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之宠：魔尊太傲娇》 正文 引子 我用法力解开山洞门口封印的时候，一滴水正巧砸中手背。看门的老树精微微耸动着躯干，告诉我即使昨夜下着雨，那个仙界新任命的司命还是把家搬到了对面山头上去。 我弯腰，用手扫开石阶上的杂草，拢了裙子坐下，“那么个灵气地儿，空着可惜，来了新人也好。” 老树的声音像叹息，轻轻从头顶飘下，“魔主” “你一向话少，一开口又错。” “是圣尊。” 老树不再说话，太阳升得高了，底下烧香的气味也跟着飘了上来。蓝天底下一片寂静。石洞周围荒芜得很，只有成了精的老树有时会听我说说话。 我问它：“还在活着的时候，就享受到了和死人差不多的待遇，你说我会不会折寿？” 老树不答话，几片稀薄的流云从它的枝桠上划过，而它重新收拢了枝干，像是已经死去多年。 我起身，“我出去走走，这烟雾熏得人头疼，把这座山周围的精灵花草都熏跑了。要不是我换个住所会折腾坏我那侄儿的后人，我也想跑。” 老树却在这时开了口，“这里是你一手撑起的家，还要跑到哪儿去？”我讪讪笑着，沿后山小径飘了下去。 下山我绝不走正路。 毕竟一个还活着就被人天天烧香顶礼膜拜的圣尊，只适合站在山顶当雕像，若是活生生从山脚下的大殿绕出来，会吓坏一众魔族百姓的。在他们的认知里，我早已是活在洪荒史册中的人物了。 后山往下，有一条大江为界，隔开了相邻的山头。 那山叫凌仙山，别看现在白雪皑皑，了无生气，以前那人在时，那地方能有分明的四季，是仙界数一数二的福地。 老树之前和我说，此地冰封数万年之久，已是极偏僻的地方，忽然间派了个新人来住，那这新人在仙界的地位一定不怎么样。 我沉默不语，只是想念凌仙山上曾经开了满山的碧霄花。 江面上一艘船慢悠悠荡下来，我蒙上面纱，沿小路走去，候在渡口。魔族修行低微的人士若要去往异界，只能来这儿坐船。 左右无人，我敛起一身修为，伸手拦下船只，船夫问我：“就你一个人？” “是，师父让我早起去人间一趟。” “哦，那没事，人间虽说鱼龙混杂，一般倒也不轻易动手，你去那里，安全。” 江面上的大雾才散了一半，崖间的棺木也露了一些出来。这里埋葬的是魔族洪荒时代的无名英雄。那个年代无名无姓，无家无室的人有很多，他们战死之后尸骨无人认领，就埋在这儿，埋在仙魔两族划下的第一道边界线上。 船夫问我：“姑娘，你都来这儿坐船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缓了半刻才勉强应下这声“姑娘”，毕竟以我的岁数，他叫我声“祖宗”都不为过。 船夫话多，清早出行又只有我一人，只得一边编出无数谎话来应付他，一边暗自后悔今日原不该起这兴致，直接一挥袖到人间多好。 终于船靠了岸，船夫看着我稳稳站到地面，方撑篙远去。 “姑娘，你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穿过前方山洞，人间就到啦。” 我向他道了谢。 脚下道路并不平坦，山洞中更添几分冷意，我往里走着，前方漆黑一片，夹杂着些许水声，叫我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来。 以前从未来过这里的我，越往里走心莫名就越慌，然而就在这一片黑暗中，我好像听见有谁在叫我的名字，一声一声，由风传递着送到我耳边。 “姝翎，姝翎。” 我没敢停下，亦没敢回头望。 这个语气我太熟悉，但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早已不在，而这世间，后来再也没有谁还能用如此语气叫我。 都是幻听而已。我拢紧衣衫，加快了脚步。转过弯，前方天光大亮。 人间到了。 洞外不知是何处，只依稀能分辨出是个规模不小的城镇。我将面纱继续蒙着，迈开步子往前走，人族的衣装服饰一朝比一朝更精致，道路越修越平整，两旁的楼房也越盖越高，站在路中往前看，乌泱泱一片仿佛自己另外造了个天似的。 正凝神细看着，身后“嗒嗒”马蹄声响起，我默默算好步子，正要避开，忽然一只手轻轻点在我手腕间，只这一下，一股清流绕住我周身，轻易将我往旁边挪了几步。 这股飘飘然然的气息，是仙家才有的气息。 我抬头，对上一双瑞凤眼。 “救”了我的人是个白衫男子，眸中光芒流而不转，坚定地全数笼在正中，投射到我的脸上，“姑娘，小心。” 我顿了顿。 他们仙家修炼气息总是注重纯粹干净，此人虽说是入了仙道，但这股气息却并不十分纯正，怕不是个仙族正统出生的仙家。 念头闪过去，又想起自己此刻还是个“脆弱”的人族女子，该行礼称谢才是。手刚抬起来，又一思量，这人间我久不来了，现如今的礼数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一做岂不露了馅，于是只好僵直着身体对他道了声谢。 “多谢公子。” 此人倒也不介意，“姑娘客气了，往后走路要多加小心。” 他欲从我身边走过，手伸进袖子里把外露的纸笔再拢回去，见我的目光盯着他的袖子，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人间故事多，我想来听听故事。” 看这模样，约莫是个新手，连撒谎都不会。我突然起了玩兴，故意再把脚步往他那里一挪，“公子是打算边听故事边记下来吗？” 大约是离得太近叫他不适应，咳嗽两声急忙远离我，“正是。”一低头又想走开，我的动作更快一步挡住他的路，小年轻再抬头时脸颊绯红，“姑娘，麻烦让个路。” “你写这些故事，是打算用来做什么？” “在下，是想借鉴借鉴关于这命数，前人究竟是如何写的” 哦？莫不是我的新邻居，就是眼前这小子？ 比起他是不是我的新邻居，更叫我感兴趣的是他的话。 “命数是如何写的” 我重复一遍，心神一震，默默往旁边让开了路。 我是不懂他人的命数如何，反正我自己的大概早终结在了太平年岁开始的那一年。 然而，书生打扮的杂仙家偏偏反过来堵了我的路。他紧紧盯着我，眸中的光彩开始了流转。“在下早已感知到了姑娘不是凡人，如今看来，倒也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挑眉看他，“我的故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确定要听吗？” “越是久远的故事，在下越有兴趣听。” 书生当真找了个地方，就着被人废弃的桌凳，手指一挥点燃了沾满灰尘的灯。 我的视线在这个小破庙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跳跃的灯芯上，叹了口气，“我的故事发生的年代，比这座古刹还要久呢。” 书生提笔就要往纸上落，“是什么时候呢？” “那得从洪荒时代讲起了。” “啪嗒”一声，书生手中笔落得不好，废了一张白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我出生的时候，既没有漫天霞光，也没有吉鸟绕梁，什么都没有发生。 听当时的接生婆说，我父亲知道我是个女孩儿后，当场甩袖子走人了。而我那可怜的母亲，在生下我不久，就自己支开了所有仆人，拿贴身武器捅向自己的心脏。 听后来进去处理的人讲，她捅得相当利索，一刀到底，也不知道才生完孩子的女人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再后来，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冲淡了族长失去妻子的悲伤——因为那个怀孕的女人是他的小妾。再之后，这个小妾被扶正为魔族东部族的族长夫人。 因为她生下了我弟弟，是东部族的有功之臣。 而我的母亲很快被人遗忘，不管她生前做过多少事情，不管她是如何陪着我父亲一步一步走到族长这个位置，她生不出儿子，而东部族的兴旺需要男丁，我父亲的位子需要有儿子继承。 我母亲生下大姐和我，而后自尽。 我不知道她死去时是不是同族人所讲的那般，是带着羞愧的感情结束这一生的。甚至母亲是怎样一个人，母爱又是什么样子，这些我都已无从知晓，也不想过多探究了。 我生来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部落里也没谁会管着我，只能成天和野孩子们混在一处，既不似大姐有人看着教她礼数，也不似弟弟有武师教他习武。 父亲希望大姐婉南是个淑女，淑女在东部族，乃至放眼整个魔族都是稀有品种；父亲也希望弟弟文武双全，魔族里会文的男子有些稀奇，会武的男子不稀奇，而父亲希望他两项都是拔尖的。都是父亲的孩子，唯独我很自由，无拘无束。起先我还会去给父亲请安，像大姐和弟弟那样，不过很快我就发现，父亲并不乐意见到我。 于是后来我就离他远了些，再远了些，同时离所谓管束和教养也越来越远。 在我十六岁之前，我便是如此过来的：上树摘果子吃，下河摸鱼玩，天天和一群野孩子混着，同时与一些看我不顺眼，而我看他们也不顺眼的人打架。起先我年纪小，打不过，后来长大了，自己偷着学了点路子，硬扛着，能打赢，再后来十五六岁的时候，那群混小子已经要叫我大哥了——我不让他们叫我姐。 十六岁是我一生的第一个分水岭，那一年我和我的小弟们相约远行，去到东南之滨的无涯海畔捞海味吃。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疾华和辞晙，还有长松——我的师父。 其实现在看来，东南之滨也不算，弄一朵云飞一会儿就到了，但是当时什么都不懂的我，带着一群同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弟们，整整走了七日才到。在海边休息了一阵，我第一个挽起袖子冲向大海。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海，兴奋的样子可以想见。只是双脚才接触到细沙，就有一只拳头横过来，那拳头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 我大怒，还不待发飙，有一个声音冷冷的，硬硬的，在我正前方响起。一个把裤脚挽得高高的瘦弱少年，伸着他的胳膊，对我说：“这片海是我的。” 我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哦？这么一大片都是你的？小子，你说这话的时候心不虚啊？” 我的小弟们在我身后摩拳擦掌，而这个看起来和竹竿没什么两样的少年依然站在原地，面无惧色，“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啧，此人脸皮比我厚，骨头却和我一样硬，看来是个比我狠的角色。不过我从小被人揍，也揍着别人长大，岂会怕他。 一掌拍开他的拳头就要往大海里走，这家伙另一拳照着我的眼睛就冲了过来。海浪叫嚣着，不断冲走我脚下的细沙，第一次在海滩上打架，我经验不足，只能靠本能应对，还好我耐打，只是我身后的小弟们一个都不见上前帮忙，真是一帮废物，亏我平时还那么照顾他们。 正是与这小子缠得难舍难分，你一拳我一掌，你一腿我一脚地打着，忽然从海面上破开一道巨浪，我眼角余光看见一道白光沿着劈开的浪花向我和这小子急速飞来，我和他对视一眼，双手松开，那道白光刚刚好从我俩的衣角擦过去。 紧接着，一个黑衣少年隔在了我们当中。我和原先打架那小子对视了一眼，很明显，我们俩之前谁都没发现这海里原来还藏了一个人。 黑衣少年手里握住那道寒光的尾巴，我才发现他握着的其实是一把剑。 在当时，能有随身武器的人，非富即贵。再看这小子一身泛着光彩的衣裳，我越发断定，他肯定不是一般人，至少与之前同我打架的少年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年纪相仿，两个少年很明显一个家教良好，而另一个极有可能是哪方的灵物化成了人形，以天地为父母，野蛮生长。 虽然我也差不多，只有一个胎生是比那少年强些。 在我们这个年代，胎生的数量是比不过那些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冷不丁就成了形的各种生物多的。而在胎生里头，能得教养的又是极少数，这样的人基本都分布在各族的顶尖阶层里，轻易不与下面阶层的人有关系。在他们眼里，那些人与野蛮人无甚区别，能看上一眼就已经给足了面子。 那种被嫌弃的感觉吧，大概就跟我大姐和我弟弟对待我差不多。他们俩从不轻易与我说话。 而眼前这黑衣少年可能是腻了那端着的滋味，才想着管上一管我们这些野蛮人的闲事。 “像这样不是很好么？这里景色这么美，莫要辜负了。”少年收剑入鞘，朝我们微微一笑。 奇怪，本来是冬天的，他这一笑，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推过来，直直地冲到我心里去，暖融融地化开一片。 我不懂这是个什么招，能令我和之前那少年俱是一愣。而且我也没搞清楚，景色很美和我俩打架有什么关系。老子要的是吃的，光看风景又不能填饱肚子。 想着我便要越过黑衣少年再往前走，岂料又一朵浪花打来，直接将我之前半干的衣服再度弄湿。我抬头，海面上再升起一个人，黑衣青年弯腰低头行礼，恭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我以往打架，揍的都是野孩子，有爹有娘的一般不和我们这堆人混，我们也挺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惹他们，现在这个黑衣少年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坏规矩。 他口中称“父亲”的人，自海上飘来，双臂平展，袖子在空中“哗啦啦”地响着，头颅高昂，双目在太阳底下微微眯起，身板挺得笔直笔直，一看就是个极正的人。 那股正气混着威严从他的骨子里散发出来，逼得人退避三舍。 那时的我，还不懂什么叫气场，就是单纯觉得，这个崽子以及崽子他爹，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当下心生退意，腿往后一挪就要开溜。岂料那崽子的爹像是早就看明白我在想什么，长臂一展，将我提溜回原地。 “这个孩子我见过好几次了，你，我倒从未见过，”我的力气比不过大人的，何况这种情况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原先跟着我的小弟们此刻早不知奔哪儿逃命去了，只剩了我一个在风中瑟瑟发抖。 奇怪，以前的冬天我从来不觉得冷，难道现在是老了不成？ 黑衣崽子的爹又将我上下看了一看，“还是个女娃儿，竟也这么好武么？” 紧接着，从他嘴中又蹦出些我听不懂的词，什么“天赋”，什么“假以时日”，反正竟是些文绉绉的词，听得我走了神，索性重新发愁该如何解眼下的困境。 突然间，他的最后一声叹息准确地落进我的耳朵。 “唉，可惜是个女孩儿。” 就这一句，将我钉死在原地。 黑衣崽子他爹没有放开提着我衣领的手，却把头转过去问方才同我打架的少年，“我上次与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少年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在这般人物面前，依然敢用方才同我说话时的语气说道：“我生性自由，不喜拘束。你教我武功，我感激你，但是你别想用这个来束缚我。” 这小子说话，总有那么一股子欠扁劲儿。但是黑衣崽子他爹似乎很喜欢这个语气，甚至赞赏地朝他点了头，“好，我答应你，除开武学，其余事情若非你主动问我，我绝不过问。” 少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膝盖一弯，朝黑衣崽子他爹拜了三拜，神情严肃，朗声道：“师父！” 中年男人面带微笑受了这礼，“山上住房已收拾好了，你现在便与我同去吧。” 说罢，却转头看着我，“那么你呢，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我起先听到他说要走，还暗自松了口气，然而情况转得太快，我有些反应不及，“啊？什么？” “我叫长松，若你想清楚了，就到凌仙山来找我，你虽是魔族，只要肯来，我一样教你。” 中年男子说完这话，一手牵一个，脚底忽然腾起云彩，这三个人，就这么在我眼前飞远了。 他说他叫什么？长松？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他还说我是魔族为什么他能知道我的身份，而我对他却什么也不晓得呢？ 一定是他在同我说话的时候还施了什么术法。看来跟着他，我能学到不少东西。 因为一边走一边想事情的缘故，我往回走用了十日。到了第十日，早上太阳光刚刚射到我房门口，我拿手一推门，就见里头坐着的管家朝我哼了一声，随后朝外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故意用手指在我脑门上戳了一下。 “就知道，这么野的没那么容易死。” 换做原先我是不怎么搭理他的，可是如今不一样，我拉住他背后的衣服，使他脚步顿了一下。管家回头看我，不耐烦道：“你要作甚？” “长松是谁？” “长松？什么长松等等，你是不是去偷听族长谈话了？”管家的神情“噌”地一下就变了，“族长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去烦他！你有没有被他发现？” 他又一拍脑门，“不，肯定没有，要是被他发现了，你不会这么完好无损地回来。族长也是的，既然不管，又是女孩儿，干嘛不直接丢外面了事——” 我打断了他，“我没有偷听父亲谈话，所以长松是个很反正是个人物对吗？” 我不像大姐和弟弟有上过学堂，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不过看管家的反应，我觉得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果然，管家一甩手把我划到路旁边，“连仙族大长老都不知道，当真是个没人要没人管的，也不知道外面那帮狗孩子多事什么，偏偏跑到族长那里瞎嚷嚷，害得我折腾好久” 我一听，原来我外面的那群小弟还是挺忠义的，知道我可能回不来，还特意跑我父亲这里告诉他一声。 不过他们其实也知道，只是告诉一声。声音落了地，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管家会来我这小破屋，我倒有些出乎意料。 正想着，一只脚跨过屋门，管家在院墙外吼了一嗓子，“这几天少给族长惹事，正是关键时候！” 每回都是这句话。 好像我的父亲，没有哪一日不是关键时候。也就是拖了这些关键时候的福，才有人还会记挂我的死活。 我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空空荡荡的小屋，再想起十日之前，长松对那个瘦弱少年说住房已经收拾好了的话，脑袋还没开始动，嘴巴已经先张开了。 “帮我告诉父亲一声，那个长松愿意收我为徒！” 本来走了的管家突然重重地踢开了院门，“你这些耍人的把戏趁早给老子收起来！老子没空陪你玩！” 我耸耸肩，“反正你就这么告诉他就是了。” 管家的那句话，我有七八年没听过了。幼时的我倒是常常听，那时我还爱学大姐和弟弟，以为闹一闹就能得来些许回应，后来才发现，我不行。 只有我不行。 不知道那个叫凌仙山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再差应该也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了吧。 出了趟远门，我多了些经验，换洗的衣服鞋子什么的还是要带的，只是我看了看四周应该是要带的东西，我好像真没有多少。 还是很早以前，我都是光着脚，后来不知是谁同我父亲说了几句话，管家才黑着脸给我递了两双鞋。初时我还穿不惯，直到后来十一二岁了，被大姐拿来编成笑话与那些家臣之女取笑，我才强迫自己适应了它们。 天黑了之后，我从父亲的书房窗户那里爬进去又爬出来。这个时间点他在和大姐弟弟吃饭，也不会有其他人靠近书房。我就趁这个时候，仔细研究了一下凌仙山在哪个位置。 等我再摸回自己房间时，一个弓着身子的老奴吓得我叫了一声。 “二丫头，别怕，是我。” 听声音，是以前服侍过我母亲的人。 等乌云走了，月亮出来，借着月光，那张老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真正放下心来，低声叫了一句“婆婆”。 婆婆抖着手，从衣衫里掏出一袋东西，交到我手上。 自我母亲去世后，这些曾经服侍过我母亲的人基本都遭受过来自夫人的刁难，婆婆也不例外。但是她心疼我，伺候完我的母亲，又主动把我拉扯大，所有关于母亲的事情，都是她同我讲的。 但是等我长大了，夫人却说府上不养闲人，要将她送走。如果我没记错，日子就是这一两天。 婆婆把她后半生的积蓄全部交到了我手里。 “婆婆要走了。” “你母亲当年是将门之后，是她将你父亲扶上族长这个位置的。你是她女儿，你也不会差。” 婆婆没能走出这个府邸，她在当天夜里去世。 我想，可能母亲听到了我的祈祷，同我一样，也不忍心让她那么大年纪还孤身一人在外流浪，所以将她带走了。 翌日，我扛着不大的行囊，迈出了我拜师的第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书生的笔挥舞得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这不对，没有父母会这么对待孩子，更何况你母亲的死，你父亲是要负责任的，他这样不对，不对。” 我看着书生，即便写了这么久的字，他的身姿依旧如初时般无甚改变，始终坐得正正的，那张年轻的脸，乃至他浑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世故风尘味儿。真是年轻啊。 书生板着脸，好像一个审判官，“你父亲不对。” 我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 书生躲闪不及，“您请自重！” 喊完即刻拿袖子挡住了脸。 我笑出声，“你多大，我多大？在我眼里，你同方才道路上过去的那两个小童没多大区别。” 书生重新握稳笔，“在外人看来您与我却是差不多大小，男女授受不亲，还是避嫌点好。” 我以前很少直接放弃，但是闭关修炼完再出来，我发现我胸中曾经的那股气已经没有了，因此今日面对这小子，我竟也能不说一句话，直接服了他。 这样看来，我还是说回我的故事罢。 “早在历史化成灰的人了，如今还来计较他的对与错么，”我叹了口气，“就当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狠心吧。” “就说么。”书生听出我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立马便将笔握稳了，我却对他说：“且等一等。” 古刹里的光线已经完全暗下来，我离开位子，“去帮故人点一盏灯。” 案上供奉的人在数十万年前我曾见过好几次。那时师父尚在，闲暇时会与西方来的佛使烹茶论道，再将这世间事拿出几件来细细地品，而我们这些弟子就在不远处听着。 我拿手指捻亮积了好大灰的灯芯，又朝上望了望，道了一句：“雕得不很像。” 不过这种小事，想来他们也不会在意。 四下安静，书生插进一句话，“你那时认识的人，如今都是各界的大人物啊。” 我又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单从年纪上讲，也是个人物了。” 书生挠挠头，“也是。” “可是若我一直就在魔族，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待着，怕也认识不了如今这帮人物们。毕竟他们在那时，就已经算是精英了。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我的师父，”我慢慢挪回椅子上坐下，“其实第二天，我是特意等了等才走的。” 我要去拜师的事情，最后管家应该还是告诉了我父亲，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直奔我的房间而来。在此之前，他从未踏足过我的院子一步。 他这一来，我激动得忘了要端茶倒水欢迎欢迎，伺候伺候他，我连行礼都忘了。不过他来得匆忙，什么都不理会，只往主位的位置去，到了，又站在那里不坐下，只转过身来问我，“是长松亲口跟你说的，想要收你为徒？” 我点头。他像是不信，反反复复跟我确认了好几遍，末了，像是有一根线提住了他一样，他终于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用一种对外人常用的样子，吩咐管家，“给二小姐弄几套衣裳，一包银子，我亲自送她上去。” “可是等会儿您还有——还有事情需要处理。”管家的神情十分严肃，话到一半，看了我一眼，将后头的话含糊带过，怕是不能让我听见的什么机密。 果然，父亲一听这话，神情立马也跟着变了，最后再看了我一眼，依旧是那种对待外人的语气说：“那就这样，为了锻炼二小姐，我这个做父亲的，决定让她独自出这趟远门。管家你来，我这里写一封书信，你替我先寄到凌仙山上去，算是和他打个招呼，这样我便不算失礼了。” 管家点头应下，让我父亲先走了。 待我反应过来时，管家的身影也不见了，少顷，只一个仆妇带了一个小包裹往我窗外的地上一丢，“拿去，你的行李。” “我就是这样，踏上拜师学艺的路的。我的父亲是为了面子关心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这下懂了吗，小子？” 书生摇摇头，“他做得不对。” 我哑然失笑。 凌仙山是在仙族的地界，我过去的时候，各族对地界的事情还没有后来管得那么严，我扛着我的小包袱，打算就在卫兵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进入仙族的地盘。 步子迈出没两步，有两把长杆子交汇成一个叉，挡在了我眼前。 两把长枪的主人，一个说“站住”，一个说“干什么的”，我提了提包袱，“拜师学艺。” “你是魔族，拜在我们仙族哪家门下？” 怎么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魔族？再说魔族又怎么了？我翻了个白眼，“我师父叫长松。” 两个卫兵凶神恶煞的表情用力过猛收不回来，就在原来那副面孔上张大了嘴巴，一个说“你等等”，另一个一溜小跑，不知道去到哪里。 过了片刻，他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拿刀尖直指我的脸，“上头让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以前都叫我二丫头。” “你且再等等。” 卫兵这次去了再回来，身后跟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我定睛一瞧，不是我未来师父又是谁。 他站在那卫兵身后，将我上下一打量，柔声道：“从魔族过来，一路上辛苦了吧？” 我跺了两下脚，“还好吧，路走多了，脚麻了也就感觉不到了。” 周围忽然静得可怕，只剩边界线上的风一如既往地吹。 长松将一只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朝着我的方向，“走罢，我带你上去。” 我“嘿嘿”一笑便将手挂上了他的，“那么这样就算是你收了我了？” 长松低头回应我，“是啊。” “师父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如此温顺的声音，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哪怕是对我父亲都没有过。 然而我挺开心的。就是正开心的时候，头顶撒下一句话，“你父亲看来也很信任你的能力。” 我的嗓子像是哑了，怎么都说不出话。 “事先同我打了招呼，就让你独自前来，这份狠心，同为人父，我是万万比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长松脚下升腾起的云彩看似轻薄，搞得我时刻担心它会散了，但飞了一会儿我便发现，实际上它是很厚实的一团。因为无论我怎么折腾，它都在脚下凝聚不散。 我正研究着，听见他问我：“你平常在族中有人管的么？” “没有啊。”我直接回答。 “果然。”长松笑了笑，就是那种族中贵妇经常看向我的，居高临下的怜悯的眼神。 被他这么一看，令我有种伤疤被揭开的感觉，但其实明明被揭开的就是我父亲的面具，是我那父亲在外尽力维护表演的面具。 我父亲根本不知道，他那种所谓既在外面闯出了一番天地，同时又是顾着家顾着儿女的好男人形象，早就立不住了。 你看，就连外族的大长老都能知道我在魔族里真正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话说回来，估计他觉得，立不住也无所谓。 我也无所谓，魔族东部族稳定繁荣，就是他尽职尽责了。至于父亲这个角色——从未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的角色，我才懒得管他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我还是想问他，“为什么您和那些士兵都能知道我是魔族呢？” 长松低头看我一眼，“你长到这么大，都学了些什么？” 我特别认真地往前回忆，但好像除了吃饭就是打架，不然就是准备去打架。当然，我也很诚实地全都和长松说了。 “好吧，看来你什么都没有学。” 我的一颗心瞬间就提起来，担心他会把我同这片云一起扔下去。 “不过没关系，以后我都会教给你。只是有一点，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你走路过来，在路上耗了半年，疾华已经先你学了很多，为了以后你们能一致上学，这段时间，比起他们，你得多辛苦些。” 我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嫌弃我。 看来仙族果然是不一样的，换在魔族只怕会被人嫌弃死。而仙族人士虽然总被外界诟病虚伪爱面子死撑架子，但我师父身上这股范儿这股唔，怎么说呢，大哥范儿吧，我还挺喜欢。 欢喜之余，没忘了问问题，“疾华是谁？” “就那日同你在海边打架的人。” “原来他叫疾华，挺好的名字。” 比我的“二丫头”好听多了。 长松的云彩到了凌仙山的山门就散了，再往上走，是长长的一段，由长石块砌起来的阶梯，长松带着我，一步一步往山顶上走去。 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直不同我讲话，直到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他转头问我，“听闻你在魔族，没有姓名？” “是啊，他们都叫我二丫头。”我跟着蹦上去，仿佛完全没有情绪。 脚掌落地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回首望来路，早就被层层云雾掩盖了。 往前走，是崭新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天地。以前的一切，暂且都可以不在意了吧。 长松——现在应该叫师父——师父说道：“不要紧，我便先叫你二丫头，你师娘一直想有个女儿，只是未能如愿。你的名字，等她回来，让她帮你取。” 他的手又垂下来，“走，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山顶上的风很大，但是不凛冽，听着风声“呼呼”地响，吹在人的脸颊上只觉微风拂面。 我本以为这么高的山，山顶上肯定到处都是积雪，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绿意，还有随处可见攀着树枝生长的花朵，花蕊朝向天际，师父说，这叫碧霄花。 以凌仙山的高度，其实是开不出这样娇弱的花的，但是师父法力强大，硬生生扭转了山顶原本冰天雪地的环境。 他带着我在正屋前绕了一圈，又指给我看日常习武的地方，再在西面小坡上遥遥一指坐落在东边的宫殿，那是那日的黑衣少年——也就是他自己儿子的房间。 “我儿名叫辞晙，因他出生在日落黄昏之时，我看那景色甚是壮美，便替他取了这名字。外头的人总对我说寓意不好，我不理。一个人的命运，哪里是区区一个名字便能定了的。” 师父边说着，边往前走，等从一条小径绕上去，眼前赫然出现一座竹屋。 “你的房间到了，你来的那日，你师娘正好还没有走，是她替你布置的，你看看，可喜欢吗？” “师父，我虽是个女的吧，活得倒不怎么讲究的，有个地方住就行。” 话是那么说，当我推开屋门时，半天都挪不动步。 师父在后头，我进屋后那么长时间没说话，听得出他有些紧张，“如何？我这里也是第一次收女弟子，之前没有带过” “不是，师父挺好的，那啥，我没读过书，说不出那些很好很漂亮的话，反正反正谢谢师娘” 太久不说这种酸掉牙的话，我舌头有点打颤，一面鄙视自己没出息，一面就是那么没出息地缩着手脚站在角落。 以前在魔族的时候，大姐会偶尔来我的房间玩。我知道“小破屋”这一词，就是因为她。那时我还以为她只是故意气我，如今到了这里一看，我那儿，确确实实就是个又小又破的屋子。 我把行李小心翼翼放上桌子，回头对师父又说了好几声谢谢，我很高兴，看得出来他也很高兴。 心里安定后，我问他：“我听管家说，你是仙族的大长老。” “是啊。”师父的回答淡淡的。 “那你为什么会收我做徒弟？” 两族之间虽无明显冲突，但有的交集也不多，而这拜师过程顺畅得让我怀疑是不是梦。梦里我都没有想过，我这样一个人，也能拥有此番际遇。 我还以为，我这一生，也就那么混过去了。每天每天听着他们叫我大哥，这里打架那里闹事，这样的日子久了也没有什么意思，可是除了这样活着，我又不会做别的事情。部族的事情有我父亲和我弟弟，要拉出去充门面有我姐姐，一直以来，我都好像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人说要收我为徒，还是一个一个仙族的大角色。 我想都不敢想，做梦都梦不见这么好的事情。 “这有什么，我不过看你天赋绝佳，想着若不教导一番，实属浪费。” “可我是魔族，你是仙族，这” 师父出了屋门，回头朝我一笑，“那又如何？” 他负手于背，正面迎着阳光走了，那身影渐渐缩成一个黑点消失在眼前，声音却好像从耳边传来似的。 “你第一日来，自己先熟悉熟悉环境，你两位师兄的习武时辰到了，我先过去了。” 我应了一声，等屋外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之后，放下正整理的衣物，一溜烟冲到了外面。 一路走下来，凌仙山顶的壮阔风景，像一幅画卷慢慢摊开在我眼前，精致的房屋，馥郁的花草，自由舒展的云朵，还有飞翔的仙鹤和天边灿烂的霞光。 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好。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就是一座仙山么？”书生觉得我有些夸张。 我一个眼神扫过去，“小子，你懂什么。” 我永远都记得师父当时问我的话，“你喜欢吗？” 很喜欢，每一处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这里，这个模样，才像个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最初上山的那段时间，确实是辛苦得很，我什么基础都没有，只有一身被打硬的骨头和拳头。我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师父教我教得颇为艰难。” “可是你说的那个海边少年难道他之前便认得么？” “我把上山之前的时光都用来打架，可是疾华在遇见我师父之前，已经将周围的地界都走遍了。他能靠在私塾的窗沿下偷偷听讲，趴在武馆的屋顶上偷偷学艺。这一点我服他，打小便知道自己要什么。” “是个人才啊！对了，你方才说他叫什么名字？” “疾华。” 书生的笔刚要落下，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弹了起来，“莫不是如今避世在逍遥宫的那个那个疾华大帝？” 我嘴角勾起笑容，“怎么，前头你都说了，我认识的人如今都是大人物了，这会儿却惊讶成这样？” “可是这个人物也太大了，他可是仙界第一位天帝”书生复又坐下，想了想，还是提笔把“疾华”两个字写上去，“大帝当年也是小人物等等，我怎么越听，越觉得我将来会身处仙界那群女人的八卦中心，这故事可不比那些谣言传说，全是实打实的。” 我还想继续往下讲，眼睛随意往外瞥了一眼天色，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我想起洞口那株老树，收住了回忆。 “对了，我讲了这么久，倒还未问过你姓名。” 书生将剩下的纸张整了整，抽出之前写废的一张，往上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 尹兮。 我笑，“很符合你的气质，文弱书生。”说着便要起身。 他却忽然不高兴了，将笔一摊，“我知道你是不想再讲。” “小子很能领会旁人的意思嘛，”我站起来，走之前没忘揉揉他的头顶，“不错，忍辱负重几年，往长远了看，你会有出息的。” 尹兮没能避开，脸上嫌弃的表情还没收起来，又向我弯腰拱手道：“既叫我忍辱负重，那么圣尊一定也能猜到，我这项本事，也是后天练习来的。” “若没有先天的悟性，后天磨练再多，也是光吃苦而已。好好干，年轻人。” 尹兮绕了个道挡在我面前，“圣尊不将故事说完，只讲了个开头吊人胃口，恐怕我回去之后没法好好干，将来倘若没了出息，这可也得怪一分到圣尊这里。” 我将眉毛一挑，“哦？我说的故事，就这么吸引人么？” 尹兮这句莫名勾起我某些回忆，我将双臂拐到背后，随时准备一挥袖子将这小子扇回凌仙山上去。数十万年前不曾顺我心意，如今还不许我任性一回，闭了个关出来，居然被一小小司命威胁了。经历过艰难抉择的我，就算此刻他是玩笑，我也听不惯这话。 尹兮仿佛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我一挥袖子——没扇走他，把自己送回了暮云山。 算了，还是别跟后辈动手。我虽比他年长，还长了有点多，脸皮厚些，但这行为未免也太掉价。不成不成。 自从十数万年前天地各族分界居住之后，每个界的时间都不太一样，经常从这个界到那个界，一边还是朝阳初升，另一边已是繁星满天。我从人界穿越回来的时候，山顶上露水刚刚生成。门口的老树果然还没有睡，见我回来，把枝叶打开，把躯干露了出来。 “圣尊。” 我点点头，“你果然在等我。” 老树缓缓移动着他的枝干，“是啊，之前经历了那么些事，虽然过去了很久，想起来还是怕。您又闭关这么长时间，前段才刚出来，也只每日在洞口坐坐，都不怎么下山活动，如今一去一整天，我怕您出事。” 我往洞门口常待的地方一坐，“确实啊，我对这世间，也不太适应了，想着还是回来闭关的好。” “怎么了？” “去了人间一趟，碰到个想听故事的书生，我把回忆刚起了个头，又觉得其实都没有必要再讲。不止这样，我如今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有了必要。我只坐在这里等死就好了。” 老树沉默了很久，周围静得连天上星星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突然之间，老树问我，“圣尊，您其实可以去探望探望故人。” “故人？”我一愣，继而苦笑，“闭关这么多年，出关又这么悄无声息，那些故人大概八成都以为我死了吧。其实我本该死的，早在十数万年前就该死了。” 地上的树影往后挪了些，老树不再说话了。 今晚回来的有些迟，我的身子也撑不住，得赶紧进去休息。 “若是当年没有做出闭关的决定，恐怕我现在也是历史里的一抹灰了，但是苍天为何还要留我一条命呢？难道欠的债太多，下辈子都不够还，得先让我从这辈子就开始吗” 扶着洞口的岩石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片枯黄的落叶在我眼前飘过，伴随着老树的叹息声。 “阿荒啊，如果是这样，我很有可能会先你而去呢。”我笑着，开启了洞口的封印。 山洞还是数十万年前我进来时的模样，朴素的石桌石凳石床，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具外，什么都没有。今天在人间所见的繁华之景，在我的脑海里重新滚过一遍。 再去人间，早不是当年的模样。 当年啊我连着叹了两声，故人皆散落四方，就连想找个地方怀个旧都不容易了。 许是白天把记忆从头拨了一回，晚上做梦的时候，一个很久不见的身影入了我的梦。他穿着黑色的衣衫，站在演武堂一边，我和疾华打斗正酣，手中长枪一脱手，直直冲上屋顶，把师父盖的演武堂捅了个窟窿。 破碎的瓦片沿着突然而至的光线稀里哗啦往下掉，疾华迅速往旁边闪开，我没能逃过——确切地说，是就呆呆站在原地，连逃都忘记了。 我觉得我完了。 以前也搞坏过不少东西，但是都没有这一次这么严重，而且“严重”不光是说这件事本身，而是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么强烈的自我嫌弃的感觉。 黑衣少年的身子骨那时还是挺纤细的，然而就是这副我曾经鄙视过的小身板，冲过来护住了我。 而我第一次体验到了闯祸之后该有的心慌。 书生抬头问我，“按照你说过的，你以前的生活，你应该也闯过不少祸，所以，你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感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尹兮还是那个尹兮，拿着笔往纸上写字，同时身板挺得直直的，但是地点换了。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我荒凉的暮云山顶。 老树在山洞门口，真的成了一株十分古老的植物，在风中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十分严肃，全然忘记了这小子冲过来的时候，他快把自己一树的叶子都抖光了的情况。 “圣尊，圣尊，他们又来对付您了么？”老树低下身，使劲用树冠冲击着我设在洞口的结界，试图叫醒我。 我从山洞里冲出来一看，昨日在人间遇到的书生，此刻就在洞外。 他一见到我，便朝我恭敬地鞠了一躬，“看来您真的是魔族圣尊，并非只是好玩编故事的魔族姑娘。” 我眉头一皱，“你觉得我哪一点看起来还像个姑娘，早都是多少代的奶奶辈了。” 甩出这句话，我低头看了看一地的树叶，再看了看犹自颤抖的老树。谁说只有我陷在回忆里脱不开身，这棵陪伴了我很久很久的老伙计不同样也是。 以前我从魔主的位置下退下的时候，在魔族一日三趟的问候里，被折磨得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老伙计阿荒。最后我宣布闭关，他的叶子才稍稍微回点绿色。 “阿荒，没事，那拨害你不能化成人形的人早就死了，这个书生，只是来听我讲故事而已。” 阿荒终于重新立直了身子，稳稳扎在那里，成了背景之一。 我本想一撩裙子往常坐的地方坐下，后来又一想，我坐这儿，那尹兮要往哪里坐，我这里许久不来客人，也没有个待客的地方。还魔族圣尊呢，空有名号罢了。 我环顾四周，最后只得拿袖子扫开了小径旁早废了的石桌石凳。 尹兮看这地方实在太脏太破，自己施了法将座位重新修整了一遍。我这数十万年不曾打扫的暮云山，托他的福，终于也有一片干净地儿了。 我对他说；“干得不错，往后常来。” 尹兮一笑，拿出纸笔往石桌上一铺，“那么作为交换条件，您必须把故事说完。” “这样我好像有点亏” 刚想送客，突然想到，能有人替我写回忆录也挺好，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还能有人记得洪荒战乱年代里，那些被后来人贴了标签戴了面具的人物，原来也同普通人一样有过爱恨情仇。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我最终应下了。 “上山的头一个月，确实是很累，经常从日出练到月亮升起，没有哪一天身上的筋骨皮肉是不会酸痛的，更何况，那时候我也还不认字，为了记那些要法口诀，我使出了各种招儿，当时还被疾华笑，但是这一个月过去他就笑不出来了。我与辞晙那时还有些差距，但基本能和他打成平手。后来我练完要回屋睡觉时，还能看见那小子在月光下练武。但是没有用的，因为那个后来替我取了名字的女人，回来了。她回来之后，我反而比疾华进步得更快些。” 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师娘，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姝瑶。 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个好的，其中赋予的含义比我大姐的“婉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听说这个名字还是我师娘的父亲为她取的，她的父亲也是一族之长，与我父亲区别不同的是，他是仙族的族长。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魔族的兵强马壮只是一时，而仙族目光长远之人比魔族多出太多。那时的仙族族长晖熹是这样，我师父长松更是这样。” 书生的笔一顿一顿的，因为我讲得不太流畅，听到这里，他很干脆地打断了我，“圣尊，您对您的师父师母心怀感激，我能感受到，但是您的回忆讲得太乱了，我不好记，能不能按照时间线来讲？” 这真是个让我头疼的要求。 “故事是我提供的没错，但是最终要进行归纳整理的是你，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就现成的给你捋出一本书来？” 我顺手接过头顶飘落的叶子，砸在他的簿子上。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他来时除了手里拿的纸笔，还有一本簿子。 果然是数十万年不曾大动过，我基本成废人一个，连点观察力都没有了。 尹兮很有耐心地落叶拿掉，把簿子推到一边，“新一批下凡历劫的仙君名单。本来有我的，但是天帝说我的劫不和他们在一处。” “那这簿子与你有何相干？” “有些仙君临下凡前，托我帮与他们有交集的凡人改命，好让自己的劫度得顺利些，我才拿了这簿子。” “你倒没想瞒我。” “这在各界都是公开的秘密，对圣尊自然无需隐瞒。” 我一愣，“是么，那是我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以前疾华掌权时，规定可严得很。” “疾华大帝在逍遥宫避世已久，仙界的事情大帝已很少直接过问，”尹兮埋头整理了一会儿，对我说，“好了，圣尊你继续讲吧。” 方才恍惚了一阵，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只好问尹兮，“我讲到哪儿了？” “您的师母回来了。” “哦，对，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姝瑶。我和她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师娘让我跟她姓呢。” 我师娘回来的那一日，也是个黄昏，我正猫在厨房灶前生火，准备做饭，忽然一个陌生女人推门进来，动作十分轻柔。 我看她脸生，脑子都还来不及转，手里已经有了一根从火堆里抽出的柴火，“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女人丝毫没有理睬我的问题，只把厨房的门重新掩上，回头冲我笑了一下，“长松说你反应快，警觉性强，果然如此。” 开玩笑，如果反应慢警觉性差，那我可真活不到这时候。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师父？” 女人边笑边朝我走来，“他还说，就是有时候也不大能反应过来。” 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真好看。 我的动作慢了一拍，手里一空，柴火重新飞回了灶里，女人揉了揉我的发顶，“听说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你做饭，辛苦了，洗手去吧，洗完去厅里坐着，饭菜很快就好。” 我的脑子这下才转过弯来，这个女人，怕就是长松的妻子，我的师娘，姝瑶。 “对不起！对不起啊师娘，我脑子有时候不好使” 女人将垂落的鬓发撩到耳后，依旧笑着，“没关系。” 看来我师娘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她挥动了几下勺子，又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厨房，而是花园。在她转头拿盐的时候，一张柔美的脸正对着我，她的神情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是看我师娘看得入迷了。 －－－－－－题外话－－－－－－ 即日起，固定更新时间为早上十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以前我掌勺的时候，师父他们碗里的饭从来见不到底，而我师娘重新掌握厨房大权之后，他们吃饭能连吃两三碗。 师父与坐我对面的黑衣少年——辞晙不说什么，疾华却不会给我面子，在吃了一口师娘回来做的第一顿饭后，扫我一眼，“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饭菜是这个样子的。怪我先来的那一个月太不惜福，还以为皆是平常。” 他后面的话太文绉绉，我没听懂，但是我知道肯定是在嘲讽我，于是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这顿饭我也有帮忙打下手的。” 疾华闻言放下筷子，“你不会在菜里下毒了吧？” 我还没说话，一向安静的辞晙伸出筷子，往我和疾华碗里各添了一块肉，“今晚这肉煮得不错，你们俩多吃点，尤其姝翎师妹，我娘不在，你辛苦了。” 辞晙不像我和疾华，即使拜入师门也改不掉身上的野蛮人性子，他说话做事都跟有板子箍着似的，简直就是活的行为标尺。 叫疾华是师弟，叫我是师妹。而我和疾华经常直呼对方名字，不过我俩也是鬼使神差般，在面对辞晙这个大师兄兼师父师娘亲儿子的时候，不敢造次。 我常想，现在他就这样了，往后长大必定也是一方了不起的人物。 疾华却对我的想法表示出不屑，他说如果辞晙挣脱不了目前的框架，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我和疾华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又开始打架。这才过去一个多月，我们之间的沟通就只剩下斗嘴和打架。我不得不承认，有一点疾华说得很对。 “我和你之间，除了打架，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我与疾华的沟通方式这么简单粗暴又有效，彼此还总争输赢，而面对辞晙，则是一句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输了。 他总能给我一种永远不会错的感觉，于是我自动默认错的都是我。日常除了上课，我几乎离他远远的。这种人相处起来太累，还不如找疾华打一架来得痛快。 这次晚饭，辞晙肯如此给我面子，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他这样成全我，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回报他。于是我给他额外拿了一个碗，盛好汤，低头弯腰朝他的方向递过去。 “你这是在拜大哥？” 疾华嘴里还含着肉，说不怎么清楚话，然而欠揍的气质未减分毫。 “人家本来就是大师兄！”我的肉已经咽下去了，说话声十分清楚，这一局，我赢。 在这时，却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略施了点力便叫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师娘的声音含着笑，“二丫头确实可爱。” 师父的眼睛里除了师娘再无别人，“夫人辛苦了，快坐下吃饭吧。” 这夫妇二人一对视，饭厅里莫名就升起一股气场，好像这两人共同使了个什么法术似的，叫我差点连呼吸都不敢，低头扒完了饭，椅子一推直接开溜。 走着走着，突然地上的影子多出一个，我抬头，是疾华。 原来他在我走之后不久也跟出来了啊。刚好，趁月光还明亮的时候，两个人可以一起走回去。 不过，师父师娘他们吃饭应该没有这么快，我边走边打量他，“你也是提前溜的吧？” “我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疾华负手于背，步子迈得甚稳。往地上看我俩的影子，他像一根平直移动的柱子，而我是被劈歪了的那种，歪歪斜斜的，还比这根冷冰冰的柱子矮了半截。 不过就算他表现得再淡定，我也知道，他肯定也是受了师父师娘那股无形的法术的影响。我得意洋洋地揭穿他，疾华低头瞥了我一眼，“这叫爱情，你懂什么。” 我寻了个立在地上的石灯，趴在那里笑了好一会儿。疾华皱眉问我笑什么，我喘口气才回答他，“你这么小的模样，偏要学大人的样子！哈哈哈哈，太不配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疾华一甩袖子，再度越过我，“跟你这样的人，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我在背后朝他做了个鬼脸，冷不防听见他问我，“你以为你还小么？” “我今年才十六岁，婆婆那会儿说我还没成年呢，”我跑上去，“奇怪了，你比我早上山一个月，怎么还是这么瘦，这山上有人照顾你，按说应该要长肥点的。” 疾华仍是向前走着，步子却慢下来，“我比你高就行。” 过了一刻，他又问我，“你这年龄的算法，是怎么算的？” “婆婆与我说的。每年娘亲忌日，她会告诉我，还会塞给我两个鸡蛋。” “婆婆？” “嗯，她自幼便跟在我娘身边服侍，我娘走后，都是她照顾我。” “那年龄应当很大了。” 我点头，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再与他聊这个话题，还好疾华自己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向。 “那她估计是给你用人族的年龄计算方法来计算的，”疾华低头看我，“你知道你们魔族新出的年龄算法么？” “新出的？”我脑袋空白了一刻，老实说，若没有婆婆，我只怕连我几岁了都答不上来。回顾我之前的生活，好像也没有谁同我说起过年龄的问题。于是我摇头。 “果然，”疾华唇角微微上扬，“你就是个没人管的，而且没人管也罢了，还不够聪明，白活了这么多年。” 这家伙笑起来的那一下，仿佛把洒落满地的月华托了起来。虽然只一下，就已叫我看愣了。 “听好了，魔族的年龄计算方法在很久以前便已不与人族相同。以你现在的年龄，换成魔族新出的年龄计算，你已经一百三十六岁了，离成年还有一百六十四年。根据你的描述，你在一百三十六年的岁月里几乎是白活的，所以，赶紧在成年之前，该补哪里补哪里。” 我还沉浸在方才疾华的勾唇一笑里，尽管那笑弧度非常小，还是成功地让我回不了神，哪里知道他后面居然还准备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噼里啪啦”把我砸得头晕。 “等等等等，你刚才都说了些啥，再说一遍。” 空气里忽然就结了冰，过了很久还没有解冻的意思。 “你刚才都在干什么。” “看你，”我直言，“疾华，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上山一个月，身子虽然没肥，脸倒养得很是好看。唔，我终于知道大师兄为啥会比女的还白嫩了，看来凌仙山的风水确实不错哦对了，你要是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疾华弯下腰，“我什么时候笑过？” 冰寒之气迎面扑来，我压住嗓子，“刚刚。” “是这样吗？” 疾华又做了一遍刚才的表情，我连连点头。 这回不醉了，命比较重要。疾华往日与我打架，很少发出过这么强的气势，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随时准备接下他第一招。 最后他没有动手，只是维持着那个表情问我，“你知道，嘲讽的笑容是什么样吗？” 我摇头。 “就像这样。” 他的嘴角已经僵在了那个弧度。我还来不及感受，一股风把我扇开几步，待我站稳时，那个又高又瘦的少年早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还想让他再做一下表情，要生动些的。步子才迈开，往日在魔族面对过的脸突然蹦出来。 管家的，大姐的，弟弟的，无数仆人的，甚至还有些奴隶的。 原来这就是嘲讽。 我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们都是带着这副表情跟我说话的。 前方疾华的身影只剩最后一点衣角尚未被黑暗吞没，我慌忙追上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兄弟教我！” 他一个回身扯过我胳膊，差点没把我骨头捏碎。 “下次再偷袭，我就直接把你丢出凌仙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我走的那一日，你刚好上来。长松在信里跟我说，都是二丫头做饭。” 我听着师娘说话，往灶里添了一根柴，“是啊，那时候我看山上全是男的，我好歹也能弄几个菜，就下厨房了。” “那你猜猜看，日常若我不在，你师父也还没有收徒弟，厨房里都是谁在捣腾？” “不会是师父自己吧？” 师娘抿嘴一笑，“他会指使他儿子做事，而且从小就这样。真是，还是个当爹的，一点都不心疼。” 我看着师娘的侧脸，她刚揭开锅盖，雾气团团往她脸上扑。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却能感觉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 真是矛盾。 “师娘，真正的不心疼才不是这个样子。” 厨房有些静。 隔了一刻，师娘另外寻了个话题问我：“二丫头，你可有正式的名字？” “没有，二丫头也不是我的名字，都是他们浑叫的。我没有名字，小名也没有。” 厨房又是一静。 我把碟子收拾好，预备装下一道菜。这段日子我总在厨房帮忙，师娘什么时候起锅我大概能知道。 绿油油的青菜出了锅，最后一道菜也齐了，师娘摘了围裙，没有出厨房。 “二丫头，你想不想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我抬头看这个女人。 她的发丝还有几根被汗水黏住沾在额头上，脸蛋叫水汽蒸得红红的，那雾气似乎还进了她的眼睛，水汽氤氲中折射出温柔。刚下完厨的她不仅不乱不脏，身上那种女人的气质更是愈发浓郁。 我没娘，不懂别人的娘亲是什么样，但是我觉得理想中的娘亲，应当就是这样的。 于是我说，“我能和你姓吗？” 师娘显然有些意外，“那你的父母”也只一瞬，又换上笑脸，“好啊，你的名字就让我取了哦。” 我的脸上肯定也挂了不少汗，但是她没嫌弃，弯起手指朝我鼻子上点了一下，“那我们得快点去饭厅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师娘，你先告诉我吧，我要叫什么，我的名字怎么写。” 跟姝瑶说话与和长松说话不一样，虽然他们俩是夫妻，但我在师父面前总不敢大口喘气，在师娘身边倒是更好开口。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我就是喜欢师娘多一些。 大抵是师父有时会黑着脸训我，而印象中，师娘总是温柔地朝我笑吧。 “我会教给你，而且以后都是由我负责教你读书识字。你师父才把你接上来的时候，你两位师兄的课与你不是同时上，他没办法再分出时间教你认字，所以特别在信里拜托了我，让我早些回来。现在等我将手上一些事情料理完，我们就正式开始学，”师娘手里拿了托盘，把菜都放上去，叫我拿着碗筷，“走吧，再不走，外面那三个男人估计要饿死了。” 我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师娘。” 说完这句，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又来了，像心脏某处破了洞，然后整个都化成了水，软软地把我包裹起来。以前我总以为我这心脏生得与别人不同，冷硬冷硬的一丝感觉也没有，如今凌仙山医好了我这怪病，看来此处果然是洞天福地，我得多待待。 “你那并非毛病，是之前的环境差，再加上你这性格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还有，你觉得自己融化了，说话声都小了，是因为你害羞。唔，综上所述，看来感情是你的弱点。” 坐我对面的小子，笔挥得勤快，同时还没忘记发表一下作为局外看客的观点。虽然我很讨厌别人这么直截了当就揭我的底，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把你，还有疾华大帝，同辞晙神尊的童年对比起来，确实他比较幸福。”看客又说。 我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想笑，于是我不加克制地笑出了声。 尹兮一脸莫名其妙，“圣尊为何发笑？” “你是仙族，你们那里应当是叫我魔尊的。他们不许外族把这个‘圣’字夺走，尤其是在血腥味儿里泡大的魔族，仙族觉得我们不配用这个字，”我起身，黄昏的光线刚刚好刺进我眼里，“辞晙神尊姝翎魔尊数十万年过去，名字后面都加了这么虚无缥缈的称号了。” “圣尊”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这些数十万年前就无关正史的边角料，在你那里好像鲜活如昨天，”我回头朝他笑了一下，开始赶人，“暮云山的黄昏是绝佳之景，你要留下来观赏一番吗？” 尹兮很识趣地将纸张摞好，“我明日再来拜访您。” 我的身子实在有些疲了，便靠在石桌上目送他走远。身后是老树关切的声音，“圣尊，您还好吗？” 石桌上的凉气不断往骨子里钻，暮云山的落日虽美，到了晚上这里除了冷就没有别的体验。 “我的身体？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阿荒，我是真不知道，在失去魔髓之后我还能活这么久，闭关前我连遗书都写好了。” “圣尊，外面冷，您好歹回山洞里休息。” “阿荒，我有些累，你让我趴会儿，就一会儿” 我意识已有些模糊，但还能感觉得到阿荒在用全力抖落他剩余不多的叶子，它们全都落在我身上，我回头，迎接了一场绿色的雪。 也真难为他了。 我伸出双臂撑在石桌上，一个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没跌到地上去。阿荒叫了一声，身边有一个手臂及时搭了我一把。 “圣尊小心。” 不是阿荒的声音。阿荒再也不可能化成人形了，这个人的声音倒有些耳熟。 “尹兮？” 我的眼睛过了片刻才恢复正常，看见尹兮的手抓着一根笔在月光下乱晃。 “是我，我忘了把笔带走。您的眼睛怎么了？” “年纪大了，身体总会有点毛病，不奇怪。多谢你。” 我从他手臂上挣开，慢慢挪回山洞口，进去之前，想了想，还是叫住了那个年轻人。 “尹兮，我可能要睡上几天，你在凌仙山等着，我醒了自会过去找你。” 说完也不看他是否答应，直接关了洞门。我的身体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只不过从人间回来一趟，就已经损耗成这样，遑论上逍遥宫再和疾华打一架。 算了，我还是安静待着吧，本来就是史册里尘封已过万载的人，再窜出来吓人不太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往事纷杂，一幕一幕颠过来倒过去，仿佛要我再死一次，好不容易挣扎着清醒过来，打开山洞门的时候，外头的世界像重新长了一张脸。 始作俑者拿着扫把朝我不好意思地笑，“您醒了。我看您这儿很久没收拾了，我就每日来的时候顺便帮您打扫一下。” 这小子听故事时候的状态和他日常状态差别有点大，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将扫帚搁到石桌旁，将纸笔摆好之后，我才慢腾腾挪过去，“你还挺守约的。” “所以您也要遵守约定才行。”书生拎出他看客的身份，等着我一拍惊堂木续接下回。 我只把手掌一拍，“圣尊都是别人扣我头上的，小子，你直接平常对待就好，免得影响我讲故事的心情。” 在凌仙山上，辞晙是识字的，疾华也是识字的，所有徒弟中只有我最差。但是师娘从未嫌弃过。我读书识字进度慢，而且总坐不住，书房里写上一会儿，我就想象我手里握着的不是笔，而是各类兵器，想到激动时提笔就在空中挥舞起来，经常将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每当这时师娘才会制止我。她手里通常在缝补衣物，看着我把东西重新收拾好，再讲我一两句。脸上挂着笑。讲到最后，她说，“姝翎，你果然偏爱武多些。女孩子家，英气些也好，只是如果能静下心识字的话，会对你武学更有进益。” 师娘总是很温柔，从没见过她红脸的时候，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外面那三个男人，果真人如其名。而我就不一样了，虽从了她的姓，每日跟她学文，却没沾染她一丁半点的性格气质。 对，我的名字——姝翎，是她给我取的。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在每日练字结束后都要写一遍。 某日在演武堂，师父授课结束后，留下我们三个单独练习，疾华叫我帮他把兵器架上的最后一个武器——短棍给他。包括这个在内，他已经把架子上所有的武器都试了个遍，之前的每个试完之后都说不称手。 “二丫头！放回去。这个也不称手。” “我有名字！” “还是二丫头叫得顺口。” 疾华又一次无视了我的抗议，实际上，从师娘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叫过。大师兄辞晙是不可能直呼我名字了，师父师娘会叫，就剩这个家伙，摆出一副死都不妥协的样子。 我撇嘴，“自己放回去。” 疾华一手将短棍抛向空中，另一手接住，来回几次后，那根短棍朝我直冲过来，“二丫头，二丫头，二丫头。顺口。” 他算得刚好，如果我避开，那根短棍会进到它原本待的位置。但是这回我没让，我务必要让他给我改口。 “姝翎！姝翎！姝翎！” 一脚将短棍踢回去，他隔空挥掌击开，辞晙跳起来接住，“你们两个总是爱动手。” 自我上山后，隔三差五便要同疾华打个架，辞晙原先还会加以劝阻，后来他似乎感受到了，我和疾华其实就没法好好说话，只能靠打架交流，渐渐也就放手在一旁看着。 师父若不在，就是他暂时充当看护的角色。 只是大师兄辞晙的行事作风会让我觉得，他其实是个比我们年长很多的长辈，我和他说不怎么来。 而眼前这个欠揍的小子，在这方面倒是没让我觉出差异。 我躲开他朝我面部袭来的一掌，在靠近兵器架时顺手抓过一把武器，还没看清是什么就挥了出去。武器有些重，但挥着挥着还挺顺手的，我将它再度刺出去时才看清，原来这是一杆长枪。 疾华看准我慢了的这个时刻，双掌合起往我这儿用力一推，逼我后退几步，未站稳时又劈手夺了我的长枪。我握住尾巴，他另一掌往我手腕轻轻一敲，整条手臂经脉受他这一掌之力的冲击，力道不受我控制，抖了起来，没握住。我伸出另一手想把长枪扳回来，结果疾华再连出两掌往我肋下扫来，我身子一转，背后整个暴露，心神一慌，手腕一脱力，整根长枪在空中划过弧形，但听“噗嗤”一声，演武堂的屋顶就这么被我戳了个窟窿。 光是窟窿还不够，裂响声停后，瓦片哗啦啦往下掉，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我彻底呆住。 完了，闯祸了。 眼前飞过一块黑色衣角，我整个人身子一轻，被带到了安全地带。演武堂上方空出一个圆，从里头往外望，能看见蔚蓝的天。而我刚才站的地方，此刻已被无数瓦砾堆满。 救了我的人是辞晙。 大师兄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时，还不忘把我肩膀上的一起拍下去，问我：“你没事吧？” 我反问他，“大师兄，我我会怎么样吗？师父要是知道了的话，那我会不会被赶下山——” 说到最后，我甚至有些讲不下去，生平第一次如此窝囊，居然闯祸之后像个小姑娘似的瘪嘴就要哭了。 真是太没有出息了，我怎么会变得这么没有出息？不就闯了个祸吗？不就是把师父辛辛苦苦盖的演武堂给捅了个窟窿吗？ 黄昏时分，我和师娘请了假，主动跪在师父的书房前。 师父和师娘的书房是分开的，师父的书房若无事，一般不准我们靠近。但今天我闯了祸，不一样。 师父还在里面，不懂在忙些什么，门窗紧闭，我也不敢出声打扰，便就这么一直跪着，打算跪到师父出来为止。 可是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师父都没出来，书房里一声动静不闻。想想大师兄辞晙不会拿这个骗我，我头一低，使劲眯了眯眼睛又抬起来。跪久了，有点晕，恍惚间竟然从地上看见身后还有一个影子。 疾华这家伙，走路不出声，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也不知道。我又一想，若这这时他一掌拍下来，我不死也重伤。 耳朵里落进一句话，“你放心，我不会弄脏师父这块地。” 我于是没好气地问他，“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答，上前一步，一撩衣袍跪在我身边，“屋顶破了，有我的责任。” 我“呦呵”一声，突然觉得这小子顺眼了很多。 师父还没出来，不多时，我和疾华的影子和第三个人的影子重合成了一座小山。 辞晙低头看了看我俩，一脸严肃地说了句玩笑话，“这里都没有我跪的位置了。” 鸟语花香中，沉默又诡异的气息正在弥漫。 我的大师兄辞晙最后选择站在我另一边，和疾华两个人左右护法似的，一边跪了一个。他们和中间我这个闯祸大佬，一起等待书房里宣判命运的人出现。 “是我没有看住，才让你们做错了事情，演武堂坏了，我也有责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我从演武堂出来，跪在这里的时候，太阳才刚刚挂上西边山峰，等一轮红日完全沉落，厨房那里飘来饭菜的香味，我听见师娘在喊我的名字。 以前我都会自觉跑去厨房帮忙。其实我不喜欢做饭，我就是单纯想多在师娘身边待一会儿，这时候不像授课，她会同我说些闲话，偶尔拿干净双手帮我撩起垂落的发。 这次我跪在师父这里，我估摸着是她在厨房没找见我，所以才想找找我。 师娘离这里越来越近，她的喊声我还没应，师父就先窜出来了。 “阿瑶！我在这儿。” 真是，分明没人叫他么。 我师父和师娘隔着我们三个跪成一排的人，成功对望。这一望又望了许久，我左右晃动了两下身子，小声对疾华说：“要不我还是下回再来请罪吧。” “你们三个跪在这里做什么？”夫妻之中的一个终于先回过神，另一个跟着过来要把我们仨扶起来。 师娘最先拉住我的胳膊，我双腿用力往下一沉，“那个，师父，我把演武堂的屋顶捅了个窟窿，所以跪在这里请罪！” 若换做以前，我断断讲不出这样文雅的词来，还请罪，以前的我脸皮厚得什么似的，成天没心没肺，把魔族东部的天捅出个窟窿来我都不见得会向谁下跪。这一回上了山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良心还是在的，并且它会痛。 师娘的动作卡在半空，我从她的手里滑出来，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方便师父瞧见我，头低低的等待发落。 我害怕他一气之下会把我重新扔回魔族东部去，毕竟我虽顶着个二小姐的名头，却实在没有银钱来还，而且我父亲通常又不管我的事。最重要的是，我怕师父师娘失望。拿出这么多的好来对我，可惜还是被我弄坏了。这样一来，把我赶回魔族好像也合情合理。于是我再往旁边挪了挪，方便师父对着我发火。 继我的声音之后，疾华第二个说：“师父，是我同师妹切磋时好胜心切，未留余地，以致师妹犯了错，您连我一起罚吧。” 大师兄辞晙最后开口：“爹，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有尽到责任，没有看好他们两个——” 师父直接打断了他儿子的话，大步从我们面前走过，顺带把师娘一块儿拉走。 “我当什么大事。既如此，你们三个便饿一顿，去，趁今晚有月亮照着，把演武堂重新修好。” 这顿晚饭没算上我们，他和师娘两个人独享去了。我松了口气，头总算得以抬起来。太好了，没有被赶下山。 疾华后面叫住我，“你去干什么？” “搬砖。” 我回答得干净利索。 这下好了，婆婆的钱袋子我不用把它从竹林挖出来，父亲给的我也不用动，不用欠他银钱了。修补屋顶这种活儿我过去干多了，一人之力足矣。 一片树叶带着力道拦住我的去路，一阵风过，一张放大的脸停在我面前。是辞晙。 “你且等等，我去父亲书房里拿当初的设计图样来。” 说着他便要走，被我一把扯住了袖子，“不用，那房子的结构我之前就观察过，好修得很。” 辞晙半信半疑，“你会修补屋顶？你一个女孩儿家” “女孩儿家怎么了？瞧不起人是怎的？” 这一句出来，我就知道，以前的流氓戾气依然在我身上藏着，哪天哪人戳到我痛处，便会冲出来张牙舞爪。 “姝翎师妹，你多心了，我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这粗活儿还是我们来做好些。” “谁捅的谁负最大责任，姝翎，你爬上去干活，需要搬什么东西只管叫，我就在下面，随时帮忙，”疾华越过我俩走在前头，“看我干什么？走了。” 他倒是走得轻巧，剩我和辞晙两个人再对视一眼，彼此之间尴尬到不行。周围静下来之后，我自觉对他不住，方才不该跟这么斯文的人说那么冲的话，于是朝他道了个歉，嘴巴里的话说完了，手还放在腰间。 我来了许久，还是行不惯他们仙族的礼，这礼行不下去，不做又好似哪里不对劲。况且这位大师兄平日里总是端着他们仙族的做派，衬得我与疾华两个即使上了山依旧灰头土脸。 疾华还好，骨头不像起码皮逼真，而我从里到外简直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我不读书不认字前尽量避开大师兄，跟着师娘认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之后，再遇见大师兄，总算也有些底气，然而说话老被他带得拿腔捏调，作得不行又学得不像，别扭之余，还是觉得自己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如今这一下更好，我和他两个相对站着，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歪腰扭腿，我羞愧地低下了头，视线瞥见地上的影子，那造型我嘴角直抽抽。 辞晙应该是愣了一下，毕竟以前我从未同他行过礼，不然我保持了这么久蹲不下去直不起来的姿势，他早该发话了。 一双手摆出一个托举的动作，掌心隔空发力，徐徐将我托起来。这力道使得真叫人舒服，辞晙笑得也叫人舒服。疾华没有这样的笑容，师父师娘的笑也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魔族人的笑容是什么样，但我知道这样的笑容，大概只能是辞晙专有的，他这个人身上的特质太明显。 “没关系，你原本是什么样，习惯什么样，在我面前便就是什么样，不然你觉得别扭，我也不适应。” “你也不适应？” 辞晙冲我点头，“是。姝翎，你是个很有性格的女孩子。你若突然变了一种方式表达自己，只会叫人不适应。” “是吗？”我笑得心虚，“可是我有时候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样子。” “可以改，慢慢来，”辞晙一手放在身前，转身在我前面引路，他的样子不紧不慢，脚下像踩了一朵云，轻飘飘地走着，“把不好的剃掉，精华留下来。” “我身上有精华吗？”好像只有拳头比较硬。 辞晙停下来，回头把手放在了我头上，“当然有啊。” “姝翎，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身上有小毛病，是该改，只别把自己都改没了。” 辞晙虽然是我大师兄，但他其实同我和疾华差不多大，今日假如是疾华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不拘笑倒在哪个地方，但说这话的人是辞晙。 他不同。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大师兄，将来师父带累了徒弟，你就可以帮忙了，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干这个。” 辞晙又冲我笑——其实我也不懂那表情是笑还是哭。 “总之，谢谢。”我看着辞晙，特别真诚。他是个好人，他们一家都是。所以不能让他去帮我搬砖。我再把笑容扩大了些，“大师兄，我手里有个东西。” 辞晙没有防备，“什么？” 他把身子凑过来，我反手点了他的穴。 “那个，师兄，修补屋顶这事儿你们斯文人不好干，我去就可以了。疾华皮糙肉厚，他也不怕，有他帮忙，我们很快就能搞完。这点穴是师娘教我的，半个时辰后就自动解开了，你先忍忍哈，反正今晚月亮也不错，你多欣赏欣赏，作首诗也行，呵呵呵呵” 虽说是为了他好，但毕竟趁人不备偷袭这事儿干得缺德，看着成功之后我便赶紧开溜，不然看他使劲儿朝我眨眼睛，我的心脏受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疾华在得知我把辞晙点了穴才过来之后，特意从屋檐下走出来，朝屋顶上的我拍了拍手，“果然是你才会干出来的事。” “你这是在夸我吗？” 疾华朝我露出了嘲讽的表情，“对，我在夸你。” “少来了，把最后一片瓦给我。补完这个我就去煮宵夜，没有你的份儿！” 最后疾华还是选择把瓦片扔了上来，只是没到我手里。空中飞出一人，完美地接住了疾华用掌法朝我扔来的瓦片，他一身黑衣在月光下泛着华光，一望便知是上好的料子。 我看了看月亮的位置，大概算了算，惊道：“这还没有半个时辰呢！” “我娘还教过我解穴，只是之前练剑，没怎么用过，如今托你的福，我再熟悉了一遍，果然武学是要勤练的。” 辞晙说着，手一松，那块瓦轻轻巧巧，又正正好好落在了我要修补的位置。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不敢看他。越来越诡异的气氛中，屋顶上却又飞上来一人。疾华挡在了我面前，“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比较蠢，不想欠人情，又不知道正确的办法。” 话是软话，这小子身板挺得倒直，他敢直视辞晙，辞晙伸手要他让到一边，疾华分毫不动。 又过去了不知多久，辞晙叹了口气，“我是你们的大师兄，你们也需要这样防我？” 他另一只手这时才从背后绕出来，“喏，厨房里还剩了些糕点，我想是娘特意留给我们的，修补了这半天，肚子饿了吧。” 我眼前光线重新亮堂起来，疾华这家伙，拿衣服包了一兜，自己跳了下去，“我先走了，多谢。” 他一挪开，我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整盒雕刻成桃花样式的糕点，粉嫩粉嫩的煞是好看。方才疾华没包严实，我看他拿的分明只是普通的烧饼。 辞晙扬了扬手上的盖子，“想着你是女孩子，特意拿了这许多的桃花糕，放在最下一层。” 看见吃的，我便什么都忘了，扑过去就要开吃，双手在月光下摊开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满是泥灰。待要把手往衣服上蹭，突然想到如今身上穿的都是师娘另给我做的，料子名贵还在其次，主要师娘的心意全在上头。 平日里练武我都不舍得穿，今日着实是个意外。 我讪讪地放下了双手，准备用胳膊从食盒把手上穿过，“多谢大师兄。” “师妹且慢。”辞晙并不将那盒子给我。 难道他心疼这里头的桃花糕全让我一个人吃了？不过想想也对，毕竟是人家亲娘做的。于是我说，“那你拿一半走吧。” 辞晙没说话。我试探性地问，“三分之二？” 死一般的沉默。 “三分之一？” 仙鹤飞过，我却听见乌鸦的叫声。 最后我放弃了，谁让人家是他亲娘，“那都给你好了，你就给我留一个就成。” 话音未落，肚子叫开了。 辞晙像一尊雕塑突然活过来，开始开口说话，“姝翎，我没有要同你抢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那你早讲嘛”我伸手就要夺，又觉得此举太不文雅，“大师兄，你以后也可以直接讲的，不用这般磨蹭，换到平日还好，如今这个情况，你再慢吞吞地讲话，我会饿死的。” 肚子又叫了几声，我的手不干净，吃的近在眼前却够不到嘴里，真是太伤我心了。 就在这时，一块桃花糕被帕子整齐包好，露出一角送到了我嘴边。 辞晙说：“那你先将就吃着，这帕子是干净的。” 我差点没噎死。 “大师兄，你都随身带着帕子的吗？” “嗯，习惯了。” “咕咚”一声，我终于把糕点咽了下去。想起我以前见过的人的生活习惯，再看看他，啧啧啧啧，难怪他干净，活得太讲究。 辞晙绕着我修补的地方转了一圈，又跳下去将演武堂的门打开，捏了个法术，让火焰在指尖燃烧着，凑近里面的房顶细细查看了一遍。 “姝翎师妹，我要问你的是，你以前经常干这种活吗？” 辞晙查看的功夫，我已连吞了五六个桃花糕下去。这糕点做得小巧，又香甜，像这样的，我能一口好几个。 “你你慢些吃。” “不碍事，你就说这屋顶我补得好不好吧？” 辞晙愣愣点头。我看惯了他淡淡的样子，这表情倒是新奇，再一想，这都是因为我啊，于是洋洋得意起来，“我从小就会干这活儿了，以前住的地方太破，雨天总漏，我就时不时上去修修。后来他们有钱了，修缮宫殿，偏偏把我这座给忘了。我的个乖乖，那时候我可连续在房顶上趴了一个月，打架都没去成。就是那一个月，再不会，倒腾倒腾着也会了。” 话说完了，食盒也空了一半，我还想再拿，突然发现我的大师兄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一块儿也没吃着。 这大概不太好。 我想了想，默默背过身，再塞了一块到嘴里，然后把盖子盖上了。 “那什么，大师兄，回头我帮你把帕子和盒子一起洗了，谢谢了。” “姝翎。” 他叫住我。我回头，“什么？” “以后扛不过去，别硬扛，可以叫我，”辞晙又近了一步，“女孩子家的，形象更要注意。” 我略有些烦躁，“我不需要那东西，打架又不能赢。” 他的话让我想起大姐婉南。每次看大姐那柔柔弱弱欲说不说的样子，我就想把她扇远点。偏偏他们管这叫淑女。看来我不会是淑女了。 “你这性格真是也是，我忘了，你是姝翎。” 辞晙靠我这么近，他肯定闻到了我身上的汗臭味，从他脸上却没看到任何嫌弃的表情。温柔大概也会遗传吧。 “以后遇到事情，可以放心叫我。” 我突然不知道该回什么，于是冲他抱了抱拳，“既如此，那就多谢兄弟了。” 辞晙的嘴角扬不上去，然而我还是没有任何负担地转身离去——其实是逃跑。 反正我是不会轻易欠他的，不知为什么，我宁愿冒着被疾华一拳打飞的可能找他帮忙，都不愿动到辞晙一点儿。我总觉得我和他不是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好像离我很远，比魔族东部到凌仙山还要远。 这样的人，我直觉还是少打扰为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师父并没有只打算让我们修补屋顶就算完事，在第二日授课结束后，他将我与疾华单独留下。辞晙没有走，他候在门边，等他的母亲，我的师娘出了门，他才敢离开。 而此刻在师娘身后，我和疾华二人乖乖跟着她，一并去到师娘的书房里。 师父说我们二人性子还需再磨磨，否则习武再多再精也是莽夫一个，放下山是会害人的。恰好前几日西方有佛使送来经书，他便罚我与疾华跟着师娘，每日抄写并背诵一篇，直至写完背完为止。 在山上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那西方佛使动不动就送书，这部抄完定还有下部，下部完了还有下下部，师父这样，其实是额外给我们多增了一门修习功课。 我与疾华临出门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嫌弃与杀意。我觉得师父的一番良苦用心，估计也是要白费了的。我们两个不打架，天会塌。 师娘出了门，立在小径等我们，辞晙朝她的方向行了礼，而后被师父带走。 疾华见状，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你知道师父整日浸在书房，是在研究什么吗？” 我一心想蹭到师娘那儿去，并不理他的话，只随意搭了一句腔，“什么？” “你不知道？” 疾华本来想拦下我，被我眼神一瞪，他居然把手缩回去了。这厮也有对我如此退让的一天？难道我武学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了么？ “算了。”疾华没有再拦我。 我也没去理，放心追至师娘身旁，师娘低头见是我，将手掌摊开，示意我拉着她的手一起走。 我回头，给了疾华一个得意的眼神。他仍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叫人猜不透。 “那佛经都讲了什么？为什么师父所修是仙道，还要受他佛家的东西？” 师娘慢慢悠悠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前方雾气飘飘荡荡，衬得秀气的书房像另一个仙境。 师娘的声音温柔地坠入我耳朵，“你师父心胸广，看得远。” 我没听懂。 师娘不再多做解释，只是抚了抚我的发，“来了这一段日子，怎么头发还是这样参差不齐，怪乱的。” “是我自己动手剪的。” 伸手推门，里头一股幽香萦绕鼻尖，我是闻惯了这味道，疾华迈入门槛时迟疑片刻，他从未来过这里，也不喜熏香。 师娘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甚少来我这里，不习惯也罢，待我把经书找出来，你拿回去抄写吧。” 我气得跳脚，“凭什么！经书不是也只有一本吗？” 师娘不为所动，“佛使比较大方，每次来都带一箱。姝翎你过来，把这几卷给你二师兄。” “我不依，师娘你偏心。” 书房里点了灯，师娘的笑容摇曳在灯光里，“是啊，我最偏你了。疾华我都由他去，就看着你。” 疾华得了经书，朝我摇摇手，我冲他哼了一声，袖子一挥关上了门。 师娘的话这时才落下，“他的性子比你稳重，你师父看似两人一起发落，其实主要是对你。姝翎，你的性子若能静下来，再考虑得多一些，会比现在更优秀。” “我这脑子就不适合想太多，想太多容易出事儿，拳头挥出去都会变慢。” 师娘“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我领到桌前，亲手将经书摊开放在我面前。我低头的时候，她的手抚过我发尾，“下次若再要剪，就叫我帮你，自己剪得这样，出去不好看。女孩子家到底要顾些形象，否则将来不好嫁的。” 我“嗯嗯啊啊”应着，没太当回事，落笔时忽然想起月下某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我笔尖一顿，抬头问了师娘一个问题，“师娘，女孩子家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师娘本是在我斜对面椅子上坐下，手捧书卷就待翻开，听我这一问，忽然愣住了，继而微笑道：“女孩子的模样可以有很多种。” “那我是女孩子吗？” “当然是了。” “那成了，我是就行了。” 管它细分成什么样，我是女的这一点错不了就行。仿佛想通了一个大道理一般，再低头看经书时我抄得飞快，一撇一捺写得格外起劲儿，把师娘的嘱咐抛在一边。 她告诉我，要用心。我只用了手。我那时脑子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也就是说，上了凌仙山的你，纯粹就是把拳头练得更硬了些。”看客又是一句话作总结，旁边摞起一沓纸，都是我的过往。 “所以师娘会放心让疾华回去抄写，因为她知道，疾华的悟性比我高多了。不像我，非得等命运用拳头把我揍得东倒西歪血流满面，我才能悟。” 别的不提，在山上的日子，我的武学确实进步非凡，有好几次能把辞晙逼到交出绝招。在师父授课时我也很少走神，算得上是顶认真的了。 当然，说是很少，就代表还是有走神的时候。 在我上山的第二年春天，惊蛰，山顶上乌云密布，漆黑如墨的天空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提醒我走了神，再一道亮光划过时，疾华的手掌横着从我脖子蹭过去，这一场比试，是我输了。 今日我就没有赢过，师父眉头微皱，“姝翎，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辞晙打赢了我，疾华也打赢了我，一场授课，六次比试，次次皆输。我也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和师父告了假。 今日我须下山一趟，魔族那里，有人在等我回去。 走路时想着心事，等我从山顶那长长的石阶上走下来时，身子晃了两晃，恍惚间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 山下草地湿润，雨滴从天空降下，打在树丛间沙沙作响，细微的声响里，多出一个人的脚步声。我握紧拳头，在行将步出这片林地时，算准时机，回身狠狠给了那人一拳。 那人躲闪不及，慌忙间出招挡了一挡，脚下不稳向后一滑，我伸腿扫去，敌方倒地时闷哼一声，我再一拳便要结束战斗——慢着，这声音我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对方把手掌从面上移开，“姝翎师妹，是我。” 我的妈呀，我把大师兄揍了！ 我居然还成功了！我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我复杂的心绪被辞晙感知到了，他躺在草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最后朝我说：“姝翎师妹，你没事吧？” “我很好啊。” 我朝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方才的神情”辞晙顿了顿，“姝翎师妹，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你可以放心讲。对着我的家人无法说出口，你可以对我说。” 我看了他许久。直到最后我脖子酸了，我才反应过来，我把人家打倒在地，还没把他扶起来呢。 “大师兄，我这人不值得你那么关心我我是说，我自己可以呃，我能行的，我一个人哎呀，反正你别管我那么多就是了，以前也没人管过我，我一个人习惯了。” 天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我想表达的确实是——让他别管我了。 我这个人大概天生命贱，受不住别人好意，会觉得无比难受。若能选择，我宁愿自己待着，那样舒服一些，要不就是同疾华相处时一样，交手不交心。 可是很明显，我的大师兄觉得他应该多关心关心我这个小师妹，而且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我越抗拒他越要这么做。 “姝翎师妹，你见外了，我虽不是你血缘上的亲人，也是你的大师兄。你认我父母做师父师娘，也就相当于是我妹妹一般，兄长关心妹妹是应当的。” “大师兄，那样我一定会折寿的，我没有这么好的命，”我将他堵回去，“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下山？” 辞晙义正言辞，“你今日连最喜欢的演武课都分心，一定是有很严重的事。我不放心你。” “你不放心我？”他这一句话下来，我感觉自己变成一具牵了线的木偶，被这几个字牵得一动一动。再重复两遍，我忽然笑出声，“你不放心我又能如何？我的事你扛得了吗？我这样一个人奇怪了，我本来什么也不怕的，怎么在你眼里我这么可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我的大师兄大概从未见过我这等刁民，好心帮我还被我咬一口，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样甚好。 “离我远点，我不是什么好的。”最后扔下一句忠告，我转身便走。 “姝翎师妹！这都没关系，我父亲不介意，收你为徒，我这个做师兄的也不会介意！” “可是我介意，辞晙，你和我不是一路人，离我远点，别管我的事，算我求你了，我骨头轻，你的怜悯我受不起，会压坏我的。” 出了林子，光线稍微亮了一点，就在闪电的间隙里，这位穿着黑衣，之前又被我狠揍倒地的活像一只鬼的大师兄，举起他的衣袖，小心按在了我脸上。 “姝翎，我知道你性子倔。我不逼你，我也不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是真的担心。” 我想告诉他别再白费劲了，擦掉的都是雨水，可是我一张口却尝到咸味。 第七场比试，还是我输，输得十分彻底。 我很讨厌哭，也很讨厌哭着说话，可是如今我怎么变得这么怂。 “今天是我生日。” 辞晙的动作慢了一刻。 “也是我娘的忌日。” 这一句稍微好些了，说话声音也正常了，我往后退一步，没理会眼前这个僵硬了身体的人，他的手还举在半空，我对他说：“你多练练解穴，也让我和我娘单独说会儿话。” 其实我同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娘并没有多少话好说，只是每一次当我难过的时候，我就假装她一直都在，并且一直以关爱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别怕，别怂，别后退。 我娘也曾是魔族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如今魔族东部一半的土地当年都是她亲自带兵夺下的。婆婆常说，我作为她的女儿，不能也不会太差。 “娘，你走以后，父亲后来新纳的一个小妾怀了孕，生出来是个男孩儿。你不用担心我们部族后继无人了，父亲给他取名叫墨扬。说起来，弟弟是唯一跟了父亲姓的孩子。大姐她也挺好的。弟弟从武，大姐从文。嗯，我也挺好的，还活着。仙族的长松长老收我为徒了，我还有了两个师兄，师父教得用心，师娘待人也好。一切都挺好的你放心睡。” 两壶酒空了，我背的行囊也轻了。娘和婆婆睡着的地方位置有点偏，下过雨的山路特别不好走，我一步步挪着，等回到大道上时，一身黑衣的少年背对着我，一眼望去，还以为他同路边那块黝黑的大石头是一个整体。 我叫他，“大师兄。”话出口，才发觉自己嗓子有些哑。 辞晙回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朝我一笑。就是这一笑，让我莫名安了心。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也是有归处的人了。 “走罢。” 他唤来一朵云，带着我腾空而去，从魔族到凌仙山几万里之遥，山川河流就在我脚下不停晃过。我正自出神，身边的人开口道：“姝翎，以后你若觉得见外，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没有觉得见外啊，我觉得叫你大师兄也挺好的。” 辞晙的手从我发尾扫过，我的身体就在那一刻僵硬起来。奇怪，难道这家伙点了我的穴？可是我的身体明明还能动啊。 “难怪你从不留长发，娘做给你的裙子你也从来不穿。原来你只是想引起你父亲的注意。” 我的身体持续僵硬，不过我还能开口说话，“你听到了多少？”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真的是不小心听到的只是你娘如果还在世，应该也希望她的女儿能活得轻松随意些，不用这样满身带刺。” 我差点把他从云头上推下去。差点。 看来在凌仙山一段时间，确实让我性子好了不少，若换做以前，就算把我自己摔死，我也要知道我弱点的人陪着我一起死。 今日这人犯了我的大忌，却又碍着重重关系叫我没法下手。 “我怎么活，是我的事，我娘活着的时候，未必也就轻松。辞晙，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命。你指点人生的样子让我想打人。” 我用尽一切办法，企图让他离我远点，没料到他轻易就瓦解了我的招数。 这一日，我怎么就输得这么惨。 “姝翎，你比刚来时会说话多了。刚到山上时，你一个女孩子家，黑瘦黑瘦的，除了会说话，同一副骨架没有区别。养了这一年，好歹模样回来了些。姝翎，你已经很强，就算穿裙子留长发，同样不会影响你的拳头。尽管你的性格是那样，我还是想告诉你，打架也是要用架子的，而且越漂亮越好。你已是在演武堂学了武的人，不要总是还像野兽一般撕咬扭打，不好看。” 对手太强，每句话都打得我没有还手的力气，再说话时声音都软了。 “打架还需要架子，哪有这样的。” 辞晙看着我笑。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和他父亲的场景，他出场的时候，确实很漂亮，师父出场的时候，更是漂亮。 我有点懂了。 “你是说，我留长发，穿裙子，把自己整得更像女孩子些，会更漂亮，是吗？” “其实我想说的是，气场也是一种无形的武器，你要学会营造自己的气场” “气场是什么东西？打架就打架，还要营造什么气场？” 辞晙的嘴巴张了张，没出声，我又问了一遍，他将手放在我发顶，“罢了，你就先将头发留起来吧。” 书生换了一张纸，半晌没听到动静，抬头问我，“为何不继续了？” “你能不能让我缓一会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我和辞晙从山门走上去的时候，台阶一级级地迈着，前方的路好像还有很长，辞晙负手于背，悠然前进，我稍稍落在后头，觉得这周围的寂静里其实写满了尴尬。 我得找点什么话同他讲。 “对了，上回疾华问我魔族年龄的新算法，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刚好我知道，”辞晙并不停下脚步，在前方耐心与我解释，“之前各族都是和人族一起算年龄的，后来人族与我仙族结成联盟，请求我们仙族的帮助而确立帝王基业。从那时起，我族族长晖熹意识到我们仙族的寿命是远比人族长久的，不仅如此，各族之间的寿命依着他们的能力强弱也是不同的，所以族长研究推行了新的年龄算法。自我族换了算法之后，其他族的我暂时还不知晓，只有一件——你们魔族同我们用了一样的算法。” “原来如此，可惜我不会算。对了，疾华说我的年龄换算过来，是是多少来着” 尽管那时那个欠揍的同我讲得非常明白，但我当时的脑子估计没有用在这一块，所以没能记住。 辞晙说：“一百三十七岁。” 我看了他一眼，得到他手掌抚过我头顶，“你还很小。许多事情还可以慢慢学，慢慢悟。” “那你今年几岁？” 他仍是随意而悠闲的样子，“一百四十岁。” 我看着他的模样，突然觉得疾华说得对，我这前一百三十六年，都是白活的。 黑衣少年往松涛深处的小径走了，“爹娘在前头等呢。” “嗯来了。”我随意应一句，心思还停在别处。 同样也是胎生，年龄也相近，这差别我怀疑辞晙在骗我，他应该是活了很久了，才会知道那么多大道理。 若论起来，我也勉强算是有爹娘的人嗯？等等，辞晙前面说什么，他爹娘在前头等着？ 莫非我师父师娘在等我们回去？那辞晙这次出来找我，也有他们的意思吗？ 我抬腿从辞晙身边蹿过，两三个台阶一起跨着上。 从来没人等过我啊，在路的尽头真的会有人等我吗？ 石阶还剩几级，在那平地之后，翠绿植被随风摇曳，我的步子慢下来，心跳却不停加速。一级，一级，再一级。 从来没人等过我的。所以没有人也没关系。我如此对自己说。最后一步，闭上眼跳上去。胳膊随即被人抓住，师娘的声音给我极大的安定感。 尽管她在对师父说话。 “我就说，姝翎这孩子没那么脆弱，不会轻易下山的。” 我张开双臂抱住她。 下山时的冷风冷雨全部剥除在外，童年那间破败屋子里的景象终于也离我远去，我知道推开门，里头会有人在等我了。 师娘不知道，她问我：“姝翎，你怎么了？” 我不能说我幼时多害怕那间黝黑的屋子，又是漏雨又是漏风，在外面受尽刁难，回去也没有谁在里面等着我。 辞晙替我开口，“回到家，太激动了。” 不知是谁的手轻拍在我的背上，我的身体不听我的话，却很听这双手主人的话，很快平静下来。 我抬头，辞晙将我额前碎发拨开，师父还站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一向都是淡淡的，此刻也是。师娘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环着我的腰。 所以那只拍我背的手是辞晙的。 师父说：“既然无事，那就走罢。回去好好想想，今日究竟在哪些地方出了差错，明日决不能再犯。另外，姝翎，你使得惯什么武器？” 我才听到师父让我回去休息，正是放松神经往回走，突然绕回正事，这个弯我的脑子还来不及拐过来，他的问题我倒是听懂了。 心中定论未下，那日捅破屋顶所用的长枪蓦然浮现在眼前。 我说：“师父，我觉得那柄长枪就不错。” 师父略有些意外，“女孩子使长枪么也罢，明日都先试一遍手，若决定了，我再嘱咐那人不迟。” 师娘被师父牵走前，回头对我说：“我煮了你爱吃的菜，还在锅里热着，等会儿端去房间给你。回来就好，好好休息。” 我用力点头。 次日进到演武堂里，疾华懒懒散散靠在柱子旁，见到我，也不抬头，只把眼皮一撩，“你居然没走。” 我瞪他，“是啊，我后来一想，我若走了，你就少一个打架的对手，日子肯定会过得非常无聊，我心一软，就回来了。” 疾华这回连眼皮也不撩了，留给我一个冷傲的背影，自找师父说话去了。 我朝他的背影挥了个拳头，冷不防接到他的眼神绝杀，本来还热着的身体凉了半截。 是什么时候起，疾华的气场也这般强大了。他分明还是粗衣布裤，粗犷不已，却不能用“不修边幅”来形容他，这个词只能用来形容我。 分明一年前还是差不多的人。 我同辞晙是不能比了，可比起疾华，我不仅前一百三十六年白活了，这凌仙山上的一年也差不多是白混的。 疾华说：“师父，我不挑武器。” “为何？” 我竖起耳朵。 “这里没有一件我用着称手，并且弟子觉得，比起那些外用的武器，弟子更愿意依赖自己这副身躯。” 师父的神情相当意外，他以前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表情。 而要我说，疾华这个人也是不会按规则走的。他能做出这个选择，我不意外。因为我知道他所说的“依赖”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只有自己能信任的意思。 令我没想到的是，疾华在这方面会比我还严重。我好歹还能信任我挑选的武器会跟着我一辈子。 于是我站到武器架前，一把挑出那杆长枪。 “师父，它甚合我意，其他我也不试了，就它吧。” 师父不勉强疾华，也不勉强我，“好。” 从始至终，辞晙都站在他平常站着的地方，等待师父授课。我过去问他，“大师兄，你为什么不挑？” “我已有了一把剑，你忘了？” 他的佩剑我只见过一回，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之后再未见到过。依我这记性，会忘是当然的事。 辞晙好像知道我的想法，微微一笑，“家里无需随身佩剑，改日有机会，我再让你见见越尘。” “越尘？” “剑的名字。” 我转头便对师父说我也要给我的长枪取一个名字，师父告诉我再等等。 “为什么？” “打造武器并非易事。等你真正见到它时，再取名不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疾华大帝确实一直没有随身的武器，而据史书记载，你的长枪名字叫” “荣光。”我回答他。 我再问：“史书里都是怎么写我的？” “生性凶残——呃，反正都都不是好的词” “数十万年前，你们仙族就给我取了一个外号——洪荒母夜叉。” 尹兮不说话了。 “也没什么，我的确就是那么样的人，也难怪史书里那么写。”我耸耸肩，又是一天日落之时，我什么话也没说，就静静看着夕阳沉下去。 尹兮问我，“圣尊，那您现在多少岁了呢？” 我把手指举起来，“这我可真的算算，毕竟现在没有帮忙算的人了，你且先回去吧，明日再来听故事。” 尹兮去了一趟，我未进洞府，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回头见是他，手里还拎着两瓶酒。 “圣尊，前些日子有个小仙下凡历劫，要我将他的命数写短些，他好早日回来，所以给我拎了两瓶酒我不喝酒，周围也没个可送的人，史书上记载您好酒——” “我戒了。” 夜里繁星满天，山顶冷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那两壶酒被尹兮提着，尴尬地悬在半空，他嘴巴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拎回去吧，若是不喝，不拘埋在哪儿都行。我是真戒了，”我将树枝一扔，“不算了，太久太久了。疾华如今多大，我便多大。” 我站起身的时候，头又犯晕，左右晃了一阵，找不着扶的地方。黑暗中摸到一个物体，察觉是尹兮半蹲下身，拿肩膀当了我的支撑点。 “谢谢。” “圣尊，您的身体” 我尚未分清他所在的方向，只能模糊地对黑暗给出一个笑脸，“它终于要不行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我突然想明白，逍遥宫上的那个人，我还是要去见一见的。这回不打架了，就好好聊上一回。 “对了圣尊，方才忘了同您说，仙界这几日有个宴会，我得赴宴，恐怕日都不能过来您这里。” 眼睛终于能看清东西，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老树斑驳的影子有一半盖在我和尹兮身上，隔着光影看他那张脸，我竟然找出了些许故人的感觉。 看来我也确实需要休息两日才能出门。 “没关系，你把时间再往后推一推，一个月之后吧。” “这时间太久了。” “司命的职位应该是不闲的，你若觉得是我这里拖得太久了，我回头整理整理，写在纸上，等你再来时交给你，然后你从那之后开始写。” 尹兮向我拱了手，“晚辈确实好奇心重了些，多谢圣尊包涵。” “小子，麻烦了就是麻烦了，说再多客套话也改变不了你就是在折腾人的事实，”我这回是看清了才朝他笑的，“还好，你遇见的是一个不需要客套的人，所以以后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说。” 尹兮也朝我笑，露出一排大白牙，那双眼睛分外清亮，干净有神。 “圣尊这样的性格，我很喜欢，不麻烦。” 我突然生出些许作恶的心态，“只是喜欢我的性格而已？” “呃——” 纯良书生被我逗得全身皮肤都开始泛红，隔着衣物手微微抖着，耳朵根那一块简直像是被煮熟了。 我盯着他。 尹兮隔了老半天，嗫嚅出声，“圣尊您别这样” 我丢了四个字给他，“你想得美。” 洞口缓缓关上，尽管身体不适，心情却很愉悦。大约我是真需要一个能同我讲讲话的人，尽管所聊是我不怎么愿意提及和回忆的前半生，但是，能得来这么一个看客，似乎也不差。 说是要睡两日，实际我睡了四日都不止，等我再出洞口的时候，尹兮上次拎来的两壶酒还摆在洞外，左右台阶上各一瓶放着。 这阵仗。我无奈摇了两下头，老树抖着叶子对我说：“圣尊，您睡着的时候，那小子还拎了些东西过来。” 他弯下一条枝干，茂密的绿叶间，绑着一支笔和一捆纸。 “他的墨放在这儿，绑在我身上他怕滑了。” 我顺着老树的指引，走到他露出地表的树根处，在那里，平整地躺着一块砚台和墨条。 “这家伙还真是怕我忘了啊。” 老树说：“圣尊不会忘的。” 我解笔和纸的时候，老树的枝干微微地抖。我替他打圆场，“是尹兮绑得太紧了。” “圣尊，”老树还是没忍住，“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这么勉强自己。说到底，也都是数十万年前的事情，到如今都算过去了。” “过去了吗？”我看着手中的东西，抬头不知是问谁，“真的都过去了吗？” 蔚蓝苍穹白云悠悠，依旧是不悲不喜。它从数十万年前就是这样，是我忘了。 “我今日去看望故人，可能不会回来，你好好看家——嗯，好好地啊。” 我还忘了，我早就是没有家的人了。 一路腾云驾雾往天的尽头飞驰，往高处升时撞见几座仙宫。不得不说，仙族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有钱了，建筑富丽堂皇得花了我的眼睛。 那种初次上凌仙山的感觉又浮上来，我这后半生闭关出来，仿若又一次重生，不变的是，依然可以用“没见过世面”来形容我。 为了装得好些，我躲在云层之后观察一队捧着盒子进入天门的仙娥，确认记住了特征之后，摇身一变，再随手幻化出一个装着锦盒的托盘，跟在队伍的最后，成功混入了天宫里。 这防御，比数十万年前弱了不知多少。不过也可能是和平年岁，所以没必要再弄得太严。 过了天门，整个队伍的氛围瞬间轻松起来，不少仙娥偷着讲几句话，在我身前的那两个才耳语完，我便装模作样地提了一句，“这么多宫殿，不知逍遥宫是哪一处。” 话音刚落，前面两个仙娥回头看我，上上下下被打量一番过后，在我前头的那个开口了。 “你是新来的？” 我装得小心翼翼，“是啊，刚被抽过来当差，之前在地方太偏，都没怎么来过这里。” “难怪了，连疾华大帝的所在都不知道。”仙娥瞥我一眼就要离开，我赶紧巴结，“这位姐姐，你长得好看，心地肯定也好，就顺便告诉我吧。” 转头，快转头。 “好吧，那，你可听好了。”仙娥得意忘形，指个路像是指点江山，差点把手中托盘晃飞。 我安静听着，前方长廊尽头转弯处，悄悄挪动脚步，飘了出去。 －－－－－－题外话－－－－－－ 前两天身体不舒服，没有更新，望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疾华这家伙，即使是在数十万年后，性格依旧不改。 他人避世选择远远的地方，巴不得远离中心地带，他倒好，就在当年仙族族长所居宫殿，如今仙族的议事主殿——上霄宫上方，再上一重天，选了址，造了一座逍遥宫。 当我看见宫殿围墙上，那一株株探出墙外的碧霄花时，我就知道，找对地方了。 这花生得好看也娇贵，曾经仙界也只有凌仙山上有。如今我转了大半处，天宫什么花都有，只这一种，我到了这里才看到。 沿着围墙绕到宫殿正门，匾额上三个大字直刺进我眼里。 逍遥宫。 我嗤笑一声，“心思那么重的人，还敢自命逍遥。” 正要举手叩门，宫门“吱呀”一声，朝里打开。里头的门一个接一个，层层洞开。我一个门槛一个门槛迈着，宫殿四处不见有人，只有落了满地的碧霄花瓣，寂静得很。 “上霄宫天天那么多事，你这里倒是真清净。” 我再搭了一句话，知道那个人听得到。 果然前方落花纷纷往我脸颊上扑来，一场花雨之后，一个身穿青衣的人从半空踏来，模样与数十万年前几无差别，只一头青丝换了白发。 我脱口而出：“怎么，你的日子也快了？” “活了这么久，也活够了，不过总还能走在你后头，”疾华说完这句，没给我反驳的机会，紧接着道，“我一直在等你来这里。” 我笑，“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人懒，也薄情。万一我就不来了呢。” “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所以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疾华说着，摘下一朵碧霄花放在手心，朝我递来，“怎样，比在凌仙山上时如何？” “若我没猜错，整个仙界现也只有你这一处有种了吧。” “师父师娘地位崇高，自他二人故去之后，仙界一般无人敢种这花。” 我仰头，枝头繁花如梦似幻，“那你怎的种了这么多。” “我若不将他们移过来，你如今只能在史书里见到它。” 我心往下一沉，“凌仙山是怎么回事？” 纵然师父师娘不在了，辞晙也不在了，那仙山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如此荒凉的地步。看看我，好歹闭关这么久，山脚下香火年年旺盛，听说有几年还起了火灾。 然而对面，曾经的仙家福地荒草疯长，白雪皑皑封住了生机。 “你是被逼到闭关，而我不同。我还活着，并且时不时就要去上霄宫逛一逛，叫他们知道我还没死。所以曾经的福地变成这样，实属正常。” 我明白过来，“难怪它如今成了仙界最受排挤之人居住的地儿。” 疾华这时冲我神秘一笑，“你见过他了。” 我还沉浸在这些碧霄花里，脚步往里挪着，眼睛却不肯移开，只随意应了一句，“嗯，人有一个很符合他气质的名字，叫尹兮。” “是我将他调过去的。” 我有些意外，转瞬又放过这情绪，懒得去思索，“凌仙山久无人住，来个人清理清理，打扫打扫，也是挺好的。” 回答得仍心不在焉。 逍遥宫很大，人在里头转久了，那些宫殿尽管华丽又都长得差不多，惹得我头直犯晕，随意靠在一张石桌上歇脚。 坐下的这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都是曾经我和眼前这个人的恩恩怨怨，随便捡一个开口，都能回忆半天的当年，可是再看他如今一头华发，眉眼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锐利坚忍，只是平静。 我叹了口气，“往事都不必再提了，我酒也戒了，这次来看完你，我下次就不来了。” 疾华说：“如果你不出事，我们总还要再见上一两面的。” “哦？” 我一句疑问，没等来下文，只听疾华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就算不为我，也要为一个人，你会再来找我。” 我歪在石桌上，外头仙娥有节奏地叩门，打断了谈话，我刚张开的嘴又闭上。如今我是连话都懒得说，只为见故人一面，其他都是多余。这一面见过了，也算缘分告一段落了。其他的，等我有命活到那天再说。 疾华再回来时，一道掌风扇醒了我，“你如今竟这般弱了。” 我苦笑，“你分明知道缘由。” 话毕，我继续倒在石桌上。有几片花瓣落到我眼前，我看着它们，好像须臾间便是数十万年光阴从我眼前晃过去。即使我同对面那人隔了这么久没见，再见依然是这副调子。 我挺满意的。 疾华问我：“你不关心那颗珍珠的命运？” “不关心。下一世便随他去吧，只别再遇见我就行了。”我撑着身体从桌上起来，头一歪，身体马上要摔倒，疾华靠近，一手拎起我胳膊，我另一只手还了他一记拳头，没砸到脸，也算报了刚才一掌之仇。 疾华用手挡开，我的力气便在这一动间耗尽，“老了，不折腾。你也多保重。” 说到最后两个字，我犹豫了一会儿，转念一想，都这把岁数了，脸皮早磨厚了，多嘴一句也无妨，于是问他：“青栀，她还好吗？” 这一刹那的沉默竟叫我感觉像过了几万年，终于等来疾华开口，“姝翎。” “嗯？” “我以前总不服这苍天，总觉得我能掌握天下的一切，包括我的命数。” “你做到了呀。现在他们叫你，都要在你名字后面加个大帝。” “可是，”疾华抬头看我，这一瞬间，我才惊觉，他的眼睛和他白了的头发一样，没了多少生气，“我后来才知道，这世上，终究有些事情，是我无可奈何的。” 疾华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疾华。 我讪讪，“知道了。若无事，我这就回去了。” 还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再说，我于是对他笑一笑，自起身理了理衣衫告别。 疾华懂我的意思，并且表现得更为直白。 一阵花雨把我送出了逍遥宫外，一根碧霄花树枝完整落到我手里，逍遥宫的大门缓缓关闭。 “不送。” 他人没出来，听着这句，我彻底笑开，“多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回到魔族地界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我忽然兴起，躲在一棵树后易了容，重新走到大道上。这条道的终点，通向我的暮云山。 下着雨，往前走人不见得少，反而越聚越多，人人手里都提着祭祀的用品，神情欢喜。我有些疑惑，故意压着嗓子，扯了扯一位大娘的袖子，“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为何这里这么热闹？” 大娘很是奇怪地看我一眼，“您这里是打哪里来啊？” “哦，我刚从妖界那边过来，有人叫我送些东西来魔族，我看这里好像很热闹，所以来看看。”我提了提拿布盖着的空空如也的篮子，假装正经。 “嗨，难怪你不知道，今日可是我们魔族圣尊的诞辰，别看现在人多，晚上更热闹！” 我一愣，我自己的生日我自己居然会忘？根本不是这一天啊。惊讶归惊讶，嘴巴赶紧接话，“原来如此，那晚上还会怎么热闹？” 大娘十分神秘，“大家要共同参与一出戏。” “什么戏呀？” “唱一出《魔族圣尊战四方》的戏，以纪念当年圣尊在战场上的英姿。” 我的头又开始犯晕，“魔族圣尊战四方？” “是呀，每年都唱的。诶呀妹子，你是妖族你不懂，这可是我们魔族的传统！” “是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原来我的人不在了，江湖上还有我的传说，是这么个滋味。我都不知道原来在我背后还能整出这么多事儿来。 “你看这么多人上香吧，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想晚上能抽中圣尊的角儿，我们这辈子，能演一回圣尊，就算没白活了！” 我嘴角抽了抽，“那祝您好运哈。” “诶呦妹子嘴真甜！” 我“呵呵呵呵”地离开了。数十万年前的我被现在的我嫌弃得无以复加，居然还被如此崇拜？等会儿，我走路怎么有点飘呢？ 飘着飘着，我才忽然记起来，数十万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踏入凌仙山拜师学艺。后来辞晙说生日连着忌日不好，硬给我在第二年的这个时候庆了生，从此我有了两个生日。 他的人不在了，这个特殊的日子，却被后人铭记了这么多年。原来今天也是我生日啊。 我看了看被我藏入袋中的碧霄花，想着疾华额外割舍了一枝送我，是不是他也记得？ 唯独是我忘记了。 我在风中发愣，忽然想到，我当年在凌仙山上过的第一个生日，收获的最大礼物是，让师娘教了我辞晙写的字体。 回忆重头再现，像海浪一波一波朝我打来，我使劲摇摇头，飞奔着跑向小路，在确定众人看不见之后，扯过一朵云飞回暮云山顶。 既然允诺了别人，总得实践。许久不写字，手有些生，写了几行之后，定睛一看，笑了。我的字与辞晙的几乎没有区别。 得意之余，手拈起纸张，举到一半才发现，我人现在是在山洞里。前后左右都寂静空旷得很。 瞧我，又忘了。原来一转眼，也这么多年了。 当年辞晙强行改我生日的时候，我本是不知道的。 前一日师父结束授课，特意嘱咐我们，因为第二日有客人要来，所以授课时间提早到早晨。 那日我和疾华在演武堂，与师父一起，等了辞晙足足一个时辰。等到墙壁上都映出窗口雕花的影子。通常看到这个模样，我就知道时间算是有些迟了。 大师兄原本是最不会迟到的人。现在这个守时的人出了点岔子，而且这人的身份还有些特殊，由不得师父不发火。 他罚辞晙抄写家规三百遍，写不完不许吃饭。 一早上的课勉强赶着上完，我和疾华被师娘领走，先去吃午饭。等我帮师娘洗完碗，想起有些东西昨日晚间落在书房里没有取走，便想过去取。 结果，原先是辞晙不小心听到了我的秘密，现在是我不小心成了听墙角的那一个。 “你以前从不会这样。” 这是师娘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确实有些缘故。” 这是辞晙的声音。 不愧是母子两个，儿子的说话声也这样温和。 然后便没了下文。 我想把身子直起来些，好观察里面，但是才把手扒在窗棂上，心中突然开始嫌恶自己，于是正大光明绕到门前，叩了叩门扉，“师娘，我是姝翎，先前有一本册子落在这儿了，我来拿回去。” 开门的是辞晙。 他手中提着我的册子，我的眼睛看着他，余光瞥见师娘伏在案上，犹自在记着什么。 辞晙说：“娘让我送你回去。” 我向师娘道了别，一路无话，至西侧房屋前，辞晙并不放我上去。 他说：“姝翎师妹，你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我心下奇怪，又惦记着赶紧回房休息，疾华这家伙下手是真的重，每次同他对练，最后都是一身酸痛。 然而大师兄对练的对象是师父，对着他我讲不出这个“累”字。 “那个，大师兄，有什么事咱能明天再说吗？” 他不答话，留给我一句“跟我来”，自己就朝后山去了。 来了这么久，后山我只进去过几次。此刻星斗漫天，月华初显，大师兄一袭黑衣很快隐没其中，我靠着萤火虫团团飞舞的方向，才勉强辨认清他的方位。 “大师兄？” 我试着叫了一声。眼前这么黑，幼时一些记忆顺着风从心底深处爬上来，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借着眼前这天然的幕布展开。 那个年幼的女孩在破旧的黑屋子里嚎啕大哭着，叫我走不动路。 不知过了多久，有热源贴到我手背，我下意识一躲，一掌送出去，被人拦下，是大师兄。 他问我，“姝翎师妹，你怎么了？” 我开不了口。过了很久才能勉强说话。 “这里太暗了。” 我说着，转身就想走，刚才那热源结结实实触到我手腕，大师兄一把拽住我，没让我走成。 “姝翎，别逃避，跟我走。” 我实在烦了他这态度，在蜜罐里泡大的他知道什么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辞晙不愧是辞晙，任凭我怎么扭怎么甩，他还是坚定不移要按自己的方式来，“我知道你一个人成长起来不容易。姝翎，别害怕，相信我。” “我只信我自己。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虽然我比辞晙迟了那么多年才得到师父的指导，可是我自信若真打起来，虽不能胜他，勉强战个平局还是没问题的。 我再把胳膊一抡，这回没有阻力，反冲力使我踉跄几步，正自恼火间，听见辞晙问我：“好看吗？” 在我身前，一点两点红光，再到一片闪烁着的彼岸花灯盏，铺了满天满地，这一路延伸下去，直到山崖边上。 这样的红色，这样的场景，曾经只有我大姐婉南生日时才有。 我终于明白那个哭泣着的小女孩到底在哭什么。受了委屈挨了打骂渐渐也就习惯了，越是坚硬的东西越不能使她屈服，却唯独败在此处。 我能懂过生日的概念，还要感谢我大姐婉南。那日是个寒冬，深夜我独自在破屋子里蜷缩着，白天和野孩子打架，身上有几处被扯破了皮，我低头拿偷来的药膏往身上擦，冷不防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推开我房门。 她俏生生立在那里，手捧一盏会发红光的灯。那是一朵花的形状。 “妹妹，好看吗？” 这就是我大姐婉南，自我记事起，她到我这里来就没有过好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享尽宠爱还能有不顺意的地方，要拿我这个亲生妹妹出气。 但是如果我不回答她，下场会更惨。再加上那个灯确实漂亮，我便老老实实答道：“好看。” “这叫彼岸花灯。在我们魔族，女孩子过生日时都会点花灯来庆祝，而彼岸花在魔族是很高贵的花种，一般只有族长的女儿才能用。” “是吗？” 大姐终于收起她的笑容，眼神阴狠地瞪着我，“你这个小畜生就不用想了，一辈子也点不上一盏。” 我被她用这种眼神瞪惯了，不以为意，扭头自顾自擦药。她平常是不进我这块地方的，那天不知抽什么风，大步进来一把将我装药膏的罐子夺走，砸在地上碎得稀巴烂，“要不是你，我娘不会死！” 两行泪珠从她漂亮的眼睛里滚将下来。说真的，她的脸如果没有那么些扭曲的表情，会是很美丽的一张脸。 我默默低下头，不知该讲什么，于是捡了一句最有道理的话回她：“你娘也是我娘。” 大姐在时我没什么情绪，等她走后，我蹲在地上，沾着碎片间尚未干涸的药膏继续往手上擦。过不了多久药膏就不起效了，我再擦，使劲擦，伤口再流出血来，气得我把棍子丢在一旁。 那时我不懂为什么会哭，也不懂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刻骨铭心。所以我记了很多年。 “我之前听说，魔族女子过生日，是要点花灯的，所以下山去打听了一番。” 我又不能说话了，努力克制着。我不能被他发现我在哭，说来也奇怪了，我在外人面前是好好的，多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怎么在辞晙这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容易呼吸顺畅了，人平静下来之后，我问他，“你是为了装这些花灯，才会迟到的吗？” 黑暗中我看不见辞晙的脸，但我听见他在笑。 这个人。 “本来时间都是算好的，但是我高估了我自己，这花灯真正做起来，还有些难度，”黑衣少年动了动，片刻后，一盏花灯递到我手里，“在我的观念里，生日和忌日连起来总是不太好的。每一年都要让你想起一些不该再想的回忆。若是你娘还在，她更希望你能活得开心。” “我挺开心的啊。”我拨弄着花灯的瓣，分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可是它整个都在抖。 “姝翎，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刚到凌仙山来。” 我“哦”了一声，“所以你挑了这个时候，来给我过这么一个生日？” 他还没回答，我心下已有了打算。 “花灯很漂亮，谢谢你，辞晙。” 我很少直接叫他全名，一来面对这么个规矩的人，我不好意思太放肆，二来是我觉得，此刻我必须说些什么以表示我的郑重和感谢。 “你等着。”我再对他说完这一句话，把花灯放回他怀里，转身就走。 这会儿师娘应该还没睡，但是不懂还在不在书房，这个点，去找她大概还不会太迟。 我来时没带什么东西，走时册子也还在我手里，不知大师兄在后面喊个什么劲儿。 他还在叫我。 “姝翎师妹，姝翎师妹，如果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什么鬼，谁生气了，我脚步愈加快，场面话我是不大会说的，但是做事还是可以的。所以拜托后面那位，你真的别再追了。 我差不多是一路狂奔到师娘书房前，身后没有再跟着人，书房里的灯也还亮着。 太好了。 我顾不得调整呼吸，直接将大门推开，朝里喊道：“师娘，我求你一件事！” 师娘才把桌案上什么东西收好，听见我这一声喊，抬头望我，“瞧你，这一路怎么像是走得很急。” 确实很急，师父限辞晙要在今日之内把三百遍的家规。他把大半时间都耗在我这儿了，今晚说不定要熬一宿，这样明日上课又会没有精神。 不成不成。 “师娘，我我见大师兄的字写得很好看，我也想写那样的字，你能不能教给我？” 师娘慢慢将手中东西都收拾好了，问我：“姝翎，你师父今日罚你师兄抄写家规的事情，你可知道？” 我一愣，“我知道。” 师娘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说出口。我那个急啊，“师娘，你就教给我吧。” “不许偷拿给你大师兄。” 原来师娘是担心这个。我尽全力抖出一串“呵呵呵呵”的笑声，“师娘多虑了，他迟到是他活该，嗯。” 师娘也朝我笑，“我怎么都觉得，你这孩子会不听话。” “其实其实大师兄没有迟到，他只是为了给我过生日。”眼见着瞒不下去了，而且我也实在不想骗师娘，只好把辞晙给卖了，将过程一五一十讲给师娘听。 “他是真拿你当妹妹。我倒还没想到这一点，到底是晙儿心更细些。”师娘听罢，招手叫我过去。 “姝翎，你可想好了，学容易，再改便难了。你真喜欢你大师兄的字？” 我点头，“是，真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辞晙的字也如他的人一样，每一个字都老老实实待在纸上描的方格里。 “那些方格是我画的。你师兄从小在我这里习字，我那时没有空时时看着他，只好画下这些方格，让他自己小心，不能写到外面去。” 我再翻了几页，突然见到一张写得十分放肆潦草的字帖。我问师娘，“咦？这又是谁的字呢？” 师娘只看了一眼，随即笑道，“是你二师兄疾华的字。辞晙是从来没有写出去过，疾华是每一个字都会划一两笔出去，怎么教都改不过来。” 师娘说话的时候，还弯腰从柜子里拖出一个箱子，“你大师兄每次犯错，你师父就罚他抄写家规。你别看他现在这样规矩，其实从小犯的事儿也不少。” 我顿时好奇心起，“是吗？” 原来大师兄也并非总是那么端着的，那么能跑去给我做花灯，以至于违反了师父定的规矩，也就不算太出格了吧。 “也罢，你今日就先和你师兄一样，先把家规写熟练了。”师娘说着，将一沓纸和一本书放在我面前，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张辞晙写的，给我当参照。 “这些描了格子的都是你疾华师兄留下的，我看他总不爱格子写，索性让他从了自己的心性。” 我心中窃喜，急忙接过，口中道：“多谢师娘。” “我这里有些事要去找你师父一趟，你看看是留在书房写，还是回你的房间，都可以。” 我十分乖巧地答道：“师娘放心去吧，我会把书房门窗都关好的。” 师娘便朝我笑了笑，这笑容颇有一种“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的含义在里头，叫我脊背发凉。 如果我的感觉的确没错的话，那就是师娘果真还是疼自家儿子的。也不知道那一大箱的家规，有没有师娘帮忙代写的一份。 我将家规并那一沓纸一起带回房间，疾华的房间在我下面一点，经过他的住所时，听到花架下一声口哨。我抬头，月光下疾华躺在架子上，拿手撑着头，只把眼睛斜过来看我，“你把辞晙怎么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将这晚发生的事情快速回忆一遍，然后理直气壮地叉腰答道：“你应该问的是，辞晙把我怎么了。” 疾华从架子上来跳下来，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末了，说了一句，“我还真不担心他会把你怎么了。” 我尚未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也还想问他为什么会问我把辞晙怎么了这个问题，但是两个“为什么”重叠到一处，反叫我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疾华的声音，“如果你不想把辞晙怎么了，我建议你和他保持距离。” 我把所有的为什么抛到一边，先问疾华，“你今天怎么了？” 疾华吸了好大的一口气，而后对我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你与我出身相仿，看在这点上，我提醒你，姝翎，纵然你在武学上天赋过人，可你没有我这般的心性定力，男女情爱之事还是远离的好。” 他很少会与人说这么长的句子，所以我知道他大约确实存了一份劝我的心思，只是我听着便奇怪，“男女情爱？你是指我和辞晙？哈哈哈哈，疾华，你怕是误会大了！” “辞晙我不担心，我只害怕你。你这样的性格，最好就抱着武学痴迷到死，其他一概不理，否则绝没有好下场。” 我不禁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气还未喘匀，又想发笑，“怎么的，你居然会害怕我？” “疯子和傻子都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对象，我也是那‘人人’中的一个。姝翎，我怕的是你哪一天发起疯来，把我，还有这整个凌仙山全都拖下水。” 我还是笑着，抬起一脚踹在疾华小腿上，这人反应比贼还快，只一片衣角被触到，他的人已稳稳坐回了架子上。 “你这人也是别扭，给我意见还非要掺一两句骂我的话。实话对你说吧，我对辞晙一点念头都没有。” “后山有一片花灯。” 我将书卷在两手之间来回抛着，“那是他给我这个师妹另外过的生日。” “你手里拿着的是家规和师娘画好的字帖。” “我给自己练的不行啊。” 疾华换了个背对着我的姿势，“我已提醒过你了。不过你居然能把辞晙折腾得追在你后头，我倒也小瞧了你。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难看。” 我对他的提醒不以为意，“大师兄那是误会了我，没什么。” 正要走开，突然想问他一个问题，“疾华，若是你遇到这男女情爱——” “我不会，我脑子比你清楚。” 真是，这家伙，我话都还没说完。 我朝他的后背吐了吐舌头，转身欲走，疾华在我身后叫住我。 “姝翎，倘若今日换做别人，辞晙照样会为她做这些事，你懂么？” 我没回头，“不管他怎样，今日是我承了这份情，我得还。” 至于其他的，我没想过，也想不了那么多。 师父定下的家规看起来是薄薄的一本册子，里头内容还不少，我先把字一个个对照辞晙的描了个几遍，又自己试写了好几遍，等天色发白的时候，我撑着眼皮，数了数桌子上垒起来的一叠，总共一百六十张。应该够了。 辞晙的住所在东侧，我小心翼翼穿过演武堂，从师父师娘住的屋子后头猫着腰窜过去，第一次讨厌起凌仙山来，住的人又不多，偏偏格局搞这么大。 等终于站在辞晙房门外时，我终于松了口气，像是成功当了一回贼。正要举手叩门，忽然醒悟过来，我如今确实和做贼差不到哪儿去，辞晙的房屋又是门窗紧闭，急得我来回走了个几圈，想从哪个缝里塞进去都不能。 正自踌躇的时候，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就在正中，被吓了一跳，躲也来不及躲，整个人都那么尴尬地和辞晙面对面。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整整齐齐，连最外一件都没有脱，眼睛有些红，眼圈有些黑，一脸的疲态混着惊讶的神情，不复平常神采奕奕的样子。 饶是如此，他叫我的名字，还是那般淡定，“姝翎师妹？” 我就在这声音里愣过了一刻，才想起来我是来这里干什么的，“那个，大师兄，谢谢你帮我过生日，这点心意你收下！” 那一百六十张薄薄的纸，一个没抓稳，洒了一地，半空中纷纷扬扬都是我写了一夜的心血。 这场景，太惨了。我闭上眼不忍去看，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你怎么会学我写字？” 一地纸张都已被辞晙收拾干净，从他眼睛里，我看见自己脸颊通红，结结巴巴开口，“我挺喜欢你的字的，然后求师娘教了我。”扔下这句，转身就跑。 不该是这样的！我想象中，应该是我双手将这些东西交付给大师兄，然后他郑重接过，对我说谢谢，夸我情深义重好兄弟，我们俩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双手交握，重重抖两抖，仿佛完成一个仪式。 “怎么就搞成了这样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辞晙最后上交的都是他自己写的。至于我交给他的那一份，他对我说，“姝翎，我要留起来。” 从那一日起他再没在我名字后面加师妹两个字。 疾华笑我；“原来你也需要别人可怜你。” 我回呛他：“你就嫉妒吧。” 尽管我们总是斗嘴打架，然而三个人之中，我还是和疾华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多，因为辞晙在武学课结束之后，还要和师父一起去书房。而我则被师娘拉去她的书房，师娘缝补衣物，我读书练字，等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师娘放我回去，在路上每每能遇见疾华。 我总不知道我在师娘书房的时候，这小子在干嘛。所以当他问我要不要去喝一杯自酿的酒时，我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他看起来是最闲的那一个。 而至于为什么他会问我要不要喝酒，还得从我们俩偷听讲起。我是无意偷听，而等我发现疾华的时候，疾华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来我们俩走在回去的路上，疾华对我说，他已经在走廊的梁上坐了很久。 “所以你在师父的书房外，从头到尾都听到了？” 疾华不答，先来问我，“你是从哪里开始听起的，都听到了什么？” 我老老实实讲来：“我本来是要来问师父关于武器的事情，因为上回他说会帮我打造武器，这都过了很久了，我心急，想下了课就去问问。结果在房门口听见师娘问师父，是否真的要让那些想拜师的上山。师父说都是一群不想管自己孩子才扔到凌仙山上来的人，他不想收。” 疾华听完，问我：“怎么不讲了？” “然后我感觉到梁上似乎有人，一抬头就看见你了。” 疾华点点头，“你想喝酒吗？” “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咱们山上还要收徒弟吗？师父那般心胸，连我都肯收入门下，为何不让这些人上山来？” “你真以为师父是随便收徒的么？他当初收你，是见你还有些天赋，没有人管，觉得可惜。” 我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我的天赋怕不是有些吧，你和辞晙现在谁能打得过我。” “大师兄是在让着你。” “嘁，本来我的正经对手也就只有你一个。”我歪着脑袋。 疾华直接丢回给我一句冷哼，“姝翎，你真的以为你的对手只有我？” “这山上没别人了啊，师父如果要收徒，那就等收了以后再说呗。” 疾华看着我，“你真的是无人管教长大的？从小遭受的那些事还能叫你这样没心没肺？” “难不成我要天天哭死么？你以为做到没心没肺真就那么容易？”生平最恨被人戳痛点，我狠狠瞪回去，“你到底想讲什么？” 疾华不再说话。 我们一直沿着西侧小路走上去，绕到后山。疾华自酿的酒埋在山崖边的碧霄花树下，要不是他自己提起，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会酿酒，也不知道他在后山还藏了这么一片宝贝。 “听好了，我允许你来这里，你才可以来这里。”疾华从土里掘出两壶酒，然后重新将地方掩上。我撇嘴，“疾华，你自大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喝了这一次，下次再都不想碰了？” 疾华扔了一壶给我，“没有想过，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我揭开盖子，往嘴里倒进第一口酒。疾华嘴上说得那般好，其实他还是担心的，偏偏还故作镇定地问我：“如何？” 我咂咂嘴巴，“我以前没喝过酒，不过你酿的还挺符合我的口味。” 身侧忽然就有一股冷气袭来，疾华仰面躺在大石头上，“我就不该给你这种人喝。”他一口一口灌着酒，我等着他喝过瘾，半晌过去，他方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以为你受着刁难长大，好歹能懂点什么，结果你让我失望了。姝翎，你的对手不是我，是所有刁难你的人。” “那恐怕我的对手不单单是这些人，差不多是整个魔族东部了，”我苦笑，“那你呢，你的对手又是谁？” 疾华没有一丝犹豫，“整个天地。” 我笑出声，“你以为你是谁？你有这个资格么？我看若真依你往日所言，我是个傻子，那你就是疯子。像我们这样的人，能上凌仙山，得师父指导，已是最大的运气，你还想干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之处。” 我摇摇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那些糟心事儿我已学会不去想，你这高深莫测一套套的我也听不懂，也不想听，我这一生能这样过就可以了。” “你以为你现在能这样很容易吗？你知道师父为了这个凌仙山，扛了多少么？” 我愣住，师父？他不是仙族三大长老之一么？师娘还是当今仙族族长的女儿呢，难道谁还敢怎么样他吗？ 我升起来的醉意一下子飘干净，站直了身体，“你说清楚，谁欺负师父了？” “姝翎，我才发现，你不是一般的蠢。来了这么久，你什么都不知道。”疾华眼里全是嫌弃。 我此刻顾不上和他吵嘴，“你快说，师父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想把自己孩子丢给师父的都是些什么人么？都是仙族最边缘的人，他们以自己要顾仙族大局为由，要挟族长将他们的孩子，乃至整个仙族的娃娃全部交给师父。你知道这一举动背后的意义吗？” 我摇头。 疾华继续丢给我一个无比嫌弃的眼神，“他们的意思就是，师父占着仙族长老的位置却不干实事，收异族为徒，成日在凌仙山不务正业，对仙族的贡献甚至比不上他们这些边角人物。” 我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呢？师父不是仙族长老么？他的地位应该很高啊！” “师父在仙族因为对某些事情的意见不和仙族族长一致，一直以来都被排挤在外缘，至于长老这个称呼，完全有名无实，只是看在师娘的份上，不能让师父太难看而已。否则，仙族族长晖熹原本是想将师父除去仙籍的，”疾华说我，“姝翎，你真的以为凌仙山是块宁静地儿么？告诉你，哪里都有纷争，更何况过不了多久，最迟到我们成年，这天下必乱。” 我不想顾那么多，乱就乱吧，魔族都乱了多久了，我关心的是师父，“我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师父该怎么办呢？” “师父他”疾华好像想同我说什么，但最后他没有说出口，“他自有法子应对。姝翎，你安静等着吧。” 我没明白过来，“等什么？” “师父的决定，就是凌仙山整体的决定。不过这个决定，或许对你还有好处。” 我还想问，疾华翻了个身，自顾自喝酒去了。这个看起来最闲的人，实际一点都不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我捧着一壶酒，在心里想着事情，没留意到底喝了多少，等头微微发晕时，我才反应过来，我莫不是喝多了吧？ “你酒量真差。” 勉强还能听清疾华的声音，我稍感欣慰。就在这时，有一种气息叫我警觉起来。这种气息我太熟悉了，尽管上了凌仙山一年多，过去的经历依然牢牢钉在骨子里，这是要打架前的气息，而且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这气息，说不出的凛冽肃杀。 疾华将我往后一拉，他力道太大，差点没把我甩得平摊在石块上。然而我没有喊叫出声，我知道此时不比往常，一定有什么人引起了疾华的注意。 他这一甩，我神志也清醒不少，确实感觉到了这一片地方升起的寒意。 正要再仔细搜寻，忽然间一块黑色的物体从山林间窜出，绕过疾华，径直冲我而来。 “小心。”疾华弯腰躲过一劫，我动作慢了一拍，那黑色物体最后堪堪停在我眼前，就差一寸的距离。 有人在后面帮我拽住了。 我这才看清，不明寒意的来源，是一杆长枪。 难道这就是我的武器？ “你们喝酒了？” 辞晙的手一松，长枪往下坠落，我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好家伙，还有些重呢。 “大师兄，你真够意思的，还特意给我送来了。”我弯腰，拿手仔细摩挲着我的新武器。难怪刚刚疾华如此小心，那股杀意原与辞晙无关，他那样温厚的人，与这气质凛冽的武器实在不搭。 倒是我耍了几个回合，相当得心应手，竟感觉它好像是我相识已久的故人一般。 辞晙说，“你果然与它有缘。” 疾华问他，“就你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去掘了一壶酒出来。 疾华将酒递给辞晙，辞晙摆手不接，“我得负责把你们两个安全送回去。刚才看姝翎那个反应，我实在放心不下。” 疾华单手揭开盖子，返身一折，手一勾，把酒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你只看好姝翎就行了。” 我耍得心满意足，也就不同疾华计较，将长枪收好，问辞晙，“这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师父又是找谁打成的这把武器？我之前还想问他怎么还没好，大师兄你就送来了。” 辞晙一一回答我的问题：“爹之前云游四海的时候，遇见一个隐士，有一手打造武器的绝活儿，我的长剑越尘就出自他手。前些日子，他游历北冥冰川时，偶然得了一块打造武器的好料，于是来问爹有没有需要。” “北冥冰川难怪这家伙握着这么冷，不，看都能看出来它就冒着冷气。” 疾华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武器，遇上了这么个主子。” 我微笑，长枪一挑，尖头对着他酒壶再稍往旁边一横，离他脖子仅几寸。疾华冷哼一声，并不放下酒壶，另一手两指并拢一抹，四两拨千斤，轻轻便将我这一杆长枪移开。我不服气，近前一步，他掌法变换，就与我在此地打斗起来。 我本以为新武器在手，他又赤手空拳，必会吃亏，然而几个回合下来，他不落下风也就算了，酒壶还不放下，时不时就着姿势变换灌自己几口酒，看上去悠闲得不行。我一口气咽不下，急了性子乱了章法，被他钻空，接了几掌后再难敌，他瞅准时机，拿空酒壶往我这儿一挡，另一掌伸出，我躲闪不及，脚下不稳，长枪失了重心往旁边倾斜，带得我整个人跟着向后倒去。 视野从地上野草到双臂抱胸看好戏的疾华，到天上高悬的明月，再到一个人的束发玉冠。 我没摔倒在地，辞晙接住了我。我最后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双眸上。过去这么年，那样清亮有神的眼睛，我再未见过第二双。 突然静下来的空间里，借着月光，我清楚地看见辞晙双颊腾起的红晕，还有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能感觉到在微微地抖。我再看他神情，不复往日从容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我有这么重吗？” 疾华咳嗽了两声。辞晙笑得很不自在，放开我的动作也做得不太流畅，等他将我放稳之后，我迫不及待拿手往自己腰上一掐。唔，凌仙山上伙食是挺好的，喂得我都肥了一圈。那么我理解了。 “难为你了，我回去就减肥，谢谢你没让我摔在地上啊，大师兄。” 疾华又喝空了一壶，“他就应该让你摔在地上。” 这回咳嗽的人轮到了辞晙，我瞪疾华一眼，看辞晙脸上红晕没有消退的迹象，不放心地把手贴到他额头上，“你发烧了？” 从小到大，我没怎么照顾过人，能力只够勉强让自己活着。对于任何不舒服的迹象，第一反应就是触额头，其他的我也不会了。但是我又不能对不起眼前这个照顾我颇多的大师兄，于是我咽了口唾沫，实话实说，“我稀里糊涂活到现在，不会看病，也不知道那些毛病各自该吃什么药，你要是真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师娘。” 辞晙脸上的神情貌似更纠结了，良久，我还担心他是不是硬撑着，他终于憋出一句话，“姝翎，我没事。” 我怀疑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他怎么连耳朵根子都红了呢？我再凑近些看，连脖子都红了。 “大师兄，你骗人。” “我没有” 我待要再往前一点，用手指出来给疾华看，证明我没说谎，辞晙伸出一只手抵在了我肩膀上，“姝翎，男女之防要切记！” 我大手一挥，“没事儿，你可以当我是男的。” 辞晙的力道未放松分毫，“我说了，我没事。那个，听你所说，你以往生病时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我还不放心，“真的没事？” 不等辞晙回答，身后飘来一阵酒味，疾华这个家伙大概是喝多了，竟然来拉我的衣领，还把我拽到了崖边石块上靠着。 他对我说，“这里风大，你吹吹，好清醒清醒。” “我的酒早就醒了，”我想挣脱，疾华一记眼神过来，我老老实实缩在了原地，“好嘛，没事就没事，反正有事大师兄他还有师父师娘。” 疾华终于放开了他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这家伙，平常与我对练时一定也隐藏了实力，害我白白欢喜得意了这么久。从这次交手来看，疾华仍未使尽全力，看来我以后要更加勤快才行。暗下决心之后，我才想起方才辞晙是不是还有问我问题，是问什么来着 “哦，我生病的时候啊？没有怎么样啊，都是熬过去的，熬不过去就去药堂偷点药。” 辞晙皱眉，“偷药？你以前既不识字，也不懂药理，如何偷药？”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盯上药堂啊，我先趴在梁上听一听，他们总有来问药的，我就记着哪些病症我好像有，再去记药童抓药的方位顺序，然后我自己就会啦。” 辞晙迟疑地问，“那样吃了能好么？” “好不了就再熬熬，去偷听，重新抓一副。好的了以后就那么吃呗，”我不以为意，向旁边的疾华扔了一个眼神，“我好歹还有个药堂，你呢？呃，你会生病么？” 疾华对我嫌弃得无以复加，干脆连话都不再说，只给我一个白眼。我反应过来，确实是我的错，我忘了，他云游四海，自由自在，区区一个药堂哪里难得倒他。 “但凡生病我都是自己熬，没有吃过药，”疾华淡淡补充了一句，将空了的酒壶另外找了地埋了，回身对我们说，“我回去休息了。师兄，这个家伙就交给你了，不然我怕我回去的路上，再与她说几句话，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回身一杆枪就招呼出去，被辞晙中途拦下，他说：“你放心去休息吧，正好，我也有话要同姝翎讲。” 疾华走之前，再给我了一个眼神，好像是要提醒我什么。但是我没能领悟到。 那头辞晙等疾华的身影不见之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红色的花灯，我定睛一看，是上次帮我过生日时，他亲手做的彼岸花灯。 “你居然留到了现在？” “只留了这一个，本来想给你写愿望的，结果那日你走得太急了。” 我挠挠头，嘿嘿笑了几声，“那时候我心里就记着你第二日要上交罚抄的家规，你又对我这样好，我得做点什么来报答你，结果就把这个规矩给忘了。” 在花灯上写愿望，也是魔族女子过生日的传统之一。我从来没正经过过生日，自然也不太记得这些规矩。辞晙一个外族人，记得比我清楚多了。 我看着那盏花灯，闭上眼搜了一圈，不得不睁开眼说：“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我好像没什么愿望。” 辞晙笑得宽容，“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的，姝翎，这本来就是你的，花灯是，愿望也是。” “那我可以先收着吗？” 在辞晙点头后，我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了它。那红光晃得我心里暖暖的，仿佛手里托着的不是一盏花灯，而是一个小太阳。 我再看了看，抬头特别认真地对辞晙说：“谢谢你啊大师兄。” “身为师兄，照顾师妹本来就是应该的，”辞晙顿了一顿，“姝翎，不管你多么把自己看成一个男子，又或者你心里不介意这些，但表面上一定要严守男女之防，这有利于保护你自己，懂吗？” 若辞晙的说辞是叫我依从那些规矩道理，我肯定不悦，但他说的是有利于保护我自己，那我一定会照做的。于是我用力点点头，“知道了，大师兄。” 辞晙看起来颇为欣慰，好像一个看着小辈成长的大前辈。 再走了两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我对疾华也要守吗？我和那家伙动不动就打架。” “你与他只平常演武堂里互相练习一下，这倒没有什么。” “那我对你也要吗？” 我隐隐期待着，他同我说不需要。遥想我刚上山那会儿，还以为他是特别遥远高冷的人，原来相处起来也还是可以的。起码比和疾华相处时好多了，辞晙从未说过我笨，也从未说过打击我的话。 我等了又等，最后等到他送我回屋，在门前轻轻抚了抚我的发，“姝翎，我是你师兄，照顾你是应当的，不过往后如果遇到这方面的事情，我希望你还是能学会遵守。” 我看着辞晙走远，他肯定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他，但他没有回头。他走了之后不久，摇曳的竹林里转出一个人的身影来，“我记得我提醒过你。” 我回头，“你方才给了我一个眼神，是要叫我同辞晙保持距离的意思吗？” 疾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师兄和你，甚至是我，都不是一路人。” “怎么就不是一路了？”我突然有些忿忿，“不过种族之别而已。” “现在跟你讲，你不会懂，过几日你就能懂了。” “我懂什么？为什么还要过几日？” “过几日你就能亲自感受一下，我们和辞晙这类人，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疾华的声音越飘越远，他的人也要从竹林里出去了，我喊他停下来都没理我。我把他的话记在脑子里，带回屋思索半天，有个猜测隐隐约约浮现——凌仙山上会来新的人。 果然，过不了多久，大概也就离那个晚上才两三日，凌仙山的山门前停了一只仙鹤。 仙鹤嘴里衔着行李，背上并不见人。 我和疾华候在师父身后，辞晙和师娘站在一起，迎接这位新来的，师父座下的第四位弟子。 这个与辞晙有着同样出身的仙族小姐，初次来这凌仙山，便让师父一家都迎了出来。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按理说我应该感觉都没有了才对，这种事我从小到大都在经历，为什么独独这次格外膈应？ 疾华同我说，这就是师父的对策，拉上仙族另一位长老站在自己这边，顺便把人家女儿顺过来当徒弟，一下子堵住那群小人的嘴。 我问疾华，“那我是不是要有师妹了？” “你想得美，”疾华双臂抱胸，“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新来的名义上是师父的徒弟，实际上相当于辞晙的未婚妻。人家身份如此尊贵，怎么可能给你当师妹。” 他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就算是我，也不可能。” 听完疾华的话，我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哦”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仙鹤将行李放下之后，并不立刻走，而是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我正奇怪，抬头瞥见天际那里再飘来了一大朵厚厚的云。 那云的边缘不断往外翻滚着白气，看不见人，等再降下来些时，我瞥见一个穿灰色道袍的人，在他身后，一个女子端端正正地站着。这两人的气质模样叫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和大师兄的情形。 这一大朵云终于在地面上散开去，灰色道袍身子微躬，“长松兄。” 师父上前两步，与他互相弯腰拱手，“鹤光兄。” 两人文绉绉地说了些场面话之后，师父往旁边挪开一步，手一伸，“请。” 我们这边的人都没有动，单等这个叫鹤光的带的队伍先行。方才在云头上，站在鹤光后面的女子径直朝仙鹤所在的地方走去，手还未伸，辞晙便先将行李递给了她，神情与对着我时并没两样。 “青栀师妹。” 女子微点头，只讲了三个字，“师兄好。” 没有感动，也没有感谢。 “真不知道他们仙族的人是不是都爱这样端着，若是我的话，一定连声道谢。”我自顾自地说完，有一道光就在那一刹那从脑海里闪过去。 不是他们爱端着，而是我太缺了。这样程度的好，对他们来说才是正常的，而不正常的那个人是我。 我愣在原地，人头一个一个从我眼前晃过去，直到最后疾华拿肩膀重重撞了我的身子，我才发觉，山门内就剩了我和他。 “这下懂了吗？” 我眨了眨眼睛，“懂了一点。” 又站了一会儿，我说：“疾华，我刚才好像开悟了。” 嘲讽的神情又在疾华脸上出现，“那你争取早日大彻大悟。” 我们俩在山门外站了有些时候了，里头那行人没有一个再出现在这里，仿佛我们两个已经被人遗忘。 我想是我们脚步太慢，两步并作三步地要赶到大堂上去，才要进门，忽然觉得身后空空荡荡，一回头，疾华没有跟上来。 他站在院门外，朝我一歪脖子，然后绕到侧边选了个位置，身子一跃，翻了进去。 我不明就里，但如果在我摸不清状况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跟着疾华。这家伙虽然嘴巴刻薄，但实际做起事情还是靠得住的。 我便跟着翻了进去，才发现我们俩此刻到了后院。疾华往小径里走去，窝在花园一角，把脑袋靠墙贴着。 我几乎是在喊出声的第一时间及时捂住嘴。 这家伙比我狠，这样的场合还能干出偷听的事情。我一般也就爬屋顶上揭开瓦片看看。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蹲下身学他的姿势，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听到。我不确定，再看看疾华认真的神情，想着是不是我靠得太远。正要把身子往前倾，忽然疾华一把扯过我肩膀，飞也似的蹿过树林，蹲在了靠后的一棵树的树干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十分流畅，除了我脚落下时不稳，憋在树上有些难受外。疾华伸手过来，不待我反应，直接封了我的穴道。 正在这时，从正屋绕出一行人，往东边去了。当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能明显感觉到旁边疾华松了口气，整个绷住的身体在顷刻间塌下来。 “下次偷听不能带上你，太危险。”疾华反手一指，解开我的穴道。我的腿终于有了知觉，也仅仅只一瞬，整个人就直直往地面坠落下去。 他方才扯着我上来，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姿势问题。 这个家伙。 我整条手臂全摔麻了，撑不起来，就躺在地上问他，“你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疾华瞥我一眼，“很疼？” “啊，还好来凌仙山一年多，这身子居然还娇贵起来了。” 我自嘲地摇摇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原本是个皮糙肉厚的，走到哪里都不怕，如今被养成这副样子，着实太弱。拉出去相当不耐打，将来回魔族势必会被那群小弟嘲笑。不成不成。 我心里想什么，嘴上顺道就说出来，“看来每日只在演武堂里动动是不行的了。” 疾华将身子轻轻一跃，停在我面前，一手掌心向上朝我伸来，借了他的力，我得以从地上起身。 “你方才都听见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来得太迟，不过听不到也没什么，我也只听到个不太好的尾巴。” 我瞅见疾华脸色似乎有些不悦，连带整个人气场都提了起来，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我有些愣愣的，还是问他，“是吗？那他们说了什么？” “师父问那个叫鹤光的，要不要带新来的见见我和你，鹤光说微贱之人，没有见的必要。” 我点点头，“这话确实没错，没必要浪费时间。” 疾华那张冰块脸居然笑出了声，“是吗？” 我看着他，那笑容里泛着寒光，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接住他挥来的拳头。 “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微贱之人啊，我们自己认为不是不就好了，将来那个鹤光又不可能住这里！” 我连接了他几掌，看他没有住手的意思，不禁着急起来，这家伙若真动了气，我今天估计要爬行回屋。 疾华下一掌堪堪停在我肋骨边缘，再抬头，又是一张笑脸，看得我心里发毛。 “平常倒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高的悟性。” “你你别再笑了。” 长这么大，经历了那么些事情，我已很少再感到害怕，但疾华现在这样，我察觉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我讨厌这感觉，我讨厌有人依然能轻而易举就让我感受到恐惧和威胁，尤其是面对疾华这样，我拿他毫无办法的人。 于是我强行喊出声，“别再笑了！” 疾华最后一掌，劈断了方才我们方才藏身的树枝。一大截木头砸在地上，动静不小。 “不够。” “什么不够？” “我自己认为我不是，还远远不够，”疾华的神情终于回到正常状态，“这些高高在上的仙族，以为自己有了人族供奉，真就天下无敌唯我独尊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我打断他，“你等等，仙族只是和人族结了盟，何来供奉之说？” “人族力量弱小，表面上是与仙族结盟，其实就是寻求庇护。既然要求仙族的保护，自然要将他们供奉起来。说到供奉，这还是晖熹提出来的。”疾华又在笑，但我已清楚，这锐利的刀锋不是对我。 这让我轻松不少，上前拍拍他的肩，“哥们儿，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在没有达到那个能力之前，再不舒服，也得憋着，别逞一时之气。” 疾华拿双眼凝视我，那两个眼珠对着我的时候，叫我想起两口幽深的井。那种害怕的感觉又冒出来了，我采取老法子，强行将它压下去，“你还别不服气，这种事，你就得听我的。” “你？”疾华冷笑，“凭什么？” “因为我就是从小被叫‘贱人’长大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我也在笑。 －－－－－－题外话－－－－－－ 编辑告诉我，这篇故事今天安排了推荐，要保持更新。 自从潇湘改版之后，不知道我的文会在哪块旮沓冒出来，也不知道新的推荐流程和规则。 作为一个失败的作者，不会卖萌打滚求收藏，以后若还有机会上推荐，我也只会在题外和你们厚脸皮求求推广和收藏。 2017我写了两个故事，成绩都不太好看。我自己也知道，我的故事和潇湘主流格格不入，所以做好了会一直扑街的准备，不过也会一直写下去，直到我写不动了，也没人再来读了为止。就是有点可怜我的编辑，当初捡了我结果一直没发达。 多余的话也不多说了，我还是选择继续放飞自我，也谢谢愿意点进来，陪伴着我的新老读者朋友。 人生很长，这一程有你们，我和我笔下的人物都很高兴。比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新来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那天傍晚我照例要前往厨房帮师娘的忙，却被告知让我先回房间等待。 师娘还是那么温柔，温柔而有礼地告诉我，“姝翎，今晚的情况有些特殊，你师父要同鹤光长老商量事情。你和疾华的饭我已经做好，本来想把饭先端到你们房间，刚好你来。”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冲她傻笑。 师娘又说：“姝翎，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我点点头，十分柔顺地接过她递来的托盘，什么也没有问，我知道在这种情况，我是没有资格多嘴的。只是，往回走的途中，我一阵恍惚，好像看到的是魔族阴郁的天空，吓得我赶紧站直了身体，还好脚下踏着的是凌仙山上铺得平整的地面。 师娘做的饭菜分量很足，端得我手酸，好不容易敲开疾华的房门，这家伙好大气性，差点把门甩在我鼻子上。 我左右看了看，将托盘放在碧霄花树下走了一半的棋局上，回头深呼吸，一个抬腿踹开了他的房门，叉着腰狂吼，“你小子真以为自己拜入凌仙山就上了天了？这么好吃的饭菜，你不要我就全吃了！” 屋内疾华坐在窗口，只拿背影对着我，“姝翎，你就这点出息。” 我怼他，“你就这点觉悟，才上来多久，脑子就不清醒了。” 疾华的双掌险些盖到我脸上，此刻我深恨我选了一把不好轻易携带的武器。 “杀气太重小心引起那边的人注意！” 不说还好，一提根本缘由，这家伙眼中能迸出火星。我硬接下他双掌合击，脚后跟深埋进土壤里。终于受不了开始还击，期间小心翼翼避开师娘留给我们的饭。 疾华都看在眼里，他还是讽刺我，“姝翎，你就活该一辈子在魔族任人欺负。” “就你这样，气死活该，”我不甘示弱，“还与天地为敌，疾华，你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虽说眼前少年气性大了点，好歹是疾华，打了一场架后浑身气势往内收，又是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脸。 只有我知道，他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可是我不会说那些漂亮话，我实实在在端起碗，将饭菜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疾华看着我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相，不说话，伸手过来，将他的那一份全部推到我这里。 “多吃点。”他的表情能叫人噎死。 可是这对我丝毫不起作用。方才与疾华狠狠打了一架，浑身上下都难受得很，肯定还有几处淤青，我拼着命忍着疼，咽下最后一口饭。 “我是没什么远大志向，我只知道我活着能恶心到那些人，于是我就得拼命活着，怎么样都得活着。要是都像你一样，那我活不到现在。” 碗筷放下，我抹抹嘴，“刚才是我把它们端过来的，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你吃完之后，要把它们送回去。” 我特意走得远了些，站在坡上才回头。那个孤傲的少年低着头，一口一口将饭扒干净了。 我松了口气。这家伙，脆弱时是真脆弱。当然，强悍也是真强悍，当我回屋看到身上有些地方甚至都出现血块的时候，简直想拿长枪将那家伙一把挑出凌仙山。 我叹了口气。 再不甘心能怎么样呢。之前不知道差距这么大，还以为真的撞了大运，能随心所欲了。 我低头，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上我的名字。本来是两个字，叫出口的时候，却叫成了三个字。 “二丫头。” 即使不公平又如何，到底还是感谢的。不论是教我武学赠我武器，还是让我识字赐我姓名。 我深深低头，又叹出一口气。这叹息声真好听，我想。然后听见有人敲我房门。 我打开，是师娘。 她将双手贴上我脸颊，“对不起，今晚有些迟了，我们去练字吧。” 我封住所有情绪，摆出一张无知无觉的脸，就像平日里看上去那样，问她，“师父那边都好了？” “嗯，是呀，”师娘替我锁上门，“姝翎，从明日起，你要有一个师妹了。” 师妹？我有些惊讶，大小姐肯屈尊降贵叫我声师姐？ “你的师妹青栀原先在家里时就有习武，所以能跟得上你们，你师父便不另外教授她了。” “哦，这样。”我应着，想起大小姐过来时那身后一列的仆从，再看看这凌仙山，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是我那样的屋子，是断断不能住进那么多人的，必要有个院子装着才可以。 于是我问师娘，“那她住哪里呢？” 师娘抿唇一笑，“青栀同晙儿在一处，都在东边。”她像是看出我的顾虑，再补充了一句，“你师父并没让她将那些仆从都带进来。我们凌仙山上原本就没有使用仆从的习惯，这点鹤光长老也理解，便只将你师妹一人留下了。” 师娘今日带着我绕了远路，特意在新人的屋子前走了一遭，将那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指给我看，对我说：“你师妹生平第一次自己出来，晙儿虽然住在隔壁，到底男孩儿更不方便些，你身为师姐，要多多关照师妹，知道吗？” 我点点头，多看了那屋子一眼。本来辞晙自己住这么豪华的地方，我是不羡慕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可是如今这新来的也住这样的屋子，甚至比辞晙的更新些，纵然知道他们身份地位差不多，我也还是有些不忿之意。 察觉到情绪不对，我及时调整回来，“师妹叫什么，青栀？” “对。”师娘一如既往牵着我的手，往她的小书房走去。行将踏出院子时，我若有所觉地回头，房屋的窗户开了一扇，有一个女子站在里头，朝我们的方向微微施了个礼。 我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她也正好抬起头，我们两个对视了。随即我的视野被爬满院墙的绿叶堆满。 青栀。也是个文雅名字，而且这是人家生来就有的。那双眼睛真的很大，什么情绪都藏不住。戒备，好奇，像个半大的孩子的眼睛。这是后天细心呵护才会有的一双眼睛。 我的墨磨到一半，突然便说，“我想到了。” 四下静谧，师娘正翻着一卷书，抬头对我说：“姝翎，你想到了什么？” “荣光，那把长枪的名字，”我说，“我要叫它荣光。” 先天缺便缺了吧，后天我自己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那天从师娘书房出来，不知怎么的，明明念着要早点休息，结果脚下方向一转，没在我屋子前停下步子，竟是直接往后山的崖边上去了。 “你做什么？” 疾华就坐在藏酒地儿旁边的大石头上，手中酒壶举到一半，拿眼睛冷冷瞅我。 我指指我的双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它们不听话。” 疾华终于移开他的眼睛，把手往身后某处一指，“酒在那里，自己挖。” 我向他道声谢，往那边走，蹲下身开始刨土，又听见那个小气鬼在背后叫我只能拎一壶。我一气之下，双手一张，足够有个四五壶，刚要抱起来，结果感觉背上像被两把刀洞穿一般，我不用回头都知道，疾华那家伙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能冲过来把我杀了。 乖乖将多余的酒壶放回原处，再慢慢盖好土，甚至挪过一株花几株草来重新种在上面，我拍拍手，“满意了吧？” 疾华不回答我这个问题，也不给我让座，只把手往地下一指，“底下宽敞，自己找地方。” 我嘁了一声，在那大石块下方正对疾华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把掀开盖儿就往嘴里灌。没对好准头，第一口大半洒在了衣服上。 疾华的问话伴随着我的咳嗽声一并到来，“因为新来的，心情郁闷了？” 我装傻，“什么？” 疾华没给我留一点面子，“新来的才到这么一会儿，一天都还没过去，就能让你不舒服成这样，姝翎，你真没出息。” 我今日没力气和他斗嘴，懒懒回了一句“是呀”，就地躺倒。 凌仙山的风景历来是不错的，白天有白天的美，夜晚有夜晚的静，我看着看着，就把眼睛眨一眨，实在难受得紧，再坐起来，喝一两口酒，这样胸腔那里好受些。 疾华罕见地没有开口讽刺我，他沉默得让我以为他其实不在这里。 良久，还是我先说了话，“在以前，我从没这样的闲情逸致，每天都在想明日我该怎么活。如今到了这里，日子虽比从前好过了，但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想别的。若换做以前，我才不会有这么矫情的时候。” “你还是找点事情做，你那脑子，不思考比思考好，”疾华说，“第一天就这样，往后我这里的酒怕是不够你喝。” 许多话在我喉咙那里绕啊绕，最后只冲出来一句“谢谢”。 疾华倒是接的顺口，“不客气。酒喝完了，趁着还能走，自己回去，我不会扶你。辞晙师兄今日不在，往后也不可能总是帮着你。” 听到“辞晙”两个字，我有些恍惚，也不知为何，竟同疾华讲起住所的安排来。 “我们两个在西边，日落很好看，屋子也很小巧精致。辞晙在东边，日出的地方，他的屋子好宽敞，一看就是很富贵的。青栀的也是。她不是师父师娘所出，却和辞晙一样同住东边，住的房子都一模一样。” “原来你是为这个难受，”疾华没怎么变过表情，“那个新来的叫青栀？” “你说师父的决定会对我有好处，疾华，从前我从不想去争，现如今我突然想争一争了，”我又说，“虽说青栀在家里有人教，但她的武艺应该还比不过我” “姝翎，是我要争，你争不争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你从一开始就争不过，”疾华看着我，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某些方面，你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那个叫什么青栀的。” 我默然。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不然我何以会这样难受呢。好的出身，好的家教，好的容貌，什么都好，这样的人才是能和辞晙站在一起的人。我算什么，一只被可怜的小猫小狗罢了。辞晙对待我其实根本没什么特别。 到底还是被疾华说对了。 这个家伙，没长我几岁，也同我一样身世，甚至还不如我，为什么他能懂得这么多？ 我问他，疾华十分不屑，“姝翎，你既已识字，就回去多看些书，平常若闲着无事，也到处去走一走。” 他摇了摇手中酒壶，“空了。你喝完了没有？” 我仰头，一口气将剩下的全喝光了，“多谢兄弟。” 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疾华教给我的，都是我最该学会的，也许不像辞晙那么暖，但的的确确才是我最需要的。 能认到他这样的人当兄弟，相当值得。 疾华起身将酒壶埋了，我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平常傍晚都干些什么？” “你想干什么？” 这么直接，反叫我愣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就是我傍晚都没什么事，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转悠，刚好荣光在手，就想着每日多练练武好了。” “荣光？” 说了这半天，只有这句话，我是挺直腰杆说的，“我来给你介绍，荣光，我的长枪。” 疾华难得没有损我，他说，“好名字。” 虽然要到了酒喝，也同疾华说了话，但回去之后我的心里仍然不自在，因此这一晚睡得并不怎么踏实。就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一晚上没怎么睡踏实的我，在半梦半醒间走过去开门，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激得我瞬间清醒。 门外疾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往他身侧看了一眼，天上星星都还没收回去，月亮也还在天尽头垂着，这位老人家冷着脸就站到了我房门口。他想干嘛？ 疾华将我上下一打量，眼睛一眯，又是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的凌厉之意让我觉得手和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局促得很。 “疾华你你要干嘛？”我还穿着中衣，右手往身后一抓，荣光飞入我手，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疾华双手平摊，足尖点地，人往后倒飞出去，“练武。” 我吃惊道：“现在？” 他老人家一张冷脸无甚变化，“对。” “不是说好了傍晚的吗？” “不够。” 我将头发向上一挽，体内气一提，荣光脱手而去，直往前冲，没留一丝余地。不是我不念及同门情谊，实在是这家伙的脾气——太，欠，揍，了。 －－－－－－题外话－－－－－－ 我可能是唯一一个被安排了推荐，结果还不知道我的故事究竟被推荐去了哪儿的作者吧问了编辑，她没回我，我觉得她可能已经不想理我了今天学到一个故事的叙述应该要有节奏感，我觉得我的故事读起来总是蔫蔫的，节奏感大概被我吃掉了。 感谢收藏了文文的小可爱~ 厚脸皮时间：来看文的各位亲可不可以也顺手帮忙点个收藏~爱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群星淡去，有朝霞从东边泛起，像一块会染色的赤石投入水中，渐渐把整片天空都染红了。疾华与我的打斗进入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大概是我气太过，大概是他心中也有不平之意，整日压抑着，都在这时释放出来。 我的荣光越耍越吃力，他的掌法倒是没有丝毫停滞的意思，再一掌劈下时，我双手向上一举，膝盖砸到地面，荣光被他压得弯了一个弧度，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疾华，够了。” 他瞥我一眼，“你若再不加强，往后连陪我练手的资格都没有。” 我直起身，膝盖一阵阵疼，不得不龇牙咧嘴回他，“你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话音未落，有人插进一句话，“你这人怎么一点男子的风度都没有。” 十分义正言辞，没有辞晙那么委婉，直直送了过来，呛得我一愣，难得的，疾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才上山的新师妹青栀。师妹提着裙子，一身婀娜飘到了竹林之中，口中训人，身体还不忘行个礼。 “青栀见过二师兄，三师姐。” 我们平常耍闹惯了，也未曾留意辞晙是否全部照礼数而行，而这青栀的出现，才向我们显示了什么叫好礼教。 我等了半天，疾华什么话都没有说，于是我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师妹哈，我们都是粗人，没必要样样都照礼数来，”我看她皱起的眉头，咽了咽口水，“真的。” 她这样做，我害怕。最头疼就是面对这么样的人了。 偏偏这个师妹是最听话乖巧的，只一味摇头，“青栀不敢。” 我还想再说什么，张口才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出像样的话来同她讲，只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疾华。 这家伙更好，收起练武的架势，另外端出他的高冷范儿来，硬逼得妹子往我这里靠了靠，“知道了。” 我简直要吐血。 他就回了这三个字，然后转身，没有丝毫顾虑地离去。 我还沉浸在他的潇洒行径里回不了神，忽然腿部像是有羽毛拂过，我低头，师妹那双白皙手掌就轻轻贴着我膝盖。她半蹲着身子问我，“师姐，你们这里，都是这么练武的吗？” 我的嗓子像是被什么烤过，出口声音干干涩涩的，“不，只有我和他之间才会打得这么凶。” 青栀的手又在我膝盖上绕了两圈，方才起身，“师姐，即是练武，又是姑娘家的，本不应该这么用力，二师兄也太不相让了。” 我不懂该怎么接她的话，只好冲她笑了笑，待要转身离去，突然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今日起得早了些，才出屋门，就感觉到某一方向打斗之气甚重，大师兄说他也感觉到了，于是我便同大师兄一同寻来了。” 大师兄？辞晙？ “他人呢？” “师姐，你是说大师兄？” “嗯。”我点头，看这妹子似乎不能适应我们这么随意地称呼彼此，但我也懒得再解释，反正她将来一定会习惯。 “你同疾华之间，确实每每都掐得凶，完全不是练武的意思，竟是奔着决斗去了。” 寻找的人忽然落在身前，手里捏着一个瓷瓶，即使盖了盖子，也有些许药香飘出，“这个给你。” 我吐吐舌头，“你都看到了？” 辞晙将瓷瓶塞到我手里，“回去上个药，再出来吃早饭。爹已起了，等会儿去演武堂别太迟。” 从这日起，辞晙的对练对象，就换成了青栀。青栀虽然以前并不在这里有上过学，然而完全跟得上辞晙的节奏。我能看出来，辞晙从一开始的相让，到后来全部投入。 而我与疾华方才在西边打了一场，此刻我身体还有些无力，反观疾华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心里不由得犯嘀咕。来这凌仙山一年多，虽说每日都有练习，依然比以前懈怠许多。没了要保命的紧迫感，我简直在这块地方变成了一个废柴。 “姝翎，你今日力道没用上，懒洋洋的，”师父一针见血，把着疾华的手直接一掌将我掀出老远，“你的天分远不止于此，要勤加练习才可以。辞晙，你让她自己起来。” 师父有些生气。辞晙的手还搭在我胳膊上，青栀躬身说道：“师父误会了，师姐今早和二师兄练习时受了伤，此刻无力是正常的。” 疾华堵她的话，“她那么样的天分，武学只到这种境界，一点都不正常。”这家伙，分明早上还挨了我的荣光几下，竟然这么耐打。 青栀没有丝毫退缩，“男女之间的力道本就不一样，师姐早上是练习，你是招招都要她的命。” 我这师妹，简直正义感爆棚，以为谁都是守礼的。 果然疾华脸色冷下来，“怎么，打架还需要分男女么？” 青栀上前一步，“这只是练习。” “往后在战场上，可没谁出手会留情。”疾华几乎在青栀面前变成了一根冰柱子，不断往外散发着寒气。 我丝毫不怀疑，这个师妹再挑战下去，她会被疾华一掌扇飞。我已经看见疾华的手掌慢慢抬起来了。 师妹这个不喑世事的，居然还想再近前一步争辩，我和辞晙同时迈开步子，疾华的双手摆好了姿势，青栀手中长剑就要出鞘，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影夹在了他们当中。 我才发现我们争论成这样，谁都忘了这还是在师父的演武堂里。青栀是个最乖的，立马收回架势请罪，“师父。” 疾华站姿无甚改变，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我与辞晙是都习惯了他这个模样，不知师父心里是如何想的，但他表现出的也是不介意的模样，只有这个新来的师妹像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二师兄，你怎能对师父如此不尊重？” “尊重不是流于形式，”疾华难得用手指点了点胸腔，形象生动地给小师妹解说，“放在心里才是真正尊重，你懂么？” 青栀皱着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只是嘴上不再说话了。大概她终于见识到了她这位“二师兄”的脾气。 师父将疾华隔到一边，开始详细指点他的掌法，青栀咬咬唇，也不再望向师父，而是朝辞晙投来目光，“都说凌仙山行事作风甚是随意，果然如此。” 我心中不爽，念着她方才还怼了疾华，不开口。 师父像是什么都察觉不到似的，“呵呵”一串笑声丢回这里，“都是小孩儿家家的，没必要时刻绷着。青栀，你才刚来，不习惯，往后就好了。” 辞晙展现在脸上的笑容温柔而有力，不声不响将这场争吵压下去，低头弯腰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方才摔到哪里了？” 我冲他摇摇头，一句话却是对青栀说的，“疾华那人脾气是改不了的，你若是受不了，往后离他远些就行了。” 我发誓，我这话绝对出自真心，远离疾华保平安。至于我，可能上辈子欠了他太多银子，所以这辈子摆脱不掉给他练手的命运了。 但是青栀这个初来乍到的，并不懂我是在为她好。 “我偏不。是他做错了，凭什么要我退让。” 师父才指点完疾华的掌法，看着就要到我这里，青栀长剑出鞘，一声清啸就朝疾华过去了。辞晙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他拉不住。 我感叹一声，这姑娘，够有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果不其然，在疾华毫不留情的双掌攻击之下，青栀很快连长剑都握不住，我好歹还能咬牙硬撑住外面架子不倒，她已是败像尽显。 疾华没有收手，他的眼中只有比他厉害的，和没有他厉害的，从来不以男女分世界。对于这个怪物，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 我拖着我的双腿，赶在他招式下落前接住他双掌迸出的气刃，辞晙在我之后，用力扭住了他的手腕。 师父只在旁边看着，看着我们合力才将疾华制服，然后走过来，蹲下身，头朝疾华的脸的方向扭着，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对他鼓起了掌。 “时至今日，你的武学可称凌仙山第一人了，师父很欣慰。” 演武堂在师父走后，四面墙壁响起清脆回响，是青栀的剑终于握不住，松开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与此同时，她的人也往旁边倒去，辞晙这次抓住了她，提着胳膊帮助她重新站好。青栀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从疾华身上离开过。 “怎么可能一个无人管教的野小子居然” 青栀这姑娘，我该说她耿直吗？ 疾华回头的眼神充满杀气，“若是不服，尽管来战。” 这家伙，把我打趴下我倒是不怪他，但是他居然就这么转身走了，把我一个伤残人士丢在演武堂，还是当着青栀和辞晙这一对男女的面。很显然，他们两个双双站着，没有我的位置。 方才那一扑着实用尽了力气，我勉强自己起身，扶着墙壁，艰难地挪着双腿往门口走。辞晙的声音充满担忧，“姝翎，你可以么？” 当然，必须，可以。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关系”，硬着头皮再往外挪了一阵，凋零的碧霄花瓣在我眼前下了一场雨。这场花雨过后，道路仍旧是旧模样，我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浑身劲儿都已用光，我再也支撑不住，仰头倒在了地板上。冰凉的触觉是我昏迷前最后的感觉。倒在凌仙山，总还有人会替我收尸吧。 我这样想着，合上了双眼，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我的意识终于苏醒，然而身体要极缓慢，极缓慢地才能听我的话，做出动作。 与疾华对打的伤在身体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我猜我一定是在地上趴了很久，身体彻底缓过劲来，才得以睁开眼睛。 费了点力从地板上站直身体，手臂摩擦地面的感觉如此真实，周围的环境还是熟悉的演武堂外的风景，叶子尖尖挂着水珠，几丛修竹于风中摇摆，眼前视线偶尔夹杂悠悠坠落的碧霄花瓣。 嘈杂又寂静，不闻一点人声。我走了几遭，没能从这个地方走出去。这肯定不是平常经过的地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我压下心慌，试着说话，“辞晙？”叫完又噤声，怎么我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他。于是再扯开嗓子，“疾华！” 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我彻底慌了神。 “师父！师娘！辞晙！疾华！” 喊到最后，我甚至叫出了新来的师妹的名字，“青栀！” 混乱中，我拿荣光四处敲打，最后碰到一个反弹的东西，整个人被震飞回来。我稳住身体，努力寻找刚才触碰到的障碍。手往前伸，确实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我。 真正的路应该就在这障碍之后。我拿起荣光，用尽全力向前方敲下，巨大的反冲力差点连我胳膊都废了，荣光落地发出声响，我单膝跪地，不甘心地撑着手臂。 凌仙山上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障碍？ 等休息够了，我再试了几次，均无半点破开的迹象。看来不能用蛮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再拿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毫无半点动静。我实在没了力气。折腾了这么久，天色也没有一点暗下去的意思，这难道是一个凝固了的空间？ 我坐在地上，用力拍了拍脑袋，从小闯到大，手段也算见过不少，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却没有找到任何和此番境地相关的片段。奇怪了，这凌仙山我也走了一年多，这样的情况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我才张开的嘴巴又闭上，此刻叫谁都没用了，我只能靠自己。若是我死了，这世上怕没有谁会伤心吧，但是我活着终归能让有些人不爽。 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得活着，必须活着离开这里。 既然是从原来的地方分出来的这么个东西，应该有什么和原先的空间相接触的点。我拿起荣光，在可能的地方左敲敲，右敲敲，长枪本不重，我提着到处走，出了一头汗。 好像哪里都没有。我回头望，来时的路好像也一模一样。将荣光提在身前，用枪头去感应。青石板路滑过去，没有触碰到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阻碍，我试着将步伐迈大了些，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毫无收获。 进到这么个空间的关键点我竟忘了是哪里，而且当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下可好，真要一辈子出不去了么。我叹口气，抬头望天。 就在这一刻，我脑中灵光一闪，哪里都试过了，这头顶上的，我还没有搞过呢。且提荣光纵身往上，长枪触到的障碍并不似底下空间的一般坚硬，有什么东西凹进去了。 我大喜，再往边上挪了一点，那种奇异的柔软感竟又消失不见。难道与原先的空间接触的点，是在这上面么？ 我举着荣光，往上方的天空一顿猛戳，最后找到了四个方向不同，位置相似的点。这四个点之间，单独破哪一个都不行，我浑身又没有劲儿了，只得暂时落在地上。 这四个点一定有什么关联。我再抬起荣光打算一试，听见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看来我真是饿得太久了。趴在地上，头有点晕，眼前微微暗下来，那一瞬间好像眼前铺开了一张大桌子，师娘做的好吃的一样一样往上面摆，我依稀是坐在桌前的模样，手里捏着筷子，探身夹住一块肉就往嘴里塞。 师娘在边上含笑看我，“姝翎，你吃慢一点。” 我大口咀嚼着，好似食物真的入了口。忽然一阵冷风从我背后滚过，把我激得清醒过来。 哪里来的风？ 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很静谧，只有风刮过，才会有响动。风不从四面来，是从上方进入的。我托起上半身，闭上眼，仔细感受整个空间风的流动。渐渐的，手指触碰到荣光，我并不睁开眼睛，顺着风的方向向前挥出了武器，能感觉到我在地上走了一个相当怪异的图案出来。 就在这时，周身的风忽然加强了，我的长枪捅到了方才感觉柔软的地方，向上发力时，不是针对一个，而是四个全部聚到了一处。 流动的风好似钻进了我身体，变成我胸腔中一股要冲出来的气，我口中长啸一声，荣光笔直穿过天际，身下金光一现，从道路两旁的角落里飞出四个竹片，“啪啪”几声裂开。 再落回地面时，我的力气真正耗尽了。 前方有一个接住我，长发扫到我脸颊，他晃动我的身体，不停叫我名字。 “姝翎！姝翎！” “头发挪开痒。”我拼尽全力表达了抗议，然后再一次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尹兮翻着我写的纸张，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我和老树说完了话，转头看他，“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出来。” “魔尊，您在凌仙山上的日子，都是这么这么艰难地过来的吗？” 我笑出声，“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啊，怎么会艰难。” 尹兮很认真地摇头，“我不觉得你过得好。” “那是你觉得，在我看来，最幸福不过了。” 这小子去了几日，再次回到我面前，我竟有些故人归来的激动，说话的语调也放得温柔不少，搞得这小子在阐述自己观点的时候，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姝翎，虽然你能拜入凌仙山已是十分幸运，但是你的师父师娘对待你和对待别人终究还是有区别的。你还要帮你的师娘做饭，你的师父直到你误打误撞入了阵法才告知你，他其实有在研究的东西，而且只瞒着你一个人，连刚来的青栀都有份加入，我总觉得，你的师父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心胸宽广无私。” 作为看客，尹兮能够十足地云淡风轻，去评判对与错，可是作为当局者，我知道有些话不能那么讲。 但是今天心情好，我便耐着性子与他解释。 “那时候天下未定，结了盟的只有仙族和人族，而魔族在那个时候已经隐约有了要和仙族一争高下的苗头，只是还未能统一。” 师父再怎么心胸宽广，最终他还是仙族的长老，这一层他肯定也是想到了的。至于师娘——“我自小便没了娘，不知道有娘的是什么滋味。再说，若没有我，我娘估计也不会死。对师娘好，就相当于对我娘好吧。” 尹兮不再说话，墨已磨开，他就着我写的那张纸继续下去，提笔时忽然问我，“你的字还像辞晙么？” “当然。” 想改都改不掉了。 再次从昏迷的状态恢复过来，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给师娘做的饭菜。在手脚还不能动弹的时候，我的嗅觉已经能够嗅到气味，并且能听见一些对话声。 师父师娘来过，辞晙来过，青栀来过，疾华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师娘好像每天过来时都会端一碗粥，我能闻到那香味，努力想起身，奈何全身都没力气。我还听见师娘埋怨师父，“你要设阵法，也不找个偏僻处，这次若不是姝翎自己用了七日闯出来，恐怕你都不好向魔族交代。” 我第一次听到师父嘟囔着说话，“没那么严重姝翎很聪明。”我听出了心虚，难以想象平日威严的师父此刻是什么模样。 一定很好玩。 我很想告诉师父，没关系，魔族那边只要是我的事情，都是很好交代的。就算我人死在外面了，他们都不一定会把我的身体拖回去。 师娘还在说师父，我听着，有点为师父感到委屈。 可是，阵法是什么？ 从他们的对话里，我得到一个模糊的概念，原来师父每日教完我们就去书房躲着不见客，不是为了偷闲，是在研究一项紧要的事情——一个叫“阵法”的新鲜事物。 联想起之前我居然被困在里头七天，顿时觉得师父研究的这个东西会十分有前途。 “你让晙儿同你一起，我不说什么。后面疾华也被你拉进来，那孩子悟性高，能力强，我也不反对。如今青栀也上了山，你一下就将她拉过去，只剩下姝翎。你想过么？姝翎迟早会知道。这孩子生长环境是那样，我看她却是个好的。你这样做，姝翎会难过。” 是我的身体即将恢复了吗？我能感觉到师娘的手伸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这一瞬间的暖敌过许多情绪，我于是懒洋洋听着他们说话，仿佛是在说与我无关的事情。 “我从未有要瞒她的意思。” “你也并不想让她知道。” “阿瑶，”师父语气严肃起来，“我与姝翎师徒一场，我丝毫不介意倾囊相授，但是阵法这个东西，将来说不定是要用在战场上的。魔族与仙族将来合作的几率并不大，身为仙族长老，我没办法。” 过了很久，师娘的话落到我耳边，“长松，这么多年，我都懂。” 俩夫妻谁也没有再开口，一碗粥还放在我床头，香气渐渐闻不到了，应该是放凉了。 师娘叹息一声，“都几日了，这孩子怎么还不醒呢。” “姝翎能破我这阵法，我还确实小看了她的能力”师父的声音渐渐远去，竹屋的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屋里静悄悄的，人应该都走光了。 我试着动了动我的手脚，发觉好像能动了，于是赶紧睁开双眼，傍晚的云朵直射进我眼里，几日不见光，乍一看见，差点叫我是以为我的眼睛流了血。那云的颜色太红。而在窗户旁边，夕阳的光线还给一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是我以为都没来看过我的疾华。 我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感觉有人用刀子在我喉咙划下一道伤痕，“你一直都在？” 疾华不说话，我当他默认了。 手指能动，但是整个身体都是虚脱的状态，完全使不上力。我起不来。 “真弱。”疾华还是那么一副厌世的冷淡脸，人却向我走过来，手掌摊开，一颗散发着绿光的果实出现在他掌心。 “吃下去。” 我不得不再开口，“这什么？有毒没——” 他直接一掌将果实推进了我嘴巴里。简单粗暴，直接有效。我的身体先于我的脑袋反应过来，牙齿咬下去，汁液爆开，满满的酸味。我实在咽不下去，疾华的手掌没有松开的意思，一定要我全部吞下去。 简直是在受酷刑。我“呜呜”表示抗议，眼前人纹丝不动，一定等我将全部的都吞下去才肯挪开手，重新在窗户旁站定，还是一脸嫌弃的模样。 我拍打着胸骨，一边咳嗽一边问他，“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你的力气回来了。” 我后知后觉低头，发现不知何时我已能直立起我的上半身。 “绿林果。” 疾华丢下三个字，手一撑，消失在了我的屋子里。 这家伙，看来还是会关心人的嘛。我终于喘顺了我的气，想着师娘做的好吃的，一骨碌就从床上起身下地了。 浑身充满力量。 疾华说那果实叫绿林果，我没有听过，但是效果这么好，我下次一定要亲自摘来，囤它一整个屋子都是。 别人用它疗伤，我保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疾华出去之后，没过多久，竹屋的门就被再次推开，进来的人身上有好闻的熏香，我不由得把脑袋往他那里的方向移了移，冷不防听见头顶上，师娘一句话落下来。 “初来时还如假小子一般，如今头发也这样长了。” 我没敢再去看辞晙，只把双臂垒起，像里头有个洞似的，死命把头往里面塞。饶是如此，还是没能阻止辞晙的轻笑声攻破我的防线。 挣扎中，有一只手落在我的发上，温柔地提起，“改日给你修修，女孩子么，弄得清爽干净好看。” 是师娘的声音，我松了口气，回头一望，举着我发梢的是辞晙。所有伪装尽数破功。青栀站在师父身后，语气满满的关心，“姝翎，你不舒服么？脸那样红。” 我的视线左右晃动，最后被一碗香喷喷的粥勾去魂魄。师娘在我床畔蹲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喂到我嘴边，话是对师父说的，“姝翎这两天就暂时先别去上武学课了吧。” 师父点了头，“等你好了，有新的东西要教给你。” 我应了一声，用手臂撑起上半身目送师父和青栀出门，师娘的手端着碗，我怕她举得酸了，连忙对她说：“师娘，你把碗放桌子上吧，我自己能吃。” 师娘将我额前细碎的发拨到一边，“好。” 我眼角余光瞥见她转身，但我没敢回头望，辞晙不懂还在不在边上。我等了有一会儿，周围重新寂静下来，我估摸着人应该都走了，双臂用力一撑，整个人从床上蹿起来，起身时用力过猛，一阵头晕眼花。 一口温热的粥就在这时碰到我的唇，成功将我整个人定在那里。 辞晙依然在笑我，“这么僵着不累么？快点躺好。” 我的眼睛终于能重新看见东西，辞晙的脸庞在烛光映衬下仿佛笼了一层纱，叫人忍不住想上手去摸摸。我的脑袋大概是坏掉了，但是不得不说，他作为一名男子，脸颊竟然比我这个女子光滑许多，脸蛋是，下巴也是，天哪，他居然还有美人窝。 我的指尖点在那里，然后用力往下戳了戳。有点点肉。这家伙也不是很瘦么。 “姝翎” 以前竟然没发现，辞晙的嘴唇竟然有如此鲜艳的色泽！啧啧啧，这要是打包扔进魔族，恐怕那些有权有势的照样会把他抢了去，留下一众美女在原地暗自怨恨。 不过我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你放心，我绝不会嫉妒你的美色。” “姝翎”辞晙的脸往下低，我的指尖沾到他的发，最后有几根软软搭在指节上。他的粥用手臂支撑着，还举在半空，我很自觉地全部接过，拿起勺子大口开吃。 “姝翎。” 辞晙第三次叫我的名字，我回他，“什么事？” 这家伙的脸蛋，居然在泛红。 看到这红色我才蓦然想起——我方才是不是也是这副鬼样子？ “我刚刚的脸，有你这般红吗？”我很认真地凑近辞晙，问他。他的睫毛也是相当长，距离太近，他眨眼时，那睫毛能扫到我的脸上。微微的痒。 “姝翎，男女之防，你又忘了。” 我乐呵呵舀起最后一勺粥，辞晙神色正经，差点叫我咽不下去。 “别这样，吃饭呢。”我颠颠手里的碗，顺便把落下来的发扫到背后。 辞晙用手扶额，“姝翎” 他好像很崩溃。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是不是用手摸了你的脸？” 印象中，在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只有路边埋伏着的恶霸在看到美女时才会这样垂涎三尺，忍不住上下其手。 还没等他回答，我自己先呛到了，“我居然做出了和恶霸一样的事情！” 我又看了一眼辞晙，这家伙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 啧啧啧啧。美色当前，昏头是应该的。我也是只是个俗人。更何况他还亲自拿勺子喂了我一口粥 我用力摇头，不不不，这件事应该就此搁下不提，他还是那个让我既尊敬又佩服的大师兄，必须是这样。 他还有青栀。人家才是正经的，从早到晚都在一起，住的地方只隔一堵墙，我算哪根葱。 在辞晙又要开口前，我及时拿问题堵上他的嘴，“大师兄，绿林果是什么？” 辞晙还是坚持着把他认为该说完的话说完了。 “姝翎，你这样对我，我能理解。毕竟你的性格，凌仙山上的人都知道，但是你身为女子，出去外面与人打交道，是万万不可再这样做的，外人毕竟不比家里人，知道吗？” 家里人嘻嘻，家里人。 我耸了耸肩，“原来，我也有家了啊。” 谁说不是呢，你看我不过晕倒了一回，竟然有这么多人关心我了。换做以前在魔族，只怕是大多数人都盼着我赶紧完蛋吧。 还是这里好。 粥已经吃完，我放松身体蜷缩成猫儿一样，然后再舒展手脚，“家里人好的，我知道了。” 辞晙看起来亦是放了心，“明白了就好。你为什么会问我绿林果？” “哦，疾华给我吃的，不然我现在肯定是瘫在床上，得休养好几天才能缓过劲儿，”我坐直身体，两手平举，向上弯起，凹出手臂肌肉，“你看，简直和没受过伤一样。” “绿林果是大补之品，你吃下去能有这效果，才是正常的。有没有觉得心里乱乱的，一股气直往上走，抑制不住？”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只觉得浑身都很舒服，很轻松。” “姝翎，我方才所说，才是一般受过伤的人吃下去会有症状，因为绿林果太旺，而你竟然觉得舒服，肯定是你平日里太虚了，”辞晙站起身，将手放在我头顶，“要多注意身体。绿林果是十分难得的珍品，极难寻觅。疾华居然有这东西，看来果然是以前游历过许多地方。” “珍品？原来绿林果是很珍贵的东西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生长很慢，而且很难找。一颗抵过一屋子的补药呢。”辞晙终于抽回了他的手，我全身的感觉慢慢从那一点再回到身体各处，整个人重新恢复正常。渐渐地，心跳也回来了。 辞晙再嘱咐了我几句，端起碗走了，临走没忘将我屋子的门带上。 疾华想不到这个家伙平日里对我下手那么狠，竟然也舍得给我这么好的东西啊。想不到，我姝翎有一天，也能享受到这么好的东西啊。 啧。我头往后仰，整个人重新躺回床铺上。吃饱喝足，全身暖暖的，倦意袭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那几日是我待得极为舒服的几日，不用暗中警惕疾华那个混蛋随时偷袭我练手，不用看见演武堂辞晙和青栀对练剑法，也不用担心着哪一日我就被踢下山所以凌仙山上什么杂活儿我都接手，师娘劝了也不听。 我就像个堂堂正正的废物，在小床上过足了“饭来张口”的生活。 本来想多赖一阵子的，结果在第五日的清晨，屋门被一阵劲风撞开。我猛地起身拿枪，穿着中衣跳到了屋子正中。 “来者何人！” 长枪另一端，疾华的脸像解不了冻的冰，“绿林果都吃了，你还要休息多久？” 我都忘了他将那么珍贵的宝贝给了我，立马立正弯腰，“谢谢兄弟。” “姝翎原来我觉得，你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疾华双臂抱胸，“现在我觉得，你能活到现在才是正常的，因为没有人会在傻子身上浪费时间。” 他转身要走，我正想回床上趴会儿，结果他回身一掌，气刃削去我几缕发丝。 这如何能忍。 “荣光，跟我上！” 晨练结束，我被疾华拎着就要去演武堂报道。这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 一路上不管我怎么哀求，他就是不放手。 “我还想再回去躺着” 疾华在快到演武堂的时候，才开口回应我，“姝翎，你以为你的时间还有多少？” “我就是想休息一下，这么久了，就想休息一下嘛，除了这里没有哪里能让我休息了”骨头一软，差点在地上打了个滚，该死的，疾华什么时候放手的。 “你没有休息的资格。” 疾华先扔了一句，往前走两步，再丢下一句，“来不来，随便你。” 他总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毫无怜悯，但真真切切提醒我应该去做的事情。这个家伙。 我躺平在石板上，整个身体感受到那股冰凉，也只陌生了一刻，身体里的记忆复苏，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才是对的，才是我真正拥有的。 我爬起来，冲进了演武堂。背在身后的东西一晃一晃，是我的荣光。 缺了几堂课，我来时，青栀与辞晙已经开始练双人剑法，我也才知道，他们日日清晨黄昏都在一块儿研究武学和阵法。忍不住朝疾华抛去一个眼神，这家伙应该是自己感觉受到了伤害，才会想把我拖过来。 胸腔那里又开始难受。 师父的课一上完，我便故作轻松，把荣光当做倚靠，整个人斜斜撑在地上，正在指导青栀的剑法，我看着，另一边的疾华压低声音与我说：“后山新酿了酒。” 我还未来得及感谢，他一只手掌撤去我的长枪，我一时重心不稳，脸朝地砸在地板上。骨头一痛，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掌。 “才躺了几日，灵敏度就这样差。” 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到疾华脚掌向前，算好距离，迅速抬起身体拖过荣光与他打起来。这家伙今日走了新步法，看得我眼花缭乱，很快又重新被打趴下了。 我才休息不过几日，这人竟然变得这样强。或许他一直就比我强，之前都是我的错觉，当真以为自己天赋过人。也或许是我练一年还抵不过他的几天，我真是废物。 疾华弯腰在我耳边道：“别哭。” 我把目光从完美的双剑合璧收回来，抬头与他对视，“老子从不干那么丢人的事。” 疾华挑眉，他的手掌看似要伸过来，快要贴到我眼睛，很快朝后方甩出气刃，青栀的剑“叮”的一声落地。 辞晙无奈地笑，“青栀师妹，疾华的掌法是很好的。” 青栀飞身向前，手腕一弯拔出剑柄，“终有一日我会打败你。” 疾华面色不改，“是就你一个人，还是加上辞晙师兄？” “就我一个人。” “下辈子试试，”疾华手掌往下，虚空一抓，我整个人被提起来，“你的剑，恐怕连她的枪法都干不过。先过她，再过我。” 我瞪大眼睛，这个家伙，竟然把我推出去。 青栀这个较真的，当即倒提剑朝我抱拳行礼，“姝翎师姐——” 眼见她下一句台词就要出口，我紧急喊停，“你且等等！我今日状态不佳，而你也刚练完，等哪日我们都休息好了，再来一决高下。” “哪一日？”青栀的神情无比执着。执着到十分天真幼稚。 我便也豁出去了，今晚我是一定要喝酒的，那么就——“明日早上。” “一言为定。” 我低头扶额，这个单纯的师妹，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个理由，只是疾华不想同她动手的借口。 坐在地上摇头间，一只手轻轻拈起我落在身前的发，“怎么，娘昨日才帮你梳理过，今日就这样乱了？” 我朝疾华狠狠瞪了一眼。疾华当做没有看见。 辞晙不再奇怪，他对我和疾华间的恩怨纠葛早就了然于心，“你们对练时，是真的没有轻重概念。” 大师兄平日和蔼可亲，一张口教训就是两个。我的余光瞥见疾华什么话也不讲，像是乖乖听训的模样，难受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一些。 起码对于头发我是不再心疼了。辞晙的手是特殊的疗伤药。 “青栀，今日下课后，我和姝翎要随父亲去一趟书房，便不去练剑了。” 青栀点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无比天真的举动。 她拿剑鞘对准了疾华的脸，“真动手不行，练习练习总可以？” 我咽了口口水。饶是耐揍如我，都不敢对疾华做出这样不尊重的举动。青栀果然和我们不一样，起码和我不一样。 她看向疾华的眼神告诉我一个事实：即使这些出身好的人再怎么亲切，那种骨子里的优越感，是怎么都摆脱不掉的。尤其是当遇到我们这种野蛮人居然能比她厉害的时候。 若是我，可能会降。她要一个面子，一个高贵出身的心安理得，而我不欲纠缠，她要的东西我漠不关心，尽管给。但是这就是疾华不能触碰的底限，我能忍，他不能。 青栀可能不谙世事，非咽不下这口气。疾华懂得，所以他也咽不下。这两个人，可能会在凌仙山纠缠很久。 “其实我也没想过，他们两个的纠葛，甚至还能延续到数十万年后的现在。”我抱紧双膝，叹了口气，山顶上的风吹得我有些凉。 对面的书生写了好一会儿才记录完这一段，“你总说数十万年，那这数十万年，到底是过去了多少年呢？”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个我可真是不记得了，要不我把阿荒拦腰锯了，咱们两个一起数数它的年轮？” 树身重重颤了颤，还不到时节，叶子就落了满地。 尹兮没考虑我的提议，嘴里嘟囔着我听不懂的句子，什么什么年，又是几月几日，最后朝我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史册上的时间，您所说的数十万年，其实确切来说，已经过了四十万年。” 周遭突然就静下来了。 过了半晌，我笑道：“原来我真的已经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最后他们两个有打起来吗？” 我摇头。 疾华最后用一掌就终结了青栀的纠缠。这家伙的实力其实真的很恐怖，深不见底，我以为每次我能把他逼到用尽全力，现在才发现，被逼到用尽全力的是我，而疾华，可能从来都没有把力气用尽过。 就算我和他出身差不多，我可能再怎么也追不上他了。难怪师父那时找了疾华多次，怎么都不肯放弃。原来真的有天才。 至于我，运气好，与疾华厮打一场，顺便被师父捡了回去。 现在凌仙山上这四个人，确实属我最低了。 我深深叹口气，青栀赌气似的把长剑丢在一边，像丢一堆破铜烂铁。我心疼地握紧了我的荣光，这把枪，就是我的全部。 辞晙仍然是和稀泥的那一个，“青栀师妹，疾华的性子就是如此，你别放心上。” “这么目中无人，迟早会被教训的，我不气。”精英就是精英，掩饰情绪也要找个这么高大上的理由。 我只好朝这位师妹笑了一笑，这江湖，把疾华扔进去，丝毫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把人物换成青栀，我觉得她会被教训得比较惨。 果然，辞晙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是无奈的。纵使无奈，也不会太明显地表露出来。师父这一家子都让着这个长老的宝贝女儿。 就继续惯着吧。 我再笑，起身收拾停当，跟在师父身后出了门，小公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姝翎师姐，明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出了演武堂，拐过弯，我的手臂被一把剑柄碰了一下，是辞晙。 “明日你若真要去，下手留点劲儿。” 我的本性让我在没有经过脑子思考的时候，对辞晙做出了一个斜眼的动作，以此表达了我的鄙视，后来想想不对劲，虽然这么对疾华可以，但对辞晙不行。 可是转念一想，为什么他就不行？ 哦，可能他是我的大师兄，就算他做错了，我也不能以这种姿态面对他。这样不尊重。 可能是吧，但我都已经这样做了，已经来不及改，于是我就顺着说出了口，“比武之道，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相让的道理。大师兄，你这样不对。” 辞晙依然正经严肃，义正言辞，“姝翎，青栀和你不一样。” 我一听就来气，到底哪里不一样了？！那一瞬间无数猜测从我脑海里闪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除了我和她可能都是女的以外，我们没有哪里是一样的。 确切地说，没有哪里，我是及得上她的。 也对，我也就只有身后那一杆枪而已。 于是我答道：“知道了，我下手会尽量轻点的。” 回答的那一瞬间，眼前突然有道闪电划过，劈得我愣了一刻，该不会这就是疾华保留了实力的缘故？ 还在胡思乱想，师父已经打开了书房的门，喊我的名字，招手叫我进去，辞晙已经恭敬地在里头席地而坐了。我赶紧把荣光放到一边，整理好形象，坐在辞晙旁边。 师父的书房不同于师娘的，师娘那里有凳子。师父这里，让我们徒弟待的地方，没有。四个垫子对面是师父的长桌，师父端坐其上，我们四个身后千份竹简隔成了一堵墙，墙的后面是什么，我不知道。 身下的垫子有些软，还有些香气在上头。我闻到这味道，问辞晙，“这里平时是青栀坐的吗？” 他说：“没关系。” 我默默起身挪到了最旁边。 师父往桌上摊好几卷竹简，问我：“姝翎，你现在字认得如何？” 我赶紧挺直背部，“师娘说我看一般的书卷，问题不大。” 师父点头，“上次困住你的，是我领着晙儿，青栀，疾华一同做出来的阵法。当时天色已晚，便忘了收起。可能你无意间触动到了机关，致使它启动。但是你能破出来，着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阵法需要演算，破阵同样需要。演算这门学问，是需要静心的。以前我总以为你的性子好动，不适合。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师父接下来还同我讲了许多，从阵法的概念，讲到他们师徒几个一起研究探讨的阵法，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同时心里升腾起的巨大失落感怎么都压不下去。 最后一卷竹简盖上，师父让我回去仔细回想他的话，然后叫我伸出双手。我低头弯腰，双手间多了重物。师父将堆在书桌另一侧的竹简给了我。 “你加入的晚，前面与你所讲的东西，要回去好好揣摩，这几卷竹简均是我自己的心得体会，你带回去，好好看看，领悟领悟，若有不懂之处，可去问疾华。” 我起身道谢，辞晙还维持着原样，师父也没有要动的意思，我便明白了，他们父子之间还有话要讲。我捧着竹简，躬身退出了书房，即将把门带上的时候，师父从里头飘出一句话来，“姝翎，青栀——你要多照顾些。” 我点头，“徒儿知道。” 木门“吱呀”一声，关紧了。我逃也似的离开，冲回自己屋里，小心翼翼把竹简放在桌子上，飞奔去后山挖酒喝。 疾华还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看到我，什么话也没有，顺手就丢了个酒壶过来。是满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疾华说：“你不来，我一个人也能喝。” 我点点头，“也是。”打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期间疾华什么话也没说，我再把头摆正时，看见他神情。 他就是一副“老子什么都看穿了”的神情，坐姿十分放肆。我于是直接问他，“你每次打架都留了些力气，是单单对我呢，还是对他们也是这样？” “对你我倒没留那么多余地，因为揍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我不同他计较，“果然，你果然比我懂很多，懂得该怎么去做。” “姝翎，”疾华说，“他们输不起。为了面子，他们也会变得肮脏。” 而后这家伙深吸了两口气，眼神直直对着我，“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点，什么都要留给他们。好的东西，好的名声，好的一切。”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口气，我咽不下。见得越多，越咽不下。” “那你肯定也知道，明日我还是会让青栀。” “你真没出息。”疾华动了动他的手指，我警觉起来，我都佩服我自己的机智，“你别在明日搞花样，你前头说了，他们输不起！” 疾华冷冷一笑，“但老子就是不愿意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第二日清晨，疾华没有拖我起来对练，难得能睡到正常时辰起床，慢慢悠悠地起床去吃早饭，一口馒头还没咬到嘴里，随即就被人隔空用指力拍落了地。 在饭厅外面，花丛小径里，罪魁祸首伸出的手指还没收回去，或者他就是故意叫我看见。 “今天早上那个新来的，连早饭都没吃。”他悠悠然抬腿，跨过篱笆护栏，坐到我身边来，完全不觉得自己方才干的是一件卑鄙的事情。 我舀了一勺粥，盯着他的身体，确定他不会动之后，快速一口吞下去，“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吗？” “什么。”疾华依旧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就在他既将把馒头送入口的时候，我快速出手，一把却戳了个空，疾华的身体绕了个圈，再次把他那张欠揍的脸展示在我面前。 “姝翎，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真想一枪戳死这货，“明明是你先动的手，吃饭都不让我安生。” “姝翎，心不能乱，一乱，你还没出手就先输了。” “谁说我心乱了？”我瞪他一眼，鼓足了气掩饰心虚，但是我忘了，在疾华面前，我什么伪装都没有用，只有看他的心情是否决定要拆穿我的份儿。 今天的他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等会儿你自己看着办，留不留后手，玩不玩真的，都随你。”疾华最后一次向我展示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不对，他是要拿方才那招去对付青栀？ “你好歹那个什么，正人君子一点啊。” “君子？你认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君子过。”疾华高冷地拂衣而去，我试图打消他的念头，“今天师父师娘说不定都会在，就算他们不在，辞晙也会叫你停手的。” 疾华没有停下他的脚步，“师父今日随师娘去拜访晖熹了，不会回来。” 即使他没有同我面对面，我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阴险狡诈，“姝翎，说过了，你尽管做你的，只做你的就好，不要阻拦我。” 我默默埋头，吃完最后一口粥，握起我的枪，头一次怀着无比窝囊的心情去打架，往常这个时候我都走得意气风发，如今怎么这样身不由己起来。 绕过前面那个弯，就到了演武堂，今日我比往常迟了一刻，未到门口，就有破空声传来，我侧身一避，仙族小公主已飞身到我面前，玉手托起剑柄，“姝翎师姐，请赐教！” 对方一剑劈来，我避无可避，暂且拿荣光挡了一挡，往后停住在花丛里。一棵碧霄花树将我们分成两边，花朵本是纷纷扬扬往下落，一触到场中杀气，一朵瞬间劈成四半。 “姝翎师姐，请不要太过客气。”青栀没给我喘息的时间，双脚一落地便朝我扑了过来。 我返身一脚蹬上树，回头瞄见疾华双指并拢，我不由得暗中提了口气，青栀师妹，今日要对你不客气的人，可真不是我。 荣光这一次与青栀那把剑实打实撞在一处，双方暂且打了个平局。青栀口中道：“好武器！竟不比我的莲华差！” 青栀将头发完全束在脑后，握剑姿势颇有些英气，如果不是今天这样尴尬的场合，我会选择和她勾肩搭背做个朋友。荣光剑尖一挑，轻轻避开剑芒，我迈步窜身向前，青栀在关键时刻拿手挡住后背，我未能得手，脖子一凉，贴着莲华的剑面擦过去。 就在这时，背对着我的青栀，突然往前喷出一口血。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她的鲜血在空中散成一朵血花，我抬头往上一瞅就见到了，在粉嫩的碧霄花中是唯一一片深沉的颜色。 青栀的莲华从手中脱出，整个人软软瘫倒在地，树下忽然一寒，跳到青栀面前的辞晙反手出剑，剑尖指着身后的疾华，而辞晙没看他，抬头紧紧盯着我。 “姝翎，我说过，叫你要让。” 我想让来着，有人不让啊，我方才确实也还没尽全力，这架连一半都不算打完呢许多解释在我张开嘴的那一瞬，自动缩回去，我不知道该捡哪些说，于是我怂怂地收回荣光，“我打算让的” “你脸上还沾着青栀的血，她伤得很重。”辞晙面部肌肉收紧，浑身散发的寒气和他的越尘一样，轻易就能伤到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没出息，被他这样一看，再开口就带了哭腔，“我没有——” 疾华冷哼一声，手指搭在越尘剑背上，“你别怪她，要算账，都来找我。” 辞晙这次回了头，“你算什么东西，都来找你？” 我倒吸一口冷气，下一刻，辞晙连人带剑往后直接撞到碧霄树背上，他低头，“你疯了，我身后还有青栀！” “姝翎，你还是心太软。” 我怀中的青栀面色苍白，疾华那一下，下手确实狠。 比起怒火全显的辞晙，疾华冷静到让人害怕，“输不起，就别比。” 辞晙手握越尘一个返身杀向疾华，半空中两道身影打得难解难分，我心中着急，在这时，手心又触到凉意，我低头，有血从青栀嘴角淌出来。 空中那两个人再怎么打，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事，要是青栀有个意外 我眉头一皱，也不再去管那两个家伙，抱着青栀扯过云朵就飘出了凌仙山。来了仙族地界一年多，虽然地方还认不太全，但勉强算知道晖熹的府邸所在。 青栀脸色越来越差，我往前飞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个人。 “唉呦！大白天的谁眼睛这么瞎！咦？青栀侄女儿？！” 我一听，这个人认识青栀，赶紧地爬起来，“仙翁！你救救她！”我本想照实说出口，但话到嘴边，硬生生给我改了，“今日师父不在，我们对练时没控制好力道，让青栀师妹受伤了！” 直到此刻我才看清，我撞到的，是一个粗衣布裤，外形放荡不羁，气质堪比流浪汉的仙人？ “您是仙族的人吗？” “废话！我当然是啦！”老人跺了两下脚，“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见识！连我这个仙族大前辈都不认得，难怪刚才还能撞到我，果真眼睛是瞎的！” 趁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辨认了一下他的气息，确实是仙族的人没错。于是我狠狠弯下我的膝盖我的腰，顺便低下了我的头，“仙翁，您救救她！” －－－－－－题外话－－－－－－ 我的文究竟是被干到哪儿推荐去了收藏涨好多呀，谢谢大家能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青栀这孩子，明知道自己旧伤还没好，练习时候还这么刻苦，又是何必呢。” 自我向仙翁磕足了三个头之后，他袖子一挥，我眼前云雾缥缈，转眼化成风从脸庞上刮过，再能看清时，一个青藤缠绕的山洞正缓缓开启。 方才一瞬，竟已过了这么远。 我抬头，“紫云洞” 这名字好熟，貌似在师娘书房里某本与仙族历史有关的书里翻到过。 “也难怪你不知道，原来是魔族，”仙翁负手于背，站在洞口，“想救人就跟我进来。” 我暂时中断思绪，抱起青栀往里走，“仙翁，她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是不是伤得很重？” 他方才说青栀是有旧伤在身的，是什么旧伤能让她仅仅受了疾华一招就伤成这样？还是说，是疾华下手太狠？ “她之前伤在祝蛇之下，余毒未清，本想着拜入凌仙山，借福地养养身体，没想到这丫头对自己还是这样严格，”仙翁说着，话题一转，“你想起来没有？” “啊？想什么？”我还在惊讶这仙界人物对青栀的评价这样高，与疾华嘴里那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大相径庭，与我对她的评价也相悖。之前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世上凶兽，如今略识了些字扒了几本书看，晓得祝蛇不好对付，定期从玄阴井爬出来作恶，危害人间，人族向仙族请求帮忙，还被祝蛇吞下好几个修为极高的人，后来它实在太强大，杀不死，仙族长老联合出手，才将它肢解。 那一战，史册上只记载了几个仙族长老的名字，我不知青栀亦有随他父亲出战。还是面前这位给我倒了一杯水的仙翁说给我听的。 “青栀从小随他父亲出去闯荡，她的身体你倒不用担心，只要服下我这丹药，保准能把她拉回来，就是回去之后一定要注意调养，”仙翁手一招，洞中壁上挂着的金葫芦落下一个，飞到他手中，“我看你挺担心她的，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我是她凌仙山上的同门。” 人家如此尊贵又优秀，我本以为论武艺我好歹还能同她一较高下，没想到人家带伤上阵还能与我不分伯仲，只能说我太弱了。不配称作师姐。 我帮着仙翁将丹药喂进青栀嘴里，眼见着她脸色红润起来，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那边听仙翁讲道：“我听一些小辈讲，长松他收了两个异族的徒弟，一个天生的混沌灵物，一个是魔族东部的二小姐，莫非你就是那个倒霉的没娘孩子？” 我花了很久，才把全身竖起的刺收起来，说话口气仍是不好听，“敢问您哪位？” “啧，你这姑娘，不懂忍，从方才一连串的表现上看，性子急，脑子也不够活。其实仙族武学气韵绵长，出招讲究套路，越往后劲儿越显，一套套地把人绕进去。练这个，除了要天赋，还要有心性，二者缺一不可，否则难有大的成效，挣扎一辈子也只能卡在瓶颈处。” 我才怼他一句，这位老人家竟然能扯出这么多，而且扯得好像很有道理，不由得让我肃然起敬，“前辈” 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讲，说谢谢？说请赐教？我该说啥呢？最关键的是，人家凭啥要教我呢？ 于是我又闭上了嘴。 “你这孩子，心不坏，就是不懂猜算，不够稳，不适合仙族现在这样的武学路数，如若再练，也只能把力气练大些，难有突破，”老仙翁慢悠悠喝口水，“但是能被长松看中，亲手把你拎到他门下教导，说明你还是有些天赋的。” 我默然不语。现在凌仙山上最差的，应该是我了吧。辞晙让着我，疾华隐藏实力，青栀从小对战的就是高手，哪像我，真真就是个混子。 “怎么，小姑娘，说两句就沮丧了？别人的路不适合你，那你就改走一条适合你的路嘛。”仙翁又说道。 改走适合我的路？我适合什么路？我还有什么路可走？ 我深深朝仙翁拜了一拜，掏出我的过往历史，“仙翁，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在哪本书上提到过您的洞府。我自小没人管，混着长大，如今运气好得以拜入凌仙山，得师父教导，已是万幸。我脑子不好使，不知道我自己该怎么走。” “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什么，别人给什么，你就接着罢了，”仙翁将双手放于膝上，深深吸气，“当年我创立仙族修炼之心法，开武学之宗派，后人如何演变，具体招数我不知道，但是大体都跳不出我定下的框架。小姑娘，我看你倒是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开创出一门新的武学来。” “您是您创造了仙族的武学心法和招式？！”我简直吓到要躺倒在地。 仙族现在的族长是晖熹没错，但是初代仙族还是一群拎着棍子四处划领地的流浪汉，就是这一群流浪汉圈住了如今的仙族地界，其中一个能文能武的还开创了仙族修炼心法和武学路数，后世万变不离其宗。听说这位逆天的老前辈至今在世，不会就是我眼前这个家伙吧？ 他要我助他一臂之力？ “真没想到我活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要对着小辈做自我介绍。我叫无名，他们硬给我加了个后缀，称作无名道人。” 对了，就是这货。史书上说他避世于紫云洞府，心情好时会出来溜溜。就这么被我撞到了，苍天诶！ “小姑娘，你的优点很明显，缺点也很明显，仙族现在的修炼心法不适合你，别练了！” “啊？” “来，叫声师父，我把这套书交给你！” “啊？” “啊什么啊，不给我面子？” “不是您要给我啥不是，您为啥认我做徒弟” 无名道人眉毛一挑，“你个混蛋究竟接是不接？！” “二师父好！” 我从地上跳起来，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凭什么我是二师父？算了算了，你一定是把长松排我前面了，看你这么尊敬你师父，我也就不计较了，给！” 他大手一挥，一包蓝色布包着的东西摔在了我面前。 “我这里另外研究了一套心法招式，只可惜我年纪大了，骨头老了，折腾不起，今日也算与你有缘，就把它赠给你了。小姑娘，莫要辜负我的心血啊。” 无名道人说得郑重，叫我也不得不端起来，但是我心中疑问未消，“敢问您为何要给我这个异族人士呢？传给你们仙族，不是更好么？” “如今晖熹那小子说要教导什么仙族规范，定下的规矩统统往高了走，教人端得清心寡欲，恨不得活成一尊供奉在香案上的雕像，我虽看不起他将族人心性调教得这么死，但他这样做，确实很符合仙族现下流行的修炼心法。至于这个，嘿嘿嘿嘿，它适合你这样的性子。” 无名道人后面的笑声着实叫人听得瘆得慌，我捧着那个蓝布包，心想要不要还给他。 “看你这样，我说得太玄乎，你也听不懂，”无名道人得意洋洋喝了口水，嘴巴一抹，开始跟我打比方，“你看，假如你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而对方正在给你下套，你是一步步被他绕进去，然后被打死呢，还是率先出手，直接干掉他？” “当然是直接干掉他。” “这个布包里的东西，就能教你怎么样在他还没完全将你套进去前，先结果他，”无名道人将空杯子往桌面上一砸，“我自研究出这套心法和武学招式之后，发现找不到人试，我这把老骨头肯定无法重新再来，现在仙族的性子又被搞成这样，眼见着这宝贝就要废了，不想我如今遇见了你，你这样的，简直就是为我这套宝贝量身定制的！” 无名道人的笑落在我耳朵里，越发惊悚，听得我胆战心惊，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也就是说，在我之前，您没有找谁试过，这一套武学心法究竟能不能修炼，能不能用于实战，是吗？” 笑声终于停住。 “这个这个嘿嘿，小姑娘，这个不就是等你来开拓了吗？你看，你往前看，你的性格这样合适，现在又有这么一条只属于你的路让你走，这不是天赐良机吗？”他甚至拱了拱我的肩膀，“你来了也挺久，难道就没有觉得自己进步得越来越慢？” 这一点正戳在我心上。 他将布包又往我怀里塞了塞，“是继续原地踏步，还是开拓新的境界？” “可是在我之前，没有人练过这个啊” “现在，你就是第一个，你不练，我敢断定你将不会再有突破，你练了，可是有很大机会能成为强者，”无名道人拿双眼盯着我，“你，选哪个？” 我不自觉地把布包收紧了，在我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之后，我果断点头，“练！” 无名道人拍了三下掌，“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同你说，如果你要练这个，你之前所学，必须全部放弃，重头来过。” 空气突然凝滞，我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无名道人紧紧盯着我，而我感觉额头上有汗滑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方天地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里是哪儿？” 我才发现，其实这洞中还躺着一个人。 青栀勉强支撑着自己，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姝翎师姐？” 她的目光换到我身边，咬唇摇摇晃晃起身，预备行大礼，无名道人一个箭步窜过去，扶起她，“青栀侄女儿，你不用这么客气，全族都知道我不讲究，你重伤初愈，更不必行这礼。” “晚辈谢过无名道人，”青栀再问，“姝翎师姐，我们为什么会在紫云洞府？你抱着的是什么？” 我愣是不知该怎么回她，无名道人大手一挥，“你回去之后，告诉长松，她不练了，改练我给她的这套。” 青栀皱眉思索了一下，很快知道了，“您是说，您终于找到愿意当那套心法试验者的人了？” 无名道人咳嗽两声，没有回话，我突然就不敢面对青栀投来的目光，低头凝视这个布包。原来是别人都不要的东西，才会轮到我头上。 我说呢，我这样一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好运气。 “姝翎师姐，青栀佩服你的勇气。” 我勉强笑笑，“你觉得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是无名前辈救了我吧，”只一会儿，青栀就能自己站稳，不用贴着墙壁，向无名道人大方行礼，“青栀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无名道人送我和青栀出洞府，我一个来时拖着伤员的人，回去时竟然还落在了后面，而且脚步越走越慢，仿佛脚腕上扣了千斤重的东西，迈不动步子。 等再走了一段，就快走到洞口，青栀已经招来一朵祥云，我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掌牢牢抓住，力道之大让我“嘶”了一声，无名道人就在这时对着我说：“小姑娘，你如果要练，前面所学基础必须要清除得一干二净，方法都在布包里。” 我还震惊在他这修炼功法居然容不下之前所学，青栀已在云头招手，无名道人还不肯放我离开，“小姑娘，莫要辜负我一番心血，如若你不练，我这苦心可就全白费了！” 怕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连忙点头，肩膀禁锢一松，我整个人反被推向前方，结结实实摔在即将飞远的祥云上。 软软的云团托起我的身体，青栀的咳嗽声听得清楚，人就在我旁边站着，我正要爬起来问她觉得怎么样了，她就先对我开了口，“姝翎师姐，你当真要练这么霸道的武学么？” “霸道？”好不容易站起来，我也顾不上丢不丢面子的问题，“你对这武学心法有什么了解？” “只是略知一二。当年无名前辈为防仙族武学套路被克制，特意研制出完全与之相反的新功法，但是因为二者差别太大，且性质相克，前面几个试验者无法将两种武学心法存于一身，若要完全练成这套新功法，必须废去之前全部基础，此结论一出，仙族无人再碰，无名道人只能将这套功法收藏起来，”青栀停顿了一下，“所以，姝翎师姐，你能接过这布包，青栀很是佩服。” 我那明显是被坑了的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青栀大约看出了我的悔意，再添了一句，“无名前辈德高望重，但脾气很是古怪，若是惹他生了气，族长出面都没有用。” 我默默低头，盯着布包不说话，此番遇见这个大人物，我这算是走运了呢，还是倒霉了呢？ 这样纠结了很久，还是青栀的咳嗽声将我拉回来，赶忙问道：“青栀师妹，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你遇见的是无名道人，他的金丹很厉害。”青栀淡淡丢下一句话。 我心里七上八下，这话说的一点客气意思都没有。 “谢谢。” “啊？” 我愣住，仙族小公主现在唱的是哪出？按正常剧本的走向，她此刻应该要给我点颜色看看了，或者回去之后，再给我点颜色看看。 “我知道不是你，你没有这么厉害的指力，”青栀神情转冷，“等会儿我会先送你到凌仙山，师父师娘肯定已经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用说，稍后我会将我父亲请过来。” 我试图同她讲道理，“青栀师妹，这应该算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吧” 且不论疾华的处境，如果把青栀父亲扯进来，叫师父怎么做人呢？ “祝蛇的毒发作很快，虽说你有点撞运气，但毕竟是你救了我，我不计较，凌仙山还是能容下你的，”青栀看着柔柔弱弱，脾气说来就来，整个人严肃得不行，“但是绝容不下心术不正之徒！” 我看着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怼她的话我很怂地没有说出口。谁让人家是背后有人的，我们这些野孩子居然胆大到去挑衅。早在动手之前就该想到是什么下场。 “姝翎师姐，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前方云雾飘飘荡荡，很快露出我熟悉的西山一角，初来凌仙山，我看到的是相似的场景，可是如今再看，为什么觉得它无比陌生。 落地那一刻我忽然想通了，这个地方，从来都不属于我，寄人篱下还奢望这就是家，本来就是我的错。 青栀驾着云远走，看来体能恢复得不错，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我赶紧去找疾华，迟了怕是真要出事。 “站住！” 才要迈开奔跑的双脚只得收住，我大气都不敢出，弯腰行礼，“师父。” “姝翎，你做什么去了？” 我老老实实回答：“青栀师妹伤得重，我抱着她去找人，在路上撞到无名道人，他给青栀师妹吃了一粒金丹，青栀师妹就醒过来了，然后说她会把她父亲找过来。” “你遇见了无名道人？怀里抱着的什么？” “是无名道人给的。” 师父一只手掌伸到我面前，我怯怯把布包给他，他只掀开布看了一眼，摇头道：“无名前辈还真是执着” 我看师父似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些，岂料肩膀才一放松，师父厉声道：“跪下！” 我认命地弯曲膝盖，石板微凉。 “姝翎，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不该和同门打架。” “我和你师娘不过才出去几日，凌仙山上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师父的语气听得出失望，“我当初让你们上山，拜我为师，教你们习武识字，是怜惜你们天赋，更是希望将来你们用它走正道。” 我闭上眼，心里难受，还是必须听下去。眼前是我恩人，哪怕他待我不公正了些，也比待在魔族混过一生来得好得多，更何况，他的妻子那样好，那样温柔。 师父的教诲还要继续，山门外突然多出一声冷哼，“长松兄，当初你决定收徒时，我就劝过你，要谨慎。天赋是其次，品德才是第一的。” “鹤光兄。” 两个人见面还是如此客气，即便鹤光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满意，我一个跪着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杀过来为他的宝贝女儿主持公道来了。 “长松兄，你的为人，兄弟很清楚，但是在你门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当要清理门户。我们仙族的名声，可不能被这类人败坏了去。” 我的胳膊被剑身碰到，青栀站在我身边，莲华剑鞘真冰，我想着，开口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仙人要罚，就罚我吧。” 鹤光对我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大胆！长辈在这里，你有何资格开口说话？” 青栀一直不做声，我原来还诧异她这时就这么乖巧了，原来都是被规矩拘着的。 那头鹤光还在说着，师父平静地听他说完，拱手行了一礼，“是我教徒不严，管教无方，我已经连晙儿一起罚过了，两个各受了鞭刑，此刻都还下不来床，鹤光兄，他们少年心性，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赔上的，可能就是别人的命，我仙族宁可要笨一些的，也不要那种心术不正之徒！” 鹤光看来知道疾华的住处，径直就要往西面走，看来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师父留了。 我叫住他，“鹤光长老，此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自幼与人打架，赢多输少，不想丢脸，又与疾华玩得好，我生怕打不过青栀，所以让他暗中助我！” 青栀终于忍不住出声，“姝翎师姐，你分明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要替他扛？” 就当是报了他给了我一颗绿林果的恩吧。 我自然不是疾华那种心性，所以即使让我滚回魔族都没有关系，但是疾华不行，我知道他心气有多高，他的能力又是那么优秀，他能比我走得远，能摆脱野孩子的命运，我可以放弃，他必须走下去。做兄弟的什么都帮不了，只能帮忙背锅了。 不知过了多久，鹤光的脚步终于挪动了，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我双臂前伸，整个人匍匐在地上。 面子我也不要了，只要能保住疾华 “小姑娘，你倒是讲义气。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错的？” “请长老责罚。” 鹤光的声音听不出起伏，“骨头倒硬。好吧，既然你一定要扛，我就成全你。” “鹤光兄——” 师父来不及奔过来，但是我听见了他重重踏在地的脚步声，知道师父还护着我，我已知足。 背上很痛，很快蔓延至四肢，我浑身经脉在这一击之下全部抽搐起来，勉强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指点在我身体几处地方，伴随着青栀的惊呼声，“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长松兄，你的徒弟既请我责罚她，那我便做一回主，替你罚了这不肖之徒。看在她救了我女儿性命的份上，我不杀她，只废去她之前全部所学，另外劳烦你将后山的默室开了，我要罚她进去后山关上一段日子，好好思索思索，既拜入我仙族门下，这族里的规矩应当怎么遵守！” 我浑身脱力，只觉得疼，哪里都疼。鹤光走在前面，青栀跟上，师父来到我面前，不知是怎么提起我的，总之看不太清楚的视线里，我的眼睛跟着师父脚步的移动，看尽凌仙山一阶一阶的台阶。 后山树木随风摇动，传说中的默室原来掩藏在辞晙那日为我扎彼岸花灯的另一边，一处掩藏在山丘之后，建在地下，只开一个门在地上的小屋子。 我的意识停留在在师父将我放进默室的那一瞬，好像他蹲在背对着光的位置，把我放在冰冷的地面上，随即我的怀中多了什么东西，双手太疼，被弯来弯去都没有感觉。 饶是如此，鹤光仍不满意，“没有下次！” 我师父起身，将我掩护好，面对同样是一族长老的鹤光，唯唯诺诺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彻底看不到了，我的体力已经耗尽，又坠入到梦境中去了。 昏迷的时候，我大概都会做梦，梦中的场景总是相同，魔族似乎永远不会好的天气，漏雨的屋顶，坐在破床上涂抹偷来的药膏，太痛的时候就抱紧自己的小女孩。 过了这么久，以为会有点出息，结果还是一样。 梦境中被雨滴打湿的身体微微地抖，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身体下方慢慢爬上来，奇怪，以前从不会觉得这么冷的，我的身体应当是很棒的。 颤抖的感觉越来越真实，我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时结结实实痛到了。我忘了，我是一个被废了功夫的人，默室又这么阴冷潮湿，只有月光透过天窗照亮一小处地面，会感觉冷才是正常的。 之前师父动我的胳膊，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如今才看清，他往我怀里塞的是什么。 一个蓝色布包。无名道人给我的选择，不必由我来做，有人替我选好了路。 鹤光此番大概不会再刁难疾华了，我松了口气，想起身走到那处光亮之地，才发现我不能那么轻松地让自己站起来。最后没办法了，我用手臂撑着身体，一寸寸挪到了那片地方，手掌往前，触到凹凸不平的一些印记，我低头，才明白之所以在这里留了一个窗子，是因为地面上那几块砖石刻的是仙族规矩。 我咬牙撑起身体，一屁股盖住那些字，把蓝色布包摊开。 鹤光今日对我所做的，与无名道人附在首页的自废武学一模一样，我麻木地翻过那一页，开始往下看。 还能有什么选择呢，这就是唯一的路了。要多谢师父终究是记挂我，把这蓝色布包塞到了我手里。 迷迷糊糊，初时还会觉得饿，修炼了几日，腹中饥饿基本感觉不到了，应该是入了一定的境界吧，或者单纯饿过了头，关于肚子饿这一块我原先是很有经验的，只是来这凌仙山过了一段好日子，把我原来的生存技巧都忘得差不多了。 练着练着，我开了个小差，闭上眼畅想未来，提着我的荣光大杀四方，把看不顺眼的统统干掉，并且只要一招。 “落到如此境地，你竟还笑得出来，不愧是姝翎。” 我惊喜转身，唯一的窗子外边，久违的人看得出瘦削，脸色并不好看，听师父说他和辞晙都受了鞭刑，今日能起来看我，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我便省了那些客套话，直接问他，“青栀有没有为难你？她爹呢？” “那一对父女不能把我怎么样鹤光废了你的功夫，我知道，”疾华的脸色自我看到他就不曾暖过，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我最应该学会的是忍耐和伪装。” 短暂的停顿后，他朝我略微低头，“姝翎”嗫嚅半天，第一次听到他嘴里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我愣了许久，不顾疼痛笑得仰倒地面，“哈哈哈哈！这局算我赢！” 地板太硬，骨头砸下去好像要断了一样，笑着笑着就带了泪。 “果然是个傻子。”疾华伸手，朝窗户里抛进一个包裹，随后离开。被他挡住的光线重新回到我眼前，方才那一摔用掉我为数不多的力气，又是很久，久到夕阳拖着光影在地板上移动，我才勉强够着了疾华扔进来的包裹。 一堆绿林果滚将出来。 到底是好兄弟，不枉我替他担这一回。我拿手背朝脸上一抹，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我来了这里这么久，只得他一个前来探望，到底还是这哥们儿靠谱。 抓起第三个的时候，我自言自语，“这绿林果怎么吃起来这么咸！” 鹤光把我抓起来关禁闭，没有说关多久，有了绿林果的支撑，无名道人给我的小本本都被我翻完了，日落月升时候能亮到第几块砖石，我闭上眼都能想象出来，练得累了的时候，我到底是出于好奇去看了几眼刻在地上的规矩。 他们仙族的规矩果真死板得很，青栀就是套在这个模板里被刻画出来的样子，辞晙也是。我已经能站起来，手扶着石柱，还在上面发现了剑痕。 想起师娘说过关于辞晙的话，我大胆猜想，该不会这密密麻麻的剑痕都是大师兄被关禁闭时练出来的吧。 由剑联想到剑的主人，我再想象了一下辞晙手握越尘的样子，应当还是如初见时一样锐利又帅气。 想罢我低头笑自己，不知一日要念多少次的名字，但是那个人来看过你么？ 奇怪，我一个冷漠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对这个人如此执着？ 不应该，太没出息了。我一拳打在地面上，没了荣光，单用手掌我还有些不习惯，地面上的坑深了点，若是此刻辞晙持剑与我对练，我能胜他几个回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长松兄，你的徒弟既请我责罚她，那我便做一回主，替你罚了这不肖之徒。看在她救了我女儿性命的份上，我不杀她，只废去她之前全部所学，另外劳烦你将后山的默室开了，我要罚她进去后山关上一段日子，好好思索思索，既拜入我仙族门下，这族里的规矩应当怎么遵守！” 我浑身脱力，只觉得疼，哪里都疼。鹤光走在前面，青栀跟上，师父来到我面前，不知是怎么提起我的，总之看不太清楚的视线里，我的眼睛跟着师父脚步的移动，看尽凌仙山一阶一阶的台阶。 后山树木随风摇动，传说中的默室原来掩藏在辞晙那日为我扎彼岸花灯的另一边，一处掩藏在山丘之后，建在地下，只开一个门在地上的小屋子。 我的意识停留在在师父将我放进默室的那一瞬，好像他蹲在背对着光的位置，把我放在冰冷的地面上，随即我的怀中多了什么东西，双手太疼，被弯来弯去都没有感觉。 饶是如此，鹤光仍不满意，“没有下次！” 我师父起身，将我掩护好，面对同样是一族长老的鹤光，唯唯诺诺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彻底看不到了，我的体力已经耗尽，又坠入到梦境中去了。 昏迷的时候，我大概都会做梦，梦中的场景总是相同，魔族似乎永远不会好的天气，漏雨的屋顶，坐在破床上涂抹偷来的药膏，太痛的时候就抱紧自己的小女孩。 过了这么久，以为会有点出息，结果还是一样。 梦境中被雨滴打湿的身体微微地抖，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身体下方慢慢爬上来，奇怪，以前从不会觉得这么冷的，我的身体应当是很棒的。 颤抖的感觉越来越真实，我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时结结实实痛到了。我忘了，我是一个被废了功夫的人，默室又这么阴冷潮湿，只有月光透过天窗照亮一小处地面，会感觉冷才是正常的。 之前师父动我的胳膊，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如今才看清，他往我怀里塞的是什么。 一个蓝色布包。无名道人给我的选择，不必由我来做，有人替我选好了路。 鹤光此番大概不会再刁难疾华了，我松了口气，想起身走到那处光亮之地，才发现我不能那么轻松地让自己站起来。最后没办法了，我用手臂撑着身体，一寸寸挪到了那片地方，手掌往前，触到凹凸不平的一些印记，我低头，才明白之所以在这里留了一个窗子，是因为地面上那几块砖石刻的是仙族规矩。 我咬牙撑起身体，一屁股盖住那些字，把蓝色布包摊开。 鹤光今日对我所做的，与无名道人附在首页的自废武学一模一样，我麻木地翻过那一页，开始往下看。 还能有什么选择呢，这就是唯一的路了。要多谢师父终究是记挂我，把这蓝色布包塞到了我手里。 迷迷糊糊，初时还会觉得饿，修炼了几日，腹中饥饿基本感觉不到了，应该是入了一定的境界吧，或者单纯饿过了头，关于肚子饿这一块我原先是很有经验的，只是来这凌仙山过了一段好日子，把我原来的生存技巧都忘得差不多了。 练着练着，我开了个小差，闭上眼畅想未来，提着我的荣光大杀四方，把看不顺眼的统统干掉，并且只要一招。 “落到如此境地，你竟还笑得出来，不愧是姝翎。” 我惊喜转身，唯一的窗子外边，久违的人看得出瘦削，脸色并不好看，听师父说他和辞晙都受了鞭刑，今日能起来看我，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我便省了那些客套话，直接问他，“青栀有没有为难你？她爹呢？” “那一对父女不能把我怎么样鹤光废了你的功夫，我知道，”疾华的脸色自我看到他就不曾暖过，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我最应该学会的是忍耐和伪装。” 短暂的停顿后，他朝我略微低头，“姝翎”嗫嚅半天，第一次听到他嘴里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我愣了许久，不顾疼痛笑得仰倒地面，“哈哈哈哈！这局算我赢！” 地板太硬，骨头砸下去好像要断了一样，笑着笑着就带了泪。 “果然是个傻子。”疾华伸手，朝窗户里抛进一个包裹，随后离开。被他挡住的光线重新回到我眼前，方才那一摔用掉我为数不多的力气，又是很久，久到夕阳拖着光影在地板上移动，我才勉强够着了疾华扔进来的包裹。 一堆绿林果滚将出来。 到底是好兄弟，不枉我替他担这一回。我拿手背朝脸上一抹，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我来了这里这么久，只得他一个前来探望，到底还是这哥们儿靠谱。 抓起第三个的时候，我自言自语，“这绿林果怎么吃起来这么咸！” 鹤光把我抓起来关禁闭，没有说关多久，有了绿林果的支撑，无名道人给我的小本本都被我翻完了，日落月升时候能亮到第几块砖石，我闭上眼都能想象出来，练得累了的时候，我到底是出于好奇去看了几眼刻在地上的规矩。 他们仙族的规矩果真死板得很，青栀就是套在这个模板里被刻画出来的样子，辞晙也是。我已经能站起来，手扶着石柱，还在上面发现了剑痕。 想起师娘说过关于辞晙的话，我大胆猜想，该不会这密密麻麻的剑痕都是大师兄被关禁闭时练出来的吧。 由剑联想到剑的主人，我再想象了一下辞晙手握越尘的样子，应当还是如初见时一样锐利又帅气。 想罢我低头笑自己，不知一日要念多少次的名字，但是那个人来看过你么？ 奇怪，我一个冷漠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对这个人如此执着？ 不应该，太没出息了。我一拳打在地面上，没了荣光，单用手掌我还有些不习惯，地面上的坑深了点，若是此刻辞晙持剑与我对练，我能胜他几个回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无名道人的武学初期修习起来强度巨大，经常修炼得我经脉一抽一抽地疼，甚至有时候不得不暂停几日，痛苦得让我在深夜人静之时都想废了这门别人没进行下去的功夫，可是我的后面已经没有路，前方这条路即使走不通，也得硬凿出一条来了。 第一次往地面上砸下一个浅浅的坑，我简直喜极而泣，有种终于摆脱了“我是废物”的感觉。 再熬到后面，力量运用得越来越自如，我发现自己的动作快了许多，被鹤光重伤过的身体在以惊人的速度修复，不过这其中应该少不了疾华给的绿林果的功劳。 长期被关在默室里，我的眼睛已能适应过暗的光线，最后一个绿林果吃完，我趴在窗边，看外头的枝叶添了新绿。 原来第二年就这样过去了。 我能站起来后，用手接着雨露给自己洗漱，勉强维持着卫生，疾华的绿林果吃到后来，我吃得特别精打细算，还是吃没了，在这期间，也还是没人把我放出去，也还是没有一个人再来看过我。如果不是师父或者鹤光下令，那就是我与这凌仙山的缘分，确实太浅。 还记得去年某个时候，有人扎了一山的彼岸花灯，今年大概都没有了吧。 即使换了地方有了名字又如何，还真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了么？ 我苦笑，正打算开始一天的修炼，突然大门被打开，我拿手挡住上头太过刺眼的光线，听到日夜念着的人的声音，透着某种生疏，“姝翎师妹。”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想应，忽然想到被关了这么久，我此刻的模样大概很是狼狈，于是我继续拿手挡着脸，不说话。 无名道人给的书本我全都收好，重新用布包起来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即使蠢笨如我也将本子上的那些字全部都记住，如果再关我一段日子，我就该要把那些书页全吃了。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得到。 辞晙正一级级台阶走下来，慢慢靠近我，像是要重温旧日光景似的，我还听见他的笑声，“姝翎，你这关起来的日子，差不多能抵过我所有被扔进这里的日子了。” 他的手刚碰到我手背，我立马弹开，身体在空中一跳，我感觉自己分外轻盈，落地时后背触到石柱，然而我还惦记着那个人的举动。 “别碰我，脏。” 辞晙的声音含着惊讶，“你的武功”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何时进步得如此神速？” 我只挑了简要的说：“无名道人给了我布包，疾华给了我绿林果。” “怎么，你还要感激他吗？”辞晙不知为何，听了我这句话，整个音量都提上去了，“是谁害你到这般地步？” 他好像生气了。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我当然要感激他了，没了他传给我的布包，我现在就是个废物。” “你分明知道我说的是疾华。” “我不知道！” 他的手终究再次搭上我的双臂，不容抗拒地掰了下来，我才发现我方才，竟一步就退到了默室后头的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丢脸就丢脸吧，反正我刚来这里的模样肯定也不好看。 把手拿开才发现辞晙的眉头皱得多紧，我快速回忆了一下过往，发现他生气时的模样和疾华的道歉都是难得一遇的。 所以这家伙究竟在气什么？ “你本可以不必被废武功，不必承受这么多，不必被鹤光下令关这么久！分明都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替疾华承担？你以为自己这么做很值得骄傲，同门情深？大错特错！” 比起他生气，这么大声地对我说话，似乎记忆中也少见，甚至是没有，我一下就怂了，“我和疾华真的是兄弟的感情” 怂到底之后我突然发现，我到底在怂什么？ 腰板一挺，我更大声地吼回去，“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心思多的，我是替疾华担了又如何，我就是乐意！” “姝翎，不管你心里对疾华是何种感觉，不管你同他除了师门情谊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牵扯，做错事情的人不是你，做错了的人没有受到惩罚，这就是不对——” “大师兄，你等等，在我回来之后，师父说你们都受了鞭刑。” 辞晙忍了又忍，还是破功了。 “本该被废去武功，关入默室的人是疾华！”辞晙几乎要把他的佩剑抽出来，逼得我再往墙角缩了缩。 “你为什么非要替他扛？做错事情的人不是你——” “我就是愿意替他扛，我眼里没这么多对错我自己决定对与错！” “你自己决定？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你知道鹤光长老出手多重么？若没有绿林果，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到现在么！” “所以我更该替疾华扛，他好歹还给了我一包绿林果，”我也火了，“辞晙，虽然我是没人管，混着长大，背后没个谁替我撑腰，但是我不弱！曾经打了多少场架伤得多重我都活过来了，你不要看不起人！” “谁同你讲这个？”辞晙额头上暴出青筋，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你和疾华能比么？” 我彻底炸了，“辞晙你不要瞧不起人——” “姝翎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疾华他没了爹传授的功夫他还有其他的底子撑着，即使不能在凌仙山继续待下去，他那样的人也有别的路可走！而你有什么？除了凌仙山你还有什么？滚回魔族混吃等死而已，你难道愿意回去继续混日子吗！”辞晙情绪激烈，说了一大段话，双拳紧握，大口呼吸几次之后，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姝翎，还好你半途撞上无名前辈，他肯出手帮你。不过他的武学心法太过霸道，你若是不能继续坚持，把它废了，爹教你的可以重头再来——” 我冷笑，“重头再来？谁能陪我重头再来？转眼都第三年了，你们早都超过我不知道多少了——” “我陪你，”干脆利落的一句话，辞晙的眼神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坚定，“姝翎，不管你如何想，你始终是凌仙山的一份子，我不会落下你。” 不知怎么的，我的气势就那么没有了，我只想哭，好好哭一场。但是同样的，通过这件事，我已知道，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任性。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很久，我问他，“是鹤光不让你们放了我，也不让你们来看我？” 辞晙肯定了我的话，又说，“疾华当初能进来看你一次，是我们放了水。鹤光长老是族中出了名的严厉之人，当初族中规矩有一半经由他拟定——” “好了我知道了。” 没关系了，无论我怎样都没有关系了，知道你们没有抛弃我，很好了。 师娘温柔的声音自默室上方传来，“晙儿，姝翎她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许久没回我的小屋，一推开屋门，所有摆设依照原样放着。师娘怕我走不动路，让辞晙把我从默室背出来，我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异味，双手推阻着他往前靠。 “师娘，我自己能走。” 太久不与这些人相处，几乎都忘了辞晙是怎么当大师兄的了，他当然会对我的话视而不见，只背对着我，蹲下，说了一句话。 “上来。” 不容抗拒。 我能感觉到我的脸颊在发烫，滚烫，“大师兄，我很久没清洗了” “热水都备好了，”师娘说，“姝翎，我们快些回去，不然水会冷。” 我往下咽了口水，手往前伸，整个人倒在辞晙背上。辞晙没有说一句话，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出了默室。 外头光线太刺眼，我反应慢，没来得及闭眼，双目不知被谁蒙上白纱，师娘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回去之后，我帮你好好整理，现在闭上眼睛，休息吧。” 我当真就闭上了眼，一路沉默着晃到了西边住所前，白纱被拿掉时，我发现自己已进了屋子，里头光线没外边那么刺眼，我松了口气，总算到了。 辞晙很守礼地向他母亲道别，又以对待师妹的方式和我告了别。师娘等他退出屋外，绕过屏风后头，拿手试了试水温，对我说：“姝翎，过来这里。” 木桶里的水散发着清香，我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脱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师娘很自然地走到那堆脏衣物前，跟我说要把它们全都扔掉。 我浑身泡进热水里，舒服得只想睡过去。 “师娘，这水的味道好好闻。” “里头放了清沐花拧出的汁液，能将你全身洗得很干净，”师娘绕到我身后，“你泡着，我帮你把头发洗一洗，被关了这么久，头发倒是长了不少。” 我把身子往后靠在木桶边缘，想象那些有娘亲的人，是不是都能有这般待遇。想着想着，眼角微湿。 师娘的声音很轻柔，“姝翎，青栀的父亲，是仙族长老之一，也是唯一肯站在你师父这边的人。” 我蓦地睁开双眼，眼前雾气弥漫，看不见东西。 “青栀是个很优秀的姑娘，为人大方懂礼，随她父亲见过不少世面。只是终究年轻气盛了些，有些时候不懂相让——” “师娘，”我深深吸气，“你不用再说了，我懂。” “姝翎，我没有女儿，你又恰好拜入这凌仙山，在我心里，是把你当自己女儿看待的，”师娘没听我的话，继续道，“你这孩子，表面上看着没有什么，自小经历过许多，懂得隐忍退让，这很好。如今青栀比你稍晚来这里，你身为师姐，要多照顾照顾她，你们又师出同门，有些事不必往心里去。” “师娘，我知道你疼我，”我伸手去寻她的手，在半空中相遇，“我记性不好，记不了太多东西，有些不重要的事，我转个身就会忘。青栀好歹是我师妹，我自然不会去同她计较。” 说到后面，我的声音也很轻，我怕我一出气，就会控制不住情绪。脸上湿漉漉的，可能是半空中飘荡着的雾气太多了吧。 原来背后有人撑腰，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不管做了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出面扛，自会有人替她开口说话，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仿佛过错都是别人的。 我总算明白了，青栀那样的女孩儿，即使乖巧，身上也总会给人一种“老娘天下第一”的感觉，哪怕她们端得再好，从不疯狗似的打架。原来想要挺直腰板，明白自己有人爱就够了，只要想一想，腰板瞬间就能挺得底气十足。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不明事理的野孩子，被揍了一次，吃了亏，才晓得哪些人动不得。 “你这孩子。”师娘将我头发洗好，盘在头顶，用簪子略微挽了挽，再将我从桶里扶起来，仔细替我穿上衣裳，双手按着我肩膀，将我推到铜镜前。 “我第一次见你，有些分辨不清你是男孩女孩，如今到凌仙山日子久了，你才有了点姑娘家的模样。” 我这才发现，镜前多了些瓶瓶罐罐，师娘让我闭眼，拿东西在我脸上轻轻推开，“姑娘家要懂得爱护自己，拾掇自己，仪态要美，哪怕是在动手的时候，模样也是需要讲究的。” “哈？”我张开嘴巴表示不理解，师娘手指点在我下巴上，往上一抬，让我合拢。 “姝翎，我今日将你长发理理，往后可不能再乱糟糟的了。” 师娘走到我身后，铜镜里映出她极有耐心的一张脸，一举一动都透着温柔，我光顾着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镜子里还有一张脸。 “师娘，那是谁？” 身后女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们姝翎还是挺好看的呢。” 镜中人难得的脸红起来。 师娘将我头发擦干，散散披在身后，有些漏到前头来，拂在膝头有些痒。窗外日影西斜，师娘最后抚了抚我头顶，“今天你好好休息，等会儿我让晙儿把晚饭端来，今晚你有特别待遇哦。” 我的眼睛离不开镜子，“什么？” “我会单独煮粥给你吃。” 师娘看我这个样子，掩住嘴巴笑得眉眼弯弯，俯下身与我仔细说了一遍那些瓶瓶罐罐的用法，直到确认我都会用了，她才肯走。 屋门一关，我立刻贴到镜子前。 娘诶，活了这么久，原来我也有看自己这么顺眼的时候。 “不瞒你说，深刻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个女的，还是自那一日才开始的，”我抱膝坐着，“师娘将她做姑娘时的簪子送给了我，又教我盘发，可惜我学了很久，还是只会最简单的一种。” 对面书生从笔墨间抬头，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魔尊，您确实好看。” 我看着他，这个年轻英俊的家伙，每每都能激起我逗他的心情，但是这往事触到我心中某个地方，我没有心情开玩笑，于是扯开话题，“那时候还不叫法力，都是说武功。” 说完又自顾自地笑，“我又累了。” “打扰了，”尹兮麻利地收拾东西，“您下一次醒，会在什么时候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晃悠着身体往洞口走，“也许这一觉下去，我就再也不用起了。” “不行，您的故事没有说完。”书生站在夕阳当口，浑身都被镀了一层金光，我看得顺眼，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真是，这不行那不行的，这小子哪里来那么多规矩。 “行了行了，我争取在我死之前，把这个故事与你说完。”最后还是我败了，朝他挥挥手，目送他远走，一屁股跌在台阶上。 这一下摔得有点疼。 “魔尊。”老树已经太老，多数时候，他关心我，也只能到叫出我名字的地步，因为后面本该说的话，在四十万年后早都显得苍白无用。 “我没事，”我摸了一把我的头发，“他后来送粥进来，夸我留到这样的长度，很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师娘将我扶到床上，又亲自弯腰替我掖好被角，最后拿手掌拍拍抵着我下巴的被子，“姝翎，把这儿当自己家。家就是没有必要太刻意的地方。” 我闭着眼睛点头。 黑暗中感受到她临走前的温柔，指尖划过我的脸说着“又瘦了”的话。等她离开后，迫不及待转身朝里侧卧，眼角绷不住的泪顺着脸上高低弧度一路往下。我咬着唇，犹自颤抖了很久才恢复过来。 越长大，装没心没肺反倒变得不容易了。不懂是我经历变多了，还是想要的变多了。估计是后者吧，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缺啊，就是贪心。把头埋进被子里，周身暖暖的，不用担心会被冻醒，我深深吸一口气，下一刻就沉到了梦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的声音落进我黑色的梦境里，从魔族阴沉的天空之上传来，呼唤中带着焦急，这世上还有哪个人会关心我到如此地步？ 我睁眼，漏着水的屋顶和满屋寒气拖成一个影儿，从我身后悄悄溜走，我的脸蹭到被褥，厚实温暖，是了，我在凌仙山呢。 “姝翎！” 叫我的人是谁？ 我一个回身，一碗粥差点砸在我脸上。辞晙皱眉，将碗拿高了些，“姝翎，你的动作以前没有这么迅速。” “你不是知道么，”我的声音透着慵懒，出口又怔住，什么时候能对一个人这样放心了，“鹤光长老废了我之前的武功，现在我练的是无名前辈另外给我的一套。” 辞晙皱着的眉头还是不肯松开，“姝翎，我知道你很能忍，但是在这方面无需隐瞒，如果有什么痛苦，大可讲出来。无名前辈给的这套武学，仙族没有人能坚持把它练完，所以练到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没有人知道。” “那就从我开始吧，反正我现在除了这条路，也没别的路可走。” “我说过了，如果你要重头再来，我不介意陪你。” “我介意，大师兄。”着重叫了一声，我从他手中抢过碗，里面还有一个小木勺，自觉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果然是我一直怀念的味道。 我一口口扒着，没敢再抬头，因为能感觉到辞晙的目光没有动，他在看我，还在看我。头越来越低，有发丝垂落到眼前。 我眨着眼睛，僵着身体，听见辞晙的叹息，“姝翎，你怎么能这么倔。” 最后一口粥终于得以眼下，我像什么都没有听到那般，把空碗递还给他，“替我谢谢师娘，我吃饱了，想睡觉了。” “娘给你的吃完了，这是给我给你的，一并吃了吧。” “你没给我东西啊。” 我一脸莫名其妙，看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 “你被罚去默室这么久，鹤光长老在外头派了人看守，我碍着身份不能去看你，索性跑去找了外公一趟。” 外公？辞晙的外公是晖熹？他找仙族长老做什么？ “外公年轻时常在外征战，在治疗方面很有研究，我按你的身体特质，向他讨了几种丹药的方子，找齐药材炼制出来。今日你回来，正好一起交给你。” 他把手伸过来，掰直我的手掌朝上，前前后后从袖子里摸出好几瓶丹药，一一嘱咐我该在什么时候吃。 我不得不打断他，“我有疾华给的绿林果” “那不够，”辞晙说，“你的身体着实太差，必须调养好了方可继续练习，无名前辈的武学我虽没有亲自练过，但是瞧见过旁人练的状态，强度太大。你现在这副身子骨，若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会受伤。” “大师兄，我没那么讲究。从小到大我的命都是挣扎着挺过来的，这点强度”别说，还真能要了我的命。但是我实在不想欠辞晙的，经过青栀这件事我还明白了，我的的确确没资格肖想他，人家是天上月，我就是地里一滩泥，还是和疾华你一拳我一掌地混就好了。 我把一堆药整了整，一股脑儿塞回辞晙怀里，房里很久没人说话。 最后，辞晙不再勉强我，将碗和丹药都收走，临出门时才回头问我，“姝翎，你是要和我生分了吗？” “我们本就没有很亲近啊是我之前做的太出格，对不起，大师兄。”我努力了很久，才勉强挤出笑容，应该还是和平时差不多吧，我想。 结果他说，“别笑了。” 屋门关上，我在床上缩成一团，房梁上有个声音响起，“我对你说过什么来着？” 我震惊到忘了动作，疾华这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在上面多久了？” 他往下晃荡着一条腿，手中一壶酒悠闲地晃着，“师娘出去之后，大师兄没来之前，我就在这里了。” “不可能！” 纵然我发现不了，辞晙绝不会没有察觉。 “姝翎，是你让大师兄分心了，”疾华的笑透着得意，“没想到我也能有瞒过他的时候。” “那是他一时大意，”我没好气地说，“既然都现身了，还不赶紧给我下来。”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人影直直朝我撞过来，我侧身一躲，他的腿刚刚好碰到我床前布幔，而我的手指正朝前点在他要害处，只要稍一用力，今夜他逃不了受伤的命。 这次轮到疾华摆出惊讶的表情，尽管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但是我看到了。 “姝翎，大师兄说得没错，你的动作真的变快了。” “他确实没有说错，练这套武学，强度很大。可他不知道，我已经伤过了。” 疾华不由分说抓过我手腕，“姝翎，我给你的绿林果都吃完了吗？” “嗯，一颗都没浪费。”方才演戏耗了我太多精力，此刻还真有些想睡。 “果然强度太大，你的身子虚得很。”疾华终于放手，没了他的力道牵扯，我整个人往后仰倒，软软瘫在床上。纵然撑不住，还是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把脉了？” 疾华冷笑，“你会看人偷药，难道就不许我学个医么？” “行了，我是真的要休息了，没空应付你。”我爬回被窝，连个“再见”都懒得开口，反正在这家伙面前不用讲究太多。 “姝翎，我去帮你把大师兄的药拿回来，等你好了，我们再打一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我想说“不要去”的，可是开不了口了，我的身体已经太累，支撑不了了。梦境里看不真切环境，只听到有个人重复着话语。 “疾华他没了爹传授的功夫他还有其他的底子撑着，即使不能在凌仙山继续待下去，他那样的人也有别的路可走！而你有什么？除了凌仙山你还有什么？滚回魔族混吃等死而已，你难道愿意回去继续混日子吗！” 这个声音是大师兄的。 这话初听时，我怎么都觉得是辞晙在嫌弃我，可是如今梦境中反反复复出现，倒叫我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莫不是这其实是辞晙他在关心我么？大师兄他在担忧我的以后？梦境里的一切景物在还看不真切的时候，又往下塌陷，我双腿一蹬，睁开眼睛，窗外晨光熹微。我双手撑起上半身，在鸟啼声中怔坐，直到有手掌在我眼前晃悠，我一把扯过，另一手就要出击，辞晙那张放大的俊脸直扑到我面前。 “姝翎，你最近的动作，真的变快了。” 我的手掌堪堪停在他胸膛上，只差一刻就要下手。只是如今这姿势也太那啥了些，倒好像是我要非礼他一般。 讪讪拿开我的手，暗中感叹一下辞晙看起来并不强壮，摸起来还是挺有肉的，然后狠狠谴责了一下我自己，抬头挺胸望向他，“大师兄，什么事？” “姝翎，你一点都不自然，”大师兄倒不似我小人心思，他一脸正色，虽然脸颊泛着红晕，“不过方才情况特殊，我原谅你。” 我也一本正经地点头，从容又淡定，掩饰自己差点没被口水噎死的真相。 “身子好些了吗？”他一面问，一面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木盒子。 怎么样算好呢？如今我的身体各处还在隐隐作痛，虽然明显感觉自己动作比以前轻盈了不少，但也很容易就感觉到累。但是总归我是活下来了，那就算还好吧？于是我点点头。 辞晙像疾华一样抓住我手腕，指尖轻触我腕间皮肤，“疾华没有说错，你果然很虚弱。” 我再也装不下去，“他去找过你了？”这个家伙，我当时应该有说不让他去的。 辞晙将木盒子放在我枕边，“药我都给你装好了，另外附了一张纸，用法我已写在上面，你若有看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爹说，让你这两日好好休养，我会每日来看你的脉象，直到你的身体复原，我们再一起练武。” 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口，“你们，如今练到哪一步了？师父的阵法都研究好了吗？” 辞晙选择不回答我的问话，“姝翎，你安心养着，等你好了，我陪你一起练。” 但是他说这句话我就知道了，我大概是没法追上他们的步伐了。低头叹息的功夫，辞晙说：“无名前辈来过一次。” 我二师父？他老人家来干什么？特意跑这一趟看我练得如何吗？ 可是——“我怎么都不知道他来过？” “他听说你才从默室放出来，以为你还未开始练习他研究的另一套武学，所以略坐坐就走了。” “可是我练了。” “我知道，”辞晙放一只手在我头顶，“等你的身体彻底好了，我再让父亲修书一封，请无名前辈再来一趟。” 我攀着他的胳膊，仰头看他，放重了语气，“这是你说的，一定要让他再来一趟。” 既然交给我了，那就算二师父对我的一份期待，不能辜负，更何况他们都说我的动作变快了，他们这么多年，我只用了大半年，虽然其中估计少不了绿林果的作用，但那也算我练的小有所成了吧？ 辞晙抽出他的手，掌心对着我，与我在半空交汇，“看你这样有干劲，我也放心了。一日三餐由我负责端给你，这期间你便好好养着吧。” 我还保持着我的表情，目送他远走。等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我立马起身去拿我的荣光。 好好养着？你们都超出我那么多了，来日我出了这屋门，可是要先和疾华杀上几个回合的，岂能认输？再痛也得上。 指尖触到木盒子的边缘，我的动作稍微迟了一刻，上面的花纹很是精美，我的指尖情不自禁跟着纹路绕了几圈，又惊觉时间已过，赶紧把木盒子往枕头底下一塞，出门打进竹林开始练武。 “那时候我什么都缺，遇见宝贝的东西，只想着要往枕头底下藏。” 我说着便笑了，对面几日不见的书生便也跟着笑了，“那些药品怕用了不少奇珍进去。” “对于我而言是奇珍，对于辞晙那样的人来说，就是随手施舍一些罢了。” “怎么会，好歹是您大师兄亲手做的。” 我摇摇头，“当时我也很感动呢，可是遇见了疾华，他说些话，我就不那么想了。” 竹林中还藏了一个人，在我干劲满满冲进去的时候，一掌将我打到林子外面。我侧身避过锋芒，与当中杀出的一人擦肩而过。 那人长着一张冷傲欠揍的脸，但我知道他其实有分出那么一些关心给我。于是我也就不计较他的偷袭了，双脚落地后跟他打了声招呼。 “大师兄把药给你了？” 我点头。 “吃了没有？” 我摇头。 疾华身子一抬，压弯一杆竹子坐在上头，我学他，双脚攀住他对面的一根，几下上去，坐了下来，凌仙山外围云海波涛翻滚，尽收我眼底。 “为什么不吃？”疾华看着我，“舍不得？” 半晌过后，我点了头，再半晌，看疾华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只好自己招来。 “以前都是我自己抓药自己弄，难得有人弄一回给我，而且用的药材应该都挺贵的” “确实是这样，师父师娘这次为了你的身体，帮着给辞晙弄了不少珍贵药材。” 我展开双臂抱住自己，抛给疾华一串傻笑，“嘿嘿嘿嘿。” “可惜它们不值钱。” 笑声顿住，我不满地瞪他，“你嫉妒我。” 说完又觉得这话耳熟，蓦然想起来，当初辞晙对我百般照顾的时候，疾华同我说起，那时我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是说，他们对我的好，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是吗？” “我只是提醒你，该吃药就去吃药，自作多情对你养伤没有任何好处。” “到底也是辞晙亲手做的！” 疾华冷笑，“大师兄每日早晚陪青栀练剑，演练阵法时替青栀挡下不少危险，青栀和我受伤了，他也是这般弄药材来制药的。姝翎，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吗？” 我不说话，突然有点讨厌起眼前这个人来，但是我也知道，其实我气的是自己。 “他照顾我们，是因为他是大师兄，不是因为别的，”疾华说，“姝翎，除非你能证明他对你特殊，否则，别犯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到底没忍住我的脾气，“疾华，你为什么总要管我和辞晙之间的事情？你就这么闲吗？今天演武堂不用上课啊？” 对面的人换了个姿势，顺着竹子躺下，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今日师父受邀去西方听经。以前我管你们的破事，是担心你犯傻，拖累于我。如今再管，第一，还是方才的原因，第二，若辞晙对你也有意思，我就顺手帮你们一把。” 起先我听得很沉默，可是后来我眉头一跳，一个荒诞的猜想从我口中说出来，“你真正要对付的人，不会是青栀吧？” 疾华看着我，他那双眼一向暗沉深邃，直直盯着我看，看到我脊背发毛。 “姝翎，你难得聪明一回。”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个阴狠的家伙我都只是暗地里想想，要是我有资格，能拆开他们俩也只能偶尔想想便算了，而这家伙竟是要直接推我上阵。 我没好气地说，“要斗你自己出面，自己想打架还拿我当盾牌。” 疾华往下拍了两掌，地上出现清晰掌印，“难道你被关大半年还不清楚么？有些人只能阴着来。” 我还没说话，这人又自顾自接下去，“不过不会阴太久，迟早，我迟早要让他们全部对我俯首称臣。” “这个愿望太大，我就不参与了，你自己慢慢玩。”我起身时略一使劲儿，腰身处一阵酸痛，一边腿麻，害我整个人面朝地跌了下去。 耳边风过，我尚未睁眼，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绊住了我，应该是几丛还未长高的竹子吧。 我这样想着，睁开双眼，辞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姝翎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阻挡我往下落的，是辞晙伸出的两只胳膊，而他是在对着谁说话？ 我往上抬头，疾华落在我与辞晙身侧，恭恭敬敬的模样藏起了所有野心，我以撇嘴的形式对他表示我的鄙视——虽然我身体朝下被辞晙抱着，因此疾华也看不到我的正脸，但我还是要表达我的态度。 疾华这个不要脸的，一本正经地开始扯谎，“大师兄，今日师父不在，我过来探望姝翎师妹，哪知她手痒，提着荣光就往屋外跑，我怎么叫都不听。” 辞晙没有要放下我的打算，只双手一翻，将我整个人面朝上，结结实实落进他怀里，他的手在我肩头握成空拳，没碰到我，也不接疾华的话，而是另外对他道了谢。 “我知道你采集绿林果不易，姝翎此番能活着从默室出来，多亏你，”辞晙说完，抱着我转身就走，“药我会监督她吃的。在姝翎身体没有完全好了的情况下，如果她还坚持出来练武——” 辞晙顿了顿，拿脚一勾，我看见荣光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最后径直朝我落下来，我伸手一接，它便横在了辞晙身前，此时正正好走出竹林，横着的荣光不会阻挡道路。 辞晙继续他方才的话，“那么，你可以一掌打晕她。” 我抱着荣光不吭声，此时这两人明显是站在一起的了，以一敌二我只有吃亏的份儿。 出了竹林，有阳光整片落在我脸上，我本能地要拿手去挡，辞晙微微弯腰，细碎发丝拂过我脸颊，他轻声问我，“姝翎，不舒服了么？” 我看着他的模样，本来想摇头，不知怎么，脑海中浮现出其他人病了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像这般的关心。一想到这些，我的心便硬了些，说话也硬。 “不用你管。” 辞晙大概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话。一般来说，明显超出他计划外的事物都会令他愣一愣，如今也是，他在愣怔过后，说我，“姝翎，看来你的确是不舒服。” “我没有！”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身，“你别抱我了，之前这里肯定躺过不少人，我不要你抱！” 话说出口，惊觉自己和幼年孩童没有区别。到底又被疾华点中了，我其实也很想知道，辞晙对我到底有无特殊。 大方一点承认吧，对，我就是计较了。 辞晙又是愣了一愣，且这次愣的时间有些久，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道：“姝翎，这是我第一次抱女孩子。” 我的大师兄，认真又脸红的模样，怎么就那么好看。我跺了跺脚，暗骂自己没出息，又已经下了地，一咬牙一低头，抱着荣光飞速跑向自己的屋子。 “姝翎，你慢些走！” 我在前头跑，辞晙在后头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他银钱没有还，否则哪会追我追得这样紧。 临到屋门，我终于急中生智，朝他喊了一句，“我要洗澡了，你别进来！” 辞晙的笑容十分勉强，勉强中透着无奈，“你烧好热水了吗？” “我用师娘教的法术！” “你之前是和娘学了，我们都和我娘学了，可是姝翎，鹤光长老是连你全部基础都废了的，”辞晙摇头，边摇头边向我走来，“你又哪里还会法术？” 我像见着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把他往外赶，拼命叫着又不敢拿手触碰他，等他一把收住我双腕，将我往前拉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此人已经近在咫尺了，再怎么躲避也没有用。而且我怕什么，这妖魔鬼怪里我可是还占着一份呐。 想到这里，我底气足了些，将腰板挺直，劈头盖脸地问辞晙，“你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这样关心？” 大师兄今日怕是要愣怔到底，自我计较开始，他每说一句话之前，都要愣上一愣。此番他愣的时间又更久了，话出口时带着迷茫，“姝翎，你是我师妹，关心你是我该做的事情。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他空出一只手来试探我额头，“发烧了么？” 我往后躲开，“你是因为我是你师妹，才这样关心我的么？” “当然。”辞晙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一把挣开他的手，返身回屋就要把两扇门板拍到他脸上，“你走！我不需要这样的关心！” 辞晙横过一只胳膊撑在当中，阻挡我关门，“姝翎，你到底在计较什么？” 我心下一惊，慌忙要找借口掩饰，“谁同你计较了，我只是不需要关心而已，这点小毛病自己就能好了，我没那么脆弱！” 大概是太慌张，我没兜住最后的话，“把这些心思都留给你未婚妻吧，我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话冲出口，登时我就后悔了，而在我对面，辞晙彻底愣住，“姝翎你说清楚，谁是我未婚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看见他那样的表情我就来气，真的当我是傻子么？ “你的演技也太好了，出去，”趁他愣怔的当口把他往外推，“还有别对我太好，不然我会伤心的。” 最后一句我是真心的，说得特别诚恳，我这个人傻，又缺，以前疾华提醒我，我没有听，如今从默室出来，我才明白，这家伙虽然总是打我，但他真的看得比我远，辞晙不是我能碰的人，必须远离。 辞晙再伸出一手将我关门的动作打断，真是，明明我就要关上了，顾不得许多，我抬头，“你给我出去！” 辞晙说，“姝翎，为什么你今日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你现在人是清醒的么？” 我使劲儿摇头，“我没有不舒服，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咱们俩以后都规规矩矩的，我不往你那儿跨，你也别往我这儿来，我对疾华，你对青栀，咱们就该这样。” 不等对面有所反应，我又说，“大师兄，你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姝翎，”辞晙一只手还撑在那里，“青栀是我师妹，也只是我师妹。” 顿了顿，他又说，“你的脾气总这样，劲儿上来就不管不顾，一直到底，姝翎，这样不好，要改。” 青栀只是他师妹？他只把他当师妹看待吗？对待她与对待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既不对青栀特殊，也不对我特殊，辞晙是这个意思吗？ 我还想说什么，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眼前这个人，他能懂我的心思吗？算了。我垂头丧气，“大师兄，我脑瓜子是真的疼了，你放过我吧。” 辞晙坚持着把话说完，“药记得吃，还有，方才所说，是教你对外为人处世，在凌仙山，你任性些也没有关系。” 他说完，转身离开，背影依旧从容得体，再看我，怎么看怎么都像无理取闹。 对呀，他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兄，是我总想太多，这个想法不好，我得改。还有，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我大约是真的累了，门才拴好，我想蹲下休息会儿，居然就靠着门睡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浑身骨头都疼。 疾华放大的脸无限贴近我，啧啧称奇，“姝翎，没想到你还能这样睡。” 我没好气地往上翻白眼，“是我太累了。” “辞晙让我过来看着你吃药，他同师父还有青栀有事出去了，”疾华大大方方往我桌子上一坐，盘腿闭目调息，“自己自觉些，不要让我用掌法喂你。” 我嘁了一声，把木盒子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打开一瞧，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瓷瓶，瓶身上贴有纸条，详细解释了吃法。 辞晙的字越发俊秀，我再不好好练，就写不像了。落下了好多书也没有看，这两天没休息好，连带着无名道人给的修炼法门也丢在一旁。我看向铜镜里那个人，披头散发，脸色蜡黄，愁容满面 “不要看了，女鬼有什么好看的，”疾华双手变换姿势，“我倒希望你快些恢复，这样我好知道你的武功如今到了什么地步，还能不能与我对练。如果你已经成为垃圾，我也就不用费心思在你身上了。” 我狠狠瞪他，“放心，我绝不会变成垃圾的，你就等着我用荣光把你打趴下吧。” 连续好几颗药灌下去，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药丸的我，简直到了忍耐极限，“不就一副破身体，没咽气就好了，还需要吃这么多。” 一旁翻看我册子的疾华抬头，这次的语气与方才大不一样，“你身体的元气经过这件事，大大折损，而无名前辈给你的修炼法门极是霸道，如果你没有养好，这功法将来绝对会反噬于你。” 我暂且不同他算乱翻我东西的账，且先问他，“你对这套武学有何看法？” “好东西。仙族如今盛行的是循序渐进，把人套死，越往后力道越大，而你这种，讲究的只有快准狠，适合你不动脑子的冲动性格。不过，如果前期干不掉对手，那后面你会相当麻烦。” 我突然觉得，即使凌仙山不站在我这里又如何，有疾华这么个哥们儿，我就已经不亏了。 “所以，”他突然拿那些书册敲我的脑袋，“赶快把身体养好，师父的阵法已经研究到后期，我们就要直接进入测试环节，到时候你回来，死在哪个幻境里，我可没办法帮你。” “测试环节？” “到时候师父回来，你就知道了。” 我听着不对，“师父这趟出门是去哪里？” “人间。他要把阵法设在人间，晖熹已经允准，由他和辞晙青栀出面，与人族长老详谈此番事宜。” 又是辞晙青栀。我狠狠往嘴里扔了一大把药丸，“放心好了，我的命是很硬的，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师父这次去的有点久，师娘一面照顾我与疾华的饮食，一面在黄昏时候在山门处等候消息，把我读书识字的课程往后延迟。而通常在这个时候，我就拖着我的荣光去到后山，疾华酿酒喝酒，我就在一旁耍我的长枪。 辞晙给的药虽多，且没有绿林果那样吃下去就有效，但坚持了几日，体内运气时经脉明显不那么疼了，劲儿越来越好使。我把长枪往地上一戳，地面龟裂开来，裂纹延伸至疾华盘膝而坐的大石头下，只听一声裂响，石头上出现数道裂纹，而那块石头竟没有随风化去，还完完整整立在疾华身下。 他举着酒壶，维持着坐姿不变，朝我身后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无名前辈好。” “嘿嘿嘿嘿，你小子真是不错，如此大力的冲击之下，还能保证身下石块裂而不散。”我的二师父微笑着，越过我，手掌往石面上轻轻一覆，疾华竟是被定在那里似的，随石块四分五裂而狼狈倒地。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败得这样惨。 而我的二师父低头看向从石块中艰难起身的疾华，语气中透着满意，“不错不错，不愧是长松极力培养的人才。” 我还没从眼前的场面缓过劲儿，二师父又把正脸对准我，“原来你使的是长枪。这枪配得起我这套武学心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所以鹤光那个混蛋把你关了大半年？” 二师父往嘴里塞了块肉，本来就满了的嘴里掉出一两粒米饭。面对这个毫无吃相的前辈，我自然是发愣的，师娘一如既往地温柔，疾华脸上的表情是怀疑一切。 无名道人突然拿起筷子对准了疾华的脸，“年轻人，要么就压住性子，要么就像我徒弟一样呆，锋芒全露才是最愚蠢的。” 疾华慢慢收回他的目光，专注于自己碗前那碟菜。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疾华那么乖乖照做，以前师父训他时，他那颗头颅都不曾低下。 看来他对我二师父倒是服气得很。 师娘适时开口，“前辈，您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向长松交代么？” 二师父几乎要把面前那盘肉吃光了，米饭又空了一碗，他把筷子一丢，往后一靠，拍了拍肚子，“那小子去哪儿了？”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师父。 师娘恭恭敬敬答道：“夫君带着晙儿和青栀去拜访人族的族长了。” “哦，他那什么破阵法终于要进入测验阶段了？可喜可贺，若是成了，也算他这么多年干成了一件大事，”二师父说，“所以在鹤光把你关进默室那大半年，你都无法修炼？” “不是的，”我赶紧摇头，接上话，“我有在练——” 话都还没说完就察觉到危险，立马伸出手臂挡了一下，这一下中又有一只手窜出来，幸亏我提早侧身避开了，腿法过了两下，我与二师父两掌对上，但到底是二师父力道更胜过我许多，我坐的椅子在冲击下粉身碎骨，连带着桌腿都缺了一块，我赶紧用手扶住，桌上菜碟往前移动了一半，汁水洒了出来。 二师父沉吟许久，方道：“小妮子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身体状况比我想象的好一点，不过也算元气大伤了。”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金葫芦，“能练到这个地步，比以往那些人都要好，但是我要一个结果，一个练成的结果。” 金葫芦才碰到我手掌，又被他往上提了一点，“小妮子，你是能吃苦的，我已知道了，只是要练成这门武功，确实比较困难，万一——” “没有万一，”我从他手中扯过那金葫芦，“我一定能练成。” 这次他放手得很轻松，我一下就夺过来了，还在想他怎么那么快就松手，眼前突然立起一个灰影，“是鹤光把你拖了大半年，对吧？” 我隐隐觉得要出事，“二师父，那个什么，这件事我也有错的” “你们师门里的破事我懒得管，关键时间不多了，那混蛋居然敢这样耽误我徒弟？已废了武功居然还把人关起来。本来我计算得好好的，你武功被废，好好养养，重头再来，身体没有受损的情况下，绝不止是现在这点成就！结果鹤光这个混蛋，真是气死我了！” 我嘴角一抽，原来他是为这个生气，我应该早就要习惯的，二师父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任性得不行。 师娘同样站起身，“当初青栀确实伤得严重，鹤光作为一个父亲——” “他当我的金丹是糖啊！一点用都没有么！”二师父一甩袖袍，在黄昏落尽的黑暗中飞身而去。 我和师娘都没有说话，疾华这时出了声，“姝翎，你居然能攀上这么个大人物。” “你什么意思？” “鹤光长老，怕是要吃点苦了。”疾华双手交叠撑起下巴，模样悠闲。我心中着急，问师娘，“那怎么办呀？” “无名前辈的性格一向古怪，没有人能劝得动，也罢，就让他们自己算账吧，”师娘的手掌落在我肩膀上，“姝翎，虽然这样不对，但是你师父和我，其实都很感谢你保住了疾华。” 我愣住，那个傲娇的家伙，此刻又在低头吃饭。 我呛他，“我记得你以前没有很喜欢吃盘菜啊。” 虽然师父不是单纯替我撑腰，可是想象一下，仙族这么德高望重的前辈突然出现在鹤光面前，像鹤光当初问我的罪一样去训斥他，我就觉得爽。在从师娘书房出来，走回自己住的小屋时候，都觉得分外神清气爽。 疾华还如往常一样，和我走在一道，他要看着我吃药。这次多了这一葫芦的金丹，我可以预见我将来的武功会怎样飞速进步，想到这里，又开心了一点。再想象一下我把疾华按在地上胖揍的那一天，更加开心了。 “你是不可能打败我的。”好死不死的，疾华这家伙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能从我的眼睛直接望到我的心里去。 我有些害怕这样的眼神，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往前蹦了一下，“通过这件事情，我突然发现，这世上就算如辞晙青栀，上头也有他们的父母，而在他们的父母之上，还有更高的人物。” 疾华半晌没有说话，我不得不打断看起来是在沉思的他，“喂，你将来想要爬到哪一层？” “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整个天地都是我的敌人。” 我看着这家伙认真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你是要爬到最高层吗？不可能的！就算你将来能入仙族，最多也就和师父一样的地位，而且你要永远尊敬师父。” “凌仙山教我读书识字，武学心法，我绝不会忘，可是将来天下大乱时，出了这凌仙山，就要各凭本事了。”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得想起方才二师父在饭桌所说，他说时间不多了。 “难道二师父的想法，同你的预测一样？可是这天下本来就乱啊。” “姝翎，你的二师父，那个无名前辈，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他为仙族做的事情，那些丰功伟绩，远远超过现在仙族给予他的名利地位，而且他会对你倾囊相授，你要好好把握机会，”疾华负手于背，越过我走在前头，“至于天下大乱，这乱的程度，你将来就知道了。趁他给了你金丹，好好练。” 他很久没有如此沉着冷静地与我说话，记忆中给我的嘲笑打击太多，我都差点忘了疾华原本是个很严肃的人。 “放心好了，就算为了保命，我都会好好练的，毕竟这一下，是把鹤光彻底得罪了。” “得罪了又如何，就算是蝼蚁，也不会乖乖任人踩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师父一行人整整去了半个月，期间师娘接到师父的信，彼时我正在练字，听见师娘问我，“姝翎，想要什么礼物？” 我摸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师父在人间的事办完了？” “嗯，大部分的阵法都设好了，还有一些，你师父说得回来另外再找地方，”师娘低头看信，“你师父打算领晙儿和青栀在人间最大的集市转转，因又惦记着你和疾华，所以只耽搁一日，打算后日便回来。” 我弯下腰重新看字帖，“哦。” “所以我们姝翎想要什么礼物呢？吃的，穿的，还是好玩的？” 师娘走路很轻，等她来到我面前我才发现，连忙做好伪装再抬头，“师娘，这些我都不感兴趣，要不，您让师父回来之后，抽空把人间集市的景色画下来，送给我吧。” 师娘帮我把碎发整理好，“这个礼物倒是新奇，行，我就去给你师父写信。” “多谢师娘。” 等她转过身，我得以舒口气。礼物？其实我更喜欢自己去一趟人间呢。转念一想，自从我出事之后便没再见过青栀，等她回来，我还得端出我师姐的架子与她相处，那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我便暂时没有精力去羡慕其他了。 第三日，师娘让我和疾华早早等在山门处，她最后收拾完青栀的房间赶来，头上凤钗插得有些歪，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我看见天边祥光渐近，小声对疾华说，“正经高贵的人回来了，你把傲气收一收。” 疾华目光直视前方，“姝翎，你怂了就直说。” 大约是从小被欺负惯了，我对于抬手就能决定我生死的人物一向惧怕，如今身边的人竟然叫我不要怂算了，我还做不到。 云朵在地上散开，师父一见着师娘，眼里就没有其他，这点我们都已习惯。辞晙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目光在疾华处停顿一刻，随即转头看着我笑。至于他旁边那位大小姐，从头到现在为止，眼睛就没有从疾华那儿移开过。 我嗅到空气中要打架的火药味。再看他们两个的表情，料定在我不在期间，这两位暗里明里争斗少不了。一时间我竟感觉周围暗潮汹涌，不由得往旁边退了一步，青栀就在这时候开了口，“好久不见，姝翎师姐。” 她的目光终于从疾华身上移开，那股要打起来的氛围莫名消失，但是她对着我也是一张严肃正经的脸，仿佛我欠了她很多银子。 “父亲让我捎带一些补药给你，这些补药都是很珍贵的，一般人轻易得不到，对身体恢复是很好的。”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喉咙干燥得很，硬邦邦伸手接过，拉扯了几下嗓子，方才说出了“谢谢”二字。 青栀照着仙族规矩朝我行了礼，而后跟在师父后头走入凌仙山。 山门处又只剩了我与疾华两个。趁人都走光了，我捅了捅他的胳膊肘，“说吧，你和这位大小姐打了几次？” “零。” 疾华冷冷吐出一个字。 “我才不信。” “有你在默室押着，我和她就算互相看不顺眼，也不会动手，师父对于青栀去请了她父亲的举动，不是很满意，”疾华双臂抱胸，“你看他们这些人，表面上一派和睦，实际照样狗咬狗，有何高贵可言。” 疾华对于那种有人管教的富贵阶级一向心存不满，我是习惯了的，只是——“我不在，你们两个不动手，我回来了，估摸着你们俩早晚得打上一架。” “我是不怕的，姝翎，怂的人从来只有你。” “我那是不在乎！她要我给就是了。” “如果是辞晙呢？” 我咬咬唇，“辞晙会自己选的，用不着我争。” 争了也没有用。 “我就练好二师父给我的东西，其他的，一概不管了。” 疾华难得同意，“那日他来，看你演练枪法，对你的指点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好好练，师父回来了，意味着人间无数个阵法已经布置完成，姝翎，到时候你别回不来。” 夜晚降临，饭厅人数骤然增多，我有点不习惯，青栀与辞晙面对面坐着，师父与师娘坐在上位，我原本想去厨房帮忙，被师娘按在疾华对面坐好。而疾华与青栀坐在一处，我担心的火药味没有飘起来，但是气氛明显冷了。 辞晙恍若未觉，对师娘笑道：“好久没吃到娘做的饭菜，孩儿思念得紧。” “多吃些。” 这一家三口升起的温馨氛围，我也参与不进去。一阵恍惚后，饭厅外凉风拂面，把我弄得清醒了些，辞晙归来又如何，凌仙山于我而言，到底已和原来不同。 青栀吃下半碗饭，突然开口问我：“姝翎师姐，听说无名前辈来看过你。” 还用听说么？你爹都送补品来了，这很明显是被二师父找上门教训了呀。 我直直地说，“二师父嫌我练的速度慢，若没有默室那大半年，他现在应该更满意。” “是么？我看无名前辈已经对师姐很满意了，都开始护着宝贝徒弟了。姝翎师姐，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本事。” 看来大小姐受气了。 我站起来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挺直脊背喝了下去，不理她的话。 以前我大姐欺负我时，我还特意去学别人斗嘴的话回呛她，后来便觉得没意思，斗来斗去都不如一拳头打得爽，偏偏都要端着，殊不知尖酸刻薄样儿也是不好看的。 要我说，还是打一架最痛快。于是我问青栀，“是吗？那我们择日再打一架吧，这次我绝不会再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疾华貌似在笑，师父咳嗽了一声，辞晙不说话，青栀抿着嘴，鼓了几次，最终也没有开口。 我喝完了汤，先从饭桌上下来了，辞晙叫住我，“姝翎，等会儿我去找你，有样东西要给你。”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以前会尽量多赖着师父师娘，辞晙疾华，凑在这堆人里，感觉像有了家，如今清醒了，明白了哪里才是我该待的位置。 这晚师娘已经提前和我说，让我自己回房间练字。可是我刚吃饱饭，不想立刻回房间待着，便转悠去了后山，手刚刨开泥土，身体往一侧滚去，躲过从天而降的一掌。 “我说过让你拿了么。”疾华没了坐的石头，干脆倚在了树上。 “我想喝。” “大师兄不会允许。” “他又不知道。” “人在你屋外，叫了好几遍你的名字，估计等会儿就过来了。”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他不是应该多和师娘说几句话的么？” “姝翎，你不许喝酒！” 疾华挑眉看我，“如何？”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老大，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辞晙几乎是飞到我身边来，一身白衣猎猎作响，好像要奔赴战场一般潇洒，只是他手中剑要铲除的对象是我——手中的酒壶。 疾华在他的声音到了，而人未到的时候，变戏法般往我手里塞了壶酒，然后妩媚地冲我一挑眉，我还在石化中，修炼了新武学的身体很容易就感觉到了杀气。 “真的不是我，是疾华先动的手，他把酒塞给我，还冲我挑眉毛！他勾引我！” 口中话还在说，身体反应却变快了许多，到最后我不得不硬生生地将抠向死穴的爪子偏到辞晙的剑上。 与我的攻击擦肩而过的辞晙皱了皱眉，“姝翎” 我知道他又要讲我了，大约是这般危险的动作是要留给敌人而非对着自己人一类的，训诫的话语。 “你的身体好了么？这就开始找酒喝？” 咦？今日不训我？还是他作为大师兄已经放弃我了？ 感受到杀气，我猛地抬头，“辞晙师兄——” 他的越尘剑指向的方向不是我，是疾华。 “以后酿成的酒，留着给你自己喝。” 从我这里，刚好望见辞晙的侧颜，当年少年眉宇间多了些风霜，仍旧是英俊无匹的模样。不等疾华开口，我的身体傻傻回了一句，“知道了。” 怎么回事，明明我是不想理会的！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疾华难得低头认错，态度诚恳，“大师兄教训得是，不知方才晚饭，大师兄是要给姝翎师妹什么东西？” 我大脑和手中俱是一空，就在这空当，疾华已从树上跳起来，拿走了酒壶，还不忘对我诡异一笑，那神情，活像拉人相亲配对的老媒婆。 可是我暂时不关心他把我推向辞晙的举措，这家伙的速度，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的？ 辞晙收回越尘，将我往后拉了一步，他侧身上前，挡在我前面，“这里风大，我带姝翎先走。” 前方人肩膀宽厚，隔着袖子拉住我手腕，将我往回带，我看不清疾华是何反应，此时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我还在回想他是何时从树上跳下来的，明明认错时他的双腿还在树枝上翘着。 这速度冥冥之中，我总觉得和二师父给我的新武学有关。那些册子疾华也是看过的，难道他在不废基础的情况下，还能给自己的武学增色么？如果是这样，那疾华也太可怕了，这样的悟性天赋，我真是穷尽一生都追不上。 “在想什么？” 白衣贵族辞晙举止依旧是从容，高高在上中透着我熟悉的怜悯，他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温柔，又渐渐与一双清澈却充满傲气的眼睛重合，青栀的脸浮现在脑海里，我一顿，生出些许厌恶。 辞晙对我情绪的变化毫不知情，依旧是以往的行事作风，“姝翎，去开门，这样东西得摊在桌面上才好看。” “哦。”我硬生生压下拒绝的话语，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强烈地跳动，直觉告诉我，辞晙要送给我的礼物，就是那幅人间画卷。 “无名前辈给你的金丹，吃了身体感觉如何？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我前脚进门，后脚辞晙便把屋门拉大，所经过的每一扇窗都往外推开，有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左右摇晃，辞晙回头抱歉地对我笑，“姝翎师妹，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当然知道他在防范什么，不过其实他不用做得这么刻意的。想了想，又懒得开口，于是不接他的话，只把所有的烛台都点亮了，火光强到下一秒就要烧起来。 我说：“那金丹可能药效太强，每次吃经脉都会痛，像有人把我扔进沸水里煮过一样。” 辞晙的眉头轻微皱起，“无名前辈他从不下无用的功夫，每做一件事，一定有他的目的，不过，他应该是不会害你的。” 看得出来，辞晙对这位仙族大前辈，即使有着揣测和猜疑，也在极力压制。他来到我桌前，从盒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平平摊开在桌面，“来，我带你看这个。” 这份礼物，真的是一幅画卷，很长很长的一幅画卷。 “人间景物太多，我只能挑拣几样最突出的，给你凑成这幅画。” “是你亲手画的？” 当初我拜托的人，是师父吧？怎么就换成了他？ “是，爹没有空，我自愿替他画了这幅画，姝翎，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画中无一处景物有重复，细到每一个出现的人脸上表情都不一样。人间很多趣事，辞晙给我讲着讲着，自己就会笑出声。 大约是屋内太暖和了，我竟有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就那么贴着他的身体，嗅得到他身上的气味，安心地托着脑袋听他讲，听着听着，就把头一歪，靠到了他肩膀上。 正在说话的人突然就停住，我一片混沌的大脑得以清醒，满屋子灌满了冰冷的风。我反应过来，貌似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靠人肩膀这个举动，哪怕用同门师兄妹来解释，都行不通。 辞晙没有回头，我的手臂还贴在他身体上，我的脑袋还枕在他肩上，能明显感觉到他维持的这个姿势有多僵硬。 屋子里寂静一片，我要冷静，要冷静。 “姝翎，我” 他“我”了半天，再没蹦出一个字。我该说些什么？ 此刻我深恨自己出身魔族，族人会用的调情手段我是一个都没有学到，平常除了打架还是打架，往日还觉得分外骄傲，我和他们不一样，现如今反应过来，怕是在别人眼里我才是不一样的那个，就是个练武的粗大木桩吧。 怎么办呢 我心一横，悄悄抬起左掌，身体微微侧过去，眼睛一闭，狠狠拍向心脉。 身体脱力，不知往哪个方向倒去，身体没有触到地面，落进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里，辞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姝翎？姝翎？” 疼啊疼得我眼睛都掀不上去，估计是翻了一个白眼。 “姝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昏过去之前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好好练，力道再大些，一掌毙掉一个高手，不是没有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其实你没必要对自己这么狠的，反正你装晕也行。” “你以为辞晙那么好糊弄？” “关键是，”疾华一身酒气凑近我，“姝翎，当时那么尴尬的情况，他就算知道你装晕，也不会揭穿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上了树，像只猴一样灵活地在树上窜来窜去，最后找到一根满意的树杈，闲下来翘着脚，举起酒壶喝了个痛快。 我自己造成的伤早已好了，心上那道坎却没有过去。即便我现在见到辞晙仍旧笑嘻嘻地打招呼，实际上心里瘆得慌。 “疾华，你说，他就被我这么吃了豆腐，心里会不会不舒服，会不会留下阴影，会不会从此以后喜欢男儿了？” 疾华手中酒壶猛地一晃，洒出的些许酒全向着我的头发额头泼过来。 “姝翎，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我一愣，又想起辞晙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以及每逢对练总是站在青栀那里，离我远远的。 “你叫我去确认特殊，我现在是确认了，我确实享受到了特殊待遇。” 自那日后，大师兄明显减少了与我的交集。我明明人还在凌仙山，却感觉自己被丢弃在了荒原。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被抛弃感，还是在我幼时被父亲训斥着赶出大殿的时候。 这么久了，我以为我变强大了，原来还是这样不堪一击。 低头的一瞬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再抬头时，月亮仍旧在原来的位置，我于是说：“疾华，给我壶酒。” “明日就要去人间，你若是想死，尽管去喝。” 我向树杈上的人举起爪子拼命挠，过了一会儿便自觉放弃，“凭什么你就能喝那么多” 凌仙山上的人们大约被我这出默室后的身体吓到了，在我成功伤害了我自己后，师娘把我收着的，鹤光长老送来的补品统统拉进厨房，一日三餐全有我的专享饭菜，外加补品汤药，吃得我最后鼻血都往外喷了，师娘才收手。 青栀不冷不热来了一句，“姝翎师姐，你已有大半个月没去演武堂了，身子如此金贵，千万别再补出病来。” 我往后仰着头，第一次觉得她说得对，我这么贱的身体，就该扔去哪里摸爬滚打，天天养着真会废了我。 好在补品虽然药效猛，二师父的金丹也不是盖的，每回服用完后，都感觉有一团火从我心脏的地方，随着每一次心跳传播至全身，痛得我满头大汗，在地上不住打滚，秉着二师父还想看到结果，不至于把我毒死的念头，硬生生吃完了最后一粒。 神奇的转变，是在次日发生的。按照往常，我从地上醒来之后，哪里哪里都不舒服，感觉全身都错了位，但这一次，我从地板上蹭的一下起身，竟觉身轻如燕，浑身上下从未有过的舒畅。这感觉吓坏了我，急忙要跑去找师父问个究竟，在半途被疾华拦下。 “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作甚？” 遇见疾华也可以。我把过程和感受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你有没有听过再生丹？” “那是什么？” “我怀疑他给你吃的，就是这种再生丹。因为你全身经脉受损严重，单靠辞晙给的那些药，至少也要个两三年才能好，”疾华捏起我的手腕，良久，说了一句，“无名前辈，很重视你。” 我急道：“你前面的话都没有说完，再生丹究竟是什么？” “就是把你原来的经脉完全破坏，再让它们重生得快一些，你的身体可能是补药吃多了，恢复程度超过了再生丹原本的药力，”疾华低头看着我，“自你生病以来，一直身体不舒服，演武堂的课几乎没有上，姝翎，这下你终于没法逃了。” 我挥开他的手，“谁逃了，明日我就揍到你满地打滚。” 疾华说得对，我确实很久没去上师父的课了，如今修的不是他教的心得武学，因此原来那一套我几乎无法再施展，对练时疾华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你没来时，我是和师父对练的，姝翎，你可别变成完全的废物。” “你才废物！” 架势很快摆开，我把手往背后一抽，带着荣光上了阵。我没感觉错，疾华的掌法比原先快了不少，而且力道相当狠，被打着几下，当即我就吐了血，气死我了，这个家伙！ 他凶狠归凶狠，但是比起我这个破后而立的人，他还是慢了，忍了几个回合，被我瞧出破绽，长枪头一回离他眉心只差几寸，把他压得弯下了腰，朝后成了一个完美的拱形。 “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体原来那么柔软呢。”我喘着气，对面的状况不比我好多少，疾华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罕见地没有说话。 说话的人，是一直在一旁瞧着我们俩打斗的师父。 “姝翎，前往人间试阵的日子，定在七日之后，具体细节，我到时候会同你们讲。” 我得意洋洋朝疾华挥手，“你到时候可别在人间回不来。” 另一旁的辞晙与青栀似乎很久没有动静传来，等我回神，才发现他们都在看我。疾华咳嗽几声，一掌将我送得远了些。 我大嚷，“你这算偷袭！” 还好我动作快，只稍微挪到窗边就站住了脚，这家伙果然打得再狠，也还是能保有后劲的，只不过他的套路在前面几招就被我掐断了，哈哈哈哈。 许是我笑得太难看，疾华常见的冷淡脸难得地大幅度皱眉。 “别再笑了，师父原本的打算是让你留在凌仙山看家。” 我原本愉悦的心情，放松的身体，生生在这句话里结了冰。 “是啊，就算二师父传给我武学心法，也还是让师父差点放弃了我，”结束回忆，我抬头，用最真诚的声音说，“谢谢你啊，疾华。” 来凌仙山三年，改变之一就是我终于能大大方方说出这些，原本我觉得矫情的词语。可是这声“谢谢”确实应当，若无当日他的刺激，和当着师父面卖命的打斗，我或许就在凌仙山上当个废人了。 即使我们俩离得这么远，我也还是能感觉到疾华从鼻孔里冒出来的冷气，和他不屑的表情。 “我当时确实很想试一试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必那个样子。” “你也不必那个样子，你是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么？害羞了就直说。”我惬意地把手弯起，靠在树身上休息。 只是才要闭目养神一会儿，一道声音就落入了我耳朵里。 这个声音的主人，我是不喜欢的，疾华也是，她还没走近，就有冷气嗖嗖地从树上往地面传。 偏偏青栀就是要逮着他说话。 “姝翎师姐的身体这样弱，你还敢勾引她喝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我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疾华任何一句回应，可是我们不能把大小姐就放在这儿干耗着呀，万一她再一个不顺心，又把她老爹拎出来可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貌似只能由我上了。 于是我咳嗽一声，“那个，青栀师妹，你是如何知道有这么个埋酒之地的？” 青栀终于舍得看我一眼，并且十分体谅我，“姝翎师姐，你按正常样子说话就好，不必如此为难。” 我顿了顿，好不容易才忍住对她道谢的念头，但是紧绷的身体就在瞬间放松下来，“你早说么。” 周围俱是一静。 我满不在乎朝上看，“喂，你小子保密做得不行啊。” “是我跟踪他的，”青栀大大方方说出口，连带着举起了手中长剑莲华，剑尖的位置指向疾华，“疾华师兄，上一次的事情是你犯的错，连累姝翎师姐为你挡了一次，后面又生出许多是非，你作为一个男人，怎的一点担当都没有，成日只知喝酒。” 纵然大小姐心高气傲，不怎么与我们这些野蛮孩子一道玩耍，但是才这么些日子，我便又忘了她耿直耿直的性格，这么下去，这两人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架要打。 我捂住胸口，默默退开去，“你们两个慢慢聊啊。” 一直没开口的疾华终于出声，“我还是那句话，要同我过招，先过姝翎。” 青栀冷笑，“然后你再故技重施？” “青栀师妹，”疾华字正腔圆叫出这几个字，“再过几日就要去往人间，我劝你，留点力气在那上头。” 疾华喝酒的动作一惯潇洒，我觉得青栀很想就让手中长剑戳出去，但她毕竟还是不敢。不仅不敢，她甚至收剑入鞘，再度抬头与疾华道：“我也想喝酒。” 毫不客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已经允许。”青栀转身就走，我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任性的贵族大小姐正在耍小孩子脾气。 直到这时我才有所察觉，对于这个师妹的想法，我是很难理解的。 “青栀，你不许喝酒！”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青栀不再动了，轮到我默默靠回树身上，疾华不知何时从树上跳下来，问我，“你要酒么？” “不，这个时候，我不能怂。”我挺直腰板，看辞晙阻止青栀，好像看到当时关心我的他。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待人的方式。 唯一让我区别了的只有青栀。她不是我，不会感激涕零，不会想七想八，只是冷静而笃定地重复一遍方才的话语，“我也想喝酒。” “青栀，你不行——” “这里是凌仙山，不是我家，我不用像以前一样走一步路都要被人管着了，大师兄，你也只能建议我，而不能直接管我。” 我与疾华对视一眼，终于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同一种眼神。一种不能理解高贵家庭出身的孩子的眼神。 辞晙依旧阻拦，也依旧很有风度，“青栀师妹，再有几日就是下山历练的日子，爹已经在安排，之前我们几个研究阵法，一路走来十分辛苦，马上就能走完这最后一步，你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出事情。” 青栀今日不懂受了什么刺激，双肩抖了几抖，“喝个酒而已！这都不许么！” 辞晙耐着性子哄她，“仙族的规矩，淑女是不能轻易喝酒的。” “我就是要喝，你们谁都别拦我！” 石化的不止是我和疾华，还有辞晙。他伸出手，试图安慰这个忽然就蹲下来哭鼻子的师妹，但是他是个遵守礼仪的人，所以伸出来的手不知道应该放在青栀哪里。 我身旁晃过一个人影，还未看清楚，就见疾华手中拎了一壶酒，上面尘土还没有拍干净，他就这么拱到了大小姐面前，把人家干干净净的脸蹭花了几道，还好青栀泪水足够洗去这痕迹。 我蹲下身，拿过辞晙给的帕子帮她擦拭，这妮子哭得更加凶狠。 “长了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她白皙手指握着酒壶的样子分外好看，只是丢出去的时候晃了晃，最后在疾华近乎逼视的目光中，默默收回了手，低声抽咽。 “一个野孩子凭什么” 我背对着疾华，都能感觉到凉飕飕的冷气。 辞晙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果断拦在我背后，“二师弟，算了。” 青栀的大眼睛还在不断往外冒着眼泪，一颗颗晶莹圆润，看得我都有些心动。果然长得好看还是有优势的，我都忍不下心呵斥她今晚是不是吃错了药。 然而疾华这个不解风情的，只冷漠地往我们这里扫了一眼，一甩袖子走人了。 “以后别再来这里。” 走之前不忘警告已经在小声憋气的青栀。 这一下刺激可好，等人走了之后，我面前的小妮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动静大得让我很是头疼。 二师父不是说她自幼随父亲多方征战么，怎么是这么个脾气呢？ 辞晙不懂何时站到了青栀身后，在她背后点了几个穴位，散发着清香的身体就这么倒在我怀里，柔柔的，软软的。 在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男人会对那些腰肢细软的美人爱不释手，抱得死紧死紧的，青栀这体验，相当不错。再一想想，若换成晕倒的人是我，只怕没有人愿意抱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不过有了美人抱，我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一个起身，辞晙朝我抱歉地笑笑，“今日不得不如此做。” 我点点头，“也不知青栀师妹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休养的这段日子，她受了不少二师弟的脾气。”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二师弟是谁，“肯定是她自己要去招惹疾华。” 辞晙略笑笑，就将这事带过去了，另外对我说，“青栀她从小家教严格，来了凌仙山虽然环境相似，到底比以前更放松些，若她有什么异常举动，也属正常，毕竟压抑太久。” 我伸腿往山间小径迈，“听这话，好像你深有感触。” 辞晙一点掩饰都没有，“我曾经也有这么一个阶段。” 我愣愣地“哦”了一声。我的大师兄，那个如明月般遥远的人，是在对我敞开心扉吗？ “姝翎，我也很好奇，即使你在魔族再怎么不济，总该有些框架约束于你吧。” 我摇头，也很直接，“没有，我父亲对外那套都是虚的，实际上我就是个没人管没人教的野孩子，什么都敢干。后来意识到，不能太折腾，不然我会死，我不想遂有些人的愿。” 辞晙先我一步走到平地上，向我伸出双手，“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你辛苦了。” 我不知他说的是我抱青栀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于是我笼统地答：“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回去，青栀手中还攥着那壶酒，大师兄抱着她，在我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你辛苦了。”我重复一遍，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 随它吧，什么特殊不特殊，有个人对我好啊，他对我好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再去师父的书房，里头有些摆设变动了，从门口一进去，数千张竹片悬浮在空中，其上还有光芒流窜，似乎是一串字符的模样。 我的头一直保持着向上抬的姿势，以至于快撞到桌脚都不知道，还是辞晙从旁伸出一只手拦了一拦我的腿，指了指疾华身旁的毯子。 我才反应过来，低头时看见师父责怪的眼神，其余三人早已坐好。我连忙跑到辞晙方才指的位置，屈膝而坐。 “人间的阵法我已全部布置完全，另外在其他地方设置的阵法，等你们平安从人间归来，我再将具体位置告诉你们。” 我们四个坐于师父面前，在他的背后，挂着一张人间阵法位置图。 “我原本是打算让你们一起去到人间历练的，但是现在，时间有点来不及，”师父说话时，表情严肃到让我不敢正视他，“我把这幅位置图挂出来，你们需要分成两队，一队从上往下，另一队从下往上，最终在某个阵法处汇合。” 师父双手分别点在地图两侧，我们看着他的手指按在图中，点出一条弯曲的线。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师父说完，不再看我们，转身凝望他辛苦布下的心血。留下我们四个互相看来看去，气氛突然就不一样了。 我是无所谓的，因此没有多起什么念头，目光扫了扫，又低头去看地上的阴影。 辞晙的声音突然就想起来，“爹，我们三个更没什么要紧，但是姝翎几乎没有参与过阵法的研究，儿子有些放心不下。” 师父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青栀第二个表态，“师父，徒儿请求和疾华一队。” 这个提议出乎大家的意料，不仅是我，就连疾华都挑高了眉毛。 青栀无视了我们，提高音量，“师父，徒儿请求和疾华一队！” 我忍不住说道：“青栀，你是嫌弃这里不好动手，想去到人间再和疾华打架么？” 小师妹的思想果真无人能懂，“并不是这样。徒儿是想，一定是二师兄同徒儿之间有了什么误会，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徒儿愿意趁着这趟人间之旅，和二师兄解开误会。” 别逗我了，你们两个之间，只能有吵架和打架两种选择，不对，疾华若是被逼急了，一定会只动手不动口的。 不过现在是在师父书房，疾华就算再烦，也没有当场翻脸，只是他的语气冷得到死，开口就成功让我抖了三抖。 “你就这么想不开？” 久不说话的师父终于咳嗽了一声。 青栀面不改色，抬头挺胸直视疾华，“二师兄，在人间你与我必须联手，否则阵法内危险重重，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单独活下来。” 疾华干脆把脸转过去，只丢下两个字，“我能。” 气氛又一次僵在那里，师父忽然就把问题抛给了我，“姝翎，你的想法呢？” 我个不争气的，偏偏答了一句，“啊？师父，我怎么样都行的。” 师父点点头，“那你就和晙儿一队吧，晙儿说得不错，之前关于阵法的一切你几乎都没有参与，此行又异常凶险，为师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 青栀率先向师父行了礼，“多谢师父成全！” 疾华双臂抱胸，展现在脸上的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好了，既然都决定好了，就把这幅图记下来，晙儿，你和姝翎从下往上走，青栀疾华，你们俩从上往下，我这里还有两张竹片，你们各自接着，如若陷入险境，实在破解不了，再祭出它。” 师父将这两张竹片分别给了我和青栀。 “虽然你们实力不错，但四个之中，确实是你们俩更弱些，这个东西，你们要收好。” 我接过竹片，正中央果真有一道符文，晃动间有光芒流动。 “此符名为解阵符，可重复使用，但是你们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辜负为师创下阵法的一番心血。” 我朝师父恭敬行了礼，而后跟在疾华身后，退出了书房。 “二师兄。” 师父的房门关上，辞晙被留在里头，师父还有事要交代给他。剩下我们三个，本是要在前方岔路口分道扬镳，不料大小姐轻飘飘送出一句称呼，阻了我的步伐。 身边那个像冰块一样的人还要往前走，青栀又叫了一句，“二师兄！” 看得出来疾华并不是很想理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青栀第三句“二师兄”冲出口，他才勉强应了一句，“干嘛？” “谢谢你的酒。” 疾华没有应她，但是背明显地挺直了，我暗自好笑，这个家伙。 我本打算先走一步，但是好奇心驱使着我，让我驻足于此，要听完全部对话才能迈得动步子。 青栀朝疾华偏头一笑，“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这也是青栀第一次朝疾华，甚至是朝我露出笑容。怎么说呢，在她笑的时候，明艳动人是一回事，活生生劈开一条新的道路又是另外一回事。仿佛此前恩怨一笔勾销，他们两个从此步入发展新篇章。 有点意思。 我越发舍不得走了，就站在原地，甚至就把目光投在青栀的脸上。 她面对着我的注目礼，坦然接下，“将来去到人间，还请多多指教。” 疾华冷笑，“我没有什么好指教你的。” “未来凌仙山前，我便已听父亲说过，你是将人间几乎走遍了的人。” 疾华不接话，青栀也没打算就说一句，她接下去道，“我之前很少自己出门，都是爹爹带着我，他说去哪里，做什么，我都得照做——” 话还未说完，就被疾华举起的手掌打断，“我不喜欢听这些。” 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若我是青栀，只怕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但是青栀就是青栀，她仍旧是浅浅淡淡的笑着，“我终于这次能够自己出去了，没有谁管着我你去过那么多地方，一定知道很多人间的名胜古迹与其中的故事，到时候二师兄若不嫌烦，青栀想听。” 多么真诚的态度！与那日与我对决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美人计使得楚楚可怜，不过疾华不吃这一套，“此去是测验阵法，并非游山玩水，另外，我不会讲故事，也没打算服侍你这位大小姐，到了人间是死是活，你自己听天由命，自求多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我还不至于蠢到拿我自己的性命冒险，只是觉得，和你一起的过程，应该还能出不少事情。” 贵族小姐脸上倔强的神情出卖了她故作轻松的话语。这个孩子，大概就是觉得总被疾华压着，没有面子，所以硬要和他挤在一处吧。 我想了又想，还是出声提醒，“青栀师妹，你和他之间，最好还是有点距离。” “我的酒你只是拿回去，并没有喝，所以不必如此客气，”青栀还没有怎么样，不听我话的人却是疾华，他一反常态，大步往回走，看那架势，好像要撞到青栀脸上去，“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听我的话，所以，你不客气，我也就不客气了。” 青栀明显有点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把身体往后缩，这小妮子，其实还是怕着的，我都能看到她的双肩在微微地颤。 不得不说，疾华这招出的真心好。 “你，你别靠这么近。” “我这人向来不拘泥于礼法，你既一定要与我同去，就要及早适应，”疾华伸出一只手掌，在青栀来不及逃开之前，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惊得她要跳起来，被疾华硬生生压下，“我这个人，脸皮厚，心性狠，以及，流氓得很。” 看如今这架势，确实是流氓得很。青栀小妹妹整张脸都烧起来了，上下两片嘴唇抖啊抖的，就是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有些看不下去，“好了，你吓唬吓唬她就得了。” “谁说我是在吓唬？” 疾华漫不经心回我一句，另一只手空着的手眼见着就要落在青栀脸上，我打算出手了。 “疾华，你做什么！” 我的荣光压着疾华的喉咙，辞晙的越尘直接把他们两个隔开，青栀跺脚大哭，“我要去告诉爹爹！” 疾华说：“抱歉，大师兄，我也是喝醉了，第一次喝醉了。” 最后几个字特意加了重音，鬼才信他的话，不对，鬼都不信。 辞晙面冷如霜，“姝翎，架着他走。” 我一提荣光，直接把他拍进了路旁花架下，这次贴着疾华脸的人，是辞晙。 “爹收容你，是看你天赋极佳，而品性也不算坏，只缺人教导，因此才把你收入这凌仙山内。仙族内确实也有许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承认，你心中有气，我也理解，可你不能把这账算到青栀头上！” 他一剑横天，落花如雨，落下好多在我肩头，也落在这两个无声对峙的男人之间。 疾华冷哼一声，“谁做的，自然要找谁，与男女无关，与辈分更无关。” “那么，你就没有做错的地方？”辞晙说，“当初暗算青栀的人是不是你呢？疾华，你的野心很大，并且从来不遮掩，只是格局太小，若改变不了这一点，你成不了大事。” 疾华的手在听见这段话后，出乎我意料地放下来，“知道了，多谢大师兄指点。” 月上中天时，只有我和辞晙两个人慢慢悠悠走在山道上。在疾华走后，辞晙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还没将凌仙山完整地游玩过，自然说好。等出了山门，步入山林间的小路时，我才明白过来，我上了当。 辞晙把我叫出来，是来找我谈话的。 “谢谢你，愿意不计前嫌，出手帮青栀。” “其实那只是疾华在使用同样的手段怼青栀罢了，就是太过了，让我觉得他是个混蛋，看不过去才出手的。”我傻傻地用手撑着栏杆，隔着几丛修竹的影子遥望天上的月亮。 辞晙在我身后对我说，“叫你出来，最主要，还是想和你谈一谈。” 我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就在那一刻全部没有了，“大师兄，你要说教就应该早点说。” 罪魁祸首仍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道歉都道得毫无诚意，“对不起，打扰了你心情，但是，姝翎，父亲原本打算是让我同青栀在一处的。” 我胸腔内一阵烦闷，“现在同师父讲也不迟，反正明日才出发。” “姝翎，你先别急。”大师兄一贯如此，永远有他自己的节奏和想法。我知道了他这样的性格，索性沉默着听。 “起初我以为，选择青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在逃避我自己。” 啊？大师兄开始向我做检讨了吗？我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疑惑地拿手扶额，这目前的剧情，是怎么个演法？ 我要怎么配合他呢？ 想来想去，最后我挤出了一个傻呵呵的笑容，“呵呵，是吗？” “我其实，只是害怕再见到你而已，毕竟上次，你靠在了我肩膀上，我知道你不是累，我也知道那一掌你是故意的——” 前面听着，我还想要不自己假装失忆，到最后，简直是跳起来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我是故意把自己打伤的？” 栈道很长，辞晙在前头带路，我在后面乖乖地跟着，听他把心里的打算化成句子，一句一句丢给我听。 “当然是。看你下手太狠，我也不忍心再揭穿你，”说到这里，辞晙把手卷起来，放在唇边咳了两声，“其实，作为你的师兄，被靠一下肩膀，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我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你逃避的究竟是什么？是我所做的一切太出格了，而你不得不面对，还是你其实接受我对你做出的所有事情，即使不合乎礼法？” 还不等辞晙有所回答，我看着他愣住的脸，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发愣的我自己。 “天哪！刚才那些话是我说的吗？” 原来我也可以说出这么斯文的话吗？ 山风一阵一阵地吹，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凉，最后辞晙用一个一如既往宽容的微笑，走过来把我带回去。 “下次，等我们一起回来的时候，再带你仔细将这里全都逛一遍。” 我低头，回去的时候，他的手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这一次，一点都不合乎礼法啊。我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把脸凑过去，“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呢？” 手往上抬，与他的视线平行，大师兄依旧从容淡定，“送我的师妹回家，怕她太傻，半路上走丢了。” －－－－－－题外话－－－－－－ 抱歉，这两天人不舒服，没有更新，让大家久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魔尊魔尊，您别光顾着脸红啊故事没说完呢。” 我似乎是陷在过去，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尹兮实在等得失去了耐心，出声提醒我。 撑在下颚的手往旁边挪开，我习惯性地低头，然后叹了口气，“当年去过的人间，到过的地方，和现在一点都不一样。总之我和辞晙，我们两个除了破阵，还顺便去了很多地方观赏游玩，不知你是要全部都记下来，还是捡几处要紧的写写？还是一笔带过呢？” 尹兮憋红的脸，使我多了几重负罪感，仿佛是我调戏了他一般，于是我凑过去，“我是说认真的，但凡我觉得美好的岁月，在史书里都只字未提，或者一两笔抹过去，而那些让我到了最后都不想回顾的，偏偏浓墨重彩被记载下来，一代一代流传至今。” 我的心情略升起些惆怅，看这小子还在纠结，索性起身向老树走过去。 “阿荒，今日让我上去坐一坐，很久没看底下的情况了。” 老树弯下一截树干，载我上去，隔着蒙蒙山雾，一双眼望尽山脚下魔族全景。两山之间的河流上有许多摇晃的灯笼。 我疑惑，“往常没有这么多亮光的，今日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是你们魔族的节日，叫什么溯源节，你们选择在这一日祭奠你们的祖先。”尹兮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一听就知道用了法术。 “祭奠祖先有点意思，你做好选择了？”我低头，用同样的方法将声音传回去。 “嗯，想听您说印象最深的几件事，几处地方。” 与预料中的答案不一样。 “印象最深的几件事那你得容我想想。” 尹兮朝我行了一礼，自往他山头掠过去。我目送他的背影，问阿荒，“这下可怎么办？我原本以为他不会记这段无关紧要的故事，毕竟只要一句，经什么什么，阵法大功告成，就行了的。” 阿荒的声音苍老而迟缓，“魔尊，那段经历怎么会无关紧要呢。” “是啊，去人间经历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个阵法，都令我印象深刻。” 因为那个时候，有辞晙陪着我啊。 “其实我很怕，那个时候青栀如果回去闹上一闹，准是将她和辞晙配在一块儿，我提心吊胆的，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他还是来陪你了。” 是啊，第二天一大早，我开门，发现他就站在我门口。我在铜镜中望见的，我自己的黑眼圈，同样出现在他的脸上。 见到我，他的第一句话是，“青栀师妹的脾气也是个倔的，不知好还是不好。” 我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问他，“青栀的决定是？” 辞晙往不远处疾华的屋子看了一眼，“所以，不知好还是不好。” “疾华玩笑归玩笑，他有分寸。” 辞晙看了我一眼，我噎了一下，把话补充完整，“就是他的分寸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我有些担心。” 辞晙的态度，不夸张地说，真的让我体会到了心提到嗓子眼儿是什么感觉，“你要去陪着她吗？” 说完第一句，自觉气势太弱，于是故作潇洒地挺胸抬头，手往里一抓，拿上荣光就要往疾华的方向走，“我是都没有关系，同你一起，和同疾华一起，都没什么分别。” 下一刻一截白袖子阻了我的去路，“你啊，还是这么急性子。” 辞晙仍是淡定着一张脸，“我与他，没什么分别，吗？” 我心中慌乱，口不择言，强自说谎，“也还是有的，疾华他毕竟去过许多地方，青栀都愿意放下成见听他讲故事。” “他去过的地方，我都去过，他没去过的地方，我也去过，如果你喜欢听故事，我也可以与你讲，”辞晙微笑着，自信的模样代表他根本不信我的话，他手臂只轻轻一用力，就让我成功退回最开始的，“我同疾华，差别还是有的，他能完全显露他的私心，我还得顾着其他，虽然，我的私心是想同你一起去。姝翎，我是真的怕你去了会回不来。” 这段话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辞晙举步离开，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大师兄这是这是他不端着架子了，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了？ 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直入心底，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像他这般的人物，我也是能触碰到的。 辞晙没走太远，他要去找疾华。我跟着他，伏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偷听。要是被发现了，我可以说我要找疾华晨练。 我知道偷听这事儿我干得不道德，不过没办法啊，我克制不住我的那股冲动，就是想和辞晙待在一块儿久一点，哪怕只是看着也行。 疾华不同于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门打开，头发披着，一看就是还没梳洗的样子，他是穿戴整齐，头发束好，一切都打点得整洁干净才出的门。 并且他的脑袋比我好用，看到辞晙站在他门口，竟是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没有，甚至若有若无往我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 我心下着急，这家伙一定是发现了。 但是他现在没有精力来对付我，毕竟辞晙是那么严肃正经。 “二师弟，今天就要出发了，你和青栀的方向与我们不同，希望到时候，我们两方能顺利汇合，我带着姝翎，你也多照顾照顾青栀，她虽然也走过不少地方，但一个人出远门，这是第一次。” “都过了这么久了，青栀师妹还没有去找师父要求调换么？” 我发现了，疾华每次表示不屑，又不能做得太明显的时候，都会挑一下他的眉毛。 “今早起来晨练时，我已问过她，青栀师妹表示很乐意和你同去。” 疾华什么话也没说，只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我藏身之处喊道：“你都听到了，每次都睡那么迟，晨练都比别人慢。” 我两眼一闭，认命跳出来，“明明时辰是你定下的，这锅我才不背。” 疾华更不废话，当着辞晙的面向我出了一掌，辞晙一把将我拉向后面，“距离下山时辰很近了，爹应该已在饭厅等我们，你们的晨练等回来之后，另改个时辰再说。” 他的手还钳制着疾华双掌，我站在辞晙身后，朝疾华做了个鬼脸。冷不防听见疾华朝我丢来一句，“姝翎，你真丢脸。” “放心，很早之前我就不要这脸了。” 辞晙护着我，“你看看你的头发。” 我这才想起来，我尚未洗漱，急急忙忙冲回屋里去，还没把门关上，一只手横在门正中，“你洗漱完毕，叫我，前几日看你弄的头发，与没弄无甚区别。” 我深感诧异，“你一个男的，还会弄头发？” “总比你弄得好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祭奠祖先会有人祭奠我吗？” 我弯起双腿，靠在老树上，双目所见尽是江面上的千盏灯火。 两岸的英雄们怕也寂寞，要借这喜庆的场景回忆一下平生，就如同此刻的我一般。 “他们祭奠的，究竟是我这个魔族唯一出现过的女魔尊，还是史书上那个凶狠如母夜叉般的女人，还是真正的我自己呢？”发问完毕，又觉得自己果真睡傻了，“谁还会牵挂我，还了解知道我的人，除却那两位，其余早都散成灰了。” 老树不说话，它和我一起静静看着这些灯往远方流去，每到一个岔路口，就会有一些被留住，剩下的灯再一路往下，最后有一些，会停在那个出入魔族之地的地方。 我于晚风中愣了愣，“去人间破阵的往事，若不仔细回忆，还真想不起来细节。你别说，时间久了，我连辞晙长什么样，不较真了想，都记不得了。” “您可以把他的模样画下来。” “像他对我做过的那样吗？”我笑，总算想起来了，“那时候游历过的那些地方，辞晙都有给我画像呢，最后还装订成了一本册子。” 最后那本册子去哪儿了呢？我想了又想，从树上跳下来，冲进山洞里去，左翻右翻，就是找不到。 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可能随意放置，也不会轻易想不起来。一定是在过去某个时候，我选择了去刻意遗忘。 原来发生过什么事情，会让我想要忘记？前半生也就那么几件大事我细细回忆着，终于，有一袭红衣翻飞过眼，我愣在那里。 是啊，我是差点嫁作他人妇的人。出嫁前一晚，我把所有与辞晙有关的物什，统统埋进了土里。 尹兮再次过来的时候，我拉着他，一同去找当初我埋东西的那块地。 我对他说：“想听故事，就乖乖跟着我一起找。” 之前本来不想带着他，但是后来又一想，人间沧海桑田，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城阙若还在的，早成古迹了。而我把东西埋在了我们到人间的第一个阵法所在地。在当年，那个地方叫寻阳。可是现在的我对人间一无所知。 那么，这个尽职尽责的司命，就成了首选之人。 “魔尊，上回您说到，你们将要去人间。” 我望着他笑，“我们现在就去人间。” 尹兮捧着他的纸和笔，真诚甚至略带感动地问我，“魔尊是打算换个地方，更好讲故事么？” “有个很遗憾的消息要告诉你，由于我的脑子一日比不得一日，如果你要详细的故事，就得陪我一起去趟人间，我得把当年的画册找出来。” 尹兮把纸张都抓皱了，我制止他，“你先松手，我的故事可不能将就在一张张皱巴巴的纸上。” 司命果真是个敬业之人，状况外都是暂时的，“魔尊，我很乐意同您一起去找，只不过这样耗费的时间会比较多，而有的时候，天上需要我。” “这个倒没关系，我也只需要你帮我对一下古今地名，找东西的事儿，我可以自己来。” 尹兮又是朝我鞠躬行了一礼，十分客气，这家伙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那便请魔尊说出当年的地名吧。” 我深吸一口气，“当年我和辞晙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入月城。” 师父选择布置阵法的地方，都有些古怪之处，例如这个入月城，天天都能见得到月亮，太阳在一边，月亮在一边，太阳照常升起落下，而月亮的位置从来没变过。 师父在这里设下的第一个阵法，是迷宫阵。不同于当初我误闯的那个阵法，此阵随人的脚步不断变换出新的场景，但是始终都无法与自己的伙伴遇到。 尹兮听我说完，惊叹道：“难道就是现在还在用的分离阵？” 我亦是感慨，“是啊，就是那个阵，是可以顺利解决对方人多的阵法。原来也流传这么多年了，师父当真厉害。” “那是自然，长松上尊是仙族人人敬重的大前辈，地位很高呢。” “是吗？”想起师父原先还在时，受到仙族的排挤，说师父以后会是仙族史册上遗臭万年的人，再看现在，“那就好。” 就算只有名声上的尊敬，也已经比那时候我和疾华的预估好了很多。 “当年下山时，我们四个在山门处分别，疾华对我说，一定要用尽全力帮助师父把阵法研究完成，师父一生的名誉，全押在这上面了。” 师父当年的处境确也十分艰辛，如果不是鹤光长老出面力挺，师父连在人间设阵都办不到，只能日日在白纸上演算着各种可能。 出了山门，疾华与青栀各摘一朵云飞远，我有些担心，辞晙用力抓了抓我的手腕，“没关系，他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我从回忆中抽身，尹兮刚好从因果簿子上查出来，“魔尊，您当初埋下箱子的地方，如今叫幽月洲，是一片沙漠。” 没去到他的宫殿住所，尹兮通过幻象触到自己的屋子，开了个口，将因果簿子地理志那篇翻了翻，书的内容全部显示在我平整的石桌上。 “幽月洲，现在已无人居住，每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会刮大风，卷起的沙土令人无法忍受和居住下去，最后一户人家搬迁，是在一千三百二十五年前。” 我点头，“果然变化太大。” 当年辞晙同我一起看月亮的地方，如今早已寸草不生，多少繁华转瞬间化成梦。漫漫黄沙隔着面纱，被风卷起，扑到我脸上，身上。 －－－－－－题外话－－－－－－ 由于身体原因，这两天更新还是会不太稳定，请见谅，另更新时间改到下午两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您当初什么记号都没留下吗？” “既然都决定忘记了，我还留什么记号。”多年前那个万念俱灰的夜晚，和今夜神奇地重叠到一处，不变的心情，不变的人——不对，死了一个。 也或许是两个。 黄沙上踏出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我叹息，“果然我是个不知给自己留后路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初真的想忘记，我应该要一把火将它们全都烧光。 “那本画册只有一个主角，就是我。当初想要把他也加上，可是他摇头，说不画自己，我想他不画，我画。最后他教了我很久，我还是没能学会。我可能，天生就只适合舞刀弄枪，跟个粗人一样地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是所有姑娘都要遵从一个样子去活，我觉得您挺好的。” 书生每每挺直腰杆，满脸严肃，字正腔圆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可爱。 “是么，我可已不是姑娘了。不过当年他在的时候，说过我很特别，即使是那么样活着，也没有关系。” 不过这都是后面才开口说的话了，前头我俩一往人间落，他想把我按进淑女的模子里培养，我愣是没给他以成就感。 入月城距离凌仙山有点远，我起先还站在辞晙身旁，学着他低头俯视山川河流，后来撑不住了，身子往后一倒，在辞晙的目光中滚了两滚，“我们要去的地方好远。” “你看看你，还未开始破阵，就已如此懒散。” 我悠闲地翻了个身，“活儿能完成就好。” “姝翎，有时我真不知该如何教你。”辞晙控制着云朵，越往前，脚下这团白色的东西越被染上不同色彩，且渐渐加重。 “姝翎，抬头。” 我依言撑起下巴，视线停留在天际，辞晙手指的方向是晚霞，美得让我以为我们沉入了金红色的大海。 辞晙说：“入月城快到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我以一个四仰八叉的姿势，狠狠倒在了地上，再看身旁依旧气定神闲的人，他的神情分明，写着“就是我干的”。 “大师兄！” “以后在云上，除非你驾云游玩，否则都要保持站着的姿势。” “哦。” 四十万年前的入月城是相当繁华的一座城市。人族相信这个地方会有这样奇异的天象，必定是个宝地，出人才出宝物都是必须的，又担心有神灵庇佑，在此地大动干戈会惹怒守护神，降下惩罚，于是在一片抢夺领土的战争环境中，唯独此地成了个例外。 “既然这地方这么好，为什么其他族的不来抢？” “你们魔族要这地方，有什么用吗？”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只能用来看。” “我族已经坐拥日月出落之地，这块地方对于我们来说，同样不算特别。更准确的说法是，这块地方对于其他族而言，没有什么用。没有实际用途的东西，哪怕看起来再美再好，也无需为了它浪费精力。” 我点头听着，并不往心里去，眼睛一瞄，往集市上最热闹的摊子掠过去。袖子被人扯住，辞晙不着痕迹地靠近我，然后暗中使力，绑着我离开。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马上开始破阵。” “可是” “回来再带你来看。” 辞晙知道阵法所在，一路拉着我，穿过集市，穿过老城墙，入月城外那时树木青葱，辞晙带着我向月亮的方向走，他的白色衣裳映着月光，照得他整个人好似都笼在一层银白色的光雾里。 我的身体被迫跟着往前走，快要出城时，路边一个大婶手里捏着一盏灯笼，“嘿，姑娘，和你的情郎一个人提一盏吧，这是一对儿的！上面还可以写愿望呢！” 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辞晙扯出了城门。他没看过师父亲自布阵，但是知道怎么去找。 “爹布置时会把我们都赶得很远，直到他完成布置，才会出来找我们。” “听上去，好像师父只要一个人就够了，那为什么还要把你和青栀叫出来？” “为了能游历人间。爹在布置的时候，我和青栀就会去那个地方仔细走走。” 我“哦”了一声，“那这人族的什么规矩，什么节日，你都和青栀一起过了？” 辞晙回头那一笑特别好看，于是我就原谅了他说出口的话。 他说的是，“姝翎，原来你在意这个。” 我厚着脸皮，在辞晙依据师父所制的演算盘指出的方位找阵法时，装作从容淡定地带过一句，“也还好。” 毕竟是我们之中最小的那个师妹么，多让些也没啥，人家都懒得和我们这种低下人计较，我自己又何苦纠结。 但是——我使劲儿蹦跶了两下，还是会不爽！ 手臂胡乱地挥舞，在距离辞晙三步远的距离，伸了个懒腰，随意靠在了一棵树上，然后我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进去了，慌乱之中，我朝辞晙的背影伸出手臂，刚要开口喊，被我靠的这棵树貌似成了精，很懂时候地把我整个人都裹进去了。 似乎被扔进哪里搅拌挤压，我拼命放软自己的身体和骨头，任它搓扁揉圆，本以为会过一段时间，就把我扔去别的什么地方，但是它没有，它使出的劲儿越来越大，我错过了最开始的良机，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我反抗。 这个就是阵法。 荣光被师娘教的缩炼法成功化进我自己的身体，此刻艰难地想把手伸向背部，无奈抽不出来，我的双腿已经被挤得失去了知觉，抬头时发现前方不期然划过一道亮光，辞晙手持越尘，一把将黑幕劈开，我就趁这个时候抽出了我的荣光。 许多树枝叶片纷纷坠落，我和辞晙重新回到地面上时，发现方才被我破开的树整根倒在森林里，不止那一根，那一片都横七竖八地躺着。 盎然生机转瞬变为杀机，又在被破坏后只剩一片死气沉沉。 辞晙的剑从阵眼移开，对我说要小心。他将越尘比划了几个姿势，一圈剑气荡出，周围垂死挣扎的巨树终于全部倒下。 我握着荣光，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题外话－－－－－－ 抱歉啊，这几天一直病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姝翎，往后警惕性要高一些。万一这一次，我没这么刚刚好来到你身边，你怎么办呢。” 我默默收起荣光，“你们对阵法比较了解，我不太会这个。” 辞晙不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拂去我衣上沾住的枯叶残根，“所以更要好好学。” 顿了顿，又说：“别怕，往后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尽管去试，有我在。” 他收拾完，找了一棵树干坐下来，翻出一本簿子，很详细地在上面记着东西，我猜应该是师父有所交待。再环顾四周，“这些树，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我随意走着，鞋子踏在枯黄青绿交接的叶子上，听见辞晙的解说：“这是分离阵，阵法借助周遭某种特定的东西，用来困住走进这个阵法的人，在敌多我少的情况下，可以引诱敌方入此阵中，削弱对方兵力。” 横在我面前的树干阻碍了走路，我盯着它们，缓缓说道：“这个方法如果用这些东西，很容易破解，但就算是这样，也能减缓敌军的攻势。” “想想看，如果不是树，而是城墙，是风沙，是洪水呢？”辞晙头也不抬，笔在纸上飞快写着，少顷，拍了拍身下的树木，“确实有点可惜。好了，第一个阵法，破解完成。” 我有点跟不上节奏，“就这样？” “时间不多，所以爹简化了阵法的复杂程度，只做一个粗略的测试。”辞晙往后翻看计划日程，忽然对我笑了笑，“还记得方才那盏灯吗？” “什么灯？” 我下意识问了一句，又马上想起来。那个大娘说，和你的情郎一人提一盏吧 “大师兄，不是说时间很赶么，我们赶紧去下一个点吧，下一个地方是哪里？”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辞晙像是完全没听见我说的话，他的手本来是抓住我袖子的，但是可能是衣料太滑了的缘故，他的手一路滑到底，愣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他本来还在走着的步伐停下，我的心跳到嗓子眼儿，下意识就想逃开，“大师兄——” 辞晙的手抓得不是很紧，我顺利地把手抽出三分之二，只剩指尖还点在他的手掌，就是最后这么点触碰，我迟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舍。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辞晙重新握住了我的手，我站在他背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笃定的声音。 “过节人多，你须跟紧我。” 是个好理由。我大着胆子，悄悄反抓住他的手，感受到一脸镇定的人突然僵直的身体，玩笑得逞的心态使我笑出声，“大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回到入月城的时候，大娘的摊位上已经挤了很多人，从城门这条大路，一直通到城里，一路灯火摇曳，无论男女手上都提着一盏灯笼。 “我和青栀师妹来这里的时候，远没有现在这样热闹。每月的二十五日，是这里固定赏月的节日，被我们碰上了，算是运气好，”辞晙长得高，一只手臂带着钱伸进人堆里，再伸出来时，手里拎了两盏灯笼，“走，我们找一个地方写愿望。” 人很多，摩肩擦踵，我几度看不到辞晙的身影，但是手一直被他牢牢抓着，使我无限心安，得以抬头凝望月亮。 街道尽头，屋檐飞角之上，一轮皓月光华灿然，夕阳渐沉，银白色的光芒漫过来，仿佛带着幽香。 我的手腕被人用力拽了拽，才发现辞晙带着我来到了一座庙前。很多男女肩并肩，手牵手，从这地方进去出来。 “愿望都是在这里写的。”辞晙说着，就要拉我进去。 我看着这些男男女女的情形，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慌乱中大声喊道：“等等！” 话音落下，周遭人群对我们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我能感觉到我的脸颊不争气地红了，半晌，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话。 辞晙就站在我前头，手还牵在一起，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我。我只抬头了一次，发现找他求救不行，因为那目光太炙热，扎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周围人初时的惊诧，就在辞晙那样的目光下慢慢转化成理解，我双脚仿佛生了根，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想说误会了，他是我的大师兄，又觉得那样的关系，已经不能用来形容辞晙种种突破礼教的举动。 在辞晙终于把我拉进庙前台阶，就要进去的时候，我终于是鼓起勇气，问他，“大师兄，我还是你的师妹吗？” “当然是。”辞晙忍俊不禁。 “那那我们这是干什么呢？” “姝翎，你说得对，”辞晙深吸了一口气，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郑重的模样，搞得我一颗心几乎要跳到死过去，“我确实一直都在逃避，这方面，我没有你勇敢。” 不等我说话，他拉着我的手，跨过了庙门，“不过，以后不会了。” 我隔着高到我膝盖的门槛，不可置信地问他，“辞晙，你的意思是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对吗？” 即使他站在阴暗处，我也能看到，他害羞了，而他的那双眼睛今晚格外的亮，仿佛把天上繁星全都装进了眼眶。 “姝翎，进来。”他手里的灯笼在前头指路，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摆在我面前的路突然就通达起来，全身重压骤然减轻，我用力握住他的手。 “也就是说，你是喜欢我的意思咯？” 以前看魔族姑娘们与自己的情郎约会，红着脸儿的男女之间，出现这句话的概率很高，如果是由女方问出来的话，还会伴随着偏头撒娇的动作。当时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腻歪，不成想今日我也能做得这般流畅自然。 倒映在辞晙眼中偏着头的我，笑容自然娇俏，轻易叫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咳咳，姝翎，许愿台在另一侧。” 他的手指着右边，可是步子往左，差一点跌进花坛，我上前一扯，把他拽回了道上。 “对对不起。” 我发现，调戏正经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原来您在少女时期，就已经很不道德了。” 尹兮一言说出，差点被我按趴在沙漠上。 “老娘是魔族，不是吃素的，就好这口。” 当然，我怎么可能那么暴力呢，我只是心平气和地朝他微笑，“怎么，小弟弟吃醋了？” 到底他太嫩，兼之我自觉自己也算是个老太婆了，这么调戏小鲜肉怕是会遭雷劈，万一再不小心从此改了他的性向真是罪过啊。 “所以，灯笼上写了什么？”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当时的我好像什么都没往上写。 本来我就是一个活得不甚讲究的人，如今似乎是走了好运，先被仙族长老收入门下，又把师父的儿子拐到了我这边。 人群众多，熙熙攘攘，我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姝翎，你怎么了？” “你，真的选择了我啊？” 周围喧嚣声太大，扰得我心烦意乱，不信这老天竟会对我这般好，所以执笔时顿在那里，如果他点头，那无论如何，我都要争一争。 哪怕对象是青栀，还有青栀她爹，或者是师父师娘。 辞晙似乎是知道我心思，只肯给我三个字，“你放心。” 英俊少年的阴影罩住我，而我看着他取走我手中的笔，低头伏在桌上，拿笔沾墨，在灯笼表面贴着的那张薄纸上开始写字。在他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连忙把视线胶在自己怀中。 薄纸随风上下翻飞，我脑子一空，直接说道：“我就不写愿望了，写了也没什么用。” 辞晙有些意外，递给我笔的手顿在半空，我没顾他，只是继续说道：“以前没想过要怎么活，也没什么愿望，遇到你们之前是这样，往后我也希望是这样。” 辞晙并不强迫我，我也不好意思去看他都写了什么，只听他对我说：“姝翎，一个人若活得无知无觉，无欲无求，也是一种境界。” 我撇嘴，“我没你说得那么那么高高的，我只是纯粹很懒而已。” 辞晙也有会气人的时候，他微笑启唇，“原来你也知道。” 我差点叫自己的口水噎死，看着今晚的他，我竟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他是不是原本也是会笑会闹的一个人？ “大师兄，我在默室的时候，看见里面有很多剑痕。” “我们就把灯笼挂在这庙里，你看好不好？” 我们同时出声，又同时怔在那里。我说“好”，他说“是我留下的”。 如何能忘，其实我都记得，即使四十万年风沙早就掩盖了当年，我也全部都记得。只是要时时刻刻回想太痛苦，所以我假装自己是个已经失忆了的老妪。 那些埋下去的东西早就不懂散落在了何处，若是将来有缘人捡起，就当做一则风流笑话看了罢。 人都不在了，我这一觉醒来，还以为故事发生的时间只是昨天呢。怎么还能这么傻。 尹兮沉默了很久，笔尖在纸上晕染开很大一片，“魔尊，您要休息一下吗？” “我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话语出口，脸上得带点笑，当我勾起嘴角，才发现唇边挂了凉凉的东西，风一吹，脸颊上凉意分外明显。 “不好意思啊，当年的事情我怕是不能那么详细地同你讲了，过去太久，我基本都忘了。” 书生还是那个实诚又聪明的书生，“如果您不想讲，那么我们挑几个史书上有记载的例子，记录记录就好，再怎么说，这毕竟也是您的生平，总要留下几笔的。”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小子，你知道你有的时候，真的很欠揍吗？” 荒漠的苍穹升起月亮，同这方肃静天地一起冷冷地俯视着我俩。我偏过头捋了捋发，“也罢，我也想看看那帮混蛋都在书里写了什么，到时候我告诉你地点，你帮我查查，然后我们再一起去走走。” “那么今日” “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往前走几步，然后给他一个回头，记得要笑，再怎么想哭，也得笑出来。 “您的画册” 我拿手一指前方，“四十万年过去了，你觉得，还能留下什么？” 终究是没能忍住。长大了又如何，经历多了又如何，一旦被戳到这个地方，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泪水朦胧中，有两盏灯慢慢亮起来，眼前出现两个人，穿白色衣服的男子伸手将两盏灯都挂在一处，问女子，“真的不想知道，我写了什么？” “我想知道，但我觉得自己还是不看为好。” 当年的我既希望同他在一处，和师父师娘那样，一生一世就那么携手同行，又隐隐约约地清楚明白，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自小我便是体会过什么叫失望，于我而言，遭人厌弃才是常态。当温暖真的来到我身边，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接住，而是推开。 还好辞晙没放手。 “姝翎，其实你不笨，只是你必须放弃一些，藏起一些，才能保护自己。” 我与他视线相对，心中一惊，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懂我的。像是一直戴着的面具终于被卸下来，我松了口气，突然地一瞬间，眼前亮光一闪，我意识到什么，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和曾经的你境遇很像，你才会这么帮我，这么在意我，甚至在最后选择了我？” 一直没发现，如辞晙这般透明的人，仿佛阳光能穿透他整个人，原来也会有这么深沉的眸色。 “姝翎，我不戴面具，也没办法顺利平安地长到如今。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是没有烦恼的，不止你一个人觉得活着不容易。” 我还是会不自觉地撅起嘴，面具戴久了，像一层皮覆在我身上，一举一动下意识会往那方面靠。 “你可能会活得辛苦，而我，是会没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幽月洲幽月洲” 我说着说着，忽然哼出了声，调子如今早入了古乐，我记不得歌词儿，胡乱把这里的地名塞进去。 “四十万年之后，还能调出这是什么地方，也算一件幸事了吧。”我拿手拍打节拍，又感叹此时该有一壶酒，疾华的手艺我是尝不到了，这破地方只有万里黄沙，念头一起便轻轻放过，孰料身后有一只手臂绕过我肩膀，朝我递过来一个酒壶。上面红纸未揭，干干净净写着“落月酒”。 我看着尹兮，看了他半晌。 “我以为你走了。” 他的手臂尴尬地悬在半空，在收与不收之间矛盾着，“我觉得你想喝酒，我就去绿洲给你弄了一壶。” “你倒是懂我心思，”我凑近他，“可惜就才一壶啊。” 尹兮往后缩着身体，“您喝太多，我这不好送您回去。” “有什么关系。” 我不以为意，岂料这小子直直地说，“男女之防乃是大忌——” 我一口酒差点没喷他脸上，想了想，歪了身子，搭一条胳膊在他肩上。活生生的一个人，愣是被我吓成了雕像。 “你紧张什么？”吞下半口酒，苦涩的滋味弄得我皱起一张脸，“这是什么玩意儿？” 尹兮仍是木木的，“酒。” 不生气，不能生气，微笑。 我再度睁眼的时候，对上这个书生生无可恋的一张脸，“魔尊，您尽管动手吧，我这故事大不了我不写了。” 小样儿，明明想保命还说成这样。 我踮起脚尖，往他耳朵里送进一句话，“想要求饶，就好好说，你这样在战场上，是会被挑去挂在城门上的。” 手臂下方支撑的物体突然撤离，尹兮整个人仿佛刚从蒸笼里被放出来，“魔尊魔尊” 我自觉目光冷淡，从月亮落回他身上，“怎么？” “我我没做错，我是一个合格的司命，为什么要求饶？” 我回：“确实挺合格的，为了命格如此严谨，上四十万年的八卦都挖得彻彻底底。” 他还想说话，被我怼回去，“当初要听我讲故事的人是你，年轻人，我这是在成全你。” 书生瞬间泄了气，“您说什么都对。” “落月酒很苦，不好喝。”我刚想扔，突然从喉头反上来一股辛辣感，热热的一路烧灼过头顶，好大后劲。 头一低，干涩的地面上湿了一块。身后小子这时候很识相，没有开口。 “记忆太多，一下涌上来，我没做好准备。” 等所有狼狈都过去后，我勉强直起身体，“在那之前，我只是一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混子，就算上了凌仙山都拯救不了我，可是在那之后，我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你说，他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选了我，那我肯定不能放手，对不对？” 从入月城出发，辞晙差点没叫我烦死。但凡他想讲什么，总被我打断。 我把从我有记忆以来的事情，在路途上统统倒了个干净，包括靠打架抢来的第一个野果子，都对他说。 辞晙原本还用手指着沿路风景，想要与我介绍，但是最后他选择了闭嘴听我说话，偶尔应一两句。 等走出老远，阵法都破了四五个，我才反应过来，这一路，辞晙几乎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也很一致，微微笑着望我，有耐心极了。 我讲得口干舌燥，终于把这些藏在心里的事倒了个干净，感觉到风从胸口穿入又穿出，轻盈自由。 难得的静默里，我还是舔着脸问了他一句，“辞晙，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他还是那样望着我，所不同的是脸上笑容大了些，“不会，这些话，你应该在心里憋了很久，能对我说出来，挺好的。” 不知为何，眼眶突然就热起来。 我暗笑自己没出息，一夹马肚子跑出老远，听见他在背后叫我的名字，“我们这是一路向北走的，你仔细些，别走岔了道迷了路！” 我一勒缰绳，“你再训我，当心追不上了！” 当时的人间虽然有部落因为领土问题发生战争，但总体而言，还是个好地方。我仿佛前面的人生都白活了一般，在这好风景里肆意纵行，辞晙在后头，一边叫我收敛，一边跟着我疯闹。 记不得是哪一处城市，我们抵达的时候正巧碰上他们的节日，一群人依次从中间燃着的大篝火里，用火把勾出一小簇来，点在手上，向着四面八方的旷野而去，听说他们最后会有专门负责的人点燃铺在整片地面上的图腾，把特意做的神像放在正中间，图腾烧到正中心的时候，连同神像一起燃烧，人们在周围跪拜，完成一次隆重的祭神仪式。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这么倒霉。” 我和辞晙混在人群中，穿着打扮与他们无异，两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看人群扩散开去，辞晙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便朝人群较少的地方走，他的眼神告诉我，师父在这里设下了阵法。 我们走的位置，恰好与那尊神像擦肩而过。在图腾没有点燃之前，他的身上已经挂满了花环。我随意一望，整个人僵在那里。 受这炙热火焰串烤，然而在当地人眼里却称之为供奉神明的行为的雕像，是我父亲身穿战袍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那么虚伪，笑容绽放着，眼神却阴狠。 辞晙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就是突然想看他们烧这座神像是什么样子。” 离开魔族太久，我差点忘了，对于我们魔族而言，火是吉祥的征兆。我的父亲什么时候，也能和仙族一样，享受人族这样高的礼遇了？还是我太久没下山，对于形势早就不了解了？这么多年，魔族不是一直在内战吗？ 辞晙猜到我在想什么，他说：“看来，你确实不太了解现在的局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扯了个笑容，“你也知道，没人会给我寄信，特意跟我说这些。” “我原先还以为，你都知道。” 我看向辞晙，他不躲不闪，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再开口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如果我说，自我离开魔族之后，和他们再无联系，你信吗？” 不断有火把的光从我们脸上晃过，往师父结阵地方走的人也越来越多，辞晙牵起我的手，“再不走，等他们落进那个阵，就会出大乱子了。” －－－－－－题外话－－－－－－ 抱歉啊，因为动了个小手术，休息了很久，往后一段时间仍然是不定期更新，不过一定会完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关于本作品重要公告 很抱歉耽误大家这么久的时间，现在才回来。 这段日子现实里发生了很多事，经历一些风波。那段时间整个人挺压抑的，加上身体因素，不得已停了一阵。 我的小说那段时间也无法顾及，前阵子陆陆续续勉强更新，找不到感觉，内容设定也完全偏离了主线。现在回过头来看，觉得写得实在不好，人物剧情完全混乱，有点将就。 我这人可能也比较死脑筋吧，虽然已12万字多，但是仍然起了重写的念头，所以在这里特意说明。 除了引子，所有章节全部重新开始，重写的章节会有章节名，人物设定剧情设定一概推翻重来，叙述人称可能也会变。 在这里也谢谢愿意等我的读者朋友，会努力把新的故事带给你们。 想要好好磨的缘故，所以更新不定期，读者朋友们如果点进来看，有章节名字的就是新写的，旧的章节就不用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