于马腹。 于马上持刀,凭借马力切中草人颈部者有之,自恃膂力过人,大开大合者亦有之。 于马背跌宕起伏,一呼一吸之间,张弓搭箭,远处木靶应声而倒,箭术一般者也能射中五十步之靶,精于此道者多中百步之靶。 三组人马轮番上阵考核之后,王师范眼中满是惊喜之色,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放在一般骑兵之中,这群牲口人人可称精锐。 可是他们的县尉要的是精中之精,自然提高标准,单就箭术而言,须得射中百步之靶,且要十中六七,如此标准之下,仍得精骑四十。 余下之人随后进行个人较武,团队阵战。择其武艺更为出众,其人更为悍勇者为步兵。 其中身材高大、膂力过人者当着铁甲,是为重装步兵;身手灵活矫捷者当配圆盾和横刀,着皮甲,是为跳荡兵。 择其善于步射,团队意识强者,为弓弩兵。 一番选拔,得重装步兵三十人,跳荡兵二十人,弓弩兵各三十人。 三场考核下来,已近午时,王师范解散众人,命其回营休息,单把刘鄩叫到自己帐中,商议各队队长、副队长的人选。 其实,王师范心中有了安排,找义兄刘鄩商议,更多的是看他对自己的安排有无意见,以示倚重之意。 王师范先开口道:“之前在中军大帐得李叔父指点,对军阵之事有了更多认识。然将是兵之胆,故选将用将更是重中之重,我欲自领骑兵队,使阿兄领弓弩兵队,不知意下如何?” 刘鄩见王师范将如此重要之事拿来与自己商议,而不是独断专行,除了深感信任,也看到其胸怀磊落,遂真诚言道:“县尉武艺远胜于我,更适合领骑兵,而且骑兵往往于紧要时刻能起到决定胜负的关键作用,本应掌握在主将手中,至于我,蒙县尉信任,自当带好弓弩之队。” “你我兄弟合力,日后定能纵横沙场,如果我决策有失,还望阿兄直言相告。” 闻言,刘鄩忙郑重道:“鄩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兄从军早我两年,经验更丰富,我准备让阿兄除了直掌弓弩队外,再升为副都头,协助我统领全都人马。 阿猛阿灵两兄弟跟随我日久,自也是信任熟悉,准备让阿猛做骑兵副队长,掌二十名铁甲骑兵,阿灵做骑兵什长,负责哨探侦查。 只是这步兵队长尚为确定,不知阿兄觉得谁适合?”王师范又示倚重之意,并询问道。 刘鄩略一思索,不觉笑道:“县尉觉得那个没少敬你酒的王铁如何?” “此人倒是颇为爽直,今日考核也是出类拔萃,而且也是除了你我兄弟四人外,于众人中最熟悉之人,可以先升为步兵副队长,以观后效。” 王师范脑海中浮现出王铁的憨直形象,也觉得他是目前的最合适人选,就做出决定,先试用一番。 随后,找来王铁,先是一番交心之谈,随即说出信重提拔之意。 王铁顿时双目湿润,甚至直接双膝跪地,行这时节少有的大礼,有些哽咽说道:“我王铁虽粗人一个,却也知点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从军数年,出生入死,仍仅是一个大头兵,今蒙县尉器重,越级提拔,日后定当肝脑涂地,唯县尉之命是从,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古人信鬼神,向来注重誓言,不会随意发誓的。王师范听后颇为感动,知其真心效忠之意,从王铁的一番话语中看出,此人与王猛有几分相似,也是粗中有细,自己的选择看来是对的,忙伸手扶起王铁。 待午后,王师范将众人重新集合起来,当着众人发布任命,“经考核,本县尉特任命,刘鄩擢为“破浪都”副都头,兼领弓弩队队长,王猛擢为骑兵队副队长,王铁擢为步兵队副队长,此两队队长之职暂不设,待日后立有战功再给予擢升,王灵擢为骑兵什长......” 王师范又把今天考核中表现突出的十几人擢升为什长,被擢升之人自是喜形于色,没擢升的也颇为服气,毕竟是自己技不如人,同时也看到王县尉为人很是公道,想着日后努力立功,定会有擢升的机会,心中也燃起了希望。 要说众人中最兴奋的,非王铁莫属。只是他不知道,因他今日的誓言,已经有了进入王师范核心团队的契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二章 同甘共苦整军成(首更,继续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自从任命了队长、副队长、什长,当天下午王师范就将这二十来人招至自己营帐之中,耐心细致地做起了思想工作。 因为其深知,军心即将心,一军统帅不可能对每一个士兵都了如指掌,却可将手下将领之心笼络住,以此掌握全军。 虽然军职最高的王师范也不过都头,只是基层军官,但麻雀虽小,道理却是相同的。 在与众人交心之后,王师范重申了昨天定下的“约法三章”,言明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军法之下无私情。 同时,告诉众人,虽然安节度已经准了自己的假,可以晚十日赴任,但自己有早些赴任的想法,遂决定整军三日、不可懈怠。 三日后全都奔赴博昌县,并把此次赴任当作一次战时机动行军,检验整军效果。 这算是王师范主持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从此,他充满传奇色彩的军事生涯开始了。 紧锣密鼓的整军于散会之后马上就展开了,全都又一次体会到了他们县尉的雷厉风行。 虽然已经将整军任务布置下去了,但王师范仍与众兄弟吃苦流汗在一起,吃同样的饭,睡同样的行军床,没有丝毫将军之子的养尊处优。 反而如同农家子弟般吃苦耐劳,真切的让这群大多来自贫苦之家的士卒,感到他们的县尉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就是他们的兄弟,从内心深处认可了他们的县尉。 每日上午训练各种军阵,虽然大多都是老兵,早已在棍棒下形成了肉体记忆,各种军阵都能列出,但他们的县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众人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列阵完毕,这还不算什么,还要求能随时快速变阵。 每次变阵都是随机喊出的,众人毫无心理准备,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反应不过来,渐渐的能灵活变阵,这其间自是少不了棍棒和体罚。 每日下午进行战技训练,王师范亲自带领骑兵队在军营十里范围内反复奔驰。 时而轻重骑兵合为一股,其间或不停挥舞手中刀枪,砍向、刺向假象中的敌人,或连续快速张弓搭箭,射向奔跑中的兔子,或天空中的飞鸟。 时而分开,着铁甲的重骑兵排列成密集阵型反复冲锋,着皮甲的轻骑兵合散不定,练习游击之法。 王师范还特意给轻骑兵增加了哨探科目,五人一组,二伙轻骑兵分为四组,在营地四周五里、十里、十五里、二十里范围内游弋哨探,相互之间不时派人传递情报。 强军没有诀窍,只有在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下磨炼意志,在即将坚持不下去时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的极限,在崩溃之中学会坚强、忍耐,因为胜利永远属于坚持到最后的一方,黎明总是在最黑暗时刻的下一秒出现。 步兵队在王铁的带领下,重步兵一枪接着一枪,反复练习着刺杀,他们不须其他招式,只要用尽全力、整齐刺出手中的长枪,就足以让人胆寒。 跳荡兵则不同,除了练习圆盾格挡,横刀砍杀,还要精练武艺,注重灵活,他们是撕裂敌人阵线的匕首。 刘鄩带领着弓弩队训练,看似好练,实则门道颇多。全队必须依口令而放箭弩,有时刚搭上箭弩,放箭口令就响起,众人开始时射的整齐不一,且由于匆忙大多没有准头。 有时箭弩已经搭上十数个呼吸,士兵的手都有些酸麻,也无放箭弩的口令,或坚持不住失手放出,或口令响起时没有反应过来,匆忙而射,刘鄩没有下令就不准私自乱放,违令者必严罚。 如此严苛,皆因弓弩兵最讲究团队性,只有齐射才有威力。亦讲究灵活性,如大唐军中规定“当接敌至一百五十步时,弩手开始发射,至六十步时,弓手开始发射,至二十步时,弓弩手放下弓弩,拿起随身携带的格斗兵器,与步兵队一起向敌阵发起突击。” 敌人冲锋的速度不同,发射的准备时间自是不同的,如遇突袭,免不了要紧急集合、快速放箭弩。 而且为了增加实战性,刘鄩特意让人分别在六十步和一百五十步外,将靶子放倒,再随机拉起。距离是固定的,但拉起的靶子位置却不固定,这就需要随机应变,毕竟战场上敌人不会站着不动让你射的。 同时,为了提高步兵和弓弩兵的抗压能力,王师范带着骑兵队如战时般由小跑、缓慢提速、到全力冲刺,冲向两队正面,而对两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准后退一步! 王师范每次都是带队冲到距离两队只有数步远时,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擦阵而过,这不仅给两队带来如泰山崩于前的压力,还对骑兵们的骑术有了更高的要求。 这一番高强度训练折腾下来,每天傍晚结束训练之时,这群全军体能最好的牲口也着实吃不消。为了给众人补充营养,除了骑兵射中的野味,王师范还自掏腰包,每日再买来一头猪。 此时节,军中除了战后或特殊原因犒赏,底层士卒是很难吃到肉的,见到天天有肉吃,众人也就没有了抱怨,反而坚定了继续训练和追随之心,毕竟“跟着咱王县尉混,有肉吃!” 这也成了日后破浪老兵跟新兵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久而久之,成了破浪都的传统。 三天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在一番密集训练下,“破浪都”有了一点儿强军的影子,但毕竟真正的强军不是出于训练场,而是来自战场,只有在血与火的锻造下,才能王者归来。 王师范心中深知此中道理,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初步成军,还是很满意的。 当日训练提前结束了,王师范让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好有充足的体力应对明日的长途行军。 随后,和刘鄩、王猛王灵四人回到益都城中的王府,与父母共进一次晚餐以示道别之意,毕竟马上就要离家赴任,下次回来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出必告,发必面”不只是后世清朝以后才有的,它是儒家文化的一部分,早已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好儒的王师范必然身体力行。 古人乡土之情如树根向下生长,深深植入灵魂,不止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般越走近故乡,内心就越发恐慌,更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般对家乡亲人的思念,真是故土难离啊! 郭大娘子一见到王师范,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宝贝儿子。 离家短短三日,人黑了,也更壮实了,疼惜之情溢于言表,“我儿受苦了。”不禁泪水上涌。 感受到母亲的舐犊之情,王师范忙安慰道:“让母亲担忧了,军中虽说不能与家中相比,然却别有一番风味,数日下来,孩儿也习惯了,请母亲放心。” 母亲最是心软,总是心疼儿子的,尤其是想到儿子即将远去博昌县赴任,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 王敬武知夫人心意,上前扶住郭大娘子,劝慰道,“娘子莫要伤心,孩子总会成大,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我们作父母的应该祝福他才是。 况且博昌县也不远,快马一日便到,书信往来很便利,若是娘子想极了,我派人把这小子抓回来便是。”语终略带诙谐。 郭大娘子不禁破涕为笑,佯装嗔怪,“抓什么啊,那是我宝贝儿子,可不是阿猫阿狗。” “好、好,不抓就是了,咱们今晚吃个团圆饭,饭后就让这小兔崽子滚蛋就是。”王敬武见夫人心情好些,又打趣道。 “还是先吃饭吧,大郎他们这三日没少吃苦,须得好好补补才是。”郭大娘子边说着话,边从背后拧向王敬武的腰间,王敬武顿时哭笑不得,忙附和道,“娘子说的是极,吃饭要紧。” 虽说军中这三日也都吃到肉了,但毕竟不能和家中相比,一闻到满桌的肉香,王师范四人口中生津,不觉吧嗒一下嘴唇。 郭大娘子看到孩子们这是馋了,忙说道,“快些吃吧,莫要拘礼。” 四人如蒙大赦,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王敬武夫妇不时给孩子们加肉添菜,自己却只是看着,不忍下筷。 待四人吃得沟满壕平,于饮茶之时,王师范说出自己的决定,“父亲,孩儿准备明日就去博昌县赴任。” “明日?不是已经跟安节度告假十日了吗,这才过了五日,为何如此之急?”王敬武疑惑道。 “孩儿原本也是想准备的充分些再去赴任,后来觉得没上过战场,只在军营之中再怎么练也难说准备充分。 就定下三日之期,待整军初成,就提前赴任,将这次赴任变成一次战时行军演练。 可以适当绕些路,训练不同地形哨探、行军、扎营、列阵等法,此其一也。”王师范解释道。 王敬武频频点头,“确是这个道理,那其二呢?”听儿子的话头,后面还有其他考虑,遂问道。 “其二,我想这段时间张家父子和孙礼之定会在博昌县给我制造些麻烦,虽不知具体详情,然提前赴任,出其不意,转圜余地更多,总是好些。”王师范说出心中顾虑。 “好!日后你遇事能如此思虑,往深处多想一层,为父就真的放心了,”王敬武顿觉老怀大慰,又询问道,“还需为父做些什么,尽管说来。” “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近日练兵,体会到军粮的重要,为防到博昌县后被刁难,请父亲派我一队辅兵,多备些粮草,另再多备些军资以应急。” “嗯,那博昌县令张敬先,是张霸先的堂弟,向来依附于张霸先,却有在粮草之上刁难的可能,应当多备些。另外,如遇粮草不足,提前三日报于我,自会接应。”王敬武嘱咐道。 “是,多谢父亲。”王师范应道。 “还有,遇事多与你义兄商议,阿鄩向来善谋。”王敬武又嘱咐了一句。 刘鄩忙说道,“父亲放心,我定会尽心辅佐大郎。”王师范搂着刘鄩肩膀,兄弟二人会心一笑。 王敬武看向一直静静坐着的王猛和王灵,再次叮嘱着,“阿猛和阿灵也是自家人,紧要之事尽可托付他们,平时亦要多加照顾,你们兄弟同心方能其利断金。” “是,父亲、伯父。”三人同声应道。 一番叮嘱之后,一家人就散了,王师范四人回了东跨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三章 演练行军早赴任(冲过新人榜300名!小目标200名!) 夕阳西下,一轮新月挂玉树,丝丝细雨绵密如织,偶有大珠迎风落,恰如仙子惜凡尘。 王师范四人在东跨院的书房中,围着地图研究去博昌县的行军路线。 虽然史书上常用“破之”、“击之”、“败之”等寥寥数语轻描淡写,但行军打仗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那是因为人无粮则慌,军无粮则乱,说明粮草对于大军的重要性,往往都在战前做好充分准备。 除了粮草,行军作战前,主将的第一要务就是看地图!通过地图熟悉环境,找出最便捷、最安全的道路,为己方行军减少阻力。 刘鄩指着地图上一条连接益都和博昌的粗线,眉头微皱,寻思半晌,言道:“我们本次行军是在青州境内,属于本土作战演练,不会遇到敌袭,故无须考虑隐蔽性,可选择官道,平坦宽敞易于行军。” 王师范目光如电,穿梭于地图之中山河间,若有所思,头起心定道:“阿兄所说是最稳妥的行军路线,于战时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我们此次行军重在演练,以适应战争需要,而战争的地点不一定都在本土,难免遇到陌生环境。 因此,我决定刚出益都、快至博昌县这首尾两段走官道,过了淄水这中间一段迂回绕路而行,以达到练兵效果。” 手指在地图上用力一挥,划出一条锋利弧线,如长枪扫过,身去而其势不减。 刘鄩按图索骥,细品其中三味,点头赞同道:“这样也好,在陌生环境下行军,也能提高全都的警惕性,免得他日战时行军疏于防范而被人偷袭。” “正是此理,行军是军队最脆弱的一环,警惕性最是重要。”一言道出此中妙处,如画龙点睛出神髓。 三月十日,卯时中,益都十里外,军营门前。 “破浪都”百余勇士聚阵起势,长枪如林,劈风断云;烈马嘶鸣,阵势凛冽,雄军蓄势,只待统帅执鞭挥斥,万里戎机心不悔! 王敬武今早卯时与王师范四人一同赶回军营,此刻正在做着行军前最后叮嘱,“《孙子兵法》开宗明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大郎此去,凡用兵,定要慎之又慎!” 王师范心中热气升腾,双目如雾,朦胧望着形容憔悴的父亲,知其定是一夜难眠,心中所虑者唯有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当着众人之面,弃膝下黄金而跪于父亲脚下,以头触地,声多壮怀亦不舍,“孩儿拜别父亲!” 王敬武眼中亦是隐隐含着泪光,一双经历无尽沧桑的粗糙大手撑起爱子,千言万语压心头,只出一句道别离,“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发吧!” 王师范毅然转身,跨上“黑风”,豪迈喝起:“出发!” 随即带领骑兵队率先如疾风驶出,左右各分出五名轻骑前出十里哨探,如睁大军千里之眼,展顺风之耳,正是王灵那伙轻骑。 待骑兵队前出约二里后,昨晚王敬武命人安排的辎重队也出发了,未免因粮草过多拖累行军速度,又不至于短期缺粮,携带了够全都食用半月的粮草及一部分军饷,以备不时之需。 刘鄩带领弓弩队紧随其后,弩兵在前,弓兵在后。 王铁带领步兵队最后一个出发,重步在前,跳荡在后。 全都呈一字长蛇之阵,快速急进,犹如巨蟒出击。观蛇之习性,演诸般变化,风平浪静时隐变幻于无形,真假虚实间暗藏凌厉攻势,一曰卷,二曰咬,三曰绞! 此时,“破浪都”全都人马都是着甲的,重骑兵也是如此,而不是把铁甲装在马车上,战前再穿。 严格意义上来说,重骑兵指的应该是人和马都着铁甲,因过于沉重,行军时才把铁甲装在马车上,盛行于南北朝。 而到了唐朝,因战术思想的演变,更追求骑兵的机动性、灵活性,战马已经不着甲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玄甲军,只是因人着皮甲或铁甲,而有轻重之分。 全都大多是青州本地各县之人,颇为熟悉地形,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也就不用再找向导。益都到淄水这段官道也很平坦,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出十里,王师范因循“十里一休”的旧例下令原地稍事休息。 一刻钟后,全都整队后再次出发。 途中遇到一处高地,战时容易被敌人于此处伏击,王师范遂派出五名轻骑登高守卫,直到队尾的跳荡兵通过后,五名轻骑才向前追赶归队。 又行十里,全都再次休整,一刻钟后继续行军。 直到行军三十里,这次休整时间稍长,士兵们都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了起来,补充部分消耗的体力。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掩映下,全都犹如一条金色长蛇,收住迅猛向前之势,停驻于淄水岸边,不觉间已经行军六十里,完成了今日的行军计划。 辎重队开始就地取材,构筑营盘,按照王师范的要求:要在营盘外挖一圈深一米、宽一米的环营壕沟,壕沟之外再布置鹿角、铁蒺藜以防偷袭。 弓弩队和步兵队于营前警戒,两伙轻骑全部派出,一伙分两组,在营盘十里处游弋,另一伙也分为两组,在营盘三五里内地毯式搜索,不放过每一个可能藏兵之处。 待营盘扎好后,伙夫们有的去河边取水,有的在营中生火,忙碌准备着晚餐;弓弩队和步兵队各留一伙执勤警戒,其余人纷纷卸甲稍事休息;轻骑兵留下一伙,以两人为一组,携带者锣鼓,在营盘三里外四周隐蔽处潜伏起来,如遇敌袭,当鸣锣敲鼓以示警。 其余人都回到营盘,和重骑兵一起,都脱下甲胄,一部分人护卫王师范,另一部分人去喂战马。 值得一说的是,骑兵都是自己喂马的,这样可以和战马增进感情,彼此更能心意相通,到了战场上可能因此多一分生的希望。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阵阵浓郁的饭香随风飘荡,沁人心脾,无声地吹响了晚餐的集结号。 众人以伙为单位,围坐在火堆旁,放下了紧绷一日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贪婪,深深吸了一口徘徊在饭菜之上的香气,倏忽间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吃上了一口热饭、喝上了一口热水。 一番风卷残云,徐徐春风尚来不及吹散余香,众人饱嗝迭起,眼眸微弯,满足之情自然流露,手中之碗早已空空如也。可见,一日行军下来,众人都饿极了,也疲乏了。 王师范安排好夜间执勤和换班次序,就先命众人回帐休息,自己则带着“破浪都”核心“将领”刘鄩、王猛、王灵、王铁四人,巡视一圈营地,其间和执勤士卒又谈谈心,一番鼓励后,就回到位于全营中心的“帅帐”,开起了“行军总结会”。 王师范用风趣幽默的语言,营造出一团和谐之气,四人于庄重之中感受到如家般的温馨,一番争先恐后、踊跃发言,一股勃勃般盎然生机与朝气满溢而出,充斥“帅帐”。 王灵明眸闪动,思维灵逸,如奔驰中的骏马,忽左忽右,带着众人思绪跳动于行军中的每个细节,尤其是说到轻骑哨探之时,整个人更显神采奕奕,其间不乏真知灼见,点睛之语。 刘鄩三人亦是不甘人后,在澎湃激情中各抒己见,不仅发现了问题,难能可贵的是找到了相应的解决之道,诠释着实践出真知! 王师范静静的、细心地倾听着,将那些奇思妙想与自己所得相互印证着,待众人说完,心中如同推窗引月,好不通透! 估摸时间已经不早,遂尽量简言总结道:“从今日全都行军各方面表现来看,以‘破浪都’目前的实力,一日行军六十里还是有余力的,足够应对一场遭遇战。 另外,轻骑哨探和骑、步、弓弩行军、警戒、执勤等方面都得到了锻炼,大家都做得不错,但切记,不可自满! 毕竟我们成军日短,还需要多磨合及实战检验。好了,兄弟们也早点休息,恢复一下体力,明日的行军会比今日辛苦。”于是,四人各自告辞而去。 第二日,卯时鼓号之声如约而至,各队士卒纷纷奔出营帐,在临时营地中间的一块空地上集结点卯。 王师范依然如常立于军前,每当此刻心中说不出的豪情汹涌,目光如炬看向众人,见休整一宿又是龙精虎猛之态,心中颇感满意,底气也更足了。 故意激将道:“昨日于官道行军,路阔且平,只是开胃小菜,今日将行于村外野路,多丘陵起伏,也许还会碰到哪个不长眼的山大王,出来收买路钱,你们怕吗?” “碰到山贼好啊,兄弟们也开开张,还说不定谁抢谁呢!”王灵诙谐回应着,引得众人一阵捧腹大笑。 “咱破浪都没孬种,怕个球!”王铁瓮声瓮气喊到,顿时附和之声四起,“对,谁怕谁孬种,趁早滚蛋!” 见军心可用,其势如烈火烹油,王师范以话为薪鼓励道:“好,本县尉就看兄弟们的表现了!各队带回,早饭后出发!” 卯时中,全都人马做好行军准备,如同昨日,王师范率领骑兵队先行,辎重、弓弩、步兵三队依次跟上,王灵带领轻骑哨探四周十里,一字长蛇再踏征程。 路上依旧十里一休,三十里吃着随身干粮,至傍晚行军六十里而安营。 虽然行路难,体力消耗大些,然“破浪都”这群牲口还有精力向着旷野和远处青山,调皮地勾火儿,“有山贼吗?” 显然尚有余力,王师范心情也颇为畅快,遂命王灵哨探之时,遇到村庄就买些猪羊,犒赏全都弟兄。 众人闻言,营中欢呼声如同雷动滚滚,似要撑起那野旷天低树! 没过多久,就见之前出去哨探的一名轻骑兵向营盘奔回,须臾已至近前,口中带着焦急之意,大喊道:“紧急军情!” 守卫营门的执勤士卒赶忙打开营门放行,这名轻骑兵一直奔到帅帐外,不及下马,帐帘半开之际,传出王师范急切之声,“有何军情!” 轻骑兵飞身跳下马,快速禀告,不敢稍迟,“前方十里有山贼三百余人正在围攻一个村庄!王什长命我报信,请县尉定夺!” 王师范玉面寒霜,不假思索,大喝一声:“集合!准备战斗!” 百余人的营地本就不大,听到主将的集合之声,众人快速穿戴整齐,十余个呼吸的时间于营地中心集结,王师范长话短说:“此处已属博昌县境,前方十里有山贼三百余人正在围攻村庄,众军随本县尉前往讨贼,限时二刻钟赶到,违者军法从事!”众人齐声称诺。 语毕,王师范翻身跃上“黑风”,向刘鄩命令道:“我率骑兵先行救援,刘副都头,你带领弓弩、步兵两队随后接应,留辎重队守营!” 刘鄩上前一步,马上应道:“末将领命!” 只见王师范狠狠一鞭抽在“黑风”健硕的臀部,一声马嘶高亢激越、直穿云霄,一道黑色闪电划过营区、冲出营门,急如流星,空气中回荡着高喝之声,“骑兵队,跟我来!” 已经跨上马背蓄势待发的王猛闻声而动,急追王师范,其后紧紧跟随一道骑兵洪流,是那二十名重骑兵和余下的十名轻骑兵,还有回来报信的轻骑,他自觉地充当向导。 刘鄩亦知兵贵神速的道理,毫不造作,马上行使指挥权,命令道:“奉王县尉命,辎重队负责紧守营盘,如遇敌袭,只守不攻,须保一应辎重不失。弓弩队在前,步兵队在后,紧随骑兵烟尘,急行军十里,出发!” 两队士兵迅捷列长蛇阵出营而去,刘鄩居头,王铁居尾,蛇动如电! 随后营门紧闭,辎重队在营盘四面各布置一伙兵力,最后一伙居中策应,以为预备,一片肃然待敌之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四章 破浪首胜收存节(五千字大章奉上,欢迎加本书QQ交流1群) 一路驱驰狂奔,极尽马力,身后卷起烟尘滚滚,风驰电掣间如腾云驾雾。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那名做向导的轻骑兵连抽三下马鞭,坐骑吃痛,猛然加速,渐至“黑风”马尾,就不能再进分毫,只得提高声音,朝着前方王师范忽上忽下的背影,喊道:“县尉,还有大约一里多就要到了!” 只见王师范将左手轻抬,顺势向下一摆,双腿猛然夹紧马腹,“黑风”立刻领会主人心意,四蹄渐缓,速度也慢了下来。待手放下时,已如疾风骤停,紧随其后的王猛等人也依令停了下来,初现训练有素。 王师范圈转马头,直接向轻骑兵命令道:“此处已能依稀听到喊杀声,估计过了前面山坡就离村子不远了。 我命令,轻骑兵从两翼包抄侦查,注意隐蔽,弄清敌情派人回报,以我率领重骑兵冲锋为进攻号角,不得私自进攻!” 转头又看向做向导的那名轻骑兵,命令道:“你速去寻找王灵,让他派一人来汇报最新敌情,本伙人马隐蔽待机,同样以我率领重骑兵冲锋为进攻号角,不得私自进攻!” 众轻骑兵迅疾领命而出,王师范率领重骑兵登上前方山坡,伫立坡过,这是我份内之责,况且村中青壮多有受伤,也需好生调养一番,这两只羊羔还是留给他们养伤滋补用吧。” 老者坚持要给,王师范几经推辞不掉,只得变通道:“老伯盛意难却,我就受之不恭了。只是村中遭此劫难,正处于困境之中,这两只羊羔就算是我买的,一会儿派人随我回营多取些钱财就是!” 见王师范如此仁德,而这老者亦非不懂得知恩图报之人。转念一想,老者指着此前那位壮汉,真诚道:“县尉高义,只是这恩情却是不可不报,他是我儿,名唤牛礼,今年二十有七,也有几分勇力,就让他侍奉县尉左右吧。” 其余老者,也纷纷指着自家的儿孙,让他们追随王师范,以报此活命之恩。 王师范确是颇为赏识那壮汉牛礼,于是毫不做作、直抒胸臆,“好吧,老伯心意我领了,就让牛礼跟在我身旁!只是村中尚需青壮护卫,以防贼人再来,其余十余位弟兄就先留在村中,待日后风平浪静,皆可入我军中,师范定当扫榻相迎。” 牛孝恭见王师范应允,忙指着牛礼催促着,“还不给县尉见礼!” 只见牛礼应声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尽述衷肠,“县尉高义,善战亦有仁德之心,牛礼愿奉县尉为主,誓死追随!” 王师范扶起牛礼,上下又是打量几眼,越看越是喜欢,转头询问牛孝恭,“牛老伯,方才我亲眼目睹牛礼在村前与山贼恶战,颇为雄健勇敢,且于乱军中不顾自身安危,救助村中兄弟,实乃高节之士也,不知可否容我另赐一名?” 牛孝恭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连应道:“使得,使得,请县尉赐名!” 王师范说出心中所想,“存节,可好?” 牛礼当即拜谢,“牛存节,谢县尉赐名!”牛孝恭见儿子如此识时务,于欣慰之余连声称是。 见此间事已了,王师范与众人道别,随后带上牛存节率军回营,牛家村那剩下的十余青壮也随军去营中取钱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五章 众志成城终破贼(五千字大章,二更) 回营途中,王师范深知众人行军一日,再加上急行军、激战山贼,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因此并未催促。 又过了半个时辰,夕阳有落月未升,天地间如蒙上了一层黑纱,突然星点明黄之光照亮深蓝夜空,伴随着篝火燃烧“噼噼啪啪”之声,送来一股暖意,军营已近在眼前! 营门后两名执勤的辎重兵,见是县尉携胜归来,忙打开营门,眼含敬意,肃然施以插手军礼,伫立营门两厢。 王师范率军鱼贯而入,见营中留守的辎重兵纷纷围拢过来,炽热之情溢于言表,犹胜篝火可燃心,当即高声宣布,“今晚加餐‘烤全羊’,犒赏全都将士!”早已内心沸腾的众人,顿时欢呼雷动,捬操踊跃! 待声势略小,王师范面容一整,又补充道:“烤羊尚需一些时间,各伙什长先将本伙带回营帐,进行战斗总结。”众人一副理当如此的神情,显然,几日来已经适应了他们王县尉的“总结”规矩。 看着众人都依令回帐总结去了,王师范带着牛存节回到自己的营帐,二人坐定后就聊了起来。 起初牛存节有些拘谨,毕竟初到军营,多少有些不适,随着聊天漫谈,感受到了王县尉的亲和,人就放松了下来,自己的事也说得多了起来。 原来,牛存节早就想去投军,只是一直没有门路。前段时间听说同乡诸葛爽当上了河阳节度使,与父亲慎重商量后,本欲前往追随,不料山贼突然来袭,考虑到村民们的安危,就只能暂且搁置不提。 牛存节担心王师范怀疑他的忠心,难得带着几分诙谐,似是调侃实则解释道:“现在想来,存节还要感谢这群山贼,使存节有幸得遇县尉这般名主,日后定当以县尉马首是瞻。” 王师范本来就极为欣赏牛存节的忠勇、担当,还有那股山东大汉的倔强劲儿,特意邀他谈心也是为了增进了解,相知有素。 遂推心置腹道:“成军之时,我就与破浪都众兄弟约法三章,誓言赏罚分明。他日存节立功之时,定不惜以军职相酬。现你初入军中,尚无战功,然我颇有爱才之心,也不想委屈了你,这样吧,你就先做我的亲兵吧!” 牛存节虎目灼灼,知道王师范将他收为亲兵,已含重用之意,忙起身郑重插手行礼道:“大恩不以言谢,存节定不负县尉此知遇之恩!” 这时,在王师范帐外亲自执勤的王猛,迈着轻快的脚步进来禀告道:“县尉,篝火已经支起来了,羊也烤好了,兄弟们都眼巴巴地等着你呢!”说完,还摸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憨憨笑了两声。 “哈哈哈,好,兄弟们也是饿极了,我这就出去。”拉着牛存节就往外走,又对王猛说道:“牛家村那十余个兄弟也叫上,吃饱后安排他们在营中休息,明早天亮再回村也不迟。”王猛领命而去,而跟在王师范身后的牛存节,却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须臾间,王师范就来到篝火之前,望着一双双如饿狼般渴望的双眼,听着饥肠辘辘之声此起彼伏,心中了然,于是简短却不失慷慨道:“今日破浪都首战,战而胜之,扬我军威!当以烤羊犒劳众兄弟,废话不说,开吃!”随即大手一挥,自己拿起一大块羊腿,上去就咬了一大口。 众人见王师范如此粗犷,与自己这些兵鲁子一般无二,远抛残存的拘谨于九霄之外,再也按捺不住垂涎欲滴之态,抓起碗中冒着香气的羊肉,也大口吃了起来。 牛家村那十余个兄弟也在其中,看似与破浪都的弟兄们很是熟络,偶有士卒还跟他们介绍着,“我们王县尉治军很严,为人却是最公道、仗义,前几日整军训练,兄弟们很是辛苦,王县尉自掏腰包买猪买羊给兄弟们改善伙食。 这年头当官的都顾着自己搂钱,谁会关心我们这些兵鲁子啊,能吃饱就不错了,吃肉根本就别想,还是跟着咱们王县尉有奔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王师范如何爱兵,十余个牛家村的兄弟越发向往加入破浪都了。于是,放下手中还没吃完的羊肉,来到王师范近前,齐齐跪地道:“我等愿投县尉麾下,请收留我等!” 王师范上前扶起众人,语重心长道:“众位兄弟的心意,师范谨记心中,我破浪都欢迎尔等这般青州大好男儿,他日征战沙场觅功封侯,岂不快哉人生! 只是现在牛家村的乡亲们需要你们的保护,等到村中青壮都伤愈后,尔等随时可来投我,我必扫榻相迎!” 一番安抚,众人重重点头应道:“他日必来报效王县尉!” 王师范的仁义形象再一次深深地植入众人心中,日后他们将会以热血和伤痕诠释何为誓死效忠,正所谓:将以心交,兵以死报! 饭后,王师范按惯例放出哨探,警戒营盘四周,安排好夜间执勤,又一番巡视后,便入帐休息。 次日卯时,全都将士如常点卯。等到早饭后,依次出营踏上前往博昌县的最后一段行军之路,牛家村的十余兄弟也带着粮食和钱财返村而去。 一路无事,很快就赶了三十里路,眼看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可以并入官道。 此时,探马来报,“禀县尉,前方山脚有一伙山贼,约二百人,正在赶来此处。只是其手中兵器却是军中制式,颇为蹊跷!” “好,再探再报。”王师范随即下令全都戒备,进入战时状态。 心中有几分不解,就驱马来到刘鄩身边说出疑惑,“阿兄,此处已近博昌县城,按理说不应该有山贼出没,而且据哨探回报,他们还手中多拿着军中制式兵器,更是蹊跷,不知阿兄怎么看此事?” “确实蹊跷,县尉,你仔细看看,此处路窄且崎岖,不利于我军骑兵迂回包抄和冲锋,也不利于我军摆开阵势,确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刘鄩指着四周环境,言外有意。 “好,我们做好战斗准备,静观其变。”王师范会意,谨慎道。 一刻钟后,那群山贼打扮的二百人已快进入弩兵百步射程。 近看就更为蹊跷了,他们竟然列楔形锋阵向破浪都冲来,跑动间偶有甲叶撞击之声,其中定有人暗着铁甲,这就不可能是普通山贼了,反而有些像官军,形势骤然紧迫! 间不容发,王师范果断命牛存节向那群贼人喊话,“立刻停止前进,再向前一步犯我军威者,杀无赦!” 只见那群贼人并不回答,而是纷纷抽出刀剑、加快脚步、前冲之势更加迅猛,王师范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敌意,立刻命令道:“弓弩手预备,进入百步放弩箭,六十步弓箭迎敌!” 几个呼吸时间,山贼就冲入破浪都百步范围,刘鄩直接下令:“弩箭放!” 三十只弩箭应声而出,山贼瞬间倒下十数人,余者脸上竟然没有哪怕一点儿惊慌之色,反而不再继续掩饰,兴奋地呐喊着,发疯般前冲,很快就破入破浪都六十步范围! 刘鄩不只是确定了之前的判断而且清晰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敌意,没有丝毫迟疑,紧接着喝道:“放!”早已张弓待命的弓箭手松开弓弦,三十支利箭破风而出,顿时放倒二十余人。 “步兵上前接战,弓驽兵原地待命!”王师范见弓弩兵完成了一轮射击,山贼距离过近,已经没有再此放弩箭的机会了,立刻调整部署。 步兵队从弓弩队的间隙中穿过,王铁带领着重步兵顶在最前方,跳荡兵紧随其后。电光火石间换阵完毕,刘鄩厉声喝道:“弓弩队换横刀!” 此刻,贼兵已进至二十步范围! 按军律前锋应当上前接敌,王铁不等王师范下令,瞅准时机,一声怒喝:“冲!”显然,王铁经过牛家村一战,对战机地把握更准确了,知道自己这个步兵队长在什么时候应该果断下令,而不是一味等待县尉的命令。 随即处于楔形阵锋的三十重步兵,犹如排山倒海般向贼兵压去,等到彼此呼吸相闻时,没有丝毫犹豫,奋力刺出手中长枪,枪林枝头殷红一片! 来不及收回长枪,贼兵已到近前,重步兵果断弃枪拔刀,迎贼而上。跳荡兵乘机游动到两翼,腾挪间如铁钳夹击贼兵,两军混战一处。 虽然经过一轮弓弩、一轮长枪的连续打击,贼兵犹剩一百三四十人,近三倍兵力于步兵队。破浪都虽精,然这伙贼兵也很不同反响,精于阵战,斗志坚定,两军遂呈胶着之态。 王师范没有立即派出援兵,而是静观其变。欲先用步兵队消磨贼兵锐气,骑兵队作为预备队用在紧要之时,以策万全! 两军混战中心不时传出阵阵瓦翁之声,“杀!” 那正是步兵队副队长王铁,手持横刀于乱军之中大开大合,粘者死、碰者亡,带领部下死死地挡住贼兵攻势,以身化雷池,试问何人可越?! 寸阴若岁,贼兵终是不敌,攻势减缓,王铁越战越勇,不给贼人丝毫喘息之机,率部反守为攻! 王师范见战机已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遂当机立断,“弓弩队持刀上前!” 随着弓弩队加入战团,局势明显愈加倾向破浪都。 恰在此时,破浪都后方传来一声刺耳的示警之声,“敌袭!” 王师范和刘鄩不约而同转身望去,只见自家一骑轻骑奔来,其后足有百余人掩杀而至! 王师范瞬间明白贼兵意图,“声东击西!想用前方之贼吸引我军注意,趁胶着之时,于背后发起绝杀一击,好生歹毒!” 一闪念间已经有了决定,转头对刘鄩说道:“前方战局交予阿兄指挥,我率骑兵队迎击偷袭之敌!”不待刘鄩回答,已驱马而出,王猛、牛存节和二十名重骑兵紧随其后。 因山间道路狭窄崎岖,骑兵的速度优势丝毫发挥不出来。待两军接战,反而受制于敌。 王师范毅然决然掷出手中长枪,现做人肉葫芦却无糖!随后翻身下马步战,骑兵队纷纷效仿。 前方的贼兵见援兵已至,顿时士气高涨,止住颓势,死死缠住破浪都主力,欲给援兵创造绝杀之机! 刘鄩见形势危急,于间不容发之际率领仅剩的辎重兵杀向前方之贼。他深知此时派辎重兵援助王师范,只会造成两处僵局,于是审时度势,临机有断,集中优势兵力先灭前方之敌,再合兵一处,底定胜局! 刘鄩亦知此策关键在于时间,要在王师范坚持不住前消灭前方之贼!立时高喝以示决绝,“众军速战速决,县尉亟待我等援救!”人已杀入战团。 王铁闻言,不再与贼纠缠,而是刀刀与贼拼命,甚至不惜以伤换命!气势如虹,再怯贼胆! 辎重兵的适时加入,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歼敌在望! 而骑兵队此刻却已陷入苦战,每个人都面对着至少四五把长刀的攻击,只是依仗着铁甲的坚固和众人的骁勇与贼兵僵持! 王师范本人更是凶险万分,贼人似乎以其为目标,半数兵力都在围攻他,而王猛已被贼兵隔开,虽奋力挥舞浑铁棍,然贼兵不要命般阻挡着,一人倒下二人顶上,急切间一时无法突破,王师范身边只余牛存节一人! 老话说得好:好汉架不住人多! 王师范虽勇,然于围困之中也难避刀枪。幸亏牛存节眼疾手快,数次救主挡下致命攻击,而自己早已遍体鳞伤,只是心中战意隆盛,虎伤威犹在! 在这生死攸关之时,贼人身后杀来十余轻骑,正是负责哨探的王灵及时来援! 眼见王师范被围,王灵护主心切,自是舍命进攻,已图稍缓王师范之危! 待王灵杀入贼群,刘鄩和王铁也尽灭前方之贼,转身奔向王师范所在,大局立时好转! 但贼人犹自向王师范发起决死猛攻,丝毫不顾大势已去,仿佛只要杀了王师范,就是全军阵亡也在所不惜!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秒! 王师范和牛存节背靠着背,奋力抵挡。刘鄩、王猛、王灵、王铁率领破浪将士杀透重重围困,终于胜利会师,贼兵全灭! 此战虽无人阵亡,却也是人人带伤,犹以牛存节受伤最重! 王师范决定暂不赶路,先在山脚扎营救治伤员。 于是,将受伤尚轻者分为两队,一队警戒,一队扎营。 营盘扎好后,王师范将自己的营帐让给牛存节养伤,并亲自给他上药,“今日存节舍身救我,师范铭记于心,定不负存节的忠勇!”温言感谢,语出肺腑。 牛存节几次想要起身,都被王师范按在床上,只好躺着说道:“护主乃是属下应尽之责,实不敢当县尉亲自给我上药!” “你能为我舍命,我怎就不能给你上药!莫要多说,只管养伤就是!”王师范语中带着几分命令的口气。 给牛存节上完药后,王师范又到每一个营帐去慰问一番伤兵。 随后带领刘鄩等几个心腹亲自执勤,一来是让伤兵好好修养一番,二来也是想和心腹之人说说今日之事。 王师范当先说道:“今日遇袭之事颇为蹊跷,这伙贼人虽是山贼打扮,却用的是军中制式兵器,其中还有人身着铁甲,且懂战阵之道,我怀疑极可能是官军假扮的!” 众人点头,王铁细思战场细节,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这伙贼人还有着一股狠劲儿,显然是上过战场的。” 王猛一拍大腿,紧跟着就赞同道:“阿铁说的对,我也有这种感觉,此外我还有一种感觉,这些人好像是奔着县尉来的,对我和其他重骑兵只是围困纠缠,而大半之人都去围攻县尉,看存节的伤就知道他们下了死手!” 沉吟半晌的刘鄩抬起头,笑着向王师范拱手道:“恭喜县尉,得忠勇之将,何愁不能建功立业,”气氛稍缓,接着说道,“县尉和众兄弟说的都很在理,仔细想来,在这平卢镇境内敢于袭击县尉,且有这个实力和心思的人,只能是张霸先!” “定是此人,他素来与我家将军不睦,上巳节又与县尉结仇,而且县尉此次任命还是他举荐的。看来是想着有将军在没有机会下手,这才将县尉调离,好于半路截杀,再推罪于山贼,还能撇清关系,果然是毒计!”王灵先反应过来,恨恨说道。 众人眼中一亮,暗道:“不愧叫王灵,这脑子确实灵光。”刘鄩眼中也有赞许之色。 王师范拍了拍王灵肩膀,肯定道:“阿兄和阿灵分析地鞭辟入里,看来是张霸先下的黑手无疑! 只是我们手中没有证据,再者有安节度的庇护,就是有证据也拿他没辙,这账咱们先给他记着!” 想了想,又说道:“阿灵,待天黑时,你派一得力轻骑,持我亲笔信回益都县当面交给父亲,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也好早做防备!” 随后,王师范将遇袭之事和众人的分析写在信中,交给王灵暂时保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六章 博昌城中揽军心(五千大章,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经过一宿的休整,破浪都众人都恢复了体力,大部分士卒受的只是轻伤,此刻已行动如常,亦能再次投入战斗,伤势最重的牛存节也可勉强骑马行军。王师范心中忧思稍去、踏实不少。 暮春时节,花谢花飞,有人感叹时光荏苒,有人惋惜芳华易衰。 才名驰声走誉的诗人王师范,亦是长夜辗转、忧以伤兵、忧思满怀,熬过漫漫长夜,已是形容枯悴,忧心如醉。 待步出营帐,眼帘映入满营生气,破浪勇士健步如飞、枪阵如渊,不留半丝颓废。 此景如妆淡眼影,春风抖擞去忧思! 点卯后并没有解散队伍,惆怅尽去的王师范挺直脊背,如笔的双腿扎根立于众人之前,略带憔悴却满溢振奋激情,勃发而出的真挚目光,从眼前每一个破浪勇士经过战火洗礼的脸庞逐一扫过,更是在牛存节那依然挺立的身躯、坚毅的脸庞上,多停留了一秒! 一秒看尽人生路,难忘忠贞成永恒! 众人和牛存节都感受到了他们王县尉此刻的无比真诚与激动,因为他们自己此时内心也已被胜利的喜悦填满,高昂的斗志融入挺拔如松涛的身躯,双目炽热地回望着他们的统帅,期盼着再次吹响冲锋的号角! 终于,停顿的秒针又滴答走过,王师范满含着欣慰、洋溢着激动的声音响起:“昨日遇袭,众兄弟临危不惧,奋勇搏杀,虽身处前后夹击之中,却毫不动摇,奉行军令,终破顽敌!本县尉赏罚分明,逢此胜局,定不负有功将士!” 语稍停顿,沉声郑重道:“牛存节!” 随着话音落下,牛存节忍着伤痛,跨出一步,高声回应:“在!” 王师范拔出扎根的双腿,走上前去,迎面颂战功,“此战,你不惜重伤,以血肉之躯替我挡下致命刀剑。忠勇护主,当为首功,特擢升为亲兵什长!” 牛存节躬身施礼,疼得额头虚汗直冒,仍坚定回应:“谢县尉擢拔!” “刘鄩!”牛存节退入队列后,王师范再次沉声道。 “末将在!”刘鄩应声出列。 “此战,你临危受命,统三队人马,力克当面之敌,底定胜局,当为次功!待本县尉他日高升之时再行擢拔之事,今赏骏马一匹以酬此功!” 刘鄩亦躬身行礼应道:“谢县尉赏!” 随后,王师范接着宣布,“王猛,王铁,王灵,各率本部人马奋勇杀敌,当为末功,特擢升王猛为骑兵队长,王铁为步兵队长,王灵为骑兵副队长!” 三人齐声应道:“谢县尉擢拔!” 最后,王师范望向普通士卒那满含渴望的眼神,提高音量,爽快道:“全都兄弟加饷一月!” 众人脸上顿时露出心满意足之态,山呼海啸般回应着:“谢县尉赏!”一浪高过一浪,传得五里外的人们似乎都能听清。 封赏之后,众人吃过早饭就拔营出发。 午时左右,终于赶到博昌城下,王师范吩咐王猛上前叫门,只见王猛纵马而去,不自觉间带上几分杀气,不是故意而为,而是经过生死搏杀后,烙印在他气质里的无形势能,大喝道:“新任博昌县尉王师范到任,快快开门!” 城头只有两三个执勤士卒,闻言忙答道:“王县尉稍等,我等先去禀告张县令。”话音刚落,其中一人转身报信去了。 这博昌县令张敬先,此刻正在府中踱步,皱着眉头,口中轻声嘟囔着,“这已过去一日,怎么还没回来,连个报信之人也没有,难道出了意外,这不应该啊?” 正在这时,城头执勤士卒进来禀报道:“启禀县令,新任王县尉到了,正在城外叫门。” 张敬先闻言,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额头冒出几滴冷汗,颤声道:“哪个王县尉?” 士卒觉得有些好笑,心中暗想:“还能是哪个王县尉啊,县令这是怎么了?”口中却恭谨答道:“正是新任博昌县尉,王师范王县尉。” 张敬先连连后退几步,顿感无力,心中焦急一片,“看来这是失败了,只是怎么没人回来报信呢,这些兵鲁子办事就是不靠谱!嗯,得赶快派人给兄长报信!” 于是,自己转身快步走入书房,提笔如飞、书信一封,唤来亲信家仆,命其去益都县张霸先府邸送信,临行前语带严厉嘱咐道:“你从东门出城,绕开王师范那群人,速速将此信交于家兄,路上不得耽搁!” 家仆领命,匆匆出门而去,张敬先稳了稳情绪,走出书房,对报信士卒说:“走吧,跟本县令去见见这王县尉。” 半盏茶的功夫转瞬即至,王师范见城门大开,一个长相与张霸先有几分相似的中年文官,迈着方步从容走出城来,心中确定,“看来此人就是博昌县令张敬先。” 于是,翻身下马,向前急走几步。待二人相近,虽然心中厌恶,面上却是不显,依然按照规矩施礼道:“下官新任博昌县尉王师范,见过张县令,此番劳您大驾,万望恕罪。” 张敬先满面含笑,眼光不住地打量着王师范,又扫视众人。见军阵严整,虽只有二百人,却气势森然,心中不免惊道:“看来这王敬武也是下了血本,竟然派出如此精锐的护卫,这就难怪会失败了!” 面色却如常,语带温和假意亲近,“不妨事的,王县尉远路而来,以后也要同居一城共事,本县令理当前来迎接。想来路上定是劳苦,先请到城中军营暂歇,晚上再与一众同僚,在鄙府为王县尉接风洗尘,届时可要赏光啊!” 王师范应诺称是,在那个报信士卒引领下,直奔城中军营而去。 没过多久,穿过几条街道,就来到了位于城西的军营。 只见校场上遍生野草,三五个石锁散落一处,兵器架子空空如也,落满了灰尘,很明显,必然很久没人打理了。 向后望去,是两排年久失修的营房。一排有十五间,足可容纳三百人。此时节按城池的大小、位置的重要性,普通县城多备有兵三五百人,这博昌县城位于淄青两州中间腹地,只备有三百兵实属正常。 虽然心中有了盘算,王师范还是出语问道:“我博昌县兵实有多少人?” 那带路士卒见新人县尉发问,丝毫不敢怠慢,赶忙小心回道:“禀王县尉,实有三百一十人。” 王师范忽然心有所想,发现一处蹊跷,“我方才入城时,见城南只有两三人执勤,此刻营中又寂静无人,难道县兵都去其他三面城门执勤了?”语气中带有几分主将威严,好似逼问。 那士卒如受重压,不敢有丝毫隐瞒,声音中略有颤抖,“禀县尉,其他城门也如城南,只有两三人执勤,加在一起也就十人。其他三百人,昨日被张县令唤去,还发了赏钱,听说是为张县令做些私事。直到现在尚未归营,具体怎么回事,我们这剩下的十人都不知情。” 王师范和刘鄩对视一眼,又追问一句,“那三百人中可有上过战场的?” “这倒不清楚,那三百人是八日前才来到营中的,说是要裁撤老弱,原来的县兵只剩下我们这十人。”士卒如实回道。 “营中可有铁甲?”再次追问。 “没有,只有皮甲十余副,还被那三百人抢走。不过,他们中有几个队长、都头身份的,倒是穿着铁甲,那是他们自带的。” 问至此处,王师范已经心中恍然,随即严令道:“王铁,你带二十名重步兵和二十名跳荡兵,去接手四面城门守卫,”又一指王铁,向那引路士卒介绍道,“这是本县尉麾下王队长,你速带他去四门交接防务,交接后你带原县兵回营见我。”那人点头应是。 等到王铁他们出营后,王师范继续命令道:“王猛,你带骑兵队警戒营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放一人入营!”王猛领命而去。 “牛存节,余下十名重步兵归你指挥,为本县尉亲兵,随侍左右!” 牛存节欣然领命,那十名重步兵因升为县尉亲兵也是喜形于色,而且经过昨日一战,对新任上司牛什长也是服气的。 王师范看向其余众人,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辎重兵清理校场,弓弩队整理营房,限时半个时辰!” 随后,叫上刘鄩,兄弟二人找了一处空地聊了起来,牛存节带着亲兵于十步外警戒。 见王师范支开众人,刘鄩心中会意,直说道:“经刚才一番盘问,事情就清楚了,完全印证了我们之前的分析,就是张霸先提前派出心腹来伏击我们的,而且张敬先也是知情的,那今晚这接风宴,县尉还是推辞不去为好。” 王师范知兄长关怀之意,思虑后举重若轻道:“这接风宴还是要去的,军中的粮饷和接济牛家村所需,都绕不过张敬先,我此去正好催要。 想来张家兄弟对父亲还是有几分顾忌的,估计不敢明面上动手。 为以防万一,我带阿猛和存节赴宴,阿兄坐镇营中,随时支援。” 刘鄩点头道:“也好,有阿猛和存节两员猛将在侧,应能护县尉周全。我再派阿灵哨探传递信息,随时准备支援,想这小小博昌城,定也困不住我们兄弟!”语气自信中不失干云豪气。 兄弟二人聊得很投入,不觉间半个时辰已过,正好有一执勤的骑兵来报,“禀县尉,原县兵十人于营外求见。” “好,把他们带过来吧。”王师范随意说道。 待十人进入营中之后,大吃一惊,“这还是我们原来的军营吗?校场上杂生的野草不见了,也更平整了,石锁整齐的排列在兵器架之下,营房虽仍老旧,但透过敞开的窗户,依稀能看见叠得整齐的被褥和擦拭干净的桌凳......” 王师范见他们惊疑不定,笑道:“刚才本县尉命人打扫了一番,毕竟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干净些兄弟们住着也舒心。” 十人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其中一人,年纪稍长,估计是这伙的什长,见新任王县尉颇为随和,就仗着胆子说道:“县尉说的是,这军营就是咱的家,有谁想家如狗窝啊! 只是县里常年不拨饷银,给口吃的,也就饿不死人而已,弟兄们还要执勤站岗,哪里还有力气收拾呢?” 说着偷瞄一眼,看王师范并不生气,神态中还有几分鼓励之意,心中打定注意,犹如抱着必死之心,接着说道:“八日前,来了三百人,张县令以淘汰老弱之名把原来营中三百兄弟赶走,丝毫不念旧情! 积年欠饷也是分文不发,现在连口粮也没了,已经有不少人都饿死了! 请县尉开活命之恩,莫要赶走我等!” 语毕,十人就跪在王师范面前,极尽哀求,不忍细看! 闻言,王师范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冷对肉食者的漠视,然一朵因儒者仁心而生发的怜爱之花,暗香摇曳,引动思绪,一时感同身受,俯身一一扶起十人! 看着十人瘦骨嶙峋,不禁心痛,于是语带维护,“谁说要赶你们走了?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王师范的兄弟! 有钱同花,有肉同吃! 谁敢欺负我兄弟,那得看看我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得问问咱破浪都的弟兄们,答不答应!” 十人再次跪下,不是之前的卑微乞求,而是触动心灵深处脆弱后的感动,眼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口不能言! 王师范明眸之中也有晶莹闪烁,再次用力地逐一扶起十人,亦一并撑起十人心中的天,温言犹如太阳,竭尽全力释放着光热,驱赶着这方天地间的寒意! 转头吩咐道:“存节,传我之命,派人去多买猪羊,再买些酒来,今日下午本县尉要与众兄弟畅饮一番!对了,再取来十贯钱。”牛存节马上派一名亲兵去传令。 王师范又安慰十人道:“多年欠饷,想来兄弟们家中定是度日如年,娘子们也难为无米之炊。 我此次赴任仓促,军中银饷不多,先给众兄弟每人一贯,稍解家中之困。至于欠饷,我定会为兄弟们做主,找张县令讨要!” 十人闻言又欲下跪,王师范忙上前阻止。 那个年长貌似什长之人啪的一声,郑重抱拳道:“王县尉高义,我等兄弟从此唯县尉马首是瞻,绝无二话!”其余九人齐声附和,“愿与什长一同追随县尉!” 后来一番交谈,众人熟络起来。原来这什长名唤“李献”,年二十有四,早年也是上过战场的,只因没有人脉,不得重用。 又得罪了上官,故被打发到这博昌县,做了县兵什长。平日为人颇为仗义,没少帮助大家,兄弟们都很服气,天长日久下来就成了这伙兄弟的主心骨。 很快,出去采买的兄弟回来了,看着车上那头还在熟睡的大肥猪和两只不知所措“咩咩”叫着的小肥羊,那十名县兵眼光发直,口水不觉流出! 再看向那半米高的一大坛酒,破浪都的弟兄们也乐开了花,王师范和刘鄩打趣说着:“看来兄弟们是又馋酒了,连日行军,大战两场,也该让大家放松一下了。” 刘鄩也笑了,不忘提醒了一句:“县尉莫要忘了,今晚还要赴宴,当少喝为宜。” “嗯,阿兄放心!我这酒量你还不知道吗?五分醉就够撂倒这帮小兔崽子的了,呵呵!”语带老气,爽朗笑道。 李献看着那一大坛酒,不觉想到之前被赶走的那三百名兄弟,心中隐隐一痛!又见王师范心情很好,试探着又似自言自语道:“若是以前那帮兄弟也能遇到县尉,赶上这场好酒,该有多好啊!” 王师范听见了李献的嘟囔之声,心下了然,爽快道:“老李,你去把兄弟们都找回来吧!我说过,有肉同吃,有酒同喝,怎么能少了他们呢!” 李献想到那些忍饥挨饿多年的兄弟们也能吃上一口肉,喝上一口酒,顿时兴奋回道:“属下得令!”拉上其余九人,分头就去找人了。 半个时辰后,猪肉煮好刚从锅中捞出来,就见李献带着一百来人回来了,来到王师范近前施礼禀告,难掩失落,“县尉,属下只带回一百兄弟,其他兄弟或已饿死,或离开博昌县,到他处谋生了,哎!”语气中带着无尽的伤感和无奈。 王师范似安慰李献,也是说给众人听,“我们破浪都的大门,永远为这些兄弟敞开! 相信会有重聚的那天! 只要有我王师范在,定不会再让一个兄弟饿死、掉队!” 众人用力点着头,凝视王师范的目光中坚定执着,那是无声的信任! 看来,李献肯定是将之前的事告诉大家了,王师范不忍众人陷入哀伤,忙岔开了此令人伤心的话题,轻快高声道:“从今日起,你等就是我王师范的兄弟,是破浪都的一员,当痛饮三碗以庆之!来,上酒!” 这一句“上酒”,恰如一阵清风,扫去了众人心中的阴霾,剩下的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平生难得畅快之时! 一场痛饮,是这百人对过去的告别,也是破浪都加入新鲜血液、掀起新的篇章之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七章 鸿门宴上显峥嵘(五千大章来袭,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整个下午,军营之中不时传出阵阵划拳、行酒、呦呵之声,其间自是不忘“吹嘘”王县尉的神勇,“夸耀”破浪都的战绩。 原来的县兵们看向王师范的眼神儿于感激信任之中又多了崇敬,破浪都自身形成的强大气场,也可以说是破浪风气,对加入其中的新人无疑是极具影响力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献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心中明白遇到这样“有智不擅动兵戎,有信必赏罚分明,有仁则爱兵如子,有勇争胜可为兵先,有严定治军有方”的主将,是每一个投身军旅士卒的万幸,不可多得! 这也是他曾经的渴望,原本早已心灰意冷,在这烈酒和淳朴而胜似亲情的战友情浇灌下,眸中灵动渐渐浮现神采,沙场觅功名的雄心,再次燃起! 那半米高的一大坛酒虽多,但现在破浪都已有三百名弟兄,兵马渐雄,平均下来每个人也就八两酒而已,能喝得过瘾,却不至过多,须知今夜可有一场鸿门宴! 在太阳渐渐落山的傍晚时分,红彤彤的晚霞映照下,微风有意无意吹过,酒已经喝干了,兄弟们还有些意犹未尽。 刘鄩半开玩笑地解释着,“兄弟们,今天就先喝到这里,别忘了,王县尉今晚还要去张县令府上赴宴呢。 这要是再遇见不长眼的山贼,就需要大家伙儿操刀上阵了。要是喝得双腿发软、双手打颤、骑不得马、拿不起刀可就不美了,咱破浪都丢不起那人,是不是这个理儿!” 经刘鄩这么一说,众人都想起来了,白日张县令确实在城门前邀约王县尉今晚赴宴的。 虽然不理解城里怎么会遇到山贼,但既知王县尉有事,那就不便再喝了。 于是,众人忙说:“刘副都头说的对,不能耽误县尉大事。” 王师范趁着这个机会,站起来说道:“今晚我去赴宴,营中之事全权委托刘副都头,众军不得违令!”众人起身应是。 随即,王师范跟着又宣布一个新的任命,“原县兵兄弟彼此熟悉,先暂编为一队。 这几日好好吃上几顿饱饭,养养身子,再逐渐恢复训练。咱们破浪都没有孬种,但战场刀枪无眼,只有平时多吃苦,才能战场少流血。 现我任命,李献为副队长,暂代队长之职,待日后立功再行擢拔,其他人原职不变!” 闻听此言,原县兵紧绷的表情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原本还有些担心被打乱编制,王县尉再安插心腹掌握军权,此时才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人家王县尉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李献心中的激动远超众人。他十五岁从军,到今日已近十年,停在什长上也有几年了,要不是战场上杀敌立功,可能现在甚至还只是一名普通士卒,升迁无望。 初遇王县尉,就被委以副队长重任,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回应声中多了无限真诚,“谢县尉擢拔,属下定不负所托!” 随后王师范向自己的营房走去,准备休息片刻再去赴宴,分配营房和布置警戒等事都交给了刘鄩安排。 距离营房还有几步远时,牛存节急走两步附耳道:“县尉,李献在后面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我们。” 王师范转过身冲着李献一笑,而李献也觉得自己有些扭捏了,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王师范向他招招手,“老李,到我营房中坐会儿。” 李献放下心中疑虑和适才的一点尴尬,紧走几步。待二人进入营房,王师范拿起水壶一掂量儿,微微有些发烫,知道是牛存节细心,早早安排人烧好了水。 随即满上两杯,招呼李献道:“老李,咱们坐下聊。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如果方便,就说给我听听,说出来也能舒服些。” 李献看着王师范亲切而真诚的关怀目光,终于打定注意,“县尉,您拿我们当自己人,我也不能藏着掖着,该说的话我得说! 您初到博昌县,可能不太了解这边的情况。其实县中的县丞、主簿、司户佐、司法佐等人都跟张县令一个鼻孔出气,向来不待见我们这些兵鲁子。 平日里只见他们敲诈勒索,要是想从他们手里要出一文钱,哼,那比登天还难! 之前县尉说要替兄弟们讨回欠饷,兄弟们都领情,但要是张县令等人为难县尉,这欠饷不要也罢!”说完几句话,好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心里反而如释重负,人也轻松下来。 王师范把一个杯子推向李献,说道:“老李,先喝口热水解解酒。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放心吧,该是兄弟们应得的,我必须出头。若是他们黑了心,就是不给,到时我们再一起想办法,总之,不能让我的兄弟们吃亏就是!男儿流血不流泪!” 李献见王师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彻底放下顾虑,推心置腹道:“兄弟们都听县尉的,一切全凭县尉做主!” 随后王师范简单交代一下破浪都的规矩,顺便鼓励李献几句,“老李,好好干吧,只要尽心尽力,我不会亏待兄弟的!” 李献心领神会,口中连连称是。又过了一会儿,见该说的都说了,李献识趣地告辞而去。 王师范吩咐牛存节去把王猛叫来,自己连喝两杯水,解解酒后心中的燥热,之后斜躺在床上,小腿搭在床沿儿,没有脱靴,只是想小憩一会儿。 很快牛存节就把王猛找来,正要进去通报之时,王猛拉住他的胳膊,用嘴一撇窗户。牛存节顺势往里看去,见县尉正在休息,就停住脚步和王猛在营房之外的窗前等候。 此刻王师范心中想着赴宴之事,越想越是精神,丝毫没有困意,只是微闭双目养神而已。 感觉过了好久,也不见牛存节回来禀报,却若有若无般传来细微地咬牙切齿或闷哼之声,索性睁开双眼,欲出门看看情况。 刚一起身坐起,就见窗外立着两个宽厚的背影,正是王猛和牛存节。待走近一看,二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紧握着,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角力。 “这俩货挺闲啊!”不觉心中会心一笑,这其实就是武人的争胜之心,简单直接、甚至粗暴。不过,这般交往产生的战友之情也没有丝毫杂质,上了战场值得以后背相托。 见二人一时也分不出胜负,王师范就出言打断道:“好啊,你俩既然闲不住,索性跟我一同去赴宴。”嘴角标志性的上翘,有点小坏,熟悉他的王猛顿时激灵灵一个冷颤。 说着,王师范迈步走出营房,二人闻言忙快步跟上,还刻意控制着呼吸,只是不时地抹一把额头汗水。二人身后的一伙亲兵,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非要分出高下的王队长和牛什长,此刻却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暗笑。 因为之前已经和刘鄩商量好了,王师范只是让营门前一名执勤士卒去通报一声,自己就带着王猛和牛存节,还有一伙亲兵,直奔张敬先府邸而去。 虽说并不认得路,可是整个博昌县城谁人不知张县令的府邸!随便跟人一打听,寻路却是不难。 不多时,一行人在一处门庭豪阔的府邸前翻身下马。 只见张敬先立于门前台阶之上,满面春风,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身后站立四人,想来应该是县中同僚。 王师范让亲兵们在府外等候,独留王猛和牛存节不离左右,上前抱拳施礼道:“末将来迟,有劳张县令亲迎。” 张敬先走下台阶,伸手虚扶,拉上王师范手臂,以示亲热,边走边说道:“贤侄莫要见外,到我这里,就如同在家一般。快快随我进府,接风酒宴早已备好了。” 故作亲密之态,为人很是圆滑,却与其兄张霸先迥异,但仅凭这些微末伎俩,可不是“又帅又小坏”的王师范之对手,须知话剧小戏骨也是有演技滴,何况人家还自诩身兼影帝之资,那叫一个贱气泛滥不可敌!不可敌也! 王师范秒进状态,小白脸上自然切换受宠若惊的样子,给人一种涉世未深的感觉,很到位,只是心中坏坏地有些得意,“演戏,我才是专业的!”许久未曾出现的师师那骚气之心又蠢蠢欲动。 待得众人步入宴会之所,细心的王师范发现屋中陈设颇为不俗,演员必须熟悉场景,这是基本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装饰华丽、体大浑厚的餐桌,桌旁放置几个月牙凳,凳面略有弧度呈半圆形,想来坐上去应该很舒服,下面是四条雕花腿,腿间还坠以彩穗装饰。 厅内其他家具也皆为木质,颇为考究,四壁多以栩栩如生的木画、漆绘点缀,雅致中暗喻主人的豪奢。 王家向来崇尚简朴,王师范更是胸怀百姓疾苦,对这种只顾自己享乐,不顾百姓易子而食的父母官,心中最是痛恨!只是此时不便发作,充分展现着扎实的演技,与众人周旋着,小戏骨大战黄世仁。 众人落座后,唯有王猛和牛存节二人立于王师范身后,刚毅微黑的脸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或者说就是面无表情,带着军旅之人天然的粗犷,犹如两尊门神,威严镇诸鬼,就没有门神吓不死的黄世仁! 这也是两儿闷坏的货色,当然枪口必须一直对外,在小戏骨王师范身前必须是乖宝宝,不怕小戏骨坏,就怕小戏骨有演技! 张敬先几番邀请入座都被二人生硬拒绝,王师范打起圆场,“他们在军中待久了,都是死脑筋,让张县令见笑了,我这里代这两个莽汉以酒赔罪了。”拿起面前已斟满的金樽一饮而尽。 张敬先连连摆手,“贤侄这话可就见外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日后也要一同共事,可谈不上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呵呵,我陪饮一杯。”说着也干了樽中之酒。 随即又给王师范和自己满上,接着说道:“今日是我王家贤侄上任吉日,我等同僚当以酒为贺,请满饮此杯!”笑着又端起金樽。 其余四人也纷纷出言贺道:“恭喜王县尉高升。” 王师范略显腼腆,口中称谢,随着众人又饮一樽。 三巡酒后,几番交谈下来,王师范也知道了另外四人的身份,和事先的猜测不谋而合。 张敬先左边第一位是县中的二把手县丞,其余三位分别是县中主簿、管理户口的司户佐和刑狱审讯的司法佐。 见场面话说的差不多了,王师范进入了主题,说道:“张县令,诸位同僚,小子初到任上,却遇到难事。原县中之兵上门讨要积年欠饷,还望张县令帮帮忙,把这欠饷补上,否则这兵委实难带,易激起兵乱啊。” “哎,贤侄不知啊,这博昌县已欠收数年,历年的贡赋早已很难凑齐。这些年还能供养他们一口吃的,没饿死人就算万幸了。 今年县中更是财源枯竭,实是再难负担。不久前,本县万般无奈下才不得已遣送三百人,只留下县兵十人,这已经是博昌县能养活的最大兵力了,要是尚能拿出粮饷,何至于此啊!”张敬先面露难色,夸张地抱怨道。 那司户佐接言印证道:“张县令说的都是实情,下官负责掌管县中户口,这些年乱贼四起,农户或从贼,或死于乱中,离乡者更是多矣,县中之民早就不足昔年半数,原本的纳税之田也已杂草丛生,民生凋敝、交易不兴,钱粮何处来? 又哪能负担起三百名县兵的粮饷呢?不怕王县尉笑话,十名县兵所需,都已动了张县令的私财,难啊!” 主簿眉头瞬间紧锁,戏接得不错,好似愁苦,“这博昌县中赋税几何,本官最是知晓了。每年到了交税之时,都是要急得焦头烂额。上面催的实在紧啊,我等即使砸锅卖铁、多方筹措,也是杯水车薪、万难凑齐!”生生把黄世仁说成杨白劳了,真是岂有此理! 县丞和司法佐也随声附和,四人众口一词,那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你敢? 小戏骨王师范身后两位友情客串的门神,看着满桌珍馐美味和四周奢华考究布置,再听着四人那令人作呕的“哭穷”之语,不由得虎目怒视! “你们到底是演黄世仁,还是杨白劳啊?”当然,这句台词只能出自师师的记忆。 王师范亦是俊容微抽气不过、剑眉上挑三分怒,心中暗恨,“看这架势,真让李献说着了,这钱是一文也要不出来了,更别提救济牛家村了!” “那就让高潮提前上演吧!”王师范嘴角上翘,露出标志性的小坏,在桌下冲后面勾勾手,这是来时路上与王、牛二人约定的暗号。 牛存节秒懂,跟王猛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向门外走去,时间不长,手中拎着一个微微泛着殷红的袋子,又回来了。 王师范略一点头,牛存节就将袋中之物倒出。屋内顿时被一股血腥之味弥漫,张敬先与其余四人忙以手掩鼻,扭头不敢直视。 王师范又是嘴角微微上翘,招牌表情笑得更加灿烂,话音之中褪去羞涩腼腆,无须浓墨已染三分杀气,声调陡然挑高,若有阴风吹过,“张县令的难处,本官已经知晓,也不便强人所难。 这里有六百只耳朵,是本官在博昌县境内剿贼有功的证据。我朝向来注重军功,亦有惯例,这赏银却是不得不发!”不再商量,大秀肌肉,反客为主。 五人终是文官,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们现在相信,王师范绝非善与之辈!地上那六百只耳朵,就是他的獠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们猜对了,可惜没有奖。 张敬先再也顾不上刁难了,把黄世仁与杨白劳的剧本扔到一边,慌张道:“贤侄莫急,这军功肯定是要赏的。只是县中确实有困难,需要上报州里请赏。这一来一回尚须时日,还望贤侄容我三日,定有佳音。” 王师范见预期效果达到,就以军中有事为由告辞而去。一场好好的鸿门宴,嚣张的竟然是“刘邦”,小戏骨威武! 等到送走王师范等人,张敬先忙令家仆清扫厅中的血腥。五人也没有心情和食欲了,于是就到书房中商量对策。 一直不曾出言的县丞,面露忧色道:“这王家大郎,小小年纪,却是个狠角色,这事倒是有些难办了!给他,就误了张将军之托;不给,事情可能会闹大。若是闹到安节度那里,揭出我等克扣军饷之事,恐罪责难逃啊!” 其他三人也是点头称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威胁,不觉间脖后冷风直冒。 张敬先闭目良久,不发一言,待按下内心的慌张,睁开双眼,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只是微眯的眼角暗示着张家人骨子里的狠厉,只听他慢悠悠道:“想要赏银?行!不过,他得有命花才好!” 四人闻言,眼神闪烁间多了几分异彩,忙求教道:“县令有何妙计?” 只见张敬先不急不缓,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在手中把玩犹如珍宝,阴冷道:“家兄数日前来信,说到天平镇已然发生叛乱,朝廷定会让我平卢镇出兵平叛。 只要旨意一到,他就力荐那王家大郎随军效力,这两军阵前,可是生死不定!按时日推算,想来就在这两三日间,必有军令下达!” 语毕,奉承之音响起,“果然还是县令棋高一着,那王家大郎虽有几分狠劲儿,然毕竟年幼,岂会是县令对手!” 书房内又恢复了欢声笑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八章 月夜无眠赴戎机(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王师范一行人回到城西军营时,已经是亥时一刻左右。 月至中天,无云遮掩,夜空如镜,缀有繁星点点,照映静谧祥和一片。 士卒们大都回营房休息了,刘鄩心有忧虑,难以释怀,遂命骑兵着甲待命以备万一,而自己在王师范营房内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心中反复盘算着,“王灵既然没回来报信,应该是没有什么意外?” 此时,一阵子马蹄声从营门方向传来。从声音的密集中听出不是哨探,料定必是县尉回营。 忙跑出营房,见王师范已下马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王猛和牛存节两员虎将,似乎后面还有一人,只是躲躲闪闪看不清楚。 待走到身前,王师范和刘鄩用力拥抱一下,分开后二人相视一笑,刘鄩上下左右端详一番,拨云见日般喜道:“没事就好!” 王师范也笑了,笑中日暖,“让阿兄担心了!走,咱们进屋详谈。” 那躲闪之人正是王灵,此刻也跟着众人进了王师范的营房,好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殷勤地给刘鄩倒了一杯水,陪着笑脸,小心道:“让刘副都头担心了,您先喝口水,败败火。” 刘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话中带着七分火气,“你还知道我这担心呢?一晚上也不见你派人回来报信!” 王灵低着头,小声嘟囔解释着,“这不是没什么情况嘛。” 王师范见刘鄩还有训斥之意,忙上前假意气愤,“还敢,直接出门整军去了。 “老李,你队里兄弟身体还在恢复之中,这次就并入辎重队,由你统领,在后面押运粮草,但最迟也要在两日内,务必赶到淄川! 这对兄弟们是个考验,你可要做好大家思想工作,把队伍带好,拜托了!” 对刚吃上两天饱饭,绝大部分都没有上阵经验的原县兵,王师范心中有所顾虑,但此刻军情不等人,也只能给李献一些压力,嘱托几句。 李献闻言,心头一热,感受到的却是王师范对他的信任,“县尉放心,两日不到,我老李提头来见!” 王师范重重一拍李献肩头,“好兄弟!去吧。” 随后,王师范在亲兵的协助下,一身明光铠穿戴整齐,快步出门。此时黑风已被牵来,王师范翻身上马,直奔校场。 校场中央一百五十名破浪勇士已经整装待发,眼神中没有丝毫胆怯,亦无军情紧急的慌张,而是火热,是“闻战则喜”的炙热!他们都看向了同一个目标,那就是他们的统帅,县尉王师范! “明日卯时前急行军赶到淄川县,误时则斩,你们怕吗?”似是疑问,实则激将。 “不怕!不怕!不怕!”充满阳刚之声回荡在校场上空,惊起飞鸟一行。 “出发!”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此时已不须多言,王师范双腿一夹马腹,右手一提缰绳,蓄势已久的黑风四蹄用力,率先冲出营门。 而此时张敬先的府上,却是高朋满座,鼓乐齐鸣,檀板共金樽,一派喜气洋洋! 县丞等心腹之人纷纷恭贺送走“瘟神”,张敬先心中的愁云也随着军令的到来而消散,颇为畅快,“这军令就是那王家大郎的催命符!他是回不来了,只能去阎王那里要欠饷了! 不过,这剿灭山贼之功却是县里的,犒赏之银还是要领回来的,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嘿嘿!” 那县丞灵机一动,奉承阿谀道,“这平灭山贼本就是县令帷幄之功,关他人何事?当酬县令!”众人随声附和。 张敬先喜形于色,“诸位的相助之功,本县令亦记在心中,这赏银,大家人人有份!” “谢县令!”几人会心而笑,口中自是不吝赞美之言。 王师范出发大约半个时辰后,辎重队终于将营中仅剩的粮草和营帐等物件装车完毕。 李献脸上一片愁容,“这剩余的粮食只够三百人两日之用,等到了淄川也就所剩无几了,哪够出征之用啊!” 正在此刻,营门外车轮滚滚之声传来,即将出发的辎重队众人闻声望去,见一骑越众而来,“王县尉何在?” 李献是现在营中军职最高之人,上前应道:“县尉已奉命出征,正在赶往淄川路上,你等是何人,有何事?”语含戒备之意。 “都是自家人,我等是王都使派来给兄弟们送粮饷的,不知王县尉何时去的淄川?” 李献这两日来对破浪都的背景也是了解了,知道王都使是王师范的父亲,这来人是友非敌。 戒备之意立去,忙上前热络道:“兄弟辛苦了,我家县尉刚走半个时辰,按军令得在明晨赶到淄川,这路上定是全力赶路,估计此时已经走出近二十里,我等辎重队也马上要出发了。” “哦,这样就好,王都使已经知道军令之事了。就怕王县尉一时气愤,又担心后继无粮而误了军令,故特派我押解粮饷,务必在今晚赶到,以解王县尉燃眉之急。 总算幸不辱命,这次运来之粮足够你们三百人一月之用,现在就交接给你,我这就去追王县尉,告知粮饷无忧!”来人在马上一抱拳,就策马离营直追王师范而去。 李献听到运来一月之粮,顿时喜上心头,忙令手下辎重兵上前接收。 随后,直接带着这些救命军粮,走官道向淄川赶去,心中笃定,“这是县尉给我下的第一道军令,必须在限时之前到达,定不负县尉擢拔之恩、信重之情!” 是夜,破浪勇士们,注定无眠赴戎机! 能夜行一百五十里,创造奇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十九章 誓师出兵征崔贼 为了加快赶路,王师范率领骑兵和亲卫马力全开先行。后面的步兵队和弓弩队由刘鄩统一指挥,发挥破浪都武装越野行军的优势,紧随马蹄印向淄川县急行军。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终于,子时末丑时初,在漆黑的夜色中,开阔平原地带出现一条快速行进的火龙,正是王师范所率先头部队冲破极限赶到淄川县城之下! 此时,骑士们脸颊上挂满夜风吹过留下的斑斑汗痕,胯下坐骑喘着粗气,气粗如牛,汗如雨下遍马身。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淄川县城门大开,一员须发皆白的老将当先奔来,一声带着十分兴奋地呼唤之声穿过寂静的夜空,“师范贤侄何在?” 王师范略一辨认,就知来人正是淄州刺史曹全晸,此前在上巳节时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曾为王师范仗义直言,故印象颇深。 也是因为上巳节的缘故,王师范对其颇有好感。此时见其竟然深夜亲自出城相迎,恍若老友,语出亲切,心中很是感动,忙驱马上前,“小侄在此!” 待二人双马相交,曹全晸带着激赏的眼光看过王师范和其身后众人,从众人额头仍然在冒着的热气、流淌而下的汗水知其必是连夜行军,而此时却是人人犹自挺胸昂首,丝毫无疲累之态,气势之旺盛完全可以立刻投入战斗。 遂由衷赞道:“贤侄练得好兵啊!” 王师范闻言也不掩饰,自豪之情自然流露,一派武人的直爽之气,更是赢得了曹全晸的好感,“此非讲话之所,贤侄随我回府详谈,老夫让手下人引众军回营休息。” “全凭曹刺史安排!”随即策马紧随曹全晸入城而去。 深夜城中街巷空空,已无白日喧嚣。路上无人,自是畅通无阻。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曹府。等在前厅坐定,王师范留意到,“这三员小将一路不离左右,此刻也跟了进来,想来定是曹刺史的心腹。” 曹全晸随着王师范目光看去,发觉了自己的疏忽,忙介绍道:“呵呵,刚才匆忙了,老夫不及介绍,贤侄莫怪......” 原来,这三人都是曹全晸的子侄。 为首者,年龄最长,今年二十有二,名唤曹存实,为人沉稳,是曹全晸阿兄之子。 其后者,年二十,名唤曹翊,是曹全晸的长子,颇有勇将之风。 最末者,与王师范同龄,只是月份上稍小,名唤曹翔,人很机灵,不时冲其挤眉弄眼以示亲近。 一番介绍后,曹全晸又道:“老夫与家兄说来也算老来得子,还好存实、阿翊颇为争气,在军中历练多年,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阿翔与你同岁,也是今年从军,只是尚多幼稚,不如贤侄多矣。老夫虽年长你父,却与你父同辈论交,你们几个自当兄弟相称,多亲多近!” 王师范点头应是,冲着曹存实和曹翊抱拳道:“小弟见过曹家兄长。”二人笑着还礼。 那曹翔颇显少年心性,跑到王师范身旁,笑着说道:“家父自上巳节回来后,就时常夸赞兄长文武双全,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日后兄长可要多教教小弟啊!” 众人见他顽皮,不觉笑了起来。王师范也体会到曹家人的坦荡,发自内心感到如同家人般的亲切。 笑罢,曹全晸想到出征之事,陡然语带几分怒意,“老夫也是刚接到军令,要我明日出兵天平镇平叛,而且只带淄州五县和贤侄博昌县共六县之兵,区区二千之数,还多是未经战阵之兵!这哪里是平叛,分明是要我等之命!” “伯父与小侄想到一处了,我昨晚接到军令,让我于今日晨前赶到淄川县。一夜奔行一百五十里岂是普通县兵可为?这是要拿军令取我项上人头啊! 所幸麾下士卒颇精,除却随我而来的骑兵,其后还有一百步弩之兵卯时前定能赶到。只是辎重队要晚一日,而且粮草所剩不多,不足两日之量。”王师范也是心有同感,气愤地感叹着,但对麾下破浪都将士有着强烈的自信。 “哼,定是那张霸先怀恨在心,此次借军情紧急摆了我们一道!不过,他也太小瞧老夫了! 想当年我为河南都尉之时,纵马中原,屡破流贼。如今虽老,却也不惧那郓州之叛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曹全晸怒极而生出豪迈之情,老朽亦有当年勇。 “伯父(父亲、叔父),所言极是,我等誓死追随!”王师范四人心中豪气引动,台词接得适时而应景。 “好,好,好!”曹全晸连道三声好,见子侄四人明知危局,却无退缩之意,相反对为国出战义无反顾,怎能不连赞三声? 转头看向王师范,“粮草之事,贤侄莫忧!老夫这淄州刺史可不是摆设,近年虽年景不好,老夫却多番筹措,以备不时之需,数年积累足够此次出征之用。” “那就全依仗伯父了。”见粮草之困已解,王师范心中稍定,抱拳施礼道。 曹全晸见夜色更深更浓,就遣四人回房抓紧休息以备翌日出征。 曹翔自告奋勇领着王师范去客房,路上不断谈着诗句,尤其谈到王师范上巳节那六首佳作时,更是抑扬顿挫口中吟诵,不能自己! 王师范见其也是习文好儒之人,性格也甚是爽直,心中自然生出亲近之感,看着曹翔兴奋的样子,不觉出口赞道:“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引得曹翔连连称妙。直到二人走到客房门前,曹翔虽仍意犹未尽,却压下猎奇之心,知礼而退。临行前,相约日后闲暇时再聚而品诗。 一夜香甜,不及卯时,王师范就自然醒来。虽然只睡了不足二个时辰,但对于年轻人已经足够,自是精神复振。 夜色已淡,骄阳未升,王师范点起蜡烛,照亮屋内。 屋外有二人正在等候,正是刘鄩和那王敬武派来之人。其实,他们在一个时辰前就赶到了,弓弩、步兵两队也被城中执勤之人领到军营稍事休整。 点卯在即,二人赶到王师范处交令,此前屋内漆黑,未敢打扰。此时见屋中烛光摇曳,知道王师范已经醒来,刘鄩遂上前敲门搭话。 王师范一听是刘鄩的声音,就知道步兵、弓弩两队人马已到,心中自是喜悦,忙打开房门。 “禀县尉,步弓两队丑时末到达淄川,现已休整完毕,随时可赴沙场!”刘鄩见有外人在场,正式禀报道。 “好,刘副都头辛苦了!”王师范也注意到了另一人。 目光微转,不及问话,那人就主动上前禀告,“在下是王都使帐下亲兵,特来告知王县尉,一月粮饷昨日傍晚已运抵博昌县,交接给辎重队李献,不日即到淄川县!” 见王师范脸有喜色,又抛出一个好消息,“在下此行还带来十把陌刀,都是刚下发的好刀,王都使特命一并送来!”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王敬武亲笔信双手递上。 王师范接过信,一目十行,已知父亲信中之意,多是嘱咐自己听从曹刺史指挥,告知其人战阵经验颇丰,为人又忠厚老成,可以信赖。另两军阵前谨慎从事,几字格外铿锵有力,此中必有深意! 回想临行前父亲的叮嘱,王师范恍然,“定是暗指事不可为莫强求,只是此话不便明说,恐落入他人之手以为临阵脱逃之罪证。” 深悟父亲爱子情深之切,王师范叮嘱父亲亲兵,“好,你一路辛苦了,在淄川县稍事休息就回去复命吧。替我转告父亲,信中之意已明,师范定谨遵教诲,勿忧之!” 随后,王师范心念破浪都兄弟,与刘鄩出府直奔军营而去,临行前让仆人转告曹家父子。 待到二人行至军营,此时夜色已退,东方渐明。一众百余士卒已纷纷走出营房,默契地找到自己紧邻战友,须臾间汇众成阵! 正是训练有素的破浪勇士! 他们共同经历摸爬滚打后,已牢记战友的身形与气味,即使无月之夜亦能找到彼此;他们已习惯卯时之前列阵以待点卯,雷打不动、天塌亦不可撼! 训练有素成强军,必争人先独破浪! 王师范来到阵前,看着兄弟们高昂的士气,锋锐的目光,显然已做好出征的准备!任何动员的话语已是多余!唯有无声的目光,照进彼此的心房,众志可成城! 片刻宁静,唯属破浪! 点卯临近,淄州众军亦纷纷走出营帐,打破了这段难得的破浪时间! 六县县兵在自家县尉的带领下独立成阵,军营校场上六阵同列泾渭分明。 六县尉立于方阵之前,身姿或雄壮、或挺拔,无不昭示军人的刚强与无畏! 他们是军中之胆!是身后兄弟心中的擎天玉柱!更是此战的平卢利剑! 曹存实和曹翊赫然在列,其中曹翊是淄川县尉,统兵五百,为六县尉之冠;曹存实为长山县尉,统兵三百。 邹平、济阳、髙苑三县尉亦统兵三百,算上王师范的博昌县兵正好两千人,勉强可为一军。 一通鼓,战马声嘶穿硝烟! 二通鼓,众军肃然可杀敌! 三通鼓,气势如虹小天下! 三通鼓后,在一众幕僚众星捧月中曹全晸步履稳健踱出帅帐。略一停滞,闭目暗嗅,一阵清风拂过,送来兰叶葳蕤香,沁入肺腑人清爽。 再睁眼时,已脚步轻快登上点将台! 举目望去,战旗漫卷,六阵如山,大好男儿持剑戟,只待令下破万军,好一幅阳刚画卷! 一时澎湃,内心激荡,追忆往昔峥嵘岁,恍如昨日! 老夫聊发少年狂,不思量,放下忧愁脱困境,口出豪言激壮志,军心可用! “崔贼君裕,乘张节度裼亡故之机,作乱天平,自称留后,已犯天颜,朝野震怒! 圣君明旨晓谕,命我平卢讨贼! 今全晸奉唐威灵,率六县雄兵,折冲宇宙,雷霆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 “灭贼!灭贼!灭贼!” 两千将士激情迸发,以枪拄地、以刀击盾,同声灭贼冲云霄! “出发!” 老将挥旗令全军,儿郎争先出营门。 此去征途三百里,不灭崔贼誓不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十章 鉴阏与师范奇谋 天平镇下辖郓、齐、曹、濮四州,崔君裕虽趁原节度使张裼亡故之际作乱,自称留后,实则最多也就仅仅控制郓州一州之地。 而郓州有九县,地域广阔,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掌控的。即使迫于淫威暂时屈从,但当讨逆军一到,拨乱反正者亦会有之,故崔君裕实际掌控势力范围甚或仅限郓州治所东平县一县之地。 然其毕竟曾为张裼亲信,牙军主将,麾下足有五千人马。虽说占据郓州其余八县或有分兵,然其人尽管鲁莽,却也带兵多年,深知聚指成拳的浅显道理,故想来此刻东平城中应该不下三千人马,此战应谨慎帷幄不可稍有大意! 左持缰,右擎枪,顶盔掼甲,千骑卷平冈! 转眼平卢讨逆军已离开淄川县境半日,行军三十里。 六县之兵多是昨夜急行军而至,虽稍经休整,然终是体力并未全复。除王师范所部,余者皆已是强弩之末。行军队列越走越长,松松散散不成阵势。 曹全晸不愧久经战阵的老将,眼光毒辣,看出此时军中之窘。遂弃“日行六十里”的军中常例,因时制宜,果断命全军扎营休息,翌日再行出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是叛将轻兵来攻,那就不妙了。 六县之兵,以淄川县兵为中军,博昌、长山县兵为两翼,邹平、济阳、髙苑县兵分居前后,呈梅花之状,靠山近水扎牢营盘。 布置好一应防务事宜,曹全晸召集六县尉帅帐议事。王师范猜想应是商议破敌之策,于是路上暗自盘算筹谋。 不离王师范寸步的一伙亲兵,此时已经人手一把陌刀,再配上一身重甲,如猛虎插翅平添羽翼,更添厚重肃杀之象。 而那些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的却是孩童般的喜悦之色,目光不时瞄一眼手中之刀,虽刀身刀刃早已被打磨擦拭的铮亮如镜,却丝毫不避耀眼刀光,如获至宝。 待掀开帐帘,只见其余五名县尉已至,分左右两侧落坐,王师范上前寒暄两句就依位而坐。 不久,曹全晸步入帅帐,曹翔亦步亦趋紧随身后。只是曹全晸脸庞上早已没有了刚出征时的意气风发,愁眉锁眼,一副愁山闷海之态。绕过帅案,坐后低头不语良久,犹如独坐愁城! 众人见主帅似心忧又似心有所想,皆不敢多言,帐内陷入出奇的安静,呼吸声中偶尔夹杂一声叹息! 曹翊脾性向来急躁,见父帅久久不语愁容满面,半缘担忧父亲半缘心躁难忍,腾地站起,一语破静,“父帅所忧何事?尽可说与我等参详一二,何苦独自烦心!” 帐下除了王师范和曹存实,其余三县尉都是追随曹全晸多年的心腹之人,纷纷出言劝慰,“我等愿为大帅分忧!” 唯有曹全晸身后的曹翔,目光飘忽,双手摆弄剑穗,全然不知所措。 如一语惊醒梦中人,曹全晸缓缓抬起霜首,环顾众人殷切目光,遂敞开心扉,直抒胸臆,“哎,我军士卒只行军一夜半日,就已疲劳不堪,必不利久战!且大部从未上过战场,毫无实战经验,更有甚者人数寡于敌!以此疲敝稚军,如何胜强敌?” 众人默默低下了头,自家人知自家事,大帅所言不差,以此弱旅,何能胜天平镇精锐牙军? 又是曹翊粗豪声起,“这有何难!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将为军之胆,末将愿为先锋,斩将夺旗以激士气,自可趁势一鼓而下!” 曹全晸微微摇头,“不可!如此孤注一掷,非我军所长!” 曹存实接言分忧道:“我军确是新军,与敌正面接战实胜负难料,不如围城以待粮尽,敌不战自溃。” “此亦不可!须知困兽犹斗,敌岂能坐以待毙!况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我军尚不及叛军人多势众,如何能围?此取败之道也!”曹全晸又是一阵摇头。 众人见攻恐不敌,围又不能,不战不守更不能退!心中平添烦闷,一时又是无语! 王师范一边静静听着,心中暗自比较敌我优劣,确如曹全晸所言,足见其人经验老道。 思绪飘荡古今战策,忽然心有所感,想起秦赵旧事,“如此或可败敌!” 当即起身施礼,“末将有一策,请大帅定夺!” 声音坚定中透着一股自信,彷徨中的众人如同抓到一棵救命稻草,齐齐转头看来,似有催促之意。 “哦,贤侄尽管说来!” 曹全晸见其眼中精光闪烁,其人不失稳重干练,断非无谋之人,定是深思所得,也有了几分兴致,姑且听之又何妨,遂出言鼓励。 王师范步出席位,于帅帐中央站定,侃侃而谈。 “我军久离战阵,不利强攻;兵力不足,不宜围城。克敌制胜唯有出奇谋!” “奇谋”二字如萤火虫于夜空,带给众人一丝光亮,却又看不清前路,唯有侧耳倾听。 “我军可效仿赵奢,取阏与之妙!” 曹全晸久读兵书,岂能不知?眼中兴趣之味更浓! “虽天时地利有所不同,却可取其精髓!示敌以怯,以骄敌心当为首冲!” “如何示怯?” “日行减半,每日只行军三十里,示我将帅怯战之心,士卒赢弱不堪远行之态,实则可养精蓄锐、操演兵马!” “之后又当如何?” “距东平百里处,地利可用,我军稳扎营盘止步不前,再次示敌以怯,静待敌军偷营!” “如何断定其必来袭营?不来又当如何?” “崔贼初占郓州,人心不稳,四周诸镇虎视眈眈,如我军此二千弱旅其尚不敢战,那就是示诸镇以弱,难免动了觊觎之心,故末将料定,数日之内其必来偷营!” 话到此处,不只曹全晸,帐中诸将皆闻此贤音,欲知雅意! “我军驻扎之时,哨探广布。待侦得敌人出城,预设埋伏,敌无备而我有备,以有备击无备则我军必胜!” 雅意入心,喜上眉梢,愁云尽去,“贤侄此计甚妙!且为阳谋,即使崔贼识破是计,也不得不来攻我!此战,胜券已属我!众军当依计而行!”曹全晸豁然明悟,起身令道。 “末将遵令!”诸人施礼领命,看向王师范的目光中有了钦佩之意。 随后,众人散去。 王师范独自回到破浪都所在营地,如往常般走入士卒之中,跟兄弟们一起营门执勤,不辞辛劳;一起喂战马,亲密无间;一起共用午饭,吃着一锅菜,同饮一壶水,不分彼此! 始终是那个一起风雨同甘的县尉,一起挥汗如雨的县尉,为兄弟们遮风挡雨的县尉! 午后的阳光越发明媚,褪去了日出时的娇嫩,未染日落时的苍茫,似水柔情,仿佛这方天地的母亲,轻抚万物有余温,暖暖的,驱逐着出征将士内心的寒冷,留下一抹温馨的色彩。 白云皎洁,碧空如洗,一行白鹭自南归,扇动轻快的翅膀,嬉闹间享受着蔚蓝,如一道飞鸿划过曼妙的曲线。 柳树发出嫩芽,如发丝绦随风荡起,一抹翠绿萌发盎然生机。两只黄鹂徜徉其间,婉转的歌唱。 正是: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槐花亦不甘寂寞,一串串,皎洁如雪,缀满枝头,吐露着淡淡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如饮香茗,慰籍着出征将士疲惫的身心。 偷得浮生半日闲! 时光静静流淌,悠然度过漫长的午后,军营之中喧嚣之声无处觅,将士们多在营帐中休息,缓解着行军的疲乏。 太阳渐渐西沉而去,袅袅炊烟升起,慵懒的身影纷纷走出营帐,三五成群似谈趣事,笑声蔓延开来,营中又恢复了生气! 此情此景,让曹全晸心中踏实不少,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心中焦虑之情稍缓,巡视军营的脚步也轻快几分。 当走近破浪都营地时,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所吸引。只见众人围成一个圆圈,人挨着人,层层叠叠,不留半点空隙,真是水泼不进! 幸好曹全晸身姿尚算挺拔,没被时光的伟力压弯,踮起脚尖,尽力伸长脖颈,视线越过人群,映入眼帘二虎争斗之景,原来是士卒闲暇时常见的角力比武。 这时节军中娱乐活动甚少,除了盛行一时的马球,就是这角力比武了。军中多血气方刚之士,过剩的精力总是需要宣泄的,而且尚武之风也是各级将帅所提倡的,毕竟养兵千日只为战! 闲话两句,话说马球,有唐一代,历初、盛、中、晚唐,长盛不衰。 据说是唐朝初年,在与吐蕃交战中见其士卒骑术精湛、战力在唐军之上。通过了解,发现原来吐蕃军中多以击马球效仿两军交战,训练士卒骑术武技。随后就将马球引入唐军之中,以练骑士。 有诗赞曰:“俯身仰击复傍击,难于古人左右射。” 其间唐朝数位皇帝都是此中高手,玄宗李隆基更是无人能及。还是临淄王时,就以四人对战吐蕃十人,人虽少,但意气风发的李隆基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竟以少胜多败吐蕃! 当今唐皇僖宗李儇也十分迷恋马球,而且技艺高超,曾经很自负的对身边优伶石野猪说道,“朕若参加击球进士科考试,应该中个状元。” 是时,王师范站在圈内,叉手雄立,如电目光不离比武方寸之地,显然是此次比武的裁判。 一场赛罢二场起,虎斗方歇又龙争!破浪勇士无不争先恐后,纷纷下场显身手。 眼见破浪都人人龙虎精神,剽悍的一塌糊涂,曹全晸笑了,那是再无半点忧虑的释怀! “有此精锐在手,定可披荆斩棘、攻城拔寨克顽敌!” 淄州各县之兵也看得热血沸腾,欲下场一试身手,又恐力有不逮,踟蹰不决间饭香飘逸,又见晚饭时,迫于军规众人带着不舍而散去。 王师范始终全神贯注于比武,并未留意到人群外的曹全晸,随着人流汇入破浪洪流之中,在刘鄩等心腹簇拥下共进晚餐。 出征第一日的太阳终是淡出天际,朦胧月色应约而来,军营再次陷入寂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十一章 察地势好戏欲演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夜色中的军营,静谧无声,好像诗人坐看鸟尽云去,道不尽的孤独落寞。 只有青山相看两不厌,却非宣州敬亭山。 王师范独坐帐前,仰望星空下的青山,微吟李白的《独坐敬亭山》,沉浸诗中意境,体会诗人的孤独,一时失神。 突然,沉闷的车轮声伴着马鞭嘹亮惊醒了王师范。在不远处执勤的牛存节带着一伙亲兵迅速跑来,护卫警戒。 王师范示意众人不要声张,迈步向声音传来侧的营门走去,“这声音是从淄州方向传来,叛军不可能远行至此而没有被巡逻哨探和暗探发现!而且要是敌袭也会尽量销声匿迹,怎能如此招摇?估计多半是自己人。” 心中算定,遂不愿扰了士卒好梦,亲往探明情况,牛存节率亲兵紧随。 来到营门处,登上哨楼,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火龙逶迤行来,应是士卒举着火把在赶夜路,只是一时猜不出是哪支队伍。 “没听说此次出征还有其他队伍,事先也没安排援军,李献的辎重队也不太可能,两日约定已经很紧,能如约赶到就不错了,那会是谁呢?” 带着疑虑,王师范紧盯着那支有些可疑的队伍,命牛存节吩咐执勤士卒和自己的亲兵保持警惕,随时可以投入战斗,以防万一。 毕竟军旅之事难以事事料定,否则历史上那些奇袭鬼谋又当何论!遇事谨慎,方能驶得万年船! 火光渐由星点微弱,转眼好似火龙长大,轮廓更清,其势冲天,照亮夜空,已至营前。 这支可疑的队伍停止了前进,却并未显露敌意。一骑缓步出列,行至尚距营门十步处朗声表明来意,“末将博昌县尉王师范麾下辎重队长李献,奉命押送粮草赶至军前,有劳兄弟们通报一声!” “哈哈哈”不及守门士卒通报,一串爽朗豪迈的笑声打破夜空下的孤寂,“老李好样的!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赶来,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营门敞开,走出之人正是王师范。 其实,在李献上前叫门之时就已经被认了出来。王师范快步下了哨楼,命人大开营门,亲自出门迎接。 李献见来人正是自家县尉,忙下马施礼参拜,“末将幸不辱命,稍许辛劳不值一提!” 王师范扶起李献携手走向辎重队的一百五十名兄弟,火光映照下是汗如雨下的脸颊,是抗争疲惫犹自挺拔的脊梁,是使命达成的如释重负,是亲人相见的热切目光! “咱破浪都就没有孬种,我王师范的兄弟都是好样的!你们的劳苦师范谨记于心,战后自当以功酬之!” 两军交战,粮草先行,此自古铁律,实乃重中之重! 此次虽有曹全晸接济军粮,但自家辎重队用他们的行动无声表达了对自身职责的担当,王师范的心中欣喜之余更多了踏实,毕竟手中有粮,军心不慌!遂出言为众人表功。 随后,派牛存节引路直奔破浪都营地安排众人休息。路上,王师范一时猎奇心起,细细问着运粮详情。 原来,李献凭借多年战场经验,深知粮草对大军的重要性。亦知约定运粮时间是按正常消耗速度计算的,如遇敌人偷袭不幸粮草被劫或被烧毁,军中会陷入乏粮甚至无粮的窘境! 遂将辎重队士卒分为两组,一组御马赶路,一组伏马而息,两组定时交替,如此人歇马不歇日夜不停的赶路! 只是赶路甚急,累死了数匹马,让李献露出愧疚和惋惜之色。 王师范心中默默记住此策,以备他日遇急可用。口中温言安慰李献,只说这也是难免付出的代价,不必介怀。 此后六日,曹全晸按王师范之策,命全军半日行军三十里,半日营中操演战阵。 三月二十二日赶至郓州治所东平县城百里之外,于颇具形胜之地扎牢营盘,背依高山,近有水源,身居要道,独面东平,依计以逸待崔君裕前来劫营。 哨探四出以示警,然在这些哨探之中却无王灵的身影! 其实早在六日前王师范出于谨慎,特意派王灵独自一人乔装打扮成卖货郎悄悄潜入东平城打探敌情。 春夜的东平,空气中飘散着花朵散发出的清淡香气,皎洁的月光在花下投射出朦胧的阴影,清幽宜人。这样难得可贵的光阴,就是一刻也引人怜爱,倍加珍惜,不忍浪费。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崔君裕的府邸之中,楼台深处,轻轻的歌声和管乐声还不时地弥散于醉人的夜色,轻歌曼舞中尽情享受着良宵美景。夜至深处,挂着秋千的庭院已是一片寂静。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按照之前约定,王灵当晚出城借着夜色掩护找到扎营之地,入营后立刻向王师范汇报东平城中近几日的情况。 从王灵轻蔑且带着兴奋的话语中,王师范细细品味着崔君裕的一举一动。 果然,崔君裕在得知平卢讨逆军仅有二千县兵,将领或老或幼,且日行只有区区三十里,从中认定此乃羸弱之兵,顿时心中生出轻视之意,遂歌舞依旧,未有如临大敌之感! 王师范的脸庞上扬起一抹智珠在握的浅笑,带动嘴角微微翘起,右拳重重锤击于案,“看来崔君裕果如传言,骄敌之策已然奏效,接下来的关键就在于如何伏兵啃下东平牙军这根硬骨头!” “阿灵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起哨探监视东平牙军动向的任务还要交给你,这可是最紧要的,容不得半点疏忽,切记!” 一向机敏的王灵从王师范的叮嘱中嗅出了火药味,明白敌军的动向关系着讨逆军的后续计谋以及生死存亡、有我无敌的决战! 也知道这是自家县尉对自己的器重,虽只有二人私处,仍郑重其事,“县尉放心,灵晓得此中利害!” 翌日,王灵刚吃过早饭就带着一伙轻骑出营而去。 一行人绕开官道,唯恐暴露自身引得敌军警觉。只是在官道不远处留下两人潜伏起来,一旦发现敌军即可示警或报信,使大营免遭突袭! 其余众人穿过乡间小路,躲过敌军的哨探,在东平城东门外寻得隐蔽之处静静分散潜伏下来。 只要敌军哨探出城就悄悄尾随,好让县尉知道敌人的一举一动,以便擎划帷幄。 曹全晸早年军旅时养成亲自勘察地形的习惯,不放过大营周围的一草一木、高地险要务必了然于胸,掌地利之要方能知何处可战利我、何处不宜冒进以免殃及全军。 布置好大营防务后,就带着曹家三兄弟和王师范出营察看地势,仅有各自亲兵紧随护卫。 登上大营身后的高山,居高临下,大营四周草木尽收眼底,“此处背倚高山,唯有西面一侧迎敌,且居要道,实乃固守宝地,足可以少胜多!” 山风徐徐,朝阳明媚而不炙热,越山中密林而登顶,一时前方无阻,曹全晸的心胸随着视野的开阔豁然敞亮,仿佛已破万敌,不觉口出豪言。 “叔父所言极是,只要我等备足弓弩,居此形胜之地,足可固守大营!只是此处树木成林,敌军有可能采取火攻,我军当清除营前树木,营中多多备水以防火。” 曹存实也看出此处地势利弊,确是易守难攻,乘势提出固守之策当以弓弩击敌,辅以备水防火,足见为人为将老成持重。 “我愿率本部人马于营前列阵,依托大营,与敌决死一战,定斩崔贼以平叛乱!” 曹翊为人豪爽,喜直厌曲,两军阵前多直面顽敌以勇破之,所献之策也是以攻为主。 曹全晸见自家二子一稳一猛,稳是审时度势,猛是无畏强敌,相辅相成,珠联璧合,老怀大慰,有感曹家后继有人,笑得合不拢嘴。 目光流经王师范,只见其举目远眺,似有所思。 自从数日前帅帐献策,曹全晸就知此子年齿虽幼,却是善谋,不能轻视之。 遂顺着王师范的目光,朝着其凝视之处望去,略一思索,言道:“贤侄可是想在官道两侧密林埋下伏兵,攻敌不备?” “正是!小侄冒昧,《孙子兵法》有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二位兄长方才所言是正,足可使我军立于不败之地。小侄所想伏兵是奇,以我之有备击敌之无备,与正面交战相较能减少些我军伤亡。” 王师范想的就是确保胜利的前提下减少士卒的伤亡,此非妇人之仁,而是大仁之下必有的大智大勇!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结果、是事实,但却不是不惜士卒的理由! 万军出征自是豪情千丈,但能带领更多的士卒凯旋而归,才是为将者的担当! “只是崔君裕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必知此处适于伏兵,岂能轻易就范?” “如此这般......定可请君入瓮!”王师范将方才沉思之时的谋划和盘托出。 只要是主动出战曹翊自是不会反对的。听完王师范所谋,一向稳重的曹存实也是频频点头,只说一字,“可!” 曹全晸的疑虑也随着山间清风吹去,“贤侄高才,此计甚妙!本帅自当配合,好好给崔君裕演场好戏!哈哈哈......” 一直神游天外的曹翔见众人谋划已定,眼中带着崇拜的小星星对着王师范来了一句,“王家兄长,此情此景何不作诗一首?” 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众人的哭笑不得,是那种带着几分溺爱,又不免惹人怜爱的一丝情绪。 王师范双眸睫毛缓缓合拢,用力嗅了一口清风,眸睁开口吟诵,“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青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曹翔听得最是如痴如醉,其余众人也将战守之事稍放,乐得战前心绪稍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十二章 好戏骄敌擒吴忠 一连三日,平卢讨逆军坚守营寨、闭门不出,只是在不断加固着大营,好似十分畏惧天平镇牙军可能的劫营,竟然丝毫没有进军的迹象。 东平城中的崔君裕听着哨探毫无新意的汇报,心中更坚定了对平卢讨逆军懦弱怯战的判断,对曹全晸越发轻视了,甚至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骄狂如斯。 “曹全晸要是一直闭门不战迁延时日,倒显得好像我天平军无能,连区区平卢镇二千县兵尚且不能收拾! 此时四周军镇,如魏博、泰宁等镇无不在隔岸观火,要不露两手雷霆手段,恐难压诸镇觊觎之心。 所以,本帅决定今夜袭营,一举生擒曹全晸,震慑宵小之辈!” 崔君裕显得有几分焦躁,担心迟则生变,故作欲出战之态,看看帐下诸将的反应。 一位儒衫打扮的中年文士,坐于幕僚首位,似胸有成竹,微微一笑,“大帅请稍安勿躁,那曹全晸现虽畏我如虎、怯战不前,但安师儒岂能坐视不理?派此羸弱之师来战我天平强军,难道安师儒不知此中凶险? 非也,恐怕他是起了借刀杀人之心。如此,岂能容曹全晸踟蹰不前?某料定其必派人前来催促曹全晸进军,或许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我等守在这东平城中以逸待劳岂不更好?望大帅明鉴!” 其余诸将一致认为此言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崔君裕亦听出此番分析合理之处,遂暂压心头之火,却难掩内心焦躁未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道:“看在军师面上,那就再等等,不过也不能一味等下去。就以三日为期,届时曹全晸若还是龟缩不出,本帅必出军袭营!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拦阻!” 面上露出异常狠厉之色,竭力维护着自己的权威,堂下诸将包括文士打扮的军师在内,皆噤若寒蝉,唯唯诺诺,不敢再说一句反对之言,害怕呀! 须知崔君裕的赫赫凶名可是不分远近亲疏的,敌我通吃! 午后,潜伏中的王灵见东平城中又派出了哨探。立刻抬手示意,二名部下立刻悄悄地跟了上去,一人间道而行给王师范去报信,一人小心地尾随天平镇哨探,若即若离,不曾被那哨探发觉。 这天平镇哨探竟然毫不遮掩意图,直接沿着东平县去往齐、淄二州的官道奔平卢讨逆军大营而来,好似踏青,却又无精打采,一路不急不徐。 口中不时嘟囔抱怨,聊表心中的不满,“这群平卢兵都是属乌龟的,整日缩在营中,有什么好侦察的?这大好时光跟弟兄们喝酒取乐多好,真是浪费!” 傍晚时分,牢骚满腹的天平镇哨探终于赶到了平卢讨逆军大营之外,隐于林中窥视军营。 只见营中一反常态,颇为热闹,勾起了哨探好奇之心。 原来,一位安师儒派来的使者正在当众宣读军令,以示催促进军平叛之意,营中诸将随后纷纷请战,一时群情激愤。 然曹全晸却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坚决拒绝出战,使者争辩不过含怒离营。 诸将敢怒而不敢言,唯有曹翊火爆脾气犯了,当众顶撞曹全晸,叫嚷着出兵平叛。 引得曹全晸须发皆立,双眼怒睁状若喷火,愤至极点不再顾及父子之情,怒喝道:“给我绑起来,打足一百鞭,不许留情!不论死活!” 目光如火烧向众人,气势凌人,再次怒声喝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敢言出战者,就不是抽一百鞭子,而是直接斩首,勿谓言之不预也!” 转身步入帅帐,诸将噤若寒蝉低头散去,整座大营压抑得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有鞭笞之声“啪啪”不断,监刑报数之声嘹亮远播。 声传数里,天平镇哨探听得一清二楚,心中窃喜,“总算是完成任务了。”好像已经闻到东平城中的酒香,火急火燎般转身策马回城,一路狂奔,与来时截然不同。 一炷香的功夫后,天平镇哨探已然身在数里之外。 此刻,平卢讨逆军大营帅帐之内,诸将俱至,画面耸人听闻!他们竟然谈笑风生,好不热闹,没有半点之前的压抑惶恐。 本应卧床不起的曹翊却像没事人一般,满帐就数他最亢奋,说得眉飞色舞,引得诸将笑声不断。 原来,这是演给天平镇哨探的一场好戏! 导演王师范,主演曹全晸、曹翊。 曹全晸演技老辣,把表面大义凛然、实则色厉内荏不敢出战的角色定位演绎得淋漓尽致。 曹翊凭借夸张演技,成功塑造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军汉形象,侧面烘托出曹全晸怯战之意。 第一配角曹存实,扮演使者,一番据理力争终以无果愤怒而去,暴露了曹全晸不顾军令,一心避战的铁定。 第二配角曹翔,扮演监刑报数之人,演技力压施刑者,声音空灵悠扬,一字不差送入天平镇哨探耳中。 “估计待那天平镇哨探回城,得信的崔君裕知悉我军怯战不前已成定局,必会弃观望而有所行动,最快今夜就会前来袭营!”导演王师范预判后期剧情走势。 “贤侄所言极是。”曹全晸面色一整,对诸将郑重道:“你等速去命麾下县兵抓紧时间休整,做好今夜伏击准备,只待本帅出兵令下!” 诸将起身,齐齐施礼应诺。 天平镇哨探回到东平城中之时,一直尾随其后的破浪都哨探也来到王灵潜伏之处,通报了营中好戏。 没过多久,东平城中就躁动起来,隐隐有兵马调动之声,机警的王灵立刻意识到必是崔君裕要出兵袭营,马上严令身边一名得力部下,命他不惜马力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大营报警。 王灵的判断准确无误,崔君裕得信之后知晓平卢讨逆军是铁了心了,断断不会来攻东平县城,心中的焦躁再也按捺不住,独断道:“全军准备,今夜袭营!” 麾下诸将领命而出,东平城中顿时鸡飞狗跳。 夜色朦胧中,东平城东门突然打开,天平镇精锐牙军鱼贯而出,看规模当在二千五百人左右,余下五百人应是留城固守了。 城头众兵簇拥一将,却是崔君裕! 原来,他并未随军出征,只是派出手下副将吴忠,领兵袭击平卢讨逆军大营。 王灵毕竟在东平城中潜伏多日,借着皎洁月光只看一眼就认出崔君裕和其心腹副将吴忠。遂再派一人回营报信,自己则带领余者远远地尾随敌军之后。 王灵派出的第一个报警哨探回到大营,曹全晸得信后知战机已现,果断命人击鼓聚将。 鼓声急促如闷雷骤然响起,诸将当即确定出征在即,一边命副手迅速整军,一边快速穿上战甲奔向帅帐听命。 一刻钟后,帅帐之内诸将皆着甲站立两厢,目光炯炯凝望帅案之后,激动、热切、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刚刚哨探回报,东平城中已有异动,我军骄敌激敌之计已成,此次平叛胜负就在今夜! 本帅命令:全军立刻出发,于营前五里外官道两侧密林设伏! 淄川、邹平两县尉居前,以淄川县尉曹翊为主将! 长山、高苑两县尉居中,听从本帅指挥! 博昌、济阳两县尉居后,以博昌县尉王师范为主将! 全军以我中军发射三支响箭为号,同时出击,务令敌军首尾不能相顾! 有临战畏敌不前者,斩!不听号令者,斩!擅自逃跑动摇军心者,斩!” 一气呵成三曰斩,曹全晸压抑数日的沉郁,终于在此刻爆发,喷薄而出犹如长刀出鞘,闪击三斩,一时间帅帐内杀气纵横、室温骤降! 诸将凛然,心中压制战意的巨石松动,想战而又不能战的憋屈消逝,凌然战意自升腾,尽在铿锵铁语中。 “谨遵大帅钧令!” 随后,诸将出帐,各自带领本部县兵直奔预定埋伏之所。 经过九天的演武与休整,换来此时“一声令下,全军动”,毫无半点拖沓,迅捷反应之中已显战力提升,曹全晸心中亦有了“可堪一战”的底气! 五里之距,在此刻平卢讨逆军的脚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到达指定地点后,讨逆军于密林之中人衔枚、马摘铃,静静隐蔽以待敌。 待王灵派出的第二个报警哨探赶来后,曹全晸得知叛军将至,当即命全军利箭上弦、尖刀出鞘,准备出战! 战斗愈发临近,伴随着将士们心中默数,如山峦似巨浪的压迫感渐重,心脏快速跳动犹如双腿打颤,不能自抑! 破浪都辎重队的一百五十人也被编入战斗序列,选骁勇善于近战者六十人加入步兵队,在王铁的带领下百人步兵队居于弓弩队两侧,只待三轮箭后即上前接敌。 余下九十人加入弓弩队,听从刘鄩统一指挥,居于步兵队之中,率先发起箭袭,以乱叛军为要。 后编入诸人也多是初次上阵,心中难免紧张,但看向身旁那群跟随王师范屡破山贼的勇士,却是镇定如渊,眼角眉梢流露着热切,那是好战之气,是对战斗的渴望! 诸人心中有了依靠,有了安全感,原本悸动不安的心脏不再慌乱。 只是手中弓弩刀枪握得更紧,目光紧盯着官道,耳朵倾向队长,唯恐错过出击指令。 虽远没有老兵镇定,但这却是新兵必须闯过的一道坎! 终于,无数火把胜星月,照亮密林前的官道,马蹄闷响混杂于脚步声中,叛军前锋已从曹翊防线穿过,又穿过中军曹全晸防线,近至王师范伏兵之处! 恰在此时,其后军也进入了曹翊防线。 曹全晸当机立断,令旗挥下,三支响箭穿云霄,烟花绽放惊叛军! 得令后的前中后三军、密林两侧六县之兵,依令而动,弓弩齐发撕空裂气,呼啸而至,击中叛军碎敌胆,扬我军威振士气! 破浪都弓弩队在刘鄩的指挥下,分段射击、衔接紧密、连绵不绝,如春夜喜雨,绵密如帘,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如雷霆神罚,从天而降,三轮四百五十箭,利破敌军千百万! 弓弩过后敌势尽,步兵奋勇压稻草! 王铁率领二十名精锐铁甲重步兵当先撞向已显慌乱的叛军,八十名武艺高绝的跳荡兵紧随其后。 重步如锋穿敌胆,跳荡似弧月轮舞。 叛军前锋经过破浪都的凶猛打击,如头顶遭棒喝,很快显出颓势,已有破胆士卒掉头欲逃,恐惧战胜了将官的喝阻! 刘鄩率领弓弩队于步兵阵后箭射叛将所在,吴忠在亲兵护卫下虽未中箭,但见身边亲兵纷纷倒于箭雨之下,势微如累卵,仅存的战心顿抛九霄云外。 回头望去,天平镇的“精锐”牙军竟然处处告急,自身难保,更别提救援主将了。 遂抛下众军,只带着仅剩的数十名亲兵策马冲向曹翊防线,欲冲破阻挡逃回东平县城。 见主将已逃,叛军其余之人或跪地请降,或尾随逃窜。 一时间,曹翊防线压力骤增。淄川县兵见叛军虽如丧家之犬,却平添了几分拼命狠劲,心中胆怯之意渐生。 曹翊不愧勇将之名,以一己之力勉力阻敌,不退一步! 曹全晸看清局势,忙令吹响进攻的号角,带领中军尾随逃逸叛军压了上去,以图减轻曹翊的压力。 眼观六路的王师范也看出此时战局的微妙,率领养精蓄锐已久的亲兵和骑兵队当先冲出,王猛和牛存节如哼哈二将护持左右。 王铁的步兵队紧咬逃兵之尾,刘鄩命部下弃弓弩换横刀加入步兵队,亦紧追溃敌。 就在曹翊摇摇欲坠、独木难支之时,王师范枪芒已到,横扫残兵,救下曹翊。 王猛和牛存节各自带领骑兵、亲兵进击不降之敌,一番猛冲猛打,无情地击碎了叛军抵抗之心、逃跑之念,纷纷跪地请降,胜局已定! 唯有几只漏网之鱼,趁着曹翊双拳难敌四手、王师范又未赶到之际,逃出生天。 原本众人并未放在心上,见己方已经大获全胜,漏网几只小鱼小虾自是瑕不掩瑜,胜利的兴奋、喜悦充斥军中。 只是一番检点下来,却没有找到叛军主将吴忠的身影。多番查证之下,终于从降兵的口中得知,漏网之鱼就是吴忠和他的几个亲兵。 正在众人摇头叹气、惋惜不迭之际,一道声音如同喜乐响起,“吴忠已擒!” 扫去阴霾,终获全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十三章 妙计赚城诛崔贼 一骑当先,数骑紧从,从东平县城方向朝战场奔来,将骁马嘶,血染征袍。其疾如风,却人马未及,而啸声先至,“吴忠已被末将擒拿!” 数个呼吸的功夫,来将猛地单手提缰,胯下骏马前蹄向天跃起,如疾风骤停,潇潇雨歇,收住前冲之势。抬望眼,细看去,马鞍鞒上横压一人,想来应该就是叛将吴忠。 身后数骑亦是马术娴熟,控马急停如臂使指,停于来将身后一马之地。人虽寡,线阵却齐,可见平日必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来将正是破浪王灵!身后数人皆是哨探轻骑! 原来,王灵率领哨探数人暗中尾随天平镇精锐牙军,伏击战开战之初就已到达战场。 只因将独兵寡,一向头脑灵活的王灵未敢贸然加入战局,客观上说王灵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在叛军实力未损之际,十骑不到的轻骑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故暂且在稍远处暗窥战场局势,伺机而动。 在伏击战接近尾声之时,正好看到叛将吴忠在几名亲兵拼死护卫下冲出曹翊所在防线,欲夺路逃回东平县城。 王灵学着他家王县尉的招牌笑容,“演技确实是从模仿开始的,方向找对了,你很有潜力”,嘴角微微斜翘,机智流转于双眸之间,当机立断,率众冲出,拦住吴忠等人。 虽然吴忠于此生死存亡之际,难得骁勇彪悍一回,几名亲兵亦是舍生护主,但却终不敌王灵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只数合即败于破浪勇士,尽皆生擒活拿! 王师范闻声,借着星月掩映下的火光望去,一眼认出熟悉的王灵,策马来到其身旁,伸出修长却如钢似铁般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拍在王灵精壮圆润的肩头,剑眉含笑,精眸传情,“阿灵,干的漂亮!” “嘿嘿,县尉,这吴忠可是条大鱼,咱们怎么收拾?”王灵用力一拍马鞍鞒上之人,似询问,实则告诉王师范此人就是吴忠。 “还能怎么收拾?既是大鱼,自当炖了!”恰逢大胜,王师范也是正在兴头上,一时开起了玩笑,良心大大的“小坏”。 可这玩笑之语听在吴忠耳中却如五雷轰来,末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忠唯恐生变,一丝生机尽断,故急着自表忠心,由此也能看出王师范演得挺有疗效。 “哦?既是如此,本帅就直说了......如此这般,你若能助我军赚开东平城门,本帅自无疑虑,非但准降,还会为你报功请赏!” 曹全晸颇显老辣,知这年头军汉最重利益,遂在说出要求之际同时抛出诱饵,以坚吴忠投诚之心。 吴忠听到原来是此事,心中大定,凭借自己在天平镇牙军中多年积威,想来定能办成,遂拍着胸脯保证着,“此事不成,末将愿提头来见!” “好!本帅备好庆功酒,等你得胜归来!” 曹全晸起身前行几步,亲手扶起吴忠,为其拍去身上灰尘。 “兵贵神速!末将请命,即刻奔袭东平!” 见事情谈妥,王师范立刻上前请命,欲趁东平城中的崔君裕尚不知此战虚实之际,突发奇兵,击敌于意料之外!契合兵法“以正合,以奇胜”之至理。 “那就有劳贤侄了,若此番得手,擒得崔君裕,不论死活,本帅定当表贤侄为平叛首功!” 说到“不论死活”,尤其是“死”字,曹全晸牙关紧咬,明显加重了语气,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末将得令!” 王师范冲着曹全晸一眨左眼,嘴角右翘,以示会意。抱拳施礼之时,左掌将握未握右拳之际,用力向下一劈。 崔君裕是必杀之人!一来惩办首恶是此次平叛应有之意,二则擒杀崔君裕可显雷霆手段,震慑余党,可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好以最快速度平定天平军叛乱。 曹全晸见王师范晓得其中厉害,不再叮嘱,而是命令亲兵收聚全军马匹,统一交给王师范以达奇袭之速。 很快,破浪都三百将士尽皆骑马,借着明月穿过松叶间隙照下的微亮清光,伴着清清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淌流哗哗之声,身伏马背向着东平县城急急驰去。 距离东平县城尚有十余里之时,已依稀可见城头火把,王师范命王猛率骑兵队随吴忠佯装败兵诈开城门,自己则率余部落后二三里以扮演追兵。 须臾间,王猛等人已至东平城下,吴忠当即朝着城头厉声喝道:“我是吴忠,快快开门,追兵将至!” 城头上执勤的牙军当然认识吴忠,并不怀疑其中有诈,只是担心追兵趁着城门未关也跟着闯入城中,无法向崔君裕交代,而且战火一起自家小命也是难保,遂现犹豫之色。 “吴副将稍等,我等这就去请示崔留后。” “混账!追兵已快至眼前,哪有时间请示,速速开门!要是本将有个闪失,崔帅定会斩了尔等怠慢之徒!”吴忠声嘶力竭,显出穷凶极恶之态。 城头执勤的牙军闻言浑身冷汗直流,凉风飕飕吹过每根汗毛,冷颤迭起。 “是啊,这吴副将不但是大帅心腹,还将妹妹献给大帅做妾,甚得欢心,要是这枕头风一起,我们小命当真玩完!”想及此处,不敢耽搁,也不再提请示之事。 “吴副将稍等,我等这就开门放行!”一边说着,已经有人吩咐城内守兵开门。 伴着吱呀呀之声,厚重的城门向左右分开,吊桥也已落下,赚取东平县城的曙光亦在破浪将士的心中升起! 桥落门开,王猛片刻不曾停留,率领重骑兵全速冲过吊桥,跃马撞入城门。 守门牙军欲上前招呼,嘴角刚刚咧开,时间已经定格,终成永恒!头颅飞起,懂与不懂,明白亦或不明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城门已入破浪之手,东平县城已如待宰羔羊,况崔君裕乎? 原本似乎马力已尽的王师范等追兵,见城门已开骤然提升马速,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转瞬间已至吊桥前。 王灵这才携着吴忠,率领轻骑奔向城门。 一连串动作,只在数个呼吸间完成,城头牙军方才醒悟,却为时已晚。 破浪主力入城,即刻对城头发起攻击,攻势凌厉迅猛,只一个回合就已全歼不足百人的东门守兵。 随后,王师范果断分兵,命刘鄩领一路人马去夺其余三门,掌四门而成瓮中捉鳖之势;自己率领亲兵及王猛王灵所辖骑兵为一路,直击崔君裕府邸,是为斩首行动。 王师范率领牛存节、王灵所部从崔府正面杀入,命王猛率所部携吴忠从崔府后门冲入。 由于事出突然,崔府毫无防备,王师范等人如入无人之境,跪地请降者活,拼死抵抗者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正房,将崔君裕从卧榻之上擒获。 萎顿于地的崔君裕再无往日的嚣张跋扈,如丧家之犬般哭诉哀求,“小将军饶命,只要放我一条活路,这满府的金银财宝都是你的!” 王师范不为所动,悠悠言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是以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杀恶人即是行善!” 手起刀落,首恶伏诛! 破浪夜行逾百里,巧赚东门诛首恶! 大事虽定,然城中尚有抵抗,王师范忙令王灵和吴忠带着崔君裕的人头晓谕东平镇牙军,“首恶已除,余者无罪”,以期尽快恢复东平城中秩序,还百姓一片安宁。 崔君裕人头一至,东平镇牙军的抵抗之心顿消,又见原副将吴忠这般崔君裕的心腹都能既往不咎,遂弃兵器于地安心请降。 东平已定,王师范首当其冲发布安民布告。 “崔贼君裕窃据天平以自专,天子震怒,王师已至。现首恶崔贼已伏诛,余者无罪,吏民皆安堵如故。” 随后,安排布置城门守卫及城中巡逻,重申军规,不得扰民,如遇扰乱市井不法之徒当依律处置,以示王法森严。 待一切安排妥当,王师范便命王灵派出一名哨探给曹全晸报信,并附书信一封详介此中曲折。 翌日,曹全晸得信知晓东平县城已下,首恶已诛,心中大为畅快,又见王师范信中言道善后事宜,皆是极为妥帖,更是赞赏有加。 即刻命讨逆军启程,直奔东平县城而去,及至午时初刻,东平县城东门城楼已是举目在望。 行至吊桥之前,只见王师范躬身迎接,两侧亲兵持枪挺立,以示郑重。 “贤侄此战劳苦功高,城中杂事繁多,本不用出城亲迎,无须在乎虚礼。”曹全晸笑着扶起王师范,语多抚慰。 “大帅驾临,末将纵有天大事情也当暂时放下,出城迎接本是应尽之份,上下尊卑之规矩不可乱,循规蹈矩不逾矩,放可天下太平。” 王师范熟稔儒家经典,引其中一句以示自己无居功自傲之心,虽有微功却循规蹈矩,暗藏野心示人呆板,实则深得变通之法,碍于羽翼未丰,时机不到,遂故作低调。 曹全晸想起王师范向来好儒,此刻又引经据典,知其忠义之心,暗暗打定主意,定要向朝廷力荐此等忠君之良才。 随后,众人进入城中。只见一队队士卒不时巡逻而过,一不为难良民,二不争利抢掠。 城中商铺开张依旧,或门庭若市,或门可罗雀,皆非战乱之因,实乃各自经营之道,百姓生活如常,并无人心慌乱之态,仿若太平年景。 曹全晸正在惊诧间,王师范凑近附耳道:“大帅,末将已命人备好酒宴,只待您下令犒赏庆功!”露出邻家男孩般天真无邪的笑容,颇显亲切。 “你小子仗打得好,事办的妙,前途自当不可限量,老夫看好你哦!”曹全晸如同对待自家子侄般,直抒胸臆,毫不造作。 随后自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庆功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十四章 檄定郓州遇彦章(又见五千大章,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曹全晸在六县尉为首的诸将簇拥下,来到崔君裕府邸前,此刻崔府已尽去血腥之气,大红灯笼挂两旁,无声昭示着胜利的喜悦。 王师范早就命人将崔府收拾妥当,以为曹全晸临时行营驻地,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小戏骨王师范不只有时“小坏”,细心周到亦是其过硬的职业基本功,要不曾经哪能成长为剧团的台柱子,还有幸演上了“王师范”这个角色呢。 其实,一想到这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好的台词呢!”心中嘶嚎不止,哎,伤害是多么难以忘记,即使穿越,没挥衣袖,依然带走那不堪回首的半边云彩,“噗!”男人哭吧不是罪,吐血三升补血肠,改日再吐! 随同曹全晸入城的六县之兵,被破浪都专人引导进入城中军营以加犒赏,仅留亲兵拱卫临时帅府。 诸将随曹全晸迈步跨进帅府,只是出征之初的六县尉,此刻仅余五人,唯独缺了济阳县尉。不是因故缺席,而是于昨夜两军阵前不幸壮烈殉国。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争历来都是残酷的,不是请客吃饭,曲终人自散,而是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即使忠义无双勇盖世的武圣关羽,也难逃败走麦城,斩于临沮的宿命。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从军,是一种选择,它的背后或许是封侯拜将耀门楣,青史留名传佳话,但总有一根看不见的命运丝线,在另一端连接着死亡,斩不断、避不开、逃不掉! 选择走上军旅路,早已抛却红尘恋。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曹全晸等人久居军旅,身边的部下、幕僚不知更换几多,早已习以为常,麻木不觉,内心或许能激起一朵浪花,但却难成波涛,更无泪雨。 王师范年齿虽幼,却有千年阅历。看尽沧桑,唯有接受,唯有无声接受世间的一切,或美好,或离别,这才是真正的坚强,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故未提济阳县尉只言片语,不是无情,而是选择坚强的面对,战争容不得半点脆弱! 在曹全晸一番慷慨激昂地歌功许诺后,庆功宴拉开了斗酒十千恣欢谑的帷幕。 推杯换盏间宣泄着压抑在生死之间的战场愁绪,恣意轻狂、斗酒行令是紧绷神经的舒缓良方,情绪纵有万丈高,不离生死与功名! 吴忠得到了曹全晸的封官许诺,心情自是舒畅,遂与平卢镇诸将喝得火热,毫无故主离世的忧伤,亲妹丧夫的惆怅,人情冷暖不及酒一杯! 曹家三兄弟于此战之中,见识到王师范的帷幄之谋、临机之智、沙场之勇、善后之谨,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再加上两家交厚,四人相互敬酒,喝得好不热闹,交情浓郁更胜美酒。 曹翔这位王师范的诗粉,酒到高处诗兴起,却非自己应景赋诗,而是粉丝痴情爬上心头,鼓噪起哄让王师范这“杯酒和五词,信步唱六绝”的平卢才子即兴赋诗。 虽是少年心性,一时戏言,却无心之中击中曹全晸的兴奋点,自从上巳节亲耳闻听王师范佳作连连,久久难以忘怀,今日又逢建功,岂能错过! “贤侄诗名可谓横压平卢同辈,今日又恰逢我等为国破贼建功,就莫要谦虚了,好男儿自应当仁不让!” 其余诸将有些发红的脸上也尽是期待之色,一时激起王师范心中豪气,站起,将杯中之酒仰头一饮而尽,抱拳周礼。 “既如此,末将就舞剑赋诗以助酒兴!” 在一片喝彩声中,王师范站定天井,调匀气息,长剑缓缓出鞘,折射日光寒星点点。 将要离鞘之际,身形骤然灵动,长剑弃徐就捷,上下翻飞间,画面静极而动。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剑势转而厚重凝实,压迫众人大气不敢稍喘。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忽又迅捷如飞,寒光照四野。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剑势直冲云端,欲破苍穹,笼盖四野,俯视苍生,如君临天下!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剑停词歇。 “末将献丑!” 一语惊醒众人,从那沙场征战搏功名,只为了却君王事的意境中怅然走出。 “当为此诗浮一大白!”豪爽的曹翊斟满酒杯,一口气痛饮而下。 “当效曹将军!”余者纷纷满酒,喝至涓滴不剩。 “来,贤侄,本帅与你同饮一杯!”曹全晸亦是有感于诗境,道出军旅之人的辛酸血泪。 夕阳西下,黄昏余晖红透天际,宾主尽欢,庆功宴曲终人散。 偏厅之中,曹全晸父子和王师范五人散坐,把玩玉盏,喝着醒酒茶汤。 茶汤入腹,酒意渐消,曹全晸开口言道:“崔君裕首恶已除,想来郓州其余八县传檄可定,这种白捡的功劳当然自家人优先,你们每人先挑一县,余者在派他人接收。” 曹氏三兄弟略一考虑,分别选了须昌、阳谷、钜野三县。此三县皆为望县,人口众多,经济富裕,功劳远在余县之上,且油水颇多。 像破浪都进东平县那般与民秋毫不犯,实属异数。近年国势如江河日下,诸多军镇拥兵自重,骄兵悍将越发跋扈,即使节帅也不能严肃军纪,只能对劫掠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上至节帅,下至士卒,皆习以为常。故每遇攻伐,皆抢富庶之地。 曹氏父子见王师范久久不语,本能认为其余五县皆为紧县,地窄民穷,王师范可能心有不满。 “也是,油水都让你曹家得了,人家怎能没意见?” 曹全晸老脸有些发红,佯装生气,呵斥无辜的曹翔,“你小子此战寸功未立,得一紧县已然应知足,岂能占阳谷县?换其它县!” 转头带着几分尴尬对王师范言道:“贤侄此战居功甚伟,阳谷这等望县理应由你去接收,阿翔不懂事,莫要介怀才好。” 王师范回过神来,发现曹氏父子误会自己了,忙笑着摇头解释。 “伯父勿恼,正因翔弟尚无寸功,才需阳谷这等望县以增其功。 小侄好儒,向来知足常乐,岂能与翔弟争功? 方才只是在想哪个县城风光秀丽,游览一番已助诗兴。” 闻听此言,曹全晸心头一松,知道这是王师范深得进退之道,且善于为人处世,不觉更高看一眼,至于风光、游览一说只当托词,全然没放在心上。 遂就坡下驴,顺着王师范的思路说道:“那贤侄相中了哪县风光,伯父无有不准。” “寿张县南,有山名曰梁山,古已有名,乃行围打猎之妙地,小侄贪心,愿往寿张,望伯父成全!” 曹全晸哪能不准,见王师范如此懂事,自是投桃报李,“就依贤侄之意,寿张县由你接收。另外,给朝廷的捷报中定会为你多多美言,封官赐赏自是少不了的!” “多谢伯父!” 众人各得所需,皆大欢喜,气氛融洽,交情愈深。 王师范并未给自己找处府邸,而是与破浪都弟兄们同住军营。 回到军营与弟兄们痛饮几碗,以示慰问,就独自去休息了。 说是休息,实则是整理思绪。 其实,王师范选择寿张县是有自己的深入思考的。 首先,寿张县近郓州核心,可阻东来之敌,日后欲夺郓州,寿张县首当其冲!其次,县南有梁山以为险峻,且距县城仅三十五里,可互为犄角之势。 趁这次接收详查地形,以掌地利;收买人心,以减他日阻力;秋毫不犯,再传美名,示诸镇以迂腐,示朝廷以忠心;而且不争抢功劳,还能博得曹氏父子好感,结此外援。 如此一箭四雕,岂不妙哉! 翌日,三月二十六日,东平县军营。 众军已列阵整齐,曹全晸吩咐亲兵将昨夜准备好的讨贼檄文给诸将人手一份,命诸将独自领兵,凭檄文定郓州八县,竟讨贼平叛之全功。 一番豪言激励,各军按计划奔赴各自接收目标。 王师范的破浪都此行目标寿张县,位于东平县西南四十五里,故出南门。 路上,破浪都依旧保持着严整军阵,哨探四散以张目,毫无胜局已定的懈怠。 一路无事,边考察周边地形,边行军操演,虽不及全力赶路速度之半,仍于午时初刻到达寿张县城东门。 百余天平镇牙军早已列阵以待,只是兵器、战甲弃于阵前,以示投诚之意。 其中都头模样的将领手捧降表,前出跪呈。王师范伸手接过降表,略一扫视,取出檄文,当众宣读,其中大意自是首恶已除,余者不罪,以此安诸军之心,免得节外生枝。 果然,闻听不罪,原本还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天平镇牙军,头也抬起来了,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随后,在前方引路,引导破浪众人进入寿张县城。 与这群牙军的散漫形成鲜明对比,破浪都众人列阵而行,步伐整齐,弓步骑层次分明,人人盔明甲亮,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给寿张县百姓带来强烈震撼,等到安民告示张贴于街角巷尾,一队队纪律严明的破浪巡逻队散布城中,穿街过巷,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与民秋毫不犯,那就不止震撼,而是敬若神明。 王师范自己也便装走上街头,体察民情。时而步入酒馆,与小厮闲聊几句,听听风评;时而假借赶路一时口渴,敲开民居柴扉,求水闲聊,以得民情。 对于百姓生活中的困顿,王师范并没有权利去改变或减免税赋,也没有权利去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只是短暂的接收更没有时间去发展经济给予百姓福祉。 胸怀仁者之心的王师范却亦不能什么都不做,对百姓的困顿无动于衷。 闲暇时,破浪都的政治思想教育又有了新的内容,那就是“诉苦大会”。 让每一个破浪兄弟将家中的困苦倾诉而出,彼此情感交融中,不仅增强了凝聚力,还生发出对弱者的同情,一种发自肺腑的感同身受。 有了这般基础,当王师范号召大家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百姓时,破浪都人人奋勇。 一时间,寿张城中,多了为百姓打水、劈柴、修房的军汉,非但不劫掠百姓,反而自掏腰包给无米度日的百姓送去救命之粮。 这彻底颠覆了百姓对晚唐军队的认知,那群天平镇牙军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破浪都。 一次、二次或许是做戏标买人心,但一直这样做,换来的是百姓真心的拥护,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报德以德,还是大部分善良百姓的选择。 一连三日,破浪都一边维护着城中治安,一边力所能及地帮助着百姓。 城中秩序井然,百姓难得过上两天消停日子,破浪都仁义之名,王师范君子之声,遍传乡野。 三日后,见城中安定,王师范遂带领一众骑兵奔城南梁山而去,留下刘鄩暂代守城之职。 一路纵马驰骋,不及辰时已近山脚。山脚之下,湖水环绕,荷叶已张,如擎雨盖,遮掩湖面。 小荷犹自含苞欲放,虽无映日荷花别样红,却早有蜻蜓立上头。 一片盎然诗意!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一道老套得毫无新意的打劫专业宣传语,打碎了湖面的宁静。 只见一标准山东大汉,手擎碗口粗的铁枪,身着破衣烂衫,赤脚无靴,拦于众人马前,犹自底气十足。 笑声不带丝毫掩饰蔓延开来,王灵有意逗弄此人,“那大汉,你脑子没坏掉吧,是要打劫我们吗?” “正是,别废话!” “哎呀,不巧啊,你今天遇到同行了,我们兄弟正发愁找不着人呢,你就蹦跶出来了。虽然穷点,不过那铁枪看着不错,嘿嘿。” 王灵这话一出口,王猛和牛存节这两位不善言辞、表情木讷的门神也是一时没憋住,哈哈笑出声来。 这下可惹恼了那大汉,手指王灵,“小贼,过来受死!” 王灵怎能被他吓住,平日里功夫不曾落下,虽不及王猛,却也是十足骁将。 纵马上前,挺枪急刺,只听“哐啷”一声,枪脱手而出,飞出数丈之远,王灵虎口酸麻,鲜血直流,只一招就分胜负。 王灵见此人非己能敌,也不恋战,调转马头回到众人之中,那大汉也无追赶之意,只是大撇嘴角,一副傲视群雄之姿。 王师范是知道王灵斤两的,见此人一招败王灵,绝非常人,顿生爱将之心。只是此前还想试试他的能耐到底有多大,遂向牛存节使了一个眼色,牛存节会意而出。 “某来会你一会!” 不待回应,已下马前冲,枪出如游龙,虚实不定,暗藏机锋。 大汉还是一力降十会,铁枪似无章法,却尽破虚招,欲以神力见分晓。 牛存节也是猛将一员,身具九牛之力,在力气上更是不曾服人,遂毫不闪躲,横枪硬接。 电光火石间,连接三枪,身形连退十数步,才勉强稳住后退之势。 一试方知此人神力远在自己之上,不可力敌,心中却仍是不服,欲以枪法胜之,遂挺枪再上。 闪转腾挪间,发现大汉不止神力,枪法也火候精深,十招下来牛存节已是汗流浃背,险象环生。 王猛见老牛已显颓势,心中焦急,遂下马双战大汉。 三人如同走马灯般,一招接着一招,不见停顿,好似打铁,声震四野。 五十回合,王牛二将已是气喘吁吁,那大汉额头也布满了汗水,显然也并不轻松,但占据上风却是事实。 眼见两员爱将要支撑不过二十招了,王师范跳下黑风,果断加入战团。 一来王师范此时正值全盛,力气充足,二来其枪法造诣犹在牛存节之上,胜过王猛镔铁棍不止一筹,局面立时改观。 然大汉亦是全力爆发,尽显功底,四人大战百余合仍不分胜负! 王师范见差不多了,知道大汉乃是万夫不当之超级猛将,遂收招喊停,“英雄,不知尊姓大名?” “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王,名彦章。”大汉对王师范三人也是发自心底佩服,毕竟能与自己打成平手之人已然多年未见。 “某家平卢王师范是也,现为博昌县尉,平叛至此,不知壮士可愿入我军中,他日搏功觅侯!”王师范也不啰嗦,单刀直入,说出招揽之意。 “可是三日前接收寿张县的王师范?”大汉语气之中有了少见的急切。 “正是!” “王县尉仁义爱民之名,近日灌满双耳,彦章虽落草,却只劫富济贫,不曾为难贫苦百姓,也实为生活所迫。今遇明主,如蒙不弃,愿誓死追随!” 王彦章铁塔般的汉子单膝跪地,尽诉以往,表投效之意。 王师范自是喜不胜收,满面含笑,亲自上前扶起王彦章。王猛、牛存节二人也来到其身前,一拳锤在王彦章胸膛之上,大笑道:“咱们以后都是兄弟了!” 正是:三英联手斗彦章,他日名将终归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十五章 升县令刘鄩百计 得到王彦章这员超级猛将加入,破浪都又添将星,更是如虎添翼,乘风可上青云巅,破浪逐风帆万里。 王师范心中的悸动远远胜过平叛的喜悦,已不能用畅快来形容,连胯下傲视同类的黑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异常兴奋,骏马良驹通人性,此刻马蹄起落之间尽显轻灵欢悦,围着梁山绕行,继而登高望远。 路上不时聊天询问,王彦章耿爽直言以告。 原来,王彦章是郓州寿张县本地人,家住梁山西北,祖父王秀和父亲王庆宗皆未曾担任官职,乃寻常百姓之家。 今年年方十七,善用铁枪,精于枪法,少有勇力,双臂之力岂止千斤,为人好打抱不平,豪侠声名享誉乡里,为生活所迫落草梁山。 家中有一幼弟,刚满十岁,名唤王彦童,养于父母膝下。 待梁山之势尽览无余,何处可设营立寨挡雄兵以为寿张犄角,何处可伏兵预设战场败顽敌,何处增建哨楼以预警,沟壑纵横,了然于胸,王师范遂率众径直返回寿张县城而去。 经历午后阳光的热辣,又见黄昏姗姗而来,清风褪去热浪,凉爽吹过脸庞,稍解旅途劳顿,一行人已策马扬鞭入寿张。 直奔城中军营,待过营门,只见营中火热的校场上将士们或三五成群以角力,或轮举石锁打煞力气,或挥刀舞枪精练武艺,这是每日晚饭后破浪都中常见之景,尽皆精力过剩之武夫。 王彦章看看这,又看看那,两只眼睛似乎有些不够用,显然被破浪都的尚武之风勾起了浓浓兴趣。 王师范见状,索性介绍道:“我破浪都将士皆豪杰之辈,平日多勤加操练,战时人人奋勇争先,彦章以为如何?” “嘿嘿,这才是大丈夫应该有的样子!县尉,我可否下场露两手?”王彦章心中血性激起,跃跃欲试,技痒难耐。 “哦?有何不可!存节,招呼兄弟们围拢过来,有能效仿彦章者,赏银百两!”王师范向来鼓励军中尚武,遂添了一些彩头,以示激励。 破浪众人听说有人要献艺,县尉还开出赏格,纷纷聚拢过来,摩拳擦掌欲给新人好好上上课、掌掌眼、来个下马威! 王彦章摘下马上铁枪,于场中呼呼舞动起劲风,带起烟尘滚滚,一套枪法演练完毕,待尘埃落定,只见碗口粗的铁枪已然深深没入泥土,足有一米深! “谁能把这铁枪拔出,某王彦章就服他!” 一声豪言响彻校场,但怎能仅凭一句话就震慑住破浪勇士呢? 自忖勇力出众者纷纷下场,但不管用尽九牛二虎,还是吃奶之力,都不能拔动铁枪分毫! 王猛和牛存节嘴角狠狠抽动,因吃过这根铁枪的亏,自是知道它的分量,虽自负勇力远超下场的破浪勇士,却也不愿下场丢人显眼。心下佩服,外在却不以为意,假装镇定。 见无人能拔出铁枪,王彦章嘿嘿笑着说道:“某再露手绝技,营中可有荆棘?” 众人虽不解其意,但见县尉点头,几个手脚麻利的士卒很快就取来数捆荆棘。 王彦章让人将其铺满于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竟然光着脚站上荆棘! 更令人大张其口的是,王彦章竟然于荆棘之上迈动脚步,一口气走出百步之远! 这回可没人敢下场一试了,破浪都这群牲口心中都瞬间闪现出两个大字“变态”! 王彦章这牲口中的大变态形象深深烙入破浪众人心中,日后终成王师范军中一大杀将! 王师范哈哈大笑,打破了短暂的沉闷无声,“这位壮士名唤王彦章,今已加入我破浪都,本县尉欲擢拔其为亲兵副什长,可有人不服?” “服气!”众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有一丝杂音。 这就是破浪都的传统基因,虽尚武,却服艺高之人,单纯武人心思,无官场间的勾心斗角。 王彦章见县尉擢拔于他,感恩于心,一丝红润却爬上脸庞,当众施礼,口出意外之语。 “县尉擢拔之恩,彦章谨记于心,不敢稍忘。然彦章初入破浪,身无尺寸之功,无功而受禄,羞愧难当,望县尉体谅。请待他日立功之时,县尉再行擢拔!” 铿锵之语掷地有声,磊落坦荡不愿破坏军中规矩,朴实婉拒之中也尽显英雄本色,功名自当马上取! 此一语既出,顿时赢得满营将士暗赞,真豪杰当如是! “好!就依彦章之请,暂不擢拔,只为亲兵一员。”见其身怀绝艺却无骄纵之心,无功不受禄暗显心思传统,实乃忠贞不二之将,王师范心中一喜语出爽朗。 此时,讨逆军其余诸将也依檄而降余县天平镇牙军,郓州境内九县之地尽皆平定,重入王土。曹全晸帅心雄起,报捷之章一蹴而就。 “臣,淄州刺史曹全晸,奉天子之命,帅平卢六县王师,进剿天平叛将崔贼君裕。 殚精竭虑运筹于帷幄之中,无定不敢贸然进兵,有定亦不敢贻误战机。 缓行闭营,累十日之功,终骄敌之心。紧抓战机,伏敌于野,一战而敌精锐尽灭! 乘胜一鼓而下东平,血战半日终诛乱首崔贼君裕。 郓州其余八县传檄而定,降者如云,未敢擅自加罪,恐激兵变,免除死罪,以昭天子之仁! 博昌县尉王师范,年方十五,少而有为,屡献奇谋于帷幄,亲临刀矢于沙场,擒叛将吴忠于两军阵前,破东平而手刃崔贼君裕,当为首功。 ...... 终不负天子所托,荡平叛乱,复我大唐盛世!” 洋洋洒洒数百字,道尽自己运筹帷幄、沙场破敌的艰辛,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中不负天子之托,为大唐盛世鞠躬尽瘁、年迈不辞、极尽忠诚。 虽立雄功,却不擅居,推功部下以示厚道。对于部下之英勇亦不吝美言,尤其尽表王师范之功,力荐此年轻才俊于阙下。 唐僖宗李儇闻此捷报,可谓龙颜大悦。连赞曹全晸实乃老成谋国之柱石,丝毫不掩倚重之意。更对仅仅年方十五,比自己尚小三岁的王师范产生了浓浓兴趣,欲命此老少二将入京一叙。 被唐僖宗呼为“阿父”的权宦田令孜忙谏言道:“启禀陛下,此时那黄贼巢正霍乱江南,实国家用人之际,何不任命曹全晸这般老成之臣为江西招讨使,以率兵南下讨伐?” 唐僖宗以为善,故下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曹全晸公忠体国,不辞年老,尽心王事,平定天平,实有大功于社稷。加封江西招讨使之职,赏银万两,即刻率兵南下追讨黄贼巢,望再建新功。 王师范首入沙场,年少而不辞国事,勇于战阵,精于帷幄,屡立战功,朕心甚慰。加封淄州济阳县令之职,赏银二千两,即刻上京面圣。 ...... 钦此。” 因没有得到朝廷的最新指示,讨逆军只得固守郓州待命以防生变。 这段时间,王师范也没闲着。一边在寿张县抓紧练兵,原来的博昌县兵和辎重队之人都得到了长足进步,有了独挡一面的实力,正式加入破浪都战斗序列。 重编后的破浪都,步兵队百人、弓弩队百人、骑兵队八十人、亲兵二十人,其中亲兵也配有马匹,都是此战俘获所得,值得一提的是铁甲数量达到了一百副,破浪都战力更上一层楼! 至于辎重兵,等回军后再行招募,新兵或从辎重队干起,或从预备队干起,得到战场检验后才能正式加入破浪主力,这个流程此后成为破浪铁规。 另一边破浪勇士训练之余,依旧在“为人民服务”!有感于破浪都仁义之举,数日来营门前聚满了投军之人,寿张县的父老乡亲都愿意把自家的子侄托付给王师范。 这在此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实是罕见的场面,百姓从军多出于无奈,或被裹挟、强迫服军役,或实在难以度日、于军中混口吃食而已,或父子相传世袭牙军这种晚唐一景,少见如此主动、踊跃投军之举。 王师范深受感动,见百姓如此淳朴,更坚以仁驭民之心,与民为善而后成军涤荡天下之志! 然此刻的王师范,仅仅是博昌县尉,虽有父亲暗助,却也无大肆扩军之名,更无养军之实力,岂能随意征召? 但寿张县父老乡亲的一番拳拳信重之情,也不好直言相拒,这着实让王师范大伤脑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多亏了刘鄩想得通透深远,“其实寿张的父老乡亲要子侄投军只是表象,真正的用意是投靠于县尉,他们相信,以县尉的仁义定会爱兵如子、多加善待。既如此,我们何不变通一二?” 王师范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急切追问:“当如何变通?” “一来据实相告,说明非不愿招兵,实不能也,以示真诚;二来提出建议,可随我军返回平卢,待日后时机成熟自会相招。”刘鄩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只是返回平卢如何安置?”王师范又产生新的疑惑。 “呵呵,这个容易!现如今人多逃难,实地荒人稀,我们稍加运作,弄块荒地以为军屯,既可安置乡民,又可积蓄兵员粮草,岂不一箭双雕?”刘鄩语停,笑望王师范。 “阿兄当真诸葛在世,可谓一步百计!”王师范犹如醍醐灌顶,赞叹连连。 世间事多是如此,无心插柳柳成荫,刘鄩“一步百计”之名,日后名满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初露锋芒 第二十六章 凯旋归父老景从(二更,投票、收藏、推荐好友!) 世味年来薄似纱。 身逢乱世,世间人情冷暖,味渐凉薄,仿若纱织明透如无物! 谁令骑马客京华? 有谁会识得平卢镇一年方十五的少年郎王师范呢?更邀其星夜兼程骑马追日,做客繁华似锦的大唐都城长安呢?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已过二十日,已至四月十五日。 报捷信使应该已入京城,想来大唐皇帝陛下定是龙颜大悦,只是不知赏赐为何? 郓州九县中的平卢将领翘首以盼,虽知路途遥远,往来耗时不短,仍不时瞭望西方长安方向,渐有心急如焚之感。 终于,今天一大清早,淡色天空褪去灰蒙蒙一片,太阳露出笑脸之时,曹全晸的帅营哨探同时抵达郓州治所以外的八县,传令平卢各将即刻赶往东平城,迎接天使,躬奉圣谕! 各将自是喜上心头,终至守得云开见月明,纷纷带上亲兵策马直奔东平城而去,片刻亦不愿耽搁。 王师范的喜悦焦急之情更胜一筹,经过十数日前的寿张父老乡亲踊跃欲投破浪都一事,深深感到自己力量的弱小,明白权力的可贵。 欲成大事,岂能无权?对权力的渴望憧憬前所未有!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将寿张城的守卫任务交代给刘鄩后,王师范即刻带着亲兵、骑兵两队满百人马急奔东平城,王猛、牛存节、王彦章三将紧紧跟随,护持左右。 一路快马扬鞭,辰时初刻已先于众人赶到东平城,直入曹府。 曹全晸见王师范已至,忙上前携臂揽腕引见天使。那前来传旨的宦官,久侍皇帝左右,自是知道唐僖宗对眼前这员小将的赞叹赏识之意,故没有摆出天使的架子,反而如故人相见般自然亲切。 “哦,王县尉果然一表人才,难怪陛下念念不忘。”声音尖细,不似寻常男子。 闻此宦官特有语调,又观其着装考究,王师范不敢怠慢丝毫,收去棱角,如面圣般虔诚施礼,“见过天使!” 那宦官脸上挂满笑容,显然极为受用,出言褒奖,“难得王县尉少年功成,却不以功而骄,如此谦逊守礼,不负陛下垂怜。” “天使谬赞,小子实不敢当!” 一旁的曹全晸见二人寒暄已过,忙出言夸奖王师范不仅武略出众,文采亦是斐然,美言堆砌,毫不吝啬。 宦官露出几分狐疑之色一闪而过,转而笑意盈盈,似心有异见。 曹全晸当即吟诵王师范之前所作,说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一句时,宦官露出意外之色,不觉对王师范更是刮目相看。 不及一盏茶的功夫,其余七县将领纷至沓来,曹全晸又是一番引见介绍。 待到辰时中,前庭院落杂人尽去,香案已备,曹全晸带领平卢诸将恭谨站立以待圣训。 宦官踱步走到香案之后,缓缓展开黄绢,故作庄严,尖声诵读圣旨。 此尖细阴柔之声涌入众人之耳,却犹如之音。人人加官赐赏,又是从优从厚,焉能不喜? 当王师范听到自己被封为济阳县令,执掌一县之地,心中大喜,“终于得到一展抱负之所”,胸臆畅快至极! 诵读已毕,曹全晸带头领旨谢恩,随后自是盛大酒宴款待天使,众将尽皆作陪。 酒至酣处,情致已高,曹全晸暗使眼色,仆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托盘双手呈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天使笑纳!”声音虽被喝酒行令之声掩盖,却一字不落传入宦官之耳。 白皙纤细好似女子之手,微撩红布,盘中金黄之物尽收眼底,“嘿嘿,曹刺史太客气了!”显然甚合其心。 “只是,咱家久居京城,难得有机会出来一遭儿,不知能否有幸游览淄州一番?”见曹全晸很会办事,索性又提了一个要求。 “有何不可?蒙天使大驾莅临淄州,全州父老与有荣焉。只是陛下命臣即日赴任,这事如何是好?” 曹全晸不敢驳了宦官的面子,又碍于圣旨颇显为难之色。 “咱家路上遇阻于贼,又是一番惊吓,大病数日,自是耽搁一些时日,想来陛下仁厚,定会宽宥!” 宦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听得曹全晸连连点头称是,二人相视而笑,疑云尽去。 酒宴午后散去,曹全晸命各将打点行装,翌日启程,凯旋淄州。 军机之事诸将自是不敢稍有懈怠,纷纷告辞返回驻地,争取天黑之前全军赶来东平城,以免误了行程。 王师范临行前与曹全晸道别时,请求先行赶回济阳县交接,毕竟即将赴京面圣,时间上有些仓促。 曹全晸久居官场,知道这交接之事门道颇多,就准了所请,并附亲笔信一封,王师范自是连连称谢。 回到寿张县后,破浪都众人得知县尉荣升县令,还是淄州望县济阳县的县令,全营沸腾。须知破浪都乃是经历血与火锻造而成的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师范与刘鄩商量后,决定暂时不发赏银,以防济阳府库无银交接,这新官上任难为无米之炊。待摸清济阳县家底,再行犒赏不迟。 另外,王师范考虑把破浪都将士家眷也接到济阳县,和随行的寿张县父老一并开垦荒地以为军屯,只是每户分多少亩地须待摸清济阳县情况后再定,而家中是否有人加入破浪都自是有所区别。 谋定即动,整个军营都依令打点行装。同时,王师范还派人通知愿意追随自己迁移的父老乡亲,黄昏前于寿张县东门前集合,准备连夜赶往济阳县。 在一众出城的哨探之中,有一人与众人背道而驰,向青州方向疾驰而去。 原来,此人是王师范特意派往青州,给父亲王敬武报信之人。并在信中告知自己升官及欲于济阳县屯田之事,望父亲提前备好种粮和一应农耕用具,好在到达后及时补种,以免误了农时。 黄昏将至,一切准备妥当的破浪都离营朝东门行去。那些虽倾心破浪都却故土难离的百姓,自发走上街头,含泪送行。 有出言挽留者,王师范耐心告知王命难违,又一再表示,“济阳县随时欢迎寿张县父老前去投奔”以稍慰百姓之心,留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列阵东门外,欲随行的父老乡亲陆续赶到。举目望去,家当寥寥,可见多是在寿张县活不下去之人。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一息尚存可果腹,谁人又愿离家乡呢? 相逢是缘相见难,不知何年再相见,寿张县赶来送行的父老乡亲不舍王师范就此离去,随行父老亦是久久凝视回望这片生长于斯的故土。 东风无力的吹拂,争鲜斗艳的百花也在这暮春方歇、初夏悄然来临的时节渐渐凋谢,默默诉说离别的落寞。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破浪都三百爽直的武夫留下真挚的泪水,挥手告别这鱼水情深的寿张县,虽不曾带走一片云彩,却将此情此景偷偷藏在心间。 聚散终有时,再见盼有期! 强忍心中别离的不舍与忧愁,扬鞭策马奔向济阳县,那个破浪都成长的摇篮,父老乡亲求生的乐土。车轮滚滚,步履蹒跚,逶迤而行。 归途之中,随行父老因常年温饱不济、营养不良,渐有步履艰难,背着行装的脊梁也深深弯下,家中青壮或背老母、或负重物,也是力有不及。 王师范让出黑风,扶着一位年迈老翁上马,自己背起老翁的行装牵马而行。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王师范没有发出只言片语,没有慷慨激昂的号召,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刘鄩等破浪骨干依样而行,三百勇士紧步后尘。 每当夜晚降临,将士们让出遮风挡雨的军帐;每当炊烟袅袅,又将食物分出一半。 逶迤队伍军民相间,水乳交融,虽打乱了军阵,却平添了情感,破浪都义无反顾投身百姓的汪洋,深深扎根百姓心田。 三百里的路程,在军民共同努力下,只用六天就赶到了济阳县。 看着眼前挺拔的城郭,众人忘却额头脸颊布满的汗珠、疲惫的身躯,笑了,这是回家的喜悦! 王师范的眼中更是露出似溺爱之色,这里将是他事业的,怎能不贪恋,怎能不激动呢? 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吱呀打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褪色的官服,带人迎接而来。 王师范虽不识此人,却一眼认出七品浅绿色官服,知道此人应是即将卸任的济阳县令。 “小子王师范,是陛下新任济阳县令,今日特来交接上任。” 虽说二人同级,好儒自然尊老的王师范依然以礼相见,道明身份来意。 老者皱纹堆砌的眼角陷得更深,虽有笑意却有气无力,“老夫年老多病,无力治理,屡次上表让贤,今日终于盼来王县令这般少年俊杰,心事已了,着实为济阳县的父老乡亲高兴啊!” 说着,伸出枯干的手掌,握住王师范,“济阳就拜托王县令了!” 简短的话语间,流露着老县令对济阳县深深的眷恋,殷殷嘱托道尽爱民之情,应是难得的心系百姓的父母官。 王师范对老者肃然起敬,“师范定鞠躬尽瘁造福济阳一方百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敢有负前辈之托!” 手上稍加力道,暗请老者尽可放心。 老少二县令,携手揽腕,朝着他们即将放下或接起的责任走去,步入济阳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