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闺娇》 正文 1.第1章 二月,东宫院子里的海棠,开了满树满树的花,朵朵娇艳,热闹无比。 一大早,姚姝穿着一件银狐皮的斗篷,兜帽上一圈狐狸毛衬得她一张脸欺霜赛雪,人比花娇。她站在廊檐下,身后屋子里,跟了她多年的丫鬟正在收拾包裹。 东宫,从昨晚起,就不得安宁。一个月里,几乎有大多半时间都在她屋里歇的太子没有回来,意外的是,连话都没有带回来一句。 听说守卫东宫的太子六率被撤走了,左武卫的人把东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许进不许出。 左武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姚姝的直觉很灵,这一次,太子怕是要出事了。而她,失去了,太子的庇护之后,是活不下去的。 她虽然占了一个院子,但身份实际上只是太子的一个丫鬟。东宫的女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她进府的时候,就不是清白之身。只要太子不帮她求取名分,宫里的嬷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太子养了一条狗。 只是,这条狗霸占太子的时间太多了些。东宫六年盛宠,她已经名声在外了。太子妃和两个良娣好几次都向她下了死手,要不是太子护着,她早死了八百次了。 姚姝只盼着,太子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劫,她这个当丫鬟的就能活下去了。 后院越发嘈杂起来,能够听到太子妃的尖叫声,还有两个良娣哭哭啼啼,很是吵闹。丫鬟婆子们也被这三个女人指使得团团转。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能听得到有很多人,把这个小院子包围了起来,门口有六个身穿禁军铠甲持枪的甲士分别站在左右。 “殿下!”太子妃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响起,没有人应声。过了片刻,太子就出现在了小院子门口。一身朝服,腰上佩剑,明huáng sè的双龙玉佩随着他的脚步在身侧轻轻晃动。 原本丰神俊朗的太子,显得有些憔悴,阴郁,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太子妃并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和两位良娣站在院子门口,格外冷静地看着姚姝。 姚姝的心里就不平静了,这三个女人眼中的神情实在是难以寻味。难道说,这一次,东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姚姝就摇头,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她从小就是私生女,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母亲出自江洲姚家,是耕读传家的世家,出了母亲未婚先孕的丑事之后,把母亲逐出家门。 姚姝虽然身世凋零,好在母亲名下钱财不少,从小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要不是母亲在她十岁那年病故,要不是母亲留给她的钱财太多,她也不会被姨母惦记上。姨母把她从江洲诳到京城,用帮她代管钱财的名义把她的钱财全部吞没,又在姨父的侄儿玷污她之后,把她卖给了一个富商。 那富商买了她,是为了讨好太子,她才成了太子的女人。 她这样的人,蝼蚁一样,能入得了谁的眼,还闹出这么大阵仗来对付她? 姚姝平静下来,朝太子奔过去,扑进了太子的怀里。 太子到底没有让她扑个空,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不过很快就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半步,与她并肩,扭头朝着院门口望去。 姚姝不知道他在看谁,只看到太子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 而门口,又多了个人,没想到谪仙一样的吴王着甲之后,别有一番风采。姚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看来,这次带领左武卫包围东宫的大将是吴王赵峥。 “殿下,父皇命左武卫把这个贱婢带进宫,难道您想抗旨吗?”太子妃上前一步,神色悲戚道。 贱婢?难道说的是自己吗?姚姝后知后觉下,不由得遍体生寒,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是你去跟父皇说的?你和父皇说了什么?”太子像一根爆竹,一下子就被太子妃的一句话点燃了,目呲欲裂,从来没有看到过太子如此模样的姚姝顿时被吓住了,朝后退去。 太子赵衍的手还捏在她的肩上,太子发怒之后,手下也没个轻重,姚姝觉得自己的肩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太子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她抬手指着姚姝,“殿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是英明神武的太子爷,是得父皇喜爱的太子殿下,您之所以变了,就是这个狐媚子把您迷惑得神魂颠倒,才会做出令父皇失望的事来。只要这个狐媚子不在东宫了,您就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太子妃说自己是狐媚子,姚姝一点都不意外。太子宠她的时候也会一遍遍地说她是祸胎妖精,迷得人死都愿意。 她珠圆玉润,眉间有股子媚态,顾盼之间,叫人移不开眼。 她生成这样,是她的错,可若说她狐媚太子,让太子变成了皇帝不喜欢的模样,这不是冤枉人吗? 她每天除了吃好喝好睡好,就是干点女人伺候男人的活,从未问及任何关于朝堂上的事,她怎么就祸害太子了? “嗤!”吴王赵峥笑着摇摇头,“前有妺喜裂帛,褒姒烽火戏诸侯,骊姬倾晋,不过是史书上‘为尊者讳’的笔法,莫非大嫂真要把朝堂上的一些事栽在一个女人的头上?” 姚姝顿时觉得,全身透着一股子清贵之气,显得淡漠疏离的吴王殿下,才是真正生的好的人。身上有着两朝皇室血脉,真正如云端高阳,自己一介凡人能够得这种谪仙般的人,帮忙说一句话,实在是几辈子的修来的福气。 姚姝用崇拜感激般的眼神神情望着吴王赵峥,她以为,只要不把太子的帐算在她的头上,活一命还是有希望的吧? 赵峥在朝姚姝瞥来一眼的时候,眼中掠过一丝惊艳,很快淡去。他背转身,出了院门。 左武卫并没有离开,走进来一位太监,拂尘一甩,朝太子一拱手,催促道,“殿下,请吧!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 姚姝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她懵懂地望向太子,太子也在看她,眼中泛起不忍,姚姝的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太子的双手却已经抚住了她的脸,“姝儿,别怕!” 说完,他俯身朝自己亲过来,姚姝已经惊得不能自已了,感觉到太子的舌尖卷着什么,朝她的嗓子眼里抵过去。异物刺激她的喉咙,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腹中传来一阵剧痛。 姚姝不敢置信地望向太子,他给她喂的是剧毒。 清凌凌的眸子中,泪珠滚动,太子闭上眼别过头。姚姝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也觉得没有了意义。这一刻,她只觉得,皇家的人真正是个个都霸气。 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太子一把抱起了她,他温润的声音在头顶说,“不怕,很快,很快就没事了,我怎么怎么能把你交出去呢?” 所以,你才让我去死吗? 所以,你才让我死,用我的性命来帮你洗刷罪名吗?“为尊者讳”,吴王说的没错啊,自古以来为上位者背黑锅的倒霉蛋还少吗? 也是啊,堂堂太子总要给皇帝和朝廷一个交代,她是狐媚子,蛊惑得太子神志不清,才会犯错。 可怜,她死都不知道太子到底犯了什么错,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2章 姚姝稀里糊涂地死了,她虽然好奇太子到底是怎么失了皇帝的心,但她也知道,太子失势,与她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恰逢其时,让太子妃逮住了残害她性命的机会。 二月的江洲,气候湿寒,没有地龙,裹在被子里感觉到寒气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面冒。姚姝在长安生活了六年多,没想到一下子回到了江洲就很不适应这边湿冷的天气了。 姚姝把被子压在身体底下,鸡叫过三遍了,天还没有大亮。她是在三天前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逝去十五年的母亲把她抱在怀里唱着歌谣安抚她,柔软的身体暖暖和和的。从小就在她身边的丫鬟百草是十二岁时候的模样。 前世的一切好似一场长长的噩梦,她做了这么久,睡了一觉后醒来,一切都回到了儿时的模样,她只有七岁。 百草在屏风外面的榻上睡得很香,能够听到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声。黑暗中,姚姝左右手摸了摸,又在前胸和屁股上摸了一把,才安下心来,她还是那么小,小小的手,身子骨也很小,还没有长成。 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过去。 天大亮的时候,阳光透过糊在窗户上的高丽纸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暖暖的,时间久了,脸有些发烫。姚姝醒过来,百草站在床前,把姚姝的衣服放在汤婆子上暖。 “xiǎ一 jiě快起来啊,今日是花朝节,前些日子xiǎ一 jiě还说要去普济寺赏海棠花,夫人昨晚让人买了些花神灯回来,晚些时候我们把花神灯挂在海棠树上再回来呢。”百草显得兴致很高。 姚姝歪在床上没有动,她记不得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普济寺赏海棠了,但百草不会骗她。前世她们这个时候的确去过普济寺,母亲也不知道是在普济寺里遇到了什么脏东西,还是不小心冻着了,回来就大病一场。 母亲的身体一向都很好,性子也很开朗。如若不然,她未婚先孕,执意生下自己,独自一人抚养自己长大,若不是那一场病,姚姝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母亲的照顾下平安喜乐地长大,带了丰厚的嫁妆嫁个本分老实的丈夫,一世无忧地过完这辈子。 她再也不要母亲生病了。她还记得,母亲病了之后,当着她的面强颜欢笑,背着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场,想来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怕自己死了之后女儿遭罪。 想到这里,姚姝坐起身,待百草帮她穿好了衣服,净了面,乖巧地坐在镜子前。她年纪小,不需要抹粉,也不让人给她点胭脂,只抠了膏子抹在脸上和手上。梳头的丫鬟帮她梳了两个包包头,挑了粉红色的珠串戴在头上,镜子中的小人儿如同从年画中走出来,小小年纪,眉眼间那一抹媚色已经渐渐地显露了。 姚姝很不喜欢,她朝着镜子扯出各种眉眼,最后挑了一个让自己威严一点的神色,维持着脸上僵硬的模样,才在百草狐疑的神色之中,朝着正房走去。 前世,就是这抹颜色,姚姝担了狐媚子的名声,最后枉死。 这一世,她只想母亲平安,陪着她长大,在江洲这种小地方,找个本分的男人,生很多孩子,再把他们抚养长大,等老了的时候,儿女孙子围着自己,等到她要死的时候,看着孩子们分她的体己。 而如今,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让母亲去普济寺。花朝节不能不过,女儿家都是靠花神保佑,当然要诚心诚意地祭花神了。 翠微院就很好,虽然说那里的人多了一些,但翠微院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茶花,这时候,茶花开得红艳艳的,绕着院墙,种了一排排高大的垂丝海棠,开成一簇簇,倒垂下来像一个个小灯笼一样,她们可以把花神灯挂在垂丝海棠上,比起普济寺里单调的西府海棠,更有看头。 桌子上摆了早饭,姚氏坐在窗前的榻上,大丫鬟春香跪在榻前帮母亲染指甲。采的是院子里墙角边上的一株鸳鸯凤冠。这花是赤丹的变种,整个江洲寻不出第二棵来,换了是在别人家里,都要供起来了,母亲却很随意地摘了来染指甲。 看到姚姝过来,姚氏用另一只包了指甲壳的手招呼,“遥遥过来,让春香也帮你染,就不用鸳鸯凤冠了,用那株状元红,白里透粉,遥遥染了一定好看。” “遥遥”是姚姝的小名,“姝”字取自《诗经》中的“静女其姝”,用母亲的话说,她发动的时候,正在读这一篇,生下来后,就取了“姚姝”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随意,但姚姝却知道,“姝”字里寓意了母亲盼望她一切都美好的心愿。 而“遥遥”,姚姝一直理解为是对父亲的思念。母亲十四岁那年,和姐妹们去普济寺上香,她已经和表哥订婚了,及笄之后就会嫁人,是做姑娘时候的最后一次出门了。 她多走了几步路,快到后山的时候,听到有□□声,母亲怕是有人受伤了,斗胆过去,准备看一眼,要是真的有人受了伤去喊人过来搭救。 斜里伸出一只手臂,揽着她就把她拖到了一个草堆里去,那人受了很重的伤,一身云锦面料的圆领袍服已经辩不出颜色了,脸上血污覆面,只看得出那人眉眼冷峻,却辩不清楚长相。 那人被人下了药,逮着母亲,毫不怜惜。 事了之后,他扔给母亲一枚玉佩,让母亲先离去,他将来定会来找母亲。母亲哭哭啼啼,也不理会这人说了什么,狠狠地踹了这人一脚,提起衣服转身就跑。 她后悔自己多事,还想搭救人,却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嫁不成表哥,也不愿意打胎,她父亲是江洲姚家的家主,不肯让自己的女儿给江洲姚家蒙羞,唯一能做的是把母亲的陪嫁加倍给母亲,把母亲逐出家门。 对外,却把母亲的未婚夫说成是一个当年去世的表兄,姚姝成了遗腹子。 “我不知道你父亲是谁,只知道他长得应该不差,他说了会来找我,这么多年都没来,怕是相见无期,遥遥无期。” 姚姝想,这便是自己小名的由来了。 姚姝幻想过自己父亲会是什么人,江洋大盗还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姚姝觉得,有母亲疼爱就是很好的了,母亲把她护得很好。 姚姝可不像母亲,舍得拿状元红来染指甲壳。姚家的茶花不多,可每一盆都是ji p,她在母亲的身边歪坐下来,看春晓小心地帮母亲把裹着指甲壳的纱布拆下来,五根如葱一般的手指上,指甲壳被染成了妖娆的红,如一颗颗饱满的贝珠,透着盈盈的辉。 姚姝忍不住扭头去看母亲,一头乌黑的头发盘成云髻,几朵迎春点缀在鬓间,额间同色的花钿,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白皙的肌肤如羊胎玉脂一般,母亲说不出的美,但姚姝最是喜欢的还是母亲身上豁达开朗的气质。 她也就想不明白,母亲身体一直很好,性情又爽朗,前世是什么原因才会生了那一场要命的病呢? “遥遥在看什么呢?”姚氏小心地抱着女儿柔柔软软的身体,享受地闭了眼睛,深吸一口女儿身上娇软的气息,听到女儿在耳边说,“遥遥在看美美的娘亲。” 姚氏忍不住笑起来,松开女儿,点着她玉雕一般的小鼻子笑道,“都说遥遥长得像母亲,遥遥是在说美美的自己吗?” 姚氏牵了女儿的手一起去吃早饭,她听到女儿说不想去普济寺,想去翠微院,“那里的茶花也很好看啊,娘喜欢用茶花染指甲壳,遥遥要帮母亲摘很多花回来,染指甲壳。” 姚氏笑起来,夹了一个小笼包子放在姚姝面前的碟子里,吩咐春香道,“一会儿记得帮xiǎ一 jiě带上花囊,xiǎ一 jiě要摘很多茶花回来给娘亲染指甲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3章 翠微院是一处私人园林,听说主人家是京城里的一个大官,十多年前在这里置了一处房产,院子很大,又没有人住,院子里开各色的花,免费供人参观,但还没有人敢在里面采花的。 春香不由得很担心,但夫人宠着xiǎ一 jiě,春香也没有办法,只盼着一会儿能够私底下劝一劝xiǎ一 jiě,别去摘人家院子里的花儿。 吃完早饭,福伯已经把马车套好了。太阳已经越过了屋顶,早起的雾气散得干净了,福伯的两个儿子骑了马随在马车的两侧,车轱辘转动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姚姝有多少年没有再看到江洲了?前世,母亲在她七岁那年去世,她年幼没有人照顾,普济寺的老和尚弘一大师把她接到了普济寺,寄居在寺庙后面的一处偏院之中,一住就是九年。 晨钟暮鼓,青灯古佛,从未出过寺庙一步。好在普济寺的名头很响,总有很多鸿儒大道前来,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很奇怪,一个小姑娘住在寺庙里,打扮得跟姑子一样,却又很聪慧,总会教她读一些书,和她讲讲道理,也不算太过寂寞。 十六岁那年,京城里来了人,把她接走了。姨母是母亲的堂姐,嫁了山东孟家的嫡次子。母亲总说孟家是难得的世家大族,家风很好。但在孟家的长孙孟恬在姨母家的小花园里把自己奸污了之后,姚姝再也不信这话了。 京城六年,重生回来,如今走在车马喧闹的翠微大街之上,姚姝有种格外亲切的感觉。 “娘,那里有卖糖葫芦的,啊,还有卖炸小丸子的,娘,那是杂耍”姚姝趴在车窗上,小小的脑袋探出去,红透了的山楂上面裹着金huáng sè的糖晶,小汤圆搓成拇指般大小,放在油锅里一炸,串在竹签子上,玩杂耍的小姑娘和自己一般大小,手脚真灵活,边走边把五个碟子抛出花样来。 “这才几天功夫,元宵节那天才出来看过,这糖葫芦可不能多吃,山楂性寒,没得把脾胃伤到了。”姚氏能够听到女儿咽口水的声音,就隔着车窗帘子让福伯的小儿子去买了两串炸小丸子。 姚姝总算是消停下来了,举着竹签子,小丸子塞得嘴巴里满满的,小腮帮一动,脸上的婴儿肥就跟着抖动,雪白柔嫩,看着可爱极了。姚氏用帕子帮女儿擦了唇角的油,稀罕得不得了,“我们遥遥长大了定会是个小美人儿!” 春香自然也跟着附和,姚姝却往姚氏的怀里一靠,嘟嘟囔囔说不清楚,“遥遥才不要美,遥遥要做个像母亲一样读很多书的人。” “好呀,读很多书了,将来我们也去考个状元当当。” 姚姝傻呵呵地笑,歪在母亲怀里,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心里格外安心。母亲就是这样,女儿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对,哪怕女儿才兴起了要读很多书的念头,就已经比那些备考的举子们都要厉害了。 翠微院门口,停了很多车,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衣香鬓影,多是江洲城里富户人家的女眷们,还有打着扇子,一身春衫的士子们,就不知道是来赏花的,还是来看人的。 姚姝随了母亲入院子,春香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花囊,百草随其后。 这样的日子,应该约一两个关系亲近的人家一起来赏花,佐甜酒,才显得惬意。但姚家没有亲近的好友,姚氏在外的名声是寡妇,还是一结婚就克死丈夫的女人,等闲人家都不会与之亲近。 母女俩来这里不止一次了,挑僻静一些的道路走。姚姝拿了花囊沿路遇到风吹下来花瓣就抢过去接着,接住了就放在花囊中。春香见自家xiǎ一 jiě没有专门去摘花,也松了一口气。 日头当顶的时候,姚氏有些累了,她牵了女儿的手,去一处竹林边的亭子里歇一会儿。亭子里原本有三两个女眷,看到母女俩过来,彼此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离开。 傅尧俞正好从竹林边的小道上走过来,见此情景,不由得顿了顿脚步。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会被人嫌弃至此。一丛窝竹挡住了他的身形,他听到小女孩儿喊这妇人是娘亲,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一路上接住了多少花瓣,说起要用这些花瓣给母亲染指甲,染成那种粉色。 不知为何,傅尧俞见这妇人一双眼一颗心都倾注在这女孩儿的身上,无端就松了一口气。 这妇人并不知长相,戴了幂蓠,帽檐下垂的黑纱遮住了脸,只露出一截下巴,肌肤如白瓷。她温温婉婉地和女儿说话,声音如清泉,但举手投足却极为端庄,并非是那种轻佻的女子,怎么会招这么多人嫌弃呢? 傅尧俞的身后,一直在江洲这边看院子,帮傅尧俞做一些私事的胖管家,悄悄地跟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说,“侯爷,这女子原本是江洲姚家的,是个寡妇,孩子是遗腹子,侯爷要过去吗?” 傅尧俞朝凉亭中看过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透着寒意,“我让你做的事,这么多年,还没有消息吗?” 胖管家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侯爷,您说的那人,属下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 姚姝看到了一株开得格外好看的垂丝海棠,风一吹,几片花瓣如蝶一般飞舞,飘飘荡荡地落下来。旁边的湖面上,已经有了一层花瓣,几尾鱼儿正在啄着吃。 姚姝跑过去看鱼,鱼儿被她吓跑了,姚姝也跟着,顺着岸边走。春香跟在她的后面,手里拿着花囊,不停地叮嘱她,“xiǎ一 jiě慢点,往这边来一点,仔细掉到水里去了。” 这一处很偏僻,初春的天气带着丝丝寒意,水里也一定很冷,掉进去了,可就真的惨了。 姚姝扔了手中用来逗鱼的枝条儿,站起身来,她已经走得有些远了,一丛窝竹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转身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玉色圆领袍服,背着手,正看着自己。 这人,眉眼冷峻,身上一股子书生气,细细端详,却又觉得气势颇有些凌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4章 傅尧俞见这小姑娘并不怕自己,反而还在细细端详自己,不由得眉头挑起,眼中兴起一丝兴味。这小女孩子粉雕玉琢,两弯浅浅的眉,一双杏眼清凌凌的,如山泉一般,流淌着碎光,明亮透析。她的五官精致,看着看着,傅尧俞就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你不怕我吗?”傅尧俞弯下腰,尽量与她平视。 姚姝摇摇头,笑一笑,“不怕,我娘亲在!” 娘亲是无所不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娘亲都不会让她受伤害,会护着她周全。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他纯粹是闲得无聊才在逗自己。旁边春香走上前来,小声地提醒姚姝,“夫人会担心的!” 姚姝忙提了裙子,朝这个男人挥挥手,绕过窝竹,朝凉亭里跑去。她的脚步慌乱,声音急促,喊道,“娘,娘,你在哪儿?” 傅尧俞转过身,朝凉亭方向看过去,不由得大惊,原本坐在凉亭中赏花看水的那个妇人,竟然不见了。湖面上,她戴过的幂蓠被湖风吹得飘远了。 那妇人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一直陪在那个妇人身边的丫鬟也不见了,傅尧俞断定,那妇人应该不是跳湖了。 姚姝似乎回到了前世七岁的时候,母亲一病不起,最后离世。她茫然四顾,举目无亲,那种绝望c无助的情绪,再一次充斥在她的胸腔之中。 “别哭!”傅尧俞抬手抚摸这个小女孩子的头,他安慰小女孩子的时候,目光四下里环顾一圈,看到路边一丛花草被压塌了,快速思辨一番,便把姚姝松开让春香好生照顾,自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姚姝知道这个人是在帮自己,她平静下来,提着裙子,跟在那人的后面紧赶慢赶,她虽然不知道这人是如何知道母亲离开的方向,但她对这人有种无端的信任。 东北方向的一丛茶树中,姚氏被人扔在地上的青草地上,面前是一张熟悉令人憎恶的脸。江洲刺史的儿子沈壁,他正在一边解腰带,一边淫笑地朝着姚氏靠近,“别人不知道,少爷我可是听说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寡妇,你是被人强了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要是把少爷伺候好了,少爷不介意纳你为妾,你那拖油瓶的女儿,我也同意她进沈家。” “你做梦!”姚氏不停地朝后退,此时的她反而很冷静,丝毫没有落入强人手中时会有的害怕,无助。当年她年幼,要不是因此,怎么会被那人得逞? 不过,只要想到女儿,姚氏也并不后悔。 “做梦?呵呵,本少爷的确做了很多年梦了,你知不知道,那一次本少爷也在那边儿上守着,要不是那人得手,你以为你不会落到本少爷手上?啧啧,这么多年了,你女儿都有了,你这身细皮嫩肉” 沈壁已是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姚氏拼命厮打,一口咬在沈壁的肩上。姚氏也着实厉害,一口铁牙咬着那肉不放,原本□□焚身的沈壁痛得几乎昏厥过去,抬手就砍在姚氏的后颈之上,骂道,“臭娘们,看本少爷不弄死你!” “弄死谁?” 一道冰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壁吃了一惊,把已经昏迷过去的姚氏往草地上一推,扭过头去,便看到同样是一张熟悉的脸,只是这张脸在此时出现,犹如夺命的阎王,沈壁腿一软,双膝已经跪在了地上。 “侯,侯爷”沈壁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了了。 傅尧俞抬起一脚,朝着沈壁狠狠地一脚踢过去。他是习武之人,新唐声名显赫的武将,气力之大,绝不是沈壁这等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能够承受的。 沈壁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朝着院墙飞过去,狠狠地砸在上面,从墙壁之上滑落,瘫软在地上,连哀嚎之声都没有了。 傅尧俞蹲下身来,他小心地把妇人脸上一缕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去,指尖触到妇人依旧娇嫩如水的肌肤上时,不由得微微颤抖。是这张脸,八年时间过去,他不会看错。 就在刚才,看到姚氏这张脸,又听沈壁说她是被人强了,还有她七岁的女儿,傅尧俞的心里就无法平静下来了。 姚姝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傅尧俞把她母亲从地上抱起来,见母亲跟死了一样,姚姝咧嘴正要大哭,就听到傅尧俞温润的声音,“别怕,你娘只是昏迷过去了!” “我娘她怎么了?她会不会有事?”姚姝抹着泪,她也不傻,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四下里看,没有看到别的人,她又有些不确定。 傅尧俞却不会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个一个小女孩听,抬脚朝前走,他也有些急,“我们先找大夫看你娘亲。” 傅尧俞轻车熟路地在附近就找到了一个小院子,半盏茶的功夫,大夫也被人找来了,给姚氏诊了脉,只开了一剂安神汤,说是等姚氏醒来了煎给她喝,姚姝就知道母亲没有大碍,也跟着放下心来。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他们是在普济寺里,母亲会不会像今天这样遭了人的手。母亲才会忧愁过甚,最后一病不起。 那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跟在男子身边的胖管家过来了,男子朝床上担忧地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姚姝分明觉得,这救了母亲的男子,对母亲比自己都还要担心。她坐在母亲身边,捏着母亲的手,想着心思,没有发觉母亲已经醒过来了,正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女儿。 “遥遥” 姚姝猛地抬眼,正对上母亲的泪眼。和前世一样,只不过那时候是她睡着了,母亲坐在床边,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母亲流着眼泪看着她。 姚姝心里害怕极了,她哭着朝母亲扑过去,生怕母亲像前世那般忧思过甚,忙哭着道,“娘,你吓死遥遥了,遥遥还以为娘不要遥遥了,是一位好心的叔叔带着遥遥找到了娘,叔叔帮娘打跑了坏人,娘,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5章 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镂雕精美,帷幕重重,四角挂鱼戏荷莲的香囊,幽香阵阵,身上盖着四季富贵苏绣妆花缎被面。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姚氏正要安抚女儿好问一问,面前的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给挡住了。 她抬起头,正好撞上一双幽沉似海的眸子中,冷峻的眉眼,鬓边如裁,说话的嗓音也如淬着冰,“你醒了,可好些了?” 说完,就要抬手去摸姚氏的额头,姚氏忙把头偏一偏避开,这人倒也识趣,收回了手,却也不见怒色。 女儿口中的“叔叔”,应当就是这人了,姚氏忙要起身道谢,边说,“好些了,多谢大官人搭救!” 她想到之前的场景,心中发恨的同时,面上也不由得升起了两朵红云,那么丢人的场面,都被女儿和这陌生男人瞧了去,倒教她心里沉甸甸的。 “扶你娘亲躺着吧,道谢的话,不必说了!”这男子说完,就吩咐屋子里的丫鬟把熬好了的药端上来。 姚姝亲手奉了给母亲喝,姚氏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女儿是什么药。那男子在屋子中端坐,与她们只隔了一道屏风。姚姝便凑到母亲耳边小声说,“娘别怕,是安神汤,女儿让春香盯着煎的。” 姚氏不由得笑了,她心知,这男人的本事应当很不错,要是真想对她母女动什么手脚,她们是很难逃脱的。但女儿也起了防范人的心思,这就是好事了。 姚氏点点女儿的鼻端,赞赏地一笑,接过药碗,把药喝了。 一碟子蜜饯从斜里递过来,姚姝朝旁边让了让,抬头看去,正是那位男子。她想说,这男子对母亲真是体贴,但见男子眉眼冷峻,脸上辩不出神色来,除了行为体贴,连一丝让人遐想的举动都没有,姚姝就歇了这心思。 她还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呢。 姚氏有些窘,她还是少女怀春的时候,遥想过嫁人之后与自己的夫婿举案齐眉,谁知道一场变故,打碎了她年少的梦想。后来又要面对家族的驱逐,又要抚养女儿,独自一人艰难,还从来没有被什么人这么关照过。 “谢谢!”姚氏要接过碟子,谁知这人却握着碟子不放。她抬头朝男子看去,见男子一双眸子只盯着碟子里的蜜饯,她才明白,男子并没有要把一碟子蜜饯都给她的意思。 不由得越发窘,拿了银叉子叉了一颗蜜饯放在口中,男子果然体贴地就端着碟子转身又出去了。 稍微又躺了一下,姚氏唤了春香进来,把姚姝打发出去,她要问百草的事情。她们主仆二人都是在凉亭里被沈壁的人掳走的,她自身难保,根本就无力顾及百草。 “百草已经被那位大人的人救下来了,大人的人去得很快,百草没遭罪,她在厨房给夫人和xiǎ一 jiě做吃的,一会儿就过来了。”春香说到这里,眼圈儿都红了,真是不该出来,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姚氏“嗯”了一声,喝了安神汤之后,头有些沉,身上乏力,但不能在这里躺了,一会儿睡着了,再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欠了别人的人情,再欠不知道怎么还了。 天已近黄昏,饿了这么久,百草把饭菜端上来,倒有些像是在自己家里。姚氏身子不适,还是亲自向傅尧俞道谢,她福身的时候,身子一晃,几乎倒下去。傅尧俞眼疾手快,出手扶住了。 掌心在姚氏的手臂上一触即分,滚烫的热度依旧透过夹袄传递进来,连带姚氏的心都被烫得颤了颤,忙退后一步躲开。 恰好,胖管家进来了,说是侯爷的午膳要稍微等一等。姚氏才知道眼前这位竟然还是一位侯爷,那就是高攀不起了。但人家侯爷是因为百草占用了厨房,才吃不上饭的。于情于理,姚氏都要说些什么才对。 傅尧俞状似在拨弄茶碗,眼角余光没有错过姚氏为难的表情,他吃不上饭,心情也没见不好,反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等着姚氏说话。 “家里奴婢做得一手好菜,侯爷若是不嫌弃” 侯爷:“不嫌弃!” 边说,还起了身。 胖管家垂头,思量一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忙退了出去。 姚氏愣了一下,抬起头,一双剪剪秋水般的眸子望着傅尧俞。京城里的侯爷都是这么不挑剔的吗?只是看到傅尧俞眸中带着无边的兴味,姚氏忙低了头。 半截赛雪的脖子露出来,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绸缎,傅尧俞不由得想起八年前在普济寺的那个枯草堆里。草堆里光线昏暗,他是绝不会记错这张脸的。 小腹处,升腾起一股热意,连带得身上都似着了火一般。傅尧俞大步一跨,带头走在前头。 男女有别,不得不分桌而食。傅尧俞却大手一挥,不用这么多事,他不介意和她们母女俩在一个桌子吃饭。 姚氏却心说,他不介意,她们母女介意啊。可欠了人家那么大的恩情,要不是这人,她如今都已经生不如死了,姚氏只好压下心头的不快,和女儿挨得近一些,把大半个桌子留给了傅尧俞。 桌上,不只有百草匆忙中做的几样菜,多了好几样做得精细的菜,其中一道酒酿蒸鲥鱼,姚姝最爱。只是那道菜恰好放在侯爷的面前,姚姝不便多夹。谁知人家侯爷却很贴心,姚姝的眼角只多朝那道菜扫了一眼,那道菜就被换到了姚姝面前。 “多谢侯爷!”姚姝是没脸再喊叔叔的了。 姚氏眸光微闪,低着头吃饭,她昏昏沉沉,胃口并不好,直到一碗小米粥端上来,才稍微勾起她的食欲。 百草是没有时间做这么多菜的,其中的意味,姚氏不可能不明白。但人家是侯爷,姚氏并不抗拒嫁人,却绝不会与人做妾。 好容易捱到上了马车,姚氏反而没有了睡意。马车的两侧多了几道哒哒哒的马蹄声。姚姝掀起帘子一角,悄悄地朝外看去,低声道,“娘,是侯爷的护卫,他们在送我们。” “嗯!”姚氏轻轻地应了一声,抬手揉额角。 姚姝便不再说什么,只抱着自己娘亲,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迷迷糊糊中,闻着娘亲身上好闻的味道,渐渐地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6章 傅尧俞坐在桌前,天已渐黑,屋子里并没有点灯,胖管家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侯爷的手上正在把玩一枚玉佩,这玉佩他看到过一次,早已经记在心里。是难得的好把件,玉质剔透,玉色光亮,难得的是雕工精湛,一个“喜”字浑然天成。 胖管家心头一跳,低头回事,“侯爷,沈大人求见!” “晚了,就说我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傅尧俞握了握手中的玉佩,放在桌上,叮嘱胖管家,“着个可靠的人,把这玉佩给姚家送过去,务必送到姚氏的手里。” 胖管家满头大汗,他也没有想到,侯爷这么多年要他找的人,会是姚氏。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当年姚氏在姚家的时候服侍的一个丫鬟,用了重刑,才从那丫鬟口中得知,姚氏是在八年前游普济寺的时候,被人奸污,怀了孩子。 姚家要她把孩子打掉,想另外寻了人娶她,谁知道姚氏执意不肯,才被逐出家门,对外只说姚氏是守寡。 那丫鬟,被侯爷下令灭了口。 侯爷如此做,胖管家就不知道该做何想了,而如今看来,侯爷对那姚氏,胖管家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既然侯爷如此慎重,胖管家决定亲自走一趟。 沈大人名叫沈苍生,是江洲刺史,是沈壁的父亲,胖管家很清楚沈大人前来的原因。听说沈大人的儿子如今已是半身不遂。他还有个女儿是太子身边的良娣。 姚氏已经从福伯那里打听到了,听说沈壁半身不遂,姚氏连呼吸都不会了,脸色苍白,捏着帕子的手在剧烈颤抖。 春香又进来了,说是前院来了人,要见夫人一面。 “是谁?”姚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就算是从前的姚家遇到了这事,都要慎重以待,毕竟惹上太子的丈人家, 春香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姚氏的身上,小声道,“是侯爷那边过来的人,说有东西要交到夫人手上。” 姚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沈家来人就好,暂时,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家的人。沈壁不是自己动手弄残的,可也是因为她。人都欺软怕硬,对付不了一个侯爷,对付她绰绰有余。 胖管家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姚氏就来了,他察言观色,见姚氏脸色略有些苍白,心知是怎么回事,也不便说破。他恭敬地向姚氏行了礼,掏出一个锦袋来,递给春香,“属下奉主人的令,把这件物什交给夫人!” 姚氏不知道是什么,从春香手中接过来,从锦袋里掏出玉佩一看,脸色越发苍白,颤抖着手,连一枚小小的玉佩都握不住。 她曾经无数次抚摸那枚玉佩,知道这种玉佩应当是一对儿,也无数次想到,另外一枚玉佩会在天涯哪一方? 等到这另一半玉佩到了自己面前,姚氏只觉得胸口有一块大大石头,压得她不能透过气来。 “这,这,这”姚氏捧着玉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胖管家偷觑姚氏一眼,生怕姚氏问他什么他不得不说,忙提出告辞。姚氏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福伯只好替自家主人送胖管家出去。 “家主人近来身体不好,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谅解!”才得罪了沈家,福伯怕自家夫人的失态把侯府也给得罪了,出言赔罪。 胖管家摆摆手,骑在马上,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太客气了!” 侯爷既然把这枚玉佩送到姚氏这里来,再联想起这八年来,自己几乎快要把整个江洲掘地三尺地找人,胖管家早已明白,这姚氏怕是侯爷要找的人。侯夫人早就在十一年前难产而亡,只留下世子,这么多年来,侯爷一直没有续娶,未必就不是在等姚氏。 胖管家站在门口良久,怎么也不能明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姝抱了自己的枕头,百草帮她抱着被子,已经在姚氏的屋子里等了很久了。这一晚,她要跟娘亲睡。今天虽然娘亲没有被怎么样,但晚饭的时候,不知道福伯跟娘亲说了什么,娘亲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她不想要娘亲出事,不想要娘亲不开心,娘亲一定要开开心心,身体才会好,才不会死,才可以一直陪着她。 姚氏看到坐在窗前的榻上等自己的女儿,抱着枕头,头一点一点,钓鱼一样,听到一点小响动就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眼中如同染了烟火,姚氏就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有女儿就非常满足了。 “遥遥是在等娘吗?”姚氏过去,把女儿搂在怀里,把枕头从她的怀里抽出来,“困了就去床上睡,娘亲就来了。” 姚姝搂住娘亲的肩背,小脑袋在娘亲的胸口蹭啊蹭,嘟囔道,“娘,陪遥遥睡吧,今天好累了哦,遥遥让百草熬了安神汤,那汤药大夫说了,一日喝三遍的。” 百草已经听话地把安神汤端过来了,女儿的眼中浓浓的期盼,姚氏叹了口气,只好接过来,两口喝了个干净。 母女俩躺在床上,姚姝从自己的被子里钻进娘亲的被子里。姚氏搂着女儿,哪怕是喝了安神汤,也好久都不能入眠。枕头下面,放着一对儿玉佩,其中一个是八年前,那个男人给自己的。 另一个是今天侯府的胖管家送过来的。 “是他吗?”姚氏之前不觉得,或许是她自从八年前后,就再也没有认真地去看一个男人的脸,此时,脑海中,傅尧俞的眉眼和那个全身脏兮兮,脸上涂满血污的男人,重叠起来。 她的胸口一阵钝痛。 那日初为人妇的疼痛,慌乱,后来家族的逼问,父亲的责诘,姐妹的鄙夷,表哥眼中的失望和轻蔑,府中下人们禁都禁不住的流言,还有后来,有了女儿后艰难的妊娠生育,独自一人抚养女儿的无助,这么多年,被她刻意忘记的一些事情,在这一刻,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百般滋味。 “娘亲,别哭,睡吧,明天就好了!” 女儿柔软冰凉的手抚摸在姚氏的脸上,她脸上的泪水沾湿了女儿的手,姚氏吓了一跳,生怕女儿会担心会害怕,忙扯过一个帕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安抚道,“娘亲没事,娘亲只是有些想念你外祖父了,娘亲就睡了。” 说完,抱着女儿,没有抵过安神药的药效,很快就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7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没有亮,府里就一阵鸡飞狗跳。沈大人带了兵,把整个姚宅给包围了,逼着福伯,让姚氏出来说话。 姚姝要陪着娘亲出去,她一张小脸雪白,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她好似回到了前世她死的时候那一天,也是被官兵包围,最后太子亲手送她上路。 “遥遥别怕,娘亲不会有事的。”姚氏搂着女儿香香软软的身体,她心里虽然也很害怕,但总要让女儿安心。 姚姝很倔强,一定要和母亲一起出去面对。这就好似挑一副担子,她虽然小,但总能承受一点,这样一来,娘亲就承受的少一些。 姚氏只好牵着女儿的手,领着她一起出去。 她倒要看看,堂堂江洲刺史大人,要拿她们母女俩怎样? 刺史大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对着姚宅。门外,除了刺史大人带来的府兵,街道两侧,还有众多看热闹的民众,对着姚宅的大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些府兵穿着皮甲,手里拿着刀枪,还有一排弩手蹲在后面,把整个姚宅围得水泄不通。 姚氏才到门口,看到这样一副情景,脸色就唰地一下,失去了血色,连战都站不稳。只是,她想到女儿,女儿的小手还在她手中握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走到门口,给沈苍生这位父母官行礼,“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民妇失礼了!” 沈苍生盯着这个把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多年不忘的女子,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指着姚氏下令,“给我把这个妖妇抓起来,待本官带回衙门好好审讯!” 姚氏心头大乱,五六个府兵朝着她围了过来,她不由得朝后退两步,问道,“不知民妇到底犯了何事?还请大人明示!否则,民妇死也不服!” “哼!”沈苍生鄙夷地盯着姚氏,不得不承认,姚氏的姿色的确是男人的恩物,只是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妇人,害的他儿子半身不遂,就足以死一百次,“姚氏,我且问你,你既然是寡妇,证明你也是有丈夫的,你女儿为何随你姓姚?” 姚氏身子摇摇欲坠,贝齿紧咬着唇,眼中已有盈盈泪滴,无话可答。 “我再问你,你既已与山东孟氏结亲,为何会被退婚?”沈苍生大笑一声,指着姚氏,“一个□□□□,本该在八年前就被浸猪笼,仗着江洲姚氏的名头,活到如今,姚氏,本官今日为正风纪,把你沉塘,你可服?” 姚姝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难道今生她母亲照样逃不过一死,若是如此,她宁愿母亲和前世一样抑郁而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站在世rén iàn前,接受沈苍生的这种道德审判。 母亲有什么错?母亲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这些人还不能放过她? “娘”姚姝悲悲切切地哭起来,姚氏暂时顾不上沈苍生,既然事已至此,此时此刻,对姚氏来说,她不怕死,她只是舍不下自己的女儿,她还这么小,若是可以,她将女儿抱在怀里,在女儿的耳边轻声说,“遥遥,别怕!要是娘回不来了,就让福伯把你送到普济寺,找弘一法师,跟他说,八年前,他欠了娘亲的一命,让他回报在我儿身上即可。” “弘一法师?”姚姝流泪摇头,哭道,“我不要去普济寺,我只要娘,遥遥不能和娘分开。” 没有人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姚氏这种女人,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也是祸水。 沈苍生指着姚姝,“把她也一并带走,□□之女,为婢为妓,将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姚氏的全身僵硬,她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儿,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盯着沈苍生。她命不好,沈苍生要她死,浸猪笼沉塘,她都认了。可他要对付自己的女儿,这是姚氏的逆鳞,她苟活于世,都是舍不下自己的女儿。 “沈大人,无论您要民妇如何去死,民妇都无一字怨言,还请沈大人饶恕我孩儿一命,来世民妇做牛做马报答沈大人的恩情!”姚氏推开女儿,她后悔带着女儿来前院,此时她跪在沈苍生的面前,腰背笔挺,却直直地拜了下去! “不必多说,带走!”沈苍生看都不看姚氏一眼,只斜斜地扫了一眼姚姝,眼中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小小年纪,眉眼带俏,将来必定是祸水,上天有好生之德,沈苍生已经决定饶这孩子一命,姚氏还不满足,还想如何? 两个府兵捉住姚氏的胳膊,姚氏拼命挣扎,口中喊道,“沈大人,可否把我孩儿送到普济寺?让她常伴青灯古佛,聆听佛音妙法,一生不出普济寺,民妇也愿意!” “娘,娘!”姚姝拼命地朝姚氏扑过去,一个府兵却拎着她的后颈,她就像离水的鱼儿,挣扎的越多,只能死的越快。 “住手!” 一声爆喝传来,一匹健马已经越过人群冲了进来,姚姝用泪眼去看这人,只看到眼前一晃,这人的马鞭一甩,马鞭狠狠地抽打在捆住她和娘亲的府兵身上。姚姝朝着娘亲的怀里扑过去,姚氏也紧紧地搂住她,此时再也忍不住哭起来,喊着她的名字。 健马一声嘶鸣,在原地踏了两步,就稳稳地站在了姚氏母女跟前,马背之上,高大健硕的男子与沈苍生对峙,“沈大人,好威风,本侯还不知道沈大人对付起妇孺,还会全力一搏!” 坐在健马上的是傅尧俞,胖管家已经颠颠地跑了过来,听到傅尧俞含着笑意的话,几乎全身一颤,侯爷这是已经大怒了。 自己的儿子就是眼前这个侯爷一脚踢成了半身不遂的,沈苍生心里恨,但连脸色都不敢给傅尧俞一个。傅尧俞是开国侯,赫赫战将,有灭国之功,是简在帝心之人。 他才把气都撒到了姚氏母女身上。在他看来,不过是自己儿子运气不好,动手的时候,恰恰扰了侯爷的清静,侯爷才会多管闲事。 沈苍生拱手行礼,“侯爷,狮子搏兔,犹用全力。姚氏妖妇一名,迷惑众生,下官为民除害,务求周全,让侯爷见笑了。” 沈苍生不解侯爷来此的目的,他故意把姚氏说的格外不堪,就是想让傅尧俞让路,否则的话,当着江洲百姓的面,傅尧俞必然会落个不好的名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8章 恰巧,就在这时,侯府的胖管家已经走到了姚氏母女跟前,行礼道,“夫人,还请进屋去,侯爷已经来了,您再抛头露面就不好了。” 这里的事,交给侯爷就好。 姚氏愣了一下,姚姝也是一脸懵逼,沈苍生彻底迷惑了,围观的民众也是大为不解。 傅尧俞却是淡淡一笑,声音如寒霜彻骨,“沈大人,本侯的家眷在江洲数年,从未得到你半点维护,本侯念你不算愚钝之辈,算不上尸位其上,不与你计较,你也万不该如此欺凌我妻女。沈大人,你当本侯是死的吗?” 什么? 正越过门槛的姚氏腿一软,要不是胖管家在旁边,她一准儿要摔下去了。姚姝朝后看着,僵硬着脖子,硬是转不过来,她听到了什么?这是她的父亲?好久,姚姝用疑惑的目光去看姚氏,见姚氏神色恍惚,她想问也不敢问了。 沈苍生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一身绿色的官服全部都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点一般滚落,“侯爷,您,您是在说真的?” 姚氏是侯爷的夫人?姚家xiǎ一 jiě是侯爷的女儿? 他不是在做梦吧? 事情闹大了,围观的民众悄悄地散去,并无一人怀疑侯爷说的话。开玩笑,这是一位开国侯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姚氏母女要不是侯爷的妻女,他疯了会认她们? “你以为本侯是说笑的人吗?今日你的作为,本侯自然是要去圣上面前辩个分明的。是谁给了你狗胆侮辱本侯的妻女?本侯身在江洲你就敢如此作为,可见你平常鱼肉百姓已是常事。” 沈苍生身子一软,已经如一滩烂泥趴在地上。傅尧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从马上下来,转身就进了姚宅。 真不敢想象,他要是晚来一步,会是怎样的后果。这么多年,他为了找她,往江洲这边不知道派了多少人,他每年都会来江洲住一段时间,甚至为此,与普济寺的老和尚都搭上了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差点被沈苍生这个混蛋坏了事。 傅尧俞长驱直入,直接到了后院。福伯战战兢兢地跟在旁边,进了姚氏的院子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冒着被砍脑袋的风险喊了一声,“夫人,侯爷来了。” 姚氏正在给女儿擦脸,这一番,母女俩被吓了个半死。抱头痛哭一番,正在收拾。 姚姝猛地扭头朝外望去,侯爷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腰间悬美玉,随着他的行走飞,风吹起他的袍摆,露出里面雪白的膝裤。整个人气质出众,如同将要乘风归去的谪仙。 姚氏朝傅尧俞匆匆瞥了一眼,他眉眼冷峻,在她的眼里多了熟悉的感觉。毕竟,这么多年,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这个几乎毁了她一身的男子。 “遥遥回房去等娘,娘一会儿派人去叫你。”姚氏温柔地拍拍女儿的肩背,哄着她,傅尧俞来,一定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的。 姚姝很乖巧,离开时,站在门口和傅尧俞行了一礼,傅尧俞抬手抚她的头,笑着道,“遥遥喜欢吃酒酿蒸鲥鱼,我把侯府的厨子叫来,午膳时,让他给你做。” 姚姝抬头去,正好对上傅尧俞蕴着笑意的眼睛,不见那股子冷冽气。她又朝母亲看去,姚氏正怔怔地望着她,眼中是担忧,唯恐失去的恐惧。姚姝忙退后一步,躲开了傅尧俞的手,又福了福身,朝自己所住的东厢房跑去。 傅尧俞丝毫不在意,勾唇一笑,待看不到姚姝了,这才扭头朝屋里看去。姚氏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时间匆忙,脸上并未施粉脂,正领了丫鬟站在门边。 傅尧俞进了门,抬手就让丫鬟下去。 春香不敢走,低头只当没看见。这要换在侯府,早被人乱棍打死了。但在姚家,傅尧俞却没有办法,很自在地往桌边一坐,“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八年前,在普济寺后院子里的东北角,我也是没有法子,我要不找你,我就会死,那药效” “你先下去吧!”姚氏打断了傅尧俞的话,对春香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已是无力,歪在了床边的榻上。 她信傅尧俞的话,傅尧俞扯开衣服的时候,她看到傅尧俞全身染了胭脂般红,他一面在她身上动,一面嘴里胡乱地安抚她,“别怕,我会轻一点,我会轻一点” 端看今天,他不计后果,当着整个江洲百姓的面,把她母女纳入羽翼之下,并非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只是这么多年啊! “侯爷,我,民妇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请恕民妇愚钝!”姚氏别过脸,她一点都不想说那年的事,对她来说,如同噩梦一样。 她早怀疑,他不是寻常之人,单看,他从身上扯下来给她的玉佩,她就知道。但这人是侯爷,这就太出乎她的想象了。不管是寡妇,还是婚前失贞,她的名声都很不好。 如果是八年前,她还是姚家的嫡女,凭姚家的清名,她都攀不上开国侯,更何况如今的她。 “侯爷,今天的事,民妇很感谢侯爷出手搭救,姚家无以为报” 傅尧俞不听这些废话,手指头在桌上轻轻地敲,“昨天长禄给你送过来的玉佩,你看到了吧?” 姚氏全身一颤,半响才白着脸,嗯了一声,“那玉佩太过贵重,民妇多谢侯爷愿意给民妇鉴赏,民妇这就去给侯爷取来。” 姚氏忙进了里屋,片刻,就捧着一枚玉佩过来,双手托给傅尧俞。 十指修长,如青葱,比她掌心里托着的玉佩还要白皙,散着莹莹的光。傅尧俞晃了晃神,拿过玉佩时,他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划过姚氏的掌心,比他指尖的温度还要低。 傅尧俞挑眉朝姚氏看去,她低眉顺眼,耳根和脖颈处却泛上了一片红晕。 傅尧俞右手握住玉佩,在玉佩的边角处轻轻一捻,唇角已经勾起了一抹笑意,“还有一枚呢?” 姚氏的脸一白,慌乱地摇头,“民妇不明白侯爷的意思,民妇不懂侯爷在说什么?” 傅尧俞把玉佩换到左手上,抬手挑起姚氏的下巴,他一双眼黑黢黢的,深不可测,“这是我八年前给你的那一枚玉佩,这玉佩上当年被我不小心磕去了一点角,这么多年,你许是把玩得多了,那处破损都圆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9章 这是姚氏始料未及的,这些年她的确没少端详这玉佩,的确有一点p一 chu,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磕碰过了,还很心疼,每次都喜欢用手指摸那处地方。刚才太过匆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姚氏双手捏着裙子,窘得一塌糊涂,脸色绯红,眸光躲闪,不知如何自处。 傅尧俞却没准备放过她,依旧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并没有散发身上的凌厉气势,甚至,眼神还很温柔,姚氏却扛不住了,她转身进屋,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那枚玉佩,脸上布满了泪水,出来后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傅尧俞的面前,倒是让傅尧俞始料未及。 “侯爷,您不能带走遥遥,民妇只剩下遥遥了,您要是为了带走遥遥,您就先要了民妇的命吧!”姚氏泣不成声,捏着双喜玉佩的手很紧。她不是十六岁的少女了,不会觉得,傅尧俞如此这般作为,是为了她。傅尧俞是侯爷,身边不会缺少女人,勋贵世家,最不能容忍的是血脉外流。 这也是当年,傅尧俞拿玉佩给自己的原因。 傅尧俞倒是被姚氏整懵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八年前他遭了人的手,躲在普济寺,随便抓一个人解身上“笑春风”的毒。他在女色上很淡薄,连通房都没有,原配去世之后,他身边也没有妾室。 不知道是因为那□□的缘故,还是受伤之后拼了命去做那事,几乎搭进去一条命,他竟然对那日在他身下的人,念念不忘。 逍遥的感觉,时隔八年总能时时回味。 只可惜,他养好了伤,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再去寻当日的女子,竟是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了。 他已打定了主意,找到那女子,不管她是不是已经嫁人,他总是有法子得到她的。他绝没有想过,她孤身一人,还带大了他的孩子,又被人如此欺凌,长禄说,平日里,姚宅门口,连行人都避开。 长禄说,姚姝的唇鼻还有脸型,长得极为像他,只有眉眼像她母亲。 这就很好,他看到自己女儿的第一眼,就觉着熟悉,这孩子的眉眼也像她的长兄,只不过女孩子眉眼间有着一缕媚色,他也不怕,他是新唐的开国侯,没有道理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将来给她找个厉害的丈夫,她这一辈子必然是安安稳稳,平安喜乐的。 傅尧俞叹了口气,抬手握在姚氏的臂上,想要扶她起来,姚氏全身一颤,用一双慌乱的眼神望着傅尧俞,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傅尧俞闭了闭眼,他多少年没有和女子打交道了,就算是死去的妻子,当年他年轻,一心功名,也没有花过很多心思,直到她难产去世,想起来,才有几分惭愧。 姚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抹了一把眼泪,才想起手中的玉佩,朝傅尧俞递过去。她不傻,相反还聪明,刚才实在是太过害怕,太过慌乱,才会着了这样的道。 傅尧俞没有接,只说,“已经给你了,就是你的,这本就是一对儿,换了就换了。” 姚氏听到“一对儿”,没由来地,脸红了一下,她低下头,“我只是,我没想到,我” 傅尧俞知道她说不出个什么来,偏头看着姚氏的侧脸,一如八年前那般模样,嫩得如剥了壳的鸡蛋,柔滑嫩白,让人忍不住就想出手,细细的眉眼,如笔画一般引人入胜,小巧的鼻子如琼玉,海棠般粉嫩的唇,无一不美好。 特别是,至今都无法忘记的尝过的味道。 傅尧俞眼底的颜色就渐渐地暗沉下来了,手慢慢地朝对方伸过去,把姚氏的手握在手中,“我这次回京,会把你和遥遥一起带回去,不会叫你母女分离的。” 姚氏全身僵硬片刻,她要把手从傅尧俞的掌心里抽出来,却没有他力气大,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着傅尧俞,“侯爷,我是江洲姚家的,我父亲是当代大儒,我虽被姚家逐出家门,我身上依旧流着姚家的血。” 她想到父亲,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当年逐她出家门,该是何等心痛。他说如果他不是家主,绝不会为了虚名伤她的心,他担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誉,他只有做个恶父亲。 他把名下的钱财全部都给了自己,没过两年就生病,谢世,前后那么仓促。 傅尧俞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认真听着,还在点头。他来不及打听姚氏的过往,也觉得,他认的是她这么个人,不是她的过去,也不是她的家族。 姚氏脸上的泪滑落,“当年,表哥愿意让我带着遥遥去孟家,给我妾室的位置,是我拒绝了,我姚家的女儿怎么会为人做妾?” 姚氏说完,直直地看着傅尧俞,眼中竟然泛起一点凌厉,显得她越发坚决。 傅尧俞大笑,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妇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想得还真是多呢。傅尧俞喊了胖管家进来,指着姚氏说,“你来跟夫人说,我们要尽快回京,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交待了二人,他就出了门。 姚氏把手中的帕子都快扭成麻花了,她直觉有些事恐怕不是她心里所想,会让她有些窘迫,要是父亲还活着,她或许会很欢喜,可父亲死了。此时心里,惆怅万分。 “夫人,如今侯府之中,除了老夫人和世子爷,还没有其他主子。侯爷说您是妻就绝不是妾。夫人可以打听一下,咱们侯爷是大将军,是一言九鼎的人,万不会拿这种事说笑的。” 胖管家长禄口中苦涩,侯爷怎么能把这种安抚夫人的任务交给他呢?他对付妇人只有一手,非打即骂,他的婆娘被他□□得服服帖帖,敢在他面前流眼泪,看她还想不想活! 堂堂的开国侯,侯府之中,没有掌中馈的主母?这说出去,谁相信啊! 但姚氏没有离开江洲的意思,父亲的坟茔在这里,她每年总要去看看,虽然不敢去祭拜,却要远远地看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10章 长禄见姚氏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郁闷,继续道,“夫人,这世道您也看到了,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总是很艰难。这一次要不是侯爷在,还不知道会是一番什么情景。侯爷也不会在江洲常驻,走了一个沈苍生,还会有其他的人来。” “再,xiǎ一 jiě年纪大了,到时候是要议亲的,侯府嫡xiǎ一 jiě的身份高贵,夫人将来也好为xiǎ一 jiě寻一门好亲事,若是在江洲怕是没有这许多便利。” 这才是说到了姚氏的心头上。 姚姝在屋子里写了一会儿字,原本准备去花园里转一转,听百草说,侯爷在花园里待客,暂时不方便。 侯爷这是把姚宅当做了自己的家了?既然侯爷已经不在母亲屋子里了,姚姝就去了上房。 姚氏见女儿过来,把玉佩塞进了袖子里。姚姝扑到她的怀里,她偷偷地看母亲的脸色,见她笑容依旧温婉,看不出异色来,小心地问道,“娘,我们是要去京城吗?” “遥遥想不想去?”姚氏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如何答话。 姚姝搂着母亲的脖子,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遥遥和娘在一起,娘在哪里遥遥就在哪里。” 姚氏搂着女儿香香软软的身子,她那么小,这么多年跟着自己,受了多少歧视,连个相好的姐妹都没有。她犹记得,当年堂姐回江洲,她嫁了原本与她有婚约的表哥孟希来,带着女儿回来,约了她和遥遥一起去江里的画舫吃饭。 堂姐穿了孺人的诰命服,她不得不和女儿跪在堂姐面前行跪拜礼,她和堂姐一起说话,听她说,表哥是如何宠着她,她没有生下儿子,婚前的通房就不得不灌避子汤。 说着,就听到了遥遥的哭声,听到堂姐的女儿孟新玉呵斥遥遥的声音,“你是不要脸的小娼妇,我才不和你玩呢。” 那一刻,她有种被人拿了刀在剜自己心的感觉,她携了女儿,匆匆地下了画舫,在马车上,遥遥问自己,“小娼妇”是什么?她头一次在女儿面前落泪,女儿似乎从那时候起就懂事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问过自己,爹爹是谁? 傅尧俞从外面进来,见母女俩搂在一起发呆,他笑着摇摇头,走到榻前,朝姚姝伸出手来,“来,到爹爹这里来,爹爹有话说。” 这是不由分辨的意思,姚氏有些头疼,她根本就没有想好要怎么做,她身上的勇气早已经在八年前的那一场变故耗尽了,让她和一个陌生的人去经营一段感情和婚姻,她似乎没有了力气。 “侯爷,您不要说笑了!”姚氏搂着女儿,不让女儿动弹,她生怕女儿一出自己的怀抱,就不会回来了。 傅尧俞挑眉,“不说遥遥本就是本侯的女儿,就算不是,本侯也不介意做她的父亲,你不让本侯和女儿相认,这是何道理?” 姚姝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想到母亲,又暗淡下去,朝着傅尧俞伸出的手摇摇头,她不去。 傅尧俞就不悦地瞪姚氏,“不管你愿不愿意,三天后,你和遥遥都要跟着本侯回京,你要不回去,母亲就会从勋贵的那些小娘子里给本侯挑续娶的人,本侯不耐烦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打交道!” 话说,刚才自己不是也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了吗?他怎么就不嫌弃? 傅尧俞没了耐心,朝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厉声道,“摆饭!” 这家里,到底是谁在做主?姚氏有些想笑了,她看到房里的嬷嬷过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傅尧俞的跟前说,“夫人一向都是在午时用膳。” 这会子用膳有些早。 傅尧俞忍了又忍,“本侯今天早膳就没吃,你想饿死本侯?”他忍着朝这婆子踢出去的脚,真要是一脚出去,这婆子怕是会没命,姚氏到时候少不得又哭。 婆子早已经吓得半死了,朝姚氏投去求助的眼神,姚氏只好道,“摆饭吧!” 她都忘了,她如今和傅尧俞还不是夫妻,傅尧俞在她屋里吃饭,合适吗?她只在想,傅尧俞的脾气真是大,他是武将,虽然看上去透着一股书生气,性情却少了书生的温润。 三个人又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饭菜明显不是姚宅的厨子做的,还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但桌上全是姚氏和姚姝喜欢吃的菜,但凡是昨天在翠微院里的饭桌上,母女俩多夹了两筷子的菜,如今都摆了上来。 姚姝咬着筷子,不禁地想,她这个便宜父亲,还是很体贴的人啊。 姚姝有午睡的习惯,吃完饭,就总想打呵欠。姚氏让春晓带她回房去睡觉,她自己和傅尧俞在房里说话。既然傅尧俞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也就不得不答应下来,跟着傅尧俞回京。 “你在京城有没有亲戚?”傅尧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姚氏。 姚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堂姐嫁到了京城。” “嗯!”傅尧俞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点头,“你被姚家驱逐,没想到你堂姐还会和你保持来往,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姚氏愣了一下,她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们也不过,是在五年前,她回江洲,约我和遥遥见了一面。” 傅尧俞一听就明白她说的是谁,姚氏的事他已经打听清楚,只要想到她那堂姐夫曾经与她有婚约,还想让她做妾,他就心烦,。 傅尧俞抬手握住了姚氏的手,很难得说了软话,“当年的事,终究是我不对。我后来找过你,这么多年没有放弃,只不过一直没有音讯。” 姚氏正要往回收的手就不动了,她抬眼看傅尧俞,完全没有想到,一时间,心里总算是不那么抗拒了。 似乎,有些事可以期待一下。 只不过,当晚上,傅尧俞要留在姚宅,不回去,姚氏就无法接受了。他居然让人在她的房间里给他准备浴汤,姚氏捏着帕子,一脸懵地望着他,唇瓣颤抖,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在给皇上的折子里说了你是我妻子,你难道想让我犯欺君之罪?”傅尧俞理直气壮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11章 姚姝抱着自己枕头站在门口,有些听不明白侯爷和母亲之间的交流,但她看得出来,母亲对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反感。 姚氏看到女儿,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她果断地说,“我,我,我去跟女儿睡。” 姚氏的手腕一下子就被傅尧俞扣住了,用力一拉,姚氏直直地朝着傅尧俞的怀里撞去,腰身被傅尧俞的另外一只手扣住。姚姝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这便宜爹也太霸道了吧? 姚姝不知道该上前去帮娘亲还是该上前去帮?她抱着枕头,靠在门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娘亲,见娘亲脸上一片绯红,好似一簇西府海棠开得正艳,惊愣之余,连挣扎都忘了。 傅尧俞朝女儿扬了扬下巴,“遥遥先回去睡,你都七岁了,以后不要再跟娘亲睡了。” 还有这样的啊! 姚姝不知道是该听便宜爹的离开,还是应该留在这里保护娘亲。姚氏不敢违抗傅尧俞,她的头被傅尧俞扣在怀里了,腰身在他火热的掌心之中,整个人不得动弹。 姚姝见母亲不发话,她只好抱着枕头,跟在春晓的身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她有些担心母亲是被强迫的,她们对侯府的情况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由得想起当年在东宫里,不愁吃穿,可日子过得,有种颠沛流离的感觉,时时都是,过了今日,不知道明日还会不会到来。 她住在东厢房中,门口除了乳母刘嬷嬷,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嬷嬷,个子不高,穿着青色缎面褂子,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挑的丫鬟,两个丫鬟长得都很好,十二三岁,一个圆脸,一个容长脸,本分,容貌喜庆。 看到姚姝过来,这嬷嬷便带着两个丫鬟上前来给姚姝行礼,口里喊着,“大xiǎ一 jiě!” 胖管家已经带人住进了姚宅,虽然说姚宅不大,多住上一二十个人来,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这嬷嬷和丫鬟就是胖管家安排过来照顾姚姝的。 “侯爷说了,咱们大xiǎ一 jiě是侯府的长嫡xiǎ一 jiě,进京之前,就由老奴照顾大xiǎ一 jiě,顺便也学一些规矩,将来进了京,以咱们侯府嫡xiǎ一 jiě的身份,偶有进宫的机会,礼仪上,可不能有差错。” “老奴姓郭,这两个丫鬟,还请大xiǎ一 jiě赐名!” 三个人跪在姚姝的面前,姚姝小小的个子,抱着个枕头,见自己乳母刘嬷嬷正用惊喜的目光望着自己,她是在高兴,自己得了个好前程吧? 郭嬷嬷说自己是侯府长嫡xiǎ一 jiě,也就意味着,母亲去了侯府,不会是做妾,而是正室。姚姝不由得对自己的便宜爹多了几分好感。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人,能够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 母亲未婚生女,刺史大人当着整个江洲城的面,折辱母亲和她的时候,侯爷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即便如此,还能够给母亲名分。 “起来吧!”姚姝看着两个把头抵在地面上的丫鬟,年纪比她都要大一点,略微沉思一番,便道,“一个叫画角,一个叫玉盏,如何?” 两个丫鬟忙谢姚姝的赐名之恩,郭嬷嬷则笑着道,“大xiǎ一 jiě原来是极有学问的,这名字取得是真好,比起侯府其他的女孩子来,要强得多呢!” 郭嬷嬷带着两个丫鬟伺候姚姝睡了,她自己和刘嬷嬷商量姚姝屋子里的事,“不瞒刘嬷嬷说,老身是从宫里出来的,年纪大了,出了宫,除了伺候人也不会什么营生,侯爷收留了老身,如今被派来伺候大xiǎ一 jiě,是老身的福气。xiǎ一 jiě的教养和衣食住行老身不得不尽职尽责,旁的事就有劳刘嬷嬷了。” 刘嬷嬷把姚姝奶大,巴不得她好,自是没有二话,“只要xiǎ一 jiě好,哪怕我被撵出府,也是没有怨言的。” 郭嬷嬷摇头,“哪能这样?您是奶大xiǎ一 jiě的人,侯府里奶嬷嬷都是功臣呢,老身还要刘嬷嬷搭把手呢。” 百草几个是姚姝身边的丫鬟,如今姚姝身边多了画角和玉盏,她们就不得不靠边,心里未免有些怨言。刘嬷嬷斥责她们,只想着自己,xiǎ一 jiě以后是要进京的,身边没个人去了侯府,两眼一抹黑,还能指望她们? 百草等人想想这道理,也的确有理,再加上,姚姝也并没有说不用她们,还是和以往一样,不在意身边多两个人,也就白担心了。 傅尧俞如愿留在了正房,姚姝离开之后,傅尧俞就松开了姚氏,进了内室,大马金刀地往榻上一坐,吩咐人备水沐浴。 姚氏紧张得不能自抑,生怕傅尧俞要她伺候着洗澡。她虽已为母,但对男女之事实在是生涩得如处子。好在,傅尧俞没准备脱光了洗,而是只洗手脚。 丫鬟把水端进来,是姚氏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她顿时惊诧不已,到底有多少人住进她家里,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这种鸠占鹊巢的心情,姚氏还没来得及体会,傅尧俞就把丫鬟撵出去,让姚氏过来帮他。 姚氏从没做过这事,又格外紧张,几乎把洗脚盆打翻了,傅尧俞两只脚踩在盆里,居高临下盯着姚氏看。半截脖颈如同玉雕,在莹莹的灯光下玉泽生辉,一双白嫩的手稍微碰触他脚上的肌肤,他就全身颤栗不已。 见姚氏真的要去帮他洗脚,他一把扣住姚氏的手,将她拉起来,扯到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些事,本该归你做,可我还是不舍得。” 姚氏的脸一下子红了,屁股坐在他的腿上,他身上的某一处正在变化,令得她如坐针毡,不由得动了动。傅尧俞便嘶嘶地叫,哭笑不得,“再动,再动就等不到洞房花烛了。” “侯爷?”姚氏抬眼看傅尧俞,他刚才说“洞房花烛”,难道说? 傅尧俞的手轻轻地触在她雪肤上,一如八年前那般青涩的模样,时光在她的脸上似乎停滞不前,没有过变化,“你因我而受罪,而吃苦,该给你的,我自然是要给!” “可是不是说会有欺君之罪吗?”姚氏捏着帕子,傅尧俞的霸道,令得她惴惴不安,却又让她有了一点期待。 她自己怎么都没关系,可她不能让女儿背负不好的名声,这样会影响她今后的婚嫁。 “我夫人在生世子的时候难产而亡,我为她守孝三年,是准备续娶的,后来受了伤,在普济寺遇到了你。后来皇室要赐婚,本侯就说了双喜玉佩已经送了一个出去,如今你有了我的孩儿,正好!”傅尧俞说这些,似乎极为寻常,听在姚氏耳中,却大为震惊。 傅尧俞将姚氏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和八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上天不负有心人! 傅尧俞睡在了榻上,姚氏躺在床上,中间隔了一道丝幔。她听到榻上很快传来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男人已经睡着了,她不由得想到他说的话,会有婚礼,她是正室,双喜玉佩是傅家的传家之物,当家娘子的信物,姚氏莫名觉得紧张,又觉得为了女儿,她也应该无畏无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12章 傅尧俞以后怕是来江洲的时间不会很多,还有三天启程,他一大早就开始忙起来。要和沈苍生在皇帝面前打官司,要处理侯府在这边的业务,后者才是大头。好在傅尧俞这一次来了,便把在翠微院和大管事们见面的地点改在了姚宅。 傅尧俞与大管事见面的时候,把姚氏也带上了。两人一起朝前院走去的时候,傅尧俞才告诉姚氏,“我一年里,在外面的时间总是要多一些,府里的事以后就要仰仗夫人你了,正好管事们来了,你与他们见个面,以后回事就在你这边。” 姚氏脸都吓白了,她昨晚想了很久,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把日子过好,傅尧俞就突然又在她的肩上放了一副担子。 “怎么了?害怕了?要不,我们下次?”傅尧俞握了握姚氏的手,姚氏的脸一红,左右看看,好在没人看到,她挣扎着要把手拿开,“不,不要!侯爷!” 姚氏有些慌,她还没有和女儿说,被女儿看到了就不好了。 傅尧俞大笑,松了手,道,“既然夫人不怕,那就这次见。”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啊!她知道傅尧俞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侯府一共传承了两代,老侯爷已经过世了,当年跟着高祖皇帝打江山。傅尧俞与当今皇帝关系极近,少年的时候一起走马章台,倚桥招红袖,后来一起上战场,当今皇帝夺嫡时,傅尧俞出力不少,这么多年又在北面与契丹,西面与吐蕃各部,南面与南诏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 如若不是傅尧俞年纪尚轻,一个开国公只怕早就落到了他头上了。 侯府的产业还是很大的,姚氏在厅里看到三十多个精明强干的大管事后,心里头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幸而她自小在家里跟着父亲学过算学,母亲早亡后,她又跟着祖母学管家,这么多年,她自己的产业也都是她再打理,一个人撑起姚府,虽然抛头露面,也有不少好处,至少很是见了些世面。 傅尧俞坐在一旁喝茶,听姚氏和管事们答对,很是满意,他这个夫人娶得还真是值得,如今只看姚家那边肯不肯让她重新归族,他要是能够把她从姚家抬出去,至少能够稍微弥补她这些年的苦楚了。 两人回后院的路上,傅尧俞便提了出来,“我原本想你在京城要是有亲戚,回去后就先住在那边,成亲当日,从那边起身。谁知,你那堂姐,不提也罢。姚氏当年投靠前太子,如今朝中已经无人,我连寻个同宗的出来都没有。” 姚氏没想到傅尧俞竟然肯为她想到这一步。 她摇摇头,“侯爷,成亲的事,可不可以休提?” “怎么?你不肯嫁给我?”傅尧俞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面目显得凶神恶煞,她竟然敢不嫁给他? 姚氏挣扎了一下,手腕挣不开,偏偏还被傅尧俞一把扣进怀里,“侯爷,遥遥都这么大了,既然,既然身份已经定了,婚事就” 姚氏想说婚事免谈,傅尧俞对她好,她不会不知恩。可看到傅尧俞黑着的一张脸,姚氏微微偏了头,避开他shā rén的目光。 好在,傅尧俞见她不是不想嫁给自己,就好说话多了,他松开姚氏,复又牵了她的手,“你们是我妻女,一个宁愿委屈自己妻女的男人,算什么好男人?本侯要是你说的这种人,你大可不必嫁本侯!” 姚姝从廊柱后面走出来,她本来是准备扑到母亲怀里去的,听到母亲和侯爷在说话,就顿了顿。郭嬷嬷带着丫鬟跟在她的后面,她静静地看着母亲被侯爷走开,侯爷说的话,却在她的心里脑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郭嬷嬷从后面跟上来,在她身后道,“大xiǎ一 jiě,我们是去夫人屋里,还是回去?” “回去吧!”姚姝转过身,初春的天气有些凉,她身上穿着一件白狐皮的氅衣,小小的脸细瓷一般的白。 回到屋子里后,她就歪在窗边,问郭嬷嬷一些侯府里的事情,“侯爷膝下只有世子爷一个,二老爷屋里两个少爷,一个xiǎ一 jiě,三老爷屋里是一个xiǎ一 jiě,一个少爷。小少爷才三岁,倒是两个xiǎ一 jiě和大xiǎ一 jiě年纪相仿,也就差了天数,大xiǎ一 jiě是个有福气的。” 占了侯府长嫡xiǎ一 jiě的位置,在京中也会受瞩目一些。 姚姝知道了不少侯府的事情,人际关系。姚氏面见这边的管事,她虽然没有进侯府,架不过侯爷看重,她自己又是个精明的,那些管事们在她面前也服帖。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姚姝自己坐了一辆车跟在后面,前面是姚氏和侯爷,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京城去。 福伯和刘嬷嬷到底留在了江洲,姚宅这边需要人看着,再加上姚氏的诸多产业也都在江洲,需要人盯着。福伯是不二人选,刘嬷嬷和福伯又是夫妻,断没有跟着去京城的道理。 刘嬷嬷很是不放心姚姝,姚姝也不舍得刘嬷嬷离开,还是姚氏私底下跟姚姝说,刘嬷嬷与福伯分开不好。姚姝有过前世,知道不好,是指夫妻之间,她纵然不舍也只好反过来安慰刘嬷嬷,把自己存的体己全部都拿出来给刘嬷嬷。 刘嬷嬷顿时哭得声音都哑了,她到底没有白养了姚姝一场,看姚姝两眼红得跟桃子似的,她心里也知足,自然不会要姚姝的钱。 郭嬷嬷也是个尽心的,向刘嬷嬷保证再三,会好生伺候好姚姝,刘嬷嬷才放心下来。 姚姝身边可以没有老人,尽心的人也可以慢慢挑选。姚氏却不能如此,带了身边的嬷嬷一起前往京城。 “父亲当年把京城的一座宅子留给了妾身,妾身正好可以住进去。侯爷您就不用费心了!”姚氏听傅尧俞想把她安置在郊外的一个庄子里,到时候从那边抬过去。 傅尧俞听如此,也放下心来。 在路上走了几日,又坐了船,走了约莫一个月,傅尧俞这一次倒是很得闲,陪着母女俩在路上慢慢走,等到了长安码头,侯府的车马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姚氏早就派了人去长安的宅子里吩咐了,也派了车马来。 三月里的季节,渭水河上,游人如织。精美的画舫,丝竹声入耳,香飘十里。姚姝下了船之后,朝湖上看过去,她前世在京城也住了六七年,还从来没有来这里看过。 “遥遥喜欢,等入了府,让你兄长带你来玩!”傅尧俞摸着姚姝的头,柔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13章 这些天在一起,傅尧俞很喜欢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女儿,聪慧,懂事,温婉。在船上无聊的时候,姚姝陪他下棋,便是他这个沙场老将都很难下赢女儿。傅尧俞背地里还跟姚氏说,“我女儿天下无双,将来可不是随便一个臭小子就能配得上的。” 哒哒哒的马蹄声传过来,一个身穿玉色锦袍的少年从马上翻滚而下,跪在傅尧俞的跟前,行礼,“父亲,孩儿来迎迟了!” 傅尧俞又是一番自豪,托着儿子的胳膊将他拉起来,“我儿学业繁重,为父也是刚刚下船!” 说完,傅尧俞又给儿子和妻女之间相互介绍,姚姝跟在母亲身边,打量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傅钰,他长相酷肖父亲,少年风姿,如晓月青松。前世,姚姝就听说过这位兄长的名声,京中四公子之一,鲜衣怒马,年少却稳重,多情而重义,风评极好。 傅钰微微打量姚氏,正要跪下来行礼,姚氏却忙虚扶他一把,“世子多礼,还请千万别!” 就算要行礼,也要等姚氏进了门才能行礼,如此,岂不是坏了礼数? 傅钰微微一笑,对这位后母的感官倒是稍微好了一些,他就怕父亲带回来一个混不吝的,如此知礼数,以后相处起来就轻松一些。傅钰又看他同父异母的èi èi,长得粉雕玉琢,小小年纪看上去格外懂事,特别是一双眼睛亮得如天上的星星一般。 傅钰皱了皱眉头,听到姚氏让姚姝给他行礼,傅尧俞又介绍这个èi èi,“姚姝,小名叫遥遥。” 遥遥?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 姚姝福身向傅钰行礼,口中甜甜地喊,“哥哥!” 傅钰是靖北侯府嫡长孙,排序是老大,姚姝并没有依照其他的姐妹那样喊他是大哥,反而是一声“哥哥”,更显得亲近。傅钰脸上一红,显得有几分腼腆,他略微退了一步,不自在地道,“等èi èi进了府,我再送你礼物。” 他今天来的匆忙,也没有想到会和姚姝见面,根本就没有备礼物,有些失礼,也令他窘迫。 “嗯,等我进了府,哥哥一定要给我备一份厚礼的。”姚姝笑着道,也显得她并没有计较,更亲切。 姚氏倒是没有想到女儿会如此乖巧懂事,她不在意傅钰与自己关系是不是亲近,继母与继子之间亲近了未必是好事。但姚姝与傅钰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女孩子将来出阁了,若有娘家哥哥扶持,在夫家就有了依仗,容易站稳根脚。 渭水河上,起了风,陆陆续续有船朝岸边靠近。孟姚氏带着女儿,和几个散官家的夫人一起从船上下来,老远看到这边一道熟悉的背影,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母亲,怎么了?”孟月婵扶着母亲,她还是很多年前才和姚姝这个表妹玩过的,如今哪怕姚姝站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记得。 孟姚氏扶了扶额头,伸手搭在身边的丫鬟身上,“娘没事,我们回去吧!” 万年不开门的姚宅,如今竟然正门大开,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孟姚氏带着女儿回去的时候,马车正被车夫拉走。孟姚氏让自家的车夫停了车,上前去问,姚宅是谁来了? 得知是夫人回来,孟姚氏的脸都黑了。竟然是姚氏来了。姚氏怎么有脸来?她有些怨怪夫家,说是山东邹城孟家,说起来还是夫子后裔,因不许族人私下置恒产,着实是清贫。最关键的是,自家夫君只是一个八品的协律郎,掌管音律,在朝中能做什么事? 这就让人很没有盼头了。 如今孟家人住的还是她自己的一套陪嫁房,如若不然,一个八品官,在长安城这种,随便扔一块砖头,都能够砸上一个勋贵脑袋的地方,一个八品官还能够住的上一座三进五间的院子? 只是,好巧不巧,这孟府正好与姚宅比邻而居。 孟姚氏回到家中,面色很不好。她打发了女儿先回房,身边一直跟的老人就上前来,从丫鬟手里端过茶盏,送到孟姚氏的手边,低声道,“太太是在为隔壁的事烦闷吗?” 孟姚氏挑起眼皮子,这老嬷嬷是她从姚家带过来的,从小儿就伺候她,最是能够知道她的心思,“她来了,总是会有流言传出来,说她是我的堂妹,又是一个未婚生女的,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有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的夫君,如今这个没有什么出息的男人,曾经是她们的表哥,也曾是姚氏的夫君。 若不是她做出了丑事来,怎么轮得到她孟新玉嫁过去?当年金龟婿,如今只成了手边不起眼的一粒朱砂。 如果孟希来哪怕是一个从八品的监察御史,也比一个八品的协律郎要有用得多。 孟姚氏心里正自烦闷,就听到有力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紧接着,就是门口的丫鬟行礼打帘的声音。孟希来已经进了门,看到孟姚氏面色不善,也不放在眼里,自顾自地道,“听说姨妹来了?你有没有派人过去问一声,什么时候宴请她们,给她们接风?” 看来,孟希来也已经知道了隔壁主人来了的消息。孟姚氏不置可否,而是问道,“老爷今天又没有去衙上吗?” 孟希来有些不耐烦,挥了挥袖子,“我一个协律郎,成天哪里有那么多的公事?” 孟氏根本就不稀罕入仕,但凡入仕的均是族中资质不高,做学问没有天赋的人。孟希来从小在族里读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是要入仕,借着老祖宗的名头在朝中做一个闲散官。 他这样的出身,哪怕是能力再强,除非愿意背叛家族,否则的话,是绝不可能得到皇家重用的。 除非,皇帝愿意重新回到举孝廉,废科举,重回到九品中正制的前朝。 孟希来每日里便是把朝中的一些动向,尽快向邹城汇报,除此之外,他倒是没有太多的事。家里除了孟姚氏一个正妻,还有五六房小妾,前院里还有两个没有开脸的同房丫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14章 孟姚氏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她比姚氏还要大一岁,只有孟月婵一个女儿,她想要一个儿子,将来好傍身。为了这个愿望,孟姚氏倒是很能忍,她纵然对当年抢自己èi èi未婚夫的举动后悔不已,大多数时候,对孟希来极为曲意奉承。 “老爷什么时候有空,妾身就什么时候置办了酒席,请大èi èi过来,为大èi èi和我那外甥女洗尘。实在是想不到,一晃眼就过去五年了。”孟姚氏想起晨起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她还有夫君,都显得老了许多,不复八年前和族中èi èi们一起去普济寺上香的娇嫩,就不知道如今的姚氏,还能不能让人看。 没有夫君,她的日子过得只怕也极为艰难吧? 孟姚氏也很想知道姚氏如今,到底如何?早起的时候,她坐在妆凳上,再一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已是七品诰命,当年封诰的时候,因为她是姚家的女儿,比夫君的品阶反而还高了一阶,这也是她没有儿子,能够在府中站稳根脚的原因。 “夫人这些年,就没有见变样儿,姑娘时候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大姐儿再长大些,外面的人看了,还说是母女呢!”梳头的嬷嬷倒是很会说话。 孟姚氏笑着,这话很中听。昨晚,老爷是睡在她房里的,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可劲儿地折腾她。辛苦了半响,她在他身下摇晃的时候还想着,就不知道姚氏这些年,一夜一夜是怎么过来的? 这一生,还很长呢,守着一个女孩儿,这样的身份,将来女孩儿找婆家也难,这日子,算是没什么盼头了。 她想儿子,用了一个民间的秘方。事后,也不要水,让那物儿在那里多堵一会儿。听说,有个妇人,成亲后好几年都没孩子,用了这法子,三年抱了两个大胖小子。 这倒是新鲜的玩法,任孟希来是个夫子的后人,信奉夫妻敦伦只为传宗接代,也架不住这种玩法,很是乐意做这堵流的事儿,很快又起来了,又是一番动作,孟姚氏生生受着,咬着牙绷着,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波一波地喊出声。 事了,她想到从前每每听到几个妾这么不要命地喊,她还暗地里骂不要脸,如今想想她们必然是比自己在丈夫身上得到的乐趣多。 不过,她是正室,她要的是儿子。 孟姚氏梳妆打扮好了,与孟希来一起用早膳的时候,孟希来又催促了一番,“把我屋子里那块砚台送过去,我记得姨妹喜欢写字,不知道这些年,长进如何了?” 孟姚氏抿了抿唇,屋子里的管事嬷嬷还在等她示下,她点了点头。不管孟希来打的是什么主意,她那èi èi很是清高,当年让她带了肚子去孟家做妾她都没同意,如今来京城,原本等着那边会先过来拜访,谁知道一天一夜过去,没有什么动静。 看来,她那èi èi,是真没有把她们这好表哥放在心上了。 礼物送过去后,过了一盏茶功夫,管事嬷嬷回来了。孟姚氏让人备的糕点,几样花锦留下来了,孟希来点的砚台被退了回来。 “婢子没有看到夫人,是一个胖管家把东西留下来了,说夫人正在备嫁,暂且不能出门,等将来到了夫家,再给夫人下帖子!” 管事嬷嬷的话,惊得孟姚氏和孟希来面面相觑。孟月婵用完早膳到母亲屋里来,歪在母亲怀里,听说自己姨母要备嫁,也是吓得不轻,问道,“娘,您不是说姨母不守妇道,做了丑事,她怎么还能嫁出去?” 这话,也是孟姚氏和孟希来要问的,为了得到那边的消息,孟希来连门都没出,自己的几房小妾那里也没有时间去看。 那管事嬷嬷跪在地上,低着头,她是想打听来着,谁知人家根本就不给她问的机会,反而对府上这边还很有成见,“婢子看到二门上有靖北侯府的马车,不知道是不是” “这怎么可能?”孟姚氏嗤笑一声,继而想到什么,不由得脸色大变,“我大èi èi她难不成是想进靖北侯府做妾?不行,这绝对不行,孟家的女儿怎么能去做妾?” 孟希来也是不信的,当年,他怜悯她,丝毫不在意她身为他的未婚夫,做了丑事为他蒙羞,跪在父母跟前求,好不容易让父母松口答应她为妾,连她肚子里的孽种都收留了,谁知道她就是以孟家女儿不与人为妾为理由,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要是敢进靖北侯府为妾,他是绝不会饶过她的。 姚氏起得有些晚了,侯爷昨晚又是留在这里,睡在榻上,早起要上朝,天不到四更,她起来服侍他穿衣服,忍着呵欠,她多少年没有起过这样的早床了?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傅尧俞凑到她脸边上,快若闪电地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 姚氏顿时就醒了过来,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傅尧俞。她不惯服侍人,手脚本就慌乱,这么一打岔,傅尧俞清了清嗓子,“上朝迟了,轻则受罚,重则丢官弃爵,夫人这是要谋害亲夫吗?” 姚氏自然是没好跟傅尧俞计较的,再者,得了这一吻,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脸颊上,依旧留在肌肤上的那温润略带些冰凉的触觉,手脚都软了,哪里还有心情计较? 傅尧俞走了后,姚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等昏昏睡去时,天已经五更,她原本是想眯一会儿,谁知道一醒来,天已经大亮,女儿饿得抱着肚子,站在她的床前,哀怨的目光,活像她做了什么事才耽误了起床。 胖管家成了姚宅的管事,轻易不到后院来。今天侯爷要回侯府有事,隔壁的亲戚来访,他不能不来报,就把礼单递了过来,又把一方砚台还回去的事说了,偷偷觑姚氏的脸。 姚姝是知道隔壁住了什么人,自家这些亲戚的,她在旁边吃一碟子糕点,见母亲一听到那边送过来一方砚台,眉头就皱了起来,眉眼也不由得显得有些冷。 这一幕,恰好被胖管家看在眼里,心里松了一口气。侯爷显见得对这母女很放在心上,这么多年,都不放弃寻找,自己还没有续弦。要是姚氏生出点别的心思,侯爷那边,还真是不好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15章 胖管家把自己回绝隔壁孟家邀请的话说了,“侯爷走前嘱咐了奴才,这些日子,夫人暂时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也不知道隔壁孟家是真心还是假意,奴才只好自作主张,若有不妥,还请夫人责罚。” 胖管家长禄原先是翠微院的管事,父亲是早年侯府的老管家,八年前,傅尧俞在江洲那边寻人,事急又关系重大,才让他过去的。如今回来,傅尧俞就把长禄直接派在了姚氏身边,未必没有帮衬她的意思。 姚家的人再能干,想要融入侯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长禄做事自有世家的派头,对姚氏尽心尽责,又帮姚氏敲打过江洲那边的管事,姚氏自然是很满意。她从姚家带了不少人来,将来培养一番,也足以做自己的心腹。 姚氏忙虚抬手,让长禄起来,“即便侯爷不嘱咐,我暂时也不会出门,隔壁孟家这么说了就算了,以后不出门的理由也不必和人说清楚。” 长禄其实不想说的,实在是隔壁那家的嬷嬷狗眼看人低,说话非常不客气,拿出那方端砚的时候,说的话让长禄都没法拿出来说,长禄一时气愤,才会说姚氏正在备嫁的事。 姚氏是什么身份,侯府的下人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正因如此,长禄才知道姚氏在自家侯爷心目中的地位。他岂容一个八品官家的下人来侮辱姚氏?说话自然也很不客气了。 长禄忙应下来,跟着姚氏这些日子,这个未来的主母行事格外有主见,也非常有分寸,人看上去温婉,实则性子里带着些泼辣,他都是知道的。 姚姝拍了拍手,丫鬟递了帕子过来帮她擦,她歪过去,钻进母亲的怀里,问道,“娘,隔壁的孟家,是姨母家里的那个孟家吗?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咱们进京来了?还邀请我们去吃饭,不会是不安好心吧?” 姚氏搂着女儿,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有些好笑,“遥遥也知道什么是不安好心了?遥遥怎么说她是不安好心?” 姚姝瘪了瘪嘴,轻哼一声,“女儿自然是知道的啊,小的时候,姨母带表姐去江洲,说好是请我们去划船,表姐把我推得摔了,还说我是没有爹爹的野孩子呢!” 这话,要是放了从前,姚姝是死都不会说的,如今她也算是看出来,侯爷对自己娘亲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连婚期都定了。郭嬷嬷还说,侯爷娶母亲过去,现成的侯夫人,她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即便如此,姚氏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紧紧搂着女儿,泪水滴滴落在姚姝的脸上,“我儿怎么是没爹爹的野孩子呢?我儿身份贵重,区区一个八品官的女儿,连给我女儿提鞋都不够呢。” 姚姝还是很后悔,不该拿这话来招惹母亲,忙搂着母亲的脖子,哭着道,“娘,娘,您别哭了,是女儿不好,女儿糊涂了,不该说这话!” 姚氏见女儿哭,她忙止住泪,却有些慌乱,胡乱抹着女儿脸上的泪珠子,“是娘不好,娘应该早点和我儿说,侯爷就是你亲生爹爹,你就是侯府的嫡xiǎ一 ji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我儿是野孩子了。” 那一年姚姝才两岁,两岁的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发生的事过一晚就忘了。可她的女儿却记到了现在,可见这件事在她心里是怎样藏着的? 姚氏有一阵后怕,她现在有些患得患失,她甚至在害怕,如果傅尧俞一定要与她成亲,她为了留在江洲,为了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不肯接受傅尧俞的话,会是怎样的后果? 突然之间,她有些想见到傅尧俞了。 傅尧俞下了朝之后,被皇帝留下来了。沈苍生的女儿虽然只是东宫的一个良娣,但也算得上是太子的岳父。沈良娣又刚刚被诊出喜脉来,捂着肚子在太子面前一阵哭泣,太子也只好把江洲的事捅到了皇帝跟前来。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元殿的东暖阁里,皇帝换了一身常服,背着手,绕着跪在地上的傅尧俞转了一圈,“朕怎么不知道你有了个夫人?你要是敢在朕面前糊弄朕,仔细朕剥了你的皮。” 皇帝的话,虽然说得狠,但新唐的朝堂之上,谁不想被皇帝恶狠狠地骂一顿,越是骂的狠,越是表示受皇帝的重视。 傅尧俞索性从地上爬了起来,地面上没有灰,比有些人家的炕上都还要干净,傅尧俞却拍了拍手,也不怕把灰拍到了皇帝的脸上,“皇上还记不记得八年前,臣前往南方剿匪时,被人追杀,当时受了伤,又中了摩尼教的毒,当时臣就藏身在普济寺,那□□太过霸道,恰好臣的夫人从那里经过,就遭了臣的毒手。” 这件事,皇帝是不知道的,此时听傅尧俞说起,他凶巴巴地盯了傅尧俞一眼,当时的情况一定是很急的,但为此而把人娶进门,有这个必要吗? “也不一定非要聘为正室,大不了立为侧夫人,朕赏她一个诰命。”皇帝道。 傅尧俞却坚定地摇头,“臣从未想过纳妾,且她当时已经有孕,这么多年臣都不知道,她为臣守节,臣又怎么能够负她?且她本是江洲姚家的嫡出xiǎ一 jiě,本有大好的前途,就因为臣,被家族逐出,在江洲受尽欺凌”说到这里,傅尧俞再次朝皇帝下拜,“沈苍生辱臣妻女,如若不是臣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傅尧俞并没有把沈壁朝自己老婆动手的事说出来,她马上要进侯府了,他不想节外生枝。再说了,沈壁已经得到了惩罚,如今沈壁生不如死,再步步紧逼,就不好了。 皇帝对傅尧俞也不隐瞒,“太子昨晚上就来朕这里告了你的状,据说沈良娣的哥哥已经被你废了,沈苍生的名声也算是臭了,你还让朕如何为你做主?” 傅尧俞低头,却不说话,也不退让。 皇帝知道他就是这种人,重情义,不肯吃亏,这么多年,他还有不知道他性格的?只好道,“你夫人的诰命,朕已经让礼部拟了,这样好了,你那孩儿这么多年流落在外,也是个命苦的,朕就让她沾沾朕的龙气,封个乡君吧,以后多让她进宫陪陪皇太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16章 傅尧俞这才谢恩,他也很清楚,江洲的事,还有他夫人的事,只怕皇帝早就知道了。甚至包括沈壁对他夫人的觊觎,还有在翠微院里几乎,皇帝也是知道的。 皇帝这么好说话,就是在补偿。 如果没有太子在旁边胡搅蛮缠,皇帝未必会这么好说话。女儿虽然只被封一个乡君,从五品,但这份殊荣却是开国以来头一份。除了皇家的女儿,还从来没有勋贵朝臣的女儿被封诰过。 傅尧俞从宫里出来,宫门口,侯府的车马已经备上了,就算老夫人不派人来接,他也是要回家一趟的。 哪里有娶媳妇,连老娘都不报备一声的?他在江洲的时候,就写了一封家书回来,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了,但总比不上当面说。 庆云堂里,老夫人正在和傅钰说话,旁边立着伺候的婆子媳妇,门口打帘子的丫鬟看到傅尧俞过来,忙进去通报,声音都变得很欢快,“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傅尧俞昨天到了之后,就回来给自己老娘请了个安,姚氏那边没有安置妥当,他就赶回去了。实在是,出了江洲那边的事之后,他又看到姚氏母女俩都是娇嫩妩媚得紧,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旦出了点事,老婆女儿哪一个,他都受不了。 傅钰看到父亲回来,请了安,准备下去,被傅尧俞喊住了。 明明知道,迟早会有一个继母,他对姚氏也没有太多反感,但到了现在这一步,傅钰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出生就没有母亲,小时候受祖母教养,六岁之后搬去前院读书习武,从未享受过母亲的温情。他的母亲,只是祠堂里的一个牌位,每年祭日,还有年节,才会去上一枝香,拜一拜。 “钰哥儿如今十一岁了,可怜我钰哥儿还没有母亲,祖母老了,以后要照顾我钰哥儿也是精力不济,你早该娶一个回来了。”老夫人把傅钰搂到怀里。 傅尧俞在自己母亲跟前跪下来,“姚氏救过孩儿的命,当年,她有了身孕,姚姝也是儿子的骨血,如今总算是找回来了。姚氏是江洲姚家的嫡女,她父亲是名满江南的大儒姚思廉,儿子这些天和她相处,是个性格温顺,心地纯善的。” 居然是姚思廉的女儿!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眼睛望着远处,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姚思廉是一代大儒不假,行事怎地也是如此无情,且当年的事也是我儿不对,他又何必把自己女儿撵出去?” 傅尧俞头触地,“儿子也问过了,当年姚老是姚家族长,他膝下无子,又一心治学,姚家实际当家的是自己兄弟姚思成。虽说把姚氏逐出了家门,姚老并没有薄待姚氏。” 姚氏名下产业颇多,这些年,姚氏治业又很精明,颇为富裕。 老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她拍了拍自己孙子,“你有这样的继母,祖母也放心了。姚思廉的人品学业,你祖父当年都赞叹一声,如若不是姚思廉不肯入仕,你继母又早与孟家定亲,你祖父当年是有心与姚家结亲的。说起来都是缘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成了一家人。 傅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这个继母身上,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腹有诗书气自华”,特别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èi èi,原以为颇感亲切,谁知道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父亲这么多年不娶,年年都要去江洲,都是在寻找继母和èi èi吗? 傅尧俞要赶去甜水井胡同去,姚宅就在那里。老夫人却拦住了他,“既是定好了婚期,暂时就不要见面了,闹出点什么来,也不好。” 傅尧俞心如猫爪抓,恰好就在这时候,守门的丫鬟报甜水井胡同那边来了人,傅尧俞赶紧让人进来,是个小厮,进来就跪下来,急迫迫地道,“老夫人,侯爷,甜水井那边出事了,隔壁孟家的人,和夫人xiǎ一 jiě起了争执。” 还有这样的事?傅钰也顾不上心里不痛快,忙道,“把事情说清楚!” 他父亲都来不及问,要冲出去了,要是不说清楚,祖母着急上火了怎么办? “孟家的夫人和姚夫人是姐妹,孟家夫人指着夫人的鼻子骂,骂的话,小的,小的不敢说!”这小厮一看就是个没历练多久的,一味地磕头,额头上汗珠儿滚下来,吓得全身都在发颤。 “还不快去,还愣着做什么?才刚不是急得不得了吗?”老夫人不忍心看到儿子为难,就催着他,又让自己孙子一起跟着去看看,“妥当了就回来!” 这是让傅钰过去把事情瞧清楚了,回来好禀报的意思。 对姚氏,老夫人倒没有太多担心,姚氏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跟着老侯爷见过一面,至今还记得,立在姚思廉身边俏生生的,格外懂事,大人们说些什么,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回来后,老侯爷还说,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 可惜那时候,姚氏和孟家的表哥已经定亲了。 傅尧俞骑马冲出去的时候,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和姚氏还有这样的渊源,如今他甚是庆幸当初在普济寺要了她的身子,甚至他感激当初给他下了药的摩尼教长老。 姚家已经一锅粥了,正屋里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孟姚氏指着姚氏的鼻子骂,“你还要不要脸?啊?你都有了女儿了,你还妄想嫁给谁?侯爷?侯爷会娶你这样的?你还嫌把姚家的脸丢得不够吗?” 姚氏捏着帕子,倔强地站在花架子旁边,她满心里都是这些年听到的这些话,她出门,总有人跟在轿子或是马车后骂她,不要脸,一只破鞋,勾引男人,她哪怕去寺庙上香,赶庙会的日子,她所到之处,众人都退得远远的,男人们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哪怕她带了幂蓠,她都有种被人看透的耻辱感。 姚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退无可退了,傅尧俞赶过来的时候,她的后背贴着高出她一头的花架子,上面一只大食的高颈水晶瓶,里面满满的水,插了一捧胭脂点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17章 “夫人!”春香眼见得,那花架子摇摇欲坠,价值不菲的水晶瓶几乎要倒下来了,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看到傅尧俞进来,屋子里一片死寂,孟月婵看到进来一位眉眼冷峻的男人,知道这必定是自己未来的姨夫,感觉这人很可怕,扯了扯孟姚氏的袖子,喊了一声,“娘!” 孟姚氏的眼睛却盯着姚氏身后的水晶瓶,当年姚氏被逐出家门,得了大伯父的所有财产,还有那些珍贵的藏书,她才有钱买这么珍贵的水晶瓶吧? 她的眼睛从水晶瓶上挪到姚氏的脸上,梨花带雨,娇媚不已,都是一般的年纪,姚氏居然看上去比她年轻了十岁,好像这么多年,她就没有过任何变化。 “新初,你可知道,大伯父都是被你给气死的?他要是知道,你竟然还抱着要嫁人的念头,大伯父一定是死不瞑目。你既然想嫁人,当年希来同意你去孟家做妾,你又为何不答应?莫非你嫌弃孟家不如侯府有权势?既然当初你拒绝了,你可是忘了姚家的女儿不与人为妾的?”孟姚氏语重心长地道。 当年,还是自己父亲求了族里的人,才同意额外开恩,同意姚氏与自己一并嫁往孟家,只不过她做妻,姚氏做妾。 姚氏心如刀割,她最怕听到自己父亲是被自己气死这样的话,泪眼朦胧中,她一眼看到站在门口,吓得不敢过来的傅尧俞,以为傅尧俞是听到了孟姚氏的话,心里起了反悔。 从前是她不太想再嫁,就是不想面对这样的时候,如今,她听了女儿的委屈,又格外想傅尧俞能够给她母女撑起一方天地了。 “侯爷!”姚氏嗫嚅唇瓣,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 隔了一个正厅的距离,傅尧俞听的真切,他全身的煞气散出来,孟姚氏只觉得后背上一股寒气顺着尾巴骨往上窜,她惊得猛地转过身,手挥出去时,不小心打在了花架子上,那装满了水的水晶瓶就歪了下来,正正地砸在了姚氏的头上。 “初娘!”傅尧俞眼中闪过痛楚,脚步一跨,朝姚氏冲了过去。 “娘!”姚姝吓得痛哭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娘亲奔了过去。 傅钰惊得双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如凶狼一般,盯着孟姚氏。很多话,他都听到了,他不乐意姚氏做他的继母,并不代表他就允许外人来欺负。特别是看到姚姝小小的人儿,被吓得煞白的小脸,他心底里就有一股怒火,压都压不住。 “啊!”姚氏一声痛呼,只觉得眼前一黑,晕过去前,她听到了两道急呼的声音,她很想说她没事,却奈何不了袭过来的一片黑暗。 整个屋子里一片混乱了,面对侯爷的怒火,春香等人率先跪了下来,无一人心里不再咒骂孟姚氏母女,恨不得操起家伙,狠狠地把这一对母女揍一顿。 自家夫人嫁不嫁人,与她何干?再说了,听长禄管家说,xiǎ一 jiě本来就是侯爷的骨肉,这算是破镜重圆的好事,不过来贺喜,反而过来捣乱,这算什么? 长禄拿了侯爷的帖子去请医官,宫里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以为是侯府里出了什么事,一问,才知道是侯爷的新夫人被人用花瓶给砸了。 皇帝都觉得不可思议,谁有这个狗胆跑到侯爷的外宅去砸他的夫人?不知道沈壁是什么状况吗?不知道沈苍生如今有多倒霉吗?皇帝举着手里的奏章,问伺候在一旁的公公,“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元宝公公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了,知道皇帝对一些八卦很感兴趣,就凑上来道,“听说是侯夫人的堂姐,当年侯夫人是许了孟家的嫡次子孟恬的,出了侯爷这档子事,嫁是嫁不成了,就把侯夫人的堂姐孟姚氏嫁了过去。” 见皇帝意犹未尽,元宝公公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当年孟家允许侯夫人带着腹中的孩儿过去做妾,侯夫人拒绝了的。” 皇帝满意了,恰好这时候八品的协律郎,随着礼部的官员进来向皇帝奏报太上皇寿辰上的礼乐之事,说完了正式,礼部官员正要带着协律郎退下,皇帝叫住了协律郎,问道,“听说你夫人今天把靖北侯夫人砸伤了?” 八品协律郎正是孟希来,听到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玉石地面上生疼,他都顾不上,头一个劲地磕着,“求陛下开恩,臣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请允许臣回去之后,好好查问此事” 孟希来被吓得魂不附体,皇帝本想还再问一些八卦的,见此也没了兴趣,挥挥手,让孟希来退下,“侯夫人已经给侯府育有一女,朕已经封其为兰亭乡君,以后切不可再出现这等事了。” 皇帝几乎可以想见,傅尧俞又要如何为他这还没有娶进门的夫人来喊冤。想到这里,皇帝就一阵头疼,他这夫人听说是姚思廉的女儿,姚思廉那种臭脾气的人,他女儿怎么总是被人欺负呢? 皇帝没有办法,只好让元宝公公拿了宫里的好药材,主动去赏赐傅尧俞的新妻。他主动了,等傅尧俞腾出空来了,他就不那么被动。 否则,难道还要他堂堂一个皇帝,底下官员的夫人吵架,他亲自当判官?谁让皇后不在了呢,如今宫中并没有主事的。 元宝公公深知皇帝有多看重傅尧俞这个打小的玩伴,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兄弟,后来还帮他夺宫过的功臣。元宝公公亲自走一趟,他也知道,皇帝还很想知道侯爷这个新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到了甜水井之后,傅尧俞的长子,侯府的世子亲自出来迎接,代替父亲叩谢君恩,“夫人还没有醒过来,父亲还在一旁守着。” 傅钰经常进宫,和元宝也很熟悉。元宝是内侍,进后院也未尝不可,原想进去探望一番,谁知道傅尧俞出来了。不出意外,傅尧俞的脸色黑沉如水,院子里跪着一对母女,应当是那个八品协律郎的妻女,傅尧俞过来迎接的时候,元宝生怕他一脚踢下去,把人家妻女踢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18章 元宝带来了诸多珍贵药材,有些还是皇室珍藏,从皇帝的内库里拿出来的。傅尧俞便知道了皇帝的来意,也明白,他要是想为自己的妻子伸冤,只能靠自己了。 这事,若是皇后在世,倒是容易,无奈皇后薨逝两年了,虽说宫里有惠妃,但让他去找一个妾为自己的妻子找公平,傅尧俞还做不到。而皇帝,是绝无可能牵涉到妇人间的冲突之中的。 这一车药材,就说明了皇帝的态度。 傅尧俞心里恨恨地骂了皇帝一句,“真是只狡猾的狐狸。”这话,以前皇帝没登极的时候,傅尧俞敢当着面儿说,如今是不敢了。 请来的医官带着背药箱的小童准备离开,被元宝公公叫住了,亲自问侯夫人的身体怎么样。 见是宫里出来的,这医官不敢有半分怠慢,拱手行礼一番,才慎重地斟酌字句道,“舌质紫暗有淤点,脉弦涩” 元宝公公一揖到底,求饶道,“大人,您只说严重不严重,元宝大字不识一个,您这么掉书袋,小的我真是听不懂!” 医官姓沈,是内医院出来的,素来在宫中行走,诊脉极准,调养妇人身子也很在行,元宝公公才会如此敬重。 沈医官笑一笑,侯夫人的病症,他方才已经和侯爷说了,虽说被那么大一个装满了水的水晶瓶砸了,好在水晶瓶倒下来时,水也洒出了一大半,倒也不严重。但把宫里的惊动了,要是病症轻了,反倒是让一众人都不好看。 所以说,这沈医官倒是个秒人。 “唉!”沈医官长叹一口气,很是为难的样子,“如今,在下只能尽力医治了,或会引发一些并发症,也要看侯夫人的造化了,此时侯夫人神智并不清醒,或会有头晕目眩c头重如裹,痛如锥刺之症,或伴恶心呕吐,药丸难进之状” 元宝公公呆愣住了,他着实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此时,有丫鬟把屋子里的水晶瓶残渣打扫出来,用簸箕装着准备清出去,元宝公公侧目看去,那水晶瓶一尺高,肚大,可以装不少水,元宝公公并不怀疑沈医官的话,感受到侯爷身上嗖嗖冒着的冷气,元宝公公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侯爷,夫人,夫人” 后院来人,把傅尧俞喊走了。傅尧俞着急,连招呼都没有给元宝打一个,就离开了。胖管家倒是识趣,给了沈医官一锭约莫十两重的银子作为诊断费,又塞给元宝大人一个小锦袋,里面也不知道装着什么稀罕物儿,“还望公公帮忙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 姚姝在母亲床前哭得直打嗝,姚氏醒过来后,一阵头晕。姚姝奉了药给姚氏喝,连累了女儿,姚氏心里格外过意不去。傅尧俞过来了,从姚姝的手中接过了药,吩咐她,“去找你哥哥玩!” 姚姝抹着眼泪出去了。 傅钰坐在外间,脸上沉静如水,看不出来他心中所想。姚姝听侯爷的话,在他旁边坐下来,边抹泪,边偷觑傅钰。傅钰感觉到了,他微微偏头,对这个同父异母的èi èi,他对她的感觉不一样。 府里也有两个èi èi,他平常也不太亲近,而此时看到小姑娘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傅钰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还没想好怎么安慰的话,脱口而出,“你不用担心的!” 有父亲在,天大的事情,都不用担心。 姚姝点点头,伸手过去,扯了扯傅钰的袖子,“哥哥,娘让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跟我来,我给你!” 说完,也不等傅钰答应,自己就起身了,走了两步,见傅钰还坐着,又回头来牵他的袖子。这礼物,花了她不少钱,她将来进侯府,要有个依靠,毫无疑问,傅钰就是最好的,他们是兄妹,傅钰不护着她,该护着谁呢? 她也要好好表现,让傅钰不嫌弃她才是。 傅钰只好起身,跟在她的后面,她把傅钰领到了自己住的西厢房,一共三间,各有一个耳房。中间是明间,西次间被布置成书房,东次间是卧房。傅钰便在明间停住了脚步,有丫鬟上来奉茶,看上去面熟,似在侯府里见过。 便有嬷嬷上来行礼,问了才知道,果真是府里的,被自己父亲送到姚姝跟前来服侍,也是想让姚姝早点适应府里的生活。 姚姝亲自去自己房里捧了礼物出来,用一个锦盒装着,小姑娘喜滋滋地送到他的手里,他接过来,一股淡淡的墨香散逸出来,钻入鼻端,还没有打开,他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在唇边绽开。 “是新安香墨,哥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姚姝把礼物送到他手里,就盯着傅钰的脸在看,见他开了笑颜,自是大为欢喜,“真正取的是店山上的松烟,代郡的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哥哥喜欢吗?” 姚姝仰着头,脸上邀宠的表情,傅钰竟然不忍再看。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父亲执意要娶她母亲为妻,她这么小一点,备了如此好礼来讨好他,怎样玲珑的心思才能做到? 傅钰郑重点头,双手捧着这新安香墨,认真地对姚姝道,“很好!我很喜欢!” 姚姝便开心地笑了,小小一张脸,如一朵盛开在初夏早晨的栀子花,眼中闪亮晶晶,如同滚动在栀子花瓣上迎着朝霞的露珠儿。傅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èi èi长得如此这般,他以后肩上的担子该有多重? 小女孩眉眼间的一抹媚色,令的她年纪小小,也让人无法忽视。 “祖母还在家里等消息,我要赶回去,改日,改日我带你去郊外骑马!”傅钰说完,形色匆匆地要离开。 姚姝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没有跟她说侯府的事情,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还是跟在傅钰的屁股后头,一直把他送到了二门口。 傅钰翻身上马,临走之前,回头看过来,见小而瘦弱的身子扒在门框上,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傅钰突然有些不忍,扯住缰绳,生生转了身回来,再一次郑重地道,“你进了府,我带你去朱雀大街吃好吃的!” “好!”姚姝摇着白而嫩的小手,开心地向傅钰挥舞,“哥哥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19章 傅钰回到了侯府,他没有和以往一样把得来的礼物递给身边的贴身小厮,让他把礼物送到自己住的紫薇苑去,而是握在手中,直接去了庆云堂。 已经有侯爷身边伺候的回来,把姚宅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老夫人听说姚氏伤得不轻,心里有些恼怒,“都是怎么伺候的,一个从八品的协律郎的太太,怎么就进了门的?” 从八品的协律郎,连来侯府的资格都没有,就别说还是太太了。 孟姚氏好歹也是有孺人的身份的,在老夫人这样的一品国夫人的诰命面前,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了。也难怪,老夫人会生气,跟身边的婆子们抱怨,“她好歹也是姚思廉的女儿,怎地就没点眼力劲儿,这个时候了,还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妇人们争执什么?这可不是自己吃了挂落?” 那些媳妇婆子们敢说什么?要是老夫人实在是嫌弃这个还没有过门的媳妇,她们或许还可以说上两句,而如今,姚氏虽然还没过门,可也是救过侯爷的性命,还给侯爷生了女儿的。 儿媳妇倒是个泼辣的,她是山东孟家的人,这一次惹祸的正好是自己娘家的嫂子,听了侯夫人的话,心里正是不自在,笑着道,“母亲快别这么说,说起来都是亲戚呢,想必中间是有什么误会没有说通。” “二婶娘说得正是!”丫鬟帮傅钰打起帘子,傅钰进了门,来不及向老夫人请安,就盯着孟氏道,“只是侄儿想不明白,既然都是亲戚,还是两头都沾着亲,那孟姚氏说话怎么就那么毒辣?那些话,我和父亲可都是听到了的。改日,二婶娘还是跟孟家的人说清楚,我继母就要被抬进来了,孟家可以不给自己姻亲姚家脸面,还是要顾一顾侯府的面子。” 傅钰只有十一岁,因是世子的缘故,又是傅尧俞唯一的儿子,平常傅尧俞对他的教养格外严厉,胆识c学识和气势都不缺。 他平常沉默寡言,闷声不吭,谁也不敢小瞧他,而如今,咄咄逼人起来,孟氏脸都吓白了。等回过神来,看到这侄儿个头还比自己矮了一点,不由得失笑道,“这,这,这是从何说起?钰哥儿今日是在哪里受了气,都撒到婶娘跟前来了?” 把傅钰的指责,说成是傅钰在向长辈撒气。 傅钰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理会,走到老夫人跟前来,跪下来请了安,又仔细地把姚氏的病情说了,“少不得要好生养些日子了,èi èi都吓傻了,扯着我直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可怜的孩子”老夫人一刻钟都等不及了,指着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邢嬷嬷,“快快,备车马,去把我那孙女儿接回来,没得跟了她娘受罪,可怜哦,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了。” 姚姝如今并没有哭,姚氏醒了过来后,又喝了两贴药,头已经不怎么晕了,只是受了惊,魂还没有定下来,有傅尧俞在旁边守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知从何而起,总是渐渐地深了。 到了晚间,嬷嬷在姚氏床前置了一桌,摆了碗碟,上了菜,多是清淡的。沈医官说了姚氏如今只能进一些清淡的,傅尧俞把姚姝喜欢吃的酒酿鲥鱼都取消了,满桌子淡得都能让人没了食欲。 姚氏怔怔地望着傅尧俞,他这是不准备女儿吃了吗?傅尧俞犹不自知,端着一碗燕窝粥,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喂到她嘴边,“这几天赶紧把身体养好,只有二十九天了。” 还有二十九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他盼了八年了,要是到时候拜了堂,精力不济,不能洞房,他估计连shā rén的心都有了。 姚氏苍白的脸慢慢地就红了,她垂眸看了看已经递到自己嘴边的燕窝粥,连耳根都开始发烫,慢慢地,格外窘迫地张开嘴,燕窝粥递到口中,轻轻一抿,突然之间,两人都觉得一种奇怪的感觉涌遍全身。 相视一眼,姚氏再也撑不下去,低声柔语道,“我自己来!” 傅尧俞不让,姚氏就别过脸不再张嘴,傅尧俞就紧紧地盯着姚氏的脸看,姚氏的脸红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姚姝看不下去了,脸恨不得埋进面前的碗里面去。 姚姝觉得,郭嬷嬷真是个好人,来得真是时候,打破了此时如此尴尬的场面。不过,傅尧俞就不怎么高兴了,勉强把一勺燕窝粥塞到姚氏的口中,不耐烦地问,“又出了何事?” 郭嬷嬷笑着道,“是好事!老夫人听说夫人身子不好,大xiǎ一 jiě没人照顾,就谴了邢嬷嬷来,要把大xiǎ一 jiě接到庆云堂去。” 邢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第一得力人,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邢嬷嬷的体面。能够被老夫人把邢嬷嬷派来,可想而知,在老夫人眼里,姚姝这个还没有谋面的孙女儿,还是颇为受看重的。 傅尧俞脸上浮起了笑意,他忙把碗递给侍立在旁边的春香,“服侍夫人吃饭!我去迎一迎邢嬷嬷。” 后一句话是对姚氏说的,姚氏就知道,来的这位邢嬷嬷在侯府中的地位必然是不低的,忙一把拉住傅尧俞,“让遥遥跟着侯爷去!” 姚氏有些急,抓住傅尧俞的袖子,傅尧俞心里高兴,反手就握住了姚氏的手轻轻一捏,忙松开,权当没有发生一般,姚氏的脸又是一阵烧,手缩回来,竟是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只觉得傅尧俞掌心里干燥温暖的感觉一直停留在肌肤上,别过头,看人都不敢了。 “遥遥跟着爹爹去!”傅尧俞抬手抚摸女儿的头。 姚姝还不习惯喊傅尧俞是爹爹,还是听话地跟在傅尧俞的身边,傅尧俞牵了女儿的手,边走边道,“邢嬷嬷是你祖母身边的人,对邢嬷嬷要和祖母一样敬重,你祖母来接你,这时候回去也正好,你母亲病了,也无暇照顾你。” “嗯,遥遥听爹爹的!”姚姝从未喊过“爹爹”两个字,此时喊出来,就有种身边有了一座大靠山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20章 院子里,孟姚氏母女还跪着,让人想不通的是,隔壁孟希来早已经回来了,竟然没有shàng én来为妻女求情。孟姚氏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孟月婵又累又饿,又年幼跪不下去,歪在了地上,也没有人敢给她ti g一ng什么便利。 孟姚氏扑了上来,恨不得抱着傅尧俞的腿哭,“侯爷,求您行行好,饶了我们一命吧!”看到侯爷亲热地牵着姚姝的手,又转而求姚姝,“好孩子,救救你姨母和你表姐吧!” 孟姚氏披头散发,脸上鼻涕眼泪狼狈不堪,姚姝吓得退后两步,躲在傅尧俞的身后,怯怯地喊,“爹爹!” 恰好邢嬷嬷过来了,见此情况,几步过来,拦在了傅尧俞的跟前,面对孟姚氏对傅尧俞道,“侯爷,您的身份还真不该跟一个妇人计较,不如让长禄把她们送到衙里去吧!” 这主意好,之前傅尧俞是被气疯了,姚氏没有醒过来,他也吓得怕了,才想不起要如何处理这对母女。他堂堂一个武侯,十来岁就在兵营里混,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十六岁就领兵当先锋,何曾被一点小事弄得六神无主过? 傅尧俞微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骨,“就照嬷嬷说的去做吧!” 姚姝似乎体会到了点什么,怔怔地看着邢嬷嬷喊了长禄来,又安排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哭得声音都快没了,滚地耍泼的孟姚氏和哭哭啼啼小媳妇儿一般的孟月婵架出去,等长安府来了人,把她们收押进去,这才作罢。 邢嬷嬷让郭嬷嬷收拾了行礼,她自己进去,要在姚氏的床前磕头,姚氏怎么敢受她的头,急得要从床上下来扶她,又有姚氏身边的嬷嬷拦着不让,邢嬷嬷这才只好福了福身,行礼,“婢子再得体面,也是府里的主子们赏的,这可是叫婢子没了规矩了!” 姚氏头上裹着额帕,脸色有些苍白,越发显得好似四月天里摇曳在疾风骤雨中的一枝梨花,我见犹怜。邢嬷嬷只朝姚氏脸上看一眼,就低下头,心里却在说,也难怪侯爷这般惦记着,真是好颜色! 姚氏却被邢嬷嬷的话羞得臊红了脸,她还没有进府,算不得府中的主子,这话是不能拿出来说的,未免太过轻浮,便道,“劳老夫人惦记,是我的不是。” 邢嬷嬷笑着道,“夫人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诸多苦,老夫人惦记也是该当!”她说完,又赔了个笑,“老夫人到底担心大xiǎ一 jiě,怕夫人病了之后,没人能好生照顾大xiǎ一 jiě,想把大xiǎ一 jiě接到庆云堂去,不知道夫人肯不肯?” 傅尧俞和姚氏细细介绍过侯府,姚氏知道庆云堂是老夫人居住的院落,她当然有些不放心姚姝一个人过去,这么多年,她们母女就没有分开过。但,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傅尧俞过来了,走过来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大马金刀,挥手道,“接走吧,去了那边兄弟姐妹多,有老夫人看着,不会有事。” 老夫人是一品国公夫人,还是如今太上皇封的,在新唐是难得的体面。能够得老夫人亲自教养,哪怕只有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也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 邢嬷嬷笑看着姚氏,姚氏思忖片刻,想到方才吃饭,傅尧俞一味让食堂做清淡的,女儿都没有吃好,只好点了头,“还望嬷嬷平日里能够多教导遥遥,诸事多提点她,别让她在府上失了礼数。” 邢嬷嬷见姚氏是个识趣的,心想不愧是姚思廉的女儿,福身行礼,“婢子看大xiǎ一 jiě进退有度,形容得体,老夫人早就念想不已,跟在老夫人身边,夫人大可放心!” 姚姝有些不想先去,想等着母亲嫁过去的时候,把她带过去。可老夫人发了话,她不能因为自己任性,让自己母亲还没有过侯府的门,就在老夫人跟前落了不是。 又想着,去了侯府,若有什么事,傅钰这个便宜哥哥不知道会不会护着自己呢? 姚姝还有些行李要收拾,邢嬷嬷便在姚宅中留了一晚上,安排了人帮姚姝收拾,林林总总竟然收拾了好十来个箱笼。看着姚姝连小拇指般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花,各色各样都有十多个,邢嬷嬷不由得咂舌,这个新夫人还真是有钱啊! 平阳侯府是由一座前朝王府改制而成,门口三间大门,前厅c中堂和后堂一共七间。改造的时候,老侯爷安排了妥善的人,但凡丁点违制的都没有留下。侯府谨守规矩的风范就流传下来了。 梁栋c斗拱和檐角彩绘而制,门窗仿柱都是黑漆油饰,门上有金漆兽面锡环。 姚姝的马车从大门口经过,正要被赶车的人牵到侧门去,大门就被打开了,从侯府里走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与长禄长得有几分像,喊住了车夫,“老夫人吩咐了,大xiǎ一 jiě归府,从大门进!” 侯府的大门素来不会轻易开,除非来了尊贵的客人,接中旨,听到这话,连邢嬷嬷都愣了一下,再看姚姝的眼神就越发不一样了。她扶着姚姝下车,低声跟姚姝吩咐,“老夫人定是会让大xiǎ一 jiě给祖宗牌位上香,跟祖宗们说一声,大xiǎ一 jiě回来了,一应的礼仪,婢子都会在旁边提醒大xiǎ一 jiě,大xiǎ一 jiě不必紧张,慢慢跟着做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21章 傅钰站在大门口,他是奉了老夫人的令来迎接自己èi èi的,他的身后,还有三个年级稍次于他的人,傅钰扶着姚姝过了门槛,介绍道,“这是二叔家的铭哥儿c锐哥儿,三叔家的镌哥儿,都比你大,你喊他们哥哥就是了!” 铭哥儿长得胖墩墩的,显得憨厚老实,锐哥儿人如其名,偏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姚姝,让她觉得自己这位三哥,似乎在琢磨怎么捉弄她。镌哥儿歪着头,细细地看了姚姝一眼,就对傅钰道,“大哥,这就是遥遥èi èi?占了铃姐儿大xiǎ一 jiě排行的那个?” 姚姝心头一跳,扭头去看傅钰,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惧,她大约也没有想到,自己才进门,就招惹了忌恨吧? 傅钰伸手就握住了姚姝的手,狠狠地瞪了傅镌一眼,牵着她朝前走,“祖母让我带你去宗祠认祖。” 父亲不在,他是侯府的长子嫡孙,完全有这个资格。 傅钰是个极好的兄长,一路上牵着她的手走,姚姝紧张得掌心里都冒了汗,两人的手牵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姚姝都觉得不舒服,傅钰却没有松开。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姚姝就是明白了,他必然是护着自己的。 一时间,心头大安。 宗祠的门开着,行了叩拜之礼,又上了香,站在祖宗牌位面前,傅钰抬手抚在姚姝的肩上,“遥遥,你知道,你以后就是傅家的人了,傅家的人可以流血,不能流泪,生而无畏,死而无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面对,不能害怕!” 姚姝知道傅钰说的是刚才在大门口的时候,听到傅镌说,她一回来,就占了府中大xiǎ一 jiě的位置,她心里的确是很害怕的。她没有任何依仗,没法和人争夺什么,可如今,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父亲为你向皇上请封乡君的封诰,圣旨大约会和你母亲的诰命一下赐下。新唐素来唯有宗室女才会获得这样的封诰。” 姚姝惊呆了,望着傅钰,她真是没有想到,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排遣此时心头的感受,只觉得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前世的苦,今生突如其来的甜,混杂在一起,滋味特别复杂。 傅钰不明白,姚姝怎么会哭起来,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女孩子,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想起之前一说带姚姝出去买好吃的吃,她就开心,只好道,“你别哭了,我明日歇课,你要不哭,我就带你去朱雀大街逛。那里有卖很好看的珠花的,还有几家铺子的吃食很好吃,宫里的皇子们总让我带给他们呢。” 姚姝抹了眼泪,“嗯”了一声,跟在傅钰身后,一会儿要去见老夫人,眼睛哭肿了可不好! 庆云堂里,老夫人翘首以待,二房和三房,除了两位老爷之外,该来的都来了。三夫人徐氏牵了最小的儿子钧哥儿在对老夫人说,“媳妇才刚还说了钧哥儿,大姐姐进府,他就该跟着哥哥们去迎接大姐姐的,怎么能因为贪吃就不去了呢?” 钧哥儿只有两岁,母亲说他,他傻傻的不知道,捏着一块芙蓉糕在吃,口水都流下来了。 二房夫人孟氏撇了撇嘴,她素来瞧不起徐氏,徐氏的娘家不显,父亲只是一个监察御史,干的是得罪人的活,徐氏在府中除了讨好老夫人,得了大厨房和后院子的管事权,就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孟氏最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孟氏的女儿傅鈅原先就是这府里的大xiǎ一 jiě,这下好了,姚姝一来,傅鈅就什么都捞不着,从此后,侯府长嫡xiǎ一 jiě的名份儿,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三房的锦姐儿,站在母亲身边,歪着头看钥姐儿,“二姐,大姐姐回来,你不开心吗?” 傅钥狠狠地瞪她一眼,老夫人的目光瞅过来,她微微低了头,心里对锦姐儿已经很是不喜了。孟氏似笑非笑,斜睨着锦姐儿,“这话是从何说起的?锦姐儿从哪里看出来,我们钥姐儿不欢喜姐姐回来了?” 女儿这话说得的确不妥,但傅钥不高兴,这是大家都看到了的,谁不知道傅钥的性子和孟氏像?丁点大的事都爱计较?谁不知道她是怕姝姐儿回来了,抢了她长嫡女的位置? 徐氏却从来不肯和孟氏起争端,连计较都不愿意,没得把人气死。 徐氏就赔了笑,扯着锦姐儿对钥姐儿道,“你èi èi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快别跟她计较啊!”又对老夫人道,“母亲,您看这傻孩子,以后去了外面,这么得罪人,可怎么得了?” 老夫人瞥了孟氏母女俩一眼,今日早上,孟氏还来求了自己,让自己出面跟老大说,孟姚氏和姚氏之间的纷争都是姐妹之间的事,闹大了侯府的脸面也不好看,说来说去,都是想老夫人出面,把孟姚氏母女保下来。 老夫人自是不肯做恶人,老大如今把姚氏看得心尖儿上,她去说,让自己儿子忌恨自己么? 再说了,姚氏就算没有过门,看在姝姐儿的面儿上,她已经是侯府的人了。堂堂开国侯府的人,被人用花瓶砸了头,还不去讨回公道,这才是让侯府丢人现眼呢。 老夫人只问她,如今她是侯府的人,还是孟家的人?如果是孟家的人,她说了这话,就当她没说。 孟氏脸都白了。 这是准备拿自己才寻回来的孙女儿作伐吗?老夫人冷哼一声,扯过锦姐儿,捏了捏她白胖的手,“你母亲说的话,你可是要记住了,以后不知道要说的话该不该说的时候,就别说!” 守拙,这种本事,女孩子是一定要会的。 锦姐儿听在了心里,狠狠地点头。 这时候,门口的丫鬟已经打起来帘子,笑呵呵地道,“老夫人,大xiǎ一 jiě来了!” “真的?”老夫人竟是激动得站起来了,朝前走了两步,想要迎到外面去,又觉得不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22章 “真的?”老夫人竟是激动得站起来了,朝前走了两步,想要迎到外面去,又觉得不妥。 她急于见到从未谋面的孙女儿是真,她更是心疼儿子。儿子新婚才一年,媳妇怀了长孙,难产就死了,十一年的时间,儿子一个人,连个通房都没有。想到这里,老夫人的声音不由得沉了下来,“不管你们都是怎么想的,这长嫡女的身份,落在姚姝身上,这是逃都逃不掉的,你们也要记住,这府邸是侯府,从前是忠勇侯府,如今可是靖北侯府。” 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傅家可以说如日中天,一门双侯。老侯爷是太上皇封的忠勇侯,傅尧俞是当今皇帝即位后封的靖北侯。老侯爷忠于太上皇,先前的太子是皇帝的兄长,兄弟残杀,太上皇三个兄弟,只活了当今皇帝一人。 太上皇死了两个儿子,全是为皇位,心灰意冷之下,禅位给皇帝。 太上皇一派的功勋这些年来,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原本忠勇侯在长子被封了靖北侯之后,可以让次子袭爵的,至少也是个忠勇伯,可谁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都不跟忠勇侯府的人商量,就用忠勇伯的爵位,和靖北侯换了个世袭罔替。 靖北侯的爵位,以后传给靖北侯的子孙时,就不再降爵。只要靖北侯不造反,这爵位算得上是与国同休了。 二房怎么会不难受?孟氏几乎每晚都想给靖北侯扎小人,好好的一个伯夫人,就这么没了。 她女儿,好好的伯爵xiǎ一 jiě也没了,如今更是连靖北侯府的长嫡xiǎ一 jiě的名分都没了。以后婚嫁,还能议怎样的好人家? 姚姝跟在傅钰的身后,到了门口,傅钰松开了牵她的手,朝她看一眼,让她跟在自己的身后进来。 很紧张,姚姝忍不住捏了捏衣角,感觉到傅钰的眼睛看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紧张。再丢人,就不再是丢她一个人的脸面了。 “哎哟,这就是咱们大xiǎ一 jiě啊?长得可真啧啧啧!” 说话的人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姚姝几乎要哭了,却不敢去看那人,勉强抬起头,朝前看去,就看到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挽着高髻,戴着镶祖母绿的姜黄绣五福的额帕,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伸出双手来,口中唤道,“姝姐儿,快到祖母这里来!” 亲情使然,姚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快走两步,朝前扑去,双手搭在了老妇人的手中,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喊道,“祖母!” “我的儿!”老夫人要拉着姚姝起来,傅钰却拦住了,“祖母,遥遥初次与祖母见面,父亲说了,该有的礼仪不能少!” 姚姝很是乖巧,不等旁边的丫鬟拿了团垫过来,就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向老夫人行了大礼! 最后的一个头磕完,姚姝才被老夫人拉进怀里,她低头端详自己这个长孙女儿,笑着对旁边的人道,“这可是把咱们府上的三个丫头给比下去了!” 不是说,府上只有两个姐妹的吗?怎么又多了一个? 姚姝来不及多想,老夫人就让姚姝去给两位婶娘行礼,“你二叔和三叔,等晚些时候再见吧,如今都在衙门里,还没回来呢!” 姚姝忙道,“孙女不敢打扰二叔和三叔,公事要紧!” 姚姝心里在想,便有两个长得团脸,年龄与自己相仿,却比自己胖的女孩儿过来和她见礼。 一个和气一些,偷偷地打量她,姚姝记住了,是锦姐儿;另一个眉目稍冷,掩饰不住对姚姝的不喜,名叫钥姐儿。姚姝就知道,自己是抢了人家长嫡xiǎ一 jiě的位置呢。 另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有乳母在她身后推着,让她过来给大xiǎ一 jiě见礼。那女孩子很害怕,总是不肯过来,一时间有些尴尬。 姚姝便看到二婶娘狠狠地一沉眉眼,当着老夫人的面呵斥那女孩儿,“总是上不了台面,还不快过来,谁还吃了你不成?” 那女孩儿才过来,府里的女孩儿年龄都是相仿,只差了月份和天数。姚姝自己生得有些单薄,不像新唐的女孩子都追求丰腴,可这女孩儿竟是比她还要瘦弱。 “这是铃姐儿,你回来后,她就排行老四了。”老夫人朝铃姐儿点点头,铃姐儿如释重负地退回去,还不忘怯怯地朝孟氏偷瞄一眼。老夫人见了,就不喜,对孟氏道,“你是主母,教养孩子都是你的事,孩子上不了台面,你就多教教。” 这是当了晚辈的面,很给孟氏面子了。孟氏犹自不满意,等差不多了,就带了二房的一行人离开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老夫人在吩咐人,“双溪馆离白露院近,让那些工匠们把双溪馆捯饬捯饬,也不用急,慢慢收拾了。大姐儿就先跟着我住在碧纱橱里,等过了这冬,开年天暖和了,再住进去!” 孟氏的脚步一顿,半响才回过神来,牵着女儿的手往外走。等出了庆云堂,钥姐儿才问,“娘,刚才祖母的意思,是不是以后双溪馆是给大姐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23章 双溪馆的景致是最好的,一左一右两条湾水清清澈澈地流过,屋后几丛竹林,都是从前老侯爷从江南那边寻来的好品种,占了三亩地的花园,里面修了亭台楼阁,扶手游廊绕着花园走了一圈,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都不妨碍赏景。 双溪馆一共五间上房,正房前又加出三间抱厦来,正房后面又起了一栋楼。前前后后,不知道有多宽敞。傅钥想到以前自己想搬到双溪馆去,祖母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如今,大姐姐才进府,提都没提,祖母就把大姐姐安排进双溪馆住,傅钥眼圈儿都红了。 “谁让你爹爹不是侯爷?”孟氏没好气地说。 同样是儿子,老夫人未免太偏心了些。当年老侯爷死了,听到皇上要夺了忠勇侯的爵位,自己和丈夫在老夫人的跟前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老夫人都不肯出面去向皇上求情。 最后,忠勇侯的爵位反而为大房换了个世袭罔替。 今日,老夫人的话,还蹊跷。好似他们住在这里,是沾了侯爷的光,是寄人篱下一般。 回到了自己住的云涛苑,位于侯府的西南角,与位于东南角的清秋苑隔了一个侯府后花园。云涛苑虽然在侯府中,与清秋苑一样,是一个单独的院落,五间四进,面积不小,有单独的门从北面进出。 二老爷傅尧江已经回来了,正歪在西次间的大床上翻着一本书,见孟氏回来,抬起眼皮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孟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三百六十天是板着脸的。二老爷觉得没趣,起身就要去钱氏的屋里。 铃姐儿是钱氏所生,天天看孟氏的脸面,性子越发弱。 孟氏把自己女儿和铃姐儿撵了出去,拉住了二老爷,“我有话要说!” 傅尧江就坐了下来,把书扔到一边,听孟氏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大通,“谁知道那姝姐儿到底是不是大哥的种,老夫人就欢喜成这样,我就没看出哪里长得像的,别是鬼迷了心窍了吧!” 啪! 孟氏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她捂着脸,惊恐地抬起头,见傅尧江一脸铁青,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顿时又气又怕,“你,你,你又打我做什么?” 傅尧江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盯着孟氏,只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格外后悔,当年不该不听大哥的话,和孟家结亲。大哥说的没错,孟家真的没几个人了,夫子家族,估摸着都穷怕了,一心钻到钱眼里,连礼义廉耻都不顾。 孟氏却不依不饶,她什么都没说,挨了这一下,凭什么呀?“呜呜呜,你打妾身,你就知道打妾身,你有本事跟你那个当侯爷的哥哥去争啊,你什么都不如人,你在妾身面前耍威风算什么?” 啪啪! 正反又是两巴掌,傅尧江是彻底忍不住了,他指着孟氏怒道,“再要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一句这样的话,你信不信我休了你?”说完,他大叫一声,“来人,从今天起,夫人不允许出云涛苑半步,去跟老夫人说,让钱氏去跟前伺候,以后二房的事,直接回给钱氏!” 这是把孟氏一下子架空了?孟氏脸都白了,看到傅尧江说完话就要出去,顿时顾不上了,直接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傅尧江的腿,“老爷,老爷,你不能啊,你我这么多年夫妻,你不能这么无情啊!” 无情? 傅尧江低头盯着孟氏看,他犹记得她是钰哥儿出生那年被抬进来的,她的脸上还有着很娇嫩的颜色,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掌管内院,除了贪财,好权势,并没有别的缺点。 傅家的男人都不纳妾,而他却让通房丫鬟怀了孕,她毫无怨言地把通房抬了姨娘,想到这里,傅尧江的语气不由的转软了,他眼睛望着院子里几株开得雪白的梨花,花期有些晚了,颜色透白,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父亲死时,忠勇侯府除了祭田,所有的财产全部都是我和三弟分了,那时候,你怎么什么话都不说?大哥穷的时候,连府上的应酬都转不开,钰哥儿是大哥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过年节的时候,穿一身短了的灰鼠毛氅衣,薅了好几块毛,秃秃的,是母亲用体己给钰哥儿置了新衣,你私底下抱怨了几次,别以为我不知道。” 皇帝不是一个小气的,要怪只能怪当年父亲太过瓷实,以为自己是教太子武艺的师傅就一心向着太子。皇家为了皇位,骨肉相残,父亲甚至还准备把已为皇帝心腹的大哥软禁起来。 大哥从家里偷跑出去,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还不是皇帝的魏王这一边,参与了那一场宫变。 当年的魏王,当了皇帝的魏王没有把忠勇侯府全部斩杀,都是看在了大哥的份上。还想把忠勇侯的爵位传承下来,这不是在做梦么?再说了,一个侯爵,每代递减,又能传承几代人? 不如换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来得便宜。这等道理,又哪里是孟氏这种浅薄的女子能够懂的? 傅尧江眼神要shā rén一般,孟氏低下了头,老太太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们妯娌看到钰哥儿的衣服,才好提出给钰哥儿置衣衫。可恨的是,徐氏会做人,过了几天,钰哥儿一年四季的衣服就给他做了好几套。 也是从那时候起,老太太对徐氏就好了很多,还把一些管家的权限下放给了徐氏。 可怜徐氏蠢到了极致,公中的钱总是弄不清楚,好多次账都对不上,还把自己的陪嫁银子往里贴。老太太知道后,还叹口气,很心疼她的样子。 要不是这几年情况好了许多,徐氏那点陪嫁银子还真是不够她倒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24章 孟氏到底还是被禁足了,孟氏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绝无前脚说完,后脚就收回的道理。她想要出门,还须从长计议,或许,侯爷那边大婚就是个很好的契机。 便多了一个人盼着侯爷五月十八这一日大婚的日子早一点到来。 姚姝住在了老夫人的碧纱橱里,初夏的日子里,天气已经稍微显热了。姚姝早上起来,到了明间,自己哥哥已经来给老夫人请安了,正在和老夫人说话,“孙儿答应了èi èi,要带她出去逛逛,孙儿昨日晚间已经去叨唠了师傅,把功课提前做了,师傅答应放孙儿一天的假。” 看到姚姝进来,傅钰扭头朝èi èi看了一眼,薄唇微微抿着,眼中神色平静,可姚姝却敏锐地看到,他在看到她的瞬间,眼底波澜微动,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他是来带她出去玩的,逛长安街,可怜她前世在长安生活了六年,却一次都没有上过街。 一瞬间,姚姝鼻端发酸,眼中微微发热,她忙低了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落下泪来。 明间的大门口,有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满,是傅钥,“大哥好偏心,只带大姐姐一个人去吗?都不带我们去?” 傅钰是准备带姚姝先逛了长安城,再去渭水上坐船的。他总是还记得,他去接父亲的那天,姚姝回头朝渭水上望去的一眼。如今天气虽然热了一点,但坐了画舫,风吹进来,带着丝丝的凉意,只是傅钰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傅钥想要跟着去,傅钰没有说话,他自己能不能去,还是两可呢! 姚姝抬头朝老夫人望去,老夫人正朝她招手,姚姝便走了过去,在老夫人的脚边坐下来,如一只温顺的猫儿。老夫人抬手抚了抚姚姝的头,“跟你哥哥出去,可别淘了气去,祖母知道你是个乖顺的!” 说完,老夫人就皱着眉头看傅钥,“你哥哥年岁不大,你们都跟了去,他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 “祖母!”傅钥跺着脚,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呜呜呜地哭,活像是谁让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傅钰头疼,今天一早,他听到庭院里洒扫的婆子说了的,昨天云涛苑闹的动静很大,二夫人被禁足了,连掌家的权都被剥夺了。钱氏进来的时候,老夫人很果断地答应了,让傅钥跟着出去,让婆子扶了她下去收拾脸面。 吃了早饭,老夫人要给姚姝银子,姚姝没有要。她看到傅钥眼巴巴地望着老夫人的银子,她并没有说,自己其实不缺银子。幸而傅钰在旁边说,“祖母还怕我没有给èi èi买零嘴儿的银子吗?” 他也不由得想起,昨日晚,他让身边的长随去跟父亲说,他今日想带姚姝出去逛逛。那长随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百两的银票,说是夫人赏给他的。夫人还说了,“怕是用不了这么多,就让少爷留着,以后总是用得上” 傅钰不得不说,他心里竟然有些愧疚,他以前还以为他这继母会很穷,怕高攀了他爹爹。他听长随说,那银票的确是继母身边的嬷嬷拿出来的,他爹爹看到了也很惊讶。他才真正相信,他爹爹说的,继母很富有的话。 傅钥很想姚姝能接了祖母赏的五两银子,这样的话,祖母一定不会只给姚姝一人,她也可以得一份。谁知道,大哥这么坏,把这好事搅合了。 傅钰骑马,傅钥和姚姝就坐在马车上,马车角落里,蹲着两人的丫鬟,坐在矮扎上。 “喂,你以后是继续姓姚还是姓傅?”傅钥伸着十指,看她手上新染的颜色,朝姚姝扬了扬下巴,问她。 这一次跟着出来的是玉盏,闻言抬了抬头,朝自家xiǎ一 jiě看去。姚姝有些意外地望着傅钥,在庆云堂的时候,傅钥还喊自己是姐姐,出来后,当着哥哥的面,她上了车,还知道拉自己一把,如今在车里了,她声音不大,说的话,哥哥怕是听不见,她就如此肆无忌惮? 姚姝不由得想起傅钰说过的话,“傅家的人可以流血,不能流泪,生而无畏,死而无惧”,哥哥说的“傅家的人”,也包括傅钥吗?傅钥和哥哥在一起的年数要长一些,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深一些? 要是她和傅钥起了冲突,哥哥会护着谁? 不知为何,姚姝有些不忍让傅钰面对这种选项,她咬了咬唇,道,“族谱上,哥哥把我的名字写的是傅姚姝。” 哥哥说,这是爹爹的意思! “有没有搞错?”傅钥一听,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很是嘲讽,斜眼看姚姝的神色,带着鄙夷,“居然把你母亲的姓氏还带在名字上,大伯父知道这件事吗?还有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的孩子,名字里都带着金字旁,你名字里没有,到时候长安城的其他xiǎ一 jiě们问起来,你让我怎么回答呢?” “难道说,你是你母亲改嫁带来的拖油瓶?” 姚姝平静地看着傅钥,听她把话说完,便微微别开了脸。进京的路上,母亲带着她背世族勋贵家的谱系,她早就知道侯府二房娶的是孟家的,她那二婶娘孟氏生的女儿,性格和孟家的人何其像。 傅钥见姚姝不理自己,后面不管她说了什么话,姚姝都不吭声,脾气也出其地好,不管她如何挑衅,姚姝都不说话。 这让傅钥很是气愤,姚姝一脸平静的表情,淡淡的眼神,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后来,还是玉盏忍不住了,出言道,“二xiǎ一 jiě,我家xiǎ一 jiě坐车不太习惯,想是不太舒服,您就让她休息一下吧!” 傅钥狠狠地瞪玉盏一眼,到底不敢多说了。她有胆子欺负姚姝,却连侯府里,曾经在上房服侍过的丫鬟都不敢说。 上了朱雀大街,到了最繁华的地段,这里的首饰铺子鳞次栉比,点心铺子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哪怕是隔着马车的帘子都能够闻得到,勾得人食指大动。 傅钥忍不住了,抬脚踢一踢姚姝的脚尖,下巴朝上抬,示意姚姝让傅钰吩咐停车,她想下去了。 吆喝声此起彼伏,有耍杂艺的,卖糖葫芦的,不愧是京师重都,连南边过来的捏面人的都有。姚姝自己也想下去了,她掀起帘子,傅钰就催着马过来,笑一笑,问姚姝,“想下来?” “嗯!”姚姝轻轻地应一声。 傅钰见她一双杏眼如水洗一般亮晶晶的,心头也不由得跟着一喜,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而这个人,不管今生今世如何,他与她之间都有最亲密的血缘关系,哪怕是神仙都斩不断。 这就是兄妹手足! 姚姝对他的依恋与依赖,让他非常满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25章 头上带着幂蓠,跟在傅钰的身后,被他牵着手,傅钥跟花蝴蝶一般地在两人身边飞来飞去。她不管看到什么,都想买下来,但自己不掏银子。一连进了三家首饰店,准备买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傅钰很淡漠地说“我没有这么多钱”后,傅钥只好蔫蔫地“哦”了一声,稍微安分地走在前头。 “遥遥是不是想要?”傅钰见姚姝出门时,扭头朝那头面看了一眼,便问道。 姚姝摇摇头,抬头朝傅钰微微一笑,“我暂时又用不上。”而且那宝石的色泽也不是很好,她不明白为何傅钥会看中那种头面的,还要一百六十两银子。 傅钰抬手去揉姚姝的头,七岁的小孩只能梳鬟,不能挽髻,头面确实用不上。傅钥回头,看到姚姝头上,粉红的珍珠串成的珠花,哪怕是外行都能够看出那珠子不是普通的珠子,颗颗都有小拇指头般大小,每一个都很圆润,粒粒饱满大小一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一个珠花,只怕比刚才那一套红宝石头面都还要贵吧! 傅钥不由得心里一阵难受,同样是侯府中的女儿,姚姝戴的珠花都比她的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层面。 说不定就是老夫人赏的,老夫人真是偏心。 “xiǎ一 jiě!”傅钥的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看前面。 傅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也忘了刚才的情绪,转身跳到傅钰身边,指着迎面走来的一大群人,高兴地道,“大哥,你看,你看!” 一大群人多是随从,主子只有三两只。姚姝看到领头的那位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白色圆领衣袍,同色绣银线云纹腰带,一左一右悬两枚玉佩,背着手左右看看,与身边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时间不由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下来,恐惧涌遍全身,僵硬着,一动不敢动了。 而对面的人,此时也在随从们的提醒下看到了傅钰,男子领着两人快步走了过来,那些随从散在后面和两侧,暂时没有靠近。 “从嘉,没想到你也出来了?孤正准备派人去叫你,今日春和景明,正好泛舟渭水”他看了看傅钰身侧的两个小丫头笑着道,“令祖母连你休息日都不放过你,让你带èi èi出来逛啊!” 从嘉是傅钰的表字,私下里,相近的人都会这么叫。 太子好像深有感触一般,朝自己身后微微一瞥眼,他出门也是带着弟弟和èi èi的。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少年,撅着嘴,眼睛望着天上,很是不高兴,嘴里嘟囔着,“太子哥哥真是欺负人!” 姚姝觉得这少年有几分面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以前一直喜欢到东宫玩的湖阳公主,与太子同母,均是皇后所出。皇后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又是老幺,看得格外重,养得性格格外骄纵,连皇帝都敢顶撞一二。 她穿了男装,假扮成小子出来。 湖阳公主说了这话,想找个联盟,就去扯另一人的衣袖,谁知那人毫不掩饰厌恶,一抖玉色衣袖,那一截衣袖就从湖阳公主的手指间脱了开来,他背着手将衣袖藏在身后,理都不理湖阳公主。 这人是吴王赵峥,前世,姚姝仅见过赵峥三次,头两次离得很远,隔了重花远景,扫过两眼,最后一次,是在她住的院子里,他带了左武卫的人来,奉了皇帝的命包围整个东宫。 他还是没有变,从来不会像别的皇子皇女那样去巴结皇后生的子女,性子还是这么冷,看谁都带着轻蔑的意思,嘲讽,鄙夷,毫不掩饰的疏离。 吴王性子孤傲,众所周知。 湖阳公主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跺脚就转了个身,背对着众人。 傅钰已经躬身行礼,这是在外面,不能行大礼,傅钰还是很恭敬,“臣见过太子殿下,吴王殿下,湖阳公主!” 傅钥也忙不迭地福身行礼,脸上带着雀跃,毫无敬意,一双眼睛痴迷地在太子和吴王的身上穿梭,眼中喜悦显而易见。而姚姝则低眉顺眼,身子微微藏在了傅钰的身后,默默地跟着傅钰行了一礼。 太子赵衍目光扫过傅钥,傅家的孩子,他都是认得的。倒是姚姝,他从未见过,目光便稍微在姚姝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也不跟傅钰客气,问道,“这就是你那个寻回来的èi èi?” 为了这母女俩,侯爷到现在还在和沈良娣的父亲打官司呢,太子妃苏氏几次暗示自己,不要为了一个妾室和朝中重臣过不去。赵衍心里也很清楚,他要是和傅尧俞闹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这个位置,几个弟弟都盯着呢。傅尧俞是谁?当年父皇潜邸时最铁的哥们儿,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据说年轻的时候做了荒唐事,一起被太上皇关过小黑屋,被鞭挞的时候还彼此鼓气过。 一直到如今,也唯有傅尧俞敢在父皇跟前脸红脖子粗地跟父皇较真,举了大刀和父皇对砍。 可他这么做也有这么做的道理,他不能让父皇发现他想要和傅尧俞走得近,最重要的是,江洲富裕,沈良娣之所以能够成为良娣,他准备沈良娣生完这一胎后不管男女帮她请封侧妃,就是因为沈苍生这么多年,没有少为东宫贡献银两。 太子妃苏氏好是好,武将之女,实在是太不会审时度势,不知道轻重,除了争宠,别的都不会。 太子饶有兴味地盯着姚姝看,只觉得这女孩子,小小年纪,一双杏眼亮澈得如上林苑中的麋鹿,低眉顺眼也无法遮掩住眉眼间那一缕媚态,琼鼻如玉,檀口素心,长大了,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绝色。 傅钰眉头微微皱,借着回话,身子侧移半步,不动声色地把姚姝挡在了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26章 “怎么?这么宝贝你èi èi?来,抬起头来,让孤看看!”太子绕过傅钰,走到姚姝跟前,直戳戳地盯着她,他总是觉得这女孩子,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七八岁的孩子,又是一直在江洲,他应该没有见过才对。 姚姝不敢,她声音带着颤音,声音如蚊蚋,“民女不敢!”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直面皇太子赵衍,哥哥说傅家的人,生而无畏,死而无惧,可她依然会害怕。前世如梦魇一般的生活,被孟家子□□,被孟家和姨母一家辱骂,说她勾引孟恬,坏了孟恬的德性。她被卖到太子手中,每晚侍奉太子,他对她从无半点怜惜。 姚姝的手紧紧拽住了傅钰的衣袖,她轻轻地朝着傅钰身边挪去,双手环住了傅钰的腰身,头埋在傅钰的怀里。她如同被一阵飓风卷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而傅钰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一根浮木。 “怎地这般胆小?”太子顿时觉得无趣,心里也有几分恼怒,这小姑娘颇有几分姿色,长大了必定是个祸胎绝色,但这性子也未免太寡淡无趣了吧? 姚姝的表现,让原本对太子很有几分期待的傅钥都有些害怕起来。 赵峥皱着眉头朝这边看,他的目光扫过小姑娘的脸,他只有十二岁,个子比已经十七岁的太子矮上一截,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姚姝那吓得煞白的脸,眼中盈盈欲滴的泪珠儿在滚动,她抓住傅钰的手指,指尖发白,如细白的珍珠粒儿。 傅钰紧紧搂着自己的èi èi,他微微垂了眼帘,皇权倾覆,他护着èi èi的胳膊有些无力,却也不肯松开,明明气得要死,还是在帮èi èi赔罪,“舍妹从未到过京城,年幼不懂礼仪,冒犯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不予计较!” 皇太子轻嗤一声,“想来她母亲也跟她差不多,你父亲为了你这继母和èi èi,可是把良娣的父亲都告到了御前了,孤还以为有什么不同呢!” 谁知道,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姚姝心中的恐惧慢慢地被愤怒代替了,她倔强地忍住了眼泪,正欲抬头去看太子,却被傅钰拿手按住了,只听得他道,“臣继母和èi èi都是从江洲来的,没有见过多少世面,自然是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 意思是,请堂堂太子殿下不必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太子殿下哈哈一笑,“孤就说了江洲那小地方,能出什么惊才绝艳的人?也就你父亲是个重情义的,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吴王赵峥已是见傅钰眼中闪过一道厉色,他眉头似乎都没有松开过,不耐烦地出声提醒,“大哥,还去不去渭水河的?不去臣弟就回去了!” 皇太子殿下这才想起他们是准备去渭水河泛舟的,结果,看到了傅钰的新èi èi,就差点耽搁了。皇太子无意和傅钰起冲突,他知道自己将来想顺利上位,傅尧俞是非常关键的人物。 那怕他不帮自己,处于中立,就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眷顾了。 皇太子还是很会做人的,他朝傅钰一挥手,“走吧,你们也是出来玩的,一起吧!” 傅钥松了一口气,她忘了方才她自己也害怕过,心里还在怨怪姚姝,看到皇太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简直就没有一点骨气。 一点都不像傅家的孩子。 坐在皇太子奢华的画舫上,傅钥和湖阳公主在咬耳朵,两人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姚姝指指点点,“很胆小,什么都害怕,公主殿下,你别怪她,江洲那是什么地方?我听我母亲说穷得要死。” 湖阳公主嗤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朝姚姝看过去一眼,“真不知道傅钰哥哥怎么就对她这么好!” 她心里酸溜溜的。 傅钰被皇太子拉着在下棋,姚姝不敢靠过去,但凡是有皇太子在的地方,她呆着都很不自在。她知道傅钥和湖阳公主在说她的坏话,但她能做什么? 姚姝起了身,走到画舫后面的甲板上去,风突然就变得大了起来,姚姝正要离开,看到一角玉色衣袍,她侧头去看这人是谁,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子一般,澄澈如清泉一般,但却教人无法辨出他眼中喜怒,平静如夜空,澄澈得太过美好,而让人不敢相信。 赵峥听到动静,扭过头来,便看到小姑娘一手扳着船舱,身子前倾,勾着脑袋,正在看他。 小姑娘头上一对双鬟,戴着粉色珠花,一双眼睛如小鹿一般,已经不见其中恐惧,眉眼如画,眼中亮晶晶如泛起在湖面上的光色,格外惹眼。 赵峥看了小姑娘一眼,就漠然地收回了目光,眼睛重新投向湖面。 他知道,这是个胆小如鼠的姑娘,他不想惹得小姑娘又哭。 刚才,她可是在兄长的怀里,颤抖得如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只要有人来,就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殿下!” 谁知道,耳边却传来一声如清泉叮咚的声音,如一股清凉的泉水从心底里流淌而过。赵峥觉得惊讶,扭过头来,小姑娘正在朝他行礼。赵峥微微点头,示意她起身,姚姝就站起身来,走到吴王身边,她学他的样子去抓栏杆,谁知道一阵风来,画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啊!” 姚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朝着水面的方向倾倒过去,她吓得大叫一声,身子便腾空而起,一道很大的力量加持在她的腰间,赵峥稚嫩却依旧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收回来,将她拉离了朝水里跌去的方向。 姚姝双手抓住赵峥腰侧的衣服,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27章 对姚姝来说,方才的那一瞬,当真是生死一线,他帮了她两次,一次是前世,还有一次就是方才在朱雀大街之上,要不是吴王出声阻止,太子那种人,还不定要拿着她的事,说多半天? 皇太子是那种很能纠缠的人。 谁知道,她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又欠下了赵峥一个救命之恩。 赵峥的手一直扣在姚姝的肩上,他把小姑娘拉回来后,是很快就松了手的,小姑娘却站立不稳,摇摇晃晃,赵峥只好扣在她的肩上,帮她稳住身形。初夏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小姑娘抓在他的腰间。 她看上去柔弱不堪,可人在生死关头,出于本能,力道大得惊人,她一抓之下,居然抓住了他腰间的软肉,赵峥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画舫平稳了,里面传来动静,听到了傅钰的声音,在呼喊自己的èi èi。姚姝回过神来,朝里面的方向喊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望向赵峥,甜甜一笑,“谢谢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格外真诚,是真的在感谢! 小姑娘的笑也很简单,眼睛里如同倒映了一条银河,璀璨的亮光,可以点亮一个人的黑夜。 赵峥什么话都没有说,松开了手。姚姝也忙抬起自己的手,感觉到掌心里留下来的感觉,貌似,刚才,她抓住的,除了衣服,还有别的。 顿时,她感觉到手,如同被火灼烧了一般。她举着自己的双手,在赵峥跟前站立了数秒,猛地跳起来,朝着画舫里面跑去。 “哥哥,哥哥!” 傅钰跑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太子,公主和傅钥。看到姚姝安然无恙,这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方才听到一声尖叫,还以为姚姝掉到水里去了。 他们不怕姚姝会淹死,却怕姚姝被淹死之后,靖北侯和傅钰会发狂。 湖阳公主甚至在埋怨自己的大哥,“就不该让她上画舫,乡巴佬一个,画舫上站都站不稳,没得还连累人。” 傅钰是没有听到,湖阳公主也不敢让他听到。此时看到傅钰如释重负地搂着自己的èi èi,湖阳公主心里满不是滋味。 要知道,傅钰很清高,性子也很冷清,如果说赵峥对所有人都是一种忍耐的厌恶的话,傅钰便是一种隐藏的疏离。 可此时,傅钰却摸着姚姝的头,问她,“没事吧?被吓着了?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他们走过去看刚才姚姝站立的地方,哪里还有半个人。栏杆筑得很密实,也根本就不可能让人掉进水里去,一男二女再一次很鄙视姚姝,觉得她胆子是真的小。 明明刚才赵峥还在的,他们一过来,赵峥就离开了。姚姝眼尖,看到一片衣袍从画舫中部的一道门里飘了进去,知道赵峥是不愿让他们看见,也就抿嘴不吭声。 从船尾看风光,又是一番景象,但风实在是太大了。玉盏拿了一件披风过来,傅钰细心地帮姚姝穿上,系了带子,在胸口笨拙地打了个蝴蝶结,还左右看看,看姚姝的脸,看她有没有很欢喜。 傅钥轻轻哼了一声,她抱紧自己的双肩,傅钰便让她的丫鬟春草去拿了衣服过来给傅钥穿,又说,“冷就到里面去!” 赵衍觉得很好笑,对傅钰道,“从嘉,你这样就不对了,对èi èi怎么能厚此薄彼?” 他说完这话,傅钥就撅起了嘴,很是不满,“这算什么,我大伯父还偏心一些呢,我姨母又不是故意把她娘亲弄得受伤,我大伯父连亲戚情面都不顾,把我姨母和表姐送到了地牢里了。” “听说,我表姐都病了!” 傅钥眼泪都快出来了,如今,她娘又被爹爹禁了足。早上娘亲跟她说,爹爹禁她足,除了说错话,也是怕娘亲参与到孟家的事里面去。爹爹总是把侯府看得比什么都重,侯府明明是大伯父一个人的,也不是他们的。 傅钰脸都黑了,全身的怒气散发出来,他很想呵斥傅钥一句,这么当着外面的人的话,说长辈的不是,显得太没有教养了。可偏偏这个长辈是自己的爹爹,他当着外人的面呵斥自己的èi èi就很有道理了吗? 傅钰只好向皇太子和公主道歉,“èi èi无状,还请两位殿下饶恕!” 傅钥的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傅钰如此,她简直是无地自容。她宁愿傅钰为了傅尧俞和她当着两位殿下的面大吵一架。她狠狠地瞪了姚姝一眼,“都是你,你就是个扫把星!” 湖阳公主吃吃地笑,皇太子面上讪讪,很是无趣,好在此时,吴王的人过来喊太子,说是到岸了,要不要下去? 吴王靠着窗户,手上拿着一把雕刀,手里一截木头,旋转着,有木屑转着圈儿地洒落。众人进来的时候,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对他这种旁若无人的冰冷态度,不管是皇太子,还是傅钰,似乎都很习惯了。 姚姝走了过去,站在吴王的跟前,看他手里雕刻的木头,已经有了明晰的形状,是个长得胖乎乎的娃娃,穿着深衣,两手拢在袖子里,脸蛋儿圆圆的,头上是一对双鬟,不过不是戴着珠花,而是插了两朵迎春在上面。 这种季节,怎么戴的是迎春花呢? 赵衍朝赵峥手中的娃娃看了一眼,眼眸深暗,很是不喜。 湖阳公主反应很大,走过来,一把扯开姚姝,不悦地对吴王道,“你又雕这做什么?” 外面有船上的人在说,“咦,怎么有人在放河灯?” 大白天里,放什么河灯呢? 它们是顺流而下,姚姝朝窗外看去,一盏盏的河灯,追着水流往下,他们的船正在朝码头靠岸,那些河灯就越过了船,朝着下游流了过去。 全部都是荷花模样的河灯,点了蜡烛,排列整齐,在波浪中起伏,如撒在湖面的珍珠,非常漂亮。 赵峥头都没抬,自顾自地雕着手中的木头人儿。宫里敢无视湖阳公主的人,大约也就这一个了。赵峥用雕刀在木头娃娃的腰身上轻轻地勾勒一圈,吹走了上面的木屑,举起来,迎着光线去看,憨态可掬,很是满意。 他好看的唇线便缓缓地勾起,眼睛都亮了许多。 “人就算是死了,总是要有几个人记得的,你们不记得,难道还不许我去记吗?”赵峥朝湖阳公主看去,湖阳公主的脸就白了许多,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赵峥收回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木头人儿身上,扬起手正要把这木头人儿扔出去。 “啊!”姚姝惊呼一声,跑上前就抱住了他的手,她刚才看这木头娃娃都看呆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木头娃娃,她想到,要是上了颜色一定是更好看的。 姚姝带了祈求的目光去看赵峥。 傅钰过来了,要去拉姚姝,他有些怵赵峥,很是歉疚,用眼神安抚赵峥,让他不要生气,他会哄好自己的èi èi。 “回去,哥哥给你雕一个,好不好?”傅钰的眼里,姚姝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吴王素来淡漠,显得无情,他不觉得吴王会把木头娃娃给自己èi èi。 可姚姝的心里,她是在感叹赵峥说过的话,前世,娘亲死了,她惦记着,可她死了呢?真正是没有半个人会惦记自己啊! “想要?”赵峥似笑非笑,眼中神色依旧淡漠,他微微瞥姚姝,小姑娘的双手抱着他的胳膊,他犹记得她身上软软的,还透着一股子奶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之前在朱雀大街上,她搂着自己的哥哥,全身依赖在他身上的时候,害怕,委屈,那种全身心依赖在傅钰身上的样子。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也曾这样抱着过自己,他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她三岁的时候。宫里生存实在是太过惨烈,原本是有人想要害他的,他最喜欢吃的糕点里被下了毒,èi èi不小心吃了,用她的命换了自己的命。 她死的时候,眼睛澄亮如水,拉了他的手喊,“哥哥,哥哥,你说了带我去渭水泛舟的,你别忘了啊!” 她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让他别忘了。 “哥哥!” 姚姝松了手,朝傅钰的怀里歪过去。这一声“哥哥”,突然之间,敲打在赵峥的心口上,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那一双眼睛,令他那么熟悉,澄亮如水,他有种在喊自己的感觉。 赵峥一手抓住了姚姝的手,一手把木头娃娃放在她的掌心里。 娃娃生得很美,姚姝有些吃惊,也很欢喜,仰着头问赵峥,“她叫什么名字啊?” “她呀?”赵峥扭头朝窗外望去,声音透着风吹过来,“她没有名字,你随便唤她什么好了。” 姚姝紧紧地捏着这个木头人儿,她心里不能没有触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娃娃吗?比前世的她似乎更为可怜,她点点头,“以后我就叫她小木好了!” 小木吗?赵峥扭过头,盯着姚姝看了良久,她眼底的真诚是真的,悲伤也是真的,珍惜是真的,为他难过也是真的。赵峥点点头,抬手在姚姝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说完,他起身,画舫已经停靠岸了,他下了画舫之后,有随从牵了马过来,他等赵衍和湖阳公主都上了岸,这才翻身上马,跟在太子的后面,朝皇宫的方向飞奔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28章 傅钥犹自欢喜,今天的渭水之行,她收获颇丰,和湖阳公主建立了友谊。湖阳公主说了,过几天她出了宫就到侯府来找她玩。 长安城里,能够与公主走得近的,除了靖国公府的几个女子,因与公主是表亲,而有所来往外,还没有人有她这样的殊荣呢。 时间尚早,傅钰把傅钥送到了侯府门口,让她自己进去,他要带姚姝去甜水井胡同那边去看看。傅钰虽然对傅钥不是很亲近,但是一个负责的哥哥,看着她进了门才离开。 傅钰没有再骑马,而是和姚姝一起坐了马车。他打发小厮去买五福记的糕点,对姚姝道,“那糕点很好吃,等回了府,你就有糕点吃了。二èi èi的脾气不是很好,她只是年幼不懂事,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傅钰说完这话,又有些不忍心,姚姝的年纪比傅钥的,大不了几天,他便道,“也不必委屈自己忍让她,不理她就行了,她要过分了,就告诉祖母,或是告诉我,哥哥帮你训她!” 姚姝不能不感动,她觉得上天对自己真是好,给了她重新活过的一生,还有哥哥,父亲,一个幸福的家。 “哥哥不必担心,我会和府里的兄弟姐妹们相处好的。”姚姝举着手里的木头娃娃,问傅钰,“哥哥知不知道,吴王雕的这个小女孩是谁啊?” 她毕竟不真正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当然也知道,吴王雕刻的这小女孩,一定是有来历的。 傅钰靠在车壁之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自己èi èi,觉得她真正是冰雪聪明,以后长大了,怎么得了?“吴王的母亲是前朝的公主,封淑妃,这木头娃娃是吴王的同胞èi èi,六年前,宫里出了点事,他èi èi死了。淑妃忧伤过度,没过多久也跟着死了。” 傅钰并不觉得跟七岁的èi èi说这些有什么不好。侯府不比其他,因为爹爹的关系,和皇家来往密切,很多禁忌需要避讳的东西,都需要告诉èi èi。 “听说淑妃的死也有隐情。”傅钰见èi èi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他,猫儿一般,他忍不住抬手抚摸èi èi的头发,“听说,皇上说,吴王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得到储君位置,哪怕是太子不在了也不可能。因为吴王的身体里有前朝皇室的血液。” 可吴王就算是当了皇帝,他难道还会恢复前朝的国号不成? 难怪淑妃会死呢,听了这话,任何一个当母亲的都活不下去吧?姚姝胡乱地想。 难怪吴王活得这么自在,有了皇帝这句话,怕是任何人都不会把吴王看在眼里了吧?谁都有和太子一争高下的资格,惟独吴王没有了。 “皇上怎么能这么嫌弃?”姚姝很是不解,既然嫌弃人家的身份,为什么还要纳淑妃为妃呢?姚姝瘪瘪嘴,很不喜欢这个皇帝,特别是他还是太子的父亲。 傅钰缓缓摇头,“这话,以后不要当着任何人的面说,爹爹说,让我以后带你去看看皇太妃,她是傅家的姑奶奶,你进了宫,知道这些事就够了。但凡行差踏错,都会惹来杀身之祸。就算咱们侯府不怕,万一爹爹和我赶得不及时,出了事,就划不来了。” “嗯!”姚姝乖巧地歪进自己哥哥的怀里,她今天出来玩,其实很辛苦,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精神一放松,瞌睡就来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前世,赵衍喂她□□,又梦到赵衍举着一把刀,神色不明地站在她的床边,对她说,“对不起,我只能杀了你,我不能把你交出去,交给人任何人都不行!” 姚姝吓得全身都是汗,梦中尖叫了出来。 小小少年,怀里抱着更小的èi èi,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傅钰被姚姝的尖叫声惊醒了。见èi èi梦魇,拼命地摇èi èi,“遥遥,别怕,我们到了,要下车了!” 姚姝醒过来,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眼便是傅钰。他们相处并不久,却因为血缘而彼此信任。姚姝双手搂过傅钰的脖子,心神渐渐安宁下来,“哥哥,我做了个噩梦!” “遥遥别怕,有哥哥在,不会有人欺负你!” 姚氏已经好了许多,傅尧俞暂时不在。她听说兄妹俩来了,忙要从榻上起身,被嬷嬷拦住了,“夫人别起来,侯爷交待了要养着,您这么起来,仔细头晕。” 但要是是无论如何都要起来一下的,她不能在未来的继子面前失礼了。再说了,傅钰对自己女儿很好,姚氏心里不会不感激。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姚氏对傅尧俞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甚至,这么多年,她过得这么艰难,除了在最初的时候毁了与表兄的姻缘,她心里多少怨过,又觉得那个男子若不是因为药物所致必定不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来。有了孩子,她还偷偷地感激过,如今傅尧俞找了她八年,哪怕她是块石头,都要动心了。 她想好好地和傅尧俞一起生活,给他一个稳定的后院,就要先和他的长子处好关系。姚氏还是挣扎着起来,头上围了帕子,在明间里等姚姝他们。 傅钰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继母,竟然会从床上起来,她被砸得有多狠,那天是听到沈医官说过了的。他心里也明白,姚氏做这些的用意,在姚氏面前行礼的时候,尽管姚氏没有过门,他还是恭敬地喊了“母亲”。 和姚姝软软糯糯地喊“娘”的声调不同,带了一点疏离,纯粹是礼貌,姚氏听了却很开心,觉得这就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区别。姚姝进来,本来准备就往姚氏怀里滚的,见哥哥恭敬行礼,她也就跟着站在傅钰身边福身,末了才朝姚氏怀里冲去。 “娘,你好点了吗?你怎么不在床上,哥哥又不会怪你,哥哥对我很好!”姚姝双手搂着姚氏的脖子,香软的身子嵌在姚氏的怀里,把她一颗心都软化了。 姚氏没有错过傅钰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慕,带着淡淡的落寞的神情,很是懂事地在下首的位置坐了。姚氏就推开姚姝,“多学学你哥哥,多大了还这么撒娇,好好儿坐着。” 姚姝不情愿,却还是乖巧地走到傅钰的身边,与他隔了一方小几坐着。傅钰的手搭在小几上,姚姝不耐烦听自己母亲和哥哥试探着的说话,就用她小小的白白软软的手指头戳傅钰的手指。 男孩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跟从前江洲姚宅后院种的青竹在春天里抽出了细长的竹节差不多,在风雨中慢慢地抽长,早晚能够长成一根茁壮的长竹。 “府里老夫人身子可还好?”姚氏的脸略有些苍白,细细地打量傅钰,身上穿的长袍似乎有些旧了,袖口也有些短了,起了毛边。没有母亲照顾的孩子,哪怕身边丫鬟婆子成群,也总有照料不周到的地方。 而且,侯府中因为没有主持中馈的人,一些事物,还是二房和三房在协办。 傅钰微微偏头看了看èi èi,小姑娘的手如同一只刚刚出笼的包子,还散着热气,手指头圆润如她头上珠花上的珍珠,颗颗粉嫩,正压着他的食指,指甲壳刮着他的指甲壳。 傅钰放软了手指头,任èi èi玩意儿般玩着他的手,认真地回着继母的话,“祖母身子很好。遥遥如今在侯府,住在祖母的碧纱橱内,祖母说遥遥乖巧,让母亲不必担忧!” 姚氏没什么好担心的,傅钰见她精神不济,就准备带了èi èi告辞,姚氏却让身边的婆子去厨房,让加几个菜,留兄妹俩在这边用饭,“我也没有沈医官说的那么严重,偶尔会有些头晕,也没有多难受,养一养就好了!” 又让春晓拿了皮尺来,带傅钰去量身上的尺寸,“眼看就到了夏日,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的衣服都穿不得了,府上老夫人年岁大了,能不让她老人家操心就不让她老人家操心。” 傅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心头的情绪,只呆呆地跟着春晓去了次间。 姚姝扶着母亲回房,姚氏靠在床头,姚姝便跪在床边,搂着母亲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娘,您真好!” 姚氏哪里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好笑地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你个鬼灵精,你以为娘不知道你想什么?对你哥哥好,你就开心成这样?” “哥哥没有娘亲啊,哥哥那么好!”说到这里,姚姝变得认真了,她小小年纪眼中神色却很是复杂,“没有娘亲的孩子,总是会长大,就算现在他不会照顾自己,他总是会长大的,只是小的时候会很辛苦很辛苦!” 就算家里不缺钱财,就像她前世小的时候,姚氏留了钱财给她,她身边也不缺照顾的人,可还不是每个人都各怀鬼胎,真正对她好,为她着想的人,只有奶娘和春晓,两人后来还被孟姚氏给撵了。 姚氏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姚姝,她不敢想象,要是那天没有傅尧俞,她被沈壁给毁了,她有个三长两短,她的遥遥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29章 如果说,姚氏之前对傅钰好,还只是想着笼络他,如今听了姚姝的话,她是真心想要把傅钰当姚姝一般看待。 傅尧俞是从城外的校场回来的,一身的灰尘,他直接回了房,让丫鬟们给他抬来了水。姚氏听到动静,也没有起身,她和傅尧俞并没有成亲,每晚傅尧俞都睡在榻上,他要洗澡,她还真没有勇气起身去伺候。 傅尧俞也不会让她在这种时候亲自服侍,她身体还没有养好。 沐浴完了出来,傅尧俞头发还没有干,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手上拿着帕子正在擦头发,走到床前,身子朝前倾,想把姚氏看得真切一些,问道,“好些没有?” 姚氏的脸没来由地就一红,原本盯着傅尧俞看的目光一阵躲闪,声音轻得傅尧俞几乎听不见,“好些了!” 已经有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姚氏害羞的时候,就像那情窦初开的少女。傅尧俞今天在校场上挥洒了一天的汗水,此时心头依旧困着一头火龙一般,他直接扔了帕子,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把捞过姚氏,唇就压了上去。 他全凭一时的冲动,只觉得有些事,他就算是再想忍,也无法忍住了。 自从傅尧俞住进来,屋子里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男人的气息,如同一片片羽毛,不时地从姚氏的心房里划过。从来没有那一刻,这种男性的气息,会浓郁至此,将她层层包围之后,让她逃也逃不开,有毒,竟让她无力挣扎。 姚氏如同困兽,而她本能地挣扎片刻后,手脚放软也不想再挣扎。一时间,很多年前发生的那一幕,一下子回到了脑海中,她蓦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男人的眉眼,他闭了眼,就像是在享受一顿绝世佳肴,他喷出的气息笼在她的脸上,那种熟悉,永远无法忘掉的味道,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唇舌交融! 姚氏的眼睛慢慢地闭上,甚至在傅尧俞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在她的后背揉捏的时候,哪怕有些疼,她都能忍着。傅尧俞是真的动情了,这么多年,他忘不掉那种感觉,难耐的时候,不是没有人送女人到他面前,甚至他身边也有些伺候他日常的女人,但不管是谁,他都提不起兴趣,很多时候,简直还是在败他的兴。 唯有姚氏! 屋子里的下人,在傅尧俞走近姚氏的时候,都格外有眼力劲地退出了,整个屋子里,只听得到傅尧俞粗喘的声音,偶尔还有姚氏轻声的嘤咛。 姚氏突然就推开傅尧俞,她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甜甜的糯软的声音,她吓了一大跳,有种在和人t一u qg的感觉。 傅尧俞全身心投入,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洞房花烛提前,猝不及防下,被姚氏推得滚倒在床上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姚氏,见她眼里一片水光,脸上如云霞笼罩,唇瓣微微嘟起,也是水色泛亮,一时间,傅尧俞气息都不稳了,“初娘不喜欢?” “不,不是”姚氏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要咬了舌头,自己说的话,又是让她一阵大囧,幸好此时门口传来姚姝的声音,“娘,娘!” “女儿,女儿”姚氏已经来不及回答傅尧俞,忙整理衣服要起身,朝外喊道,“遥遥和钰哥儿先去次间,娘亲和爹爹就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姚姝欢快的声音,喊着“哥哥”,又说,“爹爹回来了!” 声音渐渐地远了,傅尧俞心里一阵哀嚎,但破坏这好事的是自己儿子和女儿,他还能怎么办?眼底的暗沉渐渐地淡去,在床上歪了一会儿,身下的燥热慢慢地在散去,他心里犹自不甘,姚氏起了身,站在脚踏上整理衣服,脸上染着羞涩,眼角余光还在朝他身上瞟来。 傅尧俞一把拉过姚氏,姚氏就扑倒在他身上,傅尧俞一个转身,两人调换了一下方位,只听见傅尧俞恶狠狠地道,“爷暂且忍耐几天!” 姚氏还没回过神来,傅尧俞就从她身上起身了,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感觉到,哪怕这么短暂的一扑,他身上的一处□□留在她肌肤上的感觉,姚氏的脸顿时红得如同满天的夕阳晚霞,手脚瘫软,都起不来身了。 傅尧俞很快就到了次间,桌子已经摆上了,主人没有到,饭菜就没有上座。 傅钰忙上前来给父亲行礼,口里喊“爹爹!”姚姝跑过来,站在傅钰身边,她个子矮些,只齐了傅钰的肩头,眼睛瞟瞟自己的哥哥,见傅钰在傅尧俞面前跟见了老鼠的猫儿一般,她就退后一步,与傅钰并齐,怯怯地喊了一声。 见小女儿这么快,就投靠了自己的大哥,反而把自己这个爹爹排到了后面,傅尧俞心里有些不快,“嗯”了一声,抬手在女儿的头上揉了一把,就在桌边坐下来。 傅钰和姚姝站在旁边,傅尧俞就指了位置,“坐吧,一家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姚氏收拾妥当过来了,换了衣服,简单地挽了髻,只插了一根步摇,但上面镶嵌的那祖母绿,却足有鸽子蛋那么大,色泽清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傅钰不由得想到,姚氏出手就给他一张百两的银票,而府里他听说二房那边还在传,他这继母是看中侯府富庶,用了一个外养的女儿,攀上了父亲。 傅钰觉得,哪怕姚氏并不富裕,只她的这份心胸气度,就不是寻常的女人能够比拟的。 饭菜上了桌,其中有一盘鱼,烧得极好。姚氏自己一口没吃,把鱼肚子上的两片,一片给了女儿,另外一片夹到了傅钰的碗里,笑着对侯爷道,“江洲那边,我们总是说,多吃鱼,就聪明。咱们遥遥和钰哥儿本就聪明,再多吃点鱼,以后比谁都聪明!” 傅钰捏了筷子,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忍了很久,才忍住。 傅尧俞一阵大笑,他扫了桌子一圈,心爱的女人,争气的儿子,乖巧的女儿,男人一向高远的胸怀,此时就被塞得满满的。 桌上,少了两大片鱼肚子的鱼,显得很是突兀,也很难看。傅尧俞一生,文韬武略,位高权重,除了在皇宫里,走到哪里,吃的用的,别人都是尽最好的给,而如今,一盘鱼,姚氏很不客气地把带了鱼骨头的背脊骨夹到他碗里,上面很多刺,他却觉得,这才是人间美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30章 “妾身不喜欢叫厨子把鱼刺都剔了,那样怎么烧,味道都不好,侯爷吃的时候仔细些!” 堂堂侯爷,自然是不会被鱼刺给卡着的,就算卡着了,也不会叫妻儿知道。 吃过了晚饭,侯爷把心爱的女人送回了房,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搂着女儿,“走,爹爹送你们回府!” 傅钰只觉得,被自己父亲捏着的一只手,都快被烧成灰了。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和父亲的身体接触,更别提被父亲抱着或是牵着了。倒是èi èi,傅钰见姚姝被父亲抱着,七岁的女孩子了,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娇软的手指头划过父亲的脸,她很激动,脸都是红的,叽叽喳喳地在跟父亲说哥哥带她出去坐画舫,还给她买了点心,“娘亲说点心吃多了会长得胖胖的!” “胖就胖,不怕,我靖北侯的女儿,长得再胖,也不怕嫁不出去!”傅尧俞是想把七八年积攒下来的感情都投入到女儿的身上吧? 小姑娘害羞了,脸红红的,别过去,“爹爹很坏了,遥遥才不要嫁人!” “哈哈哈!”傅尧俞是彻底被女儿逗得笑起来了,傅钰紧抿着唇,也在忍笑。 “祖母,大哥真是偏心,明明带着孙女和大姐姐一起出去的,结果,他把孙女送回来了,自己和大姐姐跑出去玩,孙女儿还听说,他专门派了小厮去五福记买糕点,买的都是好贵的” 庆云堂里,老夫人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慢慢地数着,耳边是傅钥絮絮叨叨的话,无一个字不是在抱怨自己的兄长和姐姐。 整个次间都很静,丫鬟婆子们都低头屏息,常年在庆云堂伺候,此时这些下人们都知道,老夫人已经很恼火了,只是在极力忍着。 姚姝朝兄长的身边靠了靠,她怯怯地抬头看傅钰,傅钰略显稚嫩的脸上,眉眼暗沉,唇紧紧抿成了一线,小小年纪,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几乎可以冰冻一里了。 她和哥哥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面,傅钥一直在说他们的坏话。姚姝无所谓了,她长这么大,比这更难听的都听过,可哥哥是侯府的世子,看他在皇太子面前都不卑不亢的,大约是从来没有受过欺负的吧? “大哥,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一道声音从后面飘了过来,夹杂着几道脚步声,二人扭头看去,回廊上,两道人影走了过来,近了,借着门口的灯光看清楚,是二房的傅铭和傅锐。 早就听说自己这个大哥,对才谋面的èi èi格外亲厚,此时看到两人隔得这么近,傅铭的眉头皱起来,指着姚姝问道,“大哥,你真的要对她这么好么?” 小姑娘被吓到了,怯怯地朝傅钰身后躲去,只露出一双惊慌的眼,看着傅铭,随时都准备把目光缩回去。傅铭抿了抿唇,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人。 “谁在外面?” 门口的丫鬟们不敢往外通报,之前是被傅钰给制止住了的,听到里面的二xiǎ一 jiě在告世子的状,这些丫鬟恨不得自己能够人间蒸发了。此时,屋子里,老夫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言在问。 傅钰走在前头,兄弟姐妹四人鱼贯而入! 傅钥起了身,朝傅钰等人看过来,见傅钰一张脸黑得如锅底,淡漠的眼神扫过她,完全无视,只走到老夫人跟前请了安,又把在甜水井那边吃饭的事说了,“母亲让孙儿代为问安!” 老夫人很是欢喜,自己这孙儿性子多冷,她是知道的,原有些担心,怕姚氏与傅钰不对盘,自己儿子夹在中间为难,如今看来,相处应该很不错,若不然,孙儿不会买姚氏的账。 “好好!”老夫人朝傅钰伸出手去,傅钰便凑趣地上前来,让老夫人抚摸了他的头,他脸上难得挂着温和的笑,听到老夫人在问,“你母亲身子好些没有?有没有按时在吃药?” 傅钰肃然回答,“母亲好多了,起来吃了晚饭!” “祖母!”傅钥插了进来,摇着老夫人的手臂,“既然大姐姐的娘身子都好了,能不能让人把我舅妈和表姐放出来?我表姐从小身子骨就弱,在牢里还不定怎么样呢?再说了,大姐姐,如果我没记错,我舅妈还是你姨母呢,月婵姐姐也是你的表姐,我舅舅还差点做了你继父呢!” 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姚姝的脸一片煞白,她呆愣地望着傅钥,尽管知道她本身就是傅尧俞的女儿,当年父亲和母亲有了她是因为一些事情,而没有在一起。小时候受过这么多苦,还有前世受过的折磨和屈辱,姚姝却从来没有怨怪过自己的父亲,她从不愿活在仇恨之中,更何况,这世间的凡人,谁也不可能挣脱得了命运的束缚。 她只觉得,傅钥这番话,比起从前受过的任何屈辱,都要让她不堪。 若是如此,她和母亲以后在侯府还要如何生活下去。 “不,不,不是这样,不是!”姚姝不知道该如何为母亲辩解,她很是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她只奔着傅钰跑过去,扑到哥哥的怀里,呜呜呜地哭! 傅钰双手搂着姚姝小小的身子,耳边是她哭泣的声音。在祖母面前,姚姝如此,其实有些失礼,可傅钰此时除了心疼,再也没有别的情绪。他站在屋子中间,少年的身形挺拔得如一杆标枪,一双冷而无情的眼睛盯着傅钥看,如果眼前的不是他的èi èi的话,傅钰很难想象自己会怎样揍她。 他可从来不介意出手揍一个女人,如果这个女人不识时务的话。 “傅钥,你应该庆幸你姓傅,有个好姓氏!”傅钰抬手抚摸怀里èi èi的头,动作轻柔。 傅钥简直是气疯了,她也是傅钰的èi èi啊,长这么大,别说抱她护着她了,连糖都没有给她买过一粒。有一年,傅钰被大伯父带出京去,回来的时候,傅钰给府里的兄弟们都带了礼物,她们这些做èi èi的,连头绳都没有送一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31章 而姚姝,进府才几天,就霸占了大哥所有的爱护,今天听到府里在议论,说大哥吩咐自己贴身的小厮去给姚姝买糕点,把府里那些丫鬟们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冷得和冰凌子一样的世子爷也有柔情的一面,这让那些心里本就蠢蠢欲动的丫鬟们,越发在意起自己的容颜来。 “大哥,你偏心,我也是你èi èi啊,铃姐儿,锦姐儿也是你èi èi啊,你就没对我们这么好过!”傅钥跺一跺脚,朝老夫人的怀里扑去,也跟着呜呜呜地哭,老夫人身子僵硬,手指头都没有抬一下,只冷冷地忍着怒火。 傅铭这才感觉到事态大发了,他喊了一声傅钥的名字以示警告,压住怒火,朝着傅钰拱手赔礼,“大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傅钰别过脸不理会,傅铭又朝姚姝行礼,“簃èi èi茫惚鹂蓿丛诙绲姆萆希憔捅鸷湍愣èi èi一般见识,你喜欢吃五福记的糕点,明日二哥哥就去给你买了来!” 傅铭又给自己弟弟递眼色,傅锐还从来没有向谁赔礼道歉过,脸皮子也很薄,他清了清嗓子,朝露出一只眼角朝自己看的姚姝使了个眼色,一本正经地说,“èi èi,我,我,你,傅钥的话,我一向都当她是在放/屁!” “噗!”任姚姝此时心情再差,也忍不住笑了。 她一笑,傅钰全身都松弛下来了,扶了她的肩,松开她,俯身看她的脸,哭花了,脸上还有鼻涕,傅钰不由得笑着摇头,“真脏,啧啧啧,不会弄到哥哥身上了吧?” 姚姝便看傅钰的怀里,一团可疑的闪着银光的液体,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好在,极有眼力劲的丫鬟们行动很快,忙过来用帕子给二人收拾。 傅钥已经气哭得越发大声了,说自己的两个哥哥都不帮着她,还控诉傅锐,“你说的这番话,我是要去告诉母亲和父亲的,传出去,以后,以后谁还和我玩儿啊?” “住口!”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胸口剧烈起伏,谁也不敢说话了,生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她低头,很是失望地看着怀里兀自抽泣的孙女儿,摇摇头,“遥遥没有回来时,你是府里大的,我偏爱你了些,你却不是个受人疼的” 老夫人指着傅钰三兄弟,“你连自己的兄长们都容不下,你将来长大了,如何到夫家去做人?你准备让人家说,我侯府的xiǎ一 jiě们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的?” “可是,可是”傅钥此时都已经濒临崩溃了,从未有一刻,有一个人令她如此憎恨过。她恨姚姝,恨她抢了哥哥们的爱,恨她得到了老夫人的心,恨她夺了侯府长嫡女的位置,甚至恨她长得都比自己漂亮,也恨她总是一副柔弱的样子,越是这样,哥哥们却越是喜欢。 傅钥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指着姚姝,满脸都是泪水,尽管此时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铁青,她依然口不择言,“祖母,连您也被她这狐媚子迷惑了,就会护着她吗?我是您宠了这么多年的,可她呢,她只是刚刚进门的野种!” “放肆!”老夫人此时再也遏制不住怒火了,狠狠地一巴掌,掴在了傅钥的脸上。掌心火辣辣地疼,老夫人的心更疼,她怔然地看了傅钥几息功夫,一张脸顷刻变得有些灰白,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傅钥捂着脸,用无比憎恨的目光盯着姚姝看,片刻,这才哇地一声哭起来,朝门外奔了出去。 傅铭和傅锐则是被吓傻了,等老夫人起了身,朝进了次间,他们才面面相觑,忙抬脚就往外跑,去追自己的èi èi。 姚姝跟在哥哥的身后,她住在碧纱橱,是没办法和傅钰他们一样,回自己住的院子的。但此时,她却不太愿意跟着老夫人进次间,而是出了屋子。 庆云堂的院子里,傅钰停下了脚步,他心疼自己的èi èi。这里虽然是侯府,是父亲打下来的,但一直以来,长房没有人,老夫人年纪又大了,侯府的中馈掌握在二房和三房手里。 三房稍微好一些,二房孟氏仗着娘家的声誉,又比三房年长,在府中未免过分了些。 只没有想到,如今,傅钥竟然如此。若不是看在二叔的面上,若不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傅钰今天只怕真的会动手了。 小姑娘的眼睛都肿了,傅钰抚摸她的头,眼神格外柔和,“爹爹回来就好了,遥遥不要难过,遥遥与哥哥一样是爹爹的孩子,昨日里哥哥屋里的嬷嬷都说了,遥遥和哥哥长得格外像。” 只不过遥遥是女孩子,眉眼柔和一些。 姚姝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有一次滑落下来。如果侯府中的人,都这么说的话,她和母亲将来如何在长安城里立足?将来,她们如何出门见人? “别哭了,快进去,祖母会担心的,明天一早,哥哥就过来了。”傅钰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眼泪,心里已是暗暗决定,这一生他都要好好护着自己的èi èi的。他这么多年,傅铭他们都有自己的兄弟èi èi,就算和他亲近,堂兄弟之间多少都隔了一点。 而如今,姚姝与他的其他èi èi自然是不一样的,她只依赖自己。 姚姝点点头,柔软的小手抹了抹眼泪,傅钰顿时不忍,在她转身时拉住她,“明天等我来一起用早膳!” 次间,老夫人歪在临窗的炕上,窗格子支起来,外墙边上的几丛栀子花飘来阵阵的清香。近五月,有早开的栀子花,香气格外浓郁。即便如此,也没有让老夫人的眉头有所舒展。 姚姝进了门,怯怯地,捏着裙子进来,她走到老夫人的跟前,细细的声音喊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叹了一声,伸出手,牵起姚姝的手,在她掌心里捏了捏,看着她低了头,脸蛋儿红红的,唇紧紧地抿着,就好似一只蜗牛,把自己缩在了壳里,不肯探出来半点。 “你二èi èi说的话,你是好孩子,不要放在心上!”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今天傅钥说的话,声音那么大,庆云堂里的人多,老夫人能保证不会传出府外去,却不能保证,不被传到自己大儿子的耳朵里去。 老夫人也不能不让傅钰把话说出去。 姚姝低了头,她能不放在心上吗?对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自己和母亲的人,她要怎样才能不放在心上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32章 姚姝默了片刻,她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让母亲进府。她跪了下来,她磕着头,“祖母,孙女的母亲,是江洲姚思廉的女儿,贤良淑德,安守本分,祖母可以派人去江洲打听,孙女母亲从无,从无” 姚姝很想说,从无有任何失德之处。 老夫人已不忍心,她弯了腰,亲自把姚姝扶起来,歪了头,细细地打量姚姝的眉眼,声音和蔼,眼中神色怜惜,“好孩子,你以为,祖母要是不打听,不把你母女的来龙去脉都弄得一清二楚,祖母会答应了你父亲,让你母女进门的么?” 姚姝猛地抬起头,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缓缓地低下了头,想到自己的前世,姚姝心头又释然。越是门第高贵的人家,对血脉和妇德越是看重。二门外生得孩子,根本进不了府门的。前世,她跟了太子那么多年,就因为她进门的时候不是清白之身,就比东宫里的宫女都不如,只能做太子的禁脔,并没有资格为太子生儿育女。 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是看出了姚姝心中所想,不由得对这孩子又多了几分看重,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世事洞明,已是格外难得了。 她抚摸着姚姝的肩头,柔声道,“好孩子,你以后长大了,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你要记住了,血脉尤其乱不得,这是传家的根本,一旦乱了,一个家族就如大厦将倾。这是规矩,但有时候规矩也要变通。这也是祖母答应让你母女进府的原因。你母亲这么多年,恪守规矩,抚养你长大,并没有坠了你外祖父的声名!” 姚姝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她听到老夫人对身边的邢嬷嬷说,“你去一趟云涛苑,传我的话,傅钥口出无状,罚她在祠堂抄写佛经日夜反省,一年之内不得跨出祠堂半步!” 老夫人说得斩钉截铁,邢嬷嬷听了也是心头一震。见姚姝面目平静,并无异样,邢嬷嬷也是诧异,却二话不说,只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姚姝并没有为傅钥求情,她想起傅钥昨日在渭水的画舫上,当着皇太子和吴王的面,数落父亲的不是。当时哥哥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去,并没有出言斥责,而她更是没有资格阻拦傅钥。 今日,她当着整个庆云堂上下人等的面,骂她是“野种”,姚姝觉得,禁足一年,抄写佛经,日夜反省并不能消她罪愆。 傅钥回到云涛苑,大声嚎哭。傅尧江不在,孟氏便陪着自己的女儿可劲儿地埋怨老夫人太过偏心。傅铭和傅锐在旁边劝都劝不住,只好双双跪在屋中哀求。 他们越是这样,傅钥越是生气,骂道,“你们到底是谁的哥哥?你们还帮不帮我了?” 孟氏被傅尧江禁足,心中各种不忿,又见一向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两个儿子,这一次又无一例外地站在了老夫人那一边更是怒火中烧,什么也顾不上,又哭又闹,“这是要把我母女逼死啊,看不顺眼我,连我娘家的人也欺负,养了两个儿子,都是没有良心的!” 傅铭年纪大些,懂事一些,膝行两步,靠近自己的母亲,低着头道,“母亲,孩儿求母亲了,忠勇侯府已经不在了,如今这里是靖北侯府。老夫人还在,我们还能够住在靖北侯府里,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公中出,可母亲知道,祖父之前的财产全部分给了我们二房和三房,公中的钱其实全都是大伯父的” “你!”孟氏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还敢来提醒她这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你还是我儿子吗?你居然敢护着外人!” 傅锐心里道,可如今,我们二房和三房吃的用的都是那“外人”的啊! 他年幼,也不敢说这些话。 傅铭不住地朝地上磕头,“母亲,儿子们在外面,哪怕是和那些皇子们一起,就因为我们是靖北侯府的,他们都不敢瞧不起儿子们,更别说那些国公家的公子们了。母亲,孩儿听说,皇上早就想给大伯父授国公的勋爵了,只不过是因为大伯父连三十岁都不到。儿子还听说,大èi èi的母亲连府都没有进,皇上已经让礼部拟定了封诰的旨意。” 孟氏听得全身都在打颤,这些事,她在后宅之中,是没有人告诉她的。姚氏凭什么?一个婚前失贞,还是被外人破了身子的女人,生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种的野孩子,就能嫁进侯府来,还妻凭夫贵,被封侯夫人了? “母亲想想,新唐能得世袭罔替爵位的人,除了大伯父,还有第二人吗?”傅铭抬起头,祈求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就因为母亲,他和傅锐都没有三房的傅镌讨大伯父的欢喜,也没有傅镌与傅钰亲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大伯父会怎样生二房的气呢。 傅尧江急匆匆地赶进来,他今天的事情多,在官衙里多呆了一会儿,管家跑去跟他说,府上出了大事,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有些不利索了。 他一进了院子,就听到孟氏在大发雷霆,不管不顾地说,“那还不是老侯爷的爵位换来的!” 傅尧江看到母亲身边的邢嬷嬷跨出了一只脚,提在半空中,都不知道怎么动了。 他忍了半天,这才走过去,扶了几乎摔倒的邢嬷嬷一把,朝邢嬷嬷拱手,“不知母亲有何教导,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屋子里,听到了傅尧江的声音,一下子死寂一般。孟氏吓得倒在炕上,傅钥已是脸色煞白,傅铭和傅锐想死的心都有了,难兄难弟对视一眼,忙搀扶着母亲起身,走到屋子门口。 邢嬷嬷忙错开半步,又给傅尧江行礼,这才看向屋子里,傅钥已经战战兢兢地挤在门框边上,可怜兮兮地望过来。 邢嬷嬷来,她大约也猜出了来意,想向傅尧江求饶,又不敢。 邢嬷嬷叹口气,很多事,她只是一个下人,不是她能够开得了口的。便公事公办,把老夫人的话学了一遍,又道,“今日天晚了,一会儿二xiǎ一 jiě让嬷嬷和丫鬟们帮忙收拾一下,明日就搬到祠堂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33章 “凭什么?”傅钥大叫一声,见傅尧江虎目一瞪,她哭倒在地上,两腿直蹬,“不要,我不要去祠堂,我不要去,呜呜呜!” 这种时候,孟氏应该安抚女儿,不要她在老夫人的rén iàn前如此失礼,可孟氏却倔强地站着,手里绞着帕子,望着傅尧江,眼中满是怨怼。 傅尧江想要在邢嬷嬷面前给孟氏体面都不肯了,他理都没理这对母女,而是亲自送了邢嬷嬷出门,并保证明日一早把傅钥送过去,“诸多事,母亲年纪大了,还望嬷嬷多多担待!” 意思是,一些事,邢嬷嬷听到了就不要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免得她听了心里不舒服。邢嬷嬷笑而不语,她一生没有婚嫁,守着老夫人,无一事不对老夫人说的。 傅尧江也知道,如此要求是过分了一些,他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等邢嬷嬷行了礼离开了,他才进院子。 傅尧江并没有回正院,而是直接回了钱氏的院子,孟氏母子四人,久等傅尧江不到,此时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等谴了下人去问,傅尧江已经在钱氏的院子里歇下了,听说临睡之前,还过问了铃姐儿,孟氏的脸都白了。 邢嬷嬷回来,服侍老夫人上了床,跪在踏板之上,把云涛苑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老夫人歪在床上,望着帐子顶,幽幽地说了姚姝,“我看着她柔柔弱弱的一个孩子,我说罚钥姐儿一年的时间,那丫头竟是连求情的话都没有说一句。” 老夫人不由得失笑,朝着邢嬷嬷摇摇头,“唉,是我糊涂了!” 姚思廉的外孙女儿,怎么会是个蠢的呢?更何况,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对这母女俩是掏心掏肺的好。 多少依仗啊! 邢嬷嬷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自然是知道老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她直了直身子,“老夫人,您疼了钥姐儿这么多年了,连锦姐儿和铃姐儿都是靠边站的。如今,又罚她去祠堂一年,老夫人心里不舒服也是必然的。” “侯夫人知道了,必定会感念老夫人深明大义。以后对二房也会多一些包容。”邢嬷嬷斟酌着说,她去过姚宅,知道姚氏是个厉害的。姚氏是个厉害的,她养的女儿,还能有多差? 姚姝歪在床头流泪,玉盏和画角跪在床榻上,两rén iàn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劝她。还是郭嬷嬷来了,捏着她的手,小声道,“姐儿别哭了,眼睛哭肿了,明天世子爷看到了还不心疼死?” 姚姝点点头,画角又端了热水过来,为她净面。姚姝特意让画角为她用热帕子敷了眼睛。画角不由得心疼,世子爷那么疼xiǎ一 jiě,xiǎ一 jiě受了委屈,却还是不肯让世子爷知道。 第二日一早,傅钰过来陪姚姝和老夫人吃早饭。从前,傅钰每日里都会过来请安,但少有留在庆云堂用膳的,如今来得这么勤。席间把豆腐皮的包子夹到姚姝的碗里,劝她多吃,“这是南边来的厨子的手艺,遥遥吃吃看,有没有江洲那边的好吃?” 姚姝咬了一口,皮很薄,牙齿轻轻一叩,里面的汁儿便流了出来,鲜味弥漫开来,满口都是,姚姝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含着包子,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朝傅钰点头,“嗯,好吃!” 傅钰笑起来,拿帕子为姚姝擦嘴角的汤汁,摇头道,“可别把汁儿弄在衣服上了,小孩子似的!” 傅钥进来,看到的就是傅钰温和的笑意,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兄妹俩。她心里恨,却只能捏着帕子走过去,怯弱地喊“祖母”,给老夫人请安,又给傅钰和姚姝行礼。 她心里格外不甘,她是侯府的长嫡xiǎ一 jiě,如今,却给一个外来的野种行礼。 但,她要是不低头的话,不光是她,连母亲都讨不了好。如今,云涛苑掌在了钱氏手里,她每日里早起的一碗燕窝,今天就没有了,问了厨房,说庆云堂里老夫人都是三天吃一碗,而她每天一碗,怕乱了规矩。 傅钥去找母亲哭诉,孟氏让人喊了钱氏来。谁知道,傅尧江今天并没有出门,去请钱氏的嬷嬷反而被傅尧江打了板子。虽然只打了五板子,但那嬷嬷是孟氏从娘家带来的,这落了多大的面子啊! “二èi èi快起来!”姚姝扶起向自己请安的傅钥,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她不折不扣地向傅钥回了一礼,细声细气地问她,“二èi èi有没有吃了早膳?要不要吃一点?” 傅钥脸都绿了,按照礼仪,她应该是空腹来请安的,可她不经饿,就吃了早膳过来的。她想等傅钰,趁着傅钰在的时候来,她才不要在祠堂里被关上一年,那样的话她的名声都臭了。 并没有回答姚姝的话,傅钥就哭了起来,抽抽嗒嗒,傅钰听了心里烦。庆云堂这边发生的事,他不想知道都已经知道了。他听到傅钥在求他,“大哥!” 傅钰不等傅钥说完,猛地起身,朝老夫人行礼,“孙儿上学要晚了,先走了!” 姚姝很是尴尬,傅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知道傅钥想说什么。她向老夫人说,她去送哥哥,便跟着傅钰跑了出去。 傅钰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出了正院,在前院的门口,傅钰停下了脚步。姚姝抬头望着自己兄长,傅钰揉揉她的头,“别怕,有父亲和大哥在,谁都不要怕,她侮辱了你母亲,就应该受到惩罚,你不要为她求情,大哥也不会!” 说完,就不想再说这些糟心的事,问姚姝,“大哥下学回来,要不要大哥帮你带好吃的?” “五福记的糕点都还没有吃完呢,等我想起来了,我就跟大哥说!”姚姝咬着红红的唇瓣,歪着头,小女儿的娇态那么可爱,傅钰看到了稀罕得不行,在她脸上捏了捏,不舍地离开。 姚姝站了很久,估摸着傅钰已经出了府上的大门了,她才转身回去。 傅钥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姚姝吓了一跳,好在玉盏和画角及时扶住了她。傅钥用一双仇恨的眸子盯着姚姝看,“你以为我怕你了吗?你一进府就害得我被祖母嫌弃,关祠堂一年,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你了吗?姚姝,我恨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34章 七岁的女孩子,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恨意,只知道要在言语上伤害别人。 姚姝冷静地看着她,见她红了眼圈儿,双手握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嘴里说着最恶毒的话,“你打错了算盘,我舅母和表姐已经被放出来了,我舅舅用钱把她们赎出来了,你和你母亲想让她们死,还做不到!” 这很正常,孟姚氏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姚氏,姚氏虽然受了伤,但伤势也并不重。孟希来花了重金,又找了门路,把自己妻女赎出来,也实在是,孟家丢不起这样的人,给孟希来施加了压力。 听说,孟希来的老父亲都已经进了京。 姚姝半点都不感到惊诧,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到眼前的女孩子,姚姝想到前世的自己,那才是真正的无所依靠。不管她再愤怒,再伤心,再绝望,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眼前的傅钥,还有父母祖母可以依靠。 傅钥却是有些懵逼了,她以为听说孟姚氏和孟月婵出了狱,姚姝会很激动,却没有想到她还是这么平静,“我外祖父就要进京了,姚姝,我外祖父未必比你外祖父差。” 姚姝再次点头,“我听我娘亲说过,我外祖父活着的时候也说孟善谊老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孟家学堂这些年也出了不少文人。” 说完,姚姝从她身边经过,微微提了袖口,好似刚才,她们只是闲聊了几句各自的外祖父。 傅钥大怒,她身边的丫鬟春草陪着她回云涛苑。老夫人已经发了话,让傅钥回去后,收拾了东西就搬到祠堂去,学好了再出来。她走到云涛苑的门口时,朝左边的小院落看了一眼,想去求父亲,可想到早上,连母亲身边的婆子都被打了,她不得不歇了这个心。 姚姝坐在庆云堂的后面荡秋千,傅铃和傅锦鬼鬼祟祟地过来,左右看看,见这里的确只有姚姝和她的丫鬟,就从花丛中钻了出来,在她面前喊,“大姐姐!” 各自送了礼物给姚姝,傅铃送的是一个香囊,傅锦送的是一沓宣纸,“我娘亲特意帮我从墨宝斋买的。” 傅铃低下了头,她送的是自己绣的一个香囊,不过布料是姨娘帮她攒的好的。姚姝很高兴,捏着香囊,又摸一摸宣纸,“怎么还送了礼物来?” 傅锦挤进秋千里,抱着姚姝的胳膊,“大姐姐,我今天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说,祖母惩罚二姐姐,大姐姐都没有帮她求情,大姐姐,你也不喜欢二姐姐是不是?” 从前,傅钥仗着有老夫人喜欢,没少暗地里挤兑傅锦和傅铃的。 傅锦拉了傅铃来和姚姝玩,是她母亲徐氏催着她过来的,“以后,咱们侯府长嫡xiǎ一 jiě就是姝姐儿了,你以后要跟姝姐儿一起玩,不要惹她生气。” 傅锦有些害怕,不敢独自一人来,就拉了傅铃一起。 姚姝捏了捏身上的裙子,她沉默了片刻,笑道,“我们一起斗草玩吧!” 斗草是江南这边的游戏,三个人一起,玩得很开心,中午在庆云堂吃了饭,姚姝要午睡,傅锦和傅铃才回去。 姚姝心思重,玉盏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也知道她的性子。天气略有些闷热,玉盏帮她打扇子,见她睁着眼睛也不入睡,就劝道,“姐儿不要把三姐儿的话放在心上,小孩子不懂事,姐儿别跟她计较。” 姚姝笑了笑,闭上眼睛,她不会再和任何人计较了,以后都不会了。哥哥说过,她以后是傅家的人,她父亲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她哥哥是世子爷将来也会是侯爷,她母亲将是二品的夫人,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姚姝了,受人欺凌,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她也不需要假惺惺地帮人去求情来讨好任何人,她可以不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了。 傅钰又抽了时间,带姚姝回了几趟姚宅。婚期越来越近了,姚氏的头也大好了,饶是侯爷什么心都不让她操,侯府这边拨了不少人过去帮忙,姚氏还是忙得脚不点地。 傅钰便决定,不再带姚姝到这边来,等姚氏进了府就好。 大婚前三日,侯爷就不再往姚宅那边跑,倒是府里的护卫被调出去不少。 府里有了喜事,老夫人不得不让傅尧江把孟氏放出来帮忙。孟氏偏偏又说身子不好,请了医官进府里看诊,五月的天气,生生诊出了风寒的病来。 孟姚氏带了女儿来看孟氏,不知道两人在屋子里都说了什么,第二日,孟氏的病就越发严重了。 老夫人气得在庆云堂捶榻,“她最好一直病,以后再也不出来。” 傅尧江来给老夫人请安,站在帘子外头,听到了老夫人生气的声音,他站了良久,就在打帘子的丫鬟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以为他要进去的时候,傅尧江扭头就走。 云涛苑里,傅铭和傅锐跪在孟氏的榻前,兄弟俩已经在此求了她快一盏茶的功夫了,“娘,大伯母都要进门了,您什么事都撒手不管,以后还怎么和大伯母说话呢?” 都知道孟氏并没有生病,风寒什么的,这种要中暑的季节,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 孟氏气得掉眼泪,“我都这样了,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你们还想我怎样?大伯母,大伯母,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 傅锐心说,我们眼里要是没有你这个做母亲的,我们跑来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呢? 傅尧江进来了,瞥了跪在地上的兄弟俩一眼,兄弟二人吓得赶紧站起身,朝后退去。 傅铭五岁的时候,一向不管府中事情的大哥就跟他下了死命令,要他把傅铭送到前院去,不许养在后院,“养在妇人之手,将来还会有出息?”傅尧江不得不听兄弟的话,为此,孟氏没少在他面前说过兄长坏话,“钰哥儿都是六岁了才送到前院去的,凭什么他的儿子金贵,我的儿子就要受这份苦?” 谁不知道,傅钰是因为老夫人拼了命反对,才不得不放在庆云堂养到了六岁? 傅锐五岁的时候,傅尧江不等兄长发话,就送到了前院。 此时,看两个明白事理的儿子,傅尧江心里对兄长说不出的感激。 父亲去世之后,兄长看似没怎么管府里的事,也没怎么管他们兄弟,可一些大事上,都是兄长在把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35章 傅尧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看了一眼孟氏因敷了太多的粉,略显苍白的脸色,“钱氏有了身孕,府里的事,你若是不能出力,我会奏请皇上给她一份敕封,将来府上的事,就让她来操心好了!” 孟氏的脸此时是真的白了,她的手都在哆嗦,她相信傅尧江说的话,他说了要让皇上给钱氏敕封,就一定会做到。忠勇侯的爵位虽然不在了,但靖北侯的爵位还在,傅家与皇家的感情还在,给钱氏请一个夫人的敕封,傅尧江还是做得到的。 钱氏没有儿子傍身,傅尧江又为了给已经生了两个嫡子的孟氏面子,这才没有为钱氏请封。 钱氏只是一个妾,但是个什么份量的妾也都是傅尧江说了算的。 傅铭和傅锐也都很惊诧,纷纷用祈求的目光看孟氏。孟氏的脸色千变万化,最后从床上爬起来,在傅尧江跟前跪了下来,“老爷,是妾身的不是,医官说了,再喝一贴药,就大好了,一定不会耽误了侯爷的婚事!” 说什么,再喝一贴药就大好,不过是给彼此一个体面而已。 傅尧江点点头,“你进了傅家的门,就是傅家的人了,以后和孟家的人,还是少来往。” 孟家是她的娘家啊,她的舅母和内侄女儿进了牢房,傅尧江不但没有出力,为她们说一句好话,此时竟然连她与娘家人来往都不让了吗?孟氏想到孟姚氏来说,自己父亲要来了,抬起头求傅尧江,“老爷,妾身父亲来了,妾身还准备带铭哥儿几个去见见他们的外祖父!” 傅尧江却理都没有理会,他站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背着手转过身,“岳父大人此次进京,是有要事,你还是不要去打搅岳父大人的好!” 孟善谊在姚宅,一同过来的还有皇太子和孟希来。傅尧俞在太极殿和皇帝奏对。新唐对妇人的约束虽不是很严,但也没有说,一行男子大咧咧地就shàng én来的。 姚氏有心不想出来,但孟善谊来了,还有太子作陪,她不得不换了衣服,让胖管家陪着她到了前院。 这里已经大换了模样。自从傅尧俞开始在这里待客,起居之后,前院就已经按照傅尧俞的习惯进行了布置。 双方见过礼之后,姚氏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半边身子,姚宅没有男人,此时姚氏就是主人。 孟希来在看到姚氏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他曾经听孟姚氏说了,八年过去,姚氏一个人,还不知道磋磨成什么样儿了。可此时,眼前的人,她穿了石榴红绣虫鱼蜀锦织的半臂,挽流云髻,只一根金镶玉的簪子,峨眉淡扫,浅施粉黛,时光似乎在她脸上没有留任何痕迹,一如八年前,他在江洲姚家见她最后一面。 她抬手,不着痕迹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那时候她怀孕已经一个多月,婉拒了自己,“妾身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表哥,也不敢玷污了孟家的门楣,表哥厚爱,来世再报!”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平静,不像是说自己,他也根本辩不清她心中喜怒。 长禄让人再次上了茶,站在姚氏的身后。双方寒暄片刻,姚氏便问了孟善谊的来意,“父亲去世五年了,再也未见过伯父的面,伯父若有吩咐,派人来说一声就是,怎么敢劳动伯父亲自跑一趟?” 姚家与孟家在上一辈时就结了姻亲,当年姚氏与孟希来差点就是亲上加亲了。 孟希来已是傻了,痴痴地看着姚氏,他心里无数遍问自己,若是当年,他娶的是姚氏,若他娶的是姚氏?他还记得,姚氏出了事,是孟姚氏跑去跟他说,她èi èi做了丑事,被诊出有身孕。 当时,他听到之后,心中怒火怎么也抑制不住,他几乎想拿了刀去砍了她,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羞辱他? 孟姚氏抱住他的腰,苦苦地在他身后哀求,还说,“她对不起你,你又何必为了她毁了自己的前程?我是不会对不起你的,你这么好,我若有这福气,一辈子都不会对不起你,一辈子都好好地做你的妻子!” 他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看孟姚氏,她羞红了脸,如三月里的桃花一般,比染了胭脂还好看,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对姚氏的这个堂姐,他并不陌生,只不过从前他所有的心思都落在姚氏的身上,才忽略了孟姚氏这样的颜色。 他心里有怒火,就未免多喝了几杯酒。晚上孟姚氏来看望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跌在了他的身上,就没有再起来,他把想对姚氏做的事,都做在了孟姚氏的身上,他挺进去的时候,孟姚氏比他还急。 他多日都在想那种滋味,他十二三岁就有了通房丫鬟,但那种感觉不一样。孟姚氏身上的味道,还有她羞羞怯怯地抱了他,扭捏说,“妾,妾身愿意,愿意用别的” 他最后又泄在了她别的地方,那种滋味,比起他那些通房丫鬟都要好。他甚至想,姚氏太过端庄,在房里的时候未必有孟姚氏这样的惑人。 父亲原不想再与姚家结亲,他却偏偏要孟姚氏,理由是孟家欠他一个妻子。姚家给孟家送过来的庚帖上,写的就是孟姚氏的名字了。 而如今,再一次看到姚氏,孟希来心中原以为早已经熄灭多年的怒火再一次燃烧。当年孟姚氏为他出主意,让姚家循古礼,把怀了孕的姚氏作为滕妾送过去。姚氏竟然敢拒绝。 原来,她一个怀了别人野种的女子,要的居然还是正妻之位。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会让堂堂一个开国侯,愿意给他正妻之位的? 想到孟姚氏当年与他做的那些,趴在他身上,把他伺候得愿意去死去的滋味,他甚至在想,姚家的女儿难道都有好手段?顿时,他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我今天来,也是受你父亲所托!”孟善谊叹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却令姚氏大吃一惊,她父亲已经过世五年了,又能和孟伯父说些什么呢? 孟善谊不等姚氏问,继续道,“你父亲当年临终前,是跟我说过,能够看顾你一些就看顾你一些。你这孩子,如今要出阁了,既然姚家让你回去,你又怎么不回去呢?我听说你准备从这座宅子里出门,这成何体统?虽然姚老弟不在了,姚家总是你的娘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36章 姚氏早在孟善谊提起姚思廉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来了,此时听了孟善谊的话,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姚氏低了头,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有若无,“孟伯父,当年是侄女对不起孟家,父亲他一直都放心不下我,才会拜托您,可其实,侄女根本不值得您关照!” 她最艰难的时候,并不是现在。 孟善谊摇摇头,“思成去找了我,说你不准备回姚家,你这样可不好!” 姚氏抿着嘴,她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侄女没有脸再回姚家,也不想再回姚家!” 毕竟当年是被撵出来的。 “是我不让她回姚家的!”一道声音,把姚氏的声音盖过了,傅尧俞从门口进来,他朝太子和孟善谊行了礼,就对伺候在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道,“送夫人回房去!” 傅尧俞的面色不善,他有些恼火,谁家的夫人会抛头露面地出来见男客?可这怪不了姚氏,他在对着孟善谊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待孟善谊开口,对太子道,“明天的大朝会,想必太子殿下是胸有成竹的了?” 赵衍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讪讪一笑,站起身来,朝傅尧俞拱手,“本来想来和侯爷手谈一局,既然侯爷有客,孤先回去了!” 皇太子殿下也是倒霉,他在宫里好好的,孟善谊进宫见皇帝,皇帝听说孟善谊几次欲见靖北侯,靖北侯都不见。皇帝便自己留了靖北侯,让皇太子带着孟善谊来姚宅,这不是明显给侯爷添堵吗? 皇太子却知道,这是他父皇为数不多的恶趣味之一。 孟希来眼睁睁地看着姚氏乖巧地回了后院,她甚至在看到侯爷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就飘上了一朵红云。 孟善谊也算是一代大儒,靖北侯却并不想给他面子,他坐在姚氏刚才坐的位置上,就端起了茶。孟善谊倒是大度,并不计较也赖着不走,“侯爷,孟家是姚家的表亲,算得上是姚氏的娘家” “她已经被逐出了姚家,她没有娘家,从此以后只有夫家!”傅尧俞的眼神非常犀利,带着些微杀气,他是武侯,领兵作战的大将军,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人物。 孟善谊吓得一个后仰,只听到傅尧俞非常不客气地道,“我靖北侯规矩甚大,她进了我侯府的门,以后就是我侯府的主母。本侯后院中的事,还望孟大人不要过问!” 孟善谊此时不是被吓的了,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他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连告辞的话都不说,带着儿子就走了。 傅尧俞也没有让人送。他站在正厅里看着孟善谊等人离开,朝后院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也离开了姚宅。新婚还有两天,他今天本来就不该和姚氏见面的,坐在马背上,手里捏了马鞭,对送他出门的长禄道,“这两天,不管谁来,都拦了不要让夫人见!” 长禄也是后悔,但后悔没用,刚刚来的是太子殿下,指明了要见夫人,他能怎么办? 姚氏站在二门之上,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捏了帕子的手在颤抖。他没有来后院,没有来和她说话。春晓扶着她,见她脸色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夫人,日头大,仔细晒了头晕!” 好在,没有太多时间让姚氏难过,婚期已经到了,盼望已久的日子来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孟家和姚家一定要这样吗?姚氏到底有些意难平。 这些,姚姝都不知道,她一连三天都很兴奋,兴奋得晚上都睡不着觉。等到母亲进门的日子,她由哥哥牵着,带着,跑到姚氏的新房里来。 承香院在侯府是主院,一共五进,过了垂花门就是穿堂,小小的三间厅,穿过正房大院就是五间正房,中间一间是明厅,次间和稍间都带着耳房,后院宽敞,左右东西穿堂,管事们回事一向都是在最后一进的大花厅里。 正房里灯火通明,红得像是一片火的海洋。傅钰不方便进门,便站在院子里等她。姚姝跑到新房之中,姚氏已经净了面,独自一人在床上坐着,龙凤喜烛摇曳的灯光下,她粉嫩的脸上,罩着一丝阴晦。 姚姝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变得不安起来。她在门口伸出小脑袋,姚氏看到了忙朝她招手。不管前一刻有多不开心,此时看到了女儿,好几日都不见,姚氏便开心起来。 姚姝不知道父母发生了什么,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傅钥说过的话,这几日府里也隐约有些不好听的话在传着,无外乎是关于娘亲的。姚姝过去,挤在姚氏的怀里,“娘,我好想你!” “我的遥遥,娘也好想你!”姚氏搂着女儿,这两日的不安,一下子全都涌上来,发酵成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感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原本是极开心的事。 听到一声轻咳,姚氏忙抹了眼泪,抬起头,傅尧俞已经进来了。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傅钰,过来向姚氏请安。傅尧俞便不高兴地对儿子道,“把你èi èi带回去!” 姚氏心里咯噔一下,姚姝已经很是乖巧地从姚氏的怀里出来。傅钰在朝她悄悄招手,生怕姚姝遭傅尧俞不欢喜,一步跨过来把姚姝拉着,朝傅尧俞和姚氏行礼,“父亲母亲,孩儿明天带èi èi过来!” 二人出了承香院,站在院门口,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前院的客人已经走了,整个喧闹的侯府变得安静起来。傅钰依旧牵着èi èi的手,“遥遥,我送你回庆云堂?” 姚姝两只手牵着傅钰的手,有些不安地问,“哥哥,你说父亲会不会待娘不好?” 傅钰忍不住笑了,他摸摸姚姝的头,“遥遥很担心吗?担心父亲会对母亲不好?遥遥为什么会担心?” 姚姝走近两步,傅钰便牵着她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姚姝的心情很不好,他暂时不想送姚姝回庆云堂去。两人走完一条小径,面前突然闪出三个人影来,“傅钰,我还说你到哪里去了?你原来在这里,我们来了,你都不招待我们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37章 姚姝吓了一跳,昏暗的灯光下,她才看清楚,原来是湖阳公主,她身后跟着吴王赵峥c晋王赵泰和楚王赵佑。赵峥朝她这边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一丛未开的紫薇,显出不太耐烦的样子。 倒是赵泰和赵佑,别有兴味地看着姚姝。赵泰排行第四,赵佑排行第五,但也只是比赵峥小了一岁不到的样子。赵泰偏胖,小小的身子鼓得跟气球一样,肚子把圆领的袍服撑起来,令得他的衣服,前襟短,后襟长,格外滑稽。 赵佑瘦小,五官和赵峥长得有些像,但他并没有赵峥那副清贵的玉容,很瘦,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也难怪,皇帝看到自己的老四和老五后,总说,要是二人中和一下就好了。 三位皇子没有说什么,湖阳公主走上前来,看了看姚姝,笑着对傅钰道,“傅钰,我听说,有后爹就会有后娘,我还听说,宁愿要做乞丐的娘亲,不要做当大官的爹。你继母进了门,万一生了个儿子,不会危及到你的世子之位吧?” 姚姝的一张脸变得惨白惨白,她握着傅钰的手一下子就用了力,捏得傅钰的手生疼。 赵泰和赵佑见此,也不由得兴味大起,笑着走上前来,两眼灼灼,盯着姚姝,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好玩,一句话就吓成这样。不管怎么说,姚姝与傅钰是亲兄妹啊! 她到底在怕什么? 原本心不在焉地赏景的人,赵峥此时冷着脸偏过了头来,他的目光在姚姝的脸上扫过,落在湖阳公主的脸上时,带着冰渣子,“湖阳,胡说什么?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说完,就往外走,湖阳公主本来不想走,她来这里就是要找到傅钰,提醒他,不要让他继母把他的世子位给弄没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怎么能走? 但,这四人中,赵峥年长,而且这一次还是奉皇上的旨意来恭贺侯爷大婚。 湖阳满心不乐意,还是跟着赵峥离开了。赵泰和赵佑的目光环绕着姚姝,赵峥眉眼如刀剑,扫过二人,催了一下,“准备在侯府留宿吗?” “呵呵呵!” 大胖子和小猴子就跟在赵峥的身后,朝傅钰摆摆手,又别有深意地看了姚姝一眼,就离开了。 姚姝看着赵峥的背影,抿了抿唇,她已经把那个木头娃娃涂上了很好看的颜色,不知道赵峥看到了之后,会不会喜欢?湖阳的话,很难听,幸好他把她叫走了。 “哥哥!”姚姝牵着傅钰的衣抉,仰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傅钰,哥哥会不会把湖阳的话听进去?傅钰的脸笼在一片阴影之中,根本看不清楚。他听到姚姝的呼声,这才低下头来,眉眼变得柔和,他牵着姚姝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遥遥别怕,别人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他送姚姝到庆云堂这边来,原本他是想带姚姝回自己的紫薇院的,被湖阳一打岔,就没有了心情。 傅钰让姚姝不要担心,姚姝自然是做不到的。傅钰虽然把她送回到了庆云堂的碧纱橱里才离开,姚姝心里还是很担心,怕傅钰把湖阳的话记在心里,会在意,会对自己和母亲设防,那样的话,还怎么做一家人? 新房之中,姚氏还来不及收拾心情,傅尧俞便覆身过来。天热,她身上穿了薄薄的纱衣,傅尧俞似乎连等她tu一 yi服都等不了,他沐浴了进来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但不浓烈,被他男子的气息全部盖住了。 甚至,他连做一些准备都等不及,就那么匆匆地进去了,狠狠地一顶,姚氏的身子几乎坐了起来,靠上了床头。 傅尧俞扣住她的双肩,削成的肩那么单弱,他的手猛地一扣,姚氏便朝他的身子冲过来,又是猛烈的撞击,姚氏咬破了唇,再也撑不住,惊呼出声。 她一直以为,她和他在普济寺的那一次,就跟噩梦一场。那时候,她还是个处子,他丝毫不怜惜,她在他身下柔弱地求,压低了声音地哭,梨花带雨,她身子根本承不住他。 他那时候应该还是克制的,虽然中了药,但还是略有理智,已经尽可能地怜惜她了。 若不然,就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他趴在她的身上,如那冲锋陷阵的将军,身下被他各种折腾,猛烈地撞击,研磨,左右地摆动,极尽了可能地折磨她。 一开始,她还很紧张,两次撞击之后,她已经无力去紧张,如同大海之中,一叶随风飘荡的扁舟,在风雨里沉浮,随波起伏。她甚至想,飘走了,飘走了,他一个猛的顶,她就可以离他远远的。 谁知道,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把她猛地往回一拉,她的身子朝他撞过去的时候,这一下,顶得更深。 “求我,嗯?”傅尧俞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浓浓的情,欲几乎要溢出来,看到之后让人害怕。 “求你了,侯爷!”姚氏抽抽嗒嗒地哭,双手抓住了傅尧俞精壮的手臂,她的双腿还缠在他的腰间,她是真的害怕了,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的。 “你叫我什么?侯爷?”傅尧俞要惩罚她,一个用力,姚氏只觉得身体里一股非常奇妙的感觉传来,她很想说她不喜欢,但身体出卖了她,身下已是一片泥泞,而她全身几乎如脱了力一般,胡乱地叫着。 傅尧俞很是高兴,恨不得把八年来的全部都要回来,连本带利,哪怕后来姚氏开了窍,喊他“夫君”,这两个字,似乎越发刺激了他,在告诉自己,她是他的,里里外外都是,他想怎么要就怎么要。 特别是想到,她差点做了别人的妻子,要不是那一次,他就失去了她,傅尧俞越发不肯放了她。 她生了孩子的身子,如此妖娆,成熟,白玉一般的肌肤,因为情c欲,在龙凤喜烛的照耀下带着淡淡的粉,身上散发着令人疯狂的味道,傅尧俞已经着了魔,半点怜惜都做不到。 要不是顾念到她第二日还要去敬茶,去祠堂,傅尧俞或许会拉着她做到早晨。 姚氏是起不来了,全身如同被重物碾过,她甚至连再揣摩傅尧俞心思的力气都没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38章 姚姝早上跑来看母亲,见母亲连腿都挪不开,她才放了心。 傅钰过来了,和姚姝照了一个眼神,恭恭敬敬地向姚氏请安行礼。姚氏让人拿了一箱笼的衣服出来,让人送到傅钰的院子里去,春夏秋冬四季的都有。姚姝偷偷地看傅钰的脸色,吃饭的时候都在打量,几次都被傅钰抓了包。 吃完早膳,傅钰朝姚姝伸出手,“遥遥,跟哥哥来!” 两人去了院子里,在一株香樟树下立定了。傅钰双手搭在姚姝的肩上,微微弯了腰,尽量与她平齐,“遥遥刚刚盯着哥哥看,是为什么?” 姚姝心里猛地一跳,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笑着歪了头,“我在看哥哥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就像就像天上的月亮!” 傅钰盯着她看了良久,直到把她看得撑不住了,低了头,脸都红了,紧紧抿着嘴,傅钰才松开她,在她头上一揉,“有你这么形容哥哥的么?” 他当然知道她在看她什么,她以为,凭着外人一句话,他就会改了初衷?再说了,就算姚氏将来生了儿子,父亲要把侯府世子的位置安在他的继弟头上,又能怎样呢? 父亲当年不稀罕忠勇侯世子的位置,自己挣来了世袭罔替的靖北侯的勋爵之位,他还会比父亲差吗? “以后不许随便揣摩哥哥的心思!”傅钰轻轻地捏姚姝的鼻子,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她蛋白一样的脸蛋,才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宫里的旨意下来了,恰好赶在傅尧俞要带了姚氏去祠堂。孟氏没有好脸色,姚氏进门,她里里外外忙了三天,脚不点地,看着姚氏走路都带飘的样子,腿脚不稳,不知道昨晚是受了怎样的恩宠,孟氏心里窝了一团火一样。 偏偏圣旨到了,来传旨的公公据说是皇帝身边的元宝公公。 好大的脸! “靖北侯嫡女傅姚姝聪慧毓秀,端庄贤淑,谨慎居心,封为从五品兰亭乡君。钦此!” 姚氏封了二品的侯夫人,这是早就听说过了的。凭着侯爷对姚氏的宠爱,哪怕现在不受封,过个月,侯爷也会请封。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姚姝居然被封为兰亭乡君。 这可是从五品的封诰啊! 傅姚姝不是姚氏带来的拖油瓶,她居然是侯爷的嫡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谁也不会怀疑圣旨,谁也不会怀疑侯爷为了向皇上讨要这份封诰,会犯下欺君之罪,把不是嫡女的傅姚姝说成是亲生的嫡女,这是灭九族的重罪。 姚氏眼泪都出来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瞧不起她的女儿了,她的身份光明正大,谁要是敢说她的女儿半个不字,她敢啐到那人脸上去。 侯府的人,除了老夫人,眼睛都直了。姚姝也绝没有想到,她痴痴地抬起头,望着元宝公公。公公把圣旨递到她的手上,一拱手,“乡君快起来,皇太妃说了,让乡君得了空就进宫,她老人家还从来没有见过乡君呢!” 这以后,所有从五品以下的,见了姚姝都要行礼了呢! 姚姝还痴痴的,姚氏是见过场面的,忙牵了姚姝,一起叩谢皇恩,拉了姚姝起来,“还请公公帮忙回皇太妃,明日一早,臣妾就领了遥遥进宫向皇太妃娘娘请安!” 二品的诰命夫人,从五品的乡君,是有资格进宫的。 孟氏眼睛都绿了,她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封诰,还是妇从夫贵,哪里有傅姚姝这样的体面?便是连徐氏,此时也说不出的羡慕,傅锦甚至在想,侯爷大伯父真是厉害,连大姐姐都成了乡君,这可是只有皇家的女儿才会受封的啊! 傅钥在祠堂里,把一盏茶掀翻在地上了,乡君,姚姝居然被皇帝封为了乡君,以后难道见了她的面,都要行大礼不成? 姚姝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偏头去看傅钰,恰好傅钰低头看èi èi,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傅钰的眼睛里好似装了一轮太阳,格外明亮。他捏了捏姚姝的手,“以后不用再怕别人了,你可是皇上亲自封的兰亭乡君呢!” 是啊,姚姝心里想,不用再怕别人了,这是父亲为她争取来的,她应该和哥哥说的那样,活得无畏无惧,她不能丢爹爹的脸,也不能丢哥哥的脸了。 祠堂的后院里种了一株枣树,上一次她来祠堂,哥哥带她去看过,说是结的枣儿比外面卖的都还甜,比庄子里送上来的也要好吃。有一年,皇上赐下来的,都没有这棵枣树落下来的枣儿好吃。如今,每年,结了枣儿,还要送一些进宫。 姚姝就想去看看,她盼着这枣树和哥哥说的那样,她牵了傅钰的手,两人没有跟着姚氏一起回院子,去后院看枣树。 “哥哥,我们摘了枣儿晒干了,冬天的时候,我们拿来熬粥喝或是泡茶,都挺好的!”姚姝说着都有些馋了。 “大xiǎ一 jiě,做枣馅儿糕也挺好的!”玉盏早就知道姚姝的口味了。 她一说,姚姝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傅钰就很好笑,揉揉她的头,“瞧把我们兰亭乡君馋成什么样子了!” “姚姝,你过来!” 充满暴戾的声音,姚姝抬头看去,祠堂后面的厢房门口,倚着门框站着一个人,此时满脸都是愤怒,看姚姝恨不得把她给吃了,见姚姝扭头看傅钰,就歪着头冷笑道,“怎么,你不敢过来吗?” 傅钰的手猛地一紧,姚姝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傅钰的手,声音柔柔的,对他说,“哥哥,你在这里等我!” “遥遥!”傅钰盯着傅钥暴虐的神色,并没有松手,很显然,他不放心。 姚姝却很坚定,“哥哥,你说过的!” 傅钥不知道傅钰说过什么,她只看到傅钰听到这句话,就松了手。姚姝朝她走了过来,她穿一身云锦,衣服飘然若仙,头上没有戴那贵重的粉珠,却是戴了几颗硕大的南珠串成的珠子,垂落在她的双鬟之上,同样格外贵气。 同是侯府的嫡女,她没有穿过姚姝这么好的衣服,她娘亲更不可能会给她买这么贵的珠子做头饰。 傅钥紧紧地盯着姚姝,似乎只要姚姝不在了,姚姝拥有的就都是她的了。 姚姝并没有靠近她,而是站在离傅钥三步远的位置,很平静,问傅钥,“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快点说事,她还要和哥哥去后院看那棵大枣树呢! 傅钥抿了抿唇,瞟了离这边有些远的傅钰一眼,压低了声音,“姚姝,你去跟祖母求情,让她放我出去。” 姚姝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她也有些不解,凭什么傅钥要用这种口气和她说?命令她去说? “只要你去求,祖母就会答应,祖母最疼爱我了,她罚我,只是怕你母亲生气。”毕竟,她说了对姚姝母亲不敬的话。 姚姝笑了,摇摇头,“我不去!” 傅钥瞠目,接着听到她说,“我只是我母亲带来侯府的拖油瓶,连名字里都没有你们的金字旁,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为你求情呢?” 说完,姚姝扭头就走。 傅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觉得这些话好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细想一下,可不就是傅钰带她们去渭水泛舟的时候,她在马车上说的吗? 傅钥眼睁睁地看着姚姝走到傅钰身边,牵起傅钰的手,傅钰握紧了她,两人一起去后院,还听到傅钰柔声在问,“想不想改名字?” 傅钰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傅钥并不觉得奇怪,傅钰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且傅钥是故意让他听到的,要是傅钰愿意去向祖母求情的话,祖母一准儿会把她放出去。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母亲去向姚氏求过了,姚氏以刚刚进府为由头,根本不肯搭理这事。 姚姝听到傅钰问她想不想改名字,她默了片刻,摇摇头,“哥哥,不管我叫什么名字,都是侯府的长嫡xiǎ一 jiě,对不对?” 傅钰赞赏地点头,“嗯,不管你叫什么名字,都是!” 现在和将来! 傅钥一直等到晚上,她花了一两银子买通了前来送餐的婆子,得知,庆云堂那边根本并没有说要把她放出去的消息。 傅钰也并没有帮她求情。 “姚姝,你等着!”灯光下,傅钥咬牙切齿,恨姚姝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日,老夫人带着姚氏,还有姚姝进了宫。皇后薨逝后,宫里是惠妃在主持。先拜见了惠妃之后,惠妃倒是不敢留,让女官带了老夫人三人去宏微殿,“太妃娘娘怕是等得久了,前日在院子里遇到了,还跟本宫说,不知道侯爷的新媳妇长得怎么样,性子好不好,也不知道兰亭乡君是像侯爷多些,还是像侯夫人多一些。本宫还笑话呢,太妃娘娘到底是想咱们乡君像爹还是像娘呢?” 到底,皇上的一道圣旨,整个京城,甚至新唐,再也没有人不知道,傅姚姝就是侯爷的亲生女,是侯府的长嫡女。听了这话,姚氏心里酸酸甜甜,她的男人,是在用心对她们母女好,把欠了她们的,都补偿给了她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39章 宏微殿是前朝留下来的一处旧宫址, 翻修之后,比起旁边的宫殿来,也还是颓废了一些。太上皇住在大安宫中,离宏微殿较远, 一年之中,皇太妃几乎不出宏微殿,与太上皇极少见面。 皇太妃身边服侍的是两位老人,从前, 从侯府里出来的。见了老夫人和姚氏母女, 便格外亲切。姚姝跟着老夫人行礼的时候, 嬷嬷牵起姚姝, 送到皇太妃的身边, 笑着说, “娘娘一直惦记,婢子就说了,一定是长得仙女一样的人儿,娘娘瞧瞧, 可不是和婢子说的一样?” 皇太妃看了姚姝之后,就格外喜欢,拉了姚姝坐在自己身边, 又向身边的人使眼色,让她们捧了见面礼来, 把一对血色的镯子赏给姚氏, “这是吐蕃今年送来的贡品, 皇帝仁孝送到我这里来,我都老了也戴不了,你戴了去!” 这是难得的血玉镯子,外面几乎是看都看不到的,姚氏颇有些见识,知道这非凡物,不敢收。老夫人知道姚氏这是得了皇太妃的眼缘,对姚氏道,“你就收了吧!” 婆婆发了话,姚氏不敢,就听到皇太妃道,“可也不是让你白收的,我想留遥遥在宫里住些时日,你不要舍不得!” 对这个老太妃,姚氏是听丈夫说过的,她是侯府的嫡xiǎ一 jiě。死去的杜皇后怀前太子的时候,她也怀了孩子,谁知道却在一场人为的陷害中,孩子没了。她伤了身子,再也没有怀上。 当今皇帝是难产,杜皇后非常厌恶,在亲眼看到杜太后厌弃皇帝后,当时贵为贵妃的老太妃向太上皇把皇帝要了过来抚养。 如果不是皇帝生了夺嫡之心,他是很愿意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贵妃的。 也正因为此,皇帝与太子还有自己的兄弟争皇位,父子兄弟之间互相残杀,也连带的,太上皇恨极了自己这个宠了一生的老太妃。当年跟随他的妃子们都不在了,只有老太妃一人,他也不愿老太妃进大安宫住,只把宏微殿指给老太妃。 老旧的宫殿,与周边的宫殿群显得很不搭配。好在,外面看着破败,但殿里的装饰和摆设却又是一番模样。老太妃让姚姝住了东暖阁,又让侍候了自己一辈子的付嬷嬷去请了吴王来,“就说èi èi来了,让他下了学来这里用晚膳,多做几个吴王喜欢吃的菜。” 姚氏从宫里出来,情绪有些不太好。 马车上,她压着心头的不舍,服侍自己的婆婆,端茶倒水,说些江洲那边的笑话儿逗趣。不得不说,老夫人是很好的婆婆,她拍了拍姚氏的手,朝宫里的方向看过去,“皇太妃娘娘是傅家的亲姑奶奶,虽说没有孩子,但这么多年在宫里,两朝皇帝,从未失势过。皇帝对她,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姚氏低头“嗯”了一声,“媳妇不担心遥遥!” 不担心才怪了!老夫人心里说,又想到这么多年,母女俩相依为命,她不得不说,“你如今可不是只有她一个了,相公和儿子都要照看着,还有侯府,你如今是主母。遥遥留在宫里,让老太妃好好□□,未必比你差。” 姚氏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她也知道,若不是她女儿乖巧可爱,老太妃不会动了要接遥遥进宫的心思。也并非遥遥是侯府的嫡长女才会得老太妃的青睐,侯府并不缺嫡女。 这是女儿的造化! 云涛苑里,姚姝留在宫里的消息传出来,孟氏气得倒在了床上。她如今,托了姚氏的福,姚氏嫁过来的时候,她被迫出来帮了忙,傅尧江不再禁她的足,甚至,钱氏或许是怀了孕的缘故,也知道自己一时半刻并不能把孟氏踩死,就示弱把掌中馈的权利让了出来,一心养胎。 云涛苑还在孟氏的手里,但她心里却很不畅快,她眼见得好似在慢慢失去什么。 晌午后,她去看望自己的女儿,都不敢把姚姝留在宫里的事,告诉女儿。她知道女儿一向与姚姝合不来,带了几样好吃的来,好生安抚一番,又想到姚姝不在府里,女儿也有机会在老夫rén iàn前讨欢,兴许不用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出来了。 傅尧俞出去见了几个人,回来陪姚氏用饭。他这两日不用上朝,皇帝说他多年鳏夫,总算是有了家室,特意让他在家里歇两天。 傅尧俞要了二两酒,姚氏在屋里转来转去,指点丫鬟更换一些摆设,眼看着夏日要来了,就跟丫鬟说,“过两日,把这花开富贵汝窑瓷瓶换下去,去库房里把同色碎纹净面的那一对拿出来,摆在这里,明日一早,查一捧栀子花。” 到了夏日,眼睛里总是想要看一些清静的,太热闹了,没得闹得心慌。 姚氏一扭头,就看到傅尧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自己,她的脸蓦地就红了,撑着身子走过来。傅尧俞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拉向自己,姚氏跌到了他怀里,只听到傅尧俞在耳边喷着热气问,“说吧,昨日怎么不高兴了?” 屋子里的丫鬟,红了脸,低着头,心慌意乱地出去了。 姚氏没好气地拍傅尧俞的肩,挣扎着要起来,“您这样,妾身以后还怎么吩咐他们做事啊?” “怕什么?”傅尧俞一员儒将,此时却透着一股子痞气,一手抚在姚氏的胸前,巍巍高山,压在他的掌心下,“我要不这么着,你才吩咐不动他们呢!” 姚氏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她还没有进府,就听说了二房那边的事,孟氏还不是被二老爷一句话,中馈就落到了妾室的手里。姚氏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听到傅尧俞道,“你不要多想,本侯没有纳妾的心,你要是不乖,本侯也只会在枕边教妻,好好地责罚你,不教下人们看到。” 姚氏想哭的心都有了,耳根子都在发烧,全身都着了火一般,她的额头抵在傅尧俞的肩上,小声地哀求,“侯爷,您让妾身下去吧!” “先说说,昨日大喜的日子,你是怎么不开心了?”傅尧俞隔了一层盖头,都能够看得出姚氏的情绪不同从前,只是昨日实在是没有很好的机会询问,到了晚上,入了洞房,他又实在是压不下情绪来问这些事。 姚氏总不能说,她看到傅尧俞送走了皇太子,又撵走了孟善谊父子,没有回后院去看她,她心里难过吧?只好呐呐地道,“妾身只是,只是有些,害怕!” 傅尧俞以为她是怕到了侯府日子会过不好,捏了捏她的手,“别怕,我会好好宠你,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姚姝在宫里,却没有人做她的靠山。湖阳公主听说她进了宫,巴巴地跑到宏微殿来。她跟皇太妃说,她是来找姚姝玩的,拉着姚姝出了殿门,到了旁边的一丛花圃地里,指着上面翩飞的蝴蝶,“姚姝,本公主要那只黑翼花斑的大蝴蝶,你去捕了来给我!” 日头很毒,她坐在一棵树下,有宫女在帮她打扇子。宏微殿跟来侍候的宫女,脸色都变了,正要上前帮姚姝,就被湖阳公主拦住了,“站住,别动,本公主允许你们帮忙了吗?” 姚姝什么话都没有说,捏了帕子,倔强地站在原地,听到湖阳嗤笑一声,在说,“乡君又怎么了?乡君就很了不起吗?还不是我父皇封的,能大得过本公主吗?” 湖阳自是看到了姚姝眼中的倔强,她记得上一次出宫看到姚姝,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这才几天时间,转变这么大。 不就是仗着父皇封了她一个乡君吗?湖阳冷笑一声,朝身边的内侍使了眼色,便有两个内侍过来,一左一右压住了玉盏的胳膊,将人往泥地里按,要把头与脚跟贴在一起。 这是宫里惯有的磋磨人的法子,外面看不出半点伤,但脊骨受损,后面有得罪受。 前世,姚姝在东宫里,知道这些宫人们的手段。她的脸都白了,见短短一瞬,玉盏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忙叫道,“好,我捕!” 她垂下眼帘,隐藏了眼中所有的神色。 玉盏愣住了,眼泪哗啦流下来,她看得出,自家xiǎ一 jiě是想反抗的,就因为她! 姚姝转过身,用手中的帕子去捕那只蝴蝶,可一转眼,蝴蝶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见姚姝如此上道,湖阳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那两个内侍便松开了玉盏。父皇亲自封的兰亭乡君,湖阳不敢逼得太甚,她只是看不惯一向冷淡的傅钰,突然对他这个èi èi如此上心。 姚姝到处转,花圃中种了数枝蔷薇花,带了刺,把她的裙摆全部都勾破了,有几根划到了小腿,一阵刺痛。日头肆无忌惮地照在她的头上,满头都是大汗。她身边带来的宫女们想要回去报信,却被公主带来的人团团围住,大宫女甚至用肚子痛想蒙混出去都不行。 下了学的赵峥走在细柳拂动的微风之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突听到“哎哟”一声,紧接着就是“哈哈哈”的大笑声。并不是一个人的声音,却都很熟悉。赵峥抬起头,循声看过去,蔷薇花丛之中,小女孩子满脸通红,汗水滴落,倔强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一条腿。 另外一边,湖阳坐在柳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手直直地指着,笑道,“你们看,是不是笨死了?父皇怎么会封这么笨的人做乡君?简直是笑死我了!” 小女孩扭了头,瞪着湖阳,她紧紧地抿着唇,好似在强忍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総ui dǎng隽瞬桓盟档幕啊?br /> 有脚步声近了,湖阳原本和自己对峙的脸色也略微变了,站起身来。姚姝扭过头,她只看到一双黑色缎面鞋子,玉色绣云纹的袍摆,正要抬头去看,是谁来了,就听到头顶有声音压下来,“能自己走吗?” 姚姝一抬头,就看到了赵峥冰寒着的脸,十二岁的少年,一双眼睛亮若星子,也冷得让人全身生寒意,见姚姝不语,他犹豫片刻,朝她伸出手来。姚姝忙摇头,“我能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40章 她起得有些猛, 脚又崴了,一股钻心的疼袭来,姚姝身子往后倒去,身下就是半人高的蔷薇, 要是摔下去,真是了不得! 吴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从她的腰间一横, 微微一躬身, 松了手, 穿过她的腿弯, 就把她抱了起来。整个过程, 可谓电光火石般的快, 也令人眼花缭乱。 赵峥抱起她,目光在姚姝的裙摆处扫过一眼,一条桃红色的裙子,裙摆已经破烂不堪, 绣花鞋上全是泥土。赵峥朝湖阳看了一眼,冷漠的眼神,令湖阳在这炎热的夏日里, 全身一哆嗦,缩了缩脑袋, 过来问赵峥, “三哥今天怎么没有上学?” 赵峥没有说话, 只抱着姚姝朝宏微殿走去,身后跟着他自己的人,还有今日跟着姚姝出来的人。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姚姝的脚踝还在疼,鼻尖也不知道时候热的,还是疼的,冒出了细密的汗。 她看得出赵峥不高兴,自己连累了他,害得他还要抱着自己,姚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两手抓在赵峥的肩上,细细的声音说,“赵峥哥哥,我给小木涂了颜色,很好看很好看,你要不要看看?” 赵峥微微垂了眼,在她脸上扫过,小女孩一脸的期盼,却并没有让他脸上动容,依旧是不说话。 一直到进了宏微殿,主殿的前面,赵峥住了脚步,微微偏头,朝后面一众的人道,“今日跟乡君出门的人,罚跪两个时辰!” 大日头下,罚跪两个时辰,这简直是要命! 姚姝觉得赵峥是在迁怒,她不忍地朝跟着她出门的人看了一眼,手上已经不由自主地紧了些,勒到了赵峥的脖子,她都没有发觉,“赵峥哥哥,要罚你就罚我吧,你不要罚他们了!” 他一定是在迁怒,以为是这些宫人内侍们护她不慎,才会让她的脚崴了,不得不让他背自己回来。 赵峥理都没有理姚姝,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抱着她就朝殿里走去。 付嬷嬷迎了出来,很急,边说道,“沈医官已经来了,这是怎么了?才出门多大一会儿,太妃娘娘急得都上火了!” 姚姝未免紧张,心里也疑惑,沈医官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巧?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的脚崴了?赵峥低头看了她一眼,很意外地声音不再那么冷锐,只可惜,他是对付嬷嬷说的,“让皇祖母挂心了!” 皇太妃并无子嗣,也不是太后,但当今皇帝的子女却都喊她一声“皇祖母”,连太子都不例外。 脚踝处,略微有些红肿,却不严重。沈医官留了药,细细打量这个丫头,才不久,他是给这丫头的娘亲治病,现如今又轮到了这小丫头了。听到小丫头细细的声音在道歉,沈医官呵呵笑,正要抬手去摸丫头的头,却感觉到自己手腕上一凉,他猛地抬头,吴王殿下的目光刚刚扫过他的手腕。 沈医官到底没敢造次,他都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常在皇宫里走动,和侯府里关系也密切,他只是把姚姝当晚辈看的。 沈医官到底没敢伸手,他嘱咐了姚姝用药,“这药抹上去之后,要用力揉开,会有些疼,要忍着点。” 付嬷嬷安排了女官帮姚姝上药,这女官是从太医署来的,平日里为皇太妃娘娘做些药膳。她的手有些重,一用力按下去,姚姝眼泪就蹦出来了,压抑着声音“呜呜呜”地哭。 皇太妃娘娘坐在旁边,面上不知道多忍耐,却只能安慰姚姝,“好孩子,先忍着点,这会子疼,回头就好得快!” 发生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她也不知道姚姝怎么会和湖阳结了仇。一开始,她还以为湖阳是真心来找姚姝玩的呢,想着湖阳在宫里,能够多个玩伴就是好的了。 赵峥端了盅茶,坐在旁边等着,姚姝上好了药,才好吃饭。 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脚上穿了袜子,只露出脚踝处,雪白的肌肤,如白玉,红肿起来,像是一个包子。 “哐当”一身,赵峥放下茶盏,他的手略有些重,走了过来,撵那女官,“走开!” 姚姝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了,她两手撑在榻上,歪着身子,脚踝还□□在外面,裙摆齐小腿,露出雪白的膝裤。只见赵峥一把将她的袜子脱了下来,眼眸暗沉地看了一眼脚踝,拿起玉瓶,倒了一点药在上面,淡huáng sè的药液被他略显粗粝的指腹抹开。 姚姝只盯着赵峥的脸,他的侧脸真好看,笔墨都难得描画出来,只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不同于女官纤细却力道大得惊人的手指,让她感觉如被绳索捆住一般。 赵峥五指如青竹,掌心温度烫得她如针扎般疼的脚踝一缓,如溪流淌过。姚姝还没有回过神来,便是一股钝痛从脚踝处传来,很痛,但其中夹杂着的酥麻的感觉,却又令人沉醉。 姚姝含着眼泪,见少年因用了力,鼻尖冒出的汗滴,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的脚踝,拇指指腹在她的肌肤上狠狠地压按着,少年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修劲而清润。 整个殿里,听不到一点声音,这一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待姚姝的脚踝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股灼热在慢慢渗入。赵峥这才松开了她的腿,旁边有宫人端过铜盆来,赵峥净了手,才用冷而厉的眼神盯着她,“不许下地,我晚上回来再帮你上药!” 一天上三遍药呢! 姚姝已经不再害怕了,虽然有些疼,但总比那女官上药要舒服得多,甚至她觉得到了后面,还成了一种享受,忙点头,乖巧应声,“嗯,谢谢赵峥哥哥!” 又是一声“赵峥哥哥”,赵峥冷冷的眼神盯得姚姝全身一颤,就听到皇太妃在旁边笑着道,“哪有连名带姓喊人的?铮儿喊我一声祖母,遥遥又喊我一声姑祖母,以后你就喊铮儿是表哥好了。” 原来,她的小名叫遥遥。 姚姝到餐桌边,又是赵峥抱过来的,她很没有负担地喊赵峥表哥。赵峥排行老三,但她却并没有在“表哥”二字前面排序。 吃完饭,赵峥把姚姝送回了她住的暖阁,临窗的炕上放着几本书,还有笔墨纸砚。姚姝坐在炕上,打开炕上的紫檀百宝嵌炕柜里拿出一个木头娃娃,送到赵峥跟前,献宝一般递给他,“表哥,你看,我涂了颜色,是不是很好看?” 比起他之前雕刻的那个原木色的木头娃娃,不知道要生动多少。藕荷色的半臂,红石榴色的裙子,乌黑的头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额黄秀眉,粉嫩的脸嘟起的红唇,双手交叉在身前,正笑盈盈地看着人。 赵峥握着小木头娃娃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紧了,他眼中眸色越发浓,紧紧抿了唇,撩起眼皮子去看姚姝,听到姚姝在说,“表哥,小木很漂亮,很可爱是不是?” 赵峥垂眼再看手中的小木,良久,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下午,赵峥还要回学里去。他走了之后,玉盏扑了过来,在姚姝的榻前跪下来,还没张嘴说话,就哭了起来。姚姝小小的身子够到了炕沿边儿上,伸手牵她,“快起来,你哭什么呢?” 玉盏越发抽泣起来,“婢子没用,婢子连累xiǎ一 jiě了!” 她身边的人,还是喊她xiǎ一 jiě。 姚姝知道她说的是湖阳拿玉盏逼迫她捕蝴蝶的事。姚姝也知道,湖阳是想磋磨她,就算没有玉盏,她也会想出别的法子来。“这不关你的事,你的身子没事吧?回头我让姑祖母找人来帮你瞧瞧!” 玉盏摇头,“沈医官走前帮婢子把了脉,婢子没事,xiǎ一 jiě的脚” 她看到姚姝脚踝红肿得厉害,眼泪也淌得更欢了。 皇太妃进来,玉盏才不舍地退了出去。皇太妃把姚姝拉进怀里,抚摸她,又用自己的脸贴贴姚姝花朵般娇嫩的脸,“好孩子,今日是姑祖母大意了,没有护着你!” 赵峥出了宏微殿,行了不多远的路,走到大仪殿的附近。湖阳公主从一棵树下转过身来,背着手,蹦到了赵峥的面前,歪着头,笑着问,“三哥,姚姝怎么样了?我看到你把她抱进去了,你怎么对她这么好?” 想到赵峥死了娘亲后,是养在皇太妃跟前的,皇太妃又是姚姝的姑祖母,也就能理解,赵峥为什么要对姚姝好了。赵峥是在讨好皇太妃么? 讨好也没有用,他身上有前朝皇室的血脉,父皇也只能疼一疼他,不可能把千秋大业传给他。皇太子的位,只能是自己大哥的。 赵峥很意外地停下了脚步,他同样双手背在身后,修身玉立,如一杆青竹,挺得笔直,眸色冰寒,落在湖阳的身上,湖阳缩了缩脖子,想伸手扯赵峥的衣袖,他却一侧身,躲开,声音也如同淬了冰一般,“湖阳,她是父皇亲自封的乡君,从五品!” 湖阳顿时气得脸都绿了,她很聪明,当然听得出赵峥口中的警告,不由得嗤笑,“父皇封的又怎样?一个乡君而已,还是从五品,要不是我母后不在了,我要让她连乡君都当不成!” “也只有咱们惠妃娘娘才会稀罕一个乡君的参拜!” 一段枯枝,不知道是被谁踩断了,发出一声脆响,谁也没有在意。 赵峥淡淡地扫了湖阳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越过她就朝前走去,身后传来湖阳不甘心的叫声,“我哥哥是太子,我是公主,她一个乡君算的了什么?还是个” 赵峥突然回过头来,厉目如电,湖阳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快到弘文馆了,赵峥的脚步放慢,他身后的内侍汤圆跟了上来,赵峥问道,“都办好了?” 汤圆瞅了瞅左右,低声回禀,“都办好了,刚才在大仪殿那里,婢子瞧清楚了,是惠妃娘娘身边的小桩子!” 小桩子应当是听到了公主的话,到底是年纪太小了一点,听到公主的话就沉不住气,被他给看到了。 “嗯!”赵峥应了一声,他若不是知道那附近有大仪殿的人,他也懒得停下来听湖阳发疯。他正愁找不到机会,湖阳这个蠢货就送shàng én来了。 惠妃在宫中这么多年,皇后活着的时候,帝后情深,她都能够混到四妃之首的位置,皇后死了,眼看着武惠妃盛宠日浓,眼睛盯着太子的位置,想让楚王赵佑取而代之。 赵峥唇角渐渐地噙上一丝笑意,很冷。 汤圆走在他身边,身子抖了抖,大热的天,似乎有一阵寒风从他身边拂过。 大仪殿里,惠妃歪在榻上,严守甩了拂尘进来,把帮惠妃捶腿的宫女撵到了一边,他自己跪了下来,帮惠妃捏着小腿。虽是净了身的人,力道还是比宫女的大,惠妃轻轻哼一声,很是享受。 严守偷偷地觑了一眼惠妃,斟酌了语气,“方才,吴王殿下和湖阳公主路过了咱们这,还在后面竹园子旁边吵了一架。” “哦?”这倒是稀罕事儿,吴王一向都喜欢坠在太子兄妹的身边,怎么还有胆量儿和他们吵架了?惠妃睁开了眼睛。 待说清楚来龙去脉,严守把话说到关键处的时候,抿了唇,不肯往下说,惠妃不乐意,凉凉地盯了他一眼,“怎么?怕我气死了?” 一听这“死”字,严守就要松了手磕头,惠妃冷哼一声,严守只好硬着头皮,把湖阳的话学了个完整,果然惠妃的脸就铁青一般。这殿里都是她的人,如今后宫无主,她虽没有掌着凤印,后宫诸多事,皇帝还是叫惠妃在代为打理,谁也不会瞎了眼得罪了她去讨好一个湖阳。 “呵,在本宫的殿后面说这样的话,这是在笑话本宫没她母后有本事,当皇后么?”惠妃想皇后的位置想了很多年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皇后死了两年了,皇帝都不立后。还有风声传出来,皇帝曾私底下说,永不立后了。这话一天不传出来,一天不用当真。 大殿里,谁也不敢接话,就算是严守听到了,也只能低了头,卖力地帮她捏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41章 惠妃极有心机, 如若不然,在皇后的高压之下,她也不能走到现在。没人的时候,她说两句真话, 等皇帝到了晚间,来她这里宿夜,她就只字儿不提,说了皇上年轻时候的一些事儿逗趣, 又道, “臣妾至今还记得, 陛下当年年少, 和靖北侯一人骑了一匹白马, 在渭水桥上, 臣妾隔了老远看到了,还偷偷地问身边的嬷嬷,哪里来的纨绔子呢?” “好姐妹们聚到了一起,都喜欢说一些陛下的事儿, 但凡晋阳城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事,都把那锅儿往陛下头上扣,姐妹们还在说, 靖北侯就是一黑心包子,好多坏事儿都是靖北侯出的主意呢!” “那时候, 臣妾就在想, 陛下可真坏, 明明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让靖北侯帮着背黑锅呢!”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他捏了惠妃的手,软乎乎的,香喷喷,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膝上,眼神迷离,似乎在想年少时的事,末了,问道,“你见了靖北侯的夫人,可还好?” 惠妃知道皇帝问这话,纯粹是在关心靖北侯。靖北侯夫人去世三年,他守了三年,又找了如今这个妻子八年,总共十一年,身边连个雌的都没有。 她看到靖北侯夫人跪在她跟前的时候,心里在想,得一个男人如此爱护的女子,会是怎样的? “性子温婉,又有些倔强,是个识大体的,臣妾问了侯爷好不好,就脸红了,想必必是夫妻情浓的!”惠妃掩了嘴笑。 皇帝似笑非笑,岂止是夫妻情浓啊,他今天在含章殿就问了一句他夫人如何,他就抬了眼,狠狠地瞪他,那模样就恨不得扑过来吃了他。 混账东西! 不过,皇帝还是放心了,足足八年,娃都能生好几个了,老夫人几次进宫都托他堂堂一个皇帝,劝着傅尧俞娶妻,他都怕老夫人进宫了。 皇太妃也是,拗不过傅尧俞,就给他施加压力,还几次逼着他给傅尧俞赐婚。 “太妃娘娘把兰亭乡君留在了宫里,说是做个伴!”惠妃帮皇帝揉着肩,她那点力道,倒是把皇帝揉得火都上来了。 皇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兰亭乡君是谁,便应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问道,“你也多看着点,别让那些不省心的欺负了去。” 傅尧俞唯一的闺女儿,听说遭过不少罪,受过不少委屈,傅尧俞看得命根子一样,要不是傅尧俞逼着,他也不会封一个非宗室女为乡君。 这到底是乱了规矩的。 惠妃欲言又止,见皇帝不悦,就把兰亭乡君受伤的事说了,“吴王是个懂事的,把公主止住了,又抱了兰亭回了宏微殿,找了沈医官用药,臣妾才派了人去问了,还肿着,看着吓人,孩子倒是好强,眼圈儿都没红一下!” 后面一句话,着实把皇帝给打动了。 皇帝冷哼一声,他还在说,兰亭这孩子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此时听了自己女儿欺负她,一股子火就冒了上来。他斜睨着惠妃,“她必是也说了让你不欢喜的话吧?” 惠妃摇头,淡淡一笑,“皇上,臣妾只是怕公主那些话传了出去,靖北侯听到了不欢喜。” 天已经擦黑了,用了晚膳之后,吴王再次给姚姝用了一遍药。汤圆才刚说了,皇帝去了惠妃那里。他不置可否,站在塌边看姚姝写字。 他回来的时候,姚姝趴在南窗上,巴巴地往外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看到他穿花拂柳地过来,眼睛都亮了,隔了窗户朝他摇手,欢喜地喊,“表哥!” 赵峥问了她,“很无聊么?” 姚姝没有听明白,巴掌大的小脸仰着,头上的珠子朝后垂落,说不出的好看,赵峥抿了抿唇,“一个人,不能走动,很无聊么?” 姚姝点点头,又摇摇头,抬手扯了赵峥的衣袍,“不无聊,姑祖母说你会过来用膳,我等你!” 赵峥便让人去取了他的一本字帖过来,甩给姚姝,“每日练十张,我会过来查看,写的不好,会罚!”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两个字吓着了姑娘,姑娘的眉头皱了皱,嘴巴高高地嘟起,不情愿,还是把字帖握在手中,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赵峥的眉眼松动,看着外面,半响,目光收回,落在姚姝光着的脚上,脚踝还肿着,白玉一般,凸出来包子大的一团,令得赵峥的眉头又是狠狠一皱。 他看起来很不开心,也很不耐烦。 姚姝左支右绌,想找了话和他说,又怕惹得他不欢喜。他性子很冷,前世,一直到她死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还没有娶妻,听说,皇帝帮他挑了了好几个,他都不喜欢,把皇帝惹恼了,就说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元宝公公来了,把赵峥喊走了,姚姝才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翻看赵峥拿来的字帖,她外祖父是姚思廉,书法大家,她前世哪怕被人卖了,手里也有几本好字帖,在东宫六年,多数时间都是用来练字的。如今,看这本字帖,说不出是什么字体,劲瘦清俊,姿态虚和,有高山峻岭的寒,又透着一股古朴厚意。 这是赵峥的字,写的极好,姚姝看一眼后,就喜欢上了。 皇帝回了含章殿,赵峥垂首立在他面前,把姚姝的伤势说了,“大约要养十天半个月,皇祖母是准备报给侯府的,她不愿意,如今还瞒着。”说着,赵峥抬起头来,“就怕最后还是被侯府知道了。” 到时候,靖北侯会怎么想? 但姚姝也着实是为了宫里好,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了。 皇帝的手指头在桌上轻轻地敲,他觉得头疼,若是换了别的勋贵,皇帝只需在私底下说一句,对方必定是诚惶诚恐地谢罪,谁敢和皇室的公主对上?受了罪也是活该! 可靖北侯的子女,皇帝想到就心烦,“她好好儿的,帮湖阳捕蝴蝶做什么?” “湖阳押着她的侍女叠腹,她也是迫于无奈!”赵峥冷淡地说,不偏不倚,只是在述说一件事情而已。 皇帝却是怒火中烧,同样养的是女儿,傅尧俞的女儿为了一个下人,能够委曲求全,可他自己的女儿,却拿着一个下人,行无耻手段逼迫一个乡君。 皇帝对皇后留下来的子女们一向都宽厚,皇后只生了湖阳这一个女儿,薨逝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委屈了他们最小的女儿。皇帝忍了忍,最后吩咐人拟旨,送到宏微殿宣旨的时候,姚姝被人扶起来,跪在地上,耳边只听到一阵轰轰轰的响,不知道元宝公公都说了些什么。 等谢了恩,元宝公公上来恭喜,玉盏很有眼力劲儿地给了元宝公公一个大大的封红。皇太妃笑嘻嘻地过来,她是真欢喜,牵着姚姝在榻上坐下,“姝姐儿这是新唐头一份呢,你父亲的开国侯是头一份,而如今,你一个乡君有了五百户食邑也是头一份。” 新唐,一个正五品的开国子爵才有食邑五百户恩宠。 宗室女封诰,未出嫁,都没有食邑。 如果说之前封姚姝兰亭乡君,只是一个虚名的话,那现在,姚姝有了食邑,这才是真正的实惠。也难怪皇太妃会为姚姝高兴了。 赵峥从含章殿出来,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望着天空,长长地透出一口气。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地近了,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喊,“公主,您慢点,您慢点喂,公主!” 赵峥便知道来的是谁了,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冷地瞥了一眼,抬脚朝另外一边走去。 不知道含章殿出了什么事,只听说当晚有嬷嬷把湖阳带了回去,她身边的人全部都被罚跪了一夜,惠妃又发了话,罚了三个月的月例。不能真的让身边人没有了月例,还不知道背地里会怎样使坏。这些月例,都要湖阳自己拿钱出来垫的,湖阳不缺这几个钱,但堂堂公主,这实在是掉面子。 姚姝不知道这些,她在养病。 五百户食邑被赐下的第二日,到了黄昏的时候,正殿里变得热闹起来了,画角端了杏仁露过来给她喝,笑嘻嘻地说起,“皇太子殿下c晋王殿下和楚王殿下都来了,说是来探望乡君的。” 画角和玉盏习惯喊姚姝是xiǎ一 jiě,被皇太妃身边的付嬷嬷训了一顿,说她们如此这般喊,坠了姚姝的威严。 姚姝心说,她本就没有什么威严。但如今,皇太妃却是处处都在教导她,把傅家的发家史从头到尾说了遍,原来从前朝开始,傅家就是八大上柱国之一。姚姝的外祖姚思廉,祖上追溯上去,恨不得是大周王朝的皇室血脉了。 “论血脉,也只有皇家的公主才比得上咱们姝姐儿呢!”皇太妃笑着说。 姚姝却知道,血脉在很多时候,并不起作用。若是有用的话,前世,她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命运,如何又会枉死? 她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点点的傲气。她是靖北侯的女儿,是傅钰的èi èi,又是食邑五百户的乡君,除了宫里的皇子皇女们,她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晚些时候,听说傅钰来了,姚姝就忍不住要出去。玉盏和画角扶着她出了暖阁,跨过门槛的时候,恰巧傅钰跨进了正殿的大门,赵峥先他半步,两人一起,朝姚姝这边望过来,怔愣一息功夫,赵峥的目光扫过她提起的伤脚,眉头狠狠地皱下来,却是面若冰霜地朝前走去。 “遥遥,你怎么出来了?”傅钰慌忙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姚姝的腰,他长她四岁,又是练过武的,抱起她毫不费力,正要将她抱回榻上去,就听到太子的声音道,“既然出来了,让我们瞧瞧,伤得怎样了?” 这一次,可是让他那心高气傲的èi èi,都吃了挂落,被父皇禁足一个月,又被惠妃罚了身边人的月例,可以说里子面子都掉光了。 皇太子的目光,不由得朝吴王身上瞟了去,为一个乡君出头,真不知道赵峥是怎么想的。不管赵峥如何巴结靖北侯,做的都是一些无用功。 没有实力问鼎,跟在吴王的身边,一旦他登极,这些人便是做炮灰的命。 晋王赵泰也跟着附和,“兰亭乡君算不算是咱们新唐闺秀中头一份?父皇如此,也不怕将来乡君嫁不出去!” “哈哈哈!”太子大笑。 皇太妃轻咳一下,正殿里便平静了下来,听得她道,“太子也是表兄呢,哪有这样说自己èi èi的?将来嫁不出去,太子殿下就不会帮遥遥挑个好夫婿?” 太子殿下忙起身称“是”,又想到姚姝之前那柔弱的样子,原本还很嫌弃的,如今被皇太妃点成了自己的表妹,太子就生出了维护的心思。想到,要是嫁不出去,自己当了皇帝,还不是一纸圣旨的事,天下间,还有谁不敢娶他这娇弱的表妹呢? 五百户食邑,太子心头还是堵了一下的。 皇太妃发了话,赵佑也跟着附和恭维,“有咱们哥儿几个在,皇祖母还怕遥遥èi èi将来被人欺负?” 既然是说到自己,姚姝就没有回避的道理。傅钰把她抱了过来,皇太妃帮让嬷嬷去帮忙,“过来姑祖母这边坐!” 一边喊姑祖母,一边又喊皇祖母,不是表兄妹是什么? 说了一会儿话,皇太子便问起几个弟弟的学业来,“我今日听弘文馆的师傅说,四弟的功课学得极好了?你们几个可要多跟着四弟学一学!从嘉,你也别偷懒!” 赵峥等人起身,朝皇太子拱手,口中应“是”,连傅钰也不例外。 皇太妃看得心里舒坦,惟独姚姝闷闷地坐在一旁,她手撑着下巴,眼睛在赵峥身上溜一圈,再落到傅钰身上,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走。 赵峥感受到一股炙热的眼神,落了座,原本冷得快结冰的眉眼,似乎被熏得慢慢地舒展了一些。 时间不早了,皇太妃也显出了倦意。皇太子领着几位皇子告辞。吴王和楚王走在后头,皇太子当先,晋王却是跑上前去,抱住同胞兄长的胳膊,“大哥,我记得你书房里有一本前朝的游记,就是真迹的那一本,你送给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42章 一开口就是索要, 姚姝也记得前世,皇太子对四皇子格外好,比对其他兄弟并不一样,只是后来, 年纪渐长后,来往就少了许多。 皇太子几乎没有考虑,一本真迹,就顺口答应下来送给皇四子, 还拍着他的肩膀勉励, “好好学, 要是顽皮, 大哥是要打人的。” 皇四子应下声来, 神情举止都很得意, 兄弟二人跨过了含章殿的门槛。吴王出去的时候,扭过头来,朝姚姝这边冷冷地扫了过来,姚姝傻乎乎地一笑。 傅钰最后离开, 姚姝问起,爹爹和娘亲知不知道她的腿伤了,傅钰笑着点她的鼻子, “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 人都走了, 傅钰才掀开姚姝的袜子, 看到已经消了一些的肿, 依旧凸起,他的气息就有些不稳了,牵着袜子的手都在颤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姚姝握了他的手,“哥哥,你别气,皇上已经补偿我了,我都是食邑五百户的乡君了。晋王殿下都说了,新唐头一份呢!” 傅钰听了,顿一顿,他抬起头,心疼地看自己的èi èi,摸了摸她的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姚姝抱了进去。 暖阁里没有人,傅钰把èi èi放在了榻上,凑近她的时候,低声说,“侯府养得起你,遥遥!” 声音压得很低,也很快,如同一阵风扫过姚姝的耳边,他说完就出去了。 傅钰走了之后,赵峥很快就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只玉瓶,听到他在外面和皇太妃说,是沈医官又重新配的药,效果要好一些。姚姝这才想起,她晚上还没有上药呢。 新的药,敷在脚上,有种清凉的感觉。赵峥的手指覆盖上来,带了温温的暖意。姚姝侧坐,受伤的腿伸出来,姚姝和他之间便隔了一条腿的距离。她的袜子已经被赵峥扯下来了,裙摆微微上提,露出纤细白如玉的小腿。 赵峥的左手,便慢慢地上移,握在姚姝的小腿之上,另一只手,拇指按在她的脚踝处,并不动。 和之前上药的方式不同,姚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了赵峥黝黑如深海般的眼睛里,突然之间就迷失了方向。而就在这时,脚踝处传来针扎般的感觉,痛得她一声低呼,鼻尖便绽出了汗珠儿来。 “怎么了?” 外面,是皇太妃询问的声音,紧接着就有宫人在回话,“回娘娘,是吴王殿下在给乡君上药,许是手重了一些!” 姚姝泪目,委屈得要死,除了第一次刚刚上药那会儿疼得厉害了些,后来几次,都没有怎么疼过。她抬起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赵峥。赵峥只低头,看着手底下白玉般的脚踝和小腿,整个儿就是一段美玉雕刻而成,没有一点瑕疵,连那肿起来的一块就格外惹眼,让他看到就不舒服。 “忍着点!”明明是少年的声线,却偏偏这么冷,好似从高山崇岭上吹过来的风,带着丝丝的寒意。 姚姝便只好忍住了,好在,后面,他的手指也慢慢地炙热起来,脚踝处,虽然还有些痛意,也如第一次一般,有酥麻的感觉,痛虽痛,也让人上瘾。 姚姝全身就松散了下来,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赵峥抬眼扫了她一下,手上并没有松劲,姚姝歪着头看他,少年的眉眼还显得有些稚嫩,却显出冷意,羽睫卷而翘起,垂落在眼下,密得如一把小刷子,让他眉眼间的寒意就不那么逼人了。唇紧紧抿着,成一条线,他手上用力,脸颊便稍微鼓起,一个浅浅的梨涡噙在唇角。 长得真好看! 姚姝心里偷偷地在想,一个“美”字,不足以形容他。若他是个女子的话,倾国倾城也就没有别人什么事儿了。他皮相是真好,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傲气,还有那深深的冷,也同样吸引人。 只不过如今,这个待人总是十分疏离,他人生死永远与他不相干的吴王殿下,却在卖力地帮她揉脚,姚姝心里未免会有几分优越感,强烈的虚荣心。 “表哥,你累不累?手指疼不疼?”姚姝糯软的声音甜甜的,如初夏的夜风中,夹杂的一缕花香。 赵峥头都没抬,也根本理都不理她。 姚姝也就格外识趣地不再问了,吴王还是那个吴王,只不过,他大约是因为皇太妃的缘故,才对她这么好的吧?心里稍微黯然了一分,又想到,不管怎么说,得他如此对待的是自己,也就很快释然。 一阵酥麻,如同雷电一般击过全身。姚姝几乎是不受控地一声□□。柔媚,如午夜中回荡在荼蘼芳香中的一线声音,便是连赵峥也忍不住手上一缩,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她。 眼眸如冬夜里的天空,不见点点繁星,暗沉沉,融着能吞噬所有的黑暗,直直地落在姚姝的身上。 姚姝已经没脸见人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叫出来的。特别是,其中还有着一股子荡意。 赵峥会如何看她? 她的下巴抵着自己的胸口,眼帘垂落,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半天,口中含糊道,“痒,又疼又痒还麻!” 这真不能怪她,是个人都受不了。 吴王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收了手,牵起姚姝的裙摆,把她在灯光下,泛着玉色光泽的小腿掩盖住,又扫了她嫩白娇俏的脚一眼,声线偏冷,还有点暗哑,对侍立在旁边的玉盏,“帮乡君穿上袜子!” 玉盏犹豫了一下,朝姚姝投去求救的一眼。姚姝忙笑着仰起头我,望着赵峥,“表哥,天都晚了,我要宽衣睡觉了,还穿袜子么?” 吴王微愣片刻,也不再说话,抬脚就朝外走去。 回飞香殿的路上,赵峥的手垂在身侧,悄悄地张了张五指。路边的树叶和灌木花草轻轻地摇曳,有凉风,从他的指间钻过去,却带不走他手指头上的热意。甚至,此时,一向脸上没有任何神色的人,脸颊,耳边居然泛起了微微的热意。 只是,他的眉眼却越发冷了。 第二日一早,来了一个嬷嬷为姚姝换药。姚姝有些不知所措,那嬷嬷眼神有些犀利,一双手骨节凸起,一看就很有力道,在姚姝跟前蹲身请安,说自己是太医署的人,吴王殿下谴了她过来帮姚姝上药。 汤圆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对姚姝说,“殿下今日起得迟了,苏姑姑的手艺极好,懂医理,乡君不妨让苏姑姑试一试。” 姚姝听说赵峥不来了,眼神渐渐地暗淡下来,她“嗯”了一声,朝苏姑姑伸出脚去。 汤圆便忙行了礼,慢慢地退了出去,把姚姝的神色看在眼里。 一连几天,赵峥都没有过来,倒是汤圆,每日里过来向皇太妃禀赵峥的情况,一日里,吃了多少,衣服是怎么添减的。汤圆回禀的时候,姚姝就坐在南窗写字。赵峥虽没有来,她一日一日地练字,字也就越发好了。 飞香殿的灯火,每晚总是熄得很迟。赵峥掩上了书,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子往外望去。 从汤圆的角度来看,自家主子视线所及的方向,正好就是宏微殿。一连十多天,主子都没有去过宏微殿了,好似在回避什么。只每晚,站在这里,一看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从前主子从来不发呆的。 汤圆是个很称职的,上前去,弓着腰,在赵峥身后站定了,“主子,今日皇太子和晋王c楚王他们去看了皇太妃娘娘,娘娘的身子很好了,主子不用担心!” 赵峥并没有说话。 姚姝的腿养了月余,六月十八这一日,是姚姝母亲嫁进侯府一月整。姚氏没有娘家,就没办法回门。天气极好,侯府里半亩方塘里荷花开得很好,方塘一圈儿种了栀子花,白晃晃的一大片,阵阵的香气迎着风儿透出来,能把人迷醉。 老夫人邀了府上的两个妯娌,还有一些有头脸的媳妇婆子们,一人捐了一份子钱,让徐氏张罗了,准备在方塘边的敞厅里摆了酒席请姚氏。 除了孟氏,偷偷地在云涛苑抱怨了几句,阖府没有人不乐意的。 侯府的中馈如今就是姚氏掌着,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侯府有多宠着这新婚的妻子。姚姝又得了皇家这样的恩赐,她这做母亲的也跟着长脸。一个月里,府上规规矩矩,她说了的话,定下的规矩,几乎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老夫人便派了人,朝宫里递了话,想把姚姝接回来住上三两天。 皇太妃自是不会不准,只是,姚姝虽然在宫里住了一个月,可她乖巧,心底里善良,小小人儿,小巧意儿,时间长了,着实让人离不了。 走的时候,皇太妃赏赐下了不少好东西,一串蜜蜡手串黄灿灿的,还是当年她入宫的时候,从侯府带进来的,戴到姚姝的胳膊上时,说,“侯府的东西呢,给了我遥遥,又回到了侯府。” 姚姝是用了早膳回府,车到二门口,姚氏带了丫鬟媳妇婆子们等在门口,一身大红纱衣,才一月不见,姚氏身形略显丰腴,梳高高的髻,朱钗环绕,贴了鹅黄,肌肤如雪,白里透红,气色极好。 看到姚姝,眼中就涌上来湿意,喊一声“我的儿!”上前来,一把把姚姝拥进怀里。 她身边跟了一二十个婆子,比起从前在姚宅,排场不知道大了多少。这些下人们福身行礼,口里恭敬地喊,“婢子等见过乡君!” 姚姝脸上窘,在宫里,也有人这般给她行礼,恭敬得很,但宫里都是主子,她还是最小的主子,不觉得什么。可回到了府上,如此这般,她有些撑不住,怯怯地喊一声,“娘!” 姚氏轻轻地拍女儿的后背,略过这个话题,用脸颊贴一贴女儿的头,“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姚氏牵了女儿的手,朝庆云堂走去,一路听女儿叽叽喳喳地说在宫里的趣事,快到庆云堂的时候,姚氏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她捏了捏女儿的手,“遥遥的脚好些了吗?” 姚姝心头一跳,她的脚伤了,一直都没有让人回来说。哥哥知道,是因为他每天都要在弘文馆读书,经常会到宏微殿去看望她。她也想起哥哥说的话,这种事,还想瞒着家里么? 姚姝歪着头看自己美貌的娘亲,爹爹一定对娘亲很好,娘亲都长胖了。她心里想着,声音轻快,“娘,你别担心了,已经全部好了呢。” 姚氏这一个月,想女儿想得撕心裂肺。她几次想进宫去,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傅尧俞夜夜都不愿饶过她,她甚至好几次醒来的时候,都到了晌午了。府上还有一堆的事,她也实在走不开。 幸好,傅钰每天都回来说姚姝的伤势,又有皇太妃派了人出来说,沈医官到府里来请平安脉,她问起,也会说恢复得很快。 她才放下心来,方才见女儿从马车上下来,她还担心的要死。 左右没人,姚姝提了裙子,让母亲看自己光洁如美玉雕成的脚踝,浑然天成,不似之前鼓起来那般惹眼吓人。 姚氏点了点头,抬手抚摸女儿的发,嘱咐一声,“到了老夫人跟前,不必说起这些事。” 姚姝原本就没准备说,听了母亲的话,答应下来。 庆云堂的婆子们已经迎了出来,脸上堆起笑,“老夫人还在念叨呢,说有一个月没见了,日日想得慌,乡君总算是回来了!” 见姚氏牵着姚姝的手不放,这些婆子们也很识趣地没有围上来。 明间,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在,傅钥竟然也出来了。姚姝看到了之后,眼皮子一跳,好在,傅钥看到她恨不得扑上来吃了她,她就知道,傅钥怕是暂时被放出来的。 给老夫人请了安,又给孟氏和徐氏各见了礼,傅钥领了两个èi èi过来,给她这个姐姐请安。傅锦还要循了礼下拜,被傅钥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了,只听到傅钥笑着说,“大姐姐,我们不行大礼,你不会见怪的吧?” 姚姝微微抿了唇,捏了帕子,她在宫里生活了一个月,身上染了贵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怯弱,被傅钥挑衅也能直直地看过去,用眼神压制,“怎么会?失不失礼的,我也不知道,横竖二婶娘会教你的,是不是,二婶娘?” 孟氏的脸猛地就黑下来了,她似笑非笑,眼一扫,姚氏气定神闲地坐在旁边,捏了帕子的手扶在膝上,手腕上是一个血玉镯子,刺得她眼睛疼。姚氏好似没有听到这句话,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孟氏心里冷哼一声,抬起眼皮子朝姚姝看过去,小姑娘的腕上,是一个黄灿灿的蜜蜡手镯。这颜色,若不是宫里赏下来的,任谁也不敢拿出来戴。 老夫人却认识这手镯子,原本是前朝皇宫里赏下来的,皇太妃进宫的时候,带了去,如今又回到了侯府。姝姐儿这是入了皇太妃的眼,如今竟被□□得有模有样了。 她凌厉的眼神如刀锋一般,朝孟氏横了过去,“按规矩,孟氏和徐氏都该向姝姐儿行礼的,既是长辈,家里就不兴这规矩了。钥姐儿几个,这礼可不能错了!” 傅钥一听,脸上一片煞白,不敢置信地回头去看老夫人,却见老夫人端了茶盏,并没有要看她的意思。 “祖母!”傅钥的眼泪都出来了,咬着唇,两手握着拳,整个庆云堂里没有一丝声音来回答她,她只好低着头,慢慢地朝着姚姝跪了下去。 她本是侯府的长嫡女的,姚姝来了,她成了侯府的二xiǎ一 jiě。如今,姚姝不光是抢了她侯府长嫡女的位置,竟是要她向她跪下,行叩拜之礼。 泪水一滴滴地往下落,傅钥的抽泣声传出来。傅锦和傅铃有些不知所措地跟在傅钥的身后,看她颤抖的身体,口里想喊见过乡君的话,硬是生生说不出来了。 傅钥的头低了下去,孟氏的脸涨得通红,一眼不错地盯着姚姝,如果此时姚姝能够免了自己姐妹的礼,就免了傅钥接下来要磕的头。 姚姝却像是被吓得朝后退了半步,直愣愣地盯着傅钥,看着她万般不情愿地磕了三个头,她才在身后嬷嬷的提醒下,说了“快起来,怎么能行这么大的礼呢?都是自家姐妹啊,你这是让姐姐我情何以堪?” 姚姝并不会说这些话,说得坑坑巴巴的,好在她身边的人都极有眼力劲儿,玉盏和画角忙上前去,先把傅锦和傅铃扶起来,又上前来扶傅钥,生生让她在地上多跪了一会儿。 姚氏抿唇一笑,上前来,她一抬手,身后有婆子上前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珠花,大拇指般大小的南珠被一圈儿小拇指头般大小的珠子环在一起,色泽和姚姝平日里戴的没什么两样,这正是傅钥一直都艳羡不已的。 “遥遥,这礼可不是白受的,快把这珠花送给姐妹们,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都拿去玩去!”姚氏捏了帕子,让嬷嬷把盘子送到姚姝跟前来。 姚姝听了母亲的话,忙把这珠子一一分发到姐妹的手上。 这珠花不是傅钥能戴得起的,若是换了平常,她必定是要欢喜,可这种时候,姚姝用这样的方式把珠花送给她,傅钥只想拿着珠花甩到姚姝的脸上去。 傅锦和傅铃却不同,拿到珠花可欢喜了,两人拉了姚姝一起去院子里玩。 傅铃一改平日里怯弱的性子,跟在姚姝的身边问,“大姐姐,你在宫里,好不好玩呢?有没有人欺负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43章 “没有啦!”姚姝一向没有同伴, 傅铃和傅锦虽说是因为珠花而和她玩在一起,但谁说时间长了就没有感情呢?她笑着说,“一开始公主欺负过我,不过, 后来,有表哥,还有晋王和楚王”她想了想把皇太子也加了进去,“他们经常来看我, 就没有人欺负我了!” “真的呀?”傅锦很是羡慕, 和皇子们在一起玩呢, 眼睛里都冒出光来了。 “你们也可以经常进去看我的呀, 我们也可以一起玩的哦!”姚姝坐在秋千上, 傅锦和傅铃在左右帮她轻轻地推, 三个人一起说话,约好了到时候,姚姝让皇太妃宣了她们进宫去玩。 孟氏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到女儿朝姚姝这边望过去, 便道,“现如今,你只有忍一忍了, 她如今是乡君,谁知道以后呢?女孩子, 终究还是要看嫁什么人的。” 姚氏那样, 就因为嫁给了侯爷, 才会成了如今的金凤凰,连她生的女儿也跟着富贵起来了。 还说,姚姝是侯爷的女儿,这话说出来,孟氏是不信的。 “嗯!”傅钥淡淡地应下声来,她心里并没有什么信心。姚姝长得比她好,又是侯爷的嫡女,又是食邑五百户的乡君,又是在宫里养着,哪一样都比她好。 侯府里,就算是议亲,也是先帮姚姝议的。而她,只能挑姚姝不要了的。 现如今,姚姝在后院开心地荡秋千,姐妹们环绕着,可她还要回祠堂去。 她被禁足一年。女孩儿的一年何其珍贵。孟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方塘边上开席的时候,酒过三巡,她竟然端起了酒杯,走到姚氏的跟前,提了裙子就准备跪下来。 要不是姚氏身边的婆子们眼疾手快,孟氏就跪在了她这个大嫂的跟前了,传出去,姚氏会是怎样的名声? “大嫂,算弟妹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发发话,在老夫人跟前求个情,把我钥姐儿放出来吧!”孟氏声泪俱下,抹着眼泪,“她都七岁了,如今被这么关着,外面都有不好的传言出来了,以后,以后可怎么办啊!” 姚姝是真的懵了,她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前世今生,她性子单纯,只觉得格外窘,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氏却是一脸歉疚,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托着孟氏的胳膊,一双剪剪秋水的眸子里有泪珠儿在滚,“弟妹这么说,可是在怪老夫人了?你须知道,一个家里,有一个家里的规矩。从前在姚家,哪怕是家主说的话错了,该照着去做,还是要照着去做的。我也听说了,钥姐儿是有些淘,老夫人这般,不也是为了她好?” 见孟氏的脸色慢慢地沉下来,姚氏也依旧毫不理会,该说的话继续说,“弟妹年轻,没有经过什么事,是不知道,一个家族里,规矩最是乱不得的啊!” 岂能惩罚一个人,说求情就把该罚的免去了? 老夫人本来气得要死,这些年,因为孟家的声威,就算孟氏做了些出格的事,只要傅尧俞不说,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却没想到,孟氏竟能做出这么不合体的事出来。 敞厅里,还有侯府里有体面的媳妇婆子们。 此时纷纷放下了杯盏和筷子,神色各异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老夫人重重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朝孟氏吼道,“还不快坐下,成何体统?” 说完了,又有些气不过,待孟氏垂了眼坐下来,老夫人压了声音,“钥姐儿是我的孙女儿,我能不心疼,要你这个当娘的来提醒?你看看她才比姝姐儿小几天?不到一个月吧?她有姝姐儿一分懂事?” “母亲!”孟氏忍不住站起来,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您怎么能这样说钥姐儿啊?钥姐儿她哪里不懂事了。姝姐儿,姝姐儿,她能跟姝姐儿比吗?” 老夫人的脸,彻底黑了,她真是错看了孟氏,她竟是这么不知进退的。 孟氏到底不敢和老夫人硬扛,向老夫人陪了罪,又拉着姚氏的手,“大嫂,弟妹是猪油蒙了心了,您可千万别计较啊!” 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闹剧,没有人放在心上,孟氏又是个很能凑趣的,很快就和媳妇婆子们喝在一起。从头到尾,钱氏一直在旁边伺候着,有姨娘伺候,这可是侯府里头一份儿。 傅铃和姚姝坐一桌,她闷头吃菜,不时往钱氏那边看一眼。大伯母送她们礼物的时候,她看过了,颗颗珠子都是和傅锦她们一样大的,并没有因为她是庶女就区别对待。 但她的娘亲,到底是个妾。 傅尧俞回来的时候,女儿正陪着妻子在说话。傅尧俞跨进来,就朝女儿伸出手,“来,给爹爹抱抱!” 姚姝害羞,扭捏片刻,还是忍不住朝傅尧俞的身上扑了去,搂着傅尧俞的脖子笑道,“爹爹,哥哥说您这个侯爷也只有千户食邑,女儿就有五百户食邑,是不是很厉害?” “哈哈哈!”傅尧俞大笑,他就说,女儿比儿子贴心,抬手揉揉女儿的头,“本侯的女儿成了富婆了!” 姚氏红了脸,啐一口,“胡说,什么富婆?” 傅尧俞看妻子羞红了的脸,心里头痒痒的。傅钰从门口进来,姚姝看到了,忙从父亲身上下来,上前去,牵了傅钰的手,“哥哥,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她想了想,又说,“我也好想你了!” 明明才一天没有见面,傅钰却也觉得,好久没有看到èi èi的样子。他给傅尧俞和姚氏请了安,吃了晚膳,就带着姚姝往自己院子里走,他知道她要回来,就给她带了五福记的糕点。 姚姝吃了糕点,拿着一本书,歪在榻上看。傅钰坐在桌边看书写字。姚姝便时不时朝哥哥看一眼,自家哥哥生得也是极美的,尤其是他们还有相似的眉眼,傅钰的鼻梁很高,唇上泛着好看的光泽。 长安城里出了名的公子呢,姚姝便出声打断傅钰,“哥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带我出去玩呢?” 傅钰想了想,“明天吧,明天我先去一趟学里,回来就带你出去玩,可好?” “嗯!”姚姝恨不得明天马上就到来。 太阳渐渐地朝西山坠去,起了风,有徐徐的风吹进来,沁着花香,姚姝又勉强看了半页书,眼皮子就沉了下来。 宫里,赵峥在岔道口停了下来,约有几息的功夫,他还是转了方向,朝宏微殿走去。走到半道上,赵峥突然停下了脚步,少年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变得略有些嘶哑,是变声期的时候到了,他问道,“湖阳最近怎么没出来?” 汤圆就高兴了,他最近被自家主子的低气压镇得要死不活的,除了被动地回答弘文馆师傅的话,偶尔去含章殿向皇帝请安,主子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前两日,还杖毙了一个凑上前的宫女,汤圆一直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家主子莫名其妙的气会撒在自己身上呢。 汤圆狗腿地上前去,依旧是小心翼翼,“回殿下的话,皇上给惠妃娘娘下了旨意,让惠妃娘娘好生管教公主,这些日子,公主被惠妃娘娘压着做女红,听说十个手指头都被戳伤了。” 后宫里的这些事,一向都是汤圆负责打听。 汤圆话多,赵峥记性好,他记得汤圆说过,湖阳最不喜欢穿针引线。他朝大仪殿的方向看过去,听说惠妃又有了身孕,如此才会明目张胆地往他身边放宫女的吧? 被他杖毙的宫女有些面熟,他依稀记得曾经在楚王的庄敬殿照过一面。 赵峥进宏微殿的时候,脸上才稍微和霁一点,付嬷嬷迎了出来,笑着说,“皇太妃娘娘还在惦记着,殿下有段时日没有来了吧?” 赵峥走进正殿里,习惯性朝南窗下看过去,炕上并没有人。殿里一片安静,往常,还有从暖阁中飘出来的声音,今日,直到他走到皇太妃跟前请安,都没有半点声响。 赵峥习惯了安静的人,此时却有些不适应。 “你可算是来了,听说你最近学业忙,怕是知道遥遥出宫了,你才过来陪我老太婆说说话?”皇太妃抬手,牵起赵峥,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赵峥却依旧站着,规规矩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维持平静,“孙儿并不知道兰亭乡君出了宫,孙儿这些日子没来,是孙儿的不孝!” “吃过晚膳了没?”说着,皇太妃就要让付嬷嬷张罗着去传膳。 赵峥却感觉不到饿,“孙儿来前,吃了几块糕点,不饿!” 皇太妃知道他并不喜欢吃糕点,每每吃了之后,半天都不想吃饭,嘴里就埋怨,“又是那起子不长眼的把糕点给你吃?”依然唤了付嬷嬷来,“去跟弘文馆伺候的那些没眼力劲儿的说一声,以后谁要是把殿下不喜欢的送上来,我是要问责的。” 皇太妃极少说狠话,说了之后,是一定会兑现的,也从不手软。宫里没有不害怕的。 付嬷嬷应声之后,就退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44章 赵峥陪着皇太妃娘娘说了一会儿话, 原本还有点风吹进来,天色渐渐暗了的时候,一丝风儿都没有了,越发闷热。皇太妃就开始抱怨, “这天,怎么热成这样?宫里这么热,过两天遥遥回来了,可就睡不好了。” 说着, 就让人把遥遥从暖阁里挪出来, “趁着这两天, 把东配殿收拾出来, 等她回来了, 把她挪到东配殿去, 天凉了再挪回来。” 赵峥神色不显,却听到他说,“孙儿听说,长安城里很多人都到骊山去了, 那边凉快,等过了重阳才回来。父皇在那边也修了行宫,皇祖母不如去那边过些日子。东配殿这边, 让将作监的修整一番,砌好火墙, 也省得乡君搬进搬出的。” 这主意好! 皇太妃当下就定了下来, 赵峥走后, 皇帝过来请安,说了准备给皇太妃上封位的事。皇帝对自己生母并没有多少感情,他出生就被皇太妃抱了过来养大,他与自己兄长弟弟争夺皇位,皇太妃为他背了名声。他一直想尊皇太妃为太后,太上皇却不答应,说糟糠之妻不可弃,这话就有些糟心了。 皇帝还没有开口,皇太妃就摆手拒绝了,“你如今已经很好了,从小到大,都说你凉薄,我知道你是孝顺的。我们不争这名声。你要存心孝顺我,这长安城里天热,我年纪大了,一热就心慌,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待着去,也省得你惦记我,天天往我这边跑。” 皇帝哭笑不得,“敢情母妃是在嫌弃孩儿天天往这边跑了?” 付嬷嬷在旁边站着,听了憋笑憋得痛苦。 皇太妃白了皇帝一眼,又仔细地问皇帝今天吃了些什么,吃得多不多,嘱咐他热冷都要让身边伺候的帮他添减衣服。这些话,几十年如一日,皇帝似乎回到了年幼的时候,他总是盼着下了学到皇太妃的宫里,那时候皇太妃还是贵妃,牵了他的手问,又过问他的功课。 只如今,皇太妃不过问政事,从不干涉朝政,哪怕是她的娘家侯府,在他夺嫡的时候,分成了两派,他登上皇位,世人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忠勇侯动手时,他来皇太妃的宫里,皇太妃也跟没事人一般,问都不问一句。 他知道,皇太妃不是凉薄。 再强大的人,也会感到寂寞,想要温暖,皇帝是真心盼着皇太妃多活几年。他一听说皇太妃年纪大了,心慌,就急了,忙道,“孙儿这几年就在骊山建行宫,给母妃的行宫已经建好了,正寻着日子,想问母妃愿不愿意去呢。” 要是皇太妃去,他说不得也是要去一趟,陪着皇太妃在那边过一些日子,不能把皇太妃一个人扔在那里不管的。 定了起驾的日子,三天后出宫。时间很紧迫,宫里一下子就忙了起来。皇帝出宫,准备把皇太子留在长安城。其他的皇子们扈从。皇太妃让付嬷嬷遣了人去跟三皇子说,“让铮哥儿身边的人先忙起来,把他的行装收拾一下,别到时候撂了这个忘了那个,对了,让铮哥儿明日跟钰哥儿说一声,遥遥这两天就别进宫了,三天后跟着我一起去骊山。” 赵峥拿着书看了好半天,可脑子放空,他竟然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得了消息,就扔了手中的书,衣服都没有换,就朝外走。 汤圆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时候出宫做什么,等跟着出来了,看到他往靖北侯府的方向过去,心里才有个猜测。 主子对皇太妃孝顺得很,皇太妃让他明天带话的事,主子这么晚了都要过来把话带到。 姚姝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声音,她把盖在脸上的书拿开,屋子里,灯光下,背对着她站着一道身影。少年身形并不健硕,却如青竹一般挺拔,一身玉色长袍,他似乎偏爱这个颜色,而这颜色也极为衬他,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就能成一幅画,隽永似从时光的隧道中走出来。 也难怪,前世,长安城里的闺秀们,暗地里谈论得最多的人就是他,夜里相思成灾,梦里想得人也全是他。 姚姝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了,自从上次他为她上药,她叫出那样的声音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宏微殿。 他应该是极瞧不起她的吧?从前是有皇太妃在,他面儿上对她好,有了那桩事后,他连面子都不想维持了吧? 姚姝心里胡思乱想,也不敢出声叫他。谁知道,赵峥却猛地转身,一个照面,两人四目相对。 灯光下,赵峥清俊的容颜笔墨难描,眉眼虽冷峻,却依然好看,姚姝想到他长大后的妖艳样子,舔了舔唇,这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赵峥的眉眼越发沉了,走到她跟前,冷着声音,“表妹,皇祖母说了,让你这两天收拾收拾,三天后,皇祖母出宫去骊山的行宫,你跟着侍驾!” 姚姝已经站起来了,要跪下来行礼,赵峥手快扶住了她。 姚姝只觉得大臂上,一股温热传来,少年手上的暖意贴着她的肌肤,却很快,他就收了回去。少年一只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问她,“表妹的脚,好些了吗?” 汤圆在门外听到了,一时不明白。殿下不是知道乡君的脚已经好了的吗?苏姑姑每天都向殿下汇报乡君伤势的恢复情况,殿下现在这么问,是几个意思呢? 一问起伤势,姚姝的脸就通红了。她矜持地站着,捏了帕子在跟前,声音糯软,“多谢表哥,嗯,已经全好了!” 姚姝说完,忍不住抬起头,朝赵峥看去,赵峥本来还松散了些的眉眼,一下子就拢了起来,显得极不耐烦,很快转过身。赵峥和傅钰说了几句,就告辞出去。 傅钰牵了姚姝的手送行,走到二门边上,赵峥的目光扫过兄妹二人牵着的手,眉目深沉,“表妹,三天后在骊山行宫,我是要看你写的字的,一天十张,如今大约已能积攒三百多张了吧?” 姚姝只觉得末日降临,三百二十张,她本来写了几天的,后来赵峥一次都不来宏微殿了,她以为赵峥不再管她了,就没再写。 之前写的还在不在,到底欠了多少,姚姝都没再理会。 这突击来得,也太玄了,姚姝傻傻地,迷迷瞪瞪地朝赵峥点了头,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赵峥转身后,唇线不由自主地就弯了上来。 傅钰是知道姚姝在宫里,吴王拿了字帖让她临摹的事情。当时,傅钰心里还愧疚,吴王这个半路捡来的表哥比他这个亲哥哥,都关心姚姝的学业呢。此时,看姚姝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就好笑,抚摸姚姝的头,“怕了吧?叫你贪玩,不好好写字。”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对侯门嫡女来说,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总是叫人笑话的。 将来掌中馈,连账本都看不懂。 宫里袭芳院,皇帝还请了女师傅在教宗室女读书识字呢,湖阳公主这些日子被拘着做绣活,宗室女们以湖阳为楷模,都在家里专心绣花,暂时没有开课。 姚姝第二日就让人进了宫,去宏微殿把她临摹的那些字都取了回来,数一数一共五六十张,也就是说,她还欠着两百多张呢,这真是要人命啊。 傅锦和傅铃来找姚姝玩。姚姝却没时间,她忙着练字。傅锦和傅铃就在一旁聊天,说起一起去骊山的事。 皇帝要陪太上皇和皇太妃去骊山避暑,靖北侯是一定要随扈的,皇子们也跟着去,傅钰便也会一同前往。傅家在那边也有别院,侯爷准备请了老夫人一起过去。 路途不远,慢慢走大半天就到了。侯府二房和三房都准备去。 “大姐姐,我听说,这一次,老夫人硬是让二姐姐在祠堂里待上一年时间呢。去骊山也不准备待她去了,只让二哥和三哥跟着去。二伯母留在府里,不跟着一起去。”傅锦道。 “那挺好啊!”姚姝写完了一张,眯了眼笑道,“这是祖母疼爱她呢!” 到了启程的日子,姚姝才堪堪写完了,她揉着手腕,酸痛得厉害。 傅钰心疼得不行,买了五福记的糕点,又去墨宝斋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送给她,“原说带你出去玩的,如今不成了,不过骊山那边的集市也很热闹,去了,哥哥带你出去逛。” “嗯,好!” 姚姝在城门口,上了皇太妃的车驾,里面宽敞,就像是一间可以移动的小屋子。从长安城到骊山这条道,不知道修得有多好,在里面根本就感觉不到颠簸。 到了半路,赵峥也上来了,向皇太妃请过安后,就瞥了姚姝一眼,问她,“字都写好了?” 姚姝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回赵峥的话,“都写好了!” 说完,下意识地揉了揉右手腕,想是还很难受。赵峥看了后,眉眼间都是冷笑,“下次别偷懒了!”说完,又抿了抿唇,“要是偷了懒,写不完,跟我说一声!” 姚姝飞快地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心里想,他是有多不待见自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45章 姚姝却知道,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除了皇上和皇太妃,他对谁都是很冷淡的。他能关心自己的学业,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便老老实实应下来, “嗯,以后再也不敢了!” 到底是不敢再偷懒,还是不敢这么辛苦地赶功课,赵峥不想问。 骊山自前朝就在这里建行宫, 长安城里富贵人家多在这里有别院。环境极好, 山上松柏长青, 壮丽翠秀, 一进山区, 迎面就是山间的凉意, 燥热的暑气一扫而光。 雾霭弥漫,耳边猿鸣鸟叫声,静谧的气息蔓延开来,把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传出的嘈杂声都压住了。 骊山有几眼好汤泉, 盖起的宫殿就叫汤泉宫。到了行宫门前的时候,姚姝想去和父亲告个别,远远地, 看到父亲骑在马上,身后是哥哥, 父亲在和一个身穿红色袍服的男子说话, 那人年纪比父亲大一些, 身后是穿着红色劲装,头上戴幂蓠的女子。 姚姝就没有过去。她心里在暗自揣摩,但看了好久,也没见那女子主动和哥哥说上什么话,又有付嬷嬷在催她,她也只好跟着皇太妃进了行宫。 “沈苍生这么多年在江洲,政绩还是不错的,连续三年评的都是上,靖北侯怎么能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就坏了国家良材?” 傅尧俞勒住马,微微偏头,看着这红色袍服的男子,“靖国公忧国忧民,本侯佩服,本侯就想知道,靖国公难道就没有要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还是说,靖国公这个国舅当得好,连太子府上一个小妾的事情都要管上一管?” 傅钰忍不住,“噗嗤”一声小了出来。他显得很失礼,但这不能怪他,实在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家爹爹的嘴也能毒到这份上! 从前那个冷脸,说话一板一眼,高兴就开口,不高兴直接无视的爹爹到哪里去了? “哼!” 轻轻的一声冷哼,从旁边传来,傅钰连眼睛都没有往那边瞟一下。靖国公的嫡长女,程幼佳,才貌双全,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闺秀,当年皇后极为宠爱,亲自指点,一度成为太子妃的预备人选,要不是年龄太小,只怕如今已经入主东宫了。 程幼佳十二岁,傅钰不敢与她走得太近,是以,明知道她是在对自己发难,傅钰连吱声都不敢。 他非常清楚,在皇帝身边,哪怕是大喘一口气,都有可能把自己的终生葬送掉,还是生不如死的那种。 靖国公被傅尧俞几句话气得要死,他也不想管沈苍生的这破事,无奈,谁让皇太子是自己的外甥?他只好压着怒气,“我已经奏请皇上,把沈苍生调往安州当刺史,安州地处南荒,蛮夷不化,与流放无别,如此,靖北侯的气也该出得差不多了吧?” “哈哈哈!”傅尧俞长声大笑,他朝憋屈得恨不得用马槊捅死自己的程怀仁拱手,“靖国公果然耿直不阿,当得三公之位,也难怪本侯至今只能做一介武侯,原来是没有靖国公如此胸怀!” 靖国公程怀仁是先皇后的嫡亲兄长,同样是前朝上柱国八大姓氏之一,最早与太上皇一起起兵反前朝,立下了赫赫功劳,又与皇帝关系亲密,素来为皇帝敬重。 傅尧俞父子拍马离开,程幼佳提了马缰上前,与父亲并立,怒道,“爹爹,靖北侯欺人太甚!” 靖国公不语,欺人太甚吗?世袭罔替的开国侯,和皇帝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如果说皇帝对自己是敬重,那么对靖北侯就是亲近。关系孰近孰远他还分得清楚。年轻气盛,自己的妻女被人如此欺凌,换了是自己,也是忍不下去的。 “佳儿不必多说,这一次你母亲没有一起来,父亲已经和皇上说过了,让你随皇太妃一起住,你要好生伺候皇太妃,多多孝顺她老人家!”靖国公叮嘱道。 “是!”程幼佳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女儿一定好生孝顺太妃娘娘!” 皇帝命赵峥领了程幼佳往皇太妃住的含冰殿走。 行宫比起长安城里的皇宫,自是要小得多,但前朝和后宫还是分得很清楚。含冰殿位于后宫的中间偏左地带,气候温凉,草木葳蕤,山间微风吹过,阵阵花香,丝毫感觉不到暑热。 走在其中,已经摘了幂蓠的程幼佳,鹅蛋脸儿,肌肤赛雪,一双大眼水灵灵的,格外好看,微微偏头看赵峥冷峻的侧脸,“三殿下住在哪里?” 赵峥抿唇,有些不耐烦,他随意瞟了含冰殿后面的紫兰殿,说了殿名。 赵峥态度冷淡,程幼佳也不在意,他就是这样的人。 赵峥的眼微愣,脚下稍微停滞了一瞬。 含冰殿里,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梳了双鬟,缀着拇指头般大小的祖母绿宝石,光芒灿灿的,却压不住她眼中的明亮的颜色,看到赵峥二人过来,她略微怔了一下,忙从殿里蹦出来,站在门口亲热地喊道,“表哥!” 赵峥在台阶下停下了脚步,姚姝站在台阶之上,高出他五六阶,赵峥须仰着头才能看到她,她笑得似乎很开心,穿了嫩绿的半臂,白色的裙子,沐浴过后,显得很干爽。 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朝姚姝点点头,就带着程幼佳上了台阶,进了殿门。 姚姝忙跟在二人的后面,她几次想上去和赵峥说话,程幼佳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她总是找不到机会。 姚姝就放弃了,在正殿之中,皇太妃也刚刚安置妥当,见二人过来,忙让人端了杏仁露上来,又拉了程幼佳的手,“正要叫人去接你,就听说吴王把你带过来了。”她朝姚姝招手,“快过来,遥遥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姐妹好好相处,她有做得不好的,你要多多担待。” 后面的话,是对程幼佳说的。 姚姝要向她行礼,程幼佳忙拦住了,“你可是乡君,我就算年纪比你大,也不能受你的礼呢!” 程幼佳只是嘴上说一说,到底没有给姚姝行礼。赵峥端着杏仁露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眼帘垂下,谁也看不透他眼底的颜色。 含冰殿分东西配殿,姚姝先来,已经在东配殿安置下来了,程幼佳便只好住在西配殿。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当年跟着她进过宫,见过皇后的,颇有些见识,也很是不服气,“东为大,难道咱们国公府的xiǎ一 jiě,还比不上她一个侯府的?” 程幼佳在榻上歪着,来的路上,她骑了一个时辰的马,很有些累了,捏了手中的杯子,眼神扫过来,颇为凌厉,“这种话也是能够随便说的?” 丫鬟婆子们就噤了声。一会儿,付嬷嬷遣了人过来,说是xiǎ一 jiě先休息一下,回头去那边用膳。皇上在前殿宴请皇子大臣们,皇太妃就带了两个小的在后宫吃。 一起来的,也有一些命妇们,但皇太妃自从进宫,就少与人来往,要不是皇帝把程幼佳塞进来,她未必有兴致请程幼佳用膳。 姚姝闷闷不乐地趴在东配殿的窗前,她手里握着一本书,坐姿却极不端正,几乎歪倒靠枕上面去了,眼睛盯着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峥走到她跟前,少年并不高大的身形在她跟前投下一道阴影,遮挡了光线,她也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手中的书被抽走,少年略显暗哑的声音说,“书都拿倒了,在想什么?拿了书,做样子的么?” 姚姝从床上跳起来,身形不稳,朝前扑去。 她是真没有想到,赵峥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进来了。画角和玉盏都是死的么?还有苏姑姑,赵峥进来,怎么都不通报一下的? 赵峥长臂一伸,把扑下榻来的姚姝抱了个满怀,姚姝仰着头,只觉得唇上一痛,她睁眼看去,赵峥的唇上也跟着一红,渗出血丝来。火辣辣的痛意中,还有些温润的感觉,但此时,姚姝整个人如火烧了一般,万般思绪一空,连赵峥忍着怒气把她放在了榻上,都没有清醒过来。 苏姑姑在门口看了个明白,忙让人找了冰块过来,把帕子冰了,递一片给赵峥,自己拿了一片为姚姝敷唇。 赵峥的火气很大,朝愣在一边的画角和玉盏冷冷地扫过一眼,“还愣着做什么?把乡君这些日子写的字拿出来!” 画角和玉盏双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忙不迭地去翻箱笼,把自家乡君熬夜描的字送过来,交到吴王殿下的手上。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榻上的几旁边,赵峥一手用帕子捂着唇,一手翻姚姝写的字。他翻两页,冷飕飕的目光,不时朝姚姝这边瞟过来,姚姝缩了缩脖子,推开苏姑姑,自己拿了帕子,捂着。 “帕子冰!”赵峥略带喑哑的声音传过来,见姚姝傻愣愣的,他扬起下巴对苏姑姑说,“帕子很冰!” 苏姑姑忙垂眸,重新接过姚姝手上的帕子,小心地劝着姚姝,“乡君,帕子很冰,没得把手给冰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46章 姚姝这才明白, 赵峥说的是什么话。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子朝赵峥看过去,赵峥已经扔了帕子,他的好看的唇,樱花一般娇嫩的唇, 破了一块皮,有些红肿,看上去那么显眼,想到自己伤的地方和他的是一样, 这以后, 还说的清楚吗? 姚姝垂下头, 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别人问起, 知道怎么说吗?”赵峥把姚姝的神色看在眼里, 冷不丁地问道。 姚姝一脸懵, 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又迷茫地摇摇头,又怕赵峥不喜, 便试探性地说,“我就说,就说是不小心磕在桌子上了。” “我是桌子吗?”赵峥果然不喜了, 他把姚姝临的字拍到了桌上,指着字, 问姚姝, “知道写的怎么样吗?” 姚姝还是有点信心的, 前世,她的字,太子是说很好的。她自问,自己这些字,一个真正七岁的孩子是写不出来的,便摇头,“我,我” “你写这些字的时候,很急的吧?”赵峥又拿起这叠纸抖了抖,“怕你没写完,我罚你?” 姚姝的头低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蠢,前世她是练过字的啊,知道字就是一个人的心走过的痕迹,赵峥的字写得这么好,他在写字一途上的领悟,未必没有自己深。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 “你好好写,过些日子,我还要看的,以后每天写十五篇字!”赵峥说完,就朝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每日早起写,晌午前写完,不许晚上写!” 姚姝等他出去了,才敢抬起头来,她吐了吐舌头,皱着一张脸,朝苏姑姑抱怨,“表哥好凶啊,也好严啊!” 苏姑姑跟在姚姝身边有一个月了吧,还从来没有看到小姑娘这么撒娇的。她略有些走神,姚姝的头在她怀里拱啊拱,她才回过神来,揉着她的头,“乡君,殿下虽说严厉了一些,可殿下还从来没有对谁这么严厉过呢!” 姚姝想了想,还真是的,他不是个多事的人,性情也很冷,他之所以这么待她,还是因为姑祖母吧? 皇太妃知道了,也听说了姚姝差点从榻上掉下来,被吴王接住,接过两人把嘴磕破的事,她想了想,才说,“中秋前回去,让姝姐儿去袭芳院跟着读书吧,她性情柔弱,也是该有师傅好好□□一下了。” 皇帝在宜微殿旁边的侧殿宴请随驾的群臣,四品官以上的,才有资格。皇子们代替皇帝向这些权臣们敬酒。皇太子不在,赵峥是皇子中年长的,他走在前头,被四皇子拉住了,面向皇帝,问道,“父皇,您看,三哥的嘴是怎么回事?怎么像是被人咬破的?” 赵峥垂落眼皮,端着酒杯,也不说话。皇帝见此,自然不会当着文武大臣们的面,让自己儿子没脸。皇帝挥了挥手,“老四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去!” 赵佑在后面拍拍赵泰的肩,哈哈大笑,“四哥,你这就不懂了,这种事,你应该去问问太子哥哥的。” 赵泰讪讪一笑,他一回头,靖北侯已经端着酒杯朝皇帝走去。靖北侯本来是坐在右手第二桌的位置,他官至三品,但架不住他爵位是世袭罔替的,一向都很特殊。 赵泰挑眉朝自己跟前的三哥看了一眼,不愧是皇太妃跟前长大的啊! 等赵峥几个人给每桌的大臣们敬完了酒回来,赵泰就隐约听到皇帝和靖北侯在低声争执什么。 “朕知道你新婚,实在不行,朕赐你几个美人,这里回长安不远,可你至于这么晚了还跑回去吗?”皇帝很是不满。 靖北侯却寸步不让,“皇上,臣没有夫人的时候,您可是天天天天地催,见一次面催一次,如今臣新婚燕尔,您忍心让臣回到府上黑灯瞎火,空房冷衾,也不能寐吗?” 皇帝已是大不耐烦,气不打一处,拿起杯子,狠狠地磕在龙案上,直接开骂了,“傅尧俞,你个混蛋,你当朕老了,糊涂了?你结婚已经满一个月了,你还是新婚吗?朕不信你夫人没有来,你回了别院,屋子里的下人敢不给你点灯,还有,现在是什么季节?没人给你暖被,你会睡冷被窝,话说,这么热的天,你敢盖被子吗?” 皇帝动了怒,整个殿里就安静下来了,众臣纷纷都把杯著放了下来,看着傅尧俞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龙案上,不紧不慢地掀开袍子,跪了下来,嘴里喊着皇上恕罪,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欠扁,“皇上,您没老,您只比臣大一岁,您要是老了,臣也跟着老,您不能老!” 众臣大气都不敢出,只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眉头跳了又跳,想来是忍得很难受,最后,他拿起杯子,朝着傅尧俞狠狠地砸过去,“滚,滚回长安去,朕不想看到你!” 靖北侯武将出身,身手敏捷,可饶是如此,也不能躲开皇帝的攻击。可他偏偏就敢躲,身子往旁边一让,那杯酒就飞了过来,越过他,直接砸在了靖国公的身上。 这真是无妄之灾! 靖国公不敢置信,一身紫色的官袍就这么被洒上了酒水。靖国公的眼角抽动,忍了很久,才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他悔不该和靖北侯坐在一起,他堂堂一国公,居然遭受这种池鱼之殃。 皇帝失手,自然是不会道歉的。更何况,还不是他失手了。要是靖北侯不躲闪的话,就该是靖北侯被湿了官袍。 靖国公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靖北侯,他很想质问靖北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靖北侯身为勋贵,难道不懂这样简单的道理?皇帝出手要砸他,他居然敢躲? 靖国公话还没有出口,靖北侯就已经朝皇帝磕头,“皇上,臣这就回长安去!” 说完,他起身就退了出去,行动之利索,与他赫赫有名的战功非常相符。 靖国公气得,脸都绿了,他指着门外,又朝皇帝拱手,“皇上,靖北侯太过猖狂,还请皇上降罪!” 靖国公抖了抖身上的酒渍,一身威严的紫色官袍此时狼藉一片,让皇帝看到了都有些脸红。可皇帝的脸皮到底是厚的,他看到了就跟没看到一样,挥了挥手,“靖北侯只是思家心切,算不上猖狂,改日朕让他给你执酒赔礼!” 这事,就算揭过了! 赵泰事后找到自己舅父,他有些不明白,靖北侯这么急匆匆地跑回去,到底所为何事?靖国公双手背在身后,他望向长安城的方向,“皇上说靖北侯思家心切,就是思家心切,王爷不要随意揣度皇上的心思!” 赵泰摸了摸鼻子,低头不语。 靖国公心里却对皇帝的心思通透。皇帝是不放心太子,也不放心自己,这才寻了法子让靖北侯回京。 靖北侯却是真心想要回去,他到的时候已是半夜了。姚氏已经睡下,她这半年来,还是第一次一个人睡。新婚前,傅尧俞不与她同床,也是睡在房中的榻上。婚后又是夜夜同眠,红被翻浪,她累得不行,可如今一个人孤枕果然就难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好不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有人在脱自己的衣服,耳边是粗喘的气息。姚氏吓得魂都飞了,她颤抖着手去推这人,却听到声音,“别怕,是我!” 姚氏顿时全身发软,双手抱着傅尧俞,死活不肯松手了。 傅尧俞安抚良久,待姚氏心绪平静下来了,鸡都开始叫了,姚氏也累了,他却没有得手。傅尧俞在心里问候了皇帝好几遍,要怪只能怪他回来得晚了,本来想给姚氏一个惊喜,谁知道反而吓了她一场。 好在不用上早朝。 姚氏早上起来,头一阵眩晕,要不是傅尧俞从身后扶住她,她一准儿是要倒下去的。这一下,把傅尧俞吓得不轻,连衣服都不及穿,就让人去请沈医官。 姚氏不舒服,侯府里一阵鸡飞狗跳。 姚氏自己也很担心,沈医官没来,她扯着傅尧俞的袖子,“侯爷,万一” “闭嘴,没有万一!”傅尧俞狠狠地瞪她一眼,见姚氏红了眼圈儿,又格外心疼,把姚氏抱在怀里,“初娘,我们耽误了八年,我们才在一起几天?我还想着和你百年到老,所以,没有万一!” 姚氏的眼泪真的掉下来了,她平常很是矜持,此时却忍不住抱住了傅尧俞,口中喊着,“夫君!” 姚氏还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傅尧俞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怀里抱着娇妻,轻轻地拍,还说着煽情的话,“想必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我只有你一人,也只能你多累一点了!” 姚氏的脸如同天边最红的一抹晚霞,她身子甚至在傅尧俞的怀里微微颤,手脚都发软了,全身如一滩水一样。她想到了傅尧俞每晚如何对她,把她翻来覆去的,她的头钻进傅尧俞的怀里,半点光亮都不给自己。 “侯爷,您别说了!” 傅尧俞原本是想在娇妻面前表现一把的,谁知道会把她给羞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47章 沈医官来了, 姚氏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傅尧俞起身去迎沈医官。 帘子放下来, 姚氏只伸出一只手,帕子搭在上面, 沈医官手指按在脉上,寻摸半天,又换了一只手,又是好大一会儿, 姚氏紧张得连呼吸都不匀了。见沈医官的眉头一会儿皱起, 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最后又皱成一团, 连傅尧俞都跟着心头不安。 “到底如何了?”傅尧俞忍不住问。 沈医官又让姚氏换了手,重新把了一遍, 这才道, “侯爷好本事,这才新婚几天?夫人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脉象不稳, 待再过些时日, 下官再来确诊!” 傅尧俞和姚氏都愣住了, 姚氏甚至都没有听到沈医官调侃的话, 耳边只有“身孕”二字, 她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腹部, 有些不敢置信, 她这么快就已经有身孕了? 已经一个月了啊, 难道说,是成婚那晚怀上的? 傅尧俞已是一阵狂喜了,他搂住目瞪口呆的姚氏,双臂紧了一下,又很不避嫌地在姚氏的脸上吻了一下,就冲出去找沈医官。 给了一个大大的封红,傅尧俞亲自送沈医官出门,一路上,问了诸多禁忌。傅尧俞已经是一子一女的父亲了,对女子怀孕时的禁忌却是半点都不知晓。这着实不能怪他。 前妻怀傅钰的时候,他在外面打仗,回来的时候,妻子已经入土为安了。姚氏怀孕的时候,更是与他不相干。 在得知前三个月禁房事的时候,傅尧俞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他抚着额头,有些后悔亲自送沈医官出门。 承香院里,姚氏已经下了禁令,不许院子里的人朝外说。傅尧俞回来,有些好笑她谨慎过头了,“这是好事,爷的后院干净得很,你这是担哪门子的心?”他说完,一挥手,“传本侯的令,阖府上下赏一个月的月例,承香院上下人等赏三个月月例,伺候的好了,本侯还有重赏!” 姚氏想拦都拦不住,显得她这个当家主母很小气一样,跺着脚,扭身进了屋,连理都不理傅尧俞了。 傅尧俞一下子呆了,这是开始上鼻子上脸了?好在屋里的嬷嬷上前来笑着道,“侯爷,这怀孕前三个月很是凶险,通常都是等坐胎了之后,才往外说的。” 傅尧俞根本就没有任何经验,可他这人,大大咧咧惯了,“怕什么,有本侯在,是儿是女,他也得给我待好了!” 前三个月禁忌什么的,他半点都不想听了。 不过,傅尧俞还是做了让步,没有让人往侯府外说,以至于,傅钰和姚姝半点都不知情。 弘文馆的师傅们也跟过来了,在清思殿教皇子和勋贵之子们读书,傅钰也在其中。下了学,赵泰便喊上傅钰,“本王要去给皇祖母请安,你要不要去给看你èi èi?” 赵佑凑了过来,“听说表姐也在含冰殿呢,我们一起过去吧!” 含冰殿里,姚姝安安静静地拿着书在东配殿的南窗下看,她唇上破了皮,半点都不想出去。特别是早上,程幼佳以为她身体不适,过来看她的时候,落在她唇上别有深意的目光,她就知道,程幼佳心里想了什么。 姚姝问了苏姑姑,苏姑姑告诉她,从前淑妃娘娘是读过很多书的女子。孟家先祖曾经是前朝皇室教皇子们的师傅,淑妃娘娘做公主的时候,是跟着皇子们读书的。 吴王赵峥便是由淑妃娘娘亲自启蒙的。 也难怪,吴王这么瞧不起她了,姚姝心里憋了一股气。她听到程幼佳引经据典地和皇太妃说话,看她时眼神高高架起,高傲地看她,姚姝就很是颓废。 前世,她给太子做妾,连伺候人都没有学好呢。 傅钰给皇太妃请了安,到东配殿来,姚姝看到他,委屈极了。傅钰以为她是受了欺负,忙抱着她,“遥遥怎么了?”他猛地一看èi èi,见èi èi的唇上破了一块皮,就算他再不愿想起,也依然记得清楚,赵峥的唇上也破了一块。 “哥哥,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的字写不好,书也没有读过几部!”说完,眼泪簌簌地落。 姚姝哭了起来,傅钰就顾不上问她的唇了。他又想到刚才,在皇太妃面前,程幼佳点评最近长安城里新兴起的几首绝句,字字珠玑,意境深厚,腹有诗书,气自芳华。傅钰不由得越发心疼èi èi,“遥遥不必和别人比较,世上只有一个遥遥,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别人再好,在爹爹和哥哥,还有母亲的眼里,你依然是最好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双手捧了姚姝的脸,“记住哥哥的话,一个人喜欢你,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有,你也是最好好的。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做得再多,懂得再多,他依然可以挑你很多刺出来,你聪明,在他的眼里,或许就是狡诈。” “所以,遥遥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傅钰拿起姚姝看的一部书,大部头的,几乎有一尺厚了,他笑着摇摇头,“这书,哥哥都没有看过呢,改日,哥哥给你找部书看!” 第二日,又是学后,傅钰去找赵峥借书,“你有一部古本的《山海经》,带了了吗?借给我看一下,回头我把一部孤本棋谱送你!” 赵峥喜欢下棋,平常一个人打棋谱也能打到半夜。 赵峥听说是孤本棋谱,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自然是知道,傅钰最近从他继母那里得了不少好的,连前朝开国年间张阁老的手迹都有,就别说一部孤本棋谱了。 “你什么时候,对《山海经》感兴趣了?”赵峥慢慢地挽了挽袖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傅钰。 “你别管了,我只借,你放心,不会弄坏,回头还你。”傅钰不忍说出姚姝前些日子抱着一部书看的可怜样儿,只盯着赵峥的唇看,赵峥摸了摸自己的唇,脸上难得有几分不自在,“只是意外,如果可以,我会负责。” 傅钰想都没想,直接道,“什么意外,我不明白!” 他说完,也不告辞,掉头就走。他可不想一个意外把èi èi给“意外”出去了。 赵峥就让人去把苏姑姑喊了来。他住在紫兰殿,离含冰殿不过几步远的距离。恰好姚姝在陪着皇太妃散步,苏姑姑来得很快。 “乡君这两日在做什么?有没有好生写字?看的都是什么书?”赵峥问起来。 苏姑姑愣了一下,心里不知道在想到了什么,她偷偷抬眼看赵峥,见赵峥的眉眼笼在一片暗色之中,少年俊朗,却如那未长成的凶兽,此时蛰伏起来,身上威严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回殿下的话,乡君这两日都在好好练字,平常多看书。”苏姑姑想了想,又把傅钰和乡君说的那些话说了,“乡君这两日高兴起来了,专门寻了些游记在看。” 赵峥便点点头,挥手让苏姑姑下去了,叮嘱道,“好生伺候着!” 过了两天,姚姝从汤圆的手中接过来好几本书,她以为是赵峥让她好好读的,翻开一看,还有两本话本,另外几本也都是一些野史游记。姚姝顿时就愣住了。 汤圆还说道,“殿下说了,乡君这几日字写得都很好,以后就每日写十张好了,等乡君贪玩了,再罚不迟。” 姚姝的脸顿时就红了,她这几日,每天临摹赵峥的字,颇有收获,她能够从赵峥的每一笔一划中都体会出赵峥写这些字时,心头坚定的意念,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种孤勇,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甚至,睥睨群雄的强大信念和傲气。 有时候,姚姝在想,不愧是皇子,哪怕生母去世,唯一的同胞èi èi也死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与很多皇子皇女们共有的父亲,赵峥却依然拥有着瞧不起他人的自信,这自信是从何而来? 她越是临摹他的字,越是通透。 自信,不需要他人给予,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后盾。不服输,就能自信。 一时间,姚姝挺瞧不起自己的。 皇帝过了十来天就返京了。皇帝不在,虽有皇太妃这尊老佛爷在,也镇不住皇子们那想要上天的心。 憋了好久,总算是到了七夕,放了早学,几个皇子都来了含冰殿,用过膳之后,也不走,就围着皇太妃磨。赵泰最先绷不住,凑到皇太妃跟前,要帮皇太妃捶腿,“皇祖母,今日个是七夕呢!” 赵泰长得白白胖胖的,就像一个大阿福,很是讨喜,他求情的时候,歪在皇太妃身边,跟皇太妃养的一只波斯猫一般,软萌得不行,皇太妃只好答应下来,喊了负责行宫的侍卫首领过来,吩咐多带人跟着,“别被拍花子给拍走了。” 侍卫首领是靖国公的弟弟程怀义,正五品的上骑都尉。程怀义是单纯的武将,此时心里也忍不住腹诽,这些皇子王孙的,金尊玉贵,走在街上,旁人都不敢靠拢,谁会不长眼的,把他们拍了去,没得赔上身家性命。 他却还是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一定会保皇子公主们平安。 姚姝心里高兴,她除了在江洲跟着母亲出过几次门外,还没有在街上逛过。几乎要雀跃欢呼了,姚姝主动牵了傅钰的手,兴致勃勃地朝殿门外走去。她听到身后,程幼佳的声音道,“臣女就留下来陪皇太妃娘娘,臣女不想出去!” 姚姝的脚步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48章 皇太妃笑了几声, 她摆了摆手,慢慢地起身, “都去吧, 哪有小姑娘小伙子不想逛街的?我年轻的时候,天天儿想的就是怎么瞒过父兄跑去逛街呢。去吧,去吧, 初一十五, 我是要吃斋念佛的。” 程幼佳咬了咬唇, 屈身行礼, 谁也看不见她眼中神色, 只委委屈屈地说, “是!” 好似人逼迫她出去逛一样。 姚姝心里舒服了, 一行人坐车出了行宫,又朝山外行了半刻钟的时间, 便听到了鼎沸的人声。姚姝掀开马车帘子, 朝外望去, 街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街道两旁, 摆了不少摊位, 打了灯笼的小孩,穿行在人群之中。 马车在街头停了下来, 傅钰牵了姚姝的手, 她有些急, 跑去看路边临时摆的摊位, 才看到,卖的都是蜘蛛,或是一些精巧的小盒子。 蜘蛛又叫喜子,女子们在七夕之夜捕捉喜子放在事先准备小盒子里,翌日清晨打开盒子,看蜘蛛一夜所织的网是圆是扁是方是正,来评得巧丰寡。 还有一些买多孔针的,望月穿针,丝线穿过的针孔越多,便越是得巧。 街上的妇人女子也多,热闹得紧,很多人连幂蓠都没有戴。傅钰便把姚姝头上的幂蓠摘了下来,“天晚了,戴上幂蓠碍事!” 姚姝毕竟还年小,不拘于这些礼节。再,侯府的女子,行事大胆一些,又能如何呢? “要不要买什么?”傅钰带着姚姝来到最大的一个摊位跟前,这老板买的一些东西,也都精致得紧,价格也比旁边的偏贵一些,好几个女子,问了问,都走了,走之前,眼神留恋,却又实在是价格太贵。 姚姝站在摊位前,买了几根多孔针,五色线,又买了喜子还有几个镶玳瑁的小盒子。她高兴得不行,昂头望着哥哥,看着他为自己掏银子。傅钰见她这得意样儿,心里也受用,笑着揉揉她的头,“小东西!” 一转身,赵峥等人都在等着。程幼佳没有错过姚姝脸上的得意色,她的目光扫过姚姝手中提着的小包裹,里面就是她刚刚挑的乞巧节用的玩意儿,眼神显得有些锐利。 她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女,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儿,可她却没有封诰,比不上一个侯府捡回来的女儿。她有亲哥哥程崇,是靖国公世子,可兄妹之间礼敬而显得疏离,哥哥从来不会和傅钰对待傅姚姝这般对待自己。 这简直算得上是宠溺了。 “乡君买了这么多乞巧用的,难道说乡君也准备回去乞巧不成?”程幼佳笑着道。 姚姝只是小女孩子,又不是大姑娘,乞巧什么的,她暂时也不需要。姚姝笑得眉眼弯弯,举了举手中的小包裹,“我让哥哥买了,回头送给玉盏她们玩。” 玉盏是服侍姚姝的人。 让侯府堂堂世子给一个丫鬟买东西,这种事亏得姚姝想得出来。程幼佳不知道傅钰是不是知道姚姝有这样的想法,她拿奇怪的眼神去看姚姝。 连赵泰和赵佑他们都觉得不妥,赵泰毫不客气地道,“怎么,从嘉看上了自己èi èi的丫鬟了?” 姚姝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抬头去看傅钰,手中不由得捏紧了包裹,是她大意了。她一时欢喜,就忘了尊卑有序的道理了,忙想着补救,“不,不是,是我想给玉盏她们买,我忘了带银子就让哥哥帮我付了。” 傅钰凉凉地看了赵泰一样,低头看姚姝悔得灰白了的脸,他心头大为不忍,抬手揉揉姚姝,“遥遥真是会为哥哥着想,是哥哥看她们这些日子伺候你还算尽心,就买了赏她们的。” 说完,他喊来自己的长随,把姚姝手中的包裹朝他扔了过去,“带给乡君身边伺候的人,就说是爷赏的!” 赵泰等人闹了个没脸,自是有些气愤不过。但这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傅钰略显张狂的脾气。他自己是个能够受气的,一旦有人冒犯了他身边的人,他就张牙舞爪得跟凶狼。 更何况,姚姝还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èi èi了。 姚姝又变得开心起来了,一路上看到什么,只要眼睛多在那物什上多停留一息时间,傅钰都会让人把那包了起来,买给姚姝。程幼佳见此,越发觉得碍眼,更觉得堵心。 走了一段路,傅钰要找地方更衣。便把姚姝带到赵峥跟前,傅钰笑着道,“王爷,一会儿工夫,帮个忙,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可好?” 赵峥没有说话,只一双冰冷的眼神盯着傅钰看了良久。姚姝看看吴王,又看看自家哥哥,她格外乖巧,走过去,轻轻地牵了吴王的袖子,“表哥,我该买的东西都买了,不需要再买什么了,绝不给你添麻烦!” 赵峥有些不习惯人和他靠得很近,特别不习惯姚姝,那一次晚上回去后,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中他听到了那个声音。那声音,他虽然年幼却也并不陌生,有一次随太子去倚红阁的时候隔了门帘子,听到里头叫得格外大声,声音连贯,听了让人血脉贲张。 特别是,梦里的声音还透着一股子熟悉的感觉。 但吴王到底没有甩开姚姝的手,反而,他出手,隔着衣袖,扣住了姚姝的手腕,扯着她朝前走。 赵泰等人,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吴王这是第一次容忍女孩子靠近不说,还主动出手牵姚姝?是因为姚姝是乡君吗?程幼佳的脸都黑了,眸光朝两人牵着的手上看过去,虽然隔着袖子,可吴王的五指扣在姚姝纤细的手腕之上,他手指修长,骨节凸出,如青竹一般,在街道两旁的灯光之下,泛着玉色的光泽,观之令人无限遐想。 吴王与她一般年纪,从小到大多次在宫中遇到。如果说皇后是皇帝最为敬重的妻子的话,那吴王母妃是皇上最为心爱的女人。她亲眼看到吴王从一个活泼长得粉雕玉琢一般的孩童,变得越来越冷,越来与淡漠,用一双冰冷的眼神看世人百态的少年。 可即便如此,她的目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他。 他变得越冷,她就越是无法压抑自己对他的关注。 她又想起在京中时,两人唇上同时都破了皮。 赵峥牵着姚姝的手慢慢地朝前走。姚姝一双眼睛依旧是左右看,不知道程幼佳是不是眼花了,她总是觉得,姚姝虽然已经在克制了,可她还是会忍不住往一些好玩的玩意儿上多停留几息的时间,每每如此,他们身后总是会有人上前去,买下那些。 程幼佳有些不淡定了,特别是在赵佑和赵泰也同样发现了,赵佑甚至半开玩笑地问赵峥,“三哥,那不会是你的人吧?” 他是指那些把姚姝多看了一眼的东西买下来的人。 五个人里,只有姚姝还懵懂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正盯着一个卖糖人的看,挑一个担子,一头是熬糖稀的炉具,另外一头则是一块石膏板,上面用竹签子插着做好的糖人,有翩翩起舞的蝴蝶,栩栩如生的骏马,张牙舞爪的螳螂,还有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姚姝看着都流口水了,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不肯朝前走。 赵峥淡淡地朝赵佑瞥去一眼,赵佑顿时有种寒意遍布全身的不适感觉。他不得不承认,没有资格竞争储君之位,也有不竞争的好处。他非常清楚,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子,只要赵峥不造反,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拿赵峥怎么办。 所以,赵峥很横,谁都不怕。血脉彪悍下,赵峥的确很有本事,听说他手底下还有一帮死士,护着他周全,连赵佑都很害怕。 赵佑讪讪一笑,他败下阵来,朝姚姝那边努努嘴,不准备和赵峥抗争。 赵峥这才低头看姚姝,小丫头的食指都快举到嘴边去了。赵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下来。轻轻地扯了一眼姚姝,“走!” 便拖着她朝前走。 姚姝在回味那种感觉,小的时候,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糖人了,母亲每次出门后,都会给她带回来各种各样的糖人。后来就没有了后来。她进了太子的东宫,有一次想得紧了,她让人出去给她买了回来,她才拿到手中,太子妃就来了,狠狠地惩罚了她,让她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跪了一个时辰。 正是夏日,青石板被烤得滚烫,若不是太子中途回来,她那一次估计是活不过去的了。 从此,她再也不想吃糖人了。 今生,终究不一样了。 姚姝鼓起了勇气,望着赵峥,一双眼睛,融着月色,水洗一般清亮,她用另一只手握住赵峥的手,感觉赵峥的手火热,她晃了晃,祈求道,“表哥”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可意思很明显。她的声音,清甜柔软,听在耳中如同甘泉淌过心底,赵峥微微垂了眼帘,众人都以为他是有些怒了,毕竟姚姝的另外一只手是直接覆在赵峥手背上的,他一向不与人身体接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49章 程幼佳甚至在心底里骂姚姝愚蠢, 什么表哥, 她与赵峥才是正儿八经的表姐弟。皇后是赵峥的嫡母,而她是皇后的内侄女儿。 要不是皇太妃曾经抚养过皇帝, 傅姚姝有什么资格喊赵峥是表哥呢? 程幼佳唇角含了一丝冷笑地准备看姚姝的热闹,看赵峥把姚姝的手拍下去。她以为谁都愿意和她哥哥那般护着她的么? 赵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朝卖糖人的老人看了过去, 一身乌七八黑, 沾满了黑炭的布衣,手上还有黑炭,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手背在鼻子上一擦, 就拿了一个竹签, 拿翻了,掉了个个儿,把之前捏在手里的一截放在石膏板上,右手舀了一勺糖稀开始画形状。 赵峥皱了眉头,对姚姝道,“不行!” 他说得斩钉截铁, 姚姝很是失望,低了头,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程幼佳很满意, 觉得这才是赵峥。赵泰和赵佑相视一眼, 看来之前, 他们想多了。赵峥牵着姚姝朝前走去的时候,赵佑和赵泰看着姚姝的背影,略有所思。 几个人走得累了,便在路边找了一家卖豆腐脑的,丢了一锭银子过去,也不要喝豆腐脑,就在那里坐着。 下人们,去旁边的茶楼里拿了茶水过来,让自家主子解渴。 姚姝想喝豆腐脑,偷偷地朝赵峥瞅了一眼。赵峥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搭在桌上轻轻地敲,有所感应,朝姚姝瞥了一眼过来,眼神决绝,似乎在说,想都别想。 姚姝只好捧了茶水喝。 “傅姚姝,你居然还没死!” 一道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凭空而降,朝着姚姝的头顶砸了过来。她猛地抬起头,喝到口的水根本来不及咽下,就呛了出来,来不及看来人,趴在桌子上猛地咳嗽起来。 赵峥举起的手,顿了一下,还是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在姚姝的后背之上。他凌厉如刀锋一般的眼神朝着来者看过去。很显然,坐在姚姝身边,对她如此呵护,长得又是如此俊秀的少年,此时来者的目光也被他吸引过来,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和姚姝一般年纪的两个女孩子,身后跟了一群下人,一眼看到坐在豆腐脑摊上的这五人,吓得腿都在哆嗦。其中一个灵光一点的人上前来,小声地说,“xiǎ一 jiě,咱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乡君回府了再说!” “什么乡君?不过是个捡回来的野孩子罢了,哼,谁知道她那狐媚子娘是怎么勾引我大伯父的!” 姚姝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她用帕子搽干净了茶水,幸好没有喷到衣服上。她已经抬起了头,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孟月婵和傅钥。她有些不明白,傅钥不是被老夫人禁足一年么?这才过去两个月,她是怎么出来的? 听到傅钥骂自己的母亲,一阵气血上涌,姚姝的脸已经通红了。她腾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傅钥跟前,怒道,“你刚刚说什么?” 傅钥嗤笑一声,真把自己当乡君了,以前可是只会哭,如今还学会嘴硬了。她是觉得姚姝身边的这几个人有几分面熟的,但她此时怒火中烧,根本就没有管这些人到底是谁。 应该是和傅钰玩得好的王孙公子。 “我再说一遍又怎么了?我说,你母亲是狐媚子,只会勾搭我大伯父!”傅钥见姚姝脸都白了,越发得意声音大起来,连周围的人群都被吸引过来了,“为了你母亲,居然把我姨母和表姐都送去坐牢,姚姝你也不过是一个野孩子,不配进我侯府!” 姚姝只觉得,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一齐朝自己袭来,她头一次失去了理智,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做任何思索,便扬起了手。 直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啪”地一声传来,姚姝这才回过神来,而此时,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傅钥的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五根手指的印子清晰地印在傅钥白皙娇嫩的脸上,脸也很快浮肿起来,唇角甚至还带了一点血痕。 傅钥也被打傻了,还是孟月婵,她一直站在傅钥身边,最先回过神来,当下就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朝着姚姝的脸上掴去,“贱人!” 姚姝怔怔地,直到一道很大的力度将她拉开,利刃一般的风才,从她面前刮过,斩落了她飞扬起来的一缕头发,她才醒过神来,只听到“啊嗷”一声惨叫,孟月婵已经朝旁边的豆腐脑桶倒了过去。 “xiǎ一 jiě!”后面跟着的丫鬟仆从们都围了过来,抢救孟月婵,可她还是一头朝着桶里倒栽了进去,幸好那些人手脚快,拉住了她的双腿,才没有跌得太瓷实。 可把人拉出来的时候,豆腐花儿挂了满脑袋都是。滚烫的豆腐脑把她的头皮烫得生疼,孟月婵“哇呜”一声就哭了起来,之前打人的气势一挫而光,只知道指着姚姝叫道,“给我打死她,给我打死她!” 姚姝已经醒过神来了,她被吴王赵峥圈在怀里,孟月婵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瘆人,此时鬼魅一般地指着她,姚姝忍不住朝赵峥身后躲了躲,两只手扯着吴王的腰上的长袍。 刚才,孟月婵朝她出手,便是吴王将她护了下来。 此时,孟月婵跟疯了没什么两样。 “你手指头指着谁呢?”赵峥的内侍汤圆大人适时地站了出来,他声音尖尖,行动又有些女孩子样儿,周围看热闹的人中,有些眼力劲地人,见此之后,都不约而同地朝后退出三步。 孟月婵就算不疯,也是个没眼力劲的,她被丫鬟收拾得差不多了,忍着头皮痛,上前就朝汤圆一脚踢过来,“你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你算什么东西?你家主子又算什么东西?” 她以为汤圆是姚姝身边的人。 姚姝脸都被吓白了,她感觉得到赵峥身上有浓厚的戾气散发出来,她抬头朝赵峥看去,见赵峥平常冰冷无情的眼中,此时阴测测的,好看而上挑的眼角,似乎有嘲讽快要溢出来了。 汤圆一下子懵了,他家主子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大约只有当今皇上才能回答吧? 王爷性子太冷,行事便显得很是低调。可他汤圆大人不低调啊,满京城,他都敢跟东宫的人杠上,唯一不敢冒犯的大约只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元宝公公了。如今,竟然有个小姑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男不女,骂他不是东西。 太监嘛,当然是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了。但,长过那玩意儿的,谁都不否认自己曾是个男人。 “哎呀,还是个泼辣的?骂爷不是东西?好家伙,胆子不小啊!”汤圆也是气得狠了,自家主子在身后也敢冲起大爷来了。 “噗嗤!”赵泰忍不住笑起来了,摇摇头,汤圆真是个活宝,谁让父皇也很喜欢,特意赐了名叫“汤圆”,越发怂恿了他不怕天不怕地的性子。 赵佑也跟着笑,“三哥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受得了汤圆这家伙的?” 三哥?汤圆?还有两个一胖一瘦的少年! 傅钥脑中灵光一闪,她总算是想起这群人到底是谁了。她越是肯定,全身的冷汗越是冒得厉害。也不管此时汤圆是怎样朝着自己的表姐下了狠手,狠狠地两耳光掴过去,她自己倒是朝赵峥扑了过来,跪在赵峥跟前哭道,“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呜呜呜呜!” 她要是知道皇子们这么护着傅姚姝,她打死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骂傅姚姝的。 吴王殿下看都懒得看跪在地上的傅钥一眼,他低了头,眸光垂落在姚姝的头顶,姚姝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用眼神询问姚姝,要不要饶了傅钥。 姚姝搂着赵峥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点,扯着他的衣衫,让他有几分难受。 赵峥却动也不动,只缓缓地抬起眼皮子朝和孟月婵对轰的汤圆看去,眉头紧锁,显露出几分不耐烦来。 “傅钥,你不是在禁足吗?不是禁足一年吗?谁让你出来的?”姚姝好奇地问。 听到说禁足,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唏嘘之声。傅钥耳尖,听到了,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她跪的是吴王殿下,姚姝有什么资格在旁边指手画脚,问三道四的?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钥还真不敢在这种时候对姚姝的问话置若罔闻,她唇角噙起一丝冷笑,微微抬起头,朝姚姝飞快地一瞥,“是祖母把我放出来的,京城太热了,祖母怕我热坏了,就把我放出来了。” 明明是她找了机会在老夫人跟前哭诉,又发誓说要来骊山找姚姝,向姚姝赔礼道歉,老夫人到底心疼傅钥,就答应了下来,可到了她口中,老夫人是怕把她热坏了,让她来骊山避暑。 她专门找了孟月婵来,等的就是今天这个机会,找姚姝算账。 姚姝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傅钥,“祖母疼爱你,你应该珍惜才是,你这样,让我们大家都很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50章 赵峥再次垂下目光,朝姚姝看去。他有些意外, 小小年纪的女孩子,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 姚姝说的倒是真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跪在地上的女孩子,应该是姚姝的堂妹, 如今的确让人为难。 “汤圆,快住手!” 一行人由远及近,众人抬起头去,看清楚来人, 纷纷行礼。有满身甲胄的人拿了□□把围观的人驱散。傅钥也在地上转了个圈,朝着来人行礼, “给太子殿下请安!” 姚姝有些不明白,这个时候太子怎么就来了呢? “三弟,这是怎么回事?”皇太子指着一身狼狈的孟月婵, 还有半边脸肿得跟包子一样的傅钥, 眼中氤氲着淡淡的怒气。 大街之上,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起冲突,实在是太丢脸了。 “大哥怎么来了?”赵峥很是自然地, 把姚姝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扒拉下来, 却不放手, 而是牵着, 朝前走了两步, 不答反而问。 皇太子身边还带着一个美人,姚姝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这张脸她一点都不陌生啊,是沈良娣,沈苍生的女儿。此时,她怀了身孕,好似怀里揣了个太阳,双手托着并不显怀的腹部,如一只斗胜了的母鸡昂首挺胸地站在皇太子的身边。 她并不是太子妃,还没有资格让皇太子的三个弟弟向她见礼,但她怀了身孕,也免了她向赵峥等人行礼的举动。 姚姝打量沈良娣的时候,沈良娣也在打量她。 皇太子压了一下火气,“父皇让我来孝顺皇祖母,说你们年幼怕你们在这里惹事,让皇祖母她老人家操心,也幸好我来了!” 看看你们干的什么事? 赵峥看懂了皇太子的表情,他“嗤”地冷笑一声,目光朝地上的两个小姑娘扫了过去。 他一直都很冷,世间事都不入他的眼,也令他看上去很低调。此时锋芒毕露,还是针对两个小姑娘,众人都有些看不懂了。 “她骂我不是东西,大哥,你说我要不是东西的话,那你和父皇又算什么?”赵峥斜着眼,樱花唇轻轻一勾,嘲讽之色溢于言表,可听到的人,无一不是猛地一震,吓得神魂俱裂。 孟月婵已是吓得呜呜呜地哭起来,全身筛糠一般,傅钥还好,横竖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她说的,她最大的错就是当着皇子们的面骂了姚姝,可这不算什么,真要论起来,这是傅家的家事。 皇太子有些为难,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明明知道,赵峥说这话别有用心,太子却依旧很是恼怒,忍不住朝孟月婵恶狠狠地扫了一眼,便准备寻了理由为孟家的孙女儿开脱。 不等他开口,沈良娣就笑着走了出来,她小心地扶起孟月婵,又扯了傅钥一把,将她拉起来,柔声问道,“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照理说,王爷是金贵之身,若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也没有人敢和王爷起冲突不是?” 说完,沈良娣的目光便重重地落在姚姝的身上,眼中仇恨似海,几欲把姚姝吞下去。 她的弟弟,沈家的独苗便是因为这小贱人的母亲而成了废人,再也不能传宗接代。她的爹爹便是因为这小贱人母女俩而被贬谪安州,去了那蛮荒之地,如若不是她这一次肚子争气,失去了爹爹这样强大的后盾,她在东宫活下去都难。 姚姝淡淡地与她回望,她虽年幼,但此时,她却不用再怕沈良娣了。她不是前世,在东宫苦苦求生,没有任何地位,连奴婢都不如的暖床工具。赵峥牵着她的手,那么有力,暖意从他的掌心里透过来,顺着她的胳膊,涌遍全身。 孟月婵边哭边说,她有了沈良娣做后盾,便不再那么害怕,三言两语把话说出来,“我和表妹看到了姚姝,就过来打个招呼,谁知道她二话不说就打了我表妹一巴掌,她好歹毒,我表妹的脸都肿了,她还不肯善罢甘休,我就拦了她,我不知道是三位殿下,我出言不逊,真的是误会啊,我以为,以为这个小公公是是姚姝表妹的人。” 傅姚氏怀上姚姝后,孟姚氏便和孟希来在一起了,孟希来也是个牛人,就那么一次,孟姚氏就怀上了,装在肚子里进了孟家的大门。 孟姚氏在孟家的时候,和孟希来的通房丫鬟起了冲突,那通房丫鬟拼着一条命把孟姚氏撞翻在地上,孟月婵便早产了。孟姚氏也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霸占孟希来的雨露不少,就是没有怀上一子半女。 孟月婵比姚姝早出生,便占了先,姚姝不得不喊她一声表姐。她一直没有喊出口,如今,孟月婵倒是毫不客气,当着众人的面,认姚姝是表妹。 沈良娣笑了笑,这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原来还是沾亲带故的呢,既是亲戚,有什么是说不开的,非要动手,还把几个王爷都扯了进来?” 良娣是太子女官,虽也只是妾,却是正三品。 她这话,是说给姚姝听的。姚姝垂下眼帘,她并没有看到赵峥的脸已经一片铁青了,冷笑一声,朝皇太子道,“大哥,我怎么不知道东宫里如今是一个小小的良娣当家作主了?怎么,太子妃被废了?父皇也没有昭告天下呀?” “噗!”赵泰站起身来,走到姚姝身边,揉了揉姚姝头上的鬟,姚姝的头一偏,躲开了,他也不恼,只道,“这还不明显?三哥你是装傻呢,良娣的父兄都是被傅侯爷废了的,一个断了子孙根,一个在安州苟延残喘,她是要拿咱们遥遥作伐,为她父兄报仇呢!” 沈良娣并不知道为何晋王这个没良心的,如今反而帮着姚姝说话了,但她擅自做主,在王爷们面前做主,是犯了大忌了。沈良娣不怕,她挺了挺自己肚子,抱着皇太子的胳膊,软软地喊了一声,“殿下!” 声音娇软,腻得快要化了,也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好了!”皇太子不得不为自己的良娣出头,再,他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三个弟弟,每一个不是人精,眼下对姚姝这么好,也不过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他又怎么不会做人了呢? “人也被你们打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都是小孩子的把戏,闹够了也该散了!”说着,他朝孟月婵和傅钥身后的人喊了一嗓子,“还不把你家主子弄回去,一个个杵着做什么?” 皇太子发了话,谁也不敢忤逆,那些下人们今天本来就吓得不轻,此时得了令,还不快上前来扶着人走开。谁知,他们一动,吴王身边的人也跟着动了,上前拦着。 皇太子不解,也面色不善地望着赵峥,“三弟还想怎样?” 赵峥挑起眉,朝自己兄长看一眼,“骂了人,轻轻松松就想离开?大哥发了话,做兄弟的也不能不照办,可若是就这么走了” 赵峥意味深长地朝皇太子瞥了一眼,唇微微一抿,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 汤圆很上道,呵呵一笑,朝孟月婵和傅钥一脚踢过去,并不因为她们是女子就对她们有所怜惜,这大约就是内侍们厉害的地方了,眼中没有男女只有主子。他一指姚姝,“还不快去向乡君磕头道歉!” 赵峥手里牵着姚姝,凉凉地朝地上扫一眼,把姚姝往前轻轻一推,让她站在二人跟前。 孟月婵有些懵了,向姚姝跪下磕头?傅钥也有些不敢置信,只是,她注意到了赵峥的举动,不敢不从。 程幼佳走了过来,她笑着对姚姝道,“乡君,既然是一场误会,连太子殿下都发话了,又是你的表姐堂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这大街上的,你就不要太计较了,到时候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也划不来不是?” 好似,姚姝只要受了二人的磕头赔礼道歉,姚姝就成刻薄了。 赵峥朝程幼佳看过来,程幼佳不避,直直地与他对视,她眼神复杂,染了点点笑意,其中又似乎哀怨重重,赵峥根本看不懂,“道歉是本王要求的,怎么,本王很刻薄?” 赵峥收回目光,嗤笑一声,“本王刻薄,是很稀奇的事么?” 赵峥一向话少,但他说话,无一不刻薄。 皇太子被噎了一下,他已是很不耐烦了,看到远处,傅钰的身影在街灯明灭中闪现,便越发沉不住气,摆一摆手,“赶紧下跪磕头道歉吧,姝妹是有食邑的乡君,你们磕头行礼原也该当!” 不算辱没了她们的身份。 孟月婵和傅钥的眼泪哗哗地就淌下来了,怯怯弱弱地跪下来,磕了头,音如蚊蚋地向姚姝求情道歉,眼前是姚姝绣着海棠花的鞋子,裙摆在夜风中轻轻呼呼地飘飞。 原以为自己道歉之后,姚姝就会大度地原谅,多少会帮她们说几句好话,谁知道,姚姝也不叫起,故作不知地偏头问赵峥,“表哥,我听说孟家是在山东的啊,怎么表姐一直在京城呢?上次,她母亲还去家里闹,把母亲的头都砸晕了。” 孟月婵猛地抬起头,她父亲是协律郎,在京中任职,她和母亲跟着住在京城,顺理成章。再者,她过两年也该议亲了,京中均大户,勋贵如云,对她议亲大有好处。 姚姝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把她撵回山东去? 孟月婵抬起头来,一双淬毒的眼睛盯着姚姝看,想用眼神逼迫姚姝不要得寸进尺。可姚姝却眯了眼睛笑,朝赵峥身边靠一靠,另一只手攀在赵峥的胳膊上,“表姐这么紧张做什么呢?我又没说把你撵回山东去,毕竟你是我表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