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复仇记》 正文 1.下贱东西 “砰——” 山中寒寺的夜,一向静的可怕,一声撞门声忽而乍起,惊得一大片鸦雀纷纷扑棱起翅膀,争相从屋檐上逃离。 紧接着,又是同样的两声沉响,门被重重撞开了,伴着刺耳到像是要撕裂这夜晚的吱呀声,殿外的六七个人一下子涌了进去。 灯笼的火光随之映入,照亮了地上交缠着的一双人影。 那是一个女子正被一个衣衫有些凌乱的青年男子紧紧压在身下。 借着火光,众人可以看到那女子的手臂软软的搭在男子的肩头,而那男子,正埋头在那女子的颈窝中,有些克制意味的粗重喘息着,此刻听到有人闯入,男子也无动于衷,仍然保持着埋首的姿势。 饶是二人都穿着衣裳,但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眼中精光一闪,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质问道:“大胆!何人竟敢在佛祖面前放肆!” 光摇摇曳曳。 男子背对着众人,看不到面容,唯有在灯火下明明暗暗的背影隐隐透出一股不同于常人的质气。 众人还未来及分辨,又一个声音响起:“这好像是沈侧妃?!” “啊?!” “什么?!” 异口同声的惊呼。 手执灯笼的仆婢往前凑了凑,果然,半掩在凌乱发丝下的,是那张众人熟悉的面孔。 美艳女子神色凌厉至极,两鬓隐隐暴出几根青筋,恨声道:“你这贱妇!” “沈侧妃,靖王殿下身负皇命平疫在外,沈家又刚刚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你怎么能在这种时作出如此有辱清白的事呢!你好糊涂!”一个貌美的贵妇人痛心道。 “呵!”美艳女子冷哼一声,“章王妃姐姐你有所不知,这贱妇平日举止便有不端之处,只是不曾让我抓到什么把柄,以致时至今日,我们靖王府的脸面算是都让这下贱东西给丢了个干净!” 也许是那烛火的光亮在偌大的佛殿中有些浅淡,佛像的面孔上出现了一片阴影,明明暗暗中,看起来十分阴森。 三更天的更鼓声从屋外传来。 “小姐,小姐快醒醒!” 屋里不断响起的呓语被一个清脆的嗓音打断。 躺在床上的沈姝晗静猛然惊醒,尖叫一声直直坐了起来。 床边丫鬟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一跳,直到看见沈姝晗睁开双眼,才有些紧张的凑上来,“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噩梦?”沈姝晗有些呆滞的重复着,声音中有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丫鬟用帕子为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有些担忧点了点头。 沈姝晗看着面前这张刻在自己记忆深处的面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惊乱不已的眼神里蓦地掠过一道寒光,一把抓住了那只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还是温热的! 沈姝晗一顿,有些犹疑的移开目光,借着烛光扫向屋里的陈设,渐渐的,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是了,她记起来了,这里是将军府,是她出阁前的闺房,而眼前这个丫鬟,是自幼就在她身边服侍的碧螺。 沈姝晗没有想到,她还能再次看着碧螺活生生的出现在这个世上,她更没有想到,一向胆小的碧螺会在那时挡在自己身前。 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的记忆,令沈姝晗只觉得心痛如绞。 碧螺觑着她有些异样的神色,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漆盘里的那身喜服,忍不住道:“小姐,奴婢明白您心里不愿出嫁的苦,可皇上圣旨已下,您夜夜如此,奴婢实在是心疼。” 沈姝晗垂着眼眸,教人无法捕捉她眼底的情绪。 沉默了一阵儿,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必在外间守夜了,你回去睡吧。” 碧螺有些不放心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嚅了嚅唇,还是为沈姝晗掖好被角,顺从的退了出去。 一声关门声后,那脚步声渐行渐远。 四下静谧,沈姝晗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抹刺眼的绯红,慢慢的,她的唇角噙起了一抹苦笑。 这一连几夜的噩梦,直到今夜,梦中所有的片段终于连在了一起,她才完全相信,梦中的事便是将来的事,她,竟然真的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她记得,现下不是正文二十一年,而是正文二十年。 这是她因不贞而被强行灌下那碗毒/药的半年前,两日后,她就要遵照圣旨嫁进靖王府去,成为当今五皇子靖王殿下的侧妃,同时,也成了靖王妃云氏与云相眼里那颗不得不拔除的眼中钉。 可她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是不尊正妻吗? 沈姝晗扪心自问,那半年来,她对云氏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不敬,有的只是毫无尽头的退避忍让。 但若错在她的尴尬身份,她又何曾有过为人侧室的念头? 那时她心如死灰,一进靖王府便有意避宠,成亲不足一月又自行请命搬去了最为偏僻的院落,整整半年,她从始至终都未曾与靖王有过肌肤之亲。 为何,为何云氏仍然不肯放过她!为何云家要迁怒于她的至亲! 沈姝晗冷冷的笑起来,是上天也知她前世家破人亡的不甘么?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退让,云家前世的所作所为,她这一世必当如数奉还! 不知是愤怒,还是怨恨,渐渐的,她抚在胸口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长夜漫漫。 此时已是冬日,屋子里生了取暖的铜炉,一片沉寂里,隐约可以听见炭火噼噼啪啪的燃烧着。 沈姝晗从床上走下来,支起了一扇纱窗,星空高远,月夜中唯有清清冷冷的几颗微星与明月相伴,显得十分寂寥。 她望着窗外的景象,梳理起自己仍然有些杂乱的思绪。 时间静静流逝。 不知不觉,沈姝晗再一次感觉到了倦意,可是下一刻,她一个激灵,全身都紧绷了。 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个黑影! 那黑影显然也在将军府内院,看样子是在沈姝晗隔壁的院落里,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黑影在屋顶上一点一点的移动着,梁上的动作十分娴熟。 眼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沈姝晗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有些犹豫要不要吹熄烛火,却见那黑影已经走到了她对面的房上,继续朝西边行进。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黑影留意到了附近的亮光,警觉的转头看了过来。 不好! 沈姝晗心中暗叫一声,迅速侧过身子掩在墙后。 那人敏锐的察觉到窗边有影子一闪而过,身形一顿,立时转身改变方向,沿着来时的路往回折返! 这人是打算要逃走了! 沈姝晗来不及多想,连忙从架子上扯过一件褙子披上,便要冲出门去叫人。 “小姐怎么了?”碧螺回去以后还没有睡熟,听见动静就又赶了过来。 沈姝晗也顾不得许多,忙道:“有人闯进府里来了,快去叫护卫!” 碧螺茫茫然的朝左右看了看,院子里分明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哪有什么旁人? 倒是才从屋里披着衣服出来的另一个丫鬟红蝶听了沈姝晗的话,脸色一变,匆匆忙忙找护卫去了。 沈姝晗因为出来得急,除了褙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寝衣,在外面一站多少有点吃不消,便带着碧螺先回屋里去等消息。 片刻后,外头响起了人声,渐渐的,越来越多,明显的嘈杂了起来。 不一会儿,红蝶回来了。 “回禀小姐,府里的确是进了盗贼,护卫已经去追捕了。”红蝶轻柔的嗓音里有着一贯的沉稳,只是有些忧虑的看了她一眼,“不过那贼好像是个惯偷,反应很快,手脚也很麻利,抓起来怕是会有些不易。” 沈姝晗见过那贼逃跑的身手,心里对抓住他也没报多大指望,想了想道:“那府上可有何处被盗?” 红蝶摇头道:“奴婢一路问过,虽然没有具体清点,但是各院子目前并没有进贼的痕迹。” 沈姝晗闻言心里便大致有谱了,看那盗贼的举动,他的目的显然十分明确,而她这座院子再往西,就是暂时停放她妆奁的院落。 不过要说这人是来偷她的嫁妆,她却并不记得前世在这夜丢过什么东西。 沈姝晗思忖着,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继母 算起来,沈姝晗嫁入靖王府遇到的第一个波折就是出在嫁妆上。 而且那件事在她的记忆中不可谓不深刻,足让她心有余悸了好一段日子。 毕竟她自幼生活在亲人的庇护下,哪里见过刀光剑影,更不要说是在自己的成亲之日了。 前世在沈姝晗出嫁之前,有一伙匪徒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小道消息,认定她的嫁妆里有不少绝世珍宝,忌惮将军府守卫森严,便铤而走险,在她成亲路上暗暗设下埋伏。 将军府的人固然不是无能之辈,那些人最后也只从妆奁里抢走了些不要紧的零碎,可是刀剑无眼,终究不免有人受了伤。这么一闹让她的吉日见了血光,不但令沈家颜面大失,更让她成了京城公卿圈子里的笑柄 那段往事对沈姝晗来说显然有些糟糕,她自然不会任由往事重演,只是,这件事该怎样破解呢? 沈姝晗念及此处,自是没了睡意,便屏退左右,独自思量起来,沉默中,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在茶盖上,发出嗒嗒的响动。 记忆里,成亲那日事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人的身份又确实是在京郊一地盘踞多年的匪徒,当初并没有人往别处怀疑。就连靖王与她的爹爹沈将军派去追查的人,也只查到劫匪所为是听信了不知出处的传言,并没有受人指使。 但沈姝晗历经前世种种,如今自然不难判断出这背后是谁在捣鬼。 只是她原以为,前世查不出真相,是劫匪与云家有不为人知的干系,咬死了不说实话的缘故,如今看来,倒像是她给想岔了。 是了,既然那些劫匪今晚会派人来试探虚实,足以说明他们对这个消息的来源也不怎么相信,并未与云家沆瀣一气。 沈姝晗想到这里,微微笑了笑。 天很快便亮了。 因为夜里的事,将军府的人后半夜都睡的不大安稳,天一蒙蒙亮,便纷纷起来了,毕竟府上的小姐婚事将近,他们手上还有不少事需要忙活。 沈姝晗听到外头的动静,下意识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出声道:“什么时辰了?” 红蝶温柔的声音从外传来:“回禀小姐,卯初三刻了。” 沈姝晗呼出一口气,坐起身道:“起吧。” “是。”推门声后,应声走入几个端着水盆c茶盏的婢女,红蝶与碧螺跟着走了进来,行过礼,二人上前为沈姝晗更衣。 “红蝶,一会儿你去府里各处走一趟,将财物清点情况禀报给我。”沈姝晗一边理着自己的衣襟,一边嘱咐道。 “是。” 屋里只剩下一阵静默的梳洗声。 沈姝晗见她二人安静的有些反常,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正对上红蝶欲言又止的神情,碧螺则是抿着唇,面上隐有不悦。 “你们怎么了?” 碧螺看了一眼红蝶,又朝门外努了努嘴,“小姐,夫人身边的白芙来了。” 话音一落,旁边伺候的婢女都一个个敛声屏气,小心翼翼起来,屋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古怪。 沈姝晗看着众人的反应,也微微蹙了眉。 碧螺口中的夫人,是沈姝晗的继母,进将军府至今已有六年,这府里上下无人不知,沈姝晗心里对她这位继母有些芥蒂,平素甚少主动来往,就是相处起来也淡淡的。 这样的日子沈姝晗不痛不痒的过了数年,现下瞧着一众婢女们这副生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模样,却突然感到有些懊悔。 沈姝晗沉吟片刻,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碧螺应了一声,将在外候着的白芙领进了屋里,婢女们见来人入内,皆作眼观鼻鼻观心状,连眼也不敢抬了。 白芙对这种气氛显然已经习惯了,大大方方的上前见礼,“小姐,您今日精神可好?” 沈姝晗三更天梦醒之后,就没有再睡,精神自是好不到哪里去,只点点头,“你一大早过来,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白芙觑了一眼沈姝晗的神色,解释道:“夫人昨夜听闻有人闯入府中,担心小姐受了惊吓,所以命奴婢过来看看。” 碧螺却是笑了,不待自家主子答话,意味深长道:“白芙姐姐对夫人很忠心啊,这么多年,怕是早就忘记了旧主是谁。” 白芙闻言,脸色霎时一僵。 碧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芙并不是跟着这位继室嫁进来的丫鬟,她与红蝶都是沈姝晗生母身边王嬷嬷的孙女,在沈姝晗的继母入府后,王嬷嬷告老还乡,只留下了她们两个,年岁大的白芙在继室身边,年岁小的红蝶则在沈姝晗身边伺候。 这么严格划分,沈姝晗的生母也算是她们的旧主了,但她们姐妹二人对这位继室的态度颇为暧昧,尤其是白芙,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而碧螺自幼以自家小姐的好恶为好恶,平日红蝶不爱在主子与现夫人的相处上置喙,且二人总在一处感情深厚也就罢了,她对处处为继室说话的白芙却是打心里瞧不上眼的。 不说碧螺,便是以往的沈姝晗,对白芙也不是没有看法。 白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了一阵,终于挤出一个笑来,想要把尴尬的场面应付过去。 不料,沈姝晗这时候突然开了口,对白芙道:“也罢,替我谢过母亲的好意。” 此言一出,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讶异,碧螺也愣了愣,吃惊的朝自家小姐看了一眼,正对上一道略含警示的目光,讷讷的不敢接话了。 白芙一怔之后,显然有些喜出望外,看着沈姝晗连忙回“是”,顿了顿又道:“奴婢差些忘了,夫人吩咐奴婢等小姐起床后请您过去一趟,还有一些事宜需要小姐定夺。” 沈姝晗点了点头,也干脆的应下了。 众人鲜少见她对继室身边的人这般温和,直到白芙从屋里退了出去,碧螺也没回过神来,红蝶也被自家小姐这突然的转变弄得有些迷糊。 不过沈姝晗在白芙走后有些心不在焉,动作也快了不少,碧螺想问的话临到嘴边,还是给咽下去了。 梳洗过后,沈姝晗在婢女的伺候下草草用了些早饭,便出了院子往正院里去。 沈家世代书香,自族中第一位男子出仕起,就在朝中占了一席之地,百余年下来,已培养出不少肱骨重臣。远的不说,就是前任家主沈明启,也曾是官拜一品,加封太师,辉煌一时的人物。 由于有先辈作为典范,时下重文轻武的风气又尚未消弭,沈家一门的子弟无一不在经史子集上下功夫,可沈家还是出了一个异类,沈明启第二子所出的嫡子沈穆,不声不响的弃文从武进了京畿卫,竟也步步高升成了当朝一员大将,以致在沈明启作古后,沈家在文官中后继乏力,倒成了武胜文衰的局面。 不过虽然沈穆官位摆在那里,府邸不小,但他没有同胞兄弟,自上一辈分家,这偌大的将军府住的只有他这一户。 沈姝晗匆匆行到正院时,膳房的婢女正在往外撤早膳的碗碟,见她来了纷纷见礼。 沈姝晗站在门口等丫鬟朝里禀报,看见那些饭食明显只有一人的份量,想了想道:“爹爹今日不是休沐在家吗?他不在?” “回小姐,京畿衙门的人听闻咱们府昨夜遭贼,特意派了人过来,老爷去外院查问了。”那婢女答道。 沈姝晗点了点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去书房一趟,只是念头刚一闪过,便见传话的丫鬟出来请她入内,她迟疑了一瞬,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而来。 几个婢女见到她,屈膝行了一礼,将月洞门的锦帘撩了开来。 在明间的榻上,坐着一位秋香袄青白裙的中年妇人,面容非常秀美,微微上弯的唇角让人觉得十分柔和。 不知怎么的沈姝晗就想起了在她幼时,就是这样一张脸,每当她稚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唤一声“娘亲”,便会对她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眼底的暖意能将人融化进去。即便是她闯了祸,惹得祖母不悦,那人对她说话的语调也依旧温声细语。 当回忆里的那张脸慢慢与眼中的景象重叠,沈姝晗才回过神来,不论容貌多么相似,她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正如面前的妇人没有她印象里那对甜到人心去笑靥,也正如记忆中的妇人缺少了面前这位的端庄娴静。 面前的妇人,是沈姝晗的继母,也是她生母的孪生胞妹,小蒋氏。 昔年,沈姝晗的生母大蒋氏病故,沈穆为亡妻守孝三年,而后便将已有二十八却仍是未嫁之身的小蒋氏抬进门作了续弦。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大蒋氏留下的一双儿女会对这件事乐见其成,毕竟嫡亲的姨母比起外人来要亲近百倍,可没想到,沈姝晗却因此对这位原本相处得不错的小蒋氏产生了强烈的抵触,甚至有样学样的传承了沈穆身为武将的倔劲,果决的搬去位于广陵的外祖家住了一年。 那时,沈姝晗不过十岁。 别人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每每劝说,必提小蒋氏与大蒋氏如何相似,但沈姝晗明白,她对这位继母的百般不喜,大抵正是因为小蒋氏与娘亲太像了,相像到,几乎所有人都在不自觉的用小蒋氏的存在,来填补大蒋氏留下的印迹。 仿佛在一夜之间,沈姝晗心中那个世上最为温柔美好的女子,便被所有人遗忘在了脑后,而她的继母,也随之占有了她生母生前所有的一切。 这样的念头,自幼便扎在沈姝晗心里,她的教养诚然让她做不出明着排揎尊长的事,但是她的冷淡与无视,足以让任何人退避三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嫁妆箱 沈姝晗回想着往事,暗暗叹息一声,平复下情绪上前请安。 “晗儿,快起来吧。”小蒋氏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白芙上前扶沈姝晗落坐。 沈姝晗坐定,拿过丫鬟刚上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小蒋氏微笑着朝她面上打量片刻,对身旁一个双鬓微白的妇人道:“詹嬷嬷,我瞧着晗儿的脸色不大好,去吩咐膳房熬一盅补身的安神汤,中午给晗儿送过去。” “是。”詹嬷嬷点头应下,将一个丫鬟打发了出去。 小蒋氏待沈姝晗一素如此,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从没有因沈姝晗的冷淡懈怠半分。沈姝晗搁下茶碗,敛了眼眸道:“多谢母亲。” 小蒋氏身子一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芙,显然,她对白芙先前传回的话是存疑的,现下亲眼目睹,才相信沈姝晗真的有所转变。不过很快,她眼里的讶异便消逝了,只欣慰的一笑,低头喝起茶来。 小蒋氏一素端庄持重,大喜大悲都不会太过外露。 沈姝晗还记得,唯一见小蒋氏失态的一次,还是前世爹爹受云家陷害,被圣上以意欲谋反的死罪交由大理寺收押,她求尽诸人,最终认清救父无望,拿了一封休书送到小蒋氏面前,借“无子”的七出之罪令小蒋氏离去。 小蒋氏却流着泪狠狠道,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抛下沈家,并将休书撕得粉碎,一把扬在天上,纷纷洒洒,宛如六月飞雪 沈姝晗忽然觉得鼻子莫名有些酸涩,垂眸摩挲着手中的茶碗沉默起来。 小蒋氏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略一沉吟,重新开口道:“今日一早,轩儿那边往回递了消息,说是圣上下旨让他们京畿卫的人去迎安阳王世子入京,你成亲那日,他这做兄长的怕是赶不回来了。” 怎么会?! 沈姝晗微微一怔,抬眼朝小蒋氏看去,“安阳王世子入京?原定的日子不是年后吗?” 小蒋氏提到的轩儿是她的兄长沈临轩,沈临轩如今在京畿卫任职,会接到这种差事沈姝晗不奇怪,安阳王世子入京为质的事情她也不奇怪,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前世这件事本不该在此时发生。 小蒋氏娓娓解释道:“原是定的年后不错,不过不知为什么,安阳王世子近日忽然请命自愿提早进京,圣上也就准了。” 这一世出现这样的变化,着实让她有些敏感。 沈姝晗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小蒋氏见她神情有变,安抚意味的笑了笑,温声道:“我明白晗儿你心里不大好受,只是轩儿身受皇命不可违抗,你也要体谅他些。” 察觉到小蒋氏对她情绪的处处体察c屡次迁就,沈姝晗不由有些自责,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那就好。”小蒋氏将茶碗拿在手中,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今日唤你过来,除了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还有另一件我不好做主的事,需要你自己来定夺。” 沈姝晗早有所料,对上她的视线,“母亲但说无妨。” 小蒋氏静了半刻,缓缓开口:“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你娘亲当年病重之时,对你放心不下,便提前让人将你的嫁妆箱打了出来,我去看过,那箱子用的都是上好的樟木,颜色至今也还鲜亮。”她说的有些慎重,“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京城如今时兴起了镂空花的样式,我不知你喜不喜欢,就命人按时下最新鲜的花样也另打了一副,你要不要去瞧瞧?” 沈姝晗等的就是这番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闻言,她的眼睛微微一亮,面上却是陷入了迟疑了,垂眸道:“多谢母亲美意,可我还是” 一旁的詹嬷嬷见她有推辞的意思,心疼的看了眼小蒋氏,忍不住道:“小姐,请恕奴婢多一句嘴,这批嫁妆箱的花样是夫人费了番功夫挑的,又连催了好几道才赶制出来,您哪怕只用几台也好啊!” 碧螺听詹嬷嬷插话,隐有不快,再看自家主子一脸犹豫,忍不住紧跟着抢白道:“詹嬷嬷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满京城谁家的送亲仪仗会用两种妆奁?让人瞧见还以为是我们小姐在将军府里不受宠,连一副完整的箱子也凑不齐呢!” 沈姝晗眼角一跳,斥道:“碧螺!” “是谁这么放肆?!” 两道喝止声刚落下,就听到了外头的丫鬟们齐声请安的声音。 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伴随着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锦帘掀起,走出一个身银灰色穿滚边长袍的中年男子,气势十分威武。 碧螺看见来人身子一抖,赶忙缩在了沈姝晗身后。 这人正是沈姝晗的父亲沈穆。 “爹爹!”沈姝晗猛地站起身,看着眼前万分熟悉的面孔,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两步,眼泪在一瞬间充满眼眶,便止不住的留了下来。 沈穆正板着面孔准备问话,没想到一进门就对上泪眼汪汪的沈姝晗,不禁一愣,转头一看小蒋氏与一众仆婢,见众人皆是一头雾水,更加纳闷,便大步迈到沈姝晗身边,温下声道:“晗儿这是受委屈了?” “没有。”沈姝晗立时摇了摇头,哽着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男子,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与她记忆深处,那血与泥土沾满的全身,只靠着一身铁骨抗下重重酷刑的样貌,是那么的不同,又是那么的相同。 真好,还能看到爹爹,真好 沈姝晗的情绪一时无法自控。 “那是怎么了?”沈穆继续问着,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沈穆作为当朝将军,武将出身,多年戎马练剑摸爬滚打,手上不免拿捏不住轻重。沈姝晗的脸颊被他用帕子死死蹭了几下的时候勉强还能忍着,眼见着他就要戳到自己眼珠子上,沈姝晗终于受不住了,赶忙躲开一步,哭笑不得道:“爹爹,这是女儿的脸。” 沈穆看出她眼底的嫌弃,不满的哼了一声,“瞧瞧你,都哭得一脸脏了,这脸丑兮兮不要也罢。” “爹”沈姝晗张了张嘴,彻底哑了,有些认命的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把脸仔细的擦了擦。 沈穆见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无奈神情,眼角也没有再溢出水迹,满意极了,便把帕子扔回到丫鬟手里,搓了搓手,“说吧,晗儿今日是怎么了?” 沈姝晗沉默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轻声道:“女儿,是看到爹爹,很开心。” 沈穆原本在门外听见里头的对话还有些不悦,这会儿却是一点也气不起来了,在沈姝晗背后轻拍了两下,哈哈笑道:“就为这个?你不是昨儿才来爹这里一起用的晚饭吗?都是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 沈姝晗被他说得有些难为情,心里却是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喜悦,在沈穆眼中,他们父女不过是一晚未见,可沈姝晗知道这一面到底隔了多久。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血脉亲人都还好端端的立在眼前,更能让她体会到自己重生的意义。 待二人再次坐定,沈穆的心情已好多了,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一边扫视着众人的神情,对小蒋氏道:“夫人,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小蒋氏看向他,将桌上的糕点往过推了推,微微笑道:“今日晗儿的嫁妆就该入箱了,我们正商量用那种木箱为好。” 沈穆脑子一转,便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有些为难的琢磨了一阵儿,乐呵呵的跟沈姝晗商量道:“晗儿,你不说爹也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母亲在那上头也是费了些心思的,你看,能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别拂了你母亲的一片好意。” 在沈姝晗的印象里,沈穆每次都会在她与小蒋氏中间打圆场,看起来像是怕她在继室面前受委屈,可同时也在顺着她的前提下尽力维护着小蒋氏的颜面。沈穆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往日只会让沈姝晗越发替生母不平。 沈姝晗按捺下自己的胡思乱想,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件事,女儿会认真思量。” 沈穆本以为沈姝晗会一口回绝,正准备按照自己多年的经验,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规劝一番,哪料才一句话下来,这一向很有主意的女儿态度竟就有所软化,他要往桌上搁茶碗的手不禁是一抖,看着沈姝晗瞪大了双眼。 许是因为这日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等沈姝晗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了。 红蝶这个时候也已从府里转过一圈,基本摸清了情况,“小姐,各处上半晌都清点过一番,暂未发现有什么财物被盗,护卫那边,目前也没有线索。” 沈姝晗闻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现下嫁妆箱的问题已然解决,她在脑子里将想好的应对之策再次过了一遍,心里踏实了一半,“你去把沈焕叫来。” 沈焕是大蒋氏在世时收留的孤儿,学了些拳脚功夫之后便一直在将军府做护卫,广陵那年,也是沈焕一直负责保卫沈姝晗的安全,对年幼早慧的她可谓言听计从,所以在一众仆婢里,除了碧螺c红蝶,就属沈焕最得沈姝晗信赖。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沈焕已经是将军府的护卫统领。 沈姝晗作为昨夜受了惊吓的主子,叫护卫统领来亲自问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红蝶领命便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成亲也有危险 过了一会儿,隔断着明间与屋外的帘子被人自外掀开,一股明显有些寒冷的风流了进来。 “小姐,沈焕到了。”红蝶入内通报了一声,便领进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这人生的健壮魁梧,又时值盛年,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瞧着极为精神。 沈焕看向沈姝晗的目光带了愧疚之色,躬身上前两步,端端正正的见礼道:“卑职向小姐请罪!” 沈姝晗神色和缓,语气十分平静,“昨夜怎么回事?” 沈焕低下头,有些无颜道:“许是咱们府上一贯风平浪静,当值的几个就有些松懈,此事都是卑职管教不当之过,让宵小鼠辈闯入府中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降罪。” 沈姝晗看他一眼,神色喜怒不明,也不答他的话,转而问道:“你可有责罚那几个护卫?” “没有。”沈焕一顿,想是自家小姐这回真生了气,头不由得更低了,“他们几个本该严惩,只是卑职以为与其先行责罚,不如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便命他们全力追查那盗贼的下落。” 沈姝晗对沈焕的行事作风有些了解,倒也并不意外,“他们身手如何?” “能在咱们将军府里做护卫的身手都还不赖,若不是那盗贼梁上功夫极佳,并不是他们的对手。”沈焕谨慎的斟酌着用词。 沈姝晗心下了然,示意红蝶与碧螺退下。 房中只有他们二人,沈姝晗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务必要你亲自安排。” 沈焕闻言立时打起了精神,“但凭小姐吩咐。” 沈姝晗招招手,示意他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向他细细的交代了起来。 听着听着,沈焕起初还是严肃的神情,转而变为讶异,又渐渐变得有些古怪。 “小姐”沈焕在沈姝晗说完后,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过来。 沈姝晗见他一时难以消化,不以为然的一笑,“我这计策,也是顺你的意思,给了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回去让他们这两日早些歇息,责罚先免了,省的被刑杖打伤筋骨,施展不开,到时候可有的罪受了。” 沈焕苦笑两下,确认方才听进耳朵里的话确实不是自己主子在跟自己玩笑,立时颔首应道:“卑职遵命。” 很快便到了沈姝晗出阁的日子。 时下已然入冬,空气中带着几分微寒的冷意,漫天无云,白森森的日光播撒在已有些结冰的河面上,映出粼粼波光。 一支红色的仪仗穿过横亘在河面的石桥,一路向前行进着,浩浩荡荡,吸引了所有沿途百姓的目光。 只是引起他们兴趣的,不单是这一眼望不到尾的阵仗,更主要的是这场婚事不论怎么看,其中都像隐含了不可明说的皇室秘辛。 因为按照常理,当朝将军与皇家子嗣结为姻亲,本也是十分的门当户对,可奇怪的是,正文帝不乏未婚的皇子,却偏偏将沈将军唯一的嫡女指给才娶了正妻不足一月的靖王作了侧妃。 而靖王这位正妃的来头比沈家小姐更甚,正是当朝云丞相的长女,当今皇后的亲侄女。 短短一个月内,这位靖王殿下便先后抱得两位朝中重臣的掌上明珠,百姓看在眼里,实在是觉得里面有那么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京城中一时流言纷起,有的说,沈将军是看准了靖王将来会荣登大宝,不惜委屈掌上明珠屈居侧室,一心攀附靖王;也有的说,是靖王殿下一早便对沈家小姐有倾慕之心,向圣上讨了恩旨强行求娶,将军府不敢抗旨不得已而为之;更有甚者,直言是将军府小姐苦练靖王多年,甘愿自降为侧室,只为了能陪伴在靖王殿下左右。 这些说法也不知出自何处,无依无据的,倒是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围观的百姓们一边议论着,都抖擞起了精神,踮着脚尖往队伍里瞧,试图从当事人的神色里分辨出什么蛛丝马迹。 很快,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五皇子慕元靖策马而行,深邃立体的面庞在喜服的映耀下显出些许柔和,金络青骢白玉鞍衬着他高大傲岸的身影,英姿神俊,俨然是京城中的一道绝佳的风景,可他眉眼里的清冷深沉恍若天成,在无形中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质气,让人不敢逼视。 在他身后浩浩荡荡行着的,是中正帝钦点的半副皇家仪仗,沈府送亲两人一台,两台一箱的妆奁行在队伍最后。 朱漆绯衣的香樟木花轿里,沈姝晗微闭着双眼,面容平静似水,没有一丝情绪。 跟在花轿旁的红蝶不时朝花轿的帘栊瞧上一眼,忖着自家小姐这两日似有似无的转变,神色中隐有担忧。 碧螺却是对沈姝晗马首是瞻惯了,并不觉得小姐忽然想通,甚至对出嫁的事宜变得上心了有什么不妥,权当红蝶是生性多思,索性撇开了眼朝两侧的人群看去。 道路两边,驻足观礼的百姓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一些人甚至是特意凑了热闹,来看将军府嫁女的排场的。而眼前的景象也没有让他们失望,沈将军与小蒋氏由于想为这段沈姝晗不满意的婚事相应的做出一些弥补,准备的嫁妆比起其他朝廷大员嫁女的确要多上不少。 碧螺感受到众人羡慕的目光,挺了挺自己的脊背。 此时的她没有想到,这一路上还会不太平。 虽说碧螺是第一次走在送亲队伍里,却也是见过好几回的,她从来不知道成个亲还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下一秒,当她不经意间感觉自己被什么晃到了双眼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不对了。 现下仪仗走过的,正是京城平日里最为繁华的街道,两侧已经完全被百姓堵得严严实实,然而碧螺还是用她一贯的好眼神看了个真切。 挤在最前面的人群中,有几个大汉手里拿着被麻布裹着的钢刀,晃到她眼睛的,是其中半露出的一把! 碧螺眼皮一跳暗叫不妙,方要开口提醒旁人,却发现自己正对上了其中一人的视线,她被对方凶恶的目光唬了一跳,一把扯住了红蝶的衣裳,“你看!” 红蝶歪了一下身子,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警觉的挡在花轿靠着那几人的一侧,用余光紧紧盯着那几人的动静。 那些匪徒见自己被人留意到了,也没有在等下去,一声似乎是号令的炮响之后,便齐刷刷的蒙了脸提刀从两侧冲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阵仗,一时都僵立在了当场,紧接着就是一阵阵惊恐的高呼,“杀人啦!”“杀人啦!” 狼狈逃窜的夺路声响彻整条街道。 迎亲的仪仗这一刻也彻底懵了,不过好在还不至于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转身就逃,相比之下显得镇定了不少,喜乐在发出刺耳的两声响后戛然而止,花轿也在一晃之后平稳落地。 沈姝晗一直聚精会神的留心着外头的动静,在落地后她睁开了双眼,从花轿的软垫下取出了沈焕事前备好的匕首,拢在袖中以防不测。 饶是前世这日,她最终安然无恙,可如今,她却不能不对每一种意外都防了再防。 毕竟沈姝晗对靖王妃欲杀她而后快的恨意十分清楚,她也有些怀疑,要不是沈穆出身武将,一向比旁人多留个心眼,习惯性的在送亲的仪仗中混入了一些护卫,按她上一世的状况,是否会命殒于劫匪手中,将一桩喜事当场变为丧事?! 其中种种,现下实在难以言说。 所以,在她不能确认自己还有再一次重生的机会以前,必须小心为上。 花轿外,匪徒们已经顺利从人群中冲出,这边防备不及,眼见着他们就要逼到近前! 碧螺见状吓得直打哆嗦,几乎快要站不稳脚。 红蝶一把将碧螺拽到身边,低喝道:“别慌!夫人说过,老爷在送亲队伍里暗有布置,不会出岔子的。” 果然,紧跟在她们后头的两个护卫在看见有四个匪徒打算靠近后,立刻抽出棍子将花轿严密保护了起来。 以四敌二,匪徒们依旧认为自己有不小的胜算,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却不想再看向花轿时外头又添了四个护卫。 这买卖显然有些不值当,几个匪徒暗自权衡了一下,很快就调转了方向。 其余劫匪的目的性就强多了,一瞧见队伍尾端那一台台的朱漆樟木箱,眼里立时流露出贪婪的精光,刀锋一凛便直冲着嫁妆狂奔而去! 寇匪之流,武艺不见得有多么高超,身手却是极快的,一路飞驰,眼看着就要把木箱挑开! 眼见着那刀锋离妆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哪里传来了一阵紧促而又响亮的鸣锣声,紧接着便是“嘭!”“嘭!”“嘭!”“嘭!” 一连串的响动下,那些木箱不知怎么都自己猛地掀开了盖子! 四周的百姓只感到一阵眼花缭乱,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看见数十台妆奁大展开来,同时不知怎么,竟从木箱里蹦出一个个手持短棍的护卫! 那些护卫像是就在等着这一刻,一冒头就抡起短棍狠狠往匪徒握刀的手腕上打去! 劫匪还处在惊愣中,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嫁妆都去哪儿了 将军府的护卫早有准备,动作既快又准,下手又是卯足了劲儿,几尽全力,便是立时将人手腕打脱臼也是有的。 顷刻间,四下叫痛声连连,不绝于耳,伴随着这些惨叫的,还有一片听令哐啷刀剑落地的声音。 而每一声刀剑落地,就意味着有一个匪徒失了兵器,陷入颓败的境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舒晗将轿帘掀开了一角。 “小姐?”红蝶凑了上去。 沈舒晗朝外看了一眼,对她低低嘱咐了几句。 红蝶闻言一怔,应了声是,赶忙提了裙角朝队伍前面跑去。 只是跑了没有多远,便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策马而来。 这气势逼人,又眉目冷冽的男子,正是听到后头动静赶来一探究竟的慕元靖。 “王爷!”红蝶高呼一声。 慕元靖看到她,手上一动,“吁”的一声勒紧了缰绳,使马蹄稳稳刹在了来人身边。 他低头扫了一眼红蝶的衣着,声音清冷:“你是沈家的?” “回禀王爷,奴婢确是沈侧妃的贴身丫鬟。”红蝶自报着家门屈膝见礼,迫于马上之人的气势没有抬头:“我家主子让奴婢转告王爷,现下局势已定,可以令迎亲仪仗继续向前了,后面的事不必理会。” 慕元靖闻言,锋眉微微一扬,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些松动。 不过很快,他面上的异样就不见了踪影,语气淡淡:“好。” 红蝶传过话,记挂着自家小姐便告退了。 慕元靖却是策马立在原地没有动,清冷的目光落在花轿所在的方向,看不出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崇文,派两个人过去。” 跟在他身旁,随从模样的男子顺着他的视线往过看了一眼,“小的明白。” 两束视线汇集处,是那顶花轿的帘栊。 然而,那扇轿帘再也没有被人由内掀开。 任凭周遭一片混乱,那里却是安静的,像是一切都与花轿中人无关。 慕元靖收回了逐渐有些幽深的目光,勒马回身,示意队伍继续向前。 接到命令,后头的仪仗稍作迟疑便都动作了起来,毕竟是出自宫里的人,连伴君如伴虎的日子都过惯了,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 喜乐再次在街道上响起。 很快,迎亲的仪仗就走出了数十步远,唯独留下队尾原本负责挑抬嫁妆的沈家人。 看到这样的情景,两边本还在为大变活人那一幕讶异不已的百姓,这次吃惊得连下巴也掉在了地上。 啥,接亲队伍就这么走了?! 啥,嫁妆也不要了吗?! 哦对,没有嫁妆 到了这会儿,这些劫匪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一路冲杀过来,居然没有看见沈家有哪一个仆从抵抗,而把他们吸引到这里大干一票的——所谓藏有珍宝的嫁妆箱子里,藏的都是大活人! 为首的劫匪登时感到眼前一黑,连一个脏字都来不及啐出,急急下令道:“撤退!快撤退!” 可惜已经迟了。 护卫们的棍棒一下下击打在劫匪的四肢上,虽然有意避开了要害,但敲击在不薄的冬衣上仍能听到一声声钝器入肉的闷响,足可见他们下手的力道。 要知道人高马大的护卫们在不宽敞的箱子里憋了一路,都是一肚子的不痛快,现在好容易活动开手脚,哪会让罪魁祸首这么轻易逃脱? 当然,一脸正义的他们是不会承认自己在泄私愤的。 没了兵器的劫匪们这下彻底慌了神,完全像散兵游勇一般几击便倒。 也有伸手矫健些的逃了去,不过毕竟只是少数,护卫也不追赶,只着重将躺倒在地的绑了起来。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原本来势汹汹的劫匪就被活捉了大半,这个时候,看热闹的百姓较之方才还多了不少,几乎将整条街道都挤满了,眼看护卫将劫匪一一押走,不禁发出了惊奇赞叹的议论声,更有甚者还在一旁高声叫好。 毕竟对寻常人来说,婚丧嫁娶并不稀奇,成亲之日遭遇劫匪,却又能将劫匪们一网打尽的场景却是头一回见。 也是因为这一幕,这场婚事在很多年后依旧是所有京城百姓心目中最特别的,没有之一。 前面队伍还在秩序井然的向靖王府行进着,似是方才的刀光剑影并没有影响众人分毫,只有跟在花轿旁的几个丫鬟还是一副花容失色没有缓过劲儿来的样子。 碧螺抚着胸口一脸的惊魂未定,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生怕那伙人再追上来。 “别怕。”红蝶安抚性的握住了碧螺的手,“现下应该安全了。” 碧螺的身子还是有些发颤,反复回头看了几次之后她的神色才终于镇定了些许,“还好还好老爷早有准备,不然我都不敢想咱们怎么办才好。” 红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帘栊,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料事如神的并不是老爷,而是自家小姐的话说出来。 因为她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沈姝晗在出阁前几日没有与任何外人接触的情况下还会料想到这一切,不过从自家主子方才镇定自若的反应来看,红蝶还是可以认定,沈家送亲队伍里这番布置,跟自家主子与沈焕的那番谈话不无关系。 碧螺没有留意到红蝶的异样,独自嘟哝了几句,见她不说话,又道:“对了,小姐的嫁妆怎么办?这一会儿就到靖王府了,咱们将军府的千金出嫁,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不必担忧。”红蝶想了想,还是决定提点她两句:“主子们既然一早做了布置,自然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再者说,你见小姐现下可有任何慌乱?” 碧螺眨了眨眼,一想也是这么个理,点头表示赞同。 沈姝晗坐在花轿里一路留心着二人对话,心里不免有一些百味陈杂。 她记得,这样的场景自打红蝶被指到自己身边,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红蝶是王嬷嬷当年亲自调/教的,身边又有一个同样机敏的白芙,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红蝶逐渐养出了玲珑的心思,凡事交由红蝶经手,缜密沉稳自不必说,更是一点就透。 这样的红蝶,前世便颇得她的看重。 追究起来,恐怕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靖王妃云氏才会先拿红蝶开刀,迫不及待的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红蝶赶出了王府。 而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只要顺了云氏的意,就能过上与人无争的日子,竟没有据理力争的为红蝶辩上一辩,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凭白担上了一个污名。 就连碧螺,也是因为她的步步退让,以致为了保护她,惨作了靖王妃贴身丫鬟刀下的亡魂 沈姝晗心底有些苦涩,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再紧。 “你瞧!”花轿外蓦地传来碧螺的声音,使沈舒晗从回忆中抽离。 在不知不觉中,队伍已经穿过了几条安静些的辅道,四周再次嘈杂起来。 这个时候,仪仗正好行在京城另一条主干道上,这条街甚为宽阔,虽然不如方才的闹市繁华,却也并不逊色多少。 红蝶顺着碧螺的视线看去,早就候在这里的一溜儿时兴镂空花样式的妆奁被人抬着,从一条巷道中鱼贯而出,不声不响得紧跟在了花轿后头。 碧螺的神色终于恢复了轻松,两个丫鬟对视一笑,刚要说话,便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欢庆着迎亲队伍的归来。 二人立时停下话头,专心致志的走起路来。 随着距离靖王府越来越近,花轿行进的速度开始明显变得缓慢,一声声渐大的爆竹声里,花轿被抬进了靖王府的大门。 一脸喜气的礼官快步走上前,朗声唱礼:“迎新人——踢轿门——富贵迎门!” 沈姝晗随着轿身连晃三下,稳稳落地,原本蒙着喜帕的双眼霎时感到一片光亮,随即又被一个高大的身躯遮住。 在阴影中,她清晰的看到喜帕下露出一只修长中不失宽厚的手掌。 这一刻,她不由的有些怔忪,眼前的画面堪堪与记忆交织c重叠在一起。 见她一动不动,一旁的红蝶忙低声提醒道:“小姐,下轿了。” 沈姝晗心里突突跳了两下,猛然回过神,正要抬手,却见那只微凉的手掌已经慢慢握住了她。 那手稳稳将沈姝晗带出轿外,又递过一只红色的绸花,沈姝晗伸手接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在慢靖王一步的地方,与他并行步入了礼堂。 接下来是一连串入门的礼节。 按照皇家的礼制,皇子娶亲皇帝是不必亲临到府的,而侧妃过门又无须行举案齐眉的大礼,流程上更是简单了许多,所以一路下来很是顺利。 在礼官宣布礼成后,作为新郎官的靖王需要留下应酬前来道贺的宾客,沈姝晗则被喜娘送进了新房等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怕我? 新房位于靖王府内院,与外院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沈姝晗静默的坐在床边,双目微闭。 屋子里,很安静。 只偶尔从御寒的暖炉中传出“噼啪”一声。 炉火烧得很是旺盛。 沈姝晗起初还没有什么感觉,坐的时间一久,不由便觉得有些闷热,她想要把喜帕掀开来透透气,不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作罢了。 她记起喜娘先前嘱咐过,喜帕一定要等新郎官来揭,否则会不吉利。 沈姝晗想着,不禁为自己也遵循起这种忌讳苦笑了一下。 过去的她,想掀便掀了,并不是一个对这些心存畏惧的人。 因为对前世的沈姝晗而言,皇帝那一道赐婚的圣旨就已是晴天霹雳,既踏上这条路,她又哪里还会在意什么吉不吉利? 她还记得,当宫里前来宣旨的公公将明黄色卷轴交到她手上时,也将她对日后的期盼击得粉碎,深秋的天,她跪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看着那公公一脸笑意的对她道喜,她想要动一动唇,却发觉浑身都僵冷的难以动弹。 皇命不可违,那一刻,为了自幼疼爱她的爹爹,为了将军府一门的平静生活,她妥协了,顺从的坐上了那顶花轿,迎来了她一生的噩梦。 沈姝晗的唇角弯了弯,是噩梦吗? 是啊。 只是,这一次,她会成为云氏的噩梦! 沈姝晗就这么暗暗思忖着,时间竟然过得很快,在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深。 突然,自不远处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沈姝晗听到这动静,心里一紧,很快又镇定下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仪态。 “王爷。”屋外的婢女向来人请安。 新房的门被人自外推开。 一股微凉的气流伴着若有若无的酒香气,朝着沈姝晗扑面而来。 这是一股这股清淡而疏离的味道。 沈姝晗明显感觉到,这个人在床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来人没有说话,沉默着饮下婢女斟的一杯茶,茶碗落回桌上。 旋即,又响起一个婢女上前的脚步声。 悉悉索索的声音里,沈姝晗看不到众人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盯着喜帕下露出的一小片空间。 不多久,她看到一支镶金的秤杆伸了进来。 喜帕被缓缓挑起。 珍珠流苏间,是一张异常秀美的面容,黛眉间用银粉做钿,樱唇玉鼻,一双眼眸如星如辰,却又是那样的沉静,极美。 当沈姝晗的脸完整的显露出来,在场的仆婢们皆是呼吸一滞。 房中有一瞬的安静。 沈姝晗知道自己的容貌,对众人当下的反应倒不意外,她缓缓抬眼,如记忆中一般,她的视线与一束目光相撞。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唇角分明是微微扬着的,可那锋眉下的双眼却散发着一股幽深难辨的气息。 沈姝晗非常自然的迎上了他的视线,四目相对,她沉静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慕元靖眉峰微动,漆黑的眸子划过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异色。 一直以来,鲜有人敢这样直视他的目光,便是有谁无意间对上,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避开。 他并不知道,前世这时,沈姝晗被他的目光所慑,竟当众打了个寒颤,引得气氛尴尬了好一阵子。 立在一旁的崇文见二人不语,缓步上前:“王爷,要伺候梳洗么?” 慕元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扯了扯紧贴着脖颈的衣领,淡淡“嗯”了一声。 崇文应声退出内室,让门外候着的几个婢女进来整理床铺,伺候主子沐浴净身。 因为房中有专供梳洗的净房,热水也是一早备好的,不多久,沈姝晗便洗净了一脸红妆。 她换上寝衣,从屏风后走了回来。 这时候,早一步梳洗完毕的慕元靖正背负着双手立在窗边出神。 沈姝晗抬起眼,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顿住了脚步。 渐渐的,她的脸色有一些不好。 如果她没有看错,她竟在慕元靖的背影中觉察到一股凌厉的气势。 而这不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并不像一个新郎官在迎娶侧妃之夜该有的情绪。 难道,这婚事他也是不愿的?! 这个念头在沈姝晗的脑海中蓦地乍起,令她怔愣在了原地。 在沈姝晗的印象里,她与慕元靖前世鲜有交集,那时她不愿与人共嫁一夫,在崇文方才开口时,她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请慕元靖避疾,是以,并未看见眼前这一幕。 而也是自那时起,慕元靖看出她有意疏远,也由得她去,两人平日连话都说不上半句,到了后来,她搬去地处偏僻的梧桐院,慕元靖更是不曾踏足半步。 但是,她也记得,慕元靖即便如此,偶有碰面,对她也始终是以礼相待的,并未流露出丝毫厌弃。 经历这些,她原以为,这一世重生,她可以先从慕元靖处着手,将他拉拢作沈家的靠山。 可为何此时的他,看上去却是这个模样? 沈姝晗站在屋子当中,思绪百转千回,恍惚中感觉有一道教人无法忽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的心不由得一跳,抬眼望了过去。 慕元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了身,周身的戾气也不见了踪迹,唯有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幽深,让人捉摸不透,“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十分清冷,也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沈姝晗下意识的敛下眼眸,镇定道:“妾身只是一时出神。” “怕我?”慕元靖的语调很平。 沈姝晗虽然料想到慕元靖会对她方才那忽明忽暗的神色留心,但亲耳听见自己的想法被道破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不过好在慕元靖说的并不全对,她是怕,却不是畏惧他这个人。 沈姝晗怕的,是自己这一世不能谋得他的看重,无法改变沈家的命运。 没有完全被人看透,令沈姝晗在自责自己太过外显之余又松了口气,只模棱两可的摇了一下头,倒也不出言否认。 慕元靖也没有继续深究,沉默片刻,他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向了另一处,淡淡道:“饿么?” 沈姝晗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里间的桌案上正摆放着几只剔透的玉碟,里面的点心十分精致,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姝晗心下微动,试探着道:“这是?” 慕元靖在桌边坐下,拨了拨茶碗里浮在水面的茶叶,也不看她,“都是为你准备的。” 沈姝晗一时说不出话了。 要知道,这可是她平日里最为喜欢的几样。 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未示好,眼前这个清冷淡漠的男子就已经先对自己用上了这样的心思。 沈姝晗承认,若她是个寻常女子,又是情窦初开,必定会在这一刻大受感动,但她偏偏不是,尤其刚刚亲眼看到他抑制着的情绪,她的身上甚至还在隐隐发冷。 是怎样的心思,怎样的目的,才能驱使着生性冷淡的靖王来取悦自己这样一个弱小女子?! 沈姝晗不知其中是何缘故,一面在心里思忖着,面上却是微微笑了笑,谢过恩,也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一块核桃酥吃完,门外响起了一个人声。 前世并没有这一出,沈姝晗不免有些意外,提了注意力去听。 只一瞬间,那颇有些尖细的声音,便让她生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门外的婢女走了进来:“启禀王爷c侧妃,王妃身边的春玉姑娘过来了。” 沈姝晗用帕子擦拭手指的动作僵了一瞬,脸色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靖王妃云氏当初嫁入靖王府时,从母家带来了三个贴身丫鬟,加上王府后来添的一个,共有春c夏c秋c冬四位。 婢女口中的春玉,正是几大丫鬟之首。 也是她,与前世的沈舒晗最有“渊源”。 因为前世,便是春玉亲手将那碗毒/药灌入沈舒晗腹中,了结了她那愚蠢的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洞房花烛 那时,正文帝发落将军府满门抄斩,沈姝晗因靖王侧妃的身份,侥幸逃过一劫。 她区区女流,面对朝局办法用尽也无力回天,能做的只有向枉死的父母兄长敬一炷高香,祈盼他们泉下安宁。 可沈姝晗在青云寺留宿那夜,竟被皇室女眷当场撞破她与旁人“通/奸”。 云氏勃然大怒,将她关押在靖王府中秘密处死,以保全靖王府清名。 沈舒晗虽然知道这件事中必有古怪,但将军府一门已然倾覆,碧螺又为了护着她惨死在前,她绝望至极,便由着春玉,把那碗黑不见底的药汁一滴不剩的灌下。 “侧妃,喝了它吧,喝下它,奴婢也好给您一个痛快” 耳边,春玉那尖细中带着蛊惑的声音仿佛在隐隐回响。 沈舒晗的手在不觉中紧攥成拳,指尖嵌入掌心,一痛,令她回过神来。 很快,她调整了一下,恢复了标准的温和模样,转头朝慕元靖看去。 慕元靖拿起茶碗,面色淡漠如常:“不必见。” 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沈姝晗的预料。 在她的印象里,慕元靖待自己这位正室一贯相敬如宾,现下云氏吩咐了丫鬟过来,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他也不应当不见才是。 倘若是为了她的颜面,沈姝晗却是并不想将春玉拒在门外。 沈家不比云家势大,她初来乍到,在靖王府毫无根基,现下唯有韬光养晦,不好在明面上与云氏作对。 另一重,她也想瞧瞧云氏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姝晗略一迟疑,微微笑了笑,“王爷,王妃姐姐深夜吩咐丫鬟过来,怕是有什么急事也未尝可知。” 那婢女正要出去回话,闻言,有些征询意味的停下了脚步。 慕元靖看了沈姝晗一眼,眼中清清冷冷,似是想要从她脸上分辨出什么。 然而,沈姝晗的面上没有丝毫多余的神色,只抿唇淡笑着。 二人沉默半晌,慕元靖终于淡淡开口,问那婢女:“她有何事?” “春玉姑娘没有对奴婢多言,不过奴婢瞧着,春玉姑娘端着一个汤盅,想来是受王妃吩咐,特意送来给王爷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不免心里都有了一些想法。 今晚是慕元靖与沈姝晗的新婚之夜,云氏这位正室偏巧在这个节骨眼让人送汤,其中的心思,怕是绝非表示对慕元靖的关心那么简单。 好在沈姝晗对云氏会找自己不痛快早有准备,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没有发觉,慕元靖将她毫无波澜的神色收入眼底,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幽深。 “不必了,让她回吧。”极为冷淡的语调。 沈姝晗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沉默了下来。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慕元靖身上流露出了一种上位者的威压,让她不敢多言。 只是如此一来,云氏今晚的不如意,定然是要原原本本的算在她的头上了 沈姝晗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看着那婢女缓缓退下。 门一开一合。 外面响起了交谈声,片刻后,又重新安静下来。 房中也陷入了一片寂静。 沈姝晗被这略显沉闷的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便壮着胆子,起身为慕元靖将面前的茶水添满。 慕元靖没有接,一个眼神过去,满屋的婢女行了礼,顺着墙角齐齐走出,静静的掩上了房门。 内室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却是没有半分松快的迹象,反而更加压抑了几分。 沉默中,慕元靖转头看向沈姝晗,他抬起手将她的下巴捏在手中,慢慢的,慢慢的,他将沈姝晗拉到了自己面前。 “沈侧妃。” “是。”她应着,身子僵直。 对沈姝晗而言,二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这样的距离,她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皂角香。 甚至,她可以感受到慕元靖隐隐含着酒气的温热鼻息正轻轻的呼在她的面颊上,钻入她的毛孔中。 沈姝晗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脖颈,在她清醒时,从来没有与一个男子离得这样近。 她的心咚咚的跳着,那心跳一声大过一声,看着眼前那张深邃的面孔,她一动也不敢动。 慕元靖漆黑的眼似是想要看进沈姝晗眼底,“你可是,不愿嫁给本王?” 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很冷,很寒。 这一刻,沈姝晗那张涨红的面庞在顷刻间失去了血色,直怔了片刻,眼中才逐渐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不,妾身愿意。” “是么?”慕元靖的声音很平,神色也是漠然,似是不信,他慢慢的松开握着她下巴的手,“既然你是心甘情愿,本王自会好好待你。” 说罢,慕元靖移步坐到床边,看向沈姝晗的眼睛情绪莫测,“过来。” 这两个字一出,沈姝晗心便是一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 她不会忘记,前世正是她的刻意冷待,才使得自己失去了慕元靖这个倚仗,成了他眼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这一回,她若想在靖王府站稳脚跟,就必须要承宠于人,成为名副其实的靖王侧妃。 沈姝晗定了定神,慢慢的挪到床前,将床两侧的帐子松下。 上一世,她与慕元靖成亲半年有余,始终是有名无实,如今再世为人,纵然她知道必须要经历这一切,可她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抑制。 沈姝晗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坐在了慕元靖身旁。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坐稳,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打横抱起,稳稳放在了床榻内侧的位置。 屋内的烛光,透过纱帐朦朦胧胧的照在床榻上,显得十分柔和。 慕元靖看着在烛光映衬下,容貌愈发清丽脱俗的沈姝晗,目光一瞬不瞬,眼中有什么暗暗划过。 然后,他起身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中,于靠外的一侧躺了下来。 沈姝晗感觉到他的动作,嗅到帐中无处不在的男性气息,在不知不觉中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闭着眼睛,等着,等着,只是,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沈姝晗心下微讶,不解是怎么回事,脑中也是百转千回。 慢慢的,沈姝晗睁开双眼,几乎是逼着自己一般,她缓缓伸手朝慕元靖的衣襟摸去。 温热的触感。 她的手,覆上了一个强健的身躯。 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沈姝晗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世家女子,最是见不得孟浪举止,她现下所为,令她脸红得有些发烫。 沈姝晗的手顿了顿,她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该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动作被制止了下来,手也被从他衣襟处拿开。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道:“本王饮了酒,有些不清醒,你早些歇息吧。” 他的语气平静的有些刺耳。 沈姝晗不料他会这么说,身子一滞,便满眼错愕的朝身旁的男子看去。 目光所及处,慕元靖已经阖上双眼,翻了个身准备专心入睡了。 沈姝晗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眼前这个留给自己的背影,半晌缓不过神来,脸上红了青,青了又红。 渐渐的,她的唇边逸出一个苦笑。 这是怎么了? 嫁入靖王府后第一个计策的失败,让沈姝晗的心绪难安,久久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已是慕元靖均匀的呼吸声。 沈姝晗却是依旧没有倦意,闭着眼睛静静的躺在床上。 夜,很静。 时间不断流逝。 在不知不觉中,沈姝晗终于感觉到了困意。 忽然,一个异样的响动,从窗户处传来。 饶是那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夜晚,仍让沈姝晗警觉的睁开了双眼。 只是,这一眼看去,让沈姝晗大惊失色,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月光下,有一个黑影正从一扇支起的窗户外一跃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刺客! 与上一次沈姝晗在将军府见到的小蟊贼不同,这一回的黑衣人并非等闲之辈,伸手十分敏捷。 在沈姝晗怔愣的一瞬间,他准确的落在窗边的空地上,顺势向前滚动了两圈。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要不是沈姝晗没有入眠,留意到窗户支起的动静,根本无法发觉有人潜入。 转眼间,那黑衣人已迅速站起身,朝着床的方向快步而来。 而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将帷帐拨开一个缝隙的沈姝晗,借着月光看清了黑衣人的动作,暗叫一声不好! 这人显然是个刺客! 她前世没有经历过这一幕,来不及思忖对策,赶忙将慕元靖狠狠推了推,试图将他叫醒。 可身边的男子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一动也不动。 倒是黑衣人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见有人醒着,竟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愈发加快了脚步! 沈姝晗被这人的反应吓得一跳,知道也没有什么打草惊蛇不打草惊蛇的了,赶忙提声高呼,“快来人!——有刺客!” 只是堪堪一句出口,黑衣人已步步逼近,三两步冲到了床边。 那动作十分连贯,步子还未站定,便一把扯开帷帐,匕首直朝着慕元靖的方向刺来! 沈姝晗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扑在慕元靖身上,用整个身子去挡! 就在她覆在慕元靖身上的同时,一声刺耳的拔剑声忽的在耳边响起,“铮”的一声长嘶,似是劈裂了这夜。 随即,一道白光在昏暗的帷帐内闪过。 匕首迟迟没有在沈姝晗的背上落下。 沈姝晗察觉有异,抑制着内心的慌乱,缓缓转头看去。 视线中,那纱帐被横向削掉了一半,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没有阻碍的映在床上,照亮了一只紧握利剑的手。 而那剑尖,正分毫不差的比在那刺客的喉头。 沈姝晗微微一怔,这持剑之人 她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慕元靖已然从睡梦中苏醒,神色安泰淡然,唯有受他剑指,不敢轻举妄动的刺客,才表明了方才的情势有多么危急。 在她的注视中,他那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也一瞬不瞬的看向她。 “王爷?”门外传来崇文的低唤。 沈姝晗被这突兀的人声惊得回过神来,便听到慕元靖淡淡道:“进来。” 他的语气平静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听到脚步声,沈姝晗恍然想起,自己此刻正以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伏在慕元靖身上,隔着轻薄的寝衣,她甚至能感受到慕元靖身体的温度。 意识到这一点,她触电一般从慕元靖身上弹了开来,缩回床榻内侧。 慕元靖看到她的反应,翻身坐起,从床边的架子上取下他的长袍,罩在沈姝晗的身上。 他这一番动作十分自如,右手中的剑却是始终纹丝不动的架在那刺客颈侧,那人但凡一动,剑刃便刺破那人脖颈上的皮肤,流下一道血痕。 崇文走进内室见是如此景象,忙点亮烛火,示意身后的亲卫接过自家主子手中的利剑,用绳子将刺客牢牢绑了起来。 “主子们费心了,小的这就把人带下去。”崇文不敢直视房内女眷,低下头道。 慕元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那蒙面的刺客,他的眉间几不可见的一皱。 沈姝晗留意到他的神色,心下的异样愈发浓烈,忍不住缓缓开口:“等一等。” 众人的脚步一顿,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崇文疑惑道:“不知侧妃有何吩咐?” 沈姝晗不语,径自从床上走下。 这个时候,她长长的头发披泄下来,寝衣外只罩了一件长袍,又未来得及穿上罗袜,立在地上的几人不敢逾矩,纷纷将视线避开。 沈姝晗很轻易的,便走到了那刺客近前,将手伸向了那刺客蒙面的黑巾。 崇文看出她想做什么,急忙道:“侧妃不可!” 可他阻止的还是太晚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姝晗已然把那块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凶光毕露的脸。 崇文暗觉不妙,小心翼翼的朝自家主子看去,好在,他并没有在慕元靖的神情中捕捉到丝毫不悦,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知侧妃如此,是何用意?”崇文半点不敢懈怠了,有些郑重的上前一步。 沈姝晗在那刺客脸上打量片刻,十分认真道:“你们把这人的嘴掰开瞧瞧。” 崇文能在慕元靖身边贴身侍候多年,自然也不是傻的,听她这么说,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忙吩咐左右亲卫将刺客的鼻子捏住,趁他张嘴呼吸的瞬间制住了他的下颚。 崇文朝那张开的口中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王爷,此人没有舌头!” 果然。 沈姝晗吸了一口气。 方才她就有些奇怪,自这刺客进了房中,不但从没有说过一个字,就连脖颈被剑刃划破,也不曾发出一个音节。 尤其是慕元靖的身份摆在这里,敢来行刺的理应皆是死士,这人被俘后没有立时寻死,想必幕后指使之人定是有办法让他开不了口。 只是这么一来,刺客的底细查起来就有些难了。 沈姝晗思忖着,有些忧虑的朝慕元靖看去。 慕元靖看向她的目光也终于有些莫测起来,沉默片刻,他站起身,将衣裳一件件穿好,缓缓道:“外面有人把守,你尽可安心歇息。” 说罢,他示意房中的人退下,然后看她一眼,也从房中走了出去。 喜房中,一时间就剩下沈姝晗一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现下猛得落单,沈姝晗不免有些害怕。 她在地上站了一会儿,觉得嗓子十分干涩,一连喝了几杯水,整个人方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到了此刻,沈姝晗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出了一身薄汗,方才生死一线的情景,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还以为,那一刀注定是要落下,她好不容易重生得来的性命,注定要这般草草了结。 沈姝晗并不想轻贱自己的性命,只是那一刻,她不得不那么做。 因为慕元靖是她扭转命运最大的筹码,如果他遭遇不测,云氏失去牵制,她便再没有与其抗衡的能力。 与其这样,她宁愿以性命相拼,哪怕她玉殒香消,只要能让慕元靖记住她的好,将军府一门的命运也不至落得前世那般田地。 她这么想着,眼睛渐渐的闭了起来。 这一晚,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沈姝晗有些疲惫,很快,她就沉沉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 阳光柔和的透过窗棂洒入屋中,带了些单薄的暖意。 沈姝晗微微眯眼适应着屋里的光亮,渐渐的,她的目光分明了起来。 她看向自己的身旁。 慕元靖不知是什么时辰回来的,晨光下,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十分俊逸,不过,不知他梦到了什么,那睡颜眉心处紧蹙在一起,透着隐隐的阴沉。 沈姝晗没有晚起的习惯,她坐起身,余光在无意间带过,被自己身下无暇的白缎吸引住了目光。 沈姝晗差点就把这一桩事给忘了。 反应过来后,她看向慕元靖的目光有些苦恼。 慕元靖似是十分敏锐,分明睡着,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睁开了眼,那双漆黑色的眸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气。 沈姝晗正撑着脑袋看他,心下一跳,迅速侧过头去避开了那道目光。 只是一瞬,慕元靖也清醒了过来,他敛去了眼中的锐利,缓和了一下自己的神色,看向面前的这个女子:“怎么了?” “妾身”沈姝晗迟疑着,有些难以启齿。 见她半晌不答,慕元靖也没有在这些细微末节上继续追问下去,坐起身,对外面道:“崇文,现下什么时辰了?” “王爷,卯时正了,要起吗?”被点到名的人应声凑到窗边,在窗扇上映出一个暗色的人影。 “王爷稍等。”沈姝晗出声打断了慕元靖接下来的话,走下床慎而重之的一拜。 慕元靖看向她,淡淡道:“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名节 “人言可畏,还望王爷能维护妾身的名节。”沈舒晗低低说着,便是一拜。 清亮的晨光倾泻在沈舒晗的身段上,映在她乌黑的秀发上。 她的姿态无疑表示出了弱势者的谦卑,但她的语调仍然有着世家女子的自持。 慕元靖漆黑的眸子在她身上扫视了一遍,缓缓对窗外道:“你先下去吧。” 崇文应声退下。 沈姝晗见状,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忙起身行了一个谢礼。 慕元靖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俯身穿上皂靴,走到摆着盘口琉璃瓶的二屉桌前,从左边的屉里取出了一柄开了刃的小刀跟一只秋香色的瓷瓶。 新房是靖王府先前就布置好的,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是一早有人搁了进去的,沈舒晗看在眼里,在为慕元靖的早有准备讶异之余,大致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她走近两步道:“王爷的贵体怎可损伤,还是让妾身来吧。” “不必了。”慕元靖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她的劝阻有丝毫停滞,径自拿刀划破了指腹,落刃之处转眼间渗出了一滴血珠。 他走回床前反手一挤,刺眼的鲜红便在铺展开的白缎上晕开。 沈舒晗只得拿过瓷瓶,又道:“让妾身帮王爷上药。” 慕元靖闻言手没有收回,算是默许了,沈舒晗便小心翼翼的扶住他的手背,取出些药粉均匀的洒在他的指腹上。 两手相接处,那温热的触感无比清晰的向沈舒晗传来,让她多少有些拘谨,可还不等她有所适应,眼前的景象就让她不禁一愣。 慕元靖的指腹上,仍旧有一些血丝在缓缓渗出。 这药粉,与平日里所见的并无不同! 这原本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是在沈姝晗的记忆中,靖王身边有一位不出世的神医,是一个名唤杜涧之的青年男子。 沈姝晗前世曾有幸用过他所制的金疮药,这样的伤口,只需将那药粉涂上,顷刻后,那疮口便会自然愈合,打眼看上去什么也瞧不出来了。 而眼前这瓷瓶中的东西,药效十分寻常,很显然不是出自杜涧之之手。 沈姝晗蹙了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前世她对杜涧之未曾上过什么心,知之甚少,仔细回忆了一番,也想不起这位神医现下为何会不在靖王府中。 就在她思忖时,她没有注意到,慕元靖的手被她这么握来握去,渐渐有些僵硬,几乎是突然的,他将手拿开了。 手上一空,沈舒晗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怕是有些放肆了,忙尴尬的抚了抚脸颊边的发丝,淡定道:“王爷可觉得疼吗?” 这话一出,她看着慕元靖指尖的小小伤口,却是更尴尬了。 慕元靖果然没有她回答这种问题,他径自将桌上的两样东西收回屉里,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昨夜你睡的可好?” 沈姝晗看着眼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微微一怔,“劳王爷记挂,妾身躺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慕元靖点了点头,转头朝她看了过来,“你这里,本王已加派了人手护卫,往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你大可放心。” 他的声音很平,甚至由于他性情所致,听来有几分清冷,但沈姝晗还是分辨出了他这话里的安抚意味,莫名的感觉有些心安。 “多谢王爷。” 慕元靖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吩咐仆婢入内伺候。 崇文在外应了一声,紧接着,婢女们端着水盆热水推门而入,跟在最后面的是进了靖王府便不见了踪影的碧螺跟红蝶。 靖王府的规矩不少,新妇进门的当天都是由喜娘伺候,第二日才能回主子身边当值。 碧螺不曾离开自家主子这么久,半日没见,脸上满是难掩的焦急,红蝶脸上也隐有担忧,此刻二人见到沈舒晗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立时转忧为喜,长长松了一口气。 等婢女伺候沈舒晗洗漱过后,二人扶她到镜台前梳妆。 铜镜中,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柳眉不画而黛,脸颊微红,齿如瓠犀,不过十六岁的年纪,眸子深处却有一种怀着心事的沉静。 一贯以来,沈姝晗不知听人说了多少次,她的这双眼睛极美,与同龄的女子都不一样。 可又有谁知道,她这眼中的心事是从何而来 沈姝晗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嘲的一笑。 “主子,你可是欢喜的痴了。” 沈舒晗回过神,正对上笑得一脸喜气的碧螺。 “如今在靖王府不比从前,人多眼杂,不要胡乱说话。”红蝶在一旁小声道。 碧螺一笑,吐了吐舌。 “你这丫头。”红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远的我也不敢指望,一会儿主子要向王爷王妃敬茶,只求你到时候不论如何,可千万记着规矩。” 敬茶? 沈舒晗听到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她垂眸思量了片刻,示意红蝶附耳过来,极为小声的嘱咐了几句。 “主子您”红蝶看向她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 沈姝晗淡淡看她一眼,“这茶就是我恭恭敬敬的送上去,人家也未必会喝,你放心去吧。” 红蝶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应声快步离开了。 一对新人梳洗了好半晌,终于出了新房,朝位于王府内院的后堂走去。 沿着复廊一路走过,所见亭台楼阁布局齐整,屋舍无一不是巍峨俨然,就连内外廊之间漏窗的花样也是规规矩矩,丝毫不见花哨。 沈舒晗跟在慕元靖身后,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座还算熟悉的宅邸。 皇子府邸的占地规模都极为可观,靖王府也不例外,由一道垂花门隔出内外两进大的院落,外院是慕元靖平日见客跟处理公务的地方,内院则是主子们的居所与后花园的所在。 而他们现在要去的后堂,是内院里会客见礼之处,因为依照典制,婚后第二日早起,新入门的侧妃应当向正妃敬一杯入门茶。 沈舒晗要敬的,不是旁人,正是前一世设计害死将军府一门,命人强灌毒/药将她逼死的云氏,云宛青。 说到云家,与沈家数百年来名臣辈出不同,云家一直在官海中沉沉浮浮,到当今丞相云致和上一辈,族里最出众的也不过是个五品京官,在每掉下两个花盆就能砸死一个京官的京城,实在是微不足道。 直至近二十余年,云家的地位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初入仕途的云致和靠他毒辣的眼光,在一众皇子里挑上了当年声名不显的正文帝,借着自己的亲妹攀上了这门姻亲,其后又辅佐正文帝夺得帝位,隆获盛宠,在官场中频频高升,他这亲妹的位份也是步步加封。 云家自此,似是有如神助,政局变幻多年下来,曾经的重臣不是年老渐退,要么就是出了纰漏罢官贬职,如今的云致和已官拜丞相,其妹也被抬为了继后,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隐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势,连现今的正文帝也要忌惮几分。 而云宛青,正是云致和唯一的嫡女,也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 沈舒晗回忆着,不知不觉中,脚已经迈进了后堂的外门。 远远的,她就看见后堂的左主位上端坐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杏颊朱唇,一双凤眼微微上扬,眸光灼灼,美艳中透着些许狠厉,气派极是雍容。 这容貌,这眉眼,沈舒晗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便是在她耳边轻吐的那句“沈家,亡矣”,也深深的刻在沈姝晗心底,让她实在不敢忘怀! 此时,座上的云宛青也留意到了外头的动静,起身迎了出来,向慕元靖屈身行礼,“妾身给王爷请安,恭贺王爷大喜。” “免了。”慕元靖对她点点头,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在右主位上坐下。 云宛青在春玉的搀扶下直起身子,如刀一般的目光向沈舒晗扫来。 沈舒晗冷不防对上云宛青的视线,飞快的敛下眼眸,遮掩着自己眼中翻涌着的恨意。 云宛青见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审视两眼后,便狠狠得一剜,转身坐了回去。 待众人坐定,沈舒晗缓缓上前几步,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心底的异动,恭恭敬敬的跪在了云宛青身前,以额触手,“妾身沈氏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 云宛青冷眼看过来,盯着沈舒晗的眼神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与憎恶。 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冰冰的“嗯”了声,意态闲闲的拨弄起手腕上的一串红珠,“春玉,敬茶的茶水可备好了?” “回禀王妃,这两日的天气有些湿冷,干柴受了潮,膳房还没有来得及将新烧好的热水送过来呢。”春玉看了沈姝晗一眼,微笑着道。 “这样啊。”云宛青看着跪在身前的沈姝晗,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既是如此,沈侧妃礼行了一半,现下起身怕是有些不妥,看来只能委屈你再等上片刻了。” 屋里顿时静了一静。 在场的人心里如明镜一般,都知道这是云宛青在借着由头下新妇的脸面,好摆明自己的正室地位。 沈舒晗自然也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如果说在成亲路上遇到得劫匪还是云宛青的暗招,那当下就是直来直往的下马威了。 只是云宛青这么打算,不代表沈舒晗会任她揉搓。 沈舒晗不着痕迹的瞥向一旁的碧螺,在得到一个确定眼色后,堪堪又是一拜。 再抬头时,她神情十分谦卑恭谨,“回禀王妃,妾身自知尊卑分明的道理,既嫁进靖王府中,便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今日起床便亲手为王爷王妃烹好了茶水,希望能聊表妾身心意。”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脸上也没有逾越恭敬的献媚,让人摸不透几分真几分假。 候在门外的红蝶闻言看了看手中的茶碗,走进去行了个礼,垂眸立在沈舒晗身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下马威 “沈侧妃真是有心了。” 云宛青原本的笑容有一丝僵硬,看着眼前一跪一立的二人只觉得眼角青筋直跳,眉眼一凛,像是问罪一般朝春玉斜去。 春玉被自家主子的眼神吓得向后缩了缩,咬着下唇不敢抬头,却藏不住不解的神色。 沈姝晗知道她们算好了自己不会提前预备这些,吃定了这个哑巴亏,事实上上一世云宛青也的确顺利的用这个托辞令她跪了许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就算她事先不放心想要做一些准备,膳房的炉子也会因故被人占用着。 然而,这一世沈姝晗对靖王府的了解远远超出了她们预料,她记得自己所住的西侧院堆放杂物的屋子放置着一个煎药的火炉跟几只药罐子,那么烧水对她来说不过是换一种器皿的问题而已。 沈姝晗微微笑了笑,从红蝶手中把放着两个茶碗的紫檀托盘接了过来。 “妾身右手这盏,是特意为王爷准备的明前龙井,王爷,请喝茶。”沈姝晗垂眸道。 崇文朝自家主子脸上看了一眼,走上前来,将沈姝晗目光所指的那盏茶端了起来,送到了自家主子手中。 慕元靖伸手接过,吹了吹茶面,淡淡抿了一口。 明前龙井是慕元靖最常喝的,茶叶又是上品,沈姝晗倒是不怕他有什么挑剔。 见他喝了,顿了顿,沈姝晗又道:“妾身听闻王妃爱喝碧螺春,头酌幽香c鲜雅,晨起喝是再合适不过了,王妃请喝茶。” 春玉略一迟疑,缓缓走了过来,将剩下的那一盏茶拿了起来。 只是刚一拿起,春玉忽然惊叫了一声,握着茶碗的手猛然松开! ——“咔擦!” 房中立时响起了瓷器落地的破碎声,茶水随之流出,地上湿了一片。 云氏见状,一双眉便是猛地一蹙。 沈姝晗捕捉到她神色的变化,心下不由得冷笑。 前世这一刻,这盏茶也是这么摔落在地的,只不过,松开手的人不是春玉,而是云宛青自己。 那时,久跪在地的沈姝晗好不容易等来膳房的热水,沏了茶,云宛青却仍旧不满意,又以茶水太烫难以入口的理由,将茶碗摔在沈姝晗面前,溅湿了她的衣衫。 重活一世,沈姝晗自是不能再给云氏当众折辱自己的机会。 她收回视线,与其他人一样,朝春玉看去。 春玉知道自己这一下,不但打乱了自家主子的计划,还凭白惹了麻烦,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有罪,只是这茶碗着实太烫了些,奴婢的手没有拿住,才冲撞了主子们,还请王爷王妃宽恕!” 这显然跟预先商定好的不大一样,云氏有些疑惑的看了春玉一眼,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将桌子重重一拍,“沈侧妃,你口口声声说要敬茶聊表心意,莫非用滚烫的水便是你的心意?!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红蝶在沈姝晗身旁跪了下来,“启禀王爷王妃,侧妃泡茶时,水温都是亲自试好了交由奴婢保管的,奴婢也验过水温恰好,不知为何会烫到春玉姑娘。不过,现下既出了这样的岔子,奴婢自当将罪责一力承担。” 沈姝晗缓缓打断她道:“丫鬟体谅妾身,妾身却是明白此事妾身有失察之过,险些一时疏忽伤到了王爷王妃,不知王爷有无大碍?” 话音一落,众人这才想起,慕元靖刚刚才喝了沈姝晗敬的龙井。 意识到情况不简单,云宛青的脸色一沉,春玉也下意识的惊慌抬眼。 慕元靖自坐下以来就没有说过话,神色漠然,既不看外面,也不看屋里的任何一个人,目光淡淡的落在手里的茶碗上。 现下被点到名,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丫鬟,又朝沈姝晗看了一眼。 沈姝晗正直直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沉静。 经过昨夜遇刺的事,她大胆的跟自己赌了一把,认定慕元靖便是不会护她无虞,也至少会为她说上一句话。 慕元靖看出她的用意,缓缓开口:“这茶,本王喝着刚好。” 春玉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着那地上的碎片,低声喃喃:“怎么会,明明” 沈姝晗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明明怎么?王爷说的话,你也有疑义吗?” 春玉哪里敢受沈姝晗这样的质问,忙道:“不不奴婢不敢只是” 说了几个字,她说不下去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证实自己的清白。 云宛青恨恨的瞪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丫鬟,只觉的心头梗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四下一阵诡异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春玉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不经意间,春玉的目光落在了那碎裂的瓷片上,渐渐的,她看着那瓷片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狐疑。 沈姝晗敏锐的捕捉到春玉的异样,心下不由得一紧,一抬眼,与慕元靖的视线不小心对在了一处。 她心下一跳,生怕被慕元靖瞧出什么,只一瞬,目光便移开了。 慕元靖漆黑的眼却是没有什么波澜,朝崇文淡淡瞟去。 崇文心领神会,不待众人说什么,忙上前一步道:“春玉姑娘举止冒失,还不下去思过。” 春玉身子一僵,思绪蓦地停滞下来。 靖王府上下皆知,崇文说的话,便是慕元靖的意思。 春玉打从心眼里对这位主子有些惧怕,现下察觉到慕元靖对自己的不满,不由心下一颤。 她想喊一声冤枉,但看着慕元靖冷漠的神色,嘴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 云宛青咬了咬牙,对春玉愣在地上给自己丢人现眼显然有些不耐,厉声道:“没用的东西,还不下去!” 春玉被这呵斥声一吓,终于回过神来。 作为靖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她平日虽也有被训斥的时候,但当着众人这么没脸还是头一遭。 意识到这一点,春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色煞白的应了声是,迅速的行了礼退下了。 她一走,沈姝晗示意红蝶重新沏了碧螺春拿来。 “王妃,请喝茶。” 沈姝晗再一次道。 云宛青看向沈姝晗的目光宛如尖刀,直看了半晌,方吩咐另一个丫鬟将茶接到了手中。 一碗茶摔了不碍得,沈姝晗却是不信云氏会不顾慕元靖在场,再摔这第二下。 云宛青也是这么想着,饶是心下翻江倒海,也只得竭力控制自己不露出不悦的神色,抿了一口,干巴巴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敬茶礼行完了,正室通常还会将新妇敲打一番。 云宛青也没有轻易放沈姝晗起来的意思,她顿了顿,搁下了手中的茶碗,“你如今是靖王府的人了,王府不比你母家,你既嫁了进来,往后便要谨守这里的规矩!” “王爷公务繁忙,府里的日常事宜都是由我主事,要是你哪里不仔细出了什么纰漏坏了规矩,可别怪我铁面无私!你听明白了吗?” 沈姝晗颔首道:“妾身牢记王妃教诲。” “那是最好!”云宛青低低哼了一声,“如今有几个丫鬟在你近身伺候?” “有两个。”沈姝晗回答着,碧螺红蝶双双上前见礼。 “瞧着还不算愚笨。”云宛青对沈姝晗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凌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回沈姝晗身上:“依照你侧室的身份,合该有三个贴身丫鬟,公中理应再指给你一个,我瞧着流音不错,往后她就在你屋里伺候了。” 云宛青扬手一指,正对上一个翠眉玉面,容貌端正的丫鬟。 这丫鬟闻言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垂眸敛目做恭谨状,见礼道:“奴婢流音见过侧妃,给侧妃请安。” 云宛青转头看向慕元靖,询问道:“王爷,您看呢?” 慕元靖淡淡道:“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即可。” “是。”云宛青应着,眼底掠过一抹得意,“那侧妃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沈姝晗笑了笑,敛眸道:“一切全凭王妃定夺。” 沈姝晗知道新妇的贴身丫鬟里必须有一个是出自夫家,这是世家大宅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方面是因为新妇进门对许多禁忌都不太熟悉,必须有人从旁提点,另一方面也是需要有这么个熟悉府里人际关系人情往来的人帮新妇打开局面,更快的融入环境。 当然在某些情况下,这个规矩实行起来初衷会有些改变,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各家都始终遵循着,沈姝晗也犯不着为了这么件避不开的事,给慕元靖留下一个一过门就唱反调的印象。 再者,她也有自己的思量 云宛青见沈姝晗妥协的这样痛快,眼底不禁浮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好了,早膳可备妥了?”慕元靖的手不轻不重的在桌案上一叩,淡淡问道。 云宛青从没见过他在吃食上上心,被这么突然一问给问住了,愣了愣道:“已备好了,妾身这就让人去膳房传菜。” 一个接到云宛青眼神的丫鬟就手脚麻利的退了出去。 云宛青想了想,看向沈姝晗的神情带着明显的忍耐,“行了,你也跪了半天了,起来吧!” 沈姝晗这才在红蝶的搀扶下起身,行礼谢过之后退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出了云宛青的视线,沈姝晗朝四下了环视一遭,看到某处时,她的心下微微一动。 那边,云宛青喝了口茶,觑了一眼慕元靖的神色,试探着发问,语气里有不自觉的讨好:“王爷,您今日早膳在哪里用?” 慕元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视线自然的看了一眼沈姝晗,又看向云宛青,淡淡道:“许久没跟你一起用膳了,就去东院吧。” 东院是云宛青居住的院落。 其实东院过去不叫东院,在靖王府刚建成的时候,当时的主事为了日后在还根本没影儿的靖王妃面前讨巧,也是给这座院子起过一个相当诗意唯美的名字的。 不过那块匾额在空挂几年终于等来自己的主子之后不久就被换掉了,因为沈姝晗嫁进了靖王府,云宛青便按照以东为大为正,西为次为从的规矩将二人的住处一同改了,最后还不解气的在沈姝晗的“西”字后面加上了一个“侧”字,好让所有人时刻记着谁才是正主。 所以内院里住了人的三座院子,除了慕元靖住处九竹院的名字得以保存,剩下两座都画风一转,变成了直截了当的东院c西侧院。 待云宛青按捺不住惊喜之色将慕元靖请去东院,沈姝晗也准备带人回自己所居的西侧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正妃之位 或许是跪了半晌又立时坐下,腿没有活动过,乍一起身,沈姝晗的步子明显有些虚浮。 “主子,要不要再坐下歇一会儿?”红蝶上前将她扶住。 沈姝晗摇了摇头,红蝶见她走了两步之后渐渐恢复如常,也就没有继续相劝劝。 另一旁的碧螺皱着眉想要张嘴,看到身后的流音和跟出来的几个二等丫鬟,下意识的与红蝶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几人一路无话。 回到院子的时候,婢女已经将早膳送了过来。 靖王府主子不多,除了逢年过节或有特殊吩咐之外,每日三餐都是膳房到了饭点将饭食送到各院的。 红蝶指挥几个婢女在厅里摆了个桌子,等沈姝晗净了手,就屏退左右,只留下她们三个贴身丫鬟伺候主子上桌用饭。 流音也留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布菜。 沈姝晗抬头看她一眼,想了想,微微笑道:“我吃饭用不到这么多人,你今日刚被指过来,还是先回去收拾收拾,搬到西侧院安顿下吧。” “是。”流音应着,将布菜的筷子递给碧螺,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一阵关门声。 有话想说憋了一路的碧螺见房里没有旁人,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主子,这王妃未免也欺人太甚!” “嘘!”红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透过窗户朝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多耳杂,咱们说话还是忌惮着些好。” “忌惮?忌惮什么?”碧螺平素最是见不得沈姝晗受半点委屈,一想到方才云氏的种种刁难,不由得意气不平,“要说起来,靖王妃的位置本就该是咱们主子的,谁知她是在暗地里用什么方法夺了去,现下倒好,凭白让咱们忌惮起她了!” 红蝶被这言辞惊的额角一跳,连忙将她打断:“此事可不是咱们能置喙的!” 碧螺不服气道:“我又没有胡言乱语,这本就是圣上所言,你也是知道的呀。” 红蝶被噎的答不上话,唇瓣动了动,朝自家主子面上看去。 一直沉默着的沈姝晗垂着眼眸,神色隐隐有些黯淡。 其实,不止是京城的普通老百姓,便是连沈姝晗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以侧妃的身份嫁进靖王府中。 她只记得,当初正文帝得知她有过目不忘的天资,在端午宫宴酒兴正酣之时,不知怎么当众说了一句“靖儿拖了这么多年,也该娶妃了,朕瞧着沈爱卿的千金极好!” 圣上一贯金口玉言,在场的臣子心中无不意动,都以为沈家定会与靖王府结亲。 然而,圣旨颁下,被封为靖王正妃的却是云相的女儿云宛青。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让他们这般当真的,许是那夜圣上几杯下肚混混沌沌间的醉酒之语,一场乌龙,沈穆还背着沈姝晗唉声叹气了几日。 可谁能料到,云氏出嫁不足数日,圣上又下了一道圣旨,竟让沈姝晗去做靖王侧妃 这其中缘故,她揣测过无数次,但历经两世,她也始终想不明白。 沈姝晗的目光逐渐从虚无落回到现实,淡淡道:“这种传言,以后不可再提。” “主子”碧螺努了努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堪堪吐出两个字,她忽的感觉袖子一紧,是被红蝶扯住了。 碧螺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面上满是坚决,便有些不敢再说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红蝶应了声是。 吃过早饭不久,王府里的各位管事就分别来请安了。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凡有新主子进门,府里能排上号的管事都要来请个安,算是对主子的尊重,不过请安归请安,主子的打赏封红也是少不了的。 因为还摸不清靖王对这位侧妃的态度,众人面上都还算是恭敬有礼。 沈姝晗让红蝶挨个打赏了封红,相互间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也就散去了。 另一边,京城里此时已经炸开了锅。 昨日将军府送亲队伍智擒劫匪的壮举已经在街头巷尾传播开来,老百姓们逢人必要谈及此事,一个个说起来都仿佛都是亲眼目睹了一般。 只是,传着传着,事情就有点出入了。 因为口口相传最大的弊处,就是说话的人为了吸引别人的兴趣,往往会加入那么一点点传奇色彩。 不多,每人一点点。 而就是这么一点点,到了最后的版本里,成亲当日整件事情的经过已经演变成了劫匪还未出手,就被将军府的护卫用内力震碎了全身经脉倒地不起。 碧螺听到一个二等丫鬟在她面前学舌的时候差点一口水喷出去,赶忙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姝晗。 “主子,老百姓们真会编啊!照他们这个说法,恐怕连话本里练了绝世武功的大侠都得是咱们府上护卫的手下败将。” 沈姝晗这时候刚把一位来请安的管事打发走,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没在我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血溅三尺,断手断脚,脑浆迸裂,还算沈焕做事妥帖。” “沈沈焕?这是他传出去的?”碧螺乍一听有点吃不消,缓了缓问道。 红蝶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碧螺,不由失笑,“那是自然,不然怎么只听人夸赞他们神勇,却没听人提他们七尺男儿在箱子里憋屈了一路呢,沈焕净拣好听的给自己脸上贴金。” 碧螺彻底惊呆了,“那,能瞎编成这样脸皮也忒厚了” 沈姝晗淡淡一笑,顿了顿,倒是想起早上敬茶时,自己留意的到一个与前世有出入的细节,不知与此事有没有联系。 她略一沉吟,吩咐碧螺道:“一会儿你去府里转转,咱们初来乍到,少不得要与各处增进些了解。” 碧螺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图,点头退下了。 “主子,王妃虽然入府仅有一月,不足以一手遮天,但奴婢以为,碧螺这一去,怕是也打听不出什么要紧的消息,您又何必”红蝶有些迟疑的提醒道。 沈姝晗看了红蝶一眼,缓缓道:“你是怕我惹来麻烦?” “主子是明白人。”红蝶的神色有些担忧,“就像今日春玉的事,主子明知不会得什么好处,但还是那么做了,奴婢实在有些想不透。” 沈姝晗喝了一口茶,不答反问:“那茶碗,你可妥善处理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主仆谈心 红蝶思忖了一下,“奴婢知道事关重大,早晨人一散,就立时吩咐了婢女将那些清理干净。想来,便是之后有谁起疑,那茶碗上的温度也早已散尽,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沈姝晗对红蝶做事一向放心,闻言点了点头。 红蝶的神情却是没有跟着放松,“可春玉她毕竟亲手碰了那茶碗,其中的不对,怕是瞒不过她” 沈姝晗摩挲着手中的茶碗,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因为,这一世,她为了不让云宛青借着摔茶刁难自己,便先发制人,在敬茶前特意让红蝶将那茶碗的底托在火上烧过一遍,让春玉替她受了这个过。 一切都在她精准的计算里。 包括那底托有些烫手,又不至于把人烫伤的温度; 包括那茶碗里装着只是微微温热,用来在茶碗碎裂时给底托降温的茶水; 以及,春玉不可避免的察觉到自己中了圈套 红蝶见她久久不语,意识到自己许是有些僭越了,逐渐放缓了语调:“奴婢本不该多嘴的,只是云家有云相与皇后撑着,非咱们将军府一力能敌,王妃又是个厉害角色,奴婢是怕主子现下事事争得上风,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沈姝晗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笑。 实际上,这也是沈姝晗一直以来的顾忌之处。一直到昨夜,春玉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沈姝晗今日就从云宛青向自己的目光里瞧出一股比前世更甚的敌意,她便知道,一厢情愿的韬光养晦是行不通了。 沈姝晗仍旧微笑着,笑着的眼睛里,是一片无尽冷静,“你说的不错,但是,近来的事你也看到了,便是我想事事恭顺安生度日,别人又何曾给过咱们机会?” 近来? 红蝶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她们进这靖王府不过一日有余,今日的事,自是用不上近来这个词,那么,这近来所指的 红蝶的脸色微变,看着自家主子有些错愕,渐渐的,她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奴婢明白了。” 下半晌的时间过得很快。 碧螺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晚时分。 一如她们先前所料,碧螺到各处行走了一圈,并没有打探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不过,碧螺提及云宛青身边四个贴身丫鬟的时候,还是吸引了沈姝晗的注意。 “冬梅为人低调,是靖王府的家生子,被王妃选中后,在东院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 另外三个是陪嫁丫鬟,其中春玉地位最高,平日都在王妃身边伺候,最受王妃倚重。秋裳则主管东院的内务,很少出来走动。剩下的一个夏琅,听说曾练过一点半点的功夫,也是常伴在王妃左右的,只是不知她昨日犯了什么过错,惹得王妃大怒将她赶出府去思过,所以我们早晨才未见到她。” 这就难怪了。 沈姝晗敬茶时,便觉得房中的景象跟前世有些出入,后来意识到是夏琅不在,还不解其中缘故。 现下听碧螺这么一说,沈姝晗不禁就有些想法了。 只是夏琅这个人 沈姝晗看着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碧螺,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起了那个惨死在自己怀里的苍白身影。 她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冷意。 思量片刻,沈姝晗提笔写了一封短信,吩咐红蝶道:“你回将军府一趟,把这个交给沈焕。” 红蝶知道自家主子心中有数,再无半点犹疑,立时应了声是,匆匆走了。 这一晚,京畿衙门的大牢中迎来了一位客人。 一片黑暗里,晦暗的灯火忽闪摇曳,将冰冷的监牢装点的越发阴森。 “前头暗处有个台阶,您小心着点。”狱卒躬着身子,手里提了一盏煤油灯在前带路,不时对身后的男子提醒一声。 “嗯。”那男子低声应着,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京畿大牢是全京城看守最为严密的所在,里面根据犯案的等级不同,设立了重重关卡。 二人在通过第二道关卡后,又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终于在一间木栅栏围成的牢房外停了下来。 狱卒掏出火折子,将牢房外的烛台点燃,火焰被通道里的气流吹得闪动了两下,逐渐亮了起来。 牢房中的犯人们有些不适应这突然的光亮,用手挡着眯了眯眼,朝栅栏外那个魁梧的身影看了过来。 牢房外的男子将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缓缓开口:“不知各位在这里待了一日,现下可好?” “你是谁?”其中一个满脸凶恶的男子语气不善的喝道。 那魁梧的男子摆了摆手将狱卒挥退,笑着回答道,“我是将军府的护卫统领——沈焕。” “沈家的?”那男子闻言眉头一皱,与身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下意识的揉着手腕,恶狠狠道:“怎么,你是来看我们兄弟死了没有?” 其他人也随之瞪向沈焕,眼中满是暴戾之气,似乎要不是有木柱阻隔,早就忍不住要冲出来砍上两刀。 沈焕倒不在意,对上众人不善的目光,咧嘴笑了笑:“此言差矣,我是奉我家主子的命令,来问问各位是否有悔意的。” “哈哈哈哈!”众人都是一副听了什么笑话的模样,大笑不已。 一人咬着牙冷笑道:“后悔是什么玩意儿?真是笑话,我们弟兄怎么着也是条汉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给老子来这一套!” 另一个大汉看了看沈焕,对领头的男子道:“大哥,这人不过是沈家的一条狗,咱别跟他废话。” 沈焕皱了皱眉,盯着那大汉半晌没有说话,却又突然发出一声嗤笑,“若是我告诉你们,我家主子一早就知道有人会埋伏在那儿,不知道各位还会不会这么有骨气!”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霎时一变。 “你他娘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给老子说清楚!”领头的男子瞪着眼喝道。 其实昨日那场面,谁都能看出是将军府预先有所防范,可亲耳听到这话从沈家人嘴里说出,意义就不太一样了。 这无疑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劫嫁妆的事,只是别人布的一个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纵虎归山 眼看着众人就要焦躁起来。沈焕不疾不徐的解释道:“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们将军府的小姐出嫁,嫁妆自然是不会少,但其中名贵的物件说到底与其他官宦人家嫁女时的陪嫁也没有太大不同,更没有什么所谓价值连城的珍宝。不知是谁编了这么个瞎话诓骗你们来的?” “笑话!你说没有就没有?”一个大汉大手一挥,提声冷笑道,“你别觉得我们粗人好唬,要是没有,你们他娘的吃饱了撑的要劳师动众给我们设下陷阱?!” “这位兄台说笑了,我何必要骗你们?别忘了,各位可是已经身在牢中了。”沈焕气定神闲道。 那人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出能辩驳的话来。 沈焕笑了笑,也不想再兜圈子,干脆给他们点明:“背后放出消息的人,无非是想下我们将军府的脸面,又或者是想借此伤了我家小姐。”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大汉们脸上的神色,缓缓道:“要是我猜的不错,那个人应该特意说过我家小姐会随身带着宝贝之类的话吧。” “你怎么知道!”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领头的男子,“大哥,那人好像是说过这句话,只是当时我跟老四见花轿跟前护卫太多,嫌麻烦就没往那边去。” 说到这里,还有谁是不懂的,一个大汉攥着拳狠狠砸在墙上,“大哥,这他娘的是有人要害咱啊!” 领头的男子没有接话,眯了眯眼,流露出几分残忍嗜血的意味。 四下一阵沉默,沈焕见他们一个个面露凶光,嘴角浮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叹了一口气道:“好在我家小姐为人心善,念在你们也是受了奸人利用,那日特意嘱咐了护卫不准用刀,今晚又吩咐我来放你们出去。你们难道当真没有一丝愧疚?”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一提。 “什么!”众人愕然,一个大汉惊讶道:“你要放我们出去?” 沈焕点了点头,“她知道你们江湖人最重义气二字,不愿意太过相逼,只要你们真心悔了那日的事,这回就算是作罢了。” 纵使他并不完全认同沈姝晗纵虎归山的想法,他也明白,这些人并未得手,就是依大夏的律法严惩,早晚也有出来的那天,倒不如卖他们个人情。 何况,背后那人竟敢动伤自家主子的心思 沈焕眼底掠过一抹精光。 第二日,这些劫匪被放出的消息被有意压了下来,京城里出现了另一件吸引了百姓注意力的事。 ——抓捕劫匪的计策竟是将军千金亲自所出! 沈姝晗得知沈焕递来的消息,对他的办事能力十分满意。 接下来的几天,慕元靖似乎非常忙,除了例行上朝之外几乎整日待在九竹院的书房里处理事务。 沈姝晗自打敬过茶就再没有见过她这位夫君的面,西侧院的几个丫鬟都有些忧虑,沈姝晗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知道慕元靖对男女之事一素不上心,前世那时,有时甚至一个月里也不去云宛青处一趟,现下若是她一进门,慕元靖就日日来她这里,她反而是会有些奇怪了。 难得清静,沈姝晗便让红蝶给她找了一些医书来看。 日子还算平静。 直到第三日接近傍晚的时候,沈姝晗点了灯在平头案旁看书,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请安的声音。 沈姝晗听到外头的动静有些微讶,起身整理了一下,朝门口迎去。 刚刚走到门口,“吱嘎”一声,门已经被打开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沈姝晗屈膝一福,抬起眼看过去,正对上光影下那双漆黑淡漠的眼眸。 夕阳的余晖下,慕元靖穿了一身玄色暗纹的长袍,左手负在身后,清冷的容貌上有几分浅淡的疲倦。 他的目光在沈姝晗身上停留了一瞬,略一颔首,迈进门走到桌边停下,见她还站着,开口道:“过来坐。” “是。” 二人坐定,沈姝晗斟了杯茶递了过去:“王爷可用过饭了?没有的话,妾身让人去膳房吩咐一声再添几个菜。” 慕元靖淡淡道:“不必了,陪你随便用些就好。” 说罢,他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 碧螺巴不得靖王与自家主子亲近,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心领神会的掩上了房门。 门一关,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沈姝晗看出慕元靖显然是有话要说,只是一时揣摩不出他的来意,不由有些语塞。 慕元靖也不急着说话,安静的在一旁喝茶。 许是慕元靖本就性子清冷,沈姝晗也是神色沉静的缘故,两个人分明是大眼瞪小眼的坐着,倒也不觉得尴尬。 喝到第二杯茶的时候,慕元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桌案上,才缓缓开口:“你方才在读什么书?” 沈姝晗如实道:“妾身看的是《本草名篇》。” 时下的名门闺秀们读的多是《女德》c《女训》,有些才气的读些诗书也就罢了,慕元靖本是问问而已,未曾想她却报出了一本医书的名字,下意识的挑了挑眉,眼里生出一丝难得的好奇,“你懂医术?” 沈姝晗笑着摇了摇头,“妾身只是这两日突然起了兴趣,才找来翻阅一番。” 慕元靖看着她,眼眸中是看不穿的漆黑:“本王记得,你最爱读的是兵书。” 沈姝晗不料他对自己了解的这般细致,心下不由得一惊,面上却是微微一笑,“王爷说的不错,除了府上请来的先生一素教的那些,妾身确读过《孙子》c《吴子》c《三略》c《司马法》。” 沈姝晗点到为止的报了几本书名,顿了顿又是一笑,“让王爷见笑了,其实长辈也曾多番教导,让妾身把心思用在琴棋书画上,只是妾身是读着爹爹书房的兵书开的蒙,不知不觉就在这些上多了几分偏爱。” 慕元靖看着她沉默片刻,目光里满是看不透的幽深:“看来侧妃对兵法知之甚深,却不知,你命人放走牢里那些劫匪,用的是其中哪条?” 他的声音特别清冷,一字一句如冰雪相击,令人心下不由得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报仇! 慕元靖情绪外露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沈姝晗也被这样的语调震慑了一瞬,不过,在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因为她从没有想过这件事能瞒住慕元靖。 旁人或许对与自己无干的事不上心,可慕元靖城府极深,又身涉其中,不可能对自己迎娶侧妃之日冒出来的劫匪不闻不问,更不要说发生了将他们从牢中放出这样的大事。 唯一让沈姝晗意外的,是现在距离那夜已过了数日。 慕元靖在这个时机过来兴师问罪,沈姝晗就不免对事情当下的进展有几分担忧了。 她暗自衡量了一下,微微一笑:“王爷怕是对妾身有所误会,妾身只是觉得,那些劫匪凭白被奸人利用,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自然也该给他们一个查清真相的机会,不然一笔糊涂账,便是将他们一直关下去,又有何用呢?” 慕元靖漆黑的眼底有些不易察觉的波澜,“沈侧妃竟如此坦白。” 沈姝晗笑了笑,“妾身既然嫁入了靖王府,王爷就是妾身此生的夫君,有些事,妾身可以瞒着旁人,却没有瞒着王爷的道理。” 慕元靖朝沈姝晗看了过来,目光淡淡,落在她的眼中。 沈姝晗与他对视了一瞬,垂下眼眸,为他将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的茶杯斟满。 慕元靖端起茶,掀盖吹了吹水面,沉吟中,他望着浮出微波的茶水,渐渐地,唇角逸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淡笑。 沈姝晗却是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如果她没有看错,他那笑容未及眼底,在他的眼中,似乎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冷漠。 只是他的眼神有些虚无,让沈姝晗一时难以分清,眼前这幕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还是慕元靖自己想到了什么。 不待她细细思量,慕元靖脸上的笑容便稍纵即逝了,他饮尽杯中的茶水,扭头再看过来的眼神恢复了平淡。 “那你可有什么想问本王?”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姝晗静静的看着他,沉吟了片刻,“王爷如果指的是那夜遇刺的事,这段时日王府这般平静,府中上下皆是对此毫不知情的模样,想来自是王爷不愿让人知晓,妾身也不知该不该多嘴一问。” 便是那天晚上沈姝晗扯下刺客面罩时,被崇文出言阻拦,她也看出慕元靖不喜让人对他的事过多干涉。 听到这个答案,慕元靖看向沈姝晗的眼中划过一丝波澜,缓缓道:“你问便是。” 沈姝晗想了想道:“那刺客现下如何?” 慕元靖的声音很平:“已在两日前毒发身亡。” 沈姝晗闻言一惊,她记得那刺客是被割了舌头的,幕后之人既封了来人的嘴,又下了毒以绝后患,可见其心思缜密狠辣。 她沉吟片刻,“王爷可从他身上查出了幕后黑手的身份?” “还无确切证据。”慕元靖淡淡道。 沈姝晗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看了慕元靖一眼,只见他漆黑的眼中隐有暗潮涌动,明白他心里已暗有怀疑了。 沈姝晗思忖着,二人一时无话,双双沉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崇文入内传话说洵王到了,此刻已经进了府门。 洵王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一向与慕元靖亲厚,走动十分频繁。他一到,慕元靖在西侧院的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慕元靖闻讯点了点头,便起身准备离开。沈姝晗将他送到门外,行了一礼。 慕元靖走出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了沈姝晗一眼,缓缓道,“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也不等沈姝晗回答,他再次迈步向外走去。 沈姝晗的那句“是”就那么堪堪卡在喉间,看着慕元靖的背影,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待慕元靖出了西侧院,沈姝晗回到了房中。 红蝶关上门跟了进来,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一封纸笺,“主子,沈焕方才差人到内院给我送来了这个。” 沈姝晗朝那纸笺看了一眼,伸手接过。 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几行落笔有力的小字,正是沈焕的笔迹。 沈姝晗看了上面所写的内容,饶是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吸了口气,然而很快,她就感觉到一股快意自内心深处涌了上来,止不住的弯了唇角,攥成拳的手也激动的有些颤抖。 此时,在靖王府内院另一侧的东院里,屋中的气氛极为压抑。 云宛青一脸肃杀的坐在桌边,紧握着茶碗的手指关节由于用力而显得微微泛白,“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查出来了没有?” 立在桌前的丫鬟被她盯得冷汗直冒,小心翼翼道:“回禀王妃,查到了,老爷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是一群草寇所为。” “草寇?!”云宛青凤眼猛的一眯,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厉声喝道:“你是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我问的是背后是谁,蠢货!” 那丫鬟吓得一抖,差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王妃息怒,老爷跟奴婢说,派出去的人只是查到了他们的身份,于此事上则没有查出是受了谁的指使,像是单纯的自发而为,奴婢斗胆猜测一句,会不会会不会是夏琅姑娘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夏琅平日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能与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这就是查了一整日的结果?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一点小事也办不好,还敢敷衍我,留你们的贱命何用!”云宛青气的咬牙,也不管那丫鬟只是个传话的人,抬手就将茶碗的盖子朝她掷了过去。 丫鬟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气,不敢躲避,缩了缩脖子,便老老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云宛青下手不轻,痛得她闷哼一声,退了半步,好在是砸在身上,也还勉强能禁受的起。只是碗盖打到她之后,又弹出去老远,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裂了开来。 屋里除了她二人,丫鬟春玉与秋裳也在场,见状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除了怕,春玉与秋裳的心里也是恼火不已,她们与夏琅都是云宛青的贴身丫鬟,一同在伺候主子多年,也是有几分感情的,如今夏琅出了这样的意外,她们便是心肠再硬,也不可能全然无动于衷。 夏琅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分明几日以前,她们还在一起说话,夏琅只是办事不周,坏了王妃的计策,被主子一怒之下赶出府了几天,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死了?! 而且,据说夏琅在被刀砍死前,还被一群男子凌辱过,京郊的房子也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要不是她哥哥嫂嫂运气好,不知为何出了门,避开了一场祸事,夏琅一家怕是都难逃升天! 每想起来人带话,说夏琅赤裸着身子满身刀伤躺在野外的场景,她们就止不住的打寒噤。 春玉摇了摇头,赶走身上一阵阵的恶寒,沉思片刻,出声道:“王妃,奴婢猜想,这群草寇会不会与被咱们鼓动来劫沈氏妆奁的是同一队人马?” 云宛青眼光微闪,朝她看了过去,“你的意思是,那些劫匪没能得手,就把怒气撒在了夏琅身上?” “奴婢想,夏琅有可能得罪的寇匪,也就是那群人了。” 春玉见云宛青并不怎么认同,想了想,继续道:“虽说夏琅当初传那消息时,并没有自己出面,却是通过了她嫂子的,若那劫匪真有些能耐,查到夏琅身上也不足为奇。” 云宛青眼眸微挑,沉下心将春玉的话过了一遍,觉得也有几分可能。 可要真是这样,那不就是说,那些人差点通过夏琅,查到自己的身上吗?! 想到这里,云宛青心下暗惊,重重哼了一声,怒斥道:“若要真是为了这个出的事,那倒是她死得活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险些将我牵连出来!” 这话就是在骂夏琅了,春玉与秋裳听在耳中,愈发敛声屏气。 云宛青沉默了半晌,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丫鬟身上,“你回去吧,让爹爹再派人去查,看这两拨人马有无关联,明日一早回报给我!” 春玉紧接着道:“王妃,奴婢以为,也得让人去京畿衙门的大牢里瞧瞧那拨劫匪怎么样了。” 那日劫妆奁事败,劫匪被尽数抓入牢中,云宛青为了不惹人猜忌,并没有让人时时对那边留心,现在出了这样大的岔子,自是要仔细查一查的。 云宛青点了点头,对面前的丫鬟重申道:“我明日一早就要知道这两件事的结果,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遵命!”那丫鬟如蒙大赦,连连行礼,快速的退了下去。 云宛青闭了闭眼,忍下心头的火气,端起茶碗想要喝一口茶,只是一看见那缺了碗盖的杯盏,仍是按捺不住,一把就将桌上了杯盏果盘挥到了地上,“砰铃哐啷”撒了一地。 那边,沈姝晗收到的消息,也正是那日抢劫妆奁的劫匪们近来的动向。 前日,沈姝晗命沈焕放其离去,并非是她心胸宽广,草寇匪类,烧杀抢掠的事做的不少,她对那些人自然也没有半分善心可发。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只是想给传出小道消息的人一点教训。 尤其是在沈姝晗发觉,敬茶当日夏琅没有出现在云宛青身边,她就有些意动了。 要知道,沈姝晗重生在她出嫁之前,这个时间点到她敬茶之间,唯有嫁妆被劫这一件事发生了改变,那其他在同时发生了变化的事物,极有可能与此事有密切的关联。 沈姝晗有理由猜想,夏琅就是奉命传那谣言的人,自己破了那场阴谋,夏琅便随之受了云氏的迁怒,才暂时被赶出了王府。 前世沈穆疑心劫匪受人指使,诚然没有查出什么结果,但不代表顺着散播谣言的思路,也摸不到与此事有牵连的人。 退一万步说,线索这种东西,只要不弄到台面上一字一板的受人揣摩,沈姝晗说它有,它哪里还能没有? 所以沈姝晗让沈焕用话激怒了那些劫匪,还悄悄命人制造了那么一些线索,让他们寻上夏琅这个仇家。 沈姝晗是认定了是夏琅的,再者说,即便不是夏琅又如何,她前世敢用匕首捅入碧螺胸膛,杀了碧螺,今生这般死了也不算冤枉。 沈姝晗能顾及夏琅的家人,令人将她哥哥嫂嫂引走,已算是仁慈了! 碧螺这仇,沈姝晗早晚是要报的! 她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沈姝晗冷冷一笑,扬手将纸笺凑在烛边,任由火舌蔓延上来。 一点点,一点点的,纸笺化为了灰烬。 燃尽时,沈姝晗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 她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沈姝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这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红蝶想了想,“王爷刚进西侧院不久,这信便送来了。” 沈姝晗恍然意识到了慕元靖的来意,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看来,她的怀疑不错。 方才沈姝晗就觉得慕元靖拖了这么久才问起此事有些不对,现下一看,他果然是对她的举动了如指掌,不但知道夏琅出了事,消息甚至比她还灵通。 只是这么一想,慕元靖在得知她的目的后还不了了之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 这一晚,对有些人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日一大早,相府那边就派了人来靖王府,向云宛青禀报查连夜查到的结果。 云宛青几乎整晚没有阖眼,心里憋了怒火,连带着举手投足都带了一股戾气。 看见来人,她挥退膳房送饭的婢女,只留下春玉c秋裳为她布菜,开门见山道:“说吧,查出了什么?” 来报信还是昨夜那个丫鬟,站在桌前有些战战兢兢,明显对云宛青心有余悸,“京畿大牢里的那些劫匪只关了一日就被释放了,杀害夏琅的应当正是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反击 “什么?!” 云宛青猛然瞪直了眼睛,屋里另两个丫鬟也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这个答案的确在她们预料之中,可也出乎她们预料之外。 秋裳急忙问道:“人可是沈家放的?” 那丫鬟怯怯的点了点头,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一看见上座女子的神色,吓得又噤了声。 房中静了一瞬。 云宛青的神色逐渐变幻,狠狠的咬了咬牙,两鬓若隐若现的青筋显出几分狰狞,“好啊!好你个沈姝晗,算是我小觑了你!” 春玉见自家主子动了肝火,将这次的事原原本本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沉吟着道:“王妃,奴婢倒是觉着,沈氏应当没有这样的本事。毕竟她往日不曾见过夏琅,恐怕连您有没有这么个丫鬟都不清楚,便是在劫嫁妆的事上对您有所疑心,她也不大可能是有意从夏琅身上下手。放人之举,许是她妇人之仁也未可知。” 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看到云宛青就要发作的神情隐隐有些凝滞,站在桌前的丫鬟赶忙借机道:“春玉姑娘所言,正是老爷的意思,沈氏纵然有些名声,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人,一个莽夫所出的寻常女子而已,这局不像是她能设计的。” 云宛青眼眸微挑,迟疑了一瞬,有些犹豫的出声道:“我大哥可有问起此事?” 那丫鬟见她语气少了几分凌厉,不觉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大少爷昨夜特意叫奴婢过去吩咐过了,说是让王妃不必担心,夏琅已死,后面的事自有他与老爷善后,不会过分牵连王妃身上。至于沈氏,大少爷似是也没有放在眼里。” 云宛青闻言神色微定,目光在二人身上依次掠过,渐渐地,脸色逐渐有些好转。 对付一个无能软弱的人,总比对付心机深沉的人简单多了。 她收回视线,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腕上的珠串,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那红艳的唇角微微一扬。 “礼部员外郎这两日是不是在央着爹爹,想要调任到其他位置上去?” 那话自然是在问云家派来的丫鬟,她想了想道:“奴婢身份低微,不懂这些大事,不过礼部这位裴大人来相府的次数,的确是比以往频繁了不少。” 云宛青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许阴晴难辨的笑意,“今日晨起,听闻章王妃身子有恙,我明日将带沈氏前去探望,既然裴大人有求于爹爹,那便让裴夫人也去看望一下安章王妃吧。” 那丫鬟抬眸朝她看了一眼,纤眉微动,“王妃您的意思是?” 春玉在云宛青身边多年,听自家主子这么说,立时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笑了笑道:“妆奁被劫是她沈家的事情,将劫匪羁押多久本也与旁人无碍,但是放出去的人犯弄出了人命,若是被人当众提及,沈氏难辞其咎,怕是要哑口无言了。” 秋裳眼前一亮,“如此一来,沈氏先前传出去的好名声必能毁了大半。” 云宛青皮笑肉不笑,吩咐春玉道:“你一会儿走一趟裴府,将裴夫人仔细提点一番,让她明白在章王府该跟我聊些什么,我可不想到时听她废话。记得,别让她把死了的人跟我扯上什么关系,夏琅的身份只能是普通良家女子。” 春玉颔首应下。 西侧院内,流音入内禀报的时候,沈姝晗刚用了早饭不久。 流音在房中站定,垂下眼帘恭谨道:“王妃那边来人传话,说是章王妃病了,要侧妃明日一道前去探疾。” 沈姝晗下意识得一怔,旋即算了算日子。 是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章王妃也是病着,只是那时她也借病躲着靖王,云宛青便不曾带她同去。 现下云宛青既专门来唤她,她倒是不想出言推辞了。 因为病的这位章王妃,是三皇子慕元章的正妻,平素待人宽厚,前世对沈姝晗颇为友善。 而且,她的那位旧友,正是章王妃的堂妹,这样想来,那位旧友十有八九会出现在章王府上。 沈姝晗正愁如何能与那位旧友重新相识,没想到云宛青自己把这个绝佳的机会给她送了过来。 沈姝晗心头微动,点头应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上晌。 早饭过后,膳房的婢女来收拾碗筷,王妃那边便遣来了一个婢女,请沈姝晗先行前往东门等候。 礼数上,侧妃应当先一步去静候王妃,红蝶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对那婢女道了句“稍后”,便入内向自家主子转达。 沈姝晗正在里间更衣,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红蝶出去回话,只是不待红蝶走出两步,她突然开口又将红蝶唤住。 红蝶看着她有些疑惑,“主子怎么了?” 沈姝晗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她觉得云宛青带自己一道出府,不会那么简单,她沉吟片刻,缓缓道:“今日有几样东西要送回将军府,我走不开,你替我跑一趟,顺便把东院这个丫鬟跟膳房的婢女留下,让她们受个累,帮忙把东西搬到马车上去。” 红蝶先前未曾听自家主子在此事上提起一句半句,现下吩咐的这么突然,她便感觉出这话里有话了。 她这么想着,就看到沈姝晗对她招了招手。 红蝶回头朝外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下明白了大半,上前与沈姝晗耳语起来。 红蝶出去吩咐众婢女的时候,饶是被要求帮忙的丫鬟都不在西侧院的管辖之中,但碍着沈姝晗的主子身份摆在那里,她们不论愿与不愿,都只得答应了。 同时,沈姝晗也没有耽搁,由碧螺伺候着步出了院落。 二人一路走得很快。 即将走到东门时,她们主仆远远瞧见两辆准备妥当的马车,以及一支列队整齐的护卫。 看到眼前的景象,沈姝晗蹙了蹙眉。 一旁的碧螺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在看到那两辆马车后,脚上的步子加快了许多,她有些疑惑,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理应是仆从候着主子的。 等到她走近时,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在靠前的那驾马车上,那个雍容美艳,笔直端坐的女子,不正是王妃云宛青吗? 碧螺心底暗叫不好,忙朝沈姝晗的方向望去。 这时刻,沈姝晗已恭恭敬敬的上前做了个标准的福身礼,眼眸低垂,“妾身给王妃请安。” 云宛青坐在马车上,脸色很是不耐,那双艳丽的眼眸散发着不豫的冷光,带着正室的高傲,含着不屑的鄙夷,就那么睥睨着,堪堪落在沈姝晗的身上。 四下一阵安静。 这样局促的气氛,让在场的护卫仆婢都不自在起来,没有人敢弄出半点声响,当然,他们也不必趟进这趟浑水。 慢慢的,他们亦或同情,亦或看好戏的眼神,都偷偷瞥向了马车下那个美丽的身影。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姝晗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云宛青才收回了视线,轻启朱唇,一字一顿凌厉道:“自古以来,从没有要堂堂正室候着一介卑妾的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放肆!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皆是一怔,脸色随之骤变。 这话着实有些重了。 沈将军是不如云丞相位高权重,但也是位极人臣的朝廷大员,沈侧妃入府又是圣上赐婚,怎么说也与卑妾之流有着云泥之别! 看到自家主子被如此羞辱,碧螺不禁有些恼意,脑中一热,张口便道:“启禀王妃,我家主子实在冤枉,方才一接到传话,侧妃就动身赶了过来,绝非有意来迟冒犯王妃!” 沈姝晗眼角一跳,来不及制止碧螺,便见云宛青凤眼一凛,凌厉的目光直向碧螺射去。 “跪下!”春玉扬手指着碧螺,怒声呵斥:“大胆贱婢,王妃说话哪有你等插嘴的余地,还不掌嘴!” 碧螺哪里想到是这样的阵仗,不禁吓得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不过怕归怕,她咬了咬牙,仍是壮起胆子有些不服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按那婢女传话的时间来算,侧妃本应能早到才是,现下却当着众人的面姗姗来迟,这问题显然出在那传话的婢女身上!” “碧螺!”沈姝晗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她克制情绪。 这问题的症结在哪,沈姝晗一早就明白,云宛青作为始作俑者又怎能不知,便是在场的诸人,将这场戏看到这里,但凡不是傻的,心里都是再清楚不过。 而云宛青此举,若说是借她来迟为由,敲打训斥一番,这未免有些太不划算,以沈姝晗想来,云宛青恐怕等的就是她出言辩解,好治她一个顶撞犯上的罪名。 只不过,她想拖延片刻再开口,碧螺却是替她说了。 而且,用的是最不理智,最易让人拿住话柄的方式。 沈姝晗有些无奈,现下显然没有退路可言了,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碧螺护主心切,失礼之处还请王妃恕罪,只是,妾身确如这丫鬟所说,未曾有半分拖延,还望王妃明察。” “呵!”云宛青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沈侧妃以为你主仆二人串通一气,就能混淆视听,遮掩你的错处了吗?!” “串通一气?!”碧螺听她这么说,堪堪被自家主子按下去的恼意又冒了起来,猛地抬头朝云宛青看去,“王妃未经核实,便不分青红皂白下此定论,奴婢有些疑惑,莫不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你个贱婢!”云宛青怒目看去,一双银牙咬的咯咯作响,“沈侧妃,今日你的丫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下犯上,你可知,这是何罪?!” 感觉到眼前的状况有些棘手,沈姝晗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毕竟她现下的地位低于云氏,硬碰硬是下下之策,她的唇瓣动了动,思忖着解决的法子。 云宛青似是也没有打算给她说什么的机会,不待一瞬,继续狠厉道:“沈侧妃不敢认也没有关系,你教下无方,自是罪责难逃,至于这贱婢,本王妃今日定要给她一个教训!” 沈姝晗闻言暗觉不妙,抬头看去,只见云宛青一双凤目正在她二人身上打量,红唇边流露出几分意味难辨的冷意,“这贱婢是你西侧院的人,还是由你亲自教导,掌嘴二百吧!” 什么?掌嘴二c二百? 碧螺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身子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沈姝晗知道碧螺闯下大祸,身子也是一僵。 她是不愿对云宛青真正示弱的,平日里,作为侧室,她摆低姿态,是想隐藏锋芒,有几分扮猪吃老虎的意思,但若对着仇敌苦苦哀求,对她而言委实难以接受。 她逼着自己强忍了一口气,缓下语气道:“望王妃开恩!碧螺有错不假,只是她会如此,也是有前因所致,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往后妾身定当对她严加管束,绝不会让她再犯,还望王妃能从轻发落!” 云宛青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冷冷一笑:“我原瞧你们主仆情深,想着沈侧妃动手至少能把握个轻重,既然沈侧妃有推脱之意,那只能让本王妃的人辛苦一遭了。” 春玉接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笑着应了一声是。 那笑容中透着几分狰狞。 在众人的视线中,春玉一步步朝着碧螺走去。 碧螺看着春玉越行越近,心下的恐惧再也遏制不住,整个身子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沈姝晗见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王妃不可!” 云宛青抬起眼皮瞥向沈姝晗,嘲讽的一笑,又将目光落回在手腕的红珠上,意性闲闲的拨弄着,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沈姝晗心下凉了一片。 事到如今,她也知道碧螺怕是难逃此劫。 看着碧螺慌乱的模样,沈姝晗的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生气,眼见红玉逼到碧螺近前,沈姝晗一素保持的理智有一些动摇。 她实在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碧螺受这么重的责罚,她咬了咬牙,顾不得许多,赶忙起身去拦。 春玉在二人身前停下脚步,看着跪倒挡在碧螺身前的沈姝晗,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讽刺。 她慢条斯理的挽起右手的袖口,皮笑肉不笑道:“还请侧妃让开为好,奴婢也是奉王妃之命给这贱婢一点教训,侧妃若是这般为难奴婢,奴婢不慎伤及于您,那就不要责怪奴婢了!” 碧螺听出春玉这话中的恶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反身将沈姝晗护住,“你c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有伤我家主子的心思!” 春玉冷笑一声,没有给主仆二人留作反应的余地,扬手便要打来! “放肆!”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 那声音有些清冷,隐隐带着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令众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沈姝晗抬眼望去,正看到一袭墨色长袍的慕元靖缓步而来。 他单手负在身后,步伐不疾不徐,立体的五官在领口处风毛的映衬下显得俊逸无比,于淡漠中散发着一股华贵摄人的质气。 可是这一刻,他眼底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敢贪看。 春玉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之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云宛青也随即回过神来,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有些紧张的向慕元靖行礼。 只是很快,她心头的那份紧张便消散了大半。 靖王府的马车一贯是自东门进出的,慕元靖现下这衣着以及身后跟着的亲卫,并不像是特意前来。意识到这一点,云宛青放心了大半,红唇微抿,“王爷是要出府吗?” 慕元靖走近的动作不停,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看来,云宛青的表情便僵在了她的脸上。 那冰冷彻骨的目光,让她感觉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寒冷,云宛青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被这目光逼退半步。 她从没有见过慕元靖如此,自她嫁入靖王府以来,他一直都是神色淡淡没有半分情绪,现下他的怒意这般明显,竟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云宛青僵立在场的同时,慕元靖走到了沈姝晗面前,缓缓向伸出了一只手。 “起来。”淡淡的两个字。 沈姝晗看着这个棱角分明的面孔,在与他那漆黑得仿佛望不到底的眼睛对上的一刻,有一抹不知是讶异还是什么的心绪一掠而过。 她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看向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她抬起自己的手,轻轻的搭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一关 指尖传来一种温热的触感。 然后,沈姝晗的手便被这种温热包裹住,由一股力量将她稳稳扶了起来。 回过神的云宛青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下意识的闪过一丝妒色,只是下一刻,面上的神情又被无法隐藏的恼恨替代。 她的视线死死盯在沈姝晗身上,不待慕元靖发问,便先开口道:“王爷许是误会妾身了!今日去章王府探疾,沈侧妃姗姗来迟,妾身不过训诫了几句,沈侧妃的贴身丫鬟便以下犯上出言顶撞,妾身这才命春玉略施惩戒,给这贱婢一点教训!” 慕元靖神色没有丝毫波澜,见沈姝晗起身站定,方松开了手。 他摩挲着指腹上残留的余温,语气淡淡:“是吗?” 碧螺看不透慕元靖的心思,生怕这位主子信了云宛青的话,也顾不得方才被责罚时还未消散的恐惧,急忙道:“启禀王爷,奴婢自知身份低微,本不该多嘴,只是今日侧妃来迟一事十分蹊跷,显然是去西侧院传话的丫鬟有意拖延,奴婢看在眼里,不得不向王妃阐明原委,如此也不失王妃英明!可王妃听了奴婢解释,并没有将事情查清的意思,反而一口咬定奴婢是与侧妃串通好的,还要治奴婢一个不敬之罪!” “你这贱婢还敢妄言?!”云宛青恨恨咬牙,两鬓因为过于用力,隐有几根青筋暴起。 就在这个时候,在众人不远处,红蝶与几个婢女抱着匣子包袱等物件,朝着这边走来。 沈姝晗在几人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下微定,又看了看云宛青如此神色,思绪渐渐恢复如常。 是了,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往后她与云宛青必是连明面上的平静也无法维持,她也不必非要这么隐忍着。 念及此,沈姝晗的唇瓣动了动,缓缓开口:“王爷,碧螺所言句句属实。” “你!”云宛青凌厉的目光猛地朝沈姝晗射来,“当着王爷的面,你们主仆二人竟然还敢狡辩!” 说完这话,她也留意到了即将走来的红蝶等人,神色微微一变,朝春玉看去。 春玉接到自家主子的目光,看着走来的婢女,也是怔怔。 沈姝晗捕捉到二人的异样,微微一笑,“王爷,妾身今日有事,恰好留下了那个传话的婢女帮忙,现下她过来了,其中原委,容妾身一问便知。” 慕元靖看向沈姝晗的眼神有些莫测,淡淡点了点头。 走近的婢女们看着眼前隐有些剑拔弩张的场面,除了红蝶,其余皆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不由得都有些小心翼翼,走上近前对几位主子行礼。 待她们站定,沈姝晗的目光略过先前传话的婢女,在其他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我问你们,今早东院来人传话时,你们几个正在西侧院收拾碗筷,是不是?” 云宛青额角一跳,厉斥道:“你们回话前考虑清楚,如有胡乱答的,一律决不轻饶!” 在膳房当差的几个婢女感受到威胁,身子吓得一抖。 只这一句,她们就明白自己卷入了是非,下意识的相互对视一眼,揣摩着该怎样回答。 不过因为慕元靖在场,她们也不敢支吾太久,想了想,决定在揣摩清这位正主内心偏向之前,还是实话实说,齐齐应了声“正如沈侧妃所言。” 云宛青气的脸色有些不好,还要说什么,便见慕元靖的视线淡淡转了过来,喉中一哑,忍着没有说话。 那边沈姝晗点了点头,“那我再问你们,你们可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的西侧院?” 一个婢女回想了一下道:“奴婢印象里,东院的姐姐来了不消片刻,侧妃便从西侧院离开了。” 早晨去西侧院传话的婢女听这句句都与自己有关,心下一跳,明白事情可能是败露了,赶忙抬眼朝春玉看去。 春玉略一思忖,回了一个暗有深意的眼神,见那婢女神色犹豫,目光里旋即添了几分凶狠。 那婢女哪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心下直坠,陷入了一片慌乱。 她已成弃子了。 所幸,这事闹得不小,却也不是大罪,她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咬了咬牙,蓦地在地上跪了下来。 “奴婢知错!”她不敢抬头,尤其畏惧慕元靖的视线,“春玉姑娘一早就吩咐奴婢到西侧院传话,只是奴婢在路上遇见几个相熟的姐妹,多聊了几句,一个不小心就耽搁了,奴婢有罪,还望王爷王妃饶恕!” 言辞中隐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云宛青听这丫鬟这么说,眸光微闪,心下终于松快了几分,面上仍是做了一副凌厉的姿态,“混账东西!我东院养着你这丫鬟,便是让你在当差的时候与人谈天的吗?!”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婢女在地上连连叩头。 沈姝晗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她们惺惺作态企图掩盖过去,不由得想要冷笑,“这么看来,王妃与妾身今日是误会一场?” 云宛青不屑对沈姝晗退让,凤目一挑,“是误会如何?不是误会又如何?你区区侧室,让本王妃在此候着你,本就是不敬之举!” 慕元靖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底,声音清冷:“王妃如此兴师动众,不惜对侧妃动武,就是为了此事?” 他的语气依旧很平,却令人莫名感到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云宛青神色微变,“妾身冤枉!要罚的本是那贱婢,是沈氏硬要挡在前头,春玉一个丫鬟,怎会对她动手!” 春玉也忙在地上膝行两步,便是一拜:“奴婢纵有无数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责打侧妃啊!还望王爷明鉴!” 碧螺在心里冷哼一声,见有慕元靖在场撑腰,更是没了什么忌惮,“春玉姐姐敢不敢奴婢不清楚,但奴婢知道,若不是王爷来的及时,这巴掌怕是不知要落在何处!” 云宛青凤目一凛,流露出几分狠厉,“这贱婢如此狂妄,眼里没有半分尊卑,纵使掌嘴二百也是轻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碧螺到底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此刻见状,不禁被那神色吓得一僵,唇瓣颤了颤一时说不出话。 沈姝晗却是看着云宛青一笑,语气颇有几分正经:“王妃所言极是,妾身的贴身婢女顶撞王妃,掌嘴自是应该,可不知春玉姑娘以下犯上妄图对妾身动手,又该如何处置?还请王妃示下。” 说罢,她径直盯向云宛青,那目光中一片平静坦然。 云宛青与她视线相抵,眼中隐有暴怒之色,朱唇间亦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啊!好你个沈姝晗!你” “够了。” 慕元靖淡漠的打断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是寻常,但云宛青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他的气势所迫,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装束的男子自靖王府东门的方向跑了过来,附在崇文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 崇文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些松动。 他知道自家主子不喜麻烦,方才便一直小心翼翼的分辨着慕元靖的情绪有无不耐,现下亲卫前来传话,方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他上前两步,提醒着道:“主子,约定的时辰快到了。” 慕元靖淡淡应了一声,清冷的视线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在经过沈姝晗时,那目光有一瞬的停滞。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云宛青身上。 “王爷”云宛青放软了语气。 慕元靖看向她的眼神中没有了方才的冰冷,却也是淡淡的,“今日之事,念碧螺初入王府,回去好好学规矩,如有下次,绝不轻饶!传话婢女玩忽职守,自行去刑责嬷嬷那里领罚,至于春玉” 沈姝晗听到这里,攥着帕子的手顿了一下,便听得那清冷的声音继续道,“春玉胆大妄为,责领杖刑二十!” 话音一落,春玉的身子猛地瘫软,“王爷恕罪啊!王爷!” 崇文摇了摇头,“春玉姑娘行事乖张已非一次,往后还望有所收敛才是。”说着,他向左右亲卫使了眼色。 一个亲卫快步上前将春玉的嘴掩住,将她带了下去。 沈姝晗看着那被背影渐行渐远,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碧螺,见她一脸怔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呆滞模样,心下不由得有些后怕。 恍惚间,她察觉一束清冷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慕元靖的瞳仁如墨一般黑,沉寂中似是足以吞没一切。沈姝晗与他四目相接,然而只一刻,他又移开了眼。 “本王先走了。” 云宛青与沈姝晗闻言,各自收起情绪,行礼是作恭送了。 慕元靖上了一辆马车,驶出了众人的视线。 他一走,四下的气氛在松动之后,不由得开始有些尴尬起来。 云宛青毕竟是正室,发难之后反落下风,着实输的有些不好看。 尤其是这么多人瞧着,云宛青强忍着的怒意,到底有些按捺不住。 她眯了眯眼,朱唇微动,始终在旁没有出声的冬梅留意到她的动作,想了一下,还是上前摇头劝阻。 云宛青一素不曾把冬梅放在眼中,现下身边没了得力的丫鬟,见她如此,难得的听了她的劝告。 云宛青也明白,慕元靖方才发了话,她若是再为此事追究下去,被慕元靖得知,她必也讨不了好。 看着眼前平平静静站在那里的沈姝晗,云宛青如鲠在喉,不知不觉中,她的牙齿咬得死紧,她的确是恨极了眼前这个女子! 可是,若没有能拿捏住的把柄,她也无可奈何。 云宛青沉默着,看看沈姝晗,又看看把婢女带来作证的红蝶,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怒火。 沈姝晗见她不语,便耐下性子,一动不动,红蝶亦是垂着眼眸。 云宛青强忍了几息,终究呼出一口气来,猛然将衣袖一拂,冷冽道:“这回便罢,下次不论是谁胆敢不敬,本王妃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 说完这句话,云宛青长袖一拂,转过身头也不回,在冬梅的搀扶下走上马车。 沈姝晗垂下眼眸,缓缓道:“谢王妃宽宏,妾身谨记王妃教诲。” 碧螺与红蝶也跟着行礼。 众人看着马车下那清隽美好的身姿,回想着局势几转,不禁都有些感慨。 沈姝晗没有去留心旁人的眼光,示意红蝶离开后,始终敛着眼眸,直到碧螺扶着她上了马车,散下了车厢的帘栊,再没有人能看见她,沈姝晗方抬起了眼帘,透出几分冷淡的情绪。 碧螺知道自家主子自幼身娇,跪了半晌定然吃不消,便为她揉了揉膝盖,踌躇片刻道:“是奴婢拖累主子了” 沈姝晗听在耳中,心下多少有些苦涩。 若说拖累,也是她拖累了碧螺,哪里是碧螺拖累了她? 只是她这么想着,面上却是平淡,抬了眼道:“你的错不在于此,往日是我对你放纵惯了,才让你愈发没了分寸。” “主子”碧螺流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 沈姝晗知道这次自己不亲自教导碧螺是不行了,“我知道你看出王妃有意设计于我,不愿我不明不白受她折辱,可方才完全可以待红蝶赶来,徐徐图之,何必激怒她?王妃到底是正室,你我要学会避其锋芒才是。” 碧螺闻言一惊,出梦初醒般反省过来,讷讷的看向自家主子。 “要是方才你我温言拖延,王妃也只能束手无策,可你开了口,王妃抓住不放,若不是王爷及时赶到,那一巴掌怕是我确实没有什么法子救你。”沈姝晗说着,语气逐渐有些黯然。 沈姝晗也恼自己无能,只是现下,不论是沈家与云家相较,还是她与云宛青相较,地位上都弱了那么一截,在没有得到足以左右局势的靠山之前,沈姝晗深知与云宛青在明面上较量有些难度。 只可惜,这一遭之后,她与云宛青已然明着撕破脸了,把云宛青彻底激怒的后果,便是会加速云家对付沈家的步伐。 后面的这些,沈姝晗没有对碧螺说出来,只是她是不得不开始布局,思忖着如何让将军府开始防范。 自家主子的沉默,让碧螺隐约感觉到形势不妙,她咬了咬唇,“是奴婢目光短浅没有想到这里,奴婢知错了。” 沈姝晗看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从今往后,你要谨言慎行,莫要再逞口舌之快,王妃并非善与的,今日的事,她必会想方设法讨回来,你要学着自保才是。” 碧螺赶忙一脸真诚的一口应下。 沈姝晗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轻松的神色。 她隐隐感觉到,这只是今日的第一关。云宛青特意吩咐自己一同去章王府,不像是把宝全部压在了设计让她来迟的事上,那样不确定的因素未免也太多了一些,一步不慎,云宛青便是白忙一场。 这样想来,云宛青肯定还有其他招数要使在自己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二关 护卫一路护送,行了好一阵,章王府到了。 沈姝晗收回思绪,马车挺稳之后,由碧螺搀扶着走下马车,章王府的婢女立时迎上前来,接引客人入内。 这日来探望章王妃的女眷不少,进了内院,便有专门侯在这里的丫鬟引路朝章王妃居住的院落去。 沈姝晗一路安静的跟在云宛青身后。 云宛青经过前事,面色隐约有些不好,一直阴沉着脸,不过好在也没有再给她什么难堪。 不同于靖王府邸气势端肃,章王府上多是人情暖意,放眼望去,丫鬟仆从无一不是面含春风,笑意盈盈。 龙生九子,种种不同。 当今正文帝共诞有七子,除了皇长子早夭,皇次子病殁,如今剩下的五位皇子中,四皇子舒朗玲珑c五皇子冷峻淡漠c六皇子桀骜不驯c七皇子温雅内敛。 而这三皇子慕元章,是其中最为敦厚仁善的一位。 因这与人为善的好脾气,章王虽在政务上无甚能拿得出手的建树,但朝堂内外道他一句仁德的人着实不少,再者章王妃也是宽厚的性子,母家纪氏一族又官职不低,屋子外间,已坐满了来探疾的各家女眷,相互相熟的成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寒暄。 这会儿众人见云宛青二人入内,身份略低些的都站起来欠身行礼。 云氏余怒未消,没有顾及旁人的兴致,索性视若无睹连眼角也不给一个,径自直朝着里间走去。 个别女眷不免有些忿忿,只是碍于云宛青靖王妃身份,背后又有云相与当今云皇后两座靠山,谁也不敢露出心底的不满,纷纷转眼向跟在其后的沈姝晗看去。 沈姝晗未出阁前不常在外人前露脸,在场的女眷识得她的不多,众人一眼看去不由得被她那一双沉静的眼吸引住,静了一瞬便听得一见过沈姝晗的妇人小声道,“这是沈侧妃!” “哦?” 众女眷闻言,看向沈姝晗的目光顿时有了些变化。 她们早闻沈姝晗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加之近来京城里关于出嫁那日智擒劫匪的传闻,令她们不由得对这个女子有些好奇,行礼的时候,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姝晗也不在意,见人行礼依次颔首算是回了,抬眼淡笑间,不动声色的四下环顾,扫到某一处,她目光微顿,落在了一位俏丽动人的少女身上。 这少女正是沈姝晗此行的目的——成国公的幼女纪若芙。 看到纪若芙如愿出现在这里,沈姝晗安下心来,慢慢收回了视线,几步之后,有丫鬟为她打起了挂在内外室分隔处的棉质帘栊。 沈姝晗迈入里间,随着厚重的帘子在身后落下,外面的交谈声一清,耳边骤然清静了许多。 内室里,章王妃斜倚在榻上的小几边,面颊上的病容遮不住她温柔美丽的容貌,见云宛青进门,唇绽出了一个热络的笑容,“宛青你来了,劳你一大早专程走这一趟,来人,快为靖王妃看茶。” 说着,她又看向沈姝晗,微笑道:“这便是靖王新纳的侧妃吧,也快坐下。” 不论是她的神情,还是她的语气,都极为和善,让人产生了一种与之亲近的感觉。 沈姝晗上前福了福身,“妾身给章王妃请安。” “多谢你来看我。”章王妃友善的笑了笑,抬手虚扶一把,转头与云宛青说起话来。 沈姝晗在一旁安静的坐着,能感觉到,章王妃在交谈中,目光也时不时的往自己身上一带,不至让自己感到受了冷落。 许是章王妃有一副好性子,听了什么话也不急不恼,便是一素傲慢c待人也少有耐心的云宛青,在她面前的态度也算不赖。 不过章王妃身在病中,云宛青也不好多做逗留,关切了几句,就又带着沈姝晗出来了。 此时的明间,由于到访的女宾数量颇多,两侧座位之间加了许多椅子,使原本宽敞的过道狭窄了不少,走动不甚方便。 云宛青四下看了看,就近寻了一处空座坐下。 沈姝晗也暂时随之坐在一旁,悄眼望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暗忖着何时上前搭话为好。 相比沈姝晗独自坐着沉思,云宛青那边就热闹多了。 饶是云宛青不好接近,但碍着云相的地位,总有乐意逢迎她的官宦女眷,自从二人坐下,过来与云宛青攀谈的女子就不曾间断。 云宛青有些兴致缺缺,答话也不冷不热,却也没将人打发走的意思。 直到一个妇人坐到云宛青身旁,沈姝晗明显察觉到云宛青的语气有了改变,不禁暗觉古怪,侧耳留意起了她们的对话。 寒暄过几句,那妇人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另一个女眷关心道:“怎的,裴夫人昨夜没歇息好吗?” 那裴夫人摆了摆手,“别提了,何止是没歇息好,我前日听闻了一桩惨案,吓得整夜都没睡着,不知你们听闻了没有?” 沈姝晗心下一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一人好奇道:“没听说啊?裴夫人指的是何事?” “你们竟都不知道?”裴夫人有些惊讶的看了几人一眼,见几人皆是一脸迷茫,长叹了一口气,“就是前几日,京郊有一户人家出了命案,这家的一个姑娘被活活砍死,而且死前还被凌辱过,据京畿衙门的人说,尸身被人发现的时候连衣裳都没穿,就那么赤条条的躺在泥土里” 果然。 说到这里,沈姝晗再傻也听出这位裴夫人指的是哪件事了。 她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云宛青想要借裴夫人之口,当着众人的面,给她安一个养虎遗患的罪过。 该怎么办?! 等矛头一会儿指向她,她总不能立时反驳说死者是云宛青的丫鬟,将其与劫嫁妆的事联系在一起。 毕竟那证据有她编造的部分,禁不起严密推敲,莫不说让人推翻,她会落得栽赃与蓄意杀害的臭名,就算那证据真的有人相信,云家想要推卸为夏琅自作主张,也不是不能。 如此一来,无法一击制敌不说,反而还会对她不利。 沈姝晗皱了皱眉,一边听着她们的对话,一边赶忙思量起应对的法子。不觉间扭头一看,只见纪若芙从门口的丫鬟手中接过一只药碗,向这边疾步走来。 看样子,是打算送到里间去。 沈姝晗心下一动,微微弯起了唇角,抚了抚耳边的鬓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她配吗?! 交谈声还在不断传来。 在场的女眷出自权贵,无一不是在深宅大院娇养着度日,内宅里的鬼蜮伎俩虽见得不少,明刀明剑血淋淋的场面却是少闻,哪里能听得这样的惨状。 裴夫人描述到细致处,众人一惊之后,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舒晗定了定神,用余光朝云宛青瞄了一眼,又瞥向那个移动着的身影,便将茶碗捧起佯装喝茶。 没有人注意到,她正悄然注视着那个明媚俏丽的女子,走近,再走近。 要知道沈舒晗与云宛青现下坐着的,是从外通向里间的必经之地,一转眼,纪若芙已走到了沈舒晗的身前。 与此同时,一只素雅的,绣了碧莲的锦鞋在裙摆的遮掩下,将一只珍珠耳坠踢了出来。 纪若芙走得极快,哪里料到脚下一滑,猝不及防之中,身子便是猛地一歪! 这一歪不要紧,可她手中捧着的汤药,也随之被带动。 一道棕褐色飞驰着,闪电般射向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艳女子! 在场的诸人还不及反应,就看道那自碗中洒出的汤药“唰”的一声,准确无误的朝着云宛青泼了过去。 “啊!”云宛青发出一声恼怒的惊叫,推开椅子突地站了起来。 这一声来的突兀,又响又亮,旁边对话声一停,四周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便见云宛青的衣裳湿了泰半,连带着头面上也被溅的斑斑点点。 而在云宛青身旁不远处,是抓着一只空碗楞在原地还未缓过神的纪若芙。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众人都有些尴尬,看看满脸怒火的云宛青,再看看似是吓傻了的罪魁祸首,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也被溅湿了一片的裴夫人首先反应过来,顾不得清理自己身上的污渍,先用帕子为云宛青拭了拭衣裳。 这日由于来客颇多,女眷们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被安排在耳房等候,章王府的两个婢女见状也赶忙上前收拾残局。 纪若芙感受到众人的视线,有些艰难的接受着眼前的现实。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走的好好的,脚下怎么会突然打滑?然而她低头着朝地上看去,却见那地面平坦光滑,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哪知道,那只耳坠在被她踩到的一瞬间,已滚出了老远。 不过饶是想不通,纪若芙回过神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不能继续这么发呆下去了。 纪若芙愧疚的看向云宛青,歉意道:“靖王妃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是一时失手,污了你的衣裳,还望你不要怪罪。” 这般苍白的解释,在云宛青眼里与狡辩并无二致。 “一句失手就算了?!”云宛青的脸色阴沉无比,厉声呵斥道:“若非你故意为之,屋子里这么多人,为何会偏巧洒在我的身上,说,你是什么居心!” 纪若芙是成国公府出身,当着众人的面挨这样的训斥还是头一遭,脸上不由憋得通红,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不是的,我真的不是有意,也不知怎么就”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宛青一声冷“哼”打断。 纪若芙自知理亏,忍着小姐脾气没有说话。 这时候,纪若芙的长嫂邱氏从屋外走了进来,见气氛不对,向一位女眷问清了缘由,忙吩咐婢女准备热水与干净的新帕子送到偏厅的净房里,另着人去给章王妃说一声,让她不必为外间的事操心。 这位邱氏平时跟着纪若芙没少在章王府走动,又是成国公世子妃的身份,在章王府还有几分薄面,婢女闻言一一应了,退了下去。 安排妥当,邱氏走上前,赔着笑打圆场道:“靖王妃息怒,此事着实是我家小妹不当心,她一素行事毛躁,往日在家也时常为此被罚,想来定非有意,妾身代她赔罪了,还望您饶过她这一回。恰好妾身性子爱洁,随身带了一身干净衣裳,是前日新做的尚未穿过,若是靖王妃不嫌弃,不如移步偏厅梳洗一番,稍后再让我这小妹向您请罪。” 这一席话说的恳切,邱氏亦是一脸不卑不亢的真诚。 若要搁在平日,云宛青原本心绪平和时,就是顾忌着计划还未达成,也会将脾气收敛几分。 可是现下的她,前日夏琅的事还未缓过来,一早起又在沈舒晗处受了挫,心里憋得怒气泄了口子,便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了。 果然,云宛青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恼怒,“你是哪个不懂规矩的?也不称称自个儿几斤几两,自恃嫁进了国公府,便敢说出让本王妃穿你衣裳的话,笑话!” 这劈头盖脸说的极难入耳,众人心下不禁皆是一颤。 一直蔫着的纪若芙更是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挡在邱氏身前:“不对的是我,我长嫂也是好意,王妃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云宛青冷冷看她一眼,嗤笑了两声,“好意?本王妃是什么身份!她配吗?!” 纪若芙不服气道:“王妃又如何!我朝有那么多位王妃,也没见哪一位会像你这样无端迁怒他人!” 云宛青身旁的裴夫人思忖着时机,谄媚的朝云宛青看了一眼,插话道:“纪三小姐这话怎么说的,靖王妃乃是云丞相之女,论亲可唤当今皇后娘娘一声姑母,自然要比旁人金贵一些。” 纪若芙见云宛青露出得意的神情,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也不顾邱氏在一旁使着眼色,兀自恨道:“自知身份贵重,那就应当以理服人才对,当下这情形我倒是瞧不明白了,莫不是单单靠着‘云家’两个字,便能不讲七八,为所欲为了吗?!” 云宛青睨着她,冷笑出声:“我们云家若是与你们这靠着祖上功绩苟延残喘的成国公府相较,本就要显赫不少!” “你!”纪若芙一时语塞,脸上只见一阵红白变幻。 便是修养极好的邱氏,眼见着事涉成国公府,面色也有一些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意外收获 围观的女眷看着眼前的局面,心思逐渐有些活络起来。 她们看着父亲夫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在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深知内宅在明面上不许参与政事,但各家内宅的关系对官场亲疏却是不可能没有影响。 尤其近年正文帝缠绵病榻,一直是靠着一碗碗汤药撑着,老臣渐退之后,云致和身居高位,已隐有足以左右朝政的迹象,目中无人已是常态;成国公又是出了名的石头脾气,不像是会轻易对人示弱的性子。 那么,当下这二人针锋相对,句句不留情面,说不准从今日起,连带着相府与成国公府之间的关系也会就此改变。 而在这个时候,她们若能恰到好处的说上几句话,或偏向谁,或在中间做个和事佬,指不定也能为自家谋些好处。 一直冷眼旁观的沈姝晗觉察到众人的盘算,却是不想节外生枝,眼见有人跃跃欲试准备出言相劝,忙抢先向前迈了一步。 “王妃息怒。”沈姝晗向云宛青一福,低声道:“现下毕竟是在章王府,章王妃又在病中,若为这样的事惊扰了章王妃养病,万一传出去,没的失了王妃宽宏的美名,让王爷知道了更是不妥。” 如沈姝晗所料,云宛青见她出面,起初几有暴怒的迹象,直到听了最后这一句,方才神色一滞,没有发作出来。 云宛青到底还是顾忌慕元靖。 沈姝晗捕捉到云宛青明显的忍耐,隐隐松了一口气,看了纪若芙一眼,“妾身想,纪家小姐手里端的是章王妃的药,必是百般小心,不会有意冲撞王妃,还望王妃明察。” 云宛青眼神狠厉的朝沈姝晗瞪去,只是这一打断,她也意识到局面有些失控,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裴夫人没有发觉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一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本就是针对沈姝晗,笑了一下,提声道:“沈侧妃这话妾身听不明白。” 沈姝晗淡淡看去,见那裴夫人似笑非笑道:“凡事无大小,身份却有高低,靖王妃地位尊贵,出了这样的事,训诫旁人几句乃是理所应当,与靖王爷章王妃并无相干!若依沈侧妃的意思,莫不是靖王妃只能一口原谅纪三小姐,多说几句就是心胸狭隘?!” 就在裴夫人滔滔不绝,大声驳斥沈姝晗的时候,里间的帘栊下探出了一个丫鬟的脑袋。 显然,是章王妃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已意识到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云宛青脸色变了变,厉声喝道:“闭嘴!” 裴夫人还未出口的话被这一声猛然打断,她似是有些始料未及,嘴唇动了动,直愣愣的看着云宛青,脸色带了几分尴尬。 云宛青却没有看她,只狠狠瞪了纪若芙一眼。 最近连日来的气不顺,令云宛青恼火万分,也顾不得先前谋划好的计策,恨恨的一咬牙,便拂袖而去。 转身时,云宛青的眼神还不忘朝沈姝晗一凛,颇有怒火燃到了她身上的意思。 沈姝晗感受到那目光,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面上依旧是有礼的淡笑。 倒是裴夫人看到云宛青离去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心下一慌,赶忙追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争执声一歇,房中的气氛骤然松快了几分。 沈姝晗看着面前的邱氏,又看向纪若芙,带了些抱歉道:“靖王妃今日有些心事,脾气难免收不住,话里话外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沈侧妃这是哪里话,原就是家妹有错,我还要多谢您刚刚为她解围。”邱氏作为成国公府的世子妃,处事自有章法,此刻面上已不见半分与人闹过不愉快的窘迫,谈笑自若,眼神一扫,示意纪若芙接话。 纪若芙就不比邱氏沉得住气了,她有些气鼓鼓的盯着云宛青离去的方向,听到邱氏轻咳两声,才意识到二人在说什么,屈膝向沈姝晗行了一礼,“多谢沈侧妃。” 邱氏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家妹素日里没样子惯了,沈侧妃不要见怪才好。” 沈姝晗闻言一笑,“不碍的。” 纪若芙这性子,沈姝晗前世便习惯了,她最是不掩情绪,有什么就说什么,剔剔透透的赤子心性,是可以委屈自己,偏要打抱不平护着别人的脾性。 就连沈姝晗前世会与纪若芙相熟,也是因为云氏有一次当众给沈姝晗难堪,她无心应对,始终不言不语的受着,那时已成为云家嫡长媳的纪若芙看不下去了,未顾靖王妃身份尊贵,当场以长嫂之姿斥责了云氏,事后还找机会与沈姝晗攀谈,给她安慰。 之后,她们便时有往来,直到 沈姝晗看着纪若芙,只觉得心里揪扯的直痛。 顿了片刻,沈姝晗方缓缓道:“往日,我见过纪三姑娘为了旁人仗义执言的情境,纪三姑娘的性子我很喜欢。” 纪若芙因沈姝晗无故相帮,也当遇着一个热心肠,不觉生出几分英雄惜英雄的好感,“多谢沈侧妃抬爱。” 沈姝晗迎上她的目光,友善的笑了笑。 众人看到事态已经停息,丫鬟也重新送来了新的汤药,便渐渐移开了注意力,四下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只是沈姝晗与纪若芙还没有说上几句,就见碧螺走了进来,“主子,王妃传令,要立即启程回府。” 沈姝晗点头应了,对面前的两人道:“世子妃c纪三姑娘,我得先走一步,失陪了。” 纪若芙的情绪这会儿还未全消,闻言,眉间下意识的一蹙:“她走她的,沈侧妃何必理会,不如在此多留片刻。” 然而话音刚落,纪若芙便收到邱氏瞟来的一记白眼,恹恹的闭了嘴。 邱氏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对沈姝晗赔礼道:“家妹唐突了。” “不打紧。”沈姝晗一脸不以为意,向纪若芙笑了笑,“纪姑娘,今日怕是不大方便,不过,待你何时得了闲,可以来靖王府一坐。” 纪若芙不好再做挽留,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方道别过,沈姝晗带着碧螺出了房门。 这个时候,云宛青已先行去乘车驾,沈姝晗二人便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碧螺因着先前瞧见云宛青衣裳湿污怒气冲冲的模样,心下不安,一路上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沈姝晗知道碧螺在担忧什么,只是她对云宛青是否会把怒火撒在自己身上并不在意。 她不是一个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的人。 更何况,她今日不但如愿再次结识了纪若芙,还影响了相府与成国公府的关系,这个意外收获于她而言,实在意义非凡! 因为她不能,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纪若芙今生嫁入云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销毁证物 沈姝晗记得,上一世,云致和原本是瞧不上成国公府的。 其中缘故与先前云宛青所说无二,成国公这爵位,乃是纪家祖上随着开国皇帝打江山时,立下赫赫战功所得。而这几代世袭下来,坐上国公爷这位置的世子们,没有一个能重现祖辈的风采。 说来也怪,纪家一姓,一直是未能袭爵的其他嫡子在撑着。 便看当今的成国公爷与章王妃父亲工部尚书,这嫡亲兄弟二人也是如此。 众人心里都清楚,成国公府怕是一日不如一日。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前世这一年年节后不久,西北边境邻国来犯,在西北戍边的成国公府世子率兵抵抗,竟以少敌多,打了一个大胜仗。 成国公府自此扭转了江河日下的局面。 云致和看在眼中,便动了心思,为自己的嫡长子将成国公最疼爱的幼女娶进门来。 若是事情发展到这里,纪若芙能与云弈恒安稳一生,沈姝晗纵使再恨云家,也不会不经思考便硬要拆了这一对。 可纪若芙偏偏死了。 死在了沈家出事的前一夜。 那时,沈姝晗一觉醒来,惊闻噩耗,还未及做什么反应,父亲下了大狱的消息就紧接着传进了靖王府中。 沈姝晗自顾不暇,是以至死,她也不知纪若芙出事的背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听闻,纪若芙晚饭后在花园里乘凉,一时失足跌落池塘,被救起时已没了呼吸。 这说辞,沈姝晗不信。 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沈家倾覆,乃云家一手炮制。 如果纪若芙的死真是意外,那段时日云家对沈家的算计怎会在纪若芙意外离世的同时,进行的有条不紊似是丝毫没有被打乱的模样? 唯一的解释,便是纪若芙的死,相府的几位主子早有准备 其中隐秘,沈姝晗这一世已不好探寻,她能做的,只有让纪若芙离云家那位嫡长子远远的,让成国公府与相府没了结亲的可能。 沈姝晗闭了闭眼,从回忆中抽离。 很快,她们便走到了。 果不其然,正如碧螺所担心的那样,云宛青气不顺,也不会给沈姝晗痛快。 云宛青的马车已先行一步,随行的护卫也已跟着离开,等候在此的只剩下一辆带有靖王府标识的马车和一个驾车的护卫。 看到这一幕,碧螺的脸不禁变得煞白,气的直跳脚。沈姝晗倒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一副平静的神色。 自家主子不在意,碧螺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按捺下情绪,扶着沈姝晗走上马车。 车轮缓缓驶动。 沈姝晗静静的坐着,碧螺为她倒了杯茶,许是因为方才思绪一直转得不停,现下事毕,沈姝晗感觉嗓子有些干干的,伸手接了过来。 碧螺看着自家主子的动作,目光在不经意间落在沈姝晗因转头而露出的耳垂上,微微一滞,“诶呀,主子” 几个字堪堪吐出,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掩住了口。 碧螺一愣,又见自家主子用略带警示的目光指向了车夫的方向,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 沈姝晗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这车厢内外只有一帘之隔,但凡驾车的护卫有意,她们谈话的内容就逃不过他的耳朵。沈姝晗并不想旁生枝节,哪怕这人只是一个普通护卫,哪怕这人不会一听耳坠二字就将其与章王府发生的事联想到一处,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而另一只耳坠,也不能再留了。 沈姝晗想了想,将剩下的那只珍珠耳坠摘下,示意碧螺找机会将其处理掉,便搁下这事,喝了口茶,靠着车厢里备好的软垫养神。 碧螺则坐在一旁,静静的思忖怎么完成自家主子交代下来的任务。 车行了一阵儿,不知不觉中,周围商贩叫卖,行人交谈的声音多了起来。 碧螺不知行到了何处,下意识的掀开一侧的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此刻经过的,正是一处闹市。 碧螺听着四下的喧闹声,忽然间福至心灵,一个主意从脑中冒了出来。 是了,主子让她处理掉耳坠,未必是让她扔得多远,藏得多深,不是有一句话叫大隐隐于市吗? 只要没有人知道这是谁的东西,目的便达到了 有了主意,碧螺将那只珍珠耳坠握在手中,待马车行到人多处,掀起车帘一角往外扔去。 沈姝晗看到这一幕,心下一跳,忙压低了声音道:“等等!”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下,碧螺手上已经空无一物了,“主子怎么了?” 沈姝晗看着碧螺哑了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打算作罢。 正在这时,两声清脆的敲击声,从车厢一侧传来。 这声音来得突然,时机也很微妙,沈姝晗心下不由得一惊。 碧螺也有些纳闷,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屏息凝神的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片刻后,又是“咚咚”两声响起。 碧螺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双眉一蹙,掀起一侧的帘栊朝外看去。只是这一看,碧螺便呆了呆。 沈姝晗也不知碧螺看到了什么,方要开口,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那声音透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哟,是个丫鬟。” 碧螺的脸登时一红,手上一松,掀起的帘栊随之落了下来。 那男子看到碧螺这般反应,笑了一声,示意靖王府的马车停下。 驾车的护卫迟疑了一瞬,见沈姝晗没有反对,将马车稳稳停在路边,下车行礼,“给离王请安。” 离王?六皇子? 沈姝晗听到是这位她完全陌生的王爷,不禁有些意外。 慕元离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已在外打听了起来,“不知这马车上坐的是谁?” “是沈侧妃。” “哦?”马车外传来慕元离饶有兴致的一笑,“本王有事要问问你家主子。” 沈姝晗略一思忖,透过帘栊的缝隙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出云纹锦衣的男子策马而立,腰缠玉带,衬的他身材修长,面容星眉剑目,五官十分英挺。 尤其当他笑起时,唇角斜斜的一勾,有一股赏心悦目的邪意。 看了这一眼,沈姝晗便知道碧螺方才为何会一愣了。 这位离王的容貌十分出众,最重要的,是相比起慕元靖的冷峻慑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位离王的举手投足间,都含着一种撩拨人心的情意。 这是沈姝晗第一次见到慕元离。诸位皇子她前世都是见过的,唯有他一人例外。 在沈姝晗的印象中,她当初嫁入靖王府不久,慕元离就遭了一场祸事,一反常态闭门不出,消沉了好一段日子,以至于沈姝晗这年年节宫宴进宫之时,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关于这位离王的事迹,沈姝晗却是早有耳闻,莫说是她,京城上下怕是都无人不知无。 慕元离乃是当今莲贵妃所出,莲贵妃是正文帝宠妃,这位皇子又是莲贵妃的心肝,自幼便是骄纵着养的,性子不羁不驯不说,浑事更是做了一大箩筐,数都数不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难缠的主 沈姝晗知道慕元离不好相与,下意识的不想跟这位扯上什么关系,抬眸看了碧螺一眼。 这个时候碧螺面上红云已消,接到眼神,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她掀开车帘向慕元离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离王殿下,我家主子身体有恙,未免把病气过给王爷,不便出来行礼,不知王爷找我家主子有何事?” 说话中,碧螺为了不再羞怯,失了丫鬟的操守,一直低着眼不敢看向面前的男子。 慕元离见她这副模样,见怪不怪的勾唇一笑,目光便越过她,试图看清坐在马车深处的沈姝晗。 然而,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绰绰约约的身影,全然看不清容貌。 慕元离不禁有些意兴缺缺,不过,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姝晗身上,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本王方才经过,似乎瞧见从这马车里掉出了一只手镯,不知是不是你家主子的东西,便过来问问。” 碧螺闻言大惊,沈姝晗也是身子一僵。 慕元离敏锐的捕捉到车内那个身影的异样,唇角向上勾了勾。 沈姝晗算是明白这位爷来者不善了。 她可以断定慕元离已捡到了她的耳坠,并对她要用这种方式将其扔掉的缘由生了疑心。 只是这位离王为何要改口说是手镯,沈姝晗有些不解。 除非 慕元离是想试探自己的反应,又不想让旁人看出。 沈姝晗想到这一点,着实有些头疼。 因为慕元离既自称捡了镯子,不论沈姝晗承认与否,他必都不会将耳坠还给自己。 沈姝晗料到这位是个难缠的主,但没有想到他一开口就让她难以应对。 沈姝晗暗自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多谢王爷好意,妾身不曾遗失什么手镯,劳王爷费心了。” 慕元离挑起唇角低低一笑,神色颇有些深意,“沈侧妃若没有东西遗失那是最好,也不枉本王白跑一趟。” 说罢,他双腿一夹,驱马从马车前走开了几步。 沈姝晗看不见慕元离的动作,只听到哒哒的马蹄声行到了车厢靠近自己的这一侧。 随后,马蹄声止。 沈姝晗可以感觉到,慕元离就在车厢外距她跟近的地方,她不知他是何目的,犹豫着想要悄眼看看外面的情况。 就在沈姝晗迟疑着凑近帘栊时,突然间,一只手蓦地伸来,一把将车窗的帘栊掀起! 沈姝晗大惊,下意识的向后一缩,避开了慕元离投过来的视线。 “请离王殿下自重!” 这语气里,有着无法隐藏的恼意。 慕元离甚至能隐隐听到沈姝晗咬牙切齿的声音,似是被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逗乐了,慕元离哈哈一笑,带了些嘲弄道:“本王不过是有些好奇,沈侧妃何至于惊恐至此。” 沈姝晗哪里见过这般轻佻的男子,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好,只是忍着没有发作。 慕元离见她不语,更是觉得好笑。 他凑到窗边,把声音放的极低极低,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罢了,沈侧妃,后会有期。” 说着,他也不带沈姝晗说话,便施施然松开了扶着车帘的手,车帘一晃落下,隔断了外面投来的光亮。 便听到马车外一阵马蹄声响。 他来得无声无息,离开的也很迅速,很快,就与街道上的车马声混在一起。 沈姝晗等了片刻,掀起帘栊往外看去,人流穿息,果真再不见慕元离的人影,方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是,转念想起那珍珠耳坠 看着面前伏低做小一副自责模样的碧螺,她皱了皱眉,什么话也不忍说了。 回到靖王府,是半个时辰之后。 沈姝晗一踏入西侧院,就见红蝶焦急的迎了出来。 先前王妃刁难自家主子,又要掌掴碧螺那一桩事时,红蝶一直没有机会说上话,方才又听闻王妃将自家主子丢下自行回府,着实有些担忧。 她朝自家主子面上打量过去,见那张白皙秀美的脸上毫无波澜,半点没有受过委屈的样子,碧螺也是完好无伤,心里才踏实了不少。 沈姝晗却是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今日在章王府,云宛青与裴氏勾结,令她险些受制于人,能躲过这一次,她知道是有几分侥幸在其中的。 不能再有下次了。 沈姝晗思量片刻,决定将那夜被害的女子是靖王妃贴身丫鬟的事散播出去,顺便在靖王妃为何会将夏琅赶出府的事上做些文章,让云宛青不敢妄动。 毕竟,若不是云宛青把夏琅赶出去,夏琅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么想着,沈姝晗取出笔墨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用镇纸压好晾干,折了收入信封,吩咐红蝶给沈焕送去。 夜晚,沈焕来人传话说,事情办妥了。 红蝶向正在灯下看书的沈姝晗转述着,想了想又道:“主子,王爷方才回府后,因为王妃在章王府与纪三小姐龃龉的事,罚王妃禁足一日。” 云宛青作为靖王妃,也算是代表着靖王府的脸面,沈姝晗对慕元靖的态度并不意外,淡淡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里,便听得门外碧螺流音请安的声音。 内室的主仆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会来的,唯有慕元靖一个了。 沈姝晗对慕元靖来她这里这般频繁有些意外,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朝门口迎去。 只是还未走到,一身墨色绣着暗云纹锦袍的慕元靖已推门走了进来,一双漆黑的眼径自落在面前的沈姝晗身上。 “给王爷请安。”沈姝晗行了礼,微微笑了笑,“王爷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恩。” 慕元靖淡淡应了一声,伸手轻扶在沈姝晗的背上,示意她与自己一并在桌边坐下。 红蝶走上前,为他二人倒了两杯茶,见慕元靖挥手,便行了礼退下了。 沈姝晗见他如此,抬眼看向那一脸淡漠让人捉摸不透的面孔,微笑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慕元靖不置可否,把一样东西递了过来,低低道:“打开瞧瞧。” 这时沈姝晗才发现,慕元靖的左手上握着一只绒锦缎包裹的锦匣,她略一迟疑,将那匣子接了过来。 匣子打开,里头亮出一支镂空金丝细蕊镶白玉的步摇,玉色光洁莹润,沈姝晗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它是极品中的极品。 “王爷?”沈姝晗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的目光颇有探究的意味。 慕元靖显然不太喜欢被这样的目光打量,神色稍淡,他的声音有些平,“你戴上试试。” 沈姝晗点点头,把步摇从锦匣里取了出来,指尖抚上那玉,触手生凉,不由得暗暗赞叹,将它戴了上去。 步摇入发,沈姝晗看着铜镜中的身影,果不其然,正衬她清隽的气质。 慕元靖的目光定在沈姝晗身上,神情在不经意间有些温和,沉默片刻,他认真的看向沈姝晗的眼睛,“这支步摇,你可还喜欢?” “王爷所送,妾身自是欢喜。”沈姝晗这话并不违心。慕元靖是她这一世要仰仗的人,能得他青眼,不论出于什么,她是高兴的,而这步摇,她也是真有些爱不释手。 她微微颔首,向慕元靖屈膝行礼,“妾身多谢王爷赏赐。” 慕元靖看着她隐有些高兴的模样,拿起茶碗,缓缓吹了吹水面,“沈侧妃喜欢就好。” 他喝了两口茶,又道:“明日你便带上吧。” “明日?”沈姝晗微微一怔。 慕元靖缓缓将茶碗放下,淡淡道:“明日是四哥生辰,瑜王府摆了宴。” 沈姝晗恍然想了起来,不错,这位四皇子为人玲珑,长袖善舞,自从他搬出皇宫有了自己的府邸,每一年的生辰皆是大操大办,宾客满堂。 只是上一世,好像是慕元靖独自赴宴。 沈姝晗揣摩着慕元靖的心思,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与慕元靖那双漆黑的眼对到了一处。 慕元靖这夜的心情看似不错,眼中不见平日里的冷漠,亦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不知为何,沈姝晗甚至觉得,慕元靖这时刻,这深不见底的目光似是有魔力一般,清凉而又幽深,牢牢的将她困在其中。 沈姝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慕元靖身上传来熟悉过的皂角香,也如丝如缕一般充斥在她的鼻尖。 慕元靖觉察到她脸颊逐渐泛起的微红,向前倾了倾身子,伸手将沈姝晗鬓边的乱发抚到了耳后。 沈姝晗似乎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呼吸不由的停窒了一瞬,不敢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慕元靖的目光继续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他站起身,缓缓道:“你我歇息吧。” “是。”沈姝晗应了一声,嘴唇嚅了嚅,又忍不住轻轻咬了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你识得? 沈姝晗起身的动作并没有迟疑多久,毕竟对于这件事,她心里是做过准备的。 而且某种程度上说,她认为上一世沈穆最终无人肯帮,与她跟慕元靖有名无实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有慕元靖照拂,云家也不会那么轻易得逞。 她的手缓缓抚上慕元靖的衣带。 墨色锦袍褪下,露出了天青色的锦缎中衣。 她的手触到了那光滑的锦缎上,隔着中衣,她的指间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甚至隐隐约约间,可以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 沈姝晗无法克制的紧张起来,那为慕元靖解开中衣的动作,随之显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笨拙。 慕元靖静静地瞧着面前这个女子。 瞧着瞧着,他唇齿微动,声音低低传来:“罢了,你既没有准备好,我自不会勉强。” 他的语气平静而没有波澜。 沈姝晗的手微微一僵,下意识的抬眼看去,慕元靖眼底方才几要化开的墨色已恢复如初,面上一如平日里平淡的模样。 看到慕元靖这副神情,沈姝晗心里咯噔一下,同时还有一些窘迫的情绪,鼓足的勇气在这个时候一下子没了着落一般,让她不知所措。 沈姝晗的唇瓣动了动,“王爷,妾身没有” 她的声音有些低,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慕元靖缓缓道:“不必害怕。” 沈姝晗分辨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慕元靖安抚一般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径自脱下了衣衫,只留下了一件里衣。 二人在帷帐中躺下。 烛火熄灭,唯有月光照入。 沈姝晗看着身畔的男子,回忆着洞房那夜同样的场景,许久没有入眠。 渐渐的,不知怎么,她本该觉得懊恼的,却隐约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慕元靖没有说错,扪心自问,她的内心深处对这场婚事,仍是隐隐有些抗拒,再世为人,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有人隐匿心思的本事,没想到,她骗过了自己,也仍旧骗不过别人。 沈姝晗自嘲的笑了笑。 这一夜,京城中下起了正文二十年最大的一场雪。冬日的夜,仿佛如这人的心一般冷如寒冰。 第二日睡醒的时候,沈姝晗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丝余温。 沈姝晗看了下时辰,已经卯时五刻了,便叫了人入内伺候。 房门应声打开,婢女端着水盆毛巾走了进来,碧螺与流音上前请安。 行过礼,碧螺笑了笑道:“主子,王爷今日是卯时一刻起的身,留话说去了书房,早膳不必等着了,还特地吩咐奴婢不要惊扰了主子休息。” 沈姝晗对慕元靖的体贴说不上意不意外,顿了片刻,看向面前的两人,缓了声问道:“红蝶呢?” “回禀主子,今日要去瑜王府赴宴,红蝶去准备着了。”流音规规矩矩道。 沈姝晗点了点头,坐起穿鞋,流音见她起身,上前为她更衣。 一番梳洗后,沈姝晗坐到了镜台前梳妆,碧螺在一旁为她篦头发。 流音上前将几个装满头面首饰的奁盒依次打开展示在沈姝晗面前,恭谨道:“不知侧妃夜里赴宴时,想戴哪支发簪?” 沈姝晗朝那几个奁盒瞥了一眼,摇了摇头,将慕元靖昨夜带来的那支步摇取出来,递了过去,“戴这支吧。” 沈姝晗说完这话,便透过铜镜,看到了流音脸上惊讶的神情。 沈姝晗微微一怔,心头掠过一丝清明,不待流音将步摇接过,便移开了手,淡淡道:“你识得这步摇?” 流音不料自己的神情会被人瞧见,目光游移了两下,方才点了点头道:“回侧妃,奴婢识得。” 沈姝晗回头对上流音的视线,直截了当道:“这步摇是什么来历?” “这”流音抬眸看她,又仔细的看了看那支步摇,语气中带了些迟疑,“若是奴婢没有记错,这好像是浣贵妃留下的步摇。” 说着,流音退后一步,福着身子恭谨道:“恭贺侧妃,王爷对侧妃着实用心。” 沈姝晗看着面前的丫鬟,有些哑然的说不出话。 浣贵妃正是慕元靖的生母,相传,当年的浣贵妃深得当今圣上的看重,比起现如今对莲贵妃,所得的宠爱有过之而不及。 正文帝登基之时,便封其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更在先皇后王氏殁后,属意她来继承后位。 正文帝当初对浣贵妃的宠爱之甚,从登基后王皇后尚在,便力排众议立浣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为太子就可窥出一二。 只可惜,正文帝二年初,时年六岁的太子得了一场大病夭折,浣贵妃也跟着病倒,没有熬到封后大典便撒手人寰。 事情发生在十九年前,慕元靖不过两岁左右的时候,沈姝晗亦是生母早逝,想来也知,浣贵妃留下的饰物,对他来说何其珍贵。 可是,他却这般送给了自己。 沈姝晗有些想不明白。 就算是那夜刺客行刺时她舍身挡在慕元靖身前,令他自此记了她的好,他想对自己有所恩赏,那他也不至送这样珍贵的物件给自己。 这着实不像是慕元靖一贯清冷的作风。 碧螺见她脸上并无喜色,也不言语,有些不解道:“主子,怎么了?您要是觉得它太过贵重,那便换一支旁的吧,奴婢瞧那支红琉璃的玉簪极好,戴着也喜气。” 沈姝晗略一迟疑,手触上了步摇上的宝玉,指尖一凉,她的视线透过铜镜落在流音身上,思绪随之清晰了几分。 她意识到,今日之事是瞒不过云宛青了。 饶是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先下如此春风得意,落在云宛青眼中会遭到怎样的忌恨。 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避着的道理。沈姝晗暗叹一口气,再次将步摇递了出去,“罢了,晚上就戴它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下半晌。 七皇子慕元洵的车马驶进了靖王府,打算与慕元靖一同前去赴宴。 因着时辰上前还有些早,洵王便去了九竹院的书房。 这个时候,慕元靖尚在处理桌案上的公文,洵王见他忙于政务,也不打扰,小声吩咐婢女沏了壶他最喜欢的日铸雪芽,一边喝茶,一边从书架上找了本书翻看。 手头的事忙的差不多了,慕元靖停下喝了口茶,洵王见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位生性冷淡的五哥,微微笑道:“五哥将浣母妃的步摇送出去,真的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当得起 慕元靖握着茶碗的手有一瞬的停滞,随后将茶碗稳稳落在桌上,声音无波无澜:“怎么,管到我府上来了?” 慕元靖的语气很平,又是一副让人揣摩不透的淡漠神情,让人听了有一种不敢多言的畏惧感。 洵王却是对慕元靖这副模样已经习以为常,闻言笑了笑道:“五哥这话说得不对,关心皇兄是我分内之事。” “你提早过来,就是想问这个?”慕元靖淡淡的看他一眼,一边整理着桌案上的公文,一边从中挑出几本奏折摞在一处,“你的心思,要放在父皇前日交代给你的政务上才是。” 洵王听他说到此处,倒是不好继续玩笑了,“五哥说的是,父皇能对我委以重任已是不易,我自是谨遵五哥教诲,不敢疏忽。” “知道就好。我这里有几本令父皇头痛折子,你看看,免得父皇明日上朝问起。”慕元靖将挑出来的奏折递了过去。 洵王伸手接过,温雅一笑:“多谢五哥费心。” 说罢,他认真翻阅起了将手中的奏折,待一一浏览过一次,又与慕元靖就那折子中所说讨论了一番。 这么过了半晌,二人方才把政务完全搁下了。 一时无事,便喝着茶闲谈起来。 聊了几句琐事后,二人短暂的停顿了一瞬。 洵王打量着慕元靖的神色,若有所思的一笑,“其实,五哥对沈侧妃如此舍得,我不意外,只是五哥这么做,正合了父皇的意,我记得你并不愿把沈侧妃牵涉其中。” 慕元靖听他又绕回来,知道这个话题是越不过去了,不由得无奈一笑。 不过这一次慕元靖没有再把话题叉开,他沉默片刻,缓缓品了一口茶,“是她不惧云氏,一直在暗里有动作,我也就没有刻意疏远她的必要。” 洵王微微一怔,清俊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只是他知道慕元靖极少玩笑,能说出来便是事实,很快也就将这话消化了。 洵王想了想,有些迟疑道:“若真是这样,对五哥而言确是好事,就有一件,以她现下的身份,要是与云氏对上,怕是免不了要吃亏的。” 尊卑有序,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洵王在最重礼法的宫中长大,又是宫女所出的出身,从小到大,这十八年来,他对这一点的体会,早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所在沈姝晗与云宛青的对弈中,他多多少少为沈姝晗的处境感到担忧。 “我知道。”慕元靖面色淡淡,目光落在面前的桌面上,只一只手轻缓的摩挲着茶碗,声音很平,“我会护着,不让旁人伤了她。” 洵王闻言,下意识的呆了呆。 他何曾见过自己这位似是断了七情六欲的兄长说过这般直白的话,让他在霎时间有些不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就在这个时候,崇文在外禀报说沈姝晗到了。 屋内的两人对视一眼。 洵王忍不住暗叹一声,“果真不能背后说人。” 慕元靖闻言唇角微弯,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也不请沈姝晗入内,与洵王起了身向外走去。 屋外,一日大雪,纷纷扬扬已将天地变作了一片望不尽的白,西斜的余晖散发出淡淡清光。 沈姝晗此刻穿着一身藕色绣合欢花的裙子,发丝半挽半泄,孑然立在院中,这样的她素净而清贵,不至美得炫目,却让人心旷神怡。 这毕竟是婚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露面,沈姝晗不敢怠慢,还是仔细打扮了一番的。 洵王看到她的时候,很明显的愣了愣,便微微一笑,对沈姝晗拱手见礼。 沈姝晗看着面前这个一身青衫,面容清俊的男子,还了一礼,又对慕元靖行了礼,“王爷,洵王。” 慕元靖看了看她,慢慢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此刻纷飞的雪花,丝毫没有影响空中的夕阳,天宇中半边的云彩都被阳光染红,沈姝晗与慕元靖共乘一辆马车,洵王独乘一辆马车紧跟其后。 坐在马车中,慕元靖握了一本地方志,沈姝晗拿着还未看完的《本草名篇》,各自靠着软垫读起来,车厢中很是安静。 看了一阵,沈姝晗隐隐察觉到有些异样,她抬起头,目光所及处,慕元靖的视线正落在她发间的步摇上。 那双眼,深邃而浓黑。 沈姝晗想了想,伸手抚向那步摇,缓缓开口:“今日晨起,妾身听流音说,这支步摇是浣贵妃留下的,妾身深知它何等珍贵,着实不敢领受。” 慕元靖的脸上没有表情,教人看不出是什么他闻言的反应。 他只静静的盯在沈姝晗那秀美的脸上,沉默了许久,淡淡道:“本王既然把它送给了你,你自然当得起,不必多虑。” 沈姝晗万万不敢想,自己会得到这个回答,她心下惊愕,目光紧紧锁在了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上。 慕元靖却是神色平淡,似是自己说的不过是要吃几碗饭一样寻常的事,说完这话,目光自她身上淡淡移开,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到书上。 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自沈姝晗心底溢了出来。 因为,不知怎的,她刚刚竟从那话语中捕捉到慕元靖不同于往常凡事淡漠的坚决。 沈姝晗不敢奢望慕元靖会真的这么想,但这一刻,她的心跳还是不可抑制的有些加快。 面前的这个男子,她越发看不明白了。 过了不久,瑜王府到了。 马车一晃之后稳稳停住,慕元靖搁下手中的书,朝沈姝晗看了一眼,便先行起身下了马车,站定后,回身将沈姝晗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这时的瑜王府外停满了马车,饶是下着雪,余晖之中,一阵阵寒暄欢笑声不时响起。 沈姝晗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一双嘲弄中透着兴味的双眸,正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姝晗皱了皱眉。 今夜这种场合,沈姝晗一早就料定他会到场,准备也是做了的,只是现下看着这人肆意中透着不善的目光,她的感觉就有些不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又见 这位离王,似是在她被慕元靖扶下马车的一瞬间,就注意了过来。 慕元离不是一个善茬。 沈姝晗还记得,昨日丢珍珠耳坠被离王撞见的事,她不想离王当众提起此事,更不想这一刻就当着慕元靖的面与他有什么接触。 她心里清楚,今夜这样的场合,她绝不能失仪 沈姝晗这么想着,垂眼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往慕元靖身后凑近些许。 慕元靖此时的注意力却是也在她身上,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他低下头看过来:“怎么?” 沈姝晗轻吸了一口气,抬起的眼眸如往常一般沉静,笑着摇了摇头。 慕元靖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没有波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鸦青色的身影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视线里,慕元离身穿一身鸦青色的箭袖袍服,黛蓝腰衬上束着条犀角带,这么一打扮,将他那随性的身姿消去了几分不羁,衬得英挺了些许。 他的面上,仍挂着斜斜勾向一侧的笑。几是他一出现,就引得瑜王府外还未出阁的少女频频侧目。 沈姝晗看着他步步走来,心下惴惴,一转眼,离王已走到了与他们相隔五步远的地方。 “六哥。”洵王向着那身影迎出两步,抱拳见礼。 “多日不见你了,听闻父皇前日给你安排了差事,可是日日忙着呢?”离王一笑,见洵王无奈的笑着摇头,又冲着慕元靖略一拱手,点头笑道:“五哥。” “嗯。”慕元靖脸上消了几分疏离神色,十分和善的对着离王点了点头。 几人相互见了礼,离王目光一转,似是才看到一旁站着位女子一般,戏谑地扫视着半掩在人后的沈姝晗,有些打趣的意味道:“这便是五哥那位名满京城的侧室?” 沈姝晗紧绷着的身躯一滞。 便听洵王回答道:“正是。” “哦?”慕元离眉尾一挑,扯唇笑道:“能让五哥带着随进随出的女子,我可得仔细瞧瞧。” 沈姝晗竭力压下紧张的心绪,向前一步从慕元靖身后走出,抿唇浅淡一笑,福身道:“妾身见过离王。”那笑容温润素净,姿态极为规矩,不过她仍垂着眼眸,显得客套而疏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只是那一次沈姝晗坐在马车深处,离王并未看清她的容貌。 好一会也不见离王答话,沈姝晗疑惑的抬眸望去,堪堪捕捉到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惊艳。 四目一对,沈姝晗立时撇开了视线。 慕元离仍旧笑吟吟的看着她,又看向慕元靖,抚掌笑道:“真是个美人儿,我早就对这位沈侧妃好奇,今日难得一见,五哥好福气啊!” 沈姝晗听他的口气,像是要假作陌生,不打算当着慕元靖的面提起前日的事,不由得有些意外。 她紧绷的身子有些许软化,只是考虑到这位离王做事不循章法,也不敢完全放松。 慕元靖听到离王的称赞,淡淡笑了笑。 对慕元靖反应格外留意的沈姝晗,清晰的看到,慕元靖的笑容并未达到眼底。 寒暄几句,慕元靖对二人道:“四哥还在等着,咱们进去说话。” 几人步子一动,慕元靖的手极是自然的轻抚在沈姝晗腰背上,将她带向了瑜王府的大门。 进了瑜王府,离王与洵王并肩而行,慕元靖与沈姝晗则走在了二人之前。 沈姝晗一步一步走着,感觉背心灼灼。 一方面,她少有与慕元靖这么亲近的时候,另一方面,她似乎像是正被人静静盯着,那只搭在她腰间的手仿佛也有所察觉,越按越紧。 幸而这日宴请的主殿离府门不远,只要穿过一进院落就到。 踏入殿中,慕元靖方将手臂收了回去,提步走到了前面。沈姝晗垂下眼眸,亦步亦趋的紧跟在他身后一步处。 殿中灯笼光与烛火光交织,映出一片灯火通明,大殿上首的主座上,瑜王风度翩翩,瑜王妃光彩明丽,二人一同坐着,宛若一对璧人。 此时已有大半宾客入席,朝中官员与世家子弟占了多半,在这其中,也有一些年纪尚轻,出身名门的少年少女,落坐在宴席的最边缘处,是由家中长辈带着借这样的宴席前来相看的。 这些容妆精美的少女中,有许多美如墨画般的人物,就是与沈姝晗姿色不相上下的,也不在少数。 可沈姝晗走过的身影,仍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近来关于这位沈侧妃的传言,他们都多多少少听说过,一直无缘得见真容,让他们着实对沈姝晗有些好奇,能在自己成亲当日弄出那么大阵仗的,到底是一位怎样的女子。 沈姝晗不怵这些,在一束束内容各异的视线中,始终保持着仪态,看起来清隽又矜贵。 待慕元靖与沈姝晗跟瑜王打了招呼落座,一个悠然而来的身影进入了大殿,立时将许多少女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平心而论,正文帝的几位皇子,无一不是容貌出众,其中最拔尖的便是上座的四皇子瑜王c五皇子慕元靖与六皇子离王。 只是在还未出阁的少女们看来,瑜王性子好是好,可惜是个多情的,妃妾众多,不是好的选择;慕元靖则太过清冷,身上又总是有一种疏离的气势,让人连看一眼都要提心吊胆;离王就不同了,他一颦一笑都透着邪气,有一种轻佻而漫不经心的侵略性,本就带了几分勾人,又是个还未娶妻的,自然成了京城中大部分未婚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 少女们话语声嗡嗡,慕元离恍若未闻,不掩倨傲,自顾自的朝前而来。 与瑜王交谈过几句,离王也落座了。 这一晚,来赴宴的只有他们三位皇子,三皇子章王因为章王妃尚在病中,所以派人给瑜王送了贺礼,人没有到场。 章王对他这位王妃一向情深,几人知晓后都未感觉有什么意外。 沈姝晗悄眼在四下环顾一周,在留意到当下座位的布局后,她不禁明白为何外面都说瑜王殿下处事玲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不知是谁 皇子的榻几在南北两侧的第一排,紧靠着主座的位置。赴宴的三位并沈姝晗一共四个,人不多瞧不出什么,尚且不谈。 但在场的其他宾客,位置都是被特意安排过的。 从近到远,由亲及疏,每一人的座次都在遵循了身份高低的前提下,同时尽量避免宾客因与不熟或交恶的人靠得太近而尴尬。 便如前来赴宴的云丞相第二子与成国公,就是相隔颇远,如非有意,全无碰面的机会。 堂堂皇子,纵使不在意这些,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瑜王却是不分巨细,处处用心,沈姝晗看在眼里,暗自有些佩服。 这时刻,宾客几乎皆已到场,瑜王看了随从一眼,旋即,管弦声起,舞姬入内跳舞助兴。 几位皇子欣赏着舞乐,不时举杯对饮,说笑起来。 沈姝晗的案几正对着那个鸦青色的身影,在这样喧嚣热闹的气氛中,她并不插话,一直低敛着眼眸,生怕对上离王瞟来的目光。 可慕元离总是有意无意得盯在她脸上,看得极为频繁。 时间一长,沈姝晗再好的性子,也不免有些恼意。 她忍不住抬了眼瞪过去,只是这一眼,她的视线落在某处,动作就顿住了。 沈姝晗看到了自己的珍珠耳坠。 那只耳坠正被离王放在左手中来回碾玩,而他的右手正把玩着一只酒杯,看向那酒面的目光似笑非笑。 这离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威胁自己?! 沈姝晗心下一沉,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敢再往过看去。 好在慕元靖在与瑜王说话,对她这边发生的事,全无察觉。 沈姝晗攥着手中的帕子,喝茶平缓了一下心绪。 几场华美的舞乐之后,一个抱琴女子走进大殿,在殿中坐定,调好琴音,为众人弹奏起来。 那女子眉眼清浅,衣着淡雅,手下轻弹,清雅的曲声缓缓而出。 大殿中诸人,在喧闹之后这么一静,竟都被这琴曲声吸引住,抬眼便瞧见这么一个身量苗条的雅致女子。 瑜王用指节在桌案上轻合着节奏的动作一滞,与瑜王妃对视了一眼,他并不记得,自己府上有这样的妙人。 见瑜王妃也是摇头,瑜王想到了什么,召立在一旁也有些怔愣的随从上前询问。 随从道:“回禀王爷,小的也记得,此时上场的的确不当是这个女子,其中缘故,小的这就去查。” 瑜王挥手示意随从退下,目光重新落在那女子身上,听着那琴声,不知不觉中,他不禁有些移不开眼。 瑜王妃留意到瑜王的神色,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唯一的不同,是她的目光中,光彩有几分转淡。 瑜王妃轻声道:“王爷。” “恩?”瑜王和煦的声音飘来,他视线却依然未动半分。 瑜王妃看着自家王爷好看的侧脸,心里有些酸酸的,她沉默了一瞬,挤了个笑出来,“无事,妾身只是觉得这琴音甚是好听。” 瑜王一笑,眼中透出几分亮来,点了点头,半晌,又缓缓道:“曲音清雅,人亦是清雅不俗。” 最后这话不知是回瑜王妃,还是自言自语,瑜王妃闭了闭眼,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傍晚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辆马车从靖王府驶出,马车内,云宛青抚摸着手中的玉佩,不知在思量什么。 一旁是一脸隐忧的秋裳,春玉前日被罚了板子,尚在病床上修养,便由她伺候在侧。 秋裳为自己主子斟了杯茶,有些犹豫道:“王妃您刚刚解了禁足,就往王府外跑,王爷若是知道,怕是会不高兴的。” “我知道。”云宛青闻言似是也有些担忧,颇为烦恼的皱了皱眉,“相府传了话,我不得不回去一趟,王爷那里只得尽量赶在瑜王府宴散前回府了。” 秋裳见自家主子主意已决,没有再说下去惹她厌烦。 不久后,相府到了。 云宛青走下马车,二人一道进了相府内院的垂花门内,途经她出阁前所住的院落时,云宛青忽然道:“你在此处候着,不必跟着我。” 秋裳往日跟着云宛青回过一次门,对这吩咐已不陌生,颔首应了声“是。” 云宛青避开左右,朝着花园的方向匆匆而去。 在花园深处,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其中有一座挂着上书“听雨轩”三字匾额的二层观景小楼,云宛青推开门,借着窗外的月光,沿着阶梯一层层的走了上去。 室内,没有点燃烛火照明,门窗紧闭,更是令屋子里漆黑一片。 唯有桌案上一个雕了牡丹的香炉袅袅冒着青烟,发出一股甜腻的香气,在整个屋子散了开来。 云宛青闻着这味道,用手中的帕子扇了扇,“你这是点了什么香,怎么这么浓?” 瑜王府中。 一曲毕,那女子站起身,对众人施施然行了礼,便抱琴准备退下。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琴音中,一时没有回过神,倒是一个青年男子首先反应过来,忙道:“姑娘且慢!” 那女子脚步一顿,眉眼垂下几分,“不知公子有何事?” 她的身份不高,但她的容貌举止,轻轻浅浅,都是极雅,极清,那青年男子忍不住也持起礼来,向她拱了手,“姑娘琴音甚妙,不知可否再弹一曲,让我等一饱耳福。”说着,他又对着瑜王行了礼,“在下唐突了,还望瑜王殿下恩准。” 瑜王看着那殿中的女子,微微笑道:“本王也是一样的心思,只是此事全凭献艺之人的意愿,本王也不好做主。” 话语之中,竟是由这女子自己决定的意思。 那女子便笑了,“奴本有一条规矩,凡是抚琴,多不过一曲,今日乃是瑜王殿下生辰,奴便破了这例。” 那青年闻言,心满意足的行了礼坐下。瑜王看着这浅笑的女子,目光更深了几分。 待那女子摆好琴,又是一曲泄出,如高山流水,如深谷幽兰。 在场对琴曲略有涉猎的,无一不是如痴如醉。 片刻后,瑜王的随从回来了。 瑜王听着曲子,抽出了几分精力道:“这女子,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若本王早知 那随从回答道:“这女子名唤陈湘,乃是户部主事杨大人带来,特意献给王爷的。因为知道王爷不会轻易收下,就想了这么个法子,让这女子当众抚琴。” “哦?”瑜王微微一怔,露出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这杨大人平日瞧着庸碌粗鄙,不料还有聪明的时候。以致现下,所有人都以为这陈湘是本王的人,本王现下要是再说不收,怕是也摆脱不干净这个关系了。” 那随从看到瑜王的反应,下意识的愣了愣。 往日里,给瑜王府塞人的事,他经见了不少,深知自家这位主子只收想收之人,对于所有耍心机耍手段的,一律想法子拒了。 现下这位杨大人给瑜王摆了这么一道,自家主子脸上,却是半点不悦也没有。 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瑜王挥手示意随从退下,视线在殿中一转,与不远处正往此处看来的杨大人对上。 二人心照不宣的一笑,举酒对饮了一杯。 瑜王妃见状,唇瓣动了动,柔下声道:“王爷,可是要将这位陈湘姑娘留下了?” 瑜王放下酒杯,转头看向他这位貌美的正室,沉吟片刻,伸手抚在了瑜王妃手上。 瑜王妃心下一软,温声唤出一句,“王爷。” 瑜王笑了笑,将瑜王妃的手抓紧了些许,“你一素是最贴心的,我也不瞒,我很赞赏这女子的琴艺,往后她在府上,还望你多照顾一些。” 瑜王妃原想要反握住瑜王的手顿住了。 她知道,瑜王嘴上说的是欣赏陈湘的才艺,可她与他成亲数载,哪里看不出夫君这话里有话呢。 瑜王妃感觉自己心下有什么一点点裂了开来,面上也有几分无法自控的僵硬,但她还是抿唇笑了笑。 “妾身明白了,王爷放心便是。” 瑜王颇有些宽慰的点了点头,为她夹了一筷子菜。 沈姝晗没有注意瑜王与瑜王妃之间的对话,忌惮离王也不敢抬头,始终静默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姝晗的余光瞟到离王站起身,缓步向殿外走去。 她想了想,对慕元靖道:“王爷,妾身酌了两杯有些不济,想出去吹凉风醒醒酒。” “去吧。”慕元靖看向她的眼神如水似墨,淡淡应了一声。 得他首肯,沈姝晗起身从侧殿门走出,一出大殿,便是一阵寒风卷来,天空中,还飘洒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她抬眼望去,只见那个身影已走出了老远,几要与大殿外的黑暗混成一团。 她赶忙披上大氅,提步朝着离王的方向跟去。 离王的步子迈的很快,沈姝晗为了仪态,不好当众跑起来,一时间追赶不上。 她数次想要开口将他唤住,看到周围不时往来的仆婢,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拐了两道后,那个人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沈姝晗的步子顿住,举目四望,果然,再不见离王的身影。 沈姝晗恍然从思绪中惊醒,才发觉,她已不知不觉的走进了一片漆黑之中。 借着天上的月光,她可以分辨出,她当下所处的环境似乎十分偏僻,目光所及处,只有她一个人。 见是跟丢了,沈姝晗叹了一口,有些懊恼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打算折身返回。 她堪堪转身,堪堪抬头,脚步就是一顿! 在那条来路的一棵树旁,在那树的阴影下,斜倚着一个抱着手臂的的男子,在黑暗中,那人正歪着脑袋,静静的打量着她! 大半夜的,这景象着实有些吓人。 沈姝晗吓得一跳,缓了缓,方对着那人远远行礼,低唤出声:“离王。” 慕元离发出一声哼笑,直起身子低头拂了拂衣衫上的灰尘,提步朝沈姝晗走来,不一会儿,那鸦青色的身影便停在了她的身前。 他低头看向面前的女子,仿佛洞察一切般,意味深长道:“今日,沈侧妃不躲着本王了?” 沈姝晗的身子有些僵硬,垂着眼眸没有吭声。 见她不答,慕元离十分恶劣的一笑,语气里透着讽刺:“怎么,沈侧妃可是怕本王一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有些坐不住了?” 沈姝晗抿了一下嘴唇,无视那双眼睛所含的嘲弄,笑的疏远有礼,“妾身不明白王爷这话的意思,还望王爷明示。” 离王低着嗓子笑出一声,“沈侧妃何必明知故问,你做了什么,令你迫不及待的把耳环丢掉,还要本王提醒么?” 说完这话,他盯着面前没有回答的女子,似是兴致大好,朝沈姝晗逼近一步,“那日章王府的事,本王正好略知一二。” 他果真知情。 这话一出,沈姝晗连心下最后那点幻想都灭了。 沈姝晗哑口无言的模样像是把慕元离逗乐了,他盯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女子,低着嗓子沉沉笑出两声,抬手握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在四目相对后,离王勾起一侧的唇角,再次发出一声轻笑,用混合着嘲弄与情意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沈姝晗的面容。 与他相对的,是一双极为沉静的黑瞳。 这双眸子是那样沉静,似是一切都能融化在其中,极美,极美。 不知不觉间,慕元离怔了怔。 慢慢的,慕元离一笑,微眯起了双眼,“可惜了,本王一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只是不知你有如此姿色,若是本王早知” 说到这里,他的半个身子微微前倾,将唇凑到了沈姝晗耳边。 慕元离的唇边逸出一声叹息,那音调放的很低,既像是发自真心的惋惜,又像是不怀好意的调笑,那气息喷在沈姝晗的耳际,悠悠然道:“若是早知,恐怕你此时,早就被弄进离王府中,成为了本王府里的女人。” 这句话使得沈姝晗脸上浮现出一抹被羞辱的痛苦。 沈姝晗很清楚,凭她的家室与才貌,如今为人侧室就已经是有些委屈了的,何况于离王现下这毫不尊重的调侃?! 沈姝晗的脸色十分苍白,两世为人,她从没有被任何一个男子这般羞辱过,她分明不曾做任何有损于慕元离的事,可他却 她身为名门贵女的尊严,让她的眼眶以最快的速度变得湿润,变得眼泪满眶。 沈姝晗蓦地拂开了慕元离捏住自己下巴的手,将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已是冰冷一片:“请离王自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交易 这四个字堪堪吐出,沈姝晗的耳际便传来一声极为不屑的哼笑。 慕元离收回了身子。 只是直起身的慕元离完全没有想到,面对他的,是眼泪溢满的沈姝晗。 望着她眼眶中泪水满满,强忍着不愿溢出的样子,慕元离迟疑了,说不上是不耐还是不忍,沉默了片刻,他重新扯起唇角,讪讪笑道:“呵,到底是一妇人!” 他顿了顿,又缓缓开口道:“沈侧妃也别忘了,本王今日在五哥面前帮你隐瞒了那日的事,这恩惠可也不小。” 话音一落,沈姝晗猛地抬眼朝慕元离看去。 是了,他果真是不曾有戳穿她的意思! 这个想法一出,她满心的委屈消了大半,她将手攥紧了些,使自己平静下来。 “你别急着道谢。”慕元离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唇角微微一勾:“本王今日不说,不代表以后不提,你这妇人心思如此之深,到底有何目的?” “人生在世,自是各有艰难。”沈姝晗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男子,语气淡淡:“妾身会跟着王爷过来,是想要回那只耳环,王爷到底怎样才能放过妾身,不妨言明。” 慕元离态度有些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本王还未想好。” 沈姝晗忍耐着向前一步,郑而重之道:“妾身想拿一个消息与王爷交换,王爷若答应了,必不会后悔,只有一条,望王爷听了之后不要追问。” 慕元离那双眼盯在沈姝晗面上,缓缓的勾了勾唇,“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沈姝晗眉目清澈,声音很平:“妾身以为,王爷近来在饮食上要格外注意,尤其是旁人宴请,能拒便拒了,以免出什么纰漏。” 这纰漏指的是什么,二人心中洞明。 上一世,慕元离便是在这段时日中了不知是谁下的毒药,好在解救及时,保住了一条性命。只是,毒素未能除尽,还是让他落下了双耳失聪,口不能言的毛病。 也就是因此,沈姝晗前世才未在阖宫饮宴时见到他。 慕元离闻言,神色一滞,直朝着沈姝晗看过来。 沉默着僵持了片刻,他又忽而一笑,悠悠然问道:“是么,可是五哥让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听那语气,竟没有一丝对殃及性命的惧怕。 沈姝晗看他一眼,认真的摇了摇头,“靖王殿下并不知情。” 慕元离微微挑眉,看着沈姝晗的目光里兴味愈发浓烈了几分,“那本王倒是有些不明白,不知这消息是沈侧妃从何处得来?” 说着,他的手抚上了沈姝晗的面庞。 沈姝晗整个人在一瞬间骤然紧绷,想要退后一步避开,便感觉腰上有一股力强压上来,竟是慕元离左臂搂在了沈姝晗腰间,将她牢牢控制了起来。 沈姝晗挣扎着控制着与慕元离之间的距离,然而二人还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慕元离那划过她面庞的手指,引得她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 渐渐的,慕元离的手指从她面上滑下,抚在了她的喉间,摩挲了几下后,他握着她脖颈的手,微微有些用力。 他的眼里有着嘲弄与狠厉,对沈姝晗似是引诱一般,缓缓道:“怎么不回答本王?” 沈姝晗在慕元离的眼中捕捉到了几许杀意,挣扎的动作一停,冷冷看了过去,“妾身与王爷有言在先,王爷现下这样,莫不是妾身不说,王爷便要取妾身性命?!” 这时刻,落雪纷纷,和着明亮的月光,照在沈姝晗素净清贵的身躯上,她的神情绝然,眼眸冷冽,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看来沈侧妃是宁愿赴死,也不愿告知本王了。” 慕元离环着沈姝晗的左臂有些松动,在她的目光中,他缓缓一笑,眼眸却是微微眯着,透出几分并非善意的复杂,笑声过后,他慢慢的,温柔的抚上沈姝晗秀美的脸。 他低哑下嗓子,“那你为何要救我?只是,想要回耳坠?” 沈姝晗竭力忽略着被他语气与动作引出来的颤栗感,察觉到他手臂没有用力,立时从他身边挣脱开来。 她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因为妾身误以为王爷是个知恩的人!” 慕元离的眼底生出些许玩味,似笑非笑道:“沈侧妃莫不是指望本王对你有所报答?” “不!”沈姝晗迅速地抬起眼眸,回道:“妾身只是希望,王爷能把耳坠还给妾身,而今日,是我与王爷初次相见。” 她是想说:她本是好意,便是他不愿领情,也盼望他能看在这是一场交易的份上,放过她,往后不要再做纠缠。 慕元离没有回答,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慢慢的打量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慕元离一直不说话,感觉到他的视线让自己十分不适的沈姝晗,冷着声问道:“王爷,意下如何?” “恩?”慕元离的笑容充满了邪气,“这不大好” 这四个字一出,沈姝晗便感到心重重沉下。 看到一句话说得她脸色一白后,慕元离满意的弯了弯唇,继续用他那邪气的笑容对着眼前的女子,“你说的没错。”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显得很有耐心的样子,“本王的确知恩,沈侧妃既告诉我此事,不论是否是因为那耳坠的关系,那本王定是会还你这份情。只是,本王最喜欢有趣的东西。” 现在的沈姝晗,在慕元离眼中正是如此。 沈姝晗也听出了他这话里的不明意味,神色逐渐有些凝固。 慕元离微笑的看着脸色一片雪白的沈姝晗,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带着勾人心弦的邪气,“你说本王喜欢的东西,怎能放过?” 这话说的何等明白?已是最直接明白的拒绝了她的请求! 沈姝晗眉间一皱,心下的耐心已然被慕元离全部消磨干净了,她淡淡道:“王爷一定要如此么?” 慕元离不语,端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她。 “既是这般,妾身告退了。”沈姝晗的声很平,隐隐透着几分冷漠的味道。 她本就对慕元离的性情不喜,现下见他一副无赖模样,沈姝晗只想赶紧与他划清界限。 说罢,她屈身一福,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走出几步,背后传来慕元离有些戏谑的笑声,“罢了,沈侧妃这恩,本王铭记在心。” 沈姝晗从这话里,听不出半分正经,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有回头,加快脚上的步伐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瑜王府的刺客 月色淡淡。 走了一会儿,那笑声被甩在后面,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四下恢复了平静,沈姝晗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步子方缓了下来。 先前她跟着离王来时,离王有意避开旁人,带着她七拐八拐,走到了瑜王府一个偏僻的角落。 现下再找回去,多少有些麻烦,好在沈姝晗的记忆力异于常人,倒也没有走岔过。 只是此处距大殿着实有些远,沈姝晗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了那灯火通明处散发出的光亮。 远远的,她还没有走近,就听到自殿外树丛掩映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暴喝:“谁?!” 顷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高呼道: “来人——!快,抓住他——!” 四周的护卫听到动静,纷纷拔出刀剑向树丛中赶去。 而他们所冲进的树丛,正位于沈姝晗走回大殿必经之地的一侧。 沈姝晗见状一惊,想了想,怕是刺客,不敢贸然出现在明亮处,就近找了一棵树躲在暗处观察。 树丛中很黑,她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里面传来刀剑相抵的打斗声,以及一个男子在打斗中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解释道:“各位兄台,在下没有歹意在下是特来求见瑜王殿下的!” 四下并没有人接话,直到那人重复了数次,方有一个声音斥道:“笑话,王爷也是你说见就见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时间,树丛中的打斗声更激烈了。 这时,一个眼尖的护卫留意到沈姝晗的身影,从黑暗中闪出来,对她行了一礼,语气铿锵坚决:“此处危险,请贵人速回大殿!” 沈姝晗抬眼看向他,“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护卫不知该不该说,有些迟疑道:“回禀贵人,只是一些小状况,不必担忧,我们的人正在林中周旋。” 沈姝晗却是没有被应付过去的意思,微微挑眉,“莫不是有刺客趁宴混入?” 那护卫一顿,正犹豫着怎么回答,便听沈姝晗又问道:“你们派出了几个人?” 她问得直接,让那护卫有些避闪不开,只好老实道:“十余人。” 沈姝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到远处有些举了火把的护卫快步赶来,心下安了大半,连忙提起裙角向着大殿快步而回。 大殿正中,数十位舞姬正在起舞。 因是西域舞蹈,在京中不太常见,殿中的众人都看得很是认真,完全没有留意到殿外的异常。 沈姝晗出去的时间有些久,她刚一靠近,就对上了慕元靖清冷的目光。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她不免有些心虚,缓下步子凑上前,福了福身:“王爷。” “坐吧。”碍着是在这样的场合,慕元靖神色平和,声音却是有些清冷,“怎么一去这么久?” 沈姝晗在榻几上坐下,余光一带,瞧见那鸦青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正与七皇子洵王谈笑对饮,并未往这边留意,她绷紧的心弦不由稍稍的放松了些,“妾身不小心走远了。” 慕元靖看了看她,便也不再就此事多问。 沈姝晗朝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瑜王府中似乎闯入了一个刺客。” “哦?”慕元靖锋眉微挑,转过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毫发无损,目光便丝毫不在意般漠然落在案上,淡淡道:“你遇到了?” 沈姝晗点点头,伸手取过酒壶为他将酒杯斟满,“我回来时,看到他们正在林子里缠斗。” 话刚说到这里,大殿外的黑暗中突然燃起了一片火光,是火把散发出的光亮。 这样的变化实在太过显眼,很快,靠近大殿门口的宾客开始骚动起来。 接着,所有的宾客都转头向外望去。 瑜王也不知是什么状况,搁下手里的酒杯,招了一个亲卫上前,温声令道:“速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是。”那亲卫应声离去。 不消须臾,那亲卫快步赶了回来,上前几步,想要伏在瑜王耳边回话。 众人注视之下,瑜王不想做出这种小气举止,一个制止的眼神过去。那亲卫只得退后两步,硬着头皮禀道:“王爷,有刺客趁宴闯入王府。” 那亲卫的声音有着刻意的压低,却也被不少宾客听入耳中。 皇子身居高位,又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人选,进个把刺客本没什么了不得,但今日正赶上瑜王生辰大宴宾客,在这样的场合,被刺客轻而易举的闯进来就有些颜面无光了。 瑜王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许,不过他的修养极佳,也没有表现出分毫怒意,只是沉默了一刻,便开口问道:“可拿住了?” “拿住了。” 听见亲卫如此说,瑜王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让他退到一旁。 那亲卫没有挪动脚步,接着禀到:“还有,那刺客口口声声说他来是为求见王爷,并有宝物献上。” “宝物?”一旁的离王闻言来了兴致,挑起唇角便是一笑,“竟还有带着宝物行刺的?是什么宝贝。” “属下不知。” “啧!”离王失望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劝瑜王道:“四哥,这人有点意思,不如放他进来献宝吧。” 瑜王知道自己这位六弟性子不拘,权当他在玩笑,看着离王但笑不语。 就在这时,殿外遥遥传来一声高呼:“瑜王殿下!在下绝非刺客,在下是来投靠唔唔”后面的话没有了声音,显然是那人的口被封上了。 或许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那高呼声嘶力竭,极是刺耳,正也因为它的刺耳,令每一个宾客都无法将它忽略。 瑜王最是在意自己的举止,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他若是仍视而不见,就在众人面前有失风度了。 瑜王他想了想,对亲卫吩咐道:“把这人带上前来。” “是。” 外面的护卫接到命令,很快就将人从侧门带了进来。 被押进大殿的男子瞧上去二十余岁,身材清瘦,脸上略带菜色,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饱饭,只有一双令人无法忽略的桃花眼为他提了几分精神,在他那有些破旧的衣袍下,可以看出他的脊背笔直,流露出一种孤傲。 沈姝晗看到来人,便是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投靠 那男子在殿中站定,行了礼,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瑜王审视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微微一笑,声音十分温和“下跪者何人?” 那人恭敬的一叩,直起腰背,用他那隐约有些虚弱的声音答道:“在下姓杜名涧之,乃是并州人士,前日刚刚入京。” 果然是他! 杜涧之,正是前世,靖王身边那位最堪重用的王府医官。 沈姝晗方才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下听到杜涧之自报姓名,明白就是他无疑了。 只是这份了然之外,她不禁也有些怔怔,下意识的留意了一下慕元靖的神色。 慕元靖的脸上,是对杜涧之全然陌生的淡漠神情。 沈姝晗有些疑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前世初次知道杜涧之这个人存在的时间,的确是在她嫁进靖王府很长一段日子之后,她这才信了,这一夜,正是杜涧之首度在众人前露脸。 上座,瑜王的声音继续传来,“并州?那里与京城相距千里,想来杜先生这一路也历尽艰辛,只不知,杜先生为何一进京城,就要闯入本王的府邸?” 杜涧之缓缓道:“在下也知道此举唐突了,今日拜见瑜王殿下,是因家中遭逢变故,在下听闻瑜王殿下喜好贤能,一素广纳才士不拘门第,这便千里迢迢赶来投靠。” “原来如此,男儿志在四方,你能有这份壮志,本王甚是欣赏。”瑜王笑了笑,“只是倘若你真有投入本王门下的心意,那你何不光明正大递帖拜见?” 杜涧之抬起眼,“王爷有所不知,在下自抵京之后,日日宿在瑜王府大门外,拜帖不知递了多少,皆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直到今日殿下摆宴,瑜王府护卫驱逐在下离去,一呼一喝毫无半分尊重,在下这才不得已趁宴混进了王府。” 说到这里,杜涧之不知想起了什么,薄唇紧抿,抬起眼正色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在下以为,瑜王府上以外貌度人的肤浅之辈着实不少,要是长此以往下去,不知会将多少贤士拒之门外。” 沈姝晗看着跪在殿中的杜涧之,有些无奈的一笑。 前世她这夜不曾赴宴,不知发生了什么,是以她刚才还在纳闷,这位瑜王是何等惜才,为何会对杜涧之毫不重视,令他壮志难抒,辗转入了慕元靖麾下,现在看来,沈姝晗倒是明白了。 客观可说,瑜王贵为皇子,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玲珑擅于变通,轻易不会与人交恶,可也正因他是皇子,必有身为上位者的不可冒犯。 杜涧之此番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批驳瑜王府,不论有没有恶意,在瑜王听来,都只会觉的颜面尽失,无法容忍,哪里还会对他有半分好感。 离王却是被杜涧之说的话逗乐了,哈哈笑出两声,“会这么妄议瑜王府的,据本王所知,你还是第一个,只是等了多日,好歹也算是有几分执着。依你所说,你想投入我四哥门下,那就说说你有什么能耐,也让我们几位王爷听听,你够不够资格。” 杜涧之点头道:“在下有一幅家传的画作,倘若能有幸进瑜王府为瑜王殿下分忧,在下便甘愿献上此物,以表在下忠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自己背后探去。 几个护卫见状,生怕杜涧之另有图谋,忙前冲一步把他的手牢牢制住。 瑜王朝护卫瞥了一眼,抬了抬手,吩咐他们将杜涧之放开。 虽然本朝重文轻武的风气仍存,但出于种种考虑,皇子们自幼习武仍旧是惯例,瑜王也是一样,所以他并不担心杜涧之上前是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他相信就算杜涧之武功再高,他们坐在最近处的几皇子合力,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拿下。 杜涧之将一双胳膊挣开,从身后的背囊里取出了一支卷轴。 那卷轴看起来十分精美,与那破旧的背囊有些格格不入,杜涧之握着卷轴的手停滞了一瞬,顿了顿,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极为郑重的双手奉上。 立在瑜王身旁的两个仆从上前接过,在得到主子的示意后,解下绑着卷轴的青绳,旋即将卷轴缓缓展开。 这画卷足有一丈多长,随着卷轴中的长幅画作一点点呈现在众人眼前,那画上的题字一显,宾客中便传出了不少抽气声,其他不通此道的宾客四下再一问询,全场立时一片哗然! 这是失传已久的凤鸣图! 谁人不知,凤鸣图不仅是一副名画,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在满殿的惊叹声中,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走上近前,对着瑜王行礼一揖,“王爷,这幅画是否可以让下官一观?” 此人是朝堂中的一个四品言官,也算是投在了瑜王门下,平素颇好字画,略有几分见识,瑜王笑了笑,朝杜涧之看去,“这幅画现下还不属于本王,可与不可,理应由你做主。” 杜涧之闻言毫不犹豫道:“自然可以。” 这言官眼前一亮,有些喜出望外的连连谢过,方上前几步,走到画前小心翼翼的观赏起来。 这画气韵古雅c布局精彩,他看得极为细致,似在那一点一墨上都要流连许久。 可是,慢慢的,他的神情不复最初那般兴致高昂。 慢慢的,他的神情转为了黯淡,变成了失望。 “怎么了?”离王最见不得别人磨磨蹭蹭,见他迟迟不吭声,等得有些心急,忍不住催促:“可是有什么不对?” 那言官长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对着几位皇子摇了摇头,不无惋惜道:“这画是赝品。” “啊?!”大殿中又是一片议论声。 杜涧之听着家传宝物得了这番评价,立时生了恼意,眦目朝那言官一瞪,厉声叱道:“一派胡言!” 这一声又来的突兀,吓得那言官慌忙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眼中隐有怒火,转而望向瑜王,疾言解释道:“在下出身并州大族,只因家道中落才狼狈至此,这幅画是祖父早年私下所藏,万万不可能是假!望王爷明断!” 此话一出,殿中更是议论纷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鉴画 在场的宾客,不是朝中官宦及其家眷,就是王侯显贵,还真没有在书画上有甚造诣c能辨出真伪的大家。 众人讨论了一番,还是僵持在了当场。 瑜王的视线在殿中扫视了一圈,不禁有些无奈,“看来这画今夜是分不出真伪了。” 离王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难,四哥,你且让这姓杜的立一个生死状,此画是真便罢,若是假的,就让他用性命相抵,看他敢不敢答应!” 杜涧之张口便道:“在下有何不敢!” 话音一落,全场宾客哗然。 七皇子洵王沉吟片刻,缓缓道:“六哥这话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凤鸣图要真是这人祖辈传下来的,即便是赝品,他也是不知者不怪,人命关天,还请几位兄长三思。” 瑜王顾忌着旁人对他的看法,自是也不会如慕元离所说,闻言立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几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唯有慕元靖一直没有表态,他一贯沉默寡言,不大对与己无关的事上心,众人也就没有在意。 沈姝晗看着殿中的景象,回想起前世曾有丫鬟提过一句——“靖王送了洵王一幅极其贵重的名画”,记忆中随之有什么闪过,不由得心下微动。 她转头看了慕元靖一眼,见他漆黑的眼眸淡淡落在杜涧之身上,略一思忖,缓缓开口道:“王爷,妾身想起来说话。” 慕元靖有些意外的朝她看来,声音倒是很平:“你打算做什么?” “王爷稍后便知。”沈姝晗淡淡一笑,将视线移了开来,然后,她起身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屈膝一福,“妾身见过瑜王殿下。”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殿中宾客一静,她顿了顿,声音很平,“不知这副画可否让妾身瞧一瞧。” 慕元靖闻言,眼中隐有暗波涌动,他专注的盯着立在身侧,无比沉静秀美的沈姝晗,神色教人捉摸不透。 便是自回到大殿以后,再没有把视线落在沈姝晗身上的离王,此时也转过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 不止是他们二人,这话一出,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使得沈姝晗再次成为了殿中的焦点。 安静中,瑜王的笑容十分温和,见杜涧之面上是默许的意思,点了点头。 沈姝晗微微一笑,从席中走出行了一个谢礼,便朝着那幅凤鸣图走去,她的脚步很稳,直走到那画前停下。 她扶住衣裳的袖摆,目光随着在画作上虚点的指尖移动。 从落笔,到笔锋,再到墨色,沈姝晗一处也不错漏,皆是细细的观摩鉴别,看得极为认真。 这一回离王只是眯着眼望向她,并没有催促。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众人的议论声再次低低响了起来。 沈姝晗一幅画看完,抬起头,转向瑜王缓慢的行了一礼,带了几分郑重道:“依妾身愚见,这幅画恐怕正是真迹。” 哗—— 殿中宾客齐齐静了一瞬后,喧哗声大作。 那四品言官听到沈姝晗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定了定神,对着沈姝晗俯身一辑,“沈侧妃如此定论,下官不大明白,这画何以见得是真?” 沈姝晗的视线缓缓在殿中扫过,此刻,所有人都巴巴的看着她,都等着她的回答。 沈姝晗莞尔一笑,不答反问:“不知大人为何认为这是赝品?” 言官想了想,认真道:“回沈侧妃,众所周知,凤鸣图乃是出自璞玉居士之手,下官虽然未曾见过凤鸣图真迹,却遍览璞玉居士的其它画作,对他算是有些了解。别的不谈,就据下官所知,他作画时落笔一贯力道遒劲,可沈侧妃您瞧这画,实在是有些刚劲不足。” 那言官摇着脑袋,一脸的不认可。 沈姝晗闻言,微微笑了笑道:“大人或许忘了,凤鸣图乃是璞玉居士晚年所作,心性不同,笔法自然异于往日。” 言官不假思索道:“笔法一说,到底是猜测之语。” 沈姝晗笑着摇了摇头,“并非是妾身妄言,前朝书画名家丘白在其所著的《墨世山水》中品评此画,书中有云,凤鸣图使笔无痕,有行云流水的意态,正是凤鸣图相较璞玉居士其他画作难得之处。” 上一世沈姝晗搬到梧桐院后,整日无事,都是靠看书打发时间,兵书看遍,又看旁的,曾一度对书画提了兴致,吩咐碧螺与红蝶寻了与此相关的书本来读,慕元靖不在意这些也不过问,两个丫鬟便借这个机会在靖王府的藏书阁搜罗了个遍。 是以,沈姝晗那时有幸读了不少名家孤本,《墨世山水》就是其一。 《墨世山水》既是孤本,这言官自然无幸得见,此时见沈姝晗以此为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犹豫片刻,方道:“话是如此,可若是仅凭这一句话,就判定这幅画的真假,未免有些儿戏了。” 在场的宾客,身份都不简单,不是容易轻信的性子,此刻听着那言官的话深觉有理,看向沈姝晗的目光里不由多了几分质疑。 “大人所言不错。”沈姝晗微微一笑,“不过,妾身还有两点要说。其一,是《洞天录》中提及,璞玉居士作凤鸣图时,未用当世制作出的绢,而是用了他收藏多年的双丝绢。” “双丝绢?”这言官听着这个他只在书中见过的词微微一怔。 沈姝晗点了点头,“这种双丝绢的经线是每两根丝为一组,每两组之间约有一根丝的空隙,纬线是单丝,整体看来细密洁白,由于制作工艺复杂,璞玉居士在世时,已经很少有工匠产双丝绢了,可以说是极为罕见。” 这本同是孤本的《洞天录》言官也没有看过,但双丝绢绝迹于世的事他是知道的,再一看沈姝晗说的头头是道,他的心里不免大失底气,“那不知沈侧妃要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这第二点,出自《墨台画史》。” 那言官闻言有些出乎意料,不解道:“恕下官多句嘴,《墨台画史》这书下官家中就有一本,若是下官没记错,这书通篇所述皆是左利手作画的墨台居士,与璞玉居士有何干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鉴画二 在场诸人中,看过《墨台画史》的不少,便不似方才一脸茫然,跟着回忆了起来。 只是怎么想,他们也没有想起此书中有何处提过璞玉居士四字。 沈姝晗知道众人的疑惑之处,看着那言官淡淡一笑,“大人怕是忽略了,《墨台画史》第三章品评的是墨台居士的山水画,在最末页,为与墨台居士作比,提到了一位清石先生曾在其某副画作中,也用反手作了三簇碧草。” “清石先生?”那言官听的有些发懵,“这个下官是有些印象,但这清石先生,下官未曾听过,便没有刻意留心。” 沈姝晗顿了顿,“不怪大人不知,清石先生这名号,确实不如璞玉居士名气大,只是《洞天录》中提过一句,这是与璞玉居士相熟的好友私下里对他的称呼。” 那言官微微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是了,著《墨台画史》的宋阳春正是璞玉居士的知己好友,这么说,这清石先生,便是璞玉居士?” “正是。而且依妾身看来,殿中这幅《凤鸣图》右下角的三簇碧草,便是由璞玉居士用左手所作,这一点,想必临摹的人很难留意的到。” 那言官一怔,立时往那画上去瞧,目光所及处,三簇碧草赫然映入眼帘,然而,一眼看上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他想了想,仍是有些不信道:“下官不大明白,既然已是仿做,那正手与反手又有何差异?” 沈姝晗微笑道:“不知大人可会作画?” 那言官有些纳闷,却是自信的笑了笑,“下官于画艺上头,算是略通一些。” 沈姝晗点了点头,笑道:“那妾身若想请大人临摹此画,不知大人是否愿意?” “临摹?”那言官挑了挑眉。 “妾身的意思,是只临这三株碧草。”沈姝晗补充道。 那言官揣测着她的用意,点了点头,当仁不让道:“下官自然愿意。” 这人在瑜王府门下不是一日两日,瑜王对这人有几分本事还是很清楚的,知道可以拿得出手,便也不多问,看着他们二人淡淡一笑,示意让人将笔墨纸砚拿上来。 很快,笔墨就备好了,铺了绢在桌上。 那言官上前走到桌案边,偏头看画,待伺候的丫鬟将墨化开,执起笔在绢上依样画葫芦。 他的动作很稳,从落笔着墨,都能看出这言官颇有功底。 用了不久,三簇碧草便做好了。 平心而论,他画的与原作有七八分相似,常人一眼看上去,很难分辨出差别来。 沈姝晗笑着点了点头,“大人的画技堪称个中翘楚。”说完,她也移步在桌前站定,执笔在另一张绢上落下。 殿中骤然静了下来。 沈姝晗握着笔的手,竟然不是常人惯用的那只,而是左手! 那言官见状也是一愣,恍然明白了她邀自己临摹的意图,盯向她的眼中有些惊愕。 时下用左利手作画的人,并不算多,面对这样的目光,沈姝晗弯了弯唇,落笔愈发笃定。 大蒋氏在世时,在广陵也是出了名的才女,精通六艺不说,最擅双手作画,沈姝晗耳濡目染,别的没学会,使左手的本事却是学得炉火纯青。 不一会儿,三簇碧草画毕。 沈姝晗放下笔,吩咐一旁的丫鬟将两幅临摹出来的碧草摆在一起,这个时候,就有人看出区别来了。 正手与反手终究不同,无论画出来的东西多么相似,只要仔细观察,其中的纹路与笔势还是免不了有所差异。 洵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幕,见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忍不住道:“沈侧妃这幅果真更似真迹。” 他这么说,是坐实了沈姝晗所言非虚了,在场的宾客,顿时对沈姝晗信服起来。 “这位沈侧妃好生厉害!”一员武将雄浑有力的嗓音传来。 他的声音一落,另一个中年人低低附和道:“是啊,好一个不寻常的女子!” 一时间,殿中赞赏声嗡嗡四起。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感受到他们诧异的,惊艳的,欣赏的,赞许的种种目光,沈姝晗就垂着眼眸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任他们去看去瞧,唯有唇角含了一抹淡笑,矜贵自持。 对她的肯定,也意味着对那言官的否定。 见那言官有些哑然无措,沈姝晗对他福了福身,温声道:“大人不必自恼,今日提及的大多是为孤本,妾身也是偶得一观,倘若要单论对璞玉居士的见解,及作画的技艺,妾身必然不如大人。” 那言官看出她的善意,忙干笑出两声,对她拱起手道:“下官甚愧,沈侧妃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又有左手绘画之能,下官甘拜下风,想来沈侧妃所言种种,这画的确是真迹无疑,是下官打眼了!” 那言官深深一辑,抽身向后退去。 离王见状低笑了一声,对慕元靖比了比手中的酒杯,“五哥,父皇将这样的女子给了你做侧妃,可真是偏心啊!” 慕元靖仍是神色淡淡,抿唇作了一笑,与离王对饮了一杯,便将视线落在沈姝晗身上,那深邃的面孔上一片平淡,只是一双漆黑的眼里流露出几分不明的意味。 “妾身卖弄了。”沈姝晗对众人行了一礼,垂眸退到榻几边坐下。 凤鸣图的真伪算是暂时有了定论,在众人议论纷纷中,瑜王命人将画轴卷起,递还到杜涧之手中。 “这画不错。”瑜王对杜涧之点了点头,略一沉吟,缓缓喝了一口茶,“只是本王不知,你还有什么才能?” 瑜王府不缺金银,瑜王也不是醉心书画的人,他并不打算单单为一幅名画收留无用之辈。 “这”杜涧之一直正气满盈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难色,有些迟疑起来,“在下自认唯有武艺尚可,只是近日几番辗转奔波,气力不济,当下恐怕难得王爷青眼。” 这话一出,沈姝晗一怔,一时不明白杜涧之为何对自己过人的医术只字不提。 就在同一时刻,大殿之中哄笑声四起。 离王勾唇一笑:“莫不说你是不是自夸,就算你当真身手过人,四哥身边有的是护卫,护卫之上更有亲卫,难道还缺你一个不成?” 众人闻言又是大笑。 一个与瑜王相熟的世家子弟看着杜涧之有些僵硬的面色,迟疑片刻,开口提议:“这人也算可怜,要不瑜王殿下就把他安置在王府外院养着吧。” 沈姝晗从怔愣中反应过来,便听到他们这番对话,忍不住摇了摇头。 凤鸣图是何等名贵,倘若杜涧之只为富贵,大可以将凤鸣图卖个高价,何必费尽心思混进瑜王府中? 杜涧之也是这么思量,不待这人说完,便忽的抬起头,一口回绝道:“在下志在千里,绝不是贪图安逸享乐之辈!还望瑜王殿下明鉴!” 殿中诸人见自己只是随口议论,他就这般失礼,不由都皱起了眉,连瑜王面上也笑意一浅。 “不识抬举!”离王冷冷一哼。 瑜王舒缓一笑,语气里带了些温和的责备:“胸有大志是好,只是,本王以为,为人做事也不能好高骛远才是。” 一句话下来,说得杜涧之的神色有些黯淡。 到了这个时候,杜涧之哪里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自己即便留着瑜王府也是无用,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垂下眼帘,低低应了一声是。 眼见气氛有些凝固,沈姝晗看在眼中,心下一定,打算向慕元靖进言此人可用。 她堪堪转过头,便听到一直沉默着的慕元靖淡淡道:“四哥,我有个不情之请,靖王府正缺这么个人,不知四哥可否把他让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讨要 沈姝晗先前并没有看出慕元靖对杜涧之有丝毫欣赏,现下突然听慕元靖这么说,不禁有些意外。 不过一想起前世杜涧之终究成了靖王府的人,沈姝晗怔了怔,也就淡然了,抬眼朝瑜王面上看去。 瑜王为人玲珑已是习惯,对杜涧之这样的性子实在喜欢不起来,慕元靖这么表态,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看向杜涧之的目光十分和煦,用商量的口吻问道:“靖王赏识你,你可愿意投入靖王府门下?” 杜涧之像是不料事情会这样发展,神情一滞,极为惊愕的抬头朝慕元靖的方向望来。 怔愣中,他的眼中有什么划过,流露出有些复杂的情绪,只是很快,他就将思绪隐藏了起来。 渐渐的,他的神色趋于平淡。 他的唇瓣轻微的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半晌,却还是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 众人见状,都觉得杜涧之是不想答应的太快,担心自己会被人视为墙头之草,断送了前程。 离王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将双眉一皱,“愿不愿意你倒是说话啊!” 杜涧之被慕元离的喝声一吓,方反应了过来,缓缓点了点头,“在下愿意。” 这语气多少有些勉强的意味,沈姝晗捕捉到这一点,轻轻蹙眉。 那边,瑜王也琢磨出了不妥,有些顾虑的往慕元靖处看了一眼,见那张清冷的面孔上并没有丝毫不满,便放下心来,笑了笑道:“如此最好!把杜先生带下去沐浴更衣,准备一些银两,这人既是从我们府上出去,务必置办体面一些。” 后面的话是对近旁的随从说了。 “是。” 应声过后,那随从领着杜涧之,一前一后向大殿门外走去。 待他们走出,瑜王从主座上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向众人一笑:“方才的事,实在怪本王府上护卫不力,幸而不是刺客,唉,本王向诸位赔罪了!” 说罢,他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水。 “王爷说得是哪里话!”席下众人说着,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散了。 由于几位皇子这夜都饮了不少酒,宴散后,便没有转去偏殿继续,几人在瑜王府门外略作道别后,一一乘车离去。 杜涧之此刻还在瑜王府中,没有收拾妥当,慕元靖吩咐两个护卫留下等候,扶着沈姝晗走上了马车。 雪仍在下着。 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入街道,京城的街道上,这时辰已是漆黑一片,只有那些朱门华府的屋檐下,还飘荡着忽明忽暗的灯笼。 沈姝晗静静的坐在车厢的阴影下,望着面前的那个身影。 视线中,那身影的主人正侧对着她,单手扶起车窗的帘栊,让马车外有些寒冷的风流入些许。 在马车外明明暗暗的光亮下,慕元靖深邃立体的面孔被勾勒的越发完美。 沈姝晗看着看着,在不知不觉中,避了避眼,有些遮掩的拿起桌案上的茶碗喝茶。 慕元靖听到她悉悉索索的动作,转头朝沈姝晗看来,声音有些清冷:“你何时开始对书画上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来的一瞬间,沈姝晗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感到莫名有些紧张,“妾身,略有涉猎。” “略有涉猎?”慕元靖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极为幽深,缓缓道:“本王记得,《墨世山水》一书,一直收藏在章王府中,《洞天录》则在七弟手里,不知沈侧妃是在何处看过?” 沈姝晗听到他的话,微微愣了一下。 按慕元靖这话里的意思,这两本书是章王与洵王殿下的私藏? 那沈姝晗就有些不明白了,若真是如此,它们前世又怎么会出现在靖王府的藏书阁里,被碧螺红蝶找了出来? 她可确确实实是读过的 不过,现下抛开这个不谈,在孤本这一点上,确实是她疏忽了。 沈姝晗心下有些懊恼,梳理了一下思绪,硬着头皮解释道:“妾身的生母于书画上颇有研究,妾身幼时曾听她说过一些,许是她在什么仿本上见过吧。” 慕元靖淡淡看着她,声音有着明显的低沉,“本王竟不知,沈侧妃有这样的胆量。” 当着那么多的宾客,单凭幼时听过的只言片语,就敢认定那凤鸣图是真,可不是极有胆量么。 沈姝晗垂眸一哂:“妾身的确是班门弄斧了。”顿了顿,她的语气又变得从容了几分,“妾身只是以为,杜涧之今日孤身前来献画,拼性命以一搏,定然不会作伪。” 慕元靖沉吟了一瞬,声音很平:“倘若那画是赝品,你可有想过后果?” 如果是假,不仅是言之凿凿的她成了笑柄,也捎带着影响了靖王府的名声,沈姝晗想到这里,朝慕元靖看了一眼,心下一清,有些明白为何他心思缜密,却没有避贪画之嫌,当场就讨要了杜涧之了 要知道,欲使一人忠心堪用,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其陷入困境再施以援手。 慕元靖若真想用杜涧之此人,不会想不到,杜涧之当下所遇到的不过是个小困,但凡略懂用人术的上位者都能看出,任杜涧之在瑜王府经受一段日子的冷眼,才是他出手相帮的绝佳时机。 现在看来,慕元靖这么不管不顾,一并将有些烫手的凤鸣图揽在手中,怕是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对沈姝晗那番鉴画的言论没有把握 沈姝晗微微一笑,笃定道:“妾身相信自己的判断。” 慕元靖转过身子,彻底的直视向她,对上的,是一双沉静异常的眼眸,渐渐的,他缓缓开口,“本王只是不想,沈侧妃因此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他的声音有着白日里少有的温和,令沈姝晗诧异了一瞬,便感觉心下有什么逸了出来,如丝如缕。 她已经不记得,除了碧螺与红蝶,有多久,没有人会为她的处境考虑了 她想要道一句谢,但饶是下意识的怀疑慕元靖并非真心关怀,这一句话,也让她佯做刚强多日的性子,有了一些动摇。她觉得嗓子麻麻的,似是一张口便会发出颤音来。 沈姝晗犹豫再三,还是垂下了眼眸。 慕元靖看着这样的她,神色渐渐有些莫测。 二人这一路,再没有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的马车从慕元靖府东门慢慢驶入,停到了垂花门前。 “妾身先行告退了。”沈姝晗行了礼,由侯在这里的红蝶伺候着回西侧院。 慕元靖感受到她若有若无的漠然,脚步动了动,还是没有迈出步子,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了,方径自朝九竹院走去。 四下没有旁人,手执灯笼在前带路的恒文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凑上前道:“王爷,下面来报,王妃今夜回了一趟相府,半柱香前才赶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伴读 慕元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青石板路上,神色淡淡的没有波澜,“王妃倒是会挑时候。” 崇文点了点头,“王爷说的不错,今夜云丞相被圣上招进宫中,云二公子在瑜王府赴宴,云夫人也不在府里,确实是个极好的时机。” 慕元靖没有接话,崇文知道自家主子对此事一素不甚在意,例行禀报了一声,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 第二日,雪停了,天上的浓云开始逐渐散去,有了几分晴日模样。 慕元靖下朝回府,就见杜涧之侯在门外,要依他先前所说,将凤鸣图献上。 慕元靖对书画没有什么兴趣,婉言谢绝了,只是杜涧之认准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执意请他收下。 献画的要是旁人,慕元靖只消态度清冷几分,来人摸不透他的喜怒,也不敢多做坚持,但这次,偏偏面对的是性情执拗的杜涧之。 一来二去几番,慕元靖就多多少少有些不耐了,索性答应下来,一面命人置办两处院子折给他,一面以他的名义将画转手赠给了洵王,实是暂时替杜涧之收藏。 碧螺将此事禀报给自家主子的时候,也带回了另一个消息,沈姝晗鉴画的事已在京中传扬开来,一时之间,风头无二。 沈姝晗对此早有预料,闻言笑了笑,吩咐丫鬟们准备准备,打算午饭后回将军府一趟。 她自嫁入靖王府以来,一直没有回将军府看看,的确有些想家了,更重要的是,她有必要在云家与沈家正式对上之前,回去提醒一二。 两个丫鬟听了自家主子的话,也很高兴,笑着应下便去准备了。 用过午饭,红蝶服侍沈姝晗入内更衣。 二人堪堪在内室站定,碧螺忽然禀报道:“主子,王爷身边的知书姑娘来了。” 沈姝晗听到慕元靖的侍女到访,动作一滞,吩咐碧螺将人带了进来。 跟着碧螺入内的是个清秀干练的丫鬟,那丫鬟向沈姝晗屈膝行了一礼,“给沈侧妃请安,王爷命奴婢来请您去内书房伴读。” 这话一出,碧螺c红蝶皆是吃了一惊。 靖王府上下谁人不知,靖王的书房素来有不得擅入的规矩,连王妃也仅是偶尔去送些吃食,伴读,那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沈姝晗也知道这点,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他前夜里那句听着似关切她的话,微微怔了怔,旋即抿唇一笑,“好,我收拾一下,取本书就过去。” 知书应了声是,“奴婢这便回去回话,只是侧妃无须麻烦,书,王爷已经为您备好了。” 沈姝晗听到这里,终于感到有些意外,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知书行礼退下了。 今日这将军府是回不成了,沈姝晗想了想,吩咐红蝶稍后去将军府给沈焕传话,让他从将军府抽调两个人去并州查一查杜涧之的底细。 因这一来一去需要不少时日,沈姝晗安排下去,也就先将这事放下了。 靖王府邸的书房共有两座,以内外院区分,内书房建在慕元靖的九竹院院里,是慕元靖日常处理事务惯在的地方。 这是沈姝晗这一世第一次迈进九竹院中,看着眼前的回廊亭阁,她回想起前世,她唯一踏足此地的那次,还是为了搬去梧桐院来求见靖王,唇边不禁流露出几分苦涩意味。 又向前行了片刻,内书房出现在了沈姝晗的眼前。 “给侧妃请安。”守在书房外的崇文看见来人,入内禀报了一声,便开门请她入内。 沈姝晗平复了一下心绪,抬步迈入书房。 一走进去,她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拘束感扑面而来。 沈姝晗不动声色的向四周环顾,屋里的陈设齐整简洁,没有一样东西可谓无用多余,几乎简单到了极致,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不敢逾矩。 唯一有些生机的,是一幅着墨群山的字画,尤是那画上的题词,下笔苍劲稳健c力透纸背,颇有笔扫千军的气势,正是慕元靖的笔迹。 沈姝晗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顿了须臾,才转过视线。 只是她的目光堪堪一转便定住了,在书房窗边的桌案前,慕元靖正抬了一双漆黑的眼朝她看来。 这日的他,没有穿往日常见的墨色长袍,而是着了件上镶了象牙色滚边的黛青色银线绣云纹长衫,没了冰冰冷冷的黑色压着,慕元靖看起来只是有些清冷不好接触,不似往日那般,瞧着就让人不敢接近了。 沈姝晗反应了一瞬,福身行了个礼,随即留意到,在慕元靖所用桌案的一旁,侧着安放了一张略小一些的长案。 长案上摆了几样东西,左手边是一个笔架与砚台,右手边摆了一个茶碗,正中处则端端摆着一本书。 而不管是从书房内的布局瞧去,还是看这长案的新旧模样,都像是新搬了来的。 慕元靖看出沈姝晗心下的疑惑,用目光指了指长案旁的锦杌,缓缓道:“过来坐吧。” 沈姝晗垂眸应了声是,上前几步落座。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书上,那书已经有些发旧,但仍然能从书页的平整上瞧出读书者往日对它的爱惜,在看清书封面上那几个由狂草书成的字后,她忍不住抬起眼道:“《百草谱》怎么会在王爷这里?” 《百草谱》是《本草名篇》的基本篇,因为种种缘故,早已失传,独独留下《本草名篇》在世。沈姝晗前世也算是翻遍了靖王府的藏书阁,若有这么一本,她没有理由毫无印象。 慕元靖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本草名篇》所涉的药理过深,你既有心看些医书,还是从易到难的好。” 又是如此知她对医术有心,就特意为她备了书么 有一种不明的情绪渐渐漫了出来,沈姝晗拢在袖下的手微微动了动,有些不敢抬头看他,“多谢王爷替妾身考虑的如此周到。” 慕元靖淡淡应了一声,看着沈姝晗低眉敛目的模样,直看了片刻,目光方落回到手下的公文上,提笔继续书写起来。 沈姝晗感觉到他的视线移开,顿了须臾,也收回神,低头翻起了桌上的那本书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用心 慕元靖说的不错,《本草名篇》中的药理深入且错综复杂,著书之人似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缺少章法,论及每样草药都能延伸出许多,即便是郎中,对药理掌握的不够火候,读来也会有些吃力,可以算是医书中的偏门。 沈姝晗之所以会从众多医书药典里选择它,也是由于她前世偶然得知,《本草名篇》着重对十八反与十九畏提了几笔。 十八反是药材的配伍禁忌,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药草也不能例外,有时两样原本无毒的药用到一起,就会犯了药性相克的大忌,破坏了药性还罢,严重者甚至会生出剧烈的毒性。 这一点,其他的医书药典自然也都是不敢错漏的,不过与它们提醒医者切勿将哪几种药材配伍在一起不同,《本草名篇》却是在不起眼的地方附了几张专门用十八反药材入药的方子。 《百草谱》与《本草名篇》是同一人所著,沈姝晗将其大致翻阅了一遍,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其中也有冒险同用了十八反药材的药方,立时来了几分兴致。 相比《本草名篇》的毫无章法,《百草谱》明显就通俗易懂多了,以介绍各种药材的药性与配辅禁忌为主,深入浅出,沈姝晗很容易看明白,不一会儿,便全然沉浸在了里头。 房中静谧,只有沙沙书写声c翻书声不时交替响起。 两人这么一坐,就是许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致过了一个时辰,知书入内,二人才各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慕元靖处理政务的时候不喜仆婢在旁伺候,亦不喜仆婢频繁入内打扰,是以,九竹院的丫鬟若无主子传唤,通常是每隔一个时辰入内添一次茶水,换一次桌上的点心。 沈姝晗午饭时想着回将军府的事,进的饭不多,看了这么一会儿书,一看见新换上来一盘糕点,也觉得有些饿了。 慕元靖见沈姝晗捏了块酥子糕起来,拿起茶碗的手滞了滞,“为何没有备核桃酥?” 知书一愣,“是奴婢疏忽了,往日王爷只用酥子糕,奴婢便忘了侧妃的喜好,还望王爷与沈侧妃恕罪。” 慕元靖清冷的看了知书一眼,没有说话,知书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情,见状将头更低了几分。 “王爷,不碍的。”沈姝晗不是嘴刁的人,平日对这些吃食虽有偏爱,却也不是旁的就吃不下去,她笑了笑,“妾身今日恰好也想换个点心尝尝。” 慕元靖看沈姝晗面上没有勉强的意味,便没有追究下去,只淡淡看着知书,声音很平,“下不为例。” “是。”知书隐隐松了一口气,从书房中退下。 “王爷喜欢吃这个?”沈姝晗拿着手中的酥子糕看了看,往日她也是吃过酥子糕的,只是她对能得慕元靖青眼的点心着实有些好奇。 慕元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习惯罢了。” 听他这么说,沈姝晗还是兴致未减,将那酥子糕咬了一口,酥子糕的味道在她的口腔中化了开来,她顿了顿,又咬了一口。 平心而论,这酥子糕由靖王府的糕点师傅做出来,自是不会差,一口咬下去也很是酥脆,十分清甜。 但这酥子糕,并不是沈姝晗吃过味道最好的。 沈姝晗想了想,对慕元靖微微一笑,“王爷可听说过淳味坊?” “有所耳闻。”,慕元靖不知她为何这么问,有些不解的看来。 “府里这点心味道不错,不过,王爷若有机会,合该让人买来淳味坊的酥子糕尝尝,既是喜欢这点心,总要尝过味道最好的那个才是。” 慕元靖漆黑的眼落在沈姝晗身上,沉默片刻,淡淡道:“侧妃所言,我记下了。” 这一日,沈姝晗在书房待了一整个下晌。 到了晚膳时分,靖王府有客到访,沈姝晗方从九竹院告退了。 碧螺红蝶虽觉得这日没有回将军府有些遗憾,但对自家主子受宠十分乐见其成,见沈姝晗这会儿才回来,忙迎上来问长问短,伺候沈姝晗用晚饭。 沈姝晗看了半日书也有些累了,早早就在内室歇下小憩。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几个丫鬟的议论声,沈姝晗本就没有睡着,听见外面的动静,渐渐也有些精神了,唤了碧螺入内,“外面怎么了?” “回主子的话,听闻王爷将昨日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提了亲卫,大家都在议论呢。” 皇子亲卫听起来平淡无奇,其实他们是有品级的,与京畿卫中的百卫长旗鼓相当,不是一般人轻易能当。更何况,亲卫作为王爷的心腹,按理来说也不会由杜涧之这样来历不明的人担任才是。 众人都对一素冷漠的靖王突然对杜涧之破例提拔有些不解。 沈姝晗闻言却不觉得慕元靖是出于什么好意,她隐隐怀疑,慕元靖是想在摸清杜涧之真实身份之前,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子跟前,以免杜涧之有什么阴谋带来隐患,再者,他在众目睽睽下讨要了杜涧之来,也需要给个拿得出手的职位,算是有个交代。 好在沈姝晗知道前世杜涧之在慕元靖眼中还是可靠的,了解到杜涧之近日还在修养,便吩咐碧螺挑时候送些补身的东西过去。 之后的两日,慕元靖皆在午后派知书来请沈姝晗去书房侍读。 沈姝晗想了想,一一应了。 她与慕元靖都是能坐得住的,一日一日,也算相处融洽。 有那么几刻,沈姝晗中途喝茶的间隙,悄悄抬眼,望向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一贯平静的心里也泛起了若有若无的感慨。 前一世,令她不甘心出嫁的原因,除了屈居侧室,便是年少的自己只想要嫁给心仪之人,对眼前这般岁月静好,良人相伴的画面怀了希冀。 历经家破人亡之后,她这一世再嫁过来,本是断了那个念想的,没想到,这场景又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沈姝晗不知这是不是造化弄人,心下有些酸,又有些发软。 直出神了许久,她方敛了敛眼眸,打断自己的思绪,重新将精神拉回到书上。 或许是沈姝晗太过出神,她并没有发觉,自己的神情变化,都一一落入了慕元靖眼中。 到了第三日时,云宛青终于耐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相府来人 “你说什么?王爷又叫了那贱人去书房?”云宛青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自春玉被杖责,近来一直是秋裳与冬梅在云宛青身边侍候,秋裳还好,冬梅见云宛青如此怒视自己,吓得整个人一抖。 秋裳垂着眼道:“是,奴婢吩咐了人,亲眼瞧着沈侧妃进了书房的。” “混账!”云宛青将桌子猛地一拍,咬着牙道:“这沈氏如此狐媚!我断断不能再忍下去!” 秋裳不比春玉点子多,但很稳妥,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王妃息怒,王爷怕是对咱们东院还有余怒未消,奴婢以为,王妃现下避其锋芒才是。” “避!避!本王妃要避到什么时候?!”云宛青厉声喝道。 她的声音有着愤怒到极致的尖利,令秋裳与冬梅一时不敢接话。 云宛青看着眼前面露怯懦的两人,心下的恨意愈发翻涌起来,一把将桌上的茶碗挥落在地。 噼里啪啦——房中立时又响起瓷片脆裂的声音。 在场的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都哑巴了嘛?!”云宛青看着二人,神色有些狰狞。 秋裳讷讷的不敢出声,恍然间,她的脑中闪过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王妃,要不,奴婢回相府一趟禀报给相爷吧,相爷在朝中权势如此,皇上都要包容几分,王爷哪里会不忌惮,想来相爷开了口,王爷自会有所改变。” 云宛青闻言,神色微微一滞,渐渐的,她脸上凌厉的神色转为了一抹冷笑。 这一日,沈姝晗照往常一般,与慕元靖各自坐了,一个处理公务,一个翻看医书。 房中很是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沈姝晗正看得专注时,一个人声从外传来,那人声有点陌生,显得声势逼人,她不由扭头朝门口处看去。 门“吱”的自外打开,守在门外的崇文走进来行了礼,禀报道:“王爷,相府的主事云全求见。” 云家的人? 沈姝晗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身旁正在疾书的身影。 慕元靖没有立即回话,直到写完整张最后一个字,方将手中的笔搁置在笔架上,淡淡道:“让他进来。” “是。” 沈姝晗起身道:“王爷,可要妾身先行回避?” 慕元靖看向她,漆黑的眼中有些幽深,看不出是什么心思,“不必。” 沈姝晗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崇文出去片刻,便将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领了进来,来人通身的打扮很是气派,若不是沈姝晗知道他乃一介主事,就算他谎称自己是哪位达官显贵,她也很难不信。 云全看到房中有一女子,面上不见丝毫惊讶,毫不避讳的盯着沈姝晗打量了几眼,到了慕元靖近前才回过头,垂首施礼道:“云全拜见王爷。” 这人哪有半点他这个身份该有的姿态! 沈姝晗感到自己被冒犯了,眉间一紧,眼中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她对云家人原就没有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对云家这种仆婢也如此不恭的傲慢态度反感至极。 慕元靖留意到她眼底的冷意,目光一闪,视线往桌前那人身上一带,“你可知坐在本王身旁的女子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冰冷,还带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让人听来只觉得有一种浓重的压迫感。 云全作为堂堂丞相府的主事,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见慕元靖如此,立时明白自己方才的举止令这位冷面王爷感到了不悦,略一迟疑,便对着沈姝晗行了个礼,“云全拜见沈侧妃。” 沈姝晗也不想计较他的动作标不标准,淡淡颔首算是回了。 慕元靖见沈姝晗眉间舒缓了几分,方缓缓喝了口茶,淡下声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全抬起头,面上带了笑意道:“回禀王爷,王爷与王妃也有好一段日子没回相府了,相爷念着王爷王妃,特意于今夜在相府设了家宴,吩咐小人来请王爷与王妃回府一叙。” 沈姝晗闻言,心下感到有些纳闷,忍不住看了这云全一眼。 按常理说,王妃母家若打算邀慕元靖与云宛青回府,应该提前一日安排,何况慕元靖政务繁忙,就她这两日观察,每日她离开时,慕元靖手头还有公文没有处理完,云丞相把持朝政,对慕元靖这情况理应了解才是。 那么,云丞相这话传的这么匆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慕元靖也想到了这一重,他看着面前的男子,神色有些莫测。 “王爷,相爷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席面上的菜色都是按王爷的喜好定的,王爷不可不去啊。”云全低着头又道。 慕元靖看着来人,眼中的寒意渐渐有些浓烈,只是那云全低着头,没有丝毫察觉。 顿了片刻,慕元靖清冷无波的声音淡淡响起, “本王知道了。” 沈姝晗看着慕元靖的反应,不由得有些怔怔。 云全面上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很快又被笑意掩盖了,他笑了笑,拱起手道:“那是最好,小人也可以回去给相爷交差了,小人在相府恭候王爷王妃大驾。” 告辞后,此人出了书房。 沈姝晗回想着方才的事,脑中好像有什么一掠而过,却有没有来得及抓住,她沉默片刻,试探道:“王爷,云丞相唤的这般匆忙,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沈姝晗也明白自己这话像是打听什么,问的有些贸然,只是她隐隐感觉慕元靖的态度有些异样,让她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 慕元靖看了看她,又朝云全方才踏出的方向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然而,沈姝晗还是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饶是她早有准备,也还是愣了一愣。 她这怔愣,有几分是为了慕元靖对云家的态度,但更多的,是她看出,慕元靖似是并没有刻意对她隐藏他对云家的那份冷意。 慕元靖生性清冷,脸上也总是冷冷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可以说,他一直都将自己的情绪压制得很好。 这样一个深藏不露,不显心思的人,竟对她不掩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谢恩 沈姝晗一时之间,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经过这么一件事,这日下晌,沈姝晗再没有法子将全部心神投入进医书里了。 半日就这么凭白耗了过去。 好在,她今日还是有些收获的,她亲眼看到了云家仆婢是怎样张狂尽现,亲眼见证了慕元靖对云家的态度,这对沈家而言,足以左右最后的存亡。 这么想着,沈姝晗感到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轻了许多。 因为晚上慕元靖要去相府赴宴,接近傍晚时分,沈姝晗便十分通情达理的主动起身告退了。 慕元靖一双漆黑的眼看向她,点头应了,想了想,淡淡出声:“以后你闲来无事,便可来书房看书,不必等婢女传唤。” 这话说出来,便等同于给了沈姝晗自由进出书房的权利了。 这还是有些出乎沈姝晗的意料,她要迈出的步子下意识的停顿了一瞬,慢慢的,她垂下眼眸,“谢王爷恩典。” 声音一落,沈姝晗行了礼,安静的退了出去。 这一夜,相府的家宴持续到很晚很晚,不知为什么,沈姝晗迟迟没有睡着,是以翌日她睡醒的时候,较往日晚了半个时辰。 左右也是无事,红蝶与碧螺也就没有按平日的时辰唤她起床,待她自己睡醒了,方入内伺候她梳洗更衣。 待一切妥当,碧螺一拍脑袋,禀报道:“对了,那位杜亲卫求见主子。” “哦?”沈姝晗很快意识到这话里指的是谁,“杜涧之?” 碧螺点点头,“正是,正是。” 沈姝晗留意到红蝶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似是对此事毫不知情,不由得有些不解,朝碧螺看去,“杜亲卫是什么时候来的,现下人在何处?” “他一早就来了,只是那时主子还未起床,奴婢便把他安顿在偏厅等候,后来跟红蝶一说话,就给忘在脑后了。”碧螺尴尬的咬住下唇,垂下了脑袋。 沈姝晗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无语,不过并不欲在此时与她细说,“快去把他请进来。” “是。”碧螺不好意思的去了。 过了片刻,一个身着青灰色直裾的男子随碧螺走了进来。 他的衣履齐整,头发束起,一双桃花眼下,五官笔挺,薄薄的嘴唇,显出几分孤傲与正气,趁着他笔直的身姿,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这么一打扮,杜涧之真是有几分出身良好的贵公子模样了。 沈姝晗不动声色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可以看出,杜涧之的身体恢复的极快,短短几日,面上再不见前日的菜色,身子也似是大好,与正常男儿无异。 沈姝晗原以为杜涧之等了这么久,多少会有些不耐,不想杜涧之十分沉得住气,不声不响的等了这么久,见到沈姝晗,面上也未曾有丝毫不满。 只是一走进房中,杜涧之的举止明显有些拘谨,似乎满身的不自在,在距离沈姝晗老远之外就停了下来,行礼道:“属下给侧妃请安。” “免礼。”沈姝晗看他一副窘迫的模样,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径自示意碧螺为他看座c上茶。 在女子房中站着已经让杜涧之万分难安,一听要坐,忙向后退一步道:“多谢沈侧妃美意,然属下以为,男女之防不可废,属下还是远远的站着为好,也于侧妃名声无碍。” 当世的风俗早已不同往日,百姓对男女大防的遵守也早没有过去严格,杜涧之这么说,屋中的几个女子皆是一怔。 沈姝晗就更纳闷了,毕竟杜涧之一身医术,病患也分男女,他这古板的性子,莫不是给女子瞧病还真的用什么丝线诊脉? 她这么思忖着,没有注意到,碧螺一怔之后,望向杜涧之的眼眸一亮,俨然是一股子将他视为正人君子的目光。 待沈姝晗缓过神,她淡淡笑了笑,“那就依你的意思吧。”说罢,仍是让碧螺上茶,另着人搬了个小方桌,将茶搁了上去。 杜涧之微一颔首,僵硬的身子立时放松了不少。 沈姝晗想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屏退了左右,只留下碧落与红蝶在内伺候,决定直奔主题,“不知杜先生有何事,要这么一大早过来?” 杜涧之解释道:“属下本也不想一大早来叨扰沈侧妃的,只是这段日子,听闻沈侧妃深受王爷看重,日日都在内院书房,属下未免与沈侧妃错过,也不想频繁往西侧院走动,所以便选了这么个时辰。” 沈姝晗听他所言不禁失笑,“那倒是劳杜先生辛苦一趟了。” “沈侧妃说笑了,属下今日前来,是向沈侧妃谢恩的,先前在瑜王府中,沈侧妃鉴出凤鸣图真伪,证明了在下的清白,前两日又吩咐碧螺姑娘给属下送来养身的补品,沈侧妃的大恩,属下铭记于心,故而特意来当面谢过。”杜涧之的脸上带了几分郑重。 沈姝晗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那凤鸣图本就是真,我总不能让明珠蒙尘,杜先生不必如此挂怀。” 杜涧之闻言摇了摇头,“话是如此,这恩,属下也是要记的。” “杜先生是个知恩的人,这么看,也算是我的福气了。”沈姝晗不是没有与杜涧之结交的想法,现下杜涧之流露出的善意可以说正中她的下怀。 沈姝晗笑了笑,拿起茶碗喝了口茶。 余光里,杜涧之的唇瓣动了动,像是想要顺着她的话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一般沉默了下来。 沈姝晗心下微转,将手中的茶放回到桌案上,对杜涧之一笑,“杜先生可是有话要说?现下在这房间里的两个丫鬟都是自幼伺候我长大的,杜先生若有什么想说,但说无妨,不必有所忌讳。” “是。”杜涧之犹豫片刻,堪堪吐出一个音节,突兀的,门外传来一声异响。 这一声虽然不大,却极为清晰的传进了几人耳中。 红蝶十分警觉的朝门口看了过去,出声问道:“谁,是谁在外面?” 话音落下,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并没有人回答。见没了动静,红蝶察觉到不对,与碧螺对视了一眼,赶忙跑过去拉开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偷听 屋外的日光,顺着门缝照了进来。 红蝶往门口处看去,只见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庭院里,流音正朝着这边走来。 红蝶朝左右看了看,略提高了嗓音:“流音,你方才可有瞧见,有谁站在门外?” “没有,怎么了?”流音有些疑惑的看她一眼,想了想道:“对了,我好像远远看见一只野猫蹿了过去。” 红蝶闻言将信将疑,喃喃道:“这就怪不得了。” “猫儿总爱四处乱跑,抓又不好抓,让人头痛的很。”说着话,流音在外禀告了一声,说是慕元靖方才传了话过来。 若是旁的事,念在杜涧之在场,沈姝晗通常会让流音稍后再禀,现下一听与慕元靖有关,沈姝晗就不敢怠慢了,只得请杜涧之移步偏厅等候片刻。 杜涧之也没有见沈姝晗不便改日再来的意思,实实在在的退去了偏厅。 得了吩咐,流音入内,上前向沈姝晗见礼。 “有什么事吗?”沈姝晗的目光淡淡落在流音身上。 流音看她一眼,便垂下了眼帘,恭谨道:“回侧妃,王爷方才让知书前来传话,说是沈大公子应该今日午后入京,马车已经备好,侧妃若是无事,今日可以回将军府与父母兄长团圆。” 沈姝晗算了算日子,是了,差不多了。 自兄长沈临轩在沈姝晗婚前出发朝着安阳王封地迎进京为质的安阳王世子至今,几乎已有一月,沈姝晗前段日子就估摸着,他合该这两日左右就到,没想到还是慕元靖消息灵通,直接给她递了个准信过来。 慕元靖的这番好意要搁在往日,沈姝晗下意识的反应,必是对他的初衷有所怀疑。 然而,许是这几日总看着慕元靖忙起来连口水都忘了喝的模样,沈姝晗一想到慕元靖政务那般繁忙,还能在此等细微处为她上心,实在有些不易,便也不去分辨他是真情假意,只觉得有几分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下逸开。 沈姝晗克制着心下的情绪,面上仍淡淡笑着,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流音把话带到,见主子没有让自己留下伺候的意思,就自觉的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碧螺笑得牙不见眼,“主子,太好了,大少爷就要回来了,王爷也准了主子的假,咱们今日可以回府了!” 沈姝晗却是顾不得高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朝红蝶使了一个眼神。 红蝶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移到窗边,轻手轻脚的打开了一道缝儿,亲眼瞧着流音渐渐走远才放下心来,回身点了点头。 沈姝晗悠悠抿了口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两个人的反应引得碧螺一阵困惑,“主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姝晗看看全然不解的碧螺,再看看一点就透的红蝶,有些无力的扶了扶额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方才门外的响动,你可还记得?想来,那并不是什么猫。” 碧螺霎一闻言有些一知半解,不过她虽说迟钝一些,却也不至愚笨,思量须臾,便有些迟疑道:“躲在门外的难道是流音?” “自然是她。” 见二人如此肯定,碧螺将事情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西侧院正院方正,院内没有一处能让人躲藏的地方,流音在外窥探被她们查觉,唯一掩藏身份的法子就是朝拱门外跑,只是红蝶开门时手脚麻利,流音的时间根本不够,便在开门的一瞬反向而行,装作是从外过来 想到这里,碧螺一惊,神情不由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好手段,奴婢看她来了西侧院这么久,都安安分分,没想到她如此狡猾,奴婢差点就上了她的当!” “是啊。”红蝶也垂下了眸子,感慨道:“流音这丫鬟瞧着谨小慎微,恭谨无比,要不是奴婢对她心有防备,今天亲眼看到这幕,怕也瞧不出她是这样的人。” 沈姝晗微微一笑,“你们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碧螺越想越气,恨恨道:“主子,这眼线都安到咱跟前了,流音留不得,赶快找个说辞撵了吧!” 沈姝晗唇角微动,扯出一个轻飘飘的淡笑,摇了摇头,“不急。” 她这西侧院既被安排进了这么个流音,便是没了这个,也会有其他人进来。 况且流音前世的所作所为,沈姝晗定是要讨回来的,若是随便找个由头将其弄走,岂不是轻饶了她? 沈姝晗还记得,上一世,流音也是老实本分了好一段时间,见无人留意,就逐渐开始动作了起来。那时的沈姝晗,也不是看不出流音有问题,只是她念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流音对自己没有过分献媚惹人讨厌,做事也本本分分,便只当是云宛青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条眼线,自己问心无愧,也让云宛青安心。 后来红蝶因流音之故被赶出府,她也只想着红蝶能逃开此地也好,依旧对流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沈穆被冠上谋逆的罪名,她在无措之下,给在外平疫的慕元靖写了数封家书,却被流音告密,让云宛青派人截下,断了将军府的生机,她才知道自己一时轻纵,酿成了多大的恶果。 沈姝晗并非懦弱任人欺凌的性子,她不过是不屑为不值得的事去争去抢,可显然,在这个世道上,不是你处处避让,别人就不会主动来招惹你的。 既然如此,沈姝晗这一世就不会对流音手软了,她要留下此人,等到云宛青动这步暗棋的那天,让流音自吃苦果。 至于当下,左不过还剩几日光景沈姝晗谅她翻不起什么滔天大浪。 沈姝晗笑了笑,目光落在身前的两个丫鬟面上,“你们也不用思量过多,流音现下有精力偷听墙角,想必还是每日太过清闲了些,你们尚且每日多给她安排些差事,消磨消磨她这无处发泄的气力便好,旁的,你们只用再忍耐个几日,防着她就是了。” 看着自家主子这般运筹帷幄,智谋在胸的样子,碧螺与红蝶沉吟了一瞬,齐齐道了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婉拒 主仆几人交谈了几句,沈姝晗吩咐碧螺去偏厅将杜涧之请回。 片刻后,杜涧之重新进入房中,这一回,他就没有方才初次求见时的窘迫了,步子也迈的十分稳健。 沈姝晗留意到他的变化,心下有些疑惑,面上对他一笑,有些歉意道:“杜先生久等了。” “无碍。”杜涧之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眼带了几分莫名的意味,直朝沈姝晗看来,“属下就是有些担心,方才,那流音姑娘属下不会给沈侧妃添什么麻烦吧?” 这话乍一听还不好分辨,沈姝晗看到他眼底的异色,便知道,杜涧之方才也瞧出了是流音在外偷听,只是没有当场点破。 沈姝晗一时摸不透杜涧之重提流音是出于好意,还是另有图谋,下意识的谨慎了起来,笑了笑道:“杜先生此言,实是有些多虑。” “沈侧妃无须遮掩。”杜涧之似是没有跟沈姝晗打哈哈的意思,神情一正,端了副正经模样,“属下知道,这西侧院,乃至这靖王府内院,怕是都不大太平。” 这话一出,在场的两个丫鬟皆是神色微变。 杜涧之作为一个被带入府寥寥数日的外来人,又一直在外院休养,按理而言,不该对靖王府内院里这两个妇人间的事留心,便是看出什么,听说什么,也应信奉看破不说破的正理才是。 可杜涧之不但说了,还说得如此直白,教人不免有所猜想。 沈姝晗则因为先前在瑜王府见识过杜涧之“直言”的模样,闻言额角跳了一下,很快就调整适应了下来。 她看向杜涧之的目光中有些探究,还有些不易探察的戒备,“让杜先生见笑了,只是听杜先生这么说,可是有什么高见?” 杜涧之听沈姝晗这么问,身子当即挺得笔直,“这正是属下方才便想说的”他抬头望着沈姝晗,目光中隐有深意透出,“沈侧妃相助之恩,属下不敢忘怀,从今往后,沈侧妃凡有需要的地方,不论事涉何人,属下定然没有二话,竭尽全力以效犬马之劳。” 杜涧之会说出这种话,就让沈姝晗有些意外了。 他这是说,他知道她与靖王妃不睦,来日沈姝晗若在内院斗争中需要扶持,他愿意得罪靖王妃出手相助 沈姝晗不由得有些不敢轻信。 重活一世,除了父母血亲,她对人都不自觉带了几分防备。她知道杜涧之身负大才,本就想与之交好,也能理解杜涧之所谓的报恩一说,但她实在有些怀疑,杜涧之这种在瑜王府真心投靠,还一身正气斥责瑜王府仆从以外表度人的男子,怎的到了靖王府,未曾有一言半语劝沈姝晗以正室为尊,就忙着在内室斗争里表明忠心了? 毕竟云宛青近日十分低调,甚少在人前露面,杜涧之在还没有见过云宛青的情况下,也不辨明孰是孰非,径自将云宛青否定,着实有些不像杜涧之的秉性所为。 沈姝晗思量了一番,不愿立时凭猜测下什么定论,略一沉吟,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杜先生是个知恩图报的,只是,要说起来,你已成了王爷的亲卫,你的主子便唯有王爷一人,若是我事无巨细的麻烦你,多少有些僭越,这番好意我就先心领了。” 沈姝晗说起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脸不红气不喘,算是婉言谢绝了。 杜涧之似是不料她会是这种态度,一时有些哑然,那薄唇抿了抿,迟疑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沈姝晗这话也是在情在理,他“可是”了半晌,也还是没说出下文来。 看他面上渐有郁色,沈姝晗估摸着时机,唇角微微一扬,笑得颇为和缓,“杜先生也不必为此难安,若有万不得已之时,我恐怕还是要麻烦先生一二。” 沈姝晗是不想一口应下,但也没有真与杜涧之划清界限的意思。 得了这话,杜涧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如此也好,沈侧妃既有思量,属下也就不再强求,只待沈侧妃吩咐。今日,是属下莽撞了,险些坏了王府的规矩。” 说罢,他对沈姝晗一揖行礼。 杜涧之来西侧院的目的达到了,念着身份不便,不想在此地多留,等到二人一个话题落下,他便趁这个间隙告退了。 他一走,房中的几人想着这位靖王府中头一个向沈姝晗表忠心的亲卫,很是觉得稀罕。 只是她们心思各异了一阵儿,也便丢开了,开始忙活准备东西回将军府。 沈临轩是沈姝晗一母同胞的兄长,平日里对沈姝晗很是照顾,二人感情十分不错,以致前事一了,沈姝晗立时吩咐沐浴更衣,午饭也没有用,就急急忙忙回将军府去等沈临轩回来。 由于心下急切,沈姝晗没有走人多难行的大路,而是吩咐车夫从小道疾行,一路还算顺畅。 只是当马车不可避免的驶到临近皇宫的街道上时,一阵鸣锣开道声传来,马车的速度随之骤减,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沈姝晗握着茶碗的动作顿了顿。 通常情况下,靖王府的马车与朝中官员在路上相遇,都是对方主动让路的多,倘若对方身份显赫,靖王府的车夫也顶多是原地停驻,或者往一旁让一让,错车而过也就罢了。 这一次,沈姝晗见车夫主动避让至此,不免对来者的身份有些好奇,“怎么停下了,外面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自外传来,“回姑娘的话,这会儿不巧正赶上安阳王世子入京,圣上委派了礼部的周大人作为钦差在前开道,将路封了大半,小的看前头都堵严实了,只好先将马车勒停下来。” “现在?不是说午后吗?”碧螺一愣。 “小的出府前也是这么听说的,许是安阳王世子提前赶到京城了吧。” 又是提早了? 沈姝晗心下微动。 若是她记得不错,安阳王世子赴京的日子较前世就已是提前了数月有余,如今竟连进京的时辰也提前了。 重生以来,沈姝晗所见到的每一处改变,无一不是与她有关,唯有这位安阳王世子,像是一个异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惊惧 红蝶留意到沈姝晗面上明明暗暗的神色,想是自家主子等得不耐,掀起一侧的车帘,朝外看了看,“主子,奴婢瞧外头走过的才是周大人的开道仪仗,怕是且得等一会儿,不过您也别急,有周大人来迎,少爷带的京畿卫想必在队尾断后,咱们不会误了的。” 沈姝晗按捺下思绪,点了点头。 马车外,仪仗行进的脚步声川流不息,不知过了多久,那脚步声换成了马蹄哒哒的声音。 这样的动静,显然是安阳王府的人过来了,沈姝晗下意识的拨开了身旁的帘栊朝外看去。 这时刻,行在街道上的,正是一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从他们身上穿着的锦灰色劲装,与马匹的装扮上,可以很容易的跟京城兵士区分开来。 待那支护卫走过,出现在沈姝晗视线中的,便是走在队伍正中的一人一马。 这日的阳光很好,那男子策马而行,被笼在充满暖意的阳光下,整个人显得温暖和煦,可他握着缰绳的优雅姿态,与他眉宇间悠远神秘的气质,又显得他淡然高华。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锦玉灰的大氅,与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十分相符,既不是那样刺眼的夺目,却又在不经意间抓住了人的心神,让任何人无法忽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沈姝晗看着策马男子的身影,看着他在众人的注目下徐徐向前行进,在不知不觉间,她对上了一双墨玉般的眼眸。 当下,停在一旁让路的车马很多,靖王府马车上的标识不是太过醒目,沈姝晗只是对这位与前世命途迥异的世子感到好奇,并没有想到他会一眼看过来,此时见状,不禁心下一跳,忍不住想要避闪,只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愣住了,全然没有动作。 那男子的目光宛如清风徐来,其中没有被人盯视的不悦,也没有让她不适的感觉,不过沈姝晗一愣的同时,看清了那男子的容貌。 就在那一瞬间,沈姝晗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甚至,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碧螺瞧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有些疑惑道:“主子您怎么了?” 这话令沈姝晗一惊回神,猛地一把将帘子拉了下来,将那道视线隔绝在车外。 车帘遮蔽的阴影下,沈姝晗的眼眸里有恐惧,有惊慌,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连动也动不得,直缓了半晌,她的手指终于蜷在了一起,紧握成拳。 碧螺不知沈姝晗看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也想撩起帘子看看。 就在她的手触到那车帘的一瞬,沈姝晗的目光骤然一聚,如闪电一般直射过来,“不要动!” 碧螺一怔,便听到沈姝晗有些不稳的声音继续道:“快走,回靖王府!” 碧螺与红蝶哪里见过自家主子这个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碧螺是个藏不住话的,有些不解道:“咱们今日不是要回将军府么,主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沈姝晗的脸色十分难看,看了碧螺一眼没有回答。 红蝶想了想,示意碧螺不要再问,柔下声道:“主子别急,现下安阳王世子入京的队伍还没有走完,这路上堵着,咱们怕是哪里也去不了,一会儿等人过去,咱们便回靖王府去,主子您看可好?” “恩。”沈姝晗觉得嗓子有些干,有些哑,顿了顿,硬又挤出这么一声。 听她应下,红蝶与碧螺对视一眼,都没有多言。 沈姝晗的心里乱极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那拢在袖摆下的双手,越攥越紧。 沉默中,车帘外的马蹄声转为一阵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之后又在脚步声与马蹄声之间几番转换。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行进的声音,渐渐淡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主子,路通了。” 沈姝晗攥在一起的手僵了僵,缓缓松了开来,她抬起头,缓缓道:“无事,仍是去将军府吧。” 这个时候,她眼里的惧怕与慌乱已经消散了泰半,声音也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两个丫鬟看在眼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沈姝晗因有心事始终寡言少语,碧螺与红蝶小心伺候,也未有多做打扰。 几辆马车行驶着,过了许久,在将军府门前停下下来。 当日正巧是身为护卫统领的沈焕亲自当值,他一素眼明心亮,远远的便辨认出这些马车上的靖王府标记。 待沈姝晗走下马车,他立时上前十分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卑职叩见靖王侧妃!”说罢,吩咐身旁的一个护卫入内禀报,又安排人把沈姝晗带回来给双亲的东西从后面的车上搬下。 “不急,我自己进去就好。”沈姝晗制止住那准备去传话的护卫,从先前的思绪中回过神,淡淡笑了笑,“爹爹现下可在府中?” “老爷刚刚回府。”沈焕说着,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卑职瞧着老爷面有愠色,似是正在气头上,小姐您一会儿还得在言辞上多宽慰宽慰才好。” “怎么回事?”沈姝晗抬眼看向沈焕。 “卑职也不清楚,只是听内院的丫鬟说”沈焕压低了声音,“好像是云丞相今日在朝堂上刻意给老爷难堪,让老爷当众失了颜面。” 沈姝晗闻言眼底有些发寒,果然,上一世时,慕元靖一离开京城,云相便总是隔三差五的在朝中发难,如今慕元靖待她如此,云家自是耐不住,早早就动手了。 她点了点头,快步朝将军府内走去。 穿过垂花门,沈姝晗脚步不停,又行了片刻,方到了正院。 “云致和这个老匹夫!” 堪堪跨过院门,沈穆中气十足的暴喝声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沈姝晗的身子顿了顿,守在房门外的几个丫鬟听见那暴喝声,也是吓得一颤,一转眼便看到沈姝晗回来了,反映了一瞬,赶忙行了礼入内通传。 很快,那丫鬟出来请沈姝晗入内。 这时刻,沈穆与小蒋氏也从明间的椅子上起身了,见沈姝晗入内,沈穆大步流星向前走出几步,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但仍能看出他盛怒未消的痕迹。 小蒋氏跟在沈穆身后,面上端庄一如往常,笑了笑道:“晗儿你可是回来了,今日回府怎么没让人传话,我们也好在外面迎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报信 “是女儿回来晚了。”沈姝晗微微一笑,上前扶沈穆与小蒋氏重新落座,对二人行了一个大礼。 沈穆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既心疼,又欣慰,面上却是哼了一声,“能知道回来晚了,算你还像些话,不枉为父与你母亲多日记挂。” 小蒋氏一笑,对沈姝晗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自沈姝晗出嫁至今,时日着实不短了,沈姝晗关心了沈穆与小蒋氏的身子,又一一问了将军府的近况。 小蒋氏也关心了一下沈姝晗嫁进靖王府后,慕元靖待她如何,沈姝晗是否有不适应的地方。 沈姝晗只道:“靖王殿下对女儿是极好的。” 听她这么说,沈穆的脸色转好了几分,只是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他喝了一口茶,顿了顿道:“那靖王妃呢?靖王妃可有给晗儿什么委屈受?” 沈姝晗想了想,没有说话。 小蒋氏与沈穆对视了一眼。 同样作为妇人,小蒋氏很明白女人间的心思,也知道云宛青为人跋扈,对于入了门的侧室绝不会善待,见沈姝晗如此,觉得二人的猜测也是八九不离十,看向沈姝晗的目光不禁愈发温和,“晗儿有什么委屈,不必对我们隐瞒。” “母亲多虑了。”沈姝晗沉吟片刻,轻轻垂下眼眸,抿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这个样子的沈姝晗,令二人不知不觉间沉默了,他们知道她并不是娇柔做作的性子,沈姝晗幼时因为生母故去,被其他贵女嘲讽,若非受尽委屈,她都不声不响吭也不吭的,现下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想来是被云氏视作了眼中钉,遭了不少刁难。 沈穆愈想愈心疼,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沈姝晗抬眼在二人面上看了看,心下微定,将屋里的婢女打发了出去,屋里没了旁人,她仍有些放心不下,吩咐红蝶与碧螺道:“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两个丫鬟应声退了出去。 布置妥当后,沈姝晗的目光落在沈穆身上,郑重道:“爹爹,女儿有一件事,不得不说,事关西北军情。” 沈穆的脸上闪过一道诧异,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姝晗顿了顿,正色道:“若不出差错,近几日内,圣上就会在早朝时为西北军务向百官问策,我希望爹爹提议西北方面按兵不动,仍由成国公世子镇守,只暗里着手安排粮草备战,以防纥凉国突然进犯,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在沈姝晗的印象中,上一世时,沈穆表态主和,谁知年后敌国突然斩杀使臣,出兵压境,遇到这样的情况,主和派自然遭到了贬斥,云相发难后,此事更成了沈穆通敌谋反的罪证之一! 这一次,沈姝晗自是不能让沈穆再出这样的差错了,同时,她也想借此,在尚未重振的成国公府面前示好。 沈姝晗一番话,使得沈穆脸上愠色渐消,转而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自己女儿不过是一个深宅妇人,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 沈姝晗像是看出了沈穆的不解,缓缓解释道:“这些消息,是女儿在靖王殿下书房伴读时无意间听到的。女儿虽弄不懂其中道理,却也知事关重大,毕竟如今因女儿的缘故,云家对咱们将军府虎视眈眈,若爹爹一言不合圣上心意,怕是会让那些歹人钻了空子,所以女儿不敢耽搁,赶忙回来报信。” 沈姝晗这么说,是承认她与云宛青关系紧张,并自知矛盾已牵连到沈家了,不过,在座的两人也从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味。 沈穆怔了一瞬,眯起眼睛审视起自己这个女儿,“靖王殿下允你入书房伴读?” 沈姝晗对他点了点头,坦诚道:“王爷许了女儿进出内书房的权力。” 书房作为办理公务的地方,是何其敏感的所在,沈穆沉默良久,在沈姝晗以为他不打算接话的时候,慢慢念道:“好!——好!——好啊!——” 三声道好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他朗声大笑起来,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晗儿能得靖王殿下如此看重,不愧是我的女儿!” 小蒋氏看着沈姝晗,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正是王爷对女儿偏爱,云家便更不会放过咱们。”沈姝晗对上着沈穆的视线,神情带了几分凝重:“爹爹可知女儿出嫁那日,半路杀出来的劫匪背后是谁?”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云家?”小蒋氏缓缓问道。 沈姝晗点了点头,将那些事联系着夏琅惨死全盘托出。 这话要是往日说出来,沈穆还有些不敢认定,可现下云致和发难在前,两家已然有对立的架势,此时再去回想,云家的嫌疑倒真的洗不脱了 沈穆双目一眯,叩着桌案沉吟起来。 沈姝晗决心趁热打铁,咬了咬唇,低低道:“靖王妃虽屡屡刁难,却也奈何女儿不得,可云相不同,他在朝中已隐有一手遮天之势,背后又有皇后,出手必是毒辣无比,招招至我们于死地。” “万一,万一都是女儿拖累了沈家。”说到最后,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 这话是有权宜在里头,但也是沈姝晗的真心。 每每记起沈家上一世的惨状,全是被她一人所累,要她怎么不难过?怎么不自责? 沈穆见她这般,眉头一皱,像是下定了决心,握拳在桌上沉沉一砸,“晗儿不必介怀!”他看了一眼沈姝晗,语气渐渐放得柔和,“爹本顾忌你在靖王府受云氏牵制,又念着同朝之谊,不愿轻易与人为敌,可云家欺人太甚,竟是这样不择手段,我非要让他知道,沈家也不是任人可欺的!” “老爷说的是。”小蒋氏不是惧这些的性子,在旁附和道。 沈姝晗见二人是这样的反应,心里不由的感动,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她知道,将军府自今日起,再也没有往日的安宁了。 沈姝晗回想着往事,目光微冷,直起身道:“爹爹,女儿以为,若您打定了主意,那,有一点便迫在眉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布置 沈穆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何事?” “晗儿一介女流,思量终有不妥的地方,但是我想,攘外必先安内。”沈姝晗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话音一落,屋中二人同时抬起头望向沈姝晗,皆是脸露惊怔之色。 “安内?”沈穆尤是大骇,声音陡然一提,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这意思是说府里现下出了内鬼?” 沈姝晗思忖着,摇了摇头,“这仅是女儿的猜测,不过,即便现在没有,我想以后也难免会有。”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将军府的书房只有一座,设在外院,回想上一世,大理寺能从其中搜出沈家谋反的公文,极有可能是将军府外院的仆婢出了岔子,与云家勾结在了一起,毕竟能进书房的人并不多。 沈穆思量了一会儿,目光平静下来,“恩,家贼难防,晗儿的担心有些道理,只是咱们府上伺候的人不少,单是现有的丫鬟小厮,查起来便不容易” “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沈姝晗的目光朝二人脸上一瞟,定定落在沈穆身上,“女儿以为,府里各处最要紧的是书房,此地可以让沈焕去把守,他自幼在将军府长大,应是靠得住的。” “而且女儿记得,娘亲与母亲当初陪嫁从蒋家带过来的仆婢大多都被派去管了田庄,咱们不如挑些知根知底的上来,将府上那些位置重要的,换到庄子里去,女儿相信,云家纵然现下已动了手,还不至于想起买通庄子里那些看着无用的人,只要目前还是清清白白,就一切好说。” 大小蒋氏的母家广陵蒋府,乃是当地有名的儒商巨富,家产颇丰,大小蒋氏出阁时的嫁妆十分可观,陪嫁的田庄仆婢亦有许多。只是,当初二人入门时,沈穆的生母沈老夫人嫌商户粗鄙,拿一意孤行执意娶商户女过门的儿子没办法,便明言不准蒋家陪嫁来的人在将军府伺候,生怕让沈家门楣沾染上铜臭气。 是以,不论大小蒋氏哪一位,都只留了几个心腹在身边,旁的一概送去了自己名下的田庄,在沈老夫人故去后,小蒋氏也未曾改变这个现状。 小蒋氏想了想,朝沈穆看了一眼,“若真要按晗儿的意思办,我想,也不好无缘无故伤了那些调去田庄的仆婢,到时就说是伺候主子得当,让他们去庄子上指点其他丫鬟小厮,薪俸翻番,在大管事手下做一段时间副手便罢。” 沈穆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夫人思虑周全,那就这么办吧。” “爹爹,母亲容女儿说句不当说的话,除了书房,母亲也切要特别留心寝房c膳房这两处才好。”她也怕,在云相陷入绝境时,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 听出形势险恶,事关生死,沈穆的脸色变了变,沉着气没有说话,小蒋氏微怔了一瞬,一一应下了。 三人交谈了许久。 接近午饭时分,有丫鬟入内禀报,沈临轩让随从递了消息回来,说是他已向上头交了差,此刻人正在从京畿卫回将军府的路上。 得了这个信儿,房中凝重了许久的气氛,终于转圜了些,小蒋氏忙吩咐膳房,午饭的饭菜依照沈临轩与沈姝晗的喜好择了花样准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临轩回来了。 沈姝晗自重生后,与自己这位兄长还未相见,多少有些坐不住,向沈穆与小蒋氏道了一句,便起身朝府门外迎。 二人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见状也不怪沈姝晗心性不稳,不由相识一笑。 沈姝晗提了裙角快步走到垂花门时,她远远看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玄青色束腰绣暗纹长袍的男子,来人的五官与沈姝晗有几分相似,线条却更加硬朗,一眼看上去,同沈姝晗一样是一双眼生的最好,眉目有神恍若骄阳 ,身姿挺拔如苍松,步伐之间,透出了几分意气飞扬的气势。 在看到沈临轩的那一刻,沈姝晗的步子蓦地顿了一顿,便几是小跑的朝他走去,拢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帕子,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沈临轩看见她这模样,也加快了脚步,笑着摇了摇头,“晗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屋里等着,还跑出来迎我?” 沈姝晗看着他飞扬的神采,看出他眼底第一时间流露出的关怀,不禁红了眼眶。 沈临轩意识到她的神情不对,脸色的笑意一滞,大步走到她身旁,“怎么了?是不是哥哥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受了委屈?还是到了靖王府之后,靖王殿下对你不好?”他连着问了几句,想了想,又觉得怕是自己的缘故,“莫不是,晗儿出嫁那日哥哥不在,让你伤心了?” “都不是”沈姝晗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就是想哥哥了。” 沈临轩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缓缓伸出去摸了摸沈姝晗的头。 沈姝晗的身子一僵,强忍着没有避开“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沈临轩被她问的有些发愣,“我记得以往你伤心了,我这么摸摸你的头,你就会好的。” “哥哥许是忘了,我现今已有十六,更已出阁嫁为人妇,早就不是那个小姑娘了。”沈姝晗的语气平淡到有些无语。 不过这也不能怪沈临轩,她自幼早慧,不是那种喜欢哭哭啼啼的性子,后来生活在小蒋氏身边,更像是憋了一口气,极少在人前表露伤心的情绪。 若说上一回在沈临轩面前哭是什么时候,沈姝晗一时间还真的想不起来,也就难怪他用多年前的法子安抚自己。 只是这一闹,沈姝晗倒是真顾不得伤心了。 沈临轩见她情绪转好,也没有在意她说的话,径自高兴的笑了笑。 二人一路闲谈,一边朝正院的方向走去。 这日也算是将军府阖府团圆,沈家人不论心情原先如何,用了午饭,都把烦心事丢开了,吩咐丫鬟备下茶水,一家四口闲话家常。 说着说着,话题便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安阳王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跟踪 安阳王一支,也是皇族血脉。 昔年大夏建朝时,开国皇帝将铸有大功的臣子赏了爵位,自己的几位兄弟则给了封地封了藩王,安阳王也是其中之一。 起初,皇帝与藩王们一母同胞,也算相安无事,但随着皇位几代相传,藩王日盛,后来继位的皇帝对逐渐成为威胁的藩王们十分不满,想方设法削弱了他们的势力,令其再也无法与朝廷抗衡。 与其他藩王不同的是,安阳王在正文帝争储一事上出了一把力,铸下了从龙之功,就此在正文帝的默许下,成为了如今藩王中实力最为强盛的一支,几乎堪比大夏属国一般。 不过,老安阳王在世时,正文帝不知与老安阳王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对安阳一地还极为信任,现下老安阳王寿终正寝,正文帝就下了一道圣旨,将时年已有四十余岁的世子慕行晏封为新一任安阳王,并召慕行晏的嫡长子,新的安阳王世子慕崇昭于年节过后入京面圣。 坦白的说,正文帝此举,是以请新世子入京面圣的名头,将慕崇昭充作质子。 大夏子民,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暂时看不出的,等到慕崇昭留京时日一长,也就都清楚了。 这样的用意,按理来说慕崇昭不该不明白,一进京城,他便相当于把性命交到了皇帝手中,下面的日子,怕是好过不到哪里去,可这位安阳王世子不但没有躲,还向正文帝请命提早入京,甚至在进京当日,不顾舟车劳顿连夜赶路,就为了早几个时辰到京城,着实让人感到诧异 好在也正是因此,沈临轩才能早早将安阳王世子送去圣上赐下的宅院,赶回来一起用这顿午饭。 沈临轩与沈穆议论着,小蒋氏留意到沈姝晗握着茶碗在一旁怔怔,脸色也是平平,似是并不想听这个话题的模样,想了想,便问了沈姝晗几句旁的,想要把她的注意力从这上头引开。 二人一说话,那边的沈临轩与沈穆却是话头渐止,下意识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屋外,太阳自当空,渐渐落下。 沈姝晗在将军府待了一整日,过了傍晚又用了晚饭,方准备回府了。 与长辈道了别,沈姝晗往外走,沈临轩行在她一侧送她出门。 沈临轩看着身旁这个自己再了解不过的妹妹,想了想,有些迟疑道:“晗儿,你对母亲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了。” 沈临轩虽与沈姝晗一母同胞,但对继母并无芥蒂,也一心希望沈姝晗能够接纳小蒋氏,不过平日沈姝晗对他的劝和从无回应,日子一久,他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只是今日沈姝晗的表现,让他不禁有些疑惑。 沈姝晗淡淡笑了笑,没有言语。 沈临轩知道她在此事上敏感,想说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将话岔开了。 沈姝晗的马车驶出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暗淡。 是以,沈姝晗并没有发觉,在她的马车驶离将军府后,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顿了片刻,也缓缓行驶了起来。 那是一辆外表看来十分朴素的马车,便是驾车的车夫,身上穿的也是石青色的布衣,在昏暗天色的遮掩下,若非有意观察,没有人能发现,那车夫握着缰绳的手上,有着侍卫常年握剑的硬茧。 “主子,这不是去靖王府的方向。”那驾车的男子低声禀报道。 马车的车厢内,一个温润的男声传来,“跟着她。” “是。”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着。 驾车的男子始终在两辆马车间隔出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跟丢,也不易被人察觉。 车又行了片刻,驾车的男子目光扫过某处,眉间便是一皱。 车厢内那温润中带了几分悠远的声音再次响起,“马车慢了,怎么回事?” “回主子,卑职看到靖王殿下的马车从旁的路上拐了过来,似是偶遇沈侧妃的车架,不知为何没有打招呼,也跟在后面了。” 车厢内,一个身着玉灰色锦衣的男子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滞,那双清润如玉的眼似是看在虚空中,隐有几分失落。 沉默片刻,他终是苦笑了一笑,“罢了,回吧。” 驾车的男子愣了愣,“主子您等了一下晌,就要这么回?” “不错。”转眼间,这说话的男子,已敛去情绪,恢复了他平日里淡然高华的模样,眼神明澈而高远。 “等了这么多天,还差这一日么,回吧。” 驾车的男子略一迟疑,还是应了声是。 身后跟着的马车来了又走,正坐在车厢里想事的沈姝晗并没有察觉,不知不觉中,马车停了下来。 碧螺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笑嘻嘻道:“主子,淳味坊到了。” 沈姝晗回过神,起身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淳味坊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点心铺子,虽不曾坐着京城糕点作坊的头把交椅,却也在近十几年挤垮了一众老字号,在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开了张。 这家店的点心沈姝晗尝过不少,味道都不赖,尤其是酥子糕,可以算作是淳味坊的招牌。 沈姝晗平日里不常出门,今日出来了,不免心念微动,特意吩咐了车夫来淳味坊一趟,打算买一些酥子糕带回去。 淳味坊作为名店,光顾的达官显贵不少,能为了吃食专程来一趟的,一般都讲究颇多,要买新鲜出炉的糕点,所以淳味坊二楼有许多间供贵人们等候的厢房,备了棋盘书册供客人消磨时光。 沈姝晗也不例外,示意红蝶给店小二赏了银子,便去楼上的厢房候着了。 因沈姝晗内宅女眷的身份,未免有外人不小心闯入,来过数次的碧螺与红蝶十分自觉地分了工,碧螺在内伺候,红蝶则守在门外。 碧螺给自家主子倒了杯茶,沈姝晗喝了一口,便朝放满书的书架旁走去。 其中一半是杂记,另一半是话本,都是篇幅简短,不必用心去看,极其适合这种时候读的。 沈姝晗往日来时,读得都是杂记,还未曾看过话本,只是前世听纪若芙说她时常偷看,其中所述很有意思。她的手指在一排书间划过,停在了一本话本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讨厌的慕元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贵人,小的是店小二。” 沈姝晗停在话本上的手一缩,有一种偷看话本差点被人撞见的尴尬,顿了一瞬,示意碧螺开门。 店小二入内道:“贵人赶巧了,今日是我们店出了几样新式的点心,我们掌柜的说,贵人可以让丫鬟去挑几样带走一些。” “真的吗?”碧螺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 店小二点了点头。 沈姝晗这一趟是为了酥子糕来的,闻言本没有什么兴趣,见碧螺如此反应,也不好拘着她,允准她去看看,若有喜欢的,一并买了记在账上便可。 碧螺兴高采烈的应了。 沈姝晗想了想,有些疑惑道:“红蝶呢?” “贵人可是说守在门口那位姑娘?”店小二朝沈姝晗看来,见她点头,有些拘谨道:“那位姑娘方才好像向我们铺子里的姑娘借了些厕纸” 应是出恭去了。 这后半句话店小二没好意思说出来,沈姝晗也不好意思追问,挥了挥手,碧螺与她退出了房中。 房中只剩下沈姝晗一个。 没了旁人在场,沈姝晗盯着那书架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方才选定的那本话本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这一本讲述的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偶的故事。 沈姝晗一页页翻了起来。 里面倒也没有什么露骨的情节,就是情感的描写十分细腻,少男少女相互爱慕,又无人道明的朦胧美好,似是让人感同身受。 沈姝晗看着看着,莫名的,她的脑海里就浮现起了慕元靖的侧脸。 她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她可以感受到面颊上微微的灼热感,甚至还能感觉到有一股似人呼吸时的细微气流,吹在自己的脸颊上。 呼吸?! 不对她的背后有人! 沈姝晗愣住了,她的瞳孔一聚,猛地转身,几要低呼出声来! 果然,她这一转身,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个男子身上,慕元离英挺却又充满邪气的面容,不偏不倚的出现在沈姝晗眼前! 离王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眼前这幕,沈姝晗心下大骇,反射性的迅速向后退出数步,直贴上书架方停了下来。 在她惊诧的目光里,慕元离弯腰将沈姝晗跌落的话本从地上捡起,唇角向一侧微微一勾,“沈侧妃好雅兴。” “你!”沈姝晗红着脸斥出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知离王殿下是何时进来的,竟也不知通报,无礼至此?” “你怎知本王没有通报?”慕元离一副听了好笑的神情,“本王在外将门敲了半晌,手都酸了,沈侧妃只顾着潜心研读话本,自是什么也听不见。” 沈姝晗心下气恼,但看慕元离这副无赖模样,不欲与他多费唇舌,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她避开他,朝一旁走开两步,对外唤道:“碧螺?——红蝶?——” 话音未落,慕元离一个箭步堵在沈姝晗身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口,“沈侧妃如此大呼小叫做什么,本王既会进来,自是想了法子把人支开了,沈侧妃若想引人入内,看看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模样,那本王倒不介意,沈侧妃自便就是。” 说罢,慕元离饶有兴致一般,挑起唇角低低一笑,掩在沈姝晗嘴上的手缓缓移开,抚上了她光洁的脸颊,又缓缓滑到了她的下颚。 他的动作像是有意的勾引与魅惑,沈姝晗还不及反应,便感到他的手所到之处,令她产生了一种酥酥麻麻的战栗感。 慕元离盯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女子,抬手捏起了沈姝晗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沈侧妃怎么不叫了?” 说罢,他低着嗓子沉沉笑出两声,一双混合着嘲弄嘲弄与情意的眼眸肆无忌惮的注视向沈姝晗的面容,“沈侧妃的脸这么红,莫不是看了男欢女爱的污秽之书,自己也想到了什么?” 轰—— 这话在沈姝晗脑中忽的炸开! 令她的脸色霎时间一白! 沈姝晗的眼睛眨动了一下,便一把扣上慕元离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的袖口,她的神情是慕元离从未见过的冷漠,直视向慕元离的眼中更是冷冽异常。 “松开妾身,请离王殿下自重。” 沈姝晗一字一句,像是用了全身的气力说出。 慕元离闻言没有说话,面上仍是笑着,甚至手上微微用力,将沈姝晗捏得更紧了些许。 “请离王殿下松开。” 沈姝晗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她扣在慕元离袖口的手指也在渐渐抽紧。 慕元离对她的手劲儿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当他看到沈姝晗冷漠满溢的眼眸里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他的双目一眯,笑容终于滞了一滞。 就在他动作僵硬的一瞬间,沈姝晗猛地扯开了慕元离的手臂,从他的禁锢中逃离开来! 许是慕元离方才太过用力,沈姝晗又是娇养着肌肤娇嫩,饶是方才沈姝晗没有感觉到吃痛,现下一松,她的下巴上也明显被捏出了一片红。 慕元离将那颜色看在眼中,不由得一怔,心下因沈姝晗划清界限的态度而生出的积闷随之消散,不自觉的摩挲起方才捏着她下巴的手指。 顿了顿,慕元离嘴角一勾,面上满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罢了,不闹了,本王今日找你是有正事。” 沈姝晗气恼归气恼,一想慕元离弄出这一出,不达目的也不会消停,便强耐下性子,与他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淡淡道:“不知离王殿下有何事要说?” “沈侧妃先前所言不虚,确有人想要加害本王,本王今日,是来道谢的。” 慕元离笑着朝沈姝晗看来,他的神情仍是玩世不恭,但他的语气较往日郑重了不少。 然而,沈姝晗对慕元离的反感情绪,已经令她无心分辨他是不是虚情假意,只在心下冷笑一声,淡淡道:“若是口头谢过,王爷不必客气,要是真有心,妾身便仍是那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来当离王妃如何? 慕元离听出沈姝晗话里的意思,目光一凝,眼中横生了几分戾气,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了。 “沈侧妃是说,以后要与本王假作陌生的那话吗?” 他将沈姝晗盯了半晌,在看出沈姝晗的警惕与冷漠后,他唇齿微动,低慢的语调里意味深长:“沈侧妃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得好。” 沈姝晗冷眼看着他,语气淡淡:“妾身不明白,王爷究竟是何用意,难道就是觉得耍弄妾身有趣么?” 慕元离沉沉一笑,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你救过本王一命,本王自是也想好好帮你一次。” 沈姝晗看着慕元离有些不解,只是他单单笑着,从神情上不好揣测那话里的意思,“王爷不如有话直说。” 慕元离也不急着说出下文,只是看着沈姝晗一笑,眼中情意微漾,二人静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有几分漫不禁心道:“你这靖王侧妃当得不腻么?” 沈姝晗听到这话,额间一跳。 慕元离看到沈姝晗愕然的模样,唇边笑容更甚,不等沈姝晗反应,便将整个身子凑了过去。 这一次,他与沈姝晗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他只将唇,凑到她的耳边,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沉下声道:“沈侧妃如此有趣,怎能屈居区区侧妃之位,五哥能给你的,只要你愿意,本王也能给你,你何不来当本王的离王妃?” 这话一出,沈姝晗心下大惊。 饶是早就知慕元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也被吓得向后连退了两步,方才稳住了身形。看着眼前的男子,沈姝晗着实按捺不住内心的恼怒,索性横下了心,低声斥道:“依妾身看,殿下怕是桀骜不驯的过了头,竟连这样有违伦常的话也说的出口!” 慕元离的神色没有因她的话发生任何改变,面上仍旧挂着一贯的笑容,“沈侧妃莫不是忘了自己在章王府的所作所为?你这成为正室的野心,在本王府里,只消一句话便可成真。五哥有的,本王一样不差的给你,你还有何不满足?” 沈姝晗这一次有些无法应对了,惊惧无措下,她直愣愣的瞪着面前的男子,面上五色变幻,仪态大失。 但是沈姝晗现下已顾不得这些,她感到心下有一阵莫名的恐慌涌上。 是她糊涂了吗? 为何她会从那荒唐的话里听出一股认真?! 这一刻,沈姝晗一句话也不想听慕元离说,她觉得自己在此处再也待不下去了,几是想从房中逃离一般,转身便朝厢房外快步走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行到门前,一拉房门,一个熟悉的墨衣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正是站在几步开外,漠然看向她的慕元靖。 他什么时候来的,刚刚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沈姝晗看到慕元靖的身影,脑中立时有些嗡嗡作响,身子直如掉入了冰窟,一动也动不了。 慕元离倒是神色丝毫未变,微微抬眼,视线越过沈姝晗向她身后望去,跟着向外走出几步,从容的唤出声道:“五哥!” 在二人的视线中,那傲岸挺拔的身影一步步向前走来,深邃俊逸的面孔在走廊的烛火下难辨喜怒。 慕元靖走近些许,看着沈姝晗脸上那一重又一重的慌乱,淡淡开口道:“怎么,六弟他说了什么话,把你给吓成这样?” 他的目光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声线也清冷如常。 沈姝晗一素有些摸不透慕元靖,听他这么问,她的心头下意识的一颤,方要答话,便听到那个玩世不恭的嗓音再次响起:“五哥,你这侧妃胆子恁小,我在此地与她偶遇,不过闲谈说了一些鬼神之事,就把她吓破胆了。” 沈姝晗对慕元离会主动圆场有些意外,有些不自觉的想要向他看去,不过刚刚要转头,又意识到有些不妥,忍住了没有动,只朝着慕元靖面上看去。 慕元靖此刻正看着她,她的目光与慕元靖的视线在烛火中对上,她不敢道明原委,心虚之下,她的心跳如鼓。 好在沈姝晗也不是稳不住的人,她轻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目光不去闪避,屈膝向他行了一礼,“王爷,是妾身失仪了,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慕元靖看着她不置可否,眼眸漆黑深邃,似乎能吞噬一切,同时又让人无法从中察觉丝毫端倪。 沈姝晗迎着他的目光,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剥光了审视一般,冷汗都快要流下来了。 那目光在沈姝晗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移开,落在了离王身上,慕元靖的嘴唇微动,淡淡出声道:“我这侧妃性情沉静,颇为无趣,六弟若想逗她取乐,怕是要扫兴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淡,即便是仔细听,也让人分辨不出与平日里有何不同。 沈姝晗不好判断慕元靖是信了,还是不信,一时不知如何表态,索性做沉默状不再答话。 离王倒是浑不在意的笑了笑,瞥了一眼沈姝晗道:“五哥也不必这么说,这位沈侧妃比起其他庸脂俗粉,多少有那么些意思,可见父皇指婚是用了心的。” 慕元靖弯唇算是一笑,“看样子六弟是有心成家了,恰好我前日入宫,听闻父皇与莲母妃有意为你选妃,六弟可以耐心等待。” 沈姝晗站在慕元靖身边,借着烛火光瞧得十分真切,他那浅淡的笑容只在脸上,眼底分明没有丝毫笑意,冷冷淡淡,不知是因为方才的事怀有戒心,还是为人性情淡薄的缘故。 离王却是没有在意这些,闻言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五哥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合我心意还罢,我怕母后母妃若是让我娶一个我瞧不上眼的,我会忍不住将她变成一个牌位,那样岂不又要大乱。” 离王的话明明无比冷酷c戾气横生,可他的语气就像是说不喜欢猫狗一样自然。 沈姝晗不是不知道,慕元离为人不驯,只是亲耳听到他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沈姝晗还是被那种冷血所慑。 离王的余光一直没有从沈姝晗身上移开,留意到她的脸色,他又是一笑,“我这话,似乎又把沈侧妃吓的不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尤其是你 慕元靖垂眸看了过来。 面对着他的,是沈姝晗平静如常的模样, 只是在烛火光下, 她的面色有些隐隐发白。 慕元靖的手指动了动, 缓缓抬起,轻抚在沈姝晗的肩头,他的眼神没有温度, 声音却是勉强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六弟说话向来随心,你不必多想。” 沈姝晗察觉到慕元靖的态度隐约软化, 讷讷的点了点头, “妾身明白。” 灯火之下,沈姝晗与慕元靖二人四目相对。 离王瞧着眼前似是郎情妾意的两人,慢慢扯了扯唇角, 让人辨不出是什么情绪,“五哥,我突然对这家的点心没了兴致,你们接着等吧, 我先走一步。” 慕元靖抬起眼,对他略微点了点头。 离王对慕元靖一揖行礼,起身时目光在沈姝晗面上一扫而过。 即便他动作自然, 沈姝晗也感觉到那目光在她身上有一瞬让人难以捕捉的停顿。 很快, 离王收回了视线, 提步下楼离开了。 沈姝晗垂下眼眸, 听着一声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直至那脚步声消散在空气里,四下再次恢复了安静。 离王这一走,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了沈姝晗与慕元靖两个人。 烛光里,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不过沈姝晗还是明显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逐渐转冷,那抚在她肩头的手也微微僵硬了些许。 沈姝晗不知道今日离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慕元靖又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此地,她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慕元靖的询问,更不敢去看他的神色。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慕元靖先开了口,语气几乎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淡淡道:“你可好些了,怪力乱神之说,不足为信。” 沈姝晗的眼皮动了动,点头道,“劳王爷关怀,妾身不碍的。” 慕元靖闻言没有作什么反应,只低下眼看向沈姝晗,那双眼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清冷,目光也有些说不出的幽深。 蓦地,一阵蹬蹬蹬的上楼声传来。 二人听到这突然地响动,不约而同转头看去。 正是正匆匆忙忙赶上楼的红蝶与碧螺。 “主子!”碧螺看见沈姝晗站在眼前,面上松了一口气,再一看见慕元靖立在自家主子身旁,面上一惊,话音还未落下便卡在了喉中。 红蝶机敏,很快反应了过来,扯了扯碧螺的衣袖,上前道:“奴婢给王爷请安,主子,酥子糕包好了。” “好。”沈姝晗点了点头。 就在沈姝晗答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肩上一轻,她回过神,看到慕元靖已经将抚在她肩头的手收了回去,人也十分自然的与她保持了一贯的距离。 慕元靖理了理大氅,没有再看向她,淡声道:“既如此,便回府吧。” 这话说完,不待沈姝晗答话,慕元靖便动了脚步,沈姝晗一怔之后,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提步跟了上去。 走出淳味坊,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二人行在月光下,一前一后向马车走去。 往日里,但凡靖王正妃不在,沈姝晗都是与慕元靖共乘一驾,当下她也不想再造成什么误会,便跟着慕元靖上了他的马车。 慕元靖见状也没有反对,与她各自在车厢里坐下了。 马车的车轮缓缓驶动。 马车中,二人皆是沉默着没有说话,这份安静在此刻显得十分压抑。 沈姝晗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慕元靖怕是对今夜的事存了疑问,这么得过且过不是办法,可慕元靖不问,她若是自己再提起来,未免显得有些心虚。 念及此,沈姝晗不由时不时的抬眼看向慕元靖的身影,犹豫着如何开口为好。 这么呆坐了一阵儿,她还是沉不住气了,“王爷今日怎么想起了去淳味坊?” “听你提起,路过就瞧瞧。”慕元靖的声音很平,静了片刻,淡淡出声,“你又为何会到那里去?” 沈姝晗听他问出来,隐隐松了一口气,旋即抿了抿唇解释道:“妾身难得出府一趟,记得王爷还未吃过淳味坊的酥子糕,便想着来买些带回去让王爷尝尝。” 她说着,见慕元靖的神情微动,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说来也巧,妾身在厢房中等点心时,吩咐了红蝶在外守着。许是如此,离王殿下瞧见妾身的贴身丫鬟,知道妾身也在那里,就进房中说了几句话,越说越没个正经,把妾身吓了一跳。” 沈姝晗不清楚慕元靖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外的,所以她只好选择了最含糊c最粗略的一种说法。 “是么?”慕元靖在沈姝晗的目光里,如随口一般不紧不慢的接话道,同时转头看向她。 自打重生至今,沈姝晗与慕元靖多日相处下来,对他也算有些了解,加上慕元靖此刻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沈姝晗不难看出,他的声音似是要比往日冷上几度,眸底深处黑澜微闪,隐隐散发出几许寒意。 几乎是一瞬间,沈姝晗就察觉到了慕元靖的不同寻常,不禁暗觉不妙,从慕元靖这吐出的寥寥两字中听出了一股子别有深意的意味。 沈姝晗意识到这些点,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她定了定神,缓缓道:“王爷可是不信妾身所言?” “沈侧妃觉得本王应该相信?”慕元靖看着沈姝晗的眼神颇为冰冷,像是没有带任何情绪,又像是不欲再多言一句,周身更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了上位者隐怒的威压,棱角分明的脸上亦浮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冷淡与疏离。 沈姝晗何曾见过慕元靖对她如此态度,寒冷慑人,教人不敢逼视。 她蠕了蠕唇,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至眼神退避,另一方面,她又在脑中飞快的思量着应对的法子。 可是,慕元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她与离王的对话,她不知道;就连他现下对她的怀疑是什么,她也不敢确定。 一时之间,沈姝晗也有些琢磨不透自己该如何表态,只觉得有些无措,生怕多说多错。 不过不等她说什么,慕元靖便开口了,他的态度很是冰冷,声音是那么冷,那样寒,“沈侧妃,本王不想被任何人欺瞒,尤其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好自为之 慕元靖说出这话时,神色极为冷峻, 言辞中的涔涔寒意更是似针似芒。 沈姝晗的呼吸不由停滞了半拍, 身子直如掉进了冰窟, 僵冷的动弹不得。 见她微怔,慕元靖的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直直的看着她静默不语。 不知不觉中, 沈姝晗感觉到心头因太过紧张而有些抽紧,她略缓了一瞬,平静下语气道:“王爷所言, 妾身不明白。” 慕元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没有立刻回话,慢慢的,他转过头, 视线落向了前方的桌案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窗外透出的月色下,愈发显得冷若冰霜。 沈姝晗看着他眼底浓烈异常的墨色,手指不由自主的握在了一起,那拢在袖下的指间, 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慕元靖沉默片刻,淡声道,“沈侧妃, 你当真不明白?” 沈姝晗沉吟了一瞬, 缓缓开口:“王爷若有什么疑问, 不妨直言, 妾身也好为王爷解惑。” 慕元靖依旧看着面前的桌案, 声音很平,“你与慕元离,私下可有往来?” 沈姝晗微微一怔,将袖下的手攥得紧了些,“妾身与离王殿下只见过寥寥数面,并无其他” “既如此,你不必再说了。”慕元靖冷冷的打断了沈姝晗,同时转眼看了过来,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只有一望无际的冷漠。 沈姝晗还未说出口的话,便被硬生生的斩断了。 又是一阵令人无比难捱的安静。 不过慕元靖到底没有想这样僵持下去,他看着垂眸敛目的沈姝晗,不明的神色在他眉间一闪而过。渐渐的,慕元靖收回目光,语气淡漠:“本王只想提醒沈侧妃,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这话陡然从他嘴中说出,让沈姝晗的心咯噔一跳。 要知道,此时这话,分量可算是极重了! 沈姝晗心下一沉,整个人似是被人扼住了脖颈一般,几乎透不过气来,她猛然抬头看向慕元靖,眼中带了几分不安,“王爷” 慕元靖对她的唤声置若罔闻,不待她说下去,有些冷漠的微微提了声,压制住沈姝晗道:“够了。” 他的语气无比冷淡,与那眉宇间的寒意相衬,令沈姝晗不敢继续开口,他沉默片刻,淡淡道:“望你好自为之。” 沈姝晗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的唇瓣动了动,神情有着显而易见的僵硬。 就在这时,马车的速度渐渐变缓,外面传来崇文的声音,“王爷,侧妃,王府到了。” 话音落下不久,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慕元靖与沈姝晗各自怀着心事,皆是沉默着,一前一后自马车上走下。 二人堪一站定,慕元靖没有再看沈姝晗一眼,提步向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 马车外的众人见状,看了看自家王爷,又看了看马车下似是反应不及的沈姝晗,都觉察到了气氛不对。 沈姝晗却是没有精力顾及旁人,她的目光盯在那傲岸冷峻的背影上,忍不住跟着走出两步,下意识的想要挽回些什么。 可慕元靖再也没有回头。 寒夜里,四下一片安静,唯有那一声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这时刻响起。 沈姝晗的双眼眨动了一下,终究停住了,没有再朝他追过去,她闭了闭眼,有些怔楞的立在了原地。 双眼再次睁开时,目之所及处,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红蝶缓步上前,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 沈姝晗知道她的心意,摇了摇头,“不碍的。” “那”红蝶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包好的酥子糕,欲言又止。 沈姝晗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心下暗叹一口气,缓缓道:“罢了,王爷今日怕是不想瞧见这个,还是先回西侧院吧。” 红蝶与碧螺对视一眼,应了声是。 这一夜,沈姝晗久久难以安眠。 她原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哪知自己一时不慎,惹祸上身陷入囹圄,她着实有些难以平静。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候,她不敢去想,若是慕元靖真的恼了她,明日完全没有帮她的意思,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许是因心情烦闷懊恼,又或许是念着第二日有事的缘故,饶是沈姝晗前夜睡的很晚,第二日也是一早就醒来了。 一连数日的好天,终于在这一日阴沉了下来。 这日下晌,天空阴沉的有些混沌,寒风“呜呜”作响,不断的在院落中盘旋,盘旋。 沈姝晗静静的站在窗前,望向那片乌蒙蒙的天宇。 曾经的这一日,实在让她记忆深刻—— 正是这一日,红蝶被冠上了污名,而她,也正是在这天傍晚自请搬去了梧桐院。回想起来,或许就是这日发生的一切,决定了她前世的命运。 沈姝晗默默的梳理着回忆,那秀美绝伦的脸上思绪难辨,只是一动不动的,将没有焦距的目光幽幽投向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碧螺打起帘子从外迈了进来,一张小嘴扁着,喃喃的嘀咕道:“真是怪事” 她闷头嘟囔了两句,抬眼看见独自立在窗边,显得心事满怀的沈姝晗,不由好奇道:“主子,您在寻思什么?” 沈姝晗回过身子,看了一眼碧螺,不答反问,“你刚刚说什么‘怪事’?” “奴婢方才找红蝶有事,听流音说,在主子方才午憩时,王妃身边的秋裳来了一趟,把红蝶唤到东院帮忙绣什么花样去了。”这么一打岔,碧螺的注意力便被带了过去。 她一面为沈姝晗倒了杯茶,说着又觉有些纳闷, “红蝶针线上的手艺的确是好,但王府上下谁不知道,东院里的人看我们这院不顺眼,秋裳怎么会突然不计前嫌,把她唤过去给王妃绣花样,这不是太奇怪了么?再者说,红蝶就是绣出好的,恐怕那位主子还不乐意用呢。” 沈姝晗安静的听她说完,在桌边坐下,慢腾腾的喝了一口茶, “红蝶去了多久了?” “好像您刚睡下,她就走了,到这会儿也有一个时辰了吧。”碧螺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道:“主子,东院的人不是好相与的,红蝶去了那里,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沈姝晗看她一眼,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桌上。 碧螺的揣测在情在理,若非沈姝晗再世为人,不免也会有同样的顾虑,可如今的她心里清楚,秋裳唤红蝶去东院,既不是为了绣花样,亦不是为了刻意刁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偷 沈姝晗略一思量,抬眼问道:“流音在吗?” 碧螺不知自家主子怎么问起这个, 脸上有些疑惑, 点了点头, “她在。” 沈姝晗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告诉流音,我这有些急事, 让她去东院把红蝶叫回来。” 碧螺眼前一亮,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把,不住得摇头, “对啊, 奴婢怎么只顾着担心,没想着这么干呢,不过主子何须让流音过去, 奴婢走一趟就好。” 见碧螺转身就要离开,沈姝晗急忙出声把她喝住,“且慢,就让她去, 我还有别的事交代给你。” “哦奴婢知道了。”碧螺愣了一下,点头应着,奉命退出屋外。 不一会儿, 那脚步声就又回来了。 “主子, 流音去了。”碧螺禀报道。 沈姝晗应了一声, 看着她道:“流音走的时候, 可有迟疑?” 碧螺有些不解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摇了摇头。 沈姝晗猜测流音已经得手,唇边有冷意一闪而逝,起身对碧螺道:“你现下去院门外小心守着,看到她们二人回来,立即向我通禀。” 这话一出,碧螺不由一愣,痴痴的呆在了原地。 平日里她们不过是说话时防着流音,现下屋中只有她们二人,自己又被支了出去,主子是要做什么?她嚅了嚅唇,有些不能理解。 沈姝晗见她不动,忙催促道:“快去。” “是。”碧螺一个激灵,赶忙往外去了。 沈姝晗也不敢耽搁,提步迈出,飞快的朝红蝶的房间走去。 院中有人在时,各屋的房门并不上锁,所以沈姝晗径自推门而入,走到屋中紧挨卧榻的矮柜跟前,一把拉开了最上层的抽屉。 这一拉开,一串红色的玛瑙珠子映入了沈姝晗的眼帘。 她的眼眸微微一亮。 是了,就是它! 这红玛瑙手串她曾见过多次,一直戴在云宛青的腕上,可谓是贴身之物。 上一世时,流音就是趁着红蝶不在,偷偷将云宛青这红珠手串藏在了她的屋里,待云宛青上门来搜,端端抓了红蝶一个准。 奈何红蝶前脚刚从东院出来,东院后脚就丢了东西,失物又是在她房中发现,便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掉偷盗的罪名了! 也是因为此事,沈姝晗如愿得了避开的机会,颇为小题大做的引咎搬去了偏僻的梧桐院。 想到这里,沈姝晗扯出一个冷笑,伸手拿起那串红珠,退出房门,紧接着,她转身进了流音的房间,将手串搁进了闷户橱一个抽屉中。 直到要合上抽屉时,她习惯性的用目光瞟了一眼,正是这一瞟,让她的脑中闪过一丝狐疑! 刹那间,那双沉静的眸子便死死的盯在了那串红珠上。 这是?! 沈姝晗腾的向前跨了半步,将手串取到了手中,似是不敢相信般,她慢慢的把手凑在鼻子跟前,轻轻的嗅了嗅。 轰—— 她的脑中一下陷入了混乱! 这,竟能闻到一股香气,这哪里是红玛瑙串,便说是红麝香珠也有可能! 她前日才在慕元靖给她的医书上看过,虽不敢百分百断定,却也是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姝晗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唇瓣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怎么会是麝香?! 麝香可是大损女子躯体之物! 若是像云宛青那样日日戴着麝香,怕是会无法生养。 可若真是麝香,又怎的会戴在云宛青的手上? 沈姝晗心乱如麻,却也清醒的记得此地不宜久留,她顾不得多想,忙将手串搁回,合上抽屉慌慌张张的退了出来。 待她回到正房时,那张秀美的脸上依旧煞白一片。 沈姝晗知道,世间识得红麝香的人极少,此物又极其难寻,制出的手串恐怕比货真价实的玛瑙串子还要珍贵数倍,好端端的,谁会不惜重金做出这么一个东西来? 在种种揣测中,她不断的来回踱着步子,交握在一起的手心渐渐渗出了汗水。 这时,门上的帘栊一动,碧螺气喘吁吁的冲进了房中,“主子,红蝶她们回来了。” 沈姝晗回过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端起案上微有些发凉的茶水连抿了几口,才压下自己微快的心跳,点了点头,吩咐道:“你把流音唤进来。” 怎的又要见流音了?自家主子今日的所作所为,恁是透着一股子的古怪! 碧螺暗自想着,困惑的朝沈姝晗盯视一眼,怔怔的应了声“是” 沈姝晗不是没有看出碧螺的困惑,只是,现在这个时侯,她并不好多做解释。 碧螺离开后不久,流音掀帘走入。 流音走进内室行了一礼,低眉道:“侧妃,您找奴婢?” 沈姝晗点了点头,吩咐流音准备笔墨,便在内室的桌案边练字。 二人沉默中,沈姝晗专注的看着面前微黄的宣纸,执笔一字一划的书写,淡淡道:“过来给我磨墨。” 流音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规矩的走到案旁,慢慢地研起墨来。 此刻虽还是下晌,却因为天气阴沉,屋里已点上了烛灯。 在烛火的照耀下,流音低垂眼眸的神情显得异常温顺,而这看似宁静和谐的场面,也弥漫出了一种诡谲的气氛。 就在这种宁静里,沈姝晗蓦地抬头朝流音淡淡一瞥,惊得她几不可见的一怔,一怔过后,流音的头更低了。 沈姝晗心里哑然失笑,这丫鬟倒真是个做贼心虚的。 也是,能不心虚么,沈姝晗一向待她不冷不热,却偏偏在今日把她唤入,又不明言吩咐,她怎么能不心虚。 而事实上,沈姝晗唤流音过来,不过是声东击西,担心她回房后发现那串珠子罢了。 沈姝晗考虑到这种打草惊蛇的可能,坐直了身子,不露半分情绪的嗓音在屋中响起,“你怎的如此怕我?我可曾训斥苛待过你?” 流音的身子有些僵硬,“不曾。”顿了顿,她慢慢的抬起有些游移的眼眸,恭谨道:“奴婢不是怕。” 话音一落,沈姝晗笔上不小心一歪,写坏了一副字,便把那张宣纸细细揉了撇到桌案一边,将目光投到了流音身上:“其实,你做事不周,怕我也是应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问罪 流音正在研墨的手骤然停下,敛着眼眸, 温顺神情中带了几分警惕:“奴婢不大明白。” 沈姝晗低叹一声, 忍不住轻声斥责道:“你既在我院子里伺候, 便要对分内之事仔细着些。” “如今可是寒冬腊月,暖炉里的炭火得不时留意,不可让火过大或过小, 主屋里的茶水每三刻钟就得一换,我穿的衣裳也都得在炭盆上烘过这些,红蝶碧螺平日做的多些, 有时她们顾不上, 你也该多操些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姝晗滔滔不绝, 一本正经的冷下声音,“可你呢?几时主动想着了,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懒怠,如何在我这里贴身伺候?” 流音听是为了这些琐事, 心下一松,后退一步噗通跪在地上:“奴婢知错!” 沈姝晗看了她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罢了, 你以后警醒着些就好, 研墨吧。” 说完, 沈姝晗扬手重新扯过一张宣纸, 重新落笔写了起来。 流音应声起身,神情愈发温和顺从。 时间一晃已快到了傍晚。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房的帘栊一开一合,碧螺惊慌的跑了进来。 “主子,王妃来了,气势汹汹的,带了好些人呢。” 沈姝晗心下一紧,面上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淡然道:“别慌,迎出去就是。” 这时辰,屋外的天还朦胧亮着,倒也不算太暗。 三人一走出房门,被丫鬟们簇拥着的云宛青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时刻,云宛青果真是气势汹汹,那神情甚至比往日更加凌厉慑人。 沈姝晗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缓步上前,在离云宛青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盈盈一福,恭敬道:“妾身给王妃请安。” 今日的云宛青穿了一身火红的衣裳,衬得整个人愈发的美艳华贵,不可逼视。 她习惯性的抚着手腕,凛起凤目在院落一扫,厉声问道:“你身边那个名唤红蝶的贱婢呢?” 那冷厉的目光太尖利,仿佛足以把人生吞活剥,吓得碧螺c流音都不禁向后一缩。 沈姝晗淡淡的对上那道视线,平静道:“妾身不知红蝶犯了什么错,惹得王妃如此不快?” 话还没说完,红蝶的声音已然传来:“奴婢在。” 红蝶本在自己房中,听见外头吵闹就出来看看,谁知云宛青居然是为她而来,她的步伐郑重而快速,不消片刻,人已立在了沈姝晗身后。 云宛青微眯着的眼中迸出一道寒光,猛然向前逼出一步,“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偷东西竟然偷到我东院来了!” 偷?! 红蝶的脸色霎时一变,茫然得愣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脸上难看的不止是红蝶,站在后面的碧螺也惊呆了。 所幸红蝶性子沉稳,顷刻间便回过神来,向云宛青一福,镇定辩解道:“奴婢不知王妃所谓何事,可偷盗的勾当,奴婢是万万做不出的,还望王妃明察。” “明察?”云宛青眉眼淬冰,冷冷的哼了一声,厉斥道:“你这贱婢的意思,莫不是说本王妃冤枉了你?!” 红蝶敛下眼眸,恭敬道:“奴婢不敢。” “休要再做狡辩!一会儿人赃并获,本王妃倒要看你怎么说!”云宛青心下早有计划,不愿多费唇舌,便一句话堵了红蝶的嘴,凌厉的目光在她身上一瞟而过,狠狠道:“来人,给我搜!” “是!”云宛青身后的丫鬟们齐应一声,提步就要向红蝶房中涌去。 沈姝晗见状,向前迈了一步,喝止道:“且慢——” 她这声极大,又颇含威严,让满院子里的人动作皆是一顿。 云宛青对沈姝晗的阻拦已有预料,不由发出一声嗤笑,冷声质问道:“怎的,沈侧妃这是要包庇这贱婢吗?!” 沈姝晗淡淡笑了笑,“王妃这是哪里话,妾身万万不敢承担这个罪名,只是王妃由始自终,都不曾提及丢了的是什么宝贝,事涉西侧院的丫鬟,妾身于情于理,也该问问清楚,还望王妃体谅。” 沈姝晗的语速不紧不慢,视线不动声色的瞟向院门的方向,待在如前世一般,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心下便是一松,才把话收了尾。 同一时刻,一个清冷的嗓音淡漠响起,“这里出了什么事?” 这声音令得院落中一静,在众人的注视中,穿着一袭金线滚边暗纹长袍的慕元靖负手走来,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几个亲卫。 见他到此,众人都转过身子面对向他,齐齐行礼,“给王爷请安。” 慕元靖步步走近,神色较往日多了几分冷漠,似乎面前这凌乱的景象,让他隐约有些不悦。他的目光淡淡地往沈姝晗处一带,不见一丝温度,旋即一扫而过,落在了云宛青美艳无比的面容上。 “王妃何故请本王来此?” 这话一出,红蝶心下方才燃起的希冀,便如被一盆冷水当头灌下。 她明白了,难怪秋裳今日把她唤去了东院,也难怪靖王会这时赶来,这,这显然是一个网罗好的圈套云宛青这般精心部署,恐怕她是逃不过此劫了! 红蝶素来平和的面容上浮过一抹惊惧,她有些颤抖的,抬头向自家主子的背影望去。 那边云宛青听到慕元靖的问话,眉眼含了几分嗔怒,对红蝶一横,“回禀王爷,王府中有人手脚不干净,竟偷到了妾身头上,事情与西侧院有关,为保证公允,妾身只好请王爷亲自前来。” 慕元靖锋眉微动,顺着云宛青的目光朝红蝶看了一眼,面上神色难辨,“王妃丢了什么东西?” 云宛青红唇一抿,美艳的脸上带了三分委屈,“丢的正是妾身初嫁入王府时,王爷亲自为妾身戴上的那串玛瑙手串!” 嗡—— 沈姝晗只觉得眼前一花,脑中嗡声大作!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是说不出的郎情妾意,却让她生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早在沈姝晗见云宛青日日戴着那手串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手串必有来头,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真真没有料到,那串麝香珠竟然是出自慕元靖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搜 但沈姝晗不明白,慕元靖为何要送如此阴毒的东西给自己的妻室?正室无出, 对他有什么好处? 便是慕元靖不喜云家, 他也没有理由做的这么绝才是 那会不会是旁人借了慕元靖的手?! 沈姝晗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 抬眸盯上了慕元靖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几不可见的,她看到慕元靖在听闻手串不见后, 神情竟在不经意间骤然一黯! 一阵浓烈的寒意朝沈姝晗袭来。她下意识的感觉到,事情绝非如此简单,慕元靖这神情, 分明是心中有异! 不待她多想, 慕元靖已冷冷问出声来:“怎么回事?” 云宛青见慕元靖神色不郁,得意的看了沈姝晗一眼,解释道:“前些日子那珠串有些松了, 妾身便让秋裳拿去补线,谁知沈侧妃身边的红蝶去秋裳房里待了一会儿,那玛瑙手串就跟着不见了。” 慕元靖的目光冷冽了几分,冷冷问红蝶道:“手串是你拿走的?” 他的语气极冷极寒, 使得红蝶有一瞬的瑟缩,她空咽一下,果断的否认道:“回禀王爷, 奴婢冤枉!” “贱婢还敢嘴硬!”云宛青尖声呵斥一句, 愤愤道:“王爷, 容妾身的人去红蝶房里一搜, 是与不是, 到时自有论断!” 慕元靖看了沈姝晗一眼,略一沉吟,还是点了点头。 “王爷。”沈姝晗缓步走到慕元靖面前,垂下眼帘盈盈一福,温声道:“妾身有话要说。” “沈侧妃还有脸说?”云宛青好笑的冷哼了一声,“那贱婢可是你从母家带来的,如今她在王府举止这样不堪,难道你仍要徇私庇护?” 云宛青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亦或是,将军府家风便是如此?!” 沈姝晗没有理会那刺耳的言辞,径自抬眸对上了云宛青的视线,淡淡问道:“王妃,妾身斗胆问一句,王妃之所以会怀疑红蝶,难道就是因为她今日进过秋裳姑娘的屋子?” 云宛青不屑的看她一眼,冷声道:“不错。” 沈姝晗笑了笑道:“若是如此,妾身可不信秋裳姑娘房中只进过红蝶一人,王妃为何不搜旁人那里,一口咬定是我西侧院所为?” 云宛青冷冷一笑,“说起来不巧,我问过秋裳,并无其他人入内。” “是吗?”沈姝晗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向站在云宛青身后的秋裳扫去。 秋裳被她的目光所摄,怔愣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启禀王爷c沈侧妃,今日的确只有红蝶姑娘一人进过奴婢的屋子。” 沈姝晗微微一笑,“若我记得不错,今日流音还曾去你房中唤红蝶回来,怎的,秋裳姑娘忘记了么?如此记性,说的话怕是不可做数。” 秋裳微微一怔,赶忙道:“奴婢差点忘了,今日除过红蝶,再就是流音入内传过话,真的没有别人了。” 沈姝晗闻言看了云宛青一眼,意味深长道:“如此看来,盗走王妃首饰的,不论是红蝶,还是流音,都定然是我西侧院的丫鬟了。” 云宛青眉间一蹙,带了几分怒意道:“大胆!你沈侧妃自己教下无方,要是不信,搜一搜就可真相大白,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沈姝晗的神情有些不以为然,对慕元靖行了一个礼,表现的十分郑重:“王爷,红蝶伺候妾身时日已久,妾身了解她的为人,至于流音,虽然来西侧院堪堪足月,但妾身想着她到底是王妃拨过来的人,想必王妃的眼光绝不会差,只是为公正计,妾身还请王爷准许,由王爷的几位亲卫来搜查她二人的房间。” 经过昨夜的事,慕元靖对沈姝晗明显冷待了几分,看向她的目光幽深无底,只淡淡道:“准了。” 云宛青不觉得靖王亲卫会庇护沈姝晗,也就没有置喙,只笑了笑道:“沈侧妃为了她们的清白,竟连本王妃也防上了,就不知,一会儿若真搜出了赃物,沈侧妃又当对她们如何处置?” 沈姝晗直直看向云宛青,沉下声道:“倘若搜出手串,妾身愿将其杖责三十,赶出王府。” 三十杖之多,足以让一弱质女流一月不能下地,其轻重,单看挨了二十杖刑的春玉至今尚未恢复,便可想见一斑。 云宛青见沈姝晗许下这样的重罚,不禁心下一喜,逼近一步道:“若是我打算把那贱婢卖入青/楼呢?” 偷盗的罪名不算小,却也并非天大的罪过,搁在寻常府邸,不过是将人依惯例赶出府去,卖入青/楼的确是太过严厉了些。 但是云宛青知道,即便把红蝶赶出靖王府,她仍可以回将军府伺候。 而入了妓籍就不一样了。 大夏律法,女子一入妓籍,除非被达官显贵纳进家门,编入正户,否则就要终身困于污浊之地! 沈姝晗静静的看着云宛青,心里明白这样的责罚才是她的本意,上一世时,她就提了出来,只是没有得到慕元靖的认同,这才作罢。 沈姝晗仔细的看着那张美艳中隐隐透着狠毒的脸,淡淡一笑,掷地有声道:“就依王妃所言!” 这一应,满院子的人都惊怔了。 慕元靖堪堪要出口的话,被沈姝晗这爽快的反应噎了回去,不由抬眼看向她,黑眸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站在后面的红蝶也看向沈姝晗,身子似被抽干了气力,面上也带着掩不住的惊愕。 便是连云宛青,也有些难以置信的一怔,待她反应过来,心下涌起一阵狂喜,再顾不得其他,连忙试探的看了慕元靖一眼,见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眉眼间含上了残忍的笑意,“好,希望沈侧妃到时不要食言!” 她顿了顿,下令道:“你们进去搜吧!” “是。”几个亲卫应声分为两列,走进了紧挨在一起的两间屋子里。 沈姝晗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时候,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房中的动静,没有人留意到,沈姝晗瞟向红蝶的眼神极是沉静,几是一眼,红蝶的心就彻底平静了下来。 渐渐的,屋子里开始传出“乒乒砰砰”的声音。 那响动声不绝于耳,以前的沈姝晗从未发现,这般粗野的声音原来也可以如此动人,她垂下眼眸,与众人一同专注的倾听着,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王爷,卑职找到了!” 一声落下,四下瞬时一静。 云宛青红唇微勾,睨向沈姝晗的眼眸中闪烁着满满的得意。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一名健壮的亲卫双手呈着一串红珠从人群中走出,躬身奉到慕元靖身前,“王爷,手串在此。” 慕元靖朝那红珠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又目光难辨的看向了沈姝晗,冷冷问道:“这是从谁的房中搜出来的?” 沈姝晗神情微怔,似是完全没有想到,直愣了一会儿,她上前福了福身,“回禀王爷,是流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卖入青楼 流音?! 怎么会是流音?! 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匪夷所思,众人听闻皆是大惊! 云宛青的表情僵在了那美艳的面孔上, 她愣了一刻, 猛然朝流音看去! 流音在看到那亲卫从自己房中走出时, 就已经吓得丢了魂,这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蓦地惊醒, 身子宛如风中落叶,剧烈的晃动了几下,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流音的神色里满是惊惧, 止不住的哭喊道:“不是的!王爷, 奴婢冤枉啊!王爷!” 流音喊了两声,见慕元靖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冷意,不禁剧烈一颤, 转而朝云宛青跪行过去,“王妃,王妃,奴婢不要去青/楼, 王妃救救奴婢,奴婢冤枉” 流音的手刚刚抓上那红色的衣炔,云宛青却是突然抬起手朝着她的脸上狠狠扇来! 那巴掌声清脆响亮, 让在场的人都呆呆怔住了, 云宛青怒斥道:“你这贱婢, 偷了东西还敢求情!” “王妃!”流音的哭喊声中透着绝望, 青/楼是什么地方, 她一介丫鬟,自幼干得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主子的活儿,对琴棋书画丝毫不通,自是当不成卖艺不卖身的雅妓,那她若是被卖了去,必会千人枕万人骑的被人糟蹋,哪里还有一条活路! 流音当即狠下心,尖声道:“奴婢是冤枉的,王妃您知道呀,奴婢冤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边又是一阵凌厉的掌风,“啪!” 这一声比上一声更响! “贱婢还敢狡辩!”云宛青那眼睛几乎要龇裂开来,透着一股煞人的狠戾。 流音身子一僵,飞快的抬眸向云宛青看去,她记起来了,当初她投靠王妃时,求着王妃将自己的爹娘也安排进了靖王府中,还在田庄里升了主事,如今这状况,双亲与被捏在王妃手里无异,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害了他们二老啊。 想到这里,流音的手指微动,松开双手,紧紧咬住了嘴唇,任由眼眶中的泪水流淌而下。 云宛青见流音识相,连忙向后退出几步,与流音划清了界限。 正在这时,流音看到了一个亭亭而立的身影,朝着她渐行渐近,她的唇瓣颤了颤,喃喃唤道:“侧妃” 沈姝晗走到她身前,用帕子抚上她那张已经发红发肿的脸,温声道:“疼么?” “不,不疼。”流音的泪不断的流着。 沈姝晗叹了一口气,蹙了蹙眉,有些无奈道:“流音,你是出了什么事缺银子吗?既在我身边当差,怎么不与我明说?何苦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这画面看着颇有些主仆情深的意思,红蝶与碧螺看的一头雾水,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面面相觑起来。 沈姝晗与流音说话时的语气,极是为她可惜,甚至让流音有一刻的恍惚:或许,侧妃真的不曾怀疑过她。 流音想了想,壮起胆子央求道:“侧妃,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不要把奴婢卖去青/楼!奴婢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侧妃大恩!”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沈姝晗温和的看着她,等她说完,弯下身子将流音搂在了怀中,轻拍着以做安抚。 拍了几下,沈姝晗凑到流音耳边,唇齿微动,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悄声道:“不必挣扎了,我是不会救你的,你若要恨,便该恨你真正的主子。” 这话,除了她们二人,并没有旁人听到,饶是这声音冷如冰雪,沈姝晗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一抹惋惜的神色。 但须臾间,沈姝晗的脸色一变,猛然将怀中的流音推开,转头朝云宛青望去! 旋即,她又回过头盯向流音,似是听了什么无法相信的话,出声叱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流音被沈姝晗这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反应不及,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沈姝晗这哪里是主仆情深,分明是在陷害自己! 沈姝晗是在暗示云宛青,暗示自己为了求她相救,向她说出了今日的实情! 忖到这里,流音不禁慌了心神,急忙向云宛青解释,“王妃,您不要相信她,奴婢什么话都没有说!” 流音没有意识到,大庭广众之下,她这样的辩解非但是越描越黑,甚至是将云宛青也牵连进来了! 云宛青并不糊涂,自是第一时间就警觉了起来,那张艳丽的面孔因为流音的话变得阴沉无比,厉声喝道:“贱婢住口!” 流音看到她的脸色,惊觉失言,身子剧烈的抖动了几下,紧紧捂上了自己的嘴。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沈姝晗似是自言自语,看了一眼地上的流音,向云宛青走近一步,神情楚楚,一贯沉静无波的神色中隐隐带了些委屈,“王妃,妾身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宛青看出处境不妙,心里也有些慌乱,却不敢去瞧慕元靖的反应,不由愈发愤怒了几分,咬牙切齿道:“沈侧妃这话什么意思?区区一个贱婢说的话,也是可以轻信的吗?简直是笑话!” 沈姝晗见她乱了阵脚,心下暗笑,语气疑惑道:“王妃怎么知道流音说了什么?又怎知不能相信?” 是啊,按理说,云宛青是不会知晓流音与沈侧妃对话的内容的,可她为何什么也不问,立刻就否认了呢? 听到这里,那些本不了解实情的人,看向云宛青的眼神也有一些不一样了。 云宛青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狠狠的咬了咬牙,瞪向流音,“这贱婢大祸临头,为了保命,自是见人就要攀咬,不然还能说出什么好话不成?!” 沈姝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朝流音看了过去,“王妃说的不错,流音所言,的确不算‘好话’。她说,她是受了王妃您的指使,打算拿了那串红玛瑙珠子嫁祸给红蝶,妾身听了也觉得极为荒谬。” 流音哪里料到自己的目的会被沈姝晗说的八九不离十,立时吓得瞪大了双眼,赶忙扑到云宛青脚下,扯住她的裙角就是一阵摇头,“这话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什么也没有告诉侧妃啊!王妃明鉴啊!” 流音为了表明忠心,显然也有些不管不顾了。 不过云宛青却是彻底怀疑上了流音,又被她将自己拉下水的表现气了个倒仰,当即便有些怒火攻心,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一脚踹到了流音的心口上,“你这贱婢是什么东西,这种脏水也敢往本王妃身上泼!活的不耐烦了!” 说着,作势又狠狠踹了几脚。 慕元靖冷眼看着云宛青有些失仪的动作,冷冷喝止道:“好了!” 云宛青见慕元靖发话,抬到一半的腿只得放下,只是有些气不过,狠狠踩在了流音撑在地面的手指上。 流音痛的低喊一声,随即咬紧唇瓣,不敢呼出声来,唯有眼中的泪水不住的落下,也不知是因为心里畏惧,还是因为指尖疼痛的缘故。 慕元靖见状没有理会,视线在几人面上一扫而过,淡淡落在云宛青身上,“王妃,这丫鬟所言,你怎么说?” 云宛青正担心他问也不问,就相信了流音的言辞,自是毫不含糊的回答道:“妾身冤枉,流音所言纯属诬陷,妾身贵为王妃,何必要去陷害一个丫鬟?” 说到这里,云宛青慢慢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毕竟她在不冲动的时候,还是有些脑子的,想了想又道:“再者,妾身是否也可以问一句,会不会是沈侧妃联合了流音,共同诬陷妾身?” 已然六神无主的流音,当下听到这话,摸不大清云宛青是真这么想,还是别有它意,只念着自己若不想坐以待毙,必得在云宛青面前讨个好,踌躇了片刻,她向慕元靖的方向膝行几步,认罪道:“王爷饶命啊,奴婢有罪,确实是侧妃唆使奴婢陷害王妃的!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这一改口,蹊跷归蹊跷,可有些事无凭无据的就不好说清了。 一旁看戏看得暗爽的碧螺脸色立变,有些控制不住,提升怒斥道:“好一只疯狗,竟敢反咬一口!” 云宛青看向碧螺的眼中闪过一抹厉光,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沈姝晗打断了,“王爷,这丫鬟偷窃再先,现在又前言不搭后语,将王妃与妾身都‘供’了出来,居心实在叵测。妾身不知她这般言之凿凿,可有有证据?” 流音神情一滞,顿时有些语塞了。 拿不出证据,流音的话便相当于信口开河,没有半分可信,沈姝晗见状抿了抿唇,笑而不语。 沈姝晗此番并没有打算坐实云宛青的罪名,她知道这一件小事无法动摇云宛青的地位,所以她的目的只在流音,方才借流音将云宛青拖下水,一是为了免除云宛青追究她教下不当的责任,二就是万一出现像先下这般,她被反咬一口的局面时,可以令流音的话不再可信。 目的达到了,沈姝晗也无心恋战,毕竟流音再如何也是向着云宛青的,深究下去,也是她吃亏的可能性更大。 慕元靖的视线在流音身上停留了一瞬,锋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便转向云宛青,面上没有半分表情,清冷道:“这丫鬟无凭无据,横生事端,不必审问了,直接带下去吧。” 流音不料自己这么说,反而令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不由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慕元靖这命令相当于坐实了要将她送入青/楼的处罚,就全然绝望了,对着云宛青疯狂的求救起来,“王妃,王妃救命!奴婢去了那地方就活不了了啊!您就看在奴婢平日乖顺的份上,救救奴婢!” 云宛青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嫌疑,这会儿见她如此,登时火冒三丈,强忍着将其踹翻在地的冲动,死死瞪了过去,抬起丹蔻染就的玉指向她一指,尖声令道:“来人!没听见王爷的话吗,把这贱婢送去青平坊!” 青平坊三个字一落下,一众丫鬟投向流音的目光中尽是怜悯。 青/楼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在京城里,最上等的青/楼要属倚云阁与天香楼。倚云阁的姑娘多为雅妓,来往其中的宾客以朝中高官居多;天香楼则是以‘无所不有’著称,不论是恍若天人的雅妓,还是寻常的庸脂俗粉,但凡世间有的,里面定然是有,如此一来,宾客多少有些鱼龙混杂的味道。 而青平坊,则是京城里最下等的风/流地,只做一些皮肉生意,会去那里消遣的男子多为地痞无赖,根本没有达官显贵c巨商富贾之流,流音被送到那里,便是连脱离妓籍唯一的可能性也断了! 流音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直到两个护卫把她押起,她才发出一声凄惨的嘶嚎,挣扎道: “不要,救我!——” 然而流音用尽了气力哭打叫喊,也无法挣脱护卫的束缚,不消片刻,就被拖出了众人的视线。 那绝望的哀嚎声,也渐渐淡出了众人耳际。 随着那刺耳的哭喊声逐渐飘远,西侧院中恢复了平静。 慕元靖显然没有深究原委的意思,他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亲卫将手串送还到云宛青那里,淡淡道:“行了,散了吧。” 云宛青接过手串,看着慕元靖漠然的脸色,回过神来的她,内心有掩不住的愤懑。 她从沈姝晗一入王府,就许了流音好处,将其安插下去,原本是设计打算剪除沈姝晗的羽翼,谁知道千算万算,想办的没有办到,折了这步暗棋不说,还惹得自己一身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修复关系 这么想着,云宛青心中越发恼恨了。 只是心中再如何不甘, 云宛青咬了咬牙, 还是应了下来, 忍着脾气带人退了下去,路过沈姝晗身边时,她没有掩藏眼中的怒意, 看过去的眼神锋利的仿佛能穿透人的皮肉一般。 饶是沈姝晗敛着眼眸,也隐约可以感受到那道充满敌意的视线。 好在沈姝晗对此不以为意,没有抬眼, 那道目光便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直如泥牛入海,不得劲力。 等人走了大半,慕元靖也准备离开了。 沈姝晗余光留意到那身影的动作, 蹙了蹙眉,下意识的抬起眼唤道:“王爷” 她这么一出声,慕元靖的脚步顿了一瞬,停了下来。 然而他停是停了, 却没有回头,只用背对着沈姝晗。 二人有片刻的沉默,沈姝晗的唇瓣动了动, 方要开口, 便听到慕元靖清冷的声音淡淡道:“西侧院这边, 本王会着人重新选个得力的婢女来, 沈侧妃可以安心。” 沈姝晗听他这么说, 明白慕元靖虽然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对王府里的一切都了然于心,不由抿了抿唇,颔首道:“多谢王爷恩典。” 话音落下,慕元靖淡淡点了点头,没有等沈姝晗再作其他反应,脚步一动,继续朝外走去。 沈姝晗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所有的言辞,便生生卡在喉中。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暗自叹了一口气 这事一了,沈姝晗的思绪多少有些纷乱,也没有在外多做逗留。 几人回到房中,她便对上碧螺与红蝶心有余悸和困惑的眼神。 沈姝晗心下了然,除开红麝香珠的部分,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了她们二人。 红蝶一素平和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后怕,上前跪在了沈姝晗身前,“主子相救之恩,奴婢永不敢忘c” “若不是因为我,王妃也不会对你下如此毒手,你这样倒显得咱们主仆生分了。”沈姝晗示意碧螺将她扶起,深深的看向两人,顿了顿道:“今日之事,你们可觉得我狠毒?” 这话不是沈姝晗心软后悔,只是她身边能用并且可信的人不多,不愿让她们因此生了畏惧。 夏琅的事毕竟不是她亲自动的手,而这一遭,她明知手串在流音屋子里,却答应了云宛青提出的条件,甚至还在最后略施小计,将流音一把推入了地狱,不留一丝生机。于此事上,她步步经营,击击狠辣,对方害她两分,她便还以十分。这样的她,即便是沈姝晗自己看着,也觉得无比可怖,更不要说对前世仇怨一无所知的碧螺红蝶了。 “主子哪里话,今日可是大快人心!王妃往日对咱们是什么样子,奴婢可都记着呢!”碧螺毫不犹豫的脆声答道。 红蝶一贯是个缜密沉稳的,看了看碧螺,也坚定道:“奴婢明白,既要下手,就要灭其复仇之力,流音容貌不错,为人又温驯恭谨,若进了青平坊,不愁谋不到贵人青眼,万一那时再与王妃沆瀣一气,也是个麻烦。况且这件事起于奴婢,主子一心都是为了奴婢,奴婢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 “好。”沈姝晗看着她二人,放下心来,缓缓点了点头,“今日的事,算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怨,王妃绝不会善罢甘休,往后你们得需愈发小心才好。” 二人应声答是,碧螺想了想,面色有些迟疑,“主子,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除过近日,往日看着,王爷对主子哪哪都不输给对王妃的,有时还更厚待些。可一串玛瑙珠王妃从不离手,还是王爷亲手佩戴,也不像是感情不好的样子。” 沈姝晗听她提及那串手串,白皙的指尖在茶碗上拂过,脸色不由有些凝重。 那串红麝香珠的出现,令沈姝晗隐约捕捉到了些什么,因为它对一个女子而言,实在是太过可怖。 沈姝晗不得不去想,慕元靖若是有意对云宛青用上这样决绝的招数,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想娶云宛青为妃,不愿与云家产生割不断的血脉之情? 毕竟剥夺妻室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权利,绝非一般原因所能做出来的。 慕元靖的城府太深,沈姝晗看不出他此举究竟为何,不过对她而言,对沈家而言,总归不是坏事。 而在这件事之外,当务之急,还是要修复她与慕元靖的关系。 “主子,您怎么了?”红蝶见她沉默不语,柔声关切道。 沈姝晗回过神,垂了垂眼眸,示意二人上前,压低声音吩咐了起来。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应了声是,行礼退出房中。 夜色渐深。 这天晚上,沈姝晗没有用晚饭,早早就上榻了,内室的烛火,透过轩窗,在院中投下一片轻轻浅浅的光亮。 天空中的月亮光穿透厚重的云层,隐隐散发出泛红的光芒。 深夜里,一片沉寂之中,红蝶掌着一盏灯笼从外走来,她身后约半步处,紧跟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玄衣男子。 那男子锋眉朗目,线条分明的嘴唇微抿,在昏暗的月光下映出莫测难辨的神情。 一行人一路进入西侧院,直向正房走去。 屋里,穿着一身寝衣的沈姝晗,正握着帕子坐在床边,那一素沉静的面容上,隐隐流露出几分紧张的情绪。 外面的脚步声一传来,她以最快的速度脱掉鞋履,放下床边的幔帐,钻入了衾被。 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沈姝晗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沈姝晗知道慕元靖应该会来,只是他来的这么迅速,她还是有些没有准备好。 沈姝晗定了定神,堪堪躺稳,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阵清寒扑了进来,片刻后,又被缓缓带上。 沈姝晗松开了紧紧攥着被角的手,斜支起身子,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轻声问道:“可是王爷到了?” 几声沉稳的脚步声后,床边的帷幔被一只手慢慢拉开,随着烛光射入,一张冷峻深邃的面孔出现在沈姝晗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吻 慕元靖的神色有些淡漠,让人瞧不出半分情绪。 只他那双漆黑的眼落在沈姝晗身上, 看了看她的脸色, 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便又朝她面上看去。 沈姝晗不敢与慕元靖对视,垂着眼眸,维持着神情不变, 低低唤道:“王爷。” “嗯。”慕元靖淡声应着,挡住她准备下床行礼的身子,就着床边坐了下来。 沈姝晗看他一眼, 温和下语气道:“妾身这么晚让红蝶过去, 打搅王爷休息了。” “无碍。”慕元靖淡淡的看了看她,声音很平:“听丫鬟说,你犯了心悸难以安眠, 怎么回事?”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慕元靖嘴里说出,就像是嚼碎了冰雪一般, 没有一点温度。 沈姝晗垂下眼眸,缓缓的摇了摇头,见慕元靖没有追问, 她紧抿着唇瓣往他近旁凑近些许, 鼓足勇气, 低声问道:“王爷, 今夜可以留下么?” 她的声音极低, 极轻,饶是乍一听语调很稳,如果听的仔细,还是能听出语调里的颤抖。 是了,沈姝晗打算在今夜圆了他们二人的周公之礼。 毕竟,一直这么有名无实也不是办法,沈姝晗更不想让慕元靖认定是她心中不愿,从而另生出许多误会来。 这样的要求着实有些出乎慕元靖的预料,他那双淡漠的眼睛下意识的闪了闪,逐渐变得有些幽深。 在丫鬟前来禀报的时候,他就有些怀疑,他从未听闻她有什么心悸之症,他来,只是想看看她在打什么主意,却没想到,她居然是为了此事。 烛火昏黄,光芒淡淡,照耀着沈姝晗那张于帷幔掩映中无比秀美的脸颊,青丝披泄,柔柔的垂在她纤细的腰肢间。 不知不觉中,慕元靖别开了视线,转过身子背对向她。 “王爷” 沈姝晗眼看到了这一步,哪里容得自己多做犹豫,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伸开胳膊从后面将慕元靖的腰轻轻环住。 玄底金丝绣边的长袍上,带着来自屋外的浓烈寒意,她身上只一件薄衫,这么一抱,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温暖,反而让她周身一冷,不由打了个寒颤。 慕元靖回过头来,漆黑的眼中心绪不明,缓了缓道:“好。” 沈姝晗闻言,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愈发紧张,嗓子似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只得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慕元靖侧头看她,面上不见什么表情,安抚性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松开,随后起身摸上衣带,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露出雪白色的贴身里衣。 沈姝晗看到他的举动,心突突的跳了两下,举止倒是很镇定的模样,把身子向里挪了些许,腾出了一个位置。 慕元靖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起身将外袍搭在一旁的木架上,又将床另一侧烛台中的火光吹熄。 霎时,四下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沈姝晗一时难以适应,悉悉索索朝枕边探去,刚一动,忽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半抱住,放进了衾被之中。 紧接着,慕元靖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床内的空间骤然变得有些逼仄。 慕元靖过来前已是梳洗过睡下的,此刻二人离得极近,沈姝晗可以闻到他身上安息香的气味,许是安息香有静心凝神的作用,她心里的慌乱,也开始逐渐息止。 这一次,沈姝晗打算主动一些,待自己稍一冷静,她就迟疑着开始动作了。 只是沈姝晗未经人事,对慕元靖主动的几次,又从未成事,所以即便她心里再怎么沉着,伸出去的手也在微微颤动着。 沈姝晗紧抿着唇,壮着胆子抬手抚上慕元靖棱角分明的面庞,见他没有拂开,又逼着自己进了一步,将身子向他移动些许。 她哆哆嗦嗦的凑上去,轻轻的,将柔软的唇瓣印上了他的脸颊。 慕元靖的脸本是冰冷的,遇到她温热的吻,身体在一瞬间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你怎么愿意了?”黑暗里,传来慕元靖清冷的嗓音。 沈姝晗闻言不自觉的笑了,她早已嫁进了靖王府,说到底,哪里又有什么愿不愿呢? 只是理由固有千万种,可这种时候,她只能挑其中最好听的那句,“王爷本就是妾身的夫君,且,妾身已心慕于王爷。” 慕元靖沉默片刻,发出的声音有些沉,“是么?” 沈姝晗说那话时,原没有多想,被这一反问,不禁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记起那一晚,她念着慕元靖喜欢酥子糕,不知为什么就鬼使神差亲自跑了一趟,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沈姝晗已然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有意对慕元靖示好,还是对他动了心念。 沈姝晗回忆着,唇瓣动了动,“这是妾身的真心话。” 这话堪堪落下,慕元靖突然一个侧身,欺身而上,压住了沈姝晗柔弱的身躯。 沈姝晗这下真傻了。 前一秒还异常主动的沈姝晗,现在只是呆呆的睁着双眼,一动不敢动,任由一阵一阵带着男子气味的温热鼻息,似有似无的扑在她的脸上。 沈姝晗的心“咚咚”的跳动着。 渐渐的,适应了黑暗的她,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看清了那双距她咫尺之遥的眸子,竟是那样的冷,那样的寒。 就在这时,那鼻息骤然靠近,慕元靖微凉的唇重重覆在了沈姝晗的唇瓣上,在沈姝晗惊怔的目光中,有些用力的强压下来。 这一吻力道极大,沈姝晗不及反应,便痛的闷哼了一声。 随即,慕元靖的舌将她的唇瓣挤开,有些强硬意味的探入她的口腔,沈姝晗感受到他的动作,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愈发动弹不得。 不过片刻,慕元靖的动作又猛然停下,望向沈姝晗的目光十分冷漠,仿佛刚刚热烈的吻着她的,另有其人。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沈姝晗连呼痛声都还没有咽下去,那强势的唇舌便离开了,独在她的口中留下温热的触感。 沈姝晗有些怔愣的抬眼看去,直对上慕元靖的目光。 四目相撞,那眼中不加掩饰的冷淡,让沈姝晗刚有些失控的心,唰得一凉。 沈姝晗不会到这会儿还看不出,他们有名无实的症结,不单在她是否愿意,也在于慕元靖当下并没有想得到她的意思。 沈姝晗恍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一个吻,这分明是慕元靖对自己的试探! 意识到这一点,一种羞耻感立时涌上沈姝晗的心头,将她的心绪再次搅如乱麻。 沈姝晗到底是一个有情有心的凡人,并非一介草木,可以任人摆弄而不知苦痛。她重生一世,自是想要保留些许尊严的。 沈姝晗鼻头一酸,伸手抵住了慕元靖的身子。 黑暗中,慕元靖似是也并没有再动作的意思,随着气氛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他缓缓开口,“沈侧妃就想到这样的法子么?” 借着月光,沈姝晗可以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几遇结冰,便是她避开目光,也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沈姝晗攥紧了身下的锦被,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王爷,那日的事,王爷真的误会妾身了。” 慕元靖的眉宇间满是清冷的神色,闻言只淡淡的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方语气平淡道:“沈侧妃这么说,那本王再问一次,你与慕元离私下是否有往来?” 沈姝晗不假思索,“妾身没有。” 慕元靖箍在沈姝晗身上的手应声一紧,有冷淡的情绪一闪而过,“若不曾,本王记得,沈侧妃去瑜王府赴宴的那夜,并没有带贴身婢女,那在淳味坊中,六弟为何会知道红蝶是你的丫鬟,看到守在厢房外的红蝶,就知道你在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杜涧之的身份 沈姝晗心下一怔,面上的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凝固。 听到慕元靖的质问, 她才意识到, 自己竟如此大意, 只顾着解释与离王之间的清白,没有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可是,离王确实未曾见过红蝶, 她总不能直说,是离王对她有意关注,便得知了她的行踪 沈姝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想了想道:“是妾身没有说清楚, 妾身曾有一日在路上偶遇离王殿下,那时妾身身边带了红蝶,许是如此, 离王殿下就将红蝶记住了。” 慕元靖的语气有些淡漠,“沈侧妃指的,可是去章王府探望章王妃那一日的事?” 沈姝晗听他这么说,便知道靖王府的车夫将那时发生的事一一向慕元靖禀报过了, 她不敢说假话,思量了一瞬,摇了摇头, “那一日, 妾身身边跟着的是碧螺。” “沈侧妃终于肯承认了。”慕元靖看向沈姝晗的目光有些幽深, 漆黑的眼眸一眼望不到底。 他的声音带了明显的冷意, “瑜王府那夜, 沈侧妃与六弟并非初见,你二人有意假作陌生,沈侧妃难道以为本王不知么?” 沈姝晗看着慕元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心下猛地一跳。 她的唇张了张,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可慕元靖对什么都了如指掌,令沈姝晗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能令慕元靖相信自己。 慕元靖看着身下的女子,眼中似是有什么闪过,只是他的面容没有半分波澜,让人无法捕捉他的思绪。 二人沉默相对,不知不觉中,沈姝晗感受到慕元靖箍在她身上的力道渐渐减弱。 慕元靖的手松开了,径自从床上坐起,起身扯过架子上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王爷”沈姝晗见状,也忙跟着坐起身,“王爷可是要走?” 慕元靖的动作顿了一刻,淡淡开口:“往后,不要再妄图对本王耍手段。” 说罢,他将衣裳穿好,便丢下沈姝晗大步向外而去。 一直到走出房门,慕元靖也再没有说一句话。 门“砰”的一声关上,屋中恢复了平静。 沈姝晗在床上呆坐了一阵儿,慢慢的,她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重新躺回了床上。 可这一夜,沈姝晗哪里又能那么容易睡着? 正是月上中天时分。 慕元靖出了西侧院,便始终不发一语,一路直朝着九竹院的方向走去。 崇文对自家主子的脾性了如指掌,看出慕元靖隐有怒意,不敢多言,只静静的跟在慕元靖身后。 经方才那一场,慕元靖的睡意已然全无,便回了书房处理公务。 同一时刻,一匹快马连夜赶回了靖王府中。 待慕元靖在书房坐定,堪堪翻开公文,崇文从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启禀王爷,先前派去并州的人快马加鞭赶回来了,现下正在书房外求见,这会儿天色已晚,王爷要让他入内回话还是让他明日再来?” 慕元靖翻着公文的手顿了一瞬,抬眼道:“让他进来。” “是。”崇文应声退下,从外领入一个亲卫。 “王爷先前吩咐的事,属下查出了些许眉目,今夜赶回,特来向王爷复命。”那亲卫行了礼道。 “说。”慕元靖淡淡出声。 那亲卫颔首道:“据属下在并州探访到的情况,那里近十余年内落末的世家大族,确实有一户姓杜,府里曾经也有几位少爷的年纪能与杜涧之对上,不过,属下找到杜家曾经的仆婢,那些人看了杜涧之的画像,却说他与曾经的几位少爷并不相像。” 慕元靖摩挲着茶盏,微微挑了挑眉,“你可查清楚了?” “杜家如今分崩离析,人丁四散不大好查,属下生怕中了旁人的障眼法,从许多途径打探过,结果都是一样。”那亲卫一五一十道,说着,他抬头看了慕元靖一眼,接着道:“不过,属下发现了一户姓齐的人家,同样是家道中落的显赫门第,先前的家主齐正初正是宫里去年被处决的院判齐太医。而这位院判的嫡长子齐白之,相传倒是与杜涧之的画像相似。” “齐家?”慕元靖看了那亲卫一眼。 “是,齐家数辈以来出了不少御医,极少出什么岔子,在并州也算是世代富贵。直到去年,这位齐正初院判似是投靠了莲贵妃,卷入了皇后与莲贵妃的争斗中,惹了麻烦被圣上下令处斩。齐家就此倒了,除了齐家二少爷在并州开了一个药铺勉强度日,齐家待嫁的独女被退了婚,一时想不开投了井,齐家主母经受不住打击,也猛然病倒,没多久便去世了,这位齐家大少爷齐白之,则至今不知所踪。” 慕元靖略一沉吟,没有说话。 崇文想了想道:“王爷,若杜涧之真是齐白之,那他隐藏身份入京的目的,怕是值得怀疑。” 那亲卫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属下也有此猜想,杜涧之此番,恐怕是为了设法向云家复仇。” 慕元靖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莫测的意味,过了片刻,他淡淡道: “这事还会被第二个人查出吗?” 亲卫立时道:“王爷放心,属下已将一切部署妥当。” 第二日午膳后,将军府的人也来向沈姝晗回禀了。 这日来的人是沈焕的心腹,也是将军府的护卫之一,沈姝晗让红蝶将他带到偏厅相见,并示意碧螺在外守着,只留下红蝶在内伺候。 来人道:“卑职们今早才从并州回京,在查杜涧之的身份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统领担心若让他人传话许会有错漏,就让卑职亲自来复命了。” 沈姝晗一早就猜想杜涧之的身份不简单,听来人这么说,立刻提起了几分精神,“可是杜涧之或是杜家有什么问题?” 那护卫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卑职们去杜家问过,杜涧之正是杜府的一位少爷,而这杜家,本是一户在并州极为显赫的商贾,前些年因为在经营上出了一些差错才败落了下来,据卑职调查并非人力所致,应该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拒之门外 “怎么会?”沈姝晗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 她怔楞了一瞬,方抬头看了那护卫一眼, 有些疑惑道:“那你所说的‘不寻常的情况’是指什么?” “卑职猜想, 似乎有一队人抢先一步去并州调查了杜涧之的身份。”来人详细道:“最初卑职二人也没有发现, 直到有一日在客栈时,与卑职同去的护卫在交谈时无意间说了一句京畿的土话,谁知那客栈小二居然可以听懂, 卑职二人看在眼里不免心生疑窦。因为并州与京畿相隔不近,而这一路要隐藏行踪,卑职们走的不是官道, 平日往来商旅不多, 那小二理论上不该对京畿的方言这般了解才是,卑职便好奇的多问了一句,方得知在卑职们住店前, 有另几个从京畿来的男子住过。” 那护卫顿了顿接着道:“这原本也就罢了,毕竟这条路虽非官道,却也不是人迹罕至,有往来于并州与京畿的路人也属正常。但是碰巧之后的一日, 卑职二人赶路赶得紧了些,不经意间追了上去,没想到在一处茶馆外瞧见了那一队人, 且还发觉其中有一个男子, 卑职在并州杜家的门外见过, 想来, 这其中怕是很有些问题。” 一席话说完, 沈姝晗有些沉默了起来,想了想道:“对方可有察觉到你们?” 那护卫立刻摇头否认,“卑职二人十分小心,他们并没有发觉,只是后来卑职们想要暗下跟踪,忌惮那几个人都会武,卑职们不敢靠的太近,最后一时大意给跟丢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确进了京城。” 这一点沈姝晗是预料到了的,杜涧之来历不明,又进了靖王府这般惹人注目,要查他底细的人绝不会少,是留其在身边的慕元靖,更是免不了会细细深究一番。 如此一想,那队人马背后是慕元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可那些人若真是慕元靖所派,现下查出这样的结果,沈姝晗就多少有些不敢轻信了,杜涧之身为商贾子弟,医术为何会那般高明,再者说,杜涧之的身份要是没有问题,那他何必隐藏自己的医术,先前的投诚是否也太过怪异了些? 沈姝晗思忖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只是很快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示意红蝶给了赏银,便吩咐她们将来人送出了王府。 接下来的几日,慕元靖一直没有再在西侧院露面。 王府掌事新拨来的丫鬟如意倒是来西侧院向沈姝晗行礼了,这个丫鬟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做事利落颇为得力。 只是终究是被指派来的人,前面又有流音这个前车之鉴,西侧院的两个丫鬟一时都对如意带了戒备。 待如意从房中退下,碧螺忍不住抱怨,“原以为流音走了,咱们这里能安生一段时日,谁知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总是得防着她们。” 红蝶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毕竟是在靖王府中,身旁放这么一个人,也能时刻警醒着咱们处处小心。” 沈姝晗听着二人的话,却是一时没有表态。 因为这个如意的为人,沈姝晗前世也没有摸透。 上一世,在红蝶被赶出靖王府后,也是如意来顶红蝶的缺,那个时候,沈姝晗一心躲开内院的争斗,原是以不必那么多人伺候为由,吩咐如意无需当差,谁知如意认准了一般,见沈姝晗不让她在近前伺候,便日日在沈姝晗房外守着。 直到后来,沈姝晗在青云寺中了迷药,迷迷糊糊中似是要被人带走的时候,隐约看到如意与来掳她的人打了起来,她才知道,如意是会武的。 沈姝晗不知道如意背后是不是另有主子,也不知如意在她身边有无其他居心,只是,如意似是从始至终,并未真的做过害她的事 沈姝晗这么想着,交代两个丫鬟对如意饶是要有戒备,也不必太过冷待了。 红蝶与碧螺双双应了声是。 另一边,东院那里一直暂缺着的,补夏琅缺的丫鬟元星也改了名做夏元,去向云宛青请安了。 自流音出事,慕元靖但凡回府便在书房,云宛青没有再动作,靖王府难得平静了几日。 沈姝晗心下却是静不下来。 她知道别人能等,她等不得,当下距离慕元靖离京时间有限,若是不抓紧布置,慕元靖一离京平疫,她的处境与前世相比并不会好过多少。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沈姝晗决定再去找慕元靖一趟。 一日夜,沈姝晗吩咐红蝶备好了宵夜,便九竹院的书房送去。 这时已是深夜时分,进了九竹院,一眼望去,书房的灯亮着,烛火光透过窗棂映出来,在地上投射出一片明亮的光影。 沈姝晗的脚步略一停驻,提步朝书房走去。 守在书房门外的崇文见到沈姝晗,面上掠过一丝意外,便十分平淡的向她行了一礼。 沈姝晗微笑着道:“我听闻王爷近来公务繁忙,想着今日必是又要晚睡,就特意过来瞧一瞧,还劳烦你帮我通报一声。” 崇文闻言回头朝书房中看了一眼,略一沉吟,对沈姝晗道:“回禀沈侧妃,王爷先前有交代,说是今夜精神有些疲累,不想见任何人,小的怕是要先请您回去了。” 沈姝晗怔了怔,这话,摆明是避而不见的意思了! 站在身后的碧螺与红蝶都愣在了当场。 沈姝晗也是面色微变,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不是没有想到慕元靖有可能不见自己,只是见崇文这么干脆的将自己拦在门外,不免就真的感到处境有些不妙。 要知道慕元靖的性子何其清冷,沈姝晗不得不担心,慕元靖此举是想要似冷待云宛青一般对她施以惩戒,还是想要就此彻底将自己疏远 沈姝晗如今已然经受不起这样的意外。 她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强自定了定神,耐下脸面恢复了笑容,温声道:“我知道王爷连日辛劳,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宵夜,你看,这些我总不好再拿回去,要不你向王爷通传一声,也让我不白走这一趟。” 崇文看了沈姝晗一眼,颔首道:“沈侧妃,王爷已经发了话,还望您不要让小的为难。” 碧螺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有些为自家主子着急,忍不住道:“这些都是我家主子特意准备的,就拜托崇文大哥行行好,帮帮忙传一声话就好!” 红蝶伸手扯了扯碧螺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插嘴。 崇文看了看碧螺,神色中倒是没有不悦,只是依旧颔首道:“沈侧妃还是请回吧。” 仍旧是一口回绝。 沈姝晗闭了闭眼,看来今夜想要见面,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沈姝晗看出这一点,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用,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看着那窗户的方向,沉默着没有说话。 书房中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声音传来。 沈姝晗静了片刻,觉得心下有些沉重,逐渐收回了视线。 碧螺见状,嘴唇动了动,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她堪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沈姝晗一个眼神制止了。 罢了,罢了 沈姝晗想了想,对崇文道:“也罢,既然王爷疲惫,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她侧过身,示意端着宵夜茶水的红蝶上前,“这些我可否留下,麻烦你帮我送进去,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崇文迟疑了一瞬,从红蝶手中将东西接过,“小的明白,沈侧妃放心。” 沈姝晗谢过崇文,也没有理由在九竹院继续待下去了,她的目光扫过那扇亮窗,便提步向九庭院外走去。 碧螺与红蝶讷讷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瞧着沈姝晗的模样,心里都有些担心她的情绪,只是四下有人,二人不好出声关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罚跪 好在沈姝晗也不是性情不稳的人,很快也就淡然了下来。 毕竟她静下心来细想, 慕元靖一素为人冷漠, 脾性可以想见, 加之他前日已然对自己误会甚深,此行不顺利也在情理之中。 沈姝晗这么想着,之后又接连往九竹院的书房送了两次宵夜。 然而, 她仍是难以见到慕元靖一面。 只是这么一来,靖王府上下,都看出慕元靖有意冷待这位沈侧妃了, 个别仆婢不免做出几分爬高踩低的举动, 沈姝晗看在眼中,倒是也不甚在意。 又是两日连绵的大雪。 天空中铺天盖地,满目雪白。 这一日, 沈姝晗用了午饭便在内室小憩,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半梦半醒间,沈姝晗隐约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迷迷糊糊的一睁眼, 正对上红蝶步入房中,那一素沉稳的面容上有着罕见的惶然,连声道:“主子, 不好了!” 沈姝晗见状, 睡意被吓去了一半, 心下莫名一坠, “怎么?” 红蝶在她身前稳住身子, 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急急道:“碧螺她去膳房给主子拿点心,一不小心撞倒了这两日才下地的春玉,被王妃责罚,正长跪于雪中!” 沈姝晗额角一跳,“春玉要不要紧?” 红蝶摇了摇头,“春玉倒是不碍得,不过因为她是东院的大丫鬟,王妃又早就对碧螺不满,便借故重罚了!” 沈姝晗闻言就明白了,这是东院那边揣摩到慕元靖的喜恶,心思也活了起来。 她想了想,问道:“碧螺跪了多久了?” 红蝶略一思忖,“奴婢也是才听外面的人议论起,不过,主子一歇下碧螺就出门了,想来怕是已跪了一个时辰左右。” “什么?!”沈姝晗目光一凛,嗓音也蓦地紧绷起来。“这样的天,她是想要碧螺的命么?!” 红蝶甚少见她发火,不禁敛了眼眸。 重生以来,沈姝晗一直都在压制自己的脾性,可现在,她一想到碧螺跪在这样刺骨的风雪里,就说什么也克制不住了。 沈姝晗立时起身,吩咐红蝶更衣,又拿了件大氅,一边披着,一边便急急朝外走去。 红蝶与赶来伺候的如意对视一眼,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碧螺在哪?”风雪中,传来沈姝晗冷而威严的声音。 红蝶应声道,“回主子,在东院。” 此刻的风雪,肆意的在天空中呼啸盘旋。 一路步履匆匆,沈姝晗的心沉甸甸的,她不能允许碧螺出现任何意外,绝对不能! 渐渐的,沈姝晗看到在东院皑皑白雪之中,一个瘦弱的女子孤零零的跪在那里,发上身上满是落雪,不知道跪了多久,像是冻僵了般一纹丝不动。 这一刻,沈姝晗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看着碧螺冻得僵硬的身躯,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怒! 她快步上前,将碧螺死死搂在怀中,迫不及待的,想让怀中如冰一般的人温暖起来。 她怀中的人动了动,睁开了双眼,在看到来人是沈姝晗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喃喃道:“主子。” 这一声,让沈姝晗的心拧得生疼,那样娇憨活泼的姑娘,怎么,竟成了这样 “我们走。”沈姝晗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温柔的拂去碧螺身上的积下的白雪,抬手就要与红蝶如意一同将她搀扶起来。 正在这时,东院主屋的帘子突然掀起,走出一个美艳雍容的女子。 云宛青看着雪地中有些狼狈的主仆几人,发出一声嗤笑,“沈侧妃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怎么,这是打算一声不吭的就把人带走么?” 不可一世的语调,在寒风中不停地回荡。 这样熟悉的嗤笑声,让沈姝晗身子一滞,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慢慢的,沈姝晗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两步,恭敬的对着云宛青行了一个大礼,“碧螺的身子实在受不住这样的责罚,望王妃开恩,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嗯?”云宛青垂下头,拨弄起腕上的红玛瑙串,“是么,我瞧这贱丫头命硬的很呢,这点风雪算得了什么。”说着,她眉目一抬,冷冷道:“再者说,本王妃要了她的命又如何?春玉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被她结结实实的撞倒在地,在王府中如此莽撞,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这一句话,如一把剑一样,刺到了沈姝晗的心上。 呼的一声,跪伏在地上的沈姝晗猛然直起了身子,那盯向云宛青的目光中,含着让人惊惧的煞气,使得云宛青在对上她目光的一瞬间,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沈姝晗面无表情的拂去衣衫上的雪渍,转身回到碧螺身旁。 云宛青瞧她要去扶地上的丫鬟,忙厉声喝止:“怎么,你想用强?!沈侧妃要罔顾王府的规矩了么?沈姝晗,你好大的胆子!” 她这么连连呵斥着,不知从哪冒出了几个身体粗壮的仆妇,向院中的主仆几人步步走来。 “主子!”红蝶在将军府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怔之后忙扯了扯沈姝晗的衣袖。 沈姝晗记得她们,且记忆深刻! 就是她们,前一世云宛青要毒死自己时,也是这群仆妇在旁助阵,她怎么会忘? 沈姝晗冷冷一笑,转眸在众人脸上一扫,沉静的目光中竟是那般阴沉骇人,幽深如狼! 众仆妇一惊,不知不觉中,没有人再向前迈出一步。 见众人停了下脚步,云宛青也顾不得仪态,跺着脚抬手喝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怕什么?赶快给我拦住她!” 被这么一提醒,众人终于回过神来,面前的沈侧妃不过是一个纤柔的妇人,手无缚鸡之力,她们何须怕她?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接着提步逼近。 如意悄悄抬眼衡量了一下面前的局势,不动声色的将沈姝晗半护在身后。 一旁的红蝶极力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凑近道:“主子,她们人多势众,单凭我们几人势单力薄,怕是带不走碧螺的,您不如去求求王爷?” 是了,还有慕元靖在。 沈姝晗脑中闪回一丝理智,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她最终能强行把碧螺带走,也必落了个触犯王府家规的罪名 这么想着,她恍然惊觉,在这个时候自己竟还能静下心来为己筹谋,蓦地自嘲一笑,那双手紧攥成拳,任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红蝶以为她迟疑不定,接着劝道:“依王爷往日对主子的看重,饶是这两日生了嫌隙,若是您去求情,王爷十有八九还是会出手相助,现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沈姝晗点了点头,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碧螺身上,嘱咐道:“你们看着她,我去去就回。” 云宛青能命人拦下碧螺,却管不得沈姝晗来去自由,她看那背影渐远,也不着急,径自发出了几声低不可闻的哧笑。 九竹院在东院与西侧院之间,相比之下离东院更近一些,只隔了一个院落。 沈姝晗万分焦急,一路飞奔而过,好几次差点踩到石阶上的雪滑倒,可当她真的站在书房门口的时候,倒不大敢靠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搬救兵 崇文对沈姝晗近来出现在九竹院,已经见怪不怪了。 现下见她来此, 崇文熟门熟路的上前行了个礼, “小的给沈侧妃请安, 不知沈侧妃可是来找王爷的?实在是不巧,这会儿洵王殿下正在书房中与王爷谈事,怕是不得空见沈侧妃。” 书房中, 正在喝茶的洵王听到外面的动静,目光不由得瞟向了那长案上放着的医书,唇角弯了弯, “怎的, 五哥好不容易才寻来了《百草谱》,又专门让人为沈侧妃搬了桌椅进来,平日坐都不准我坐一下, 这会儿竟又把沈侧妃拒之门外了?” 慕元靖的目光淡淡落在公文上,沉默着没有说话。 洵王见状一笑,将茶碗搁了下来,“五哥你这模样, 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既想见她, 又何必非要与沈侧妃置气。” 慕元靖冷冷出声, “怎么, 这好茶还堵不住你的嘴?” “堵得住, 堵得住。”洵王知道自己这位兄长对沈姝晗极为在意, 自有他介意之处,也不敢玩笑过甚,笑着点了点头,也就接着喝茶了。 门外,交谈声还在继续传来。 沈姝晗近来吃了不少闭门羹,现下闻言,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窘迫尴尬,她的声音带了几分不稳,“我知道王爷不想见我,只是我确实有急事,能不能劳烦你帮我通传一声。” 崇文似乎并不为她的话所动,“小的怕是不敢。” 要是先前,沈姝晗闻言也就作罢了,可今日,她实在别无他法,忍不住追问道,“这是为何?” 崇文看到她的反应,神色微微一顿,“王爷有令,不许任何人打扰,小的不敢抗命。” 沈姝晗的心猛然间沉了沉。 “沈侧妃,还是请您先回去吧。”一片沉默中,崇文开口道。 沈姝晗平静的看着崇文,又看了看正朝此处走来,准备入内添茶水的丫鬟,许久未做反应,脑中却是百转千回,思绪从纷乱变得清晰。 她知道,她必须见慕元靖一面。 这是沈姝晗心底最为明确的想法,她暗暗定下心神,郑重道:“王爷的命令,我不敢不从,只是我确有要事求见,还望你通报一声,若王爷真不见我,我自会退下。” “这”崇文顿了顿,“不瞒沈侧妃,想来沈侧妃也知,王爷已经言明,不许我等放侧妃入内,侧妃您又何必为难小的们呢?” 沈姝晗笼在袖下的手一紧,目光不禁落在了那扇纱窗上,里面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了些许,“你误会了,并非是我有意为难于你,只是此事十万火急,依我看,你不如进去问问王爷的意思再做定夺,如何?” 崇文面露难色,敛首思量了须臾,终于点了头,“好吧,那劳沈侧妃在外稍候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崇文进去了。 书房的门一开一合,屋内的景象一闪,很快又被隔绝在了门板的那一侧。 沈姝晗垂下眼眸,仔细聆听着屋内的动静,不知不觉中,她的手攥在一起,手心渗出了一层细汗。 时间不长,门再次开了。 沈姝晗提步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崇文面前。 崇文关上门,转身对沈姝晗颔首行礼:“回禀侧妃,王爷吩咐,还请沈侧妃先回吧。” 沈姝晗心头一紧,果然还是如此。 那也只能如此了。 她在原地微怔了一怔,方缓缓抬起眼,一双眼眸中只有冷静与平静,“也罢。” 说着,沈姝晗侧身为走到近前的婢女让了让路,那婢女向沈姝晗行了礼,又与崇文打了招呼,便准备入内。 没有人留意道,同一时刻,她用余光衡量了一下自己与书房那扇门不过两三步远的距离,又看了看横亘在这之间被引开注意力的崇文,与站在离门有四五步远的两名亲卫。 就是这个时候! 那婢女挡住崇文的一瞬间,沈姝晗蓦地提起了裙角,一个箭步冲向了那扇房门! 门外的几人皆是一惊,距离最近的两名亲卫到底身上带着功夫,反应很快,连忙追了上来,崇文一惊过后,也立时松开一只手,便要去拦。 只是沈姝晗早有准备,动作极为迅速。 一步c两步 嘭! 门被撞开了! 书房中的景象映入眼帘。 猛然间受到撞击的沈姝晗略微趔趄了一下,听到耳边如风般跟随而来的脚步声,她不敢停下,急忙继续朝室内迈进。 然而她到底比不得那些武艺高强的亲卫。 她堪堪走入两步,伴随着一声威喝制止,一把利剑出鞘,斜在了沈姝晗身前。 一个追赶上来的亲卫已经牢牢拦住了她的去路。 被逼停的沈姝晗面色有些发白,嚅了嚅唇,下意识的抬眼朝慕元靖平日里所在的方位望去。 此刻,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正坐于摆满卷宗的桌案之后,一旁,还坐着一脸怔愣朝此处看来的洵王。 在看清沈姝晗的一瞬间,慕元靖的脸色骤然一寒,是沈姝晗所从未见过的厉色。 追过来的崇文反映了一瞬,忙将持剑的亲卫扯了一把,“这是沈侧妃,怎能将剑出鞘呢,糊涂!” 那亲卫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一惊之后连忙跪倒在地。 慕元靖看着那人,声音极冷,极寒,“靖王府中留不得你,你走吧。” “王爷”慕元靖平日极少责罚亲卫,那亲卫不料自家主子一开口就是让他离开,不由得愣住了。 “下去。”慕元靖的眼神几欲结冰,森森寒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那亲卫饶是九尺男儿,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呆滞的退了下去。 洵王看了看沈姝晗,又看了看慕元靖,笑着摇了摇头。 沈姝晗没了禁锢,两三步上前,向房中的二人行了礼,耐不住心下焦灼,唤道:“王爷,妾身有事相求。” 洵王自认是个识趣的,见状也不想在房中碍眼,径自站起身朝外走去,顺便将房中一干人等全部带了出去,还捎带关上了房门。 房中霎时一静。 沈姝晗直直的盯在慕元靖身上,又道:“王爷” 慕元靖看到她的神色带了慌乱,锋眉隐隐微皱,沉声问道:“不知沈侧妃有何事?” 沈姝晗在见到慕元靖之前还有几分冷静,不知怎么,当下看着他,听到他这话,眼泪在一瞬间浸润了眼眶,一滴泪两滴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流下。 慕元靖没有想到一句话就令一贯沉静自持的沈姝晗哭了起来,目光猛地收紧,定定落在了她的脸上。 慕元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起身,朝站前不远处的沈姝晗走去,递了一块帕子给她,“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仍是清清冷冷的,只是仔细分辨,能隐约感受到他语气略有软化。 沈姝晗对上慕元靖漆黑的眼睛,手指动了动,明明想要接过的,可或许是她重生后时刻提着精神,不敢有分毫的松懈的缘故,她此刻的失态,似是将她精心维持着的冷静敲出了一个裂缝,那些说不清是为她的命运感到委屈,还是心疼碧螺的情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时泪流不止。 慕元靖看着那张泪水不断流淌着的脸庞,手指下意识的抽紧了几分,他顿了顿,缓缓将那方帕子握在手中,抬手为她拭去面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带了几分有意的放轻,面上却仍是没有半分表情。 他这么动作时,那手指抚上了沈姝晗冰凉的脸颊,传来的温热使得沈姝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抬起眸子直视向眼前看不出表情的男子,用低低的,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王爷妾身求王爷救碧螺一命。” 慕元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丝毫未变,依旧那样无波无澜,淡淡道:“本王从不干涉内院之事。” 他并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显然是一早就洞悉一切了,然而他知道原委,还是一口回绝了她的请求,这让沈姝晗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她以为慕元靖既对云宛青那般,应该会出手帮自己,为何,他会摆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置身事外 可不论慕元靖如何推辞,现下能在最短时间内救下碧螺的,唯有他了。 沈姝晗念及此,再无暇多做考虑,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碧螺纵是有千错万错,也罪不至此啊,求王爷网开一面,前去搭救,妾身必将谨记恩德,绝不相忘。” 说到最后,已经能隐隐听出她竭力克制的哭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这是什么? 慕元靖没有见过这样的沈舒晗,便是过去他有心留意她的数年, 也未曾见她有如此时候。 慕元靖眉间微微皱起, 淡淡的声音在不自觉间, 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温和,“你就这么想救她?” 沈舒晗眼里满是坚定,不假思索的答道:“是, 碧螺自幼就在妾身身边伺候,与妾身一同长大,若是这样的情分妾身都不护着她, 岂非冷血无情?” 慕元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面上, 没有说话。 在他沉吟中,沈舒晗咬了咬唇瓣,焦急的情绪令她攥在慕元靖衣角上的手紧了又紧, “王爷,碧螺她毕竟是一个姑娘家,倘若再跪下去” 沈舒晗的眼中并没有眼泪继续溢出,慕元靖却是看着她眼中罕有的哀求与脆弱情绪, 没有等她说完,终于忍不住覆上那只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想要握一握给她安抚。 只是他这么一握, 沈舒晗下意识的低声呼痛, 将手抽了出来。 慕元靖手上一空, 视线不由得寻着看来, 突兀的, 一抹腥红映入他的眼底。 糟了!沈舒晗暗叫不好。 她忙把手攥住,可还没来得及背到身后,便被慕元靖一把抓在了手中。 “这是什么?”他声音低冷,不顾沈舒晗的挣扎,硬生生的,去掰她握紧的拳头。 沈舒晗的气力哪里能扭得过他,不消一瞬,她掌心上被指甲掐破的伤口就赫然出现在了慕元靖眼前。 那双手生得白嫩,衬得伤口尤为刺眼。 慕元靖动作一顿,亘古清冷的眼眸里隐有阴云涌动,沈舒晗在一旁看着,也能感觉到身上一冷。 他缓缓抬头,幽深莫测的目光落在沈舒晗面上,他的声音有些冷,“沈侧妃,你可知宗妇自戕,是什么罪过么?” 沈舒晗低头嚅了嚅唇瓣,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这个她怎会不知 当今正文帝的生母,在其子荣登大宝之前,就是因为自行断发遭到了先帝的贬斥,即便最终因诞育皇子,网开一面,未曾将其打入冷宫,也只能屈居小小嫔位,连带着原本颇受先帝喜爱的正文帝,自那时起也被逐渐厌弃,被逼走上了艰难的夺嫡之路。 妇人既入皇室,身体发肤身家性命再不由己,沈舒晗自是明白的。 慕元靖神色冷滞,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女子,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侧身从她身边走开,大步朝外走去。 沈舒晗站在原地,看着慕元靖打开了书房的门,屋外的风雪随之灌入,将他那玄色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慕元靖在门口处停了下来,只背对着她,静了一瞬,方听他的声音冷冷响起,“你回去吧。” 寥寥四字,说罢,他再没有任何停留,迈步走出了书房。 沈舒晗心下一惊,不明白慕元靖这是什么意思,赶忙朝书房外走出几步,便见崇文在书房外对她行了一礼,“沈侧妃,小的已传话医官去西侧院一趟,侧妃手上有伤口要处理,王爷命知书先送您回去等候。” 沈舒晗微微一怔,抬眼朝看那背影离去的方向望去,顿时反应过来,湿润的眸中溢出一阵狂喜。 他,这是答应了! 沈舒晗心下一松,提步便要朝慕元靖的方向追去。 崇文看出她的意图,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沈侧妃,王爷既有吩咐,小的以为沈侧妃还是回去安心等待为好。” 崇文是垂首敛眸的模样,但是他语气里带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强硬。 沈舒晗的步子一停,她知道,崇文所说就是慕元靖的意思,她毕竟好不容易求得慕元靖出面,便是她再怎么担心碧螺,违背慕元靖只是有害无益而已。 沈舒晗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慕元靖与洵王二人在出了院门后消失在视线之中。 二人出了九竹院。 慕元靖一路沉默着,洵王虽说对自己这位五哥不惧,也在感受到强烈的低气压后,明白当下不宜多嘴,安静着没有说话。 只是二人走到九竹院与东院相隔的院落时,四下无人,慕元靖蓦地停下脚步,“出来。” 话音一落,一个女子从一棵树后利落的闪在二人面前。 那女子穿着靖王府丫鬟的衣裳,面容平常,看起来是寡言少语的面相,敛目向二人依次行了礼。 “你为何在此处?”慕元靖的声音很沉。 如意低下头道:“启禀王爷,侧妃方才去找王爷求情,奴婢怕王妃对那两个丫鬟不利,在东院多留了片刻耽搁了。” 慕元靖闻言,本就满是冷漠的眼中,越发生了几分寒意,语气也有着平日不常表现的冷厉,“记着,护好沈侧妃才是你的职责。” 如意身子一颤,讷讷应了声是。 同一时刻,在东院的风雪中,红蝶跪坐在地上扶着虚弱的碧螺,时不时焦急的向后看一眼。 红蝶能清晰的感受到,碧螺的意识在逐渐消散,随时会昏厥过去。 不一会儿,湿寒的雪水透过裤子浸湿了膝盖,她的身子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红蝶心下一跳,忙伸手探到碧螺跪在地上的关节处,裤子摸起来已是一片彻骨的冰凉。 她心下一惊,便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急忙回头望去。 视线所及处,一个挺拔高大的玄色身影大步而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衣的清俊男子。 透过纱窗,一直在留意着屋外动静的云宛青此时也瞧见了越来越近的二人。 云宛青脸色一变,猛地拧过身子,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了春玉脸上。 霎时,屋内的丫鬟们都吓得瑟缩着低下了头。 春玉顾不得疼痛,更顾不得颜面不颜面的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捂着脸慌忙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你还有脸让我饶你!都是你这没脑子的蠢货,你不是说内院的事,王爷不会过问吗?你瞧瞧,瞧瞧外头是谁!”云宛青责骂着,顾不得多说,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带走 云宛青掀起帘子迈出时,二人已入了东院。 “王妃这里今日好生热闹!”洵王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 微微笑着, 首先向云宛青施礼。 云宛青一素对出身势微的慕元洵不喜, 此刻听出洵王话里有话,忌惮着他与慕元靖关系亲厚,不好发作, 只得扯了扯唇角的还以一笑,便对二人屈膝见礼,“妾身给王爷请安。” 慕元靖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云宛青抬眼朝他打量过去, 眼神一滞,忍不住蹙了蹙眉,“这崇文怎么当差的, 王爷出来也不备好外氅,大冷的天,若染上风寒可怎么好。” 慕元靖负手向前走了两步,视线在红蝶与碧螺的身上轻轻一带, 声音很平,“王妃既知道这天是如此,那不知她们犯了何事?” 云宛青闻言, 便确认了慕元靖的来意, 暗自咬了咬牙, 放缓语气道:“回禀王爷, 沈侧妃身边的碧螺冲撞了春玉, 妾身以为,碧螺好歹是沈侧妃的贴身婢女,行事如此冒失实在不妥,妾身只好略施薄惩让她长个记性。” 慕元靖看她一眼,顿了顿道:“本王不知,她们犯得可是必死之罪?” 云宛青本以为自己还能应对一二,不料慕元靖讨要的这般直接,不禁脸上一滞,笑了笑道:“王爷误会妾身了,这么一时半刻的,她们最多是吃些皮肉苦,哪里能要了性命,毕竟是忤了王府的规矩,她们禁受责罚得些长进也是应当。” 洵王看了眼碧螺,摇头笑道:“王妃所言有理,不过依本王看来,要是再这么罚上一个时辰,那丫鬟有没有长进的机会,可就难说了。” 跪在地上的红蝶闻言心头一紧,呼吸也停了一瞬,骤然抬眸,朝洵王望去,随即又紧张的看了看身旁的碧螺。 云宛青看向洵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恼怒,不等慕元靖发话,赶忙道:“洵王殿下说笑了,妾身心中自然有数,本也是想着沈侧妃来,妾身训诫一二就放这丫鬟走的,只是沈侧妃刚来东院转了一圈就不见了人影,妾身还私心里猜测着是去了哪儿,不想是到王爷那里告了妾身一状!” 慕元靖看到云宛青目含讥诮,眼底略过一抹黯色。 云宛青却是没有觉察出慕元靖的情绪变化,她抬眼朝慕元靖看去,神色带了几分郑重,“王爷,妾身身为靖王妃,执掌王府事务赏罚上下是妾身分内之事,如今妾身责罚一个小小丫鬟,沈侧妃都要请出王爷来要人,长此以往,妾身在这靖王府中,何以立威?” 慕元靖冷淡道:“经过此事,本王倒是看出这靖王府若是本王不在,王妃刑责下人确是毫无顾忌。” 云宛青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神情不由得一僵,“王爷” 她的唇瓣动了动,见慕元靖不语,缓了缓又道:“妾身只是略施惩戒,绝没有其他心思” 慕元靖无心与她继续周旋,一双黑不见底的眼对上她的视线,淡淡出声,“既如此,本王事务繁忙,王妃有心放人,本王便让人带他们下去。” 这话一出,云宛青的面容有些僵硬,身上原带着的气势也散了泰半。 她算是明白了,慕元靖此行,是非要将人带走不可,而她方才所言,非但没有令慕元靖对沈姝晗不悦,反而让他揪住了自己的不是。 云宛青怔愣片刻,终是挤出了一个笑,顺从道:“但凭王爷做主。” 红蝶见状,心下一松,眼眶随即跟着泛了红,立时向面前的几人一叩,“谢王爷,王妃开恩。” 沈舒晗回到西侧院不久,如意便赶回来传话,说是事情已经解决了,稍后有软轿送碧螺与红蝶回来,让沈舒晗不必担忧。 沈姝晗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正要给她看伤的医官,便要去西侧院外等待二人。 只是她堪堪站起迈出两步,就被知书拦了下来,“启禀沈侧妃,王爷特意吩咐了,要医官给侧妃手上的伤口上了药,方能放侧妃走出这扇房门。沈侧妃千金贵体,还是听王爷的吩咐为好,以免留下什么疤痕。” 沈姝晗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想了想,还是不想在这些事上别扭,点头应了下来,只吩咐如意去做准备。 待医官为沈姝晗看过手上的伤,抬着碧螺与红蝶的软轿也进了西侧院的大门。 沈姝晗半刻没有耽误,赶忙出去吩咐仆从,将碧螺与红芙一并抬出来,安置在正屋旁的耳房中。 此时的耳房里,燃好了暖炉,被褥都是现成的,沈姝晗找了好几个小手炉放进被子里捂着,又让如意去取两身干净贴身的衣裳,给榻上的两人换了。 一切妥当,她一边给两人掖着被角,一边对如意道:“你去请医官进来吧。” “是。” 片刻后,医官自外掀帘而入,得了沈姝晗的允准,就着榻边的锦杌坐下,一一为二人诊脉。 红蝶躺在靠门的榻上,是以那医官首先为她诊治。看过脉象,那医官抚了抚下颚处的短须,神色自如的点了点头。 随后,那医官移到另一个榻边,为已经昏睡过去的碧螺诊脉。 沈姝晗守在一旁的间歇,示意如意为那医官倒了杯茶,又将笔墨备好,一抬眼,便见那医官一双眉皱了起来。 沈姝晗将那医官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下跟着一紧,“这丫鬟情况如何?” 医官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下官不敢妄言容下官仔细查看一番,再向沈侧妃禀报。” 这话显然是表明情况并不十分乐观,饶是没有定论,沈姝晗的心也止不住的有些发沉。 她耐下性子,看着医官重新诊了脉,又着重检查了碧螺的双膝,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沈姝晗心下焦急,声音倒是很稳,“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求助 那医官敛目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回禀沈侧妃, 那名唤红蝶的丫鬟, 身子并无大碍, 下官开个驱寒的方子也就好了。只是,那碧螺姑娘寒气深重,旁的也没什么, 就是这双腿,怕是留下了病根,不发作则已, 但凡天气有变或者饮食不当, 一发作,便会疼痛难忍,半步行走不得。” “什么?”沈姝晗被医官的话惊得一跳。 她有些不敢相信, 与躺在榻上也是一副震惊模样的红蝶对视了一眼,复又压低声音确认道:“碧螺的腿会留下病根?” 那医官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不知可有什么办法医治?”沈姝晗微微蹙了眉,诚恳道:“我这丫鬟年方十六, 尚是大好年华,我不忍看着她这个年纪就落下这样的顽疾,先生若有法子, 还望出手救治。” 那医官面露难色, 迟疑了一会儿, 方道:“碧螺姑娘在雪中久跪, 下官着实没有回天之术, 用尽全力,左不过是能为她缓解一二罢了。” 沈姝晗额角一跳,红蝶面上也是一顿。 不过沈姝晗心下波动归心下波动,面上是一素的沉静模样,她顿了顿,缓缓道:“那劳先生多费心了。” 那医官摇头道:“不敢,不敢。” 说罢,如意请那医官到一旁落座喝茶,将他为二人开出的药方写下。 办完这些,那医官又嘱咐了几句,便行礼告退了。 房中只剩下她们主仆几人,红蝶忍不住开口道:“主子,碧螺这腿可怎么好?” 沈姝晗喝了一口茶,茶碗落在桌上,她的唇瓣动了动,声音有着让人安心的沉静,“不必担忧,这个医官瞧不好,我自会找别的医官来瞧,总会有那医术高明的,能为碧螺把腿医好。” 红蝶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应了声是。 这一日下晌,沈姝晗又接连请了两位医官。 然而,他们为碧螺诊过脉,所说的话相差无几,皆是对碧螺的腿无能为力,只能缓解一二。 红蝶看着,也渐渐的不抱希望了,见沈姝晗还要再请,忍不住劝道:“主子,咱们西侧院这么一个个的医官往里请,又是为了我们两个丫鬟,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咱们还是另想法子吧。” 沈姝晗想了想,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思量再三,吩咐如意道:“你去外院把那位名唤杜涧之的亲卫请来。” 如意点头应下,方要离去,又被沈姝晗唤住了。 “罢了,既是有求于人,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沈姝晗暗叹一口气。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沈姝晗带着如意,一路出了西侧院,直往外院走去。 她原是不想带人的,只是按照常理,她入夜去亲卫的住处已是有那么几分不妥,若是独自前往,便更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好在如意做事还算规矩,前世也未曾害过她,沈姝晗除了有些防备,倒也没有觉得如意不能带在身边。 许是心中焦急的缘故,过了不久,沈姝晗便走到外院亲卫所居的院落了。 杜涧之居住的,是靠近院门不远处的一间,一眼望去,屋中漆黑一片,没有烛火光透出,沈姝晗的脚步顿了一瞬,示意如意上前敲门。 如意叩了叩,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应答。 沈姝晗见房中无人,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许,不知是该站在原地稍后片刻,还是该先回西侧院去,就在她犹豫时,一个声音突然落入她的耳中:“沈侧妃?” 沈姝晗循声望去,视线所及处,那人一袭墨蓝色长袍,薄唇上一双桃花眼,身量偏瘦,脊梁却是挺的笔直。 沈姝晗对那人淡淡一笑,“杜先生。” 说话的正是杜涧之。 杜涧之毫无对先前投诚被拒的尴尬,面上带了几分善意,对沈姝晗恭敬行礼,“这个时辰,沈侧妃怎么会在这里?” 沈姝晗淡淡的笑了一下,“不知杜先生前日所说,如今是否作数?” 杜涧之闻言,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立时点了点头,“沈侧妃若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沈姝晗看了如意一眼,示意她到不远处去候着,所指的地方既能看到沈姝晗与杜涧之的举止,又不至听到这边的对话,可以在避嫌的同时正常交谈。 如意明白沈姝晗的意图,遵命走开了。 杜涧之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如实道:“属下按理说该请沈侧妃借一步说话,只是现下天色已晚,单是你我二人到室内交谈多有不便,望沈侧妃海涵。” “无碍。”沈姝晗对他这性子见怪不怪了,趁四下没有旁人,索性开门见山,“我来找你,确有一事相求。今日我的贴身丫鬟被王妃罚跪雪中,不知你可有听说?” 杜涧之略一迟疑,“略有耳闻。” “被罚的丫鬟杜先生你也见过,是我身边名唤碧螺的那个,自她在雪中跪了数个时辰,回了西侧院便昏睡到现在,这还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她的双膝,我下晌已请了三位医官诊治,皆说会留下病根,影响她日后行走。”沈姝晗不疾不徐的说着,抬眼朝杜涧之面上看去。 杜涧之的神色逐渐有些莫名,“沈侧妃的意思是?” 沈姝晗郑重道:“望杜先生能出手救治碧螺。” 杜涧之脸色微变,言辞倒是还算沉着,“属下一介亲卫,只会些拳脚功夫罢了,不知可是有什么用得着属下的地方?” 沈姝晗微微一笑,“杜先生擅长的,怕是还有医术。” 杜涧之一怔,干脆的否认道:“不知沈侧妃何出此言?属下对医术并无造诣,若是强论一番,至多也只算得上是略知皮毛四字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不必藏了 “杜先生何必妄自菲薄。”沈姝晗记挂碧螺,不想再相互试探继续兜圈子, 缓缓道:“我记得, 杜先生当初进靖王府时, 身体瘦弱面带病容,可进靖王府后不过几日,杜先生来西侧院谢恩, 便已是另一番面貌,可见杜先生恢复之快,医术之高。” 杜涧之摸不透沈姝晗知道多少, 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沈侧妃着实谬赞了,属下不过是恰好知道两个养身的方子,胡乱喝了两剂药, 并非熟识医术。” 沈姝晗听杜涧之一再否认,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沉默着,那束沉静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看透一般,在将杜涧之的心神搅得有些不稳后, 她的声音平淡响起,“杜先生真的不愿帮这个忙么?” 杜涧之接口道:“属下” “我知道,”沈姝晗不待他把话说完, 便出声打断了, 她的语气有着姿态的放低, 还有些不经意的放软, 是她重生以来, 为数不多的几次,“我知道杜先生或许有难言之隐,不敢轻易承认自己的医术,只是碧螺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落下顽疾,医官请了数位,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万不得已才来求杜先生相帮。” 沈姝晗顿了顿,见杜涧之不表态,又道:“杜先生,医者父母心,若是先生愿意相帮,我将铭记于心。” 杜涧之的神色终于有些动容,过了好半晌,薄唇开合:“能为区区仆婢做到如此,沈侧妃这样的主子,也不枉她们对你忠心一场。” 说罢,他对沈姝晗俯身一辑,“也罢,属下没有看错人,此番定当尽力一试。” 沈姝晗精神一松,忙谢过了。 碧螺的身子不能耽搁,杜涧之难得没有纠结于男女大防的问题,回住处取了几样东西便跟着沈姝晗回西侧院了。 这一回,碍着杜涧之为二人诊治的事不便让旁人知晓,沈姝晗将如意支开,独自带着杜涧之进入房中。 红蝶看到来人是杜涧之之后怔愣了一瞬,不过见自家主子一脸坦然,想着碧螺的腿已然如此,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好的,便也没有多嘴。 杜涧之一一诊了脉,面上神色如常,提了笔便在备好的纸上书写药方。 沈姝晗从他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有些忐忑道:“不知她们身子如何?” 杜涧之笔下一停,回答道:“沈侧妃不必担忧,红蝶姑娘明日就可下地,旁的无碍,体内的寒气只消将在下的方子服用三剂就是;另一位碧螺姑娘寒气侵体,风寒发热是免不了的,需要卧床静养,腿上的寒气要是施针逼除,倒也不是没有好的可能。” 沈姝晗总算是听到了与其他医官不同的话,心下如蒙大赦,“只要有一线希望,施针并无不可。” 杜涧之看着沈姝晗,神情一正:“不过,属下有一个顾虑,施针一事属下身为男子,怕是不大方便亲自动手,还得沈侧妃找一女子,依在下的法子代为施针。” 沈姝晗略一思量,提议道:“红蝶如何?” 杜涧之一本正经道:“只要是灵透些,不会不听指令,胡乱扎错穴位的就好。” 二人说好,杜涧之又将头低下来,执笔写起了药方。 不知是否是兴致所在,他的神态极为专注,大笔挥就,眼中甚至有些痴迷。 碧螺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睁眼朝外望去时,正看到这一幕,杜涧之的那种痴迷映着那孤傲身姿,隐隐散发出几分灼人的潇洒。 不知不觉中,碧螺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欣赏,又渐渐的,渐渐的,碧螺的双眼合了起来。 这一切,杜涧之浑然不知,手上飞快,转眼,他搁下了笔,将两张方子递上,“五日后,属下再来一次,等碧螺姑娘恢复,便可为她施针了。” 沈姝晗正要接过,却见他的手收了回去,自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开口道:“这是在下自己配的伤药,药效极好,沈侧妃若不嫌弃,可以敷于手中。” 沈姝晗对这个还是有几分熟悉的,看着那个瓷瓶不由有些发愣,接过道了声谢。 事情办完,杜涧之不欲久留,就利落的告退了。 夜晚西侧院发生的事,饶是沈姝晗有心要瞒,然而还是很快,就传了出去。 九竹院中,慕元靖听到这个消息,翻阅公文的手下未停。 “他答应了?”慕元靖的语气淡淡。 崇文抬点了点头,“是,杜涧之不止答应了,连药方也已开出来了。” 慕元靖的声音很平,似是并没有半分意外,“他既没有藏住,就不必藏了。” 崇文抬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疑惑着道:“主子是要?” 慕元靖淡声道:“再过几日,等那药方一见效,让杜涧之来书房见我。” 崇文颔首应是。 方要退下,他听到慕元靖的声音冷不丁道,“西侧院,等熄了吗?” 崇文知道自家主子问的是什么,低下头道:“回主子,据方才来传信的人说,沈侧妃还未歇下。” 慕元靖漆黑的眼中闪过什么,手上一顿,将笔搁了下来,顺手合上了处理了一半的公文。 崇文见状,心领神会的为慕元靖将大氅披在身上。 慕元靖推开书房的门,屋外,仍是还未停息的雪,只是那雪下了几日,终于有了几分消减的意思。 慕元靖提步朝外走去。 崇文不敢发问,赶忙提了灯笼为自家主子照明,一边示意仆从为其撑伞挡雪。 旁人不知,他作为慕元靖的贴身随从,却是知道慕元靖近来公务上太过操劳,白日又见沈姝晗求情,衣裳也未多披一件,就出门去东院救人。 从热乍冷,自家主子夜里起开始偶有清咳,显然是患上风寒的征兆。 慕元靖不喜一群人围着伺候,见人为他打伞,便伸手阻了一下。崇文知道慕元靖的脾性,看在眼里也没有办法,只得作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破冰 这时刻,许是雪天天寒的缘故, 靖王府上下都很安静。 慕元靖不知在想什么, 一路上走的很慢, 崇文也就缓缓的跟在一旁,不知走了多久,慕元靖终于停了下来。 崇文抬眼看去, 二人已立在了西侧院的牌匾下。 崇文看着自己主子棱角分明的侧脸,揣摩着上意道:“主子,进去避避寒吧。” 慕元靖的神色有些莫测, 让人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只一双幽深的眼落在那牌匾上,盯了好半晌,方收回了视线。 他立着的脚步微微动了动。 崇文心下略松, 上前两步为自家主子掌灯,却是见慕元靖转过身,准备朝着来时的方向折返。 崇文忍不住道:“王爷这是” 慕元靖的漆黑莫测的眼朝他一瞥,令崇文讷讷的不敢多言了, 二人沉默片刻,慕元靖缓缓开口道:“她怕是因为白天到事睡不着,让人给西侧院送些有助安眠的宵夜。” “是。”崇文心下长叹一声。 这一夜, 沈姝晗很晚才入睡。 宵夜送来的时候, 沈姝晗下意识的怔了一瞬, 旋即, 亦或是因为慕元靖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亦或是为了慕元靖这不知是做做样子还是真心的关切,她感觉自己的心下生出了一丝喜悦的情绪。 只是沈姝晗一素摸不透慕元靖的想法,也不敢因此就把形势想的太好,权当做是一个破冰的突破口。她吃了一些宵夜,方上床就寝了。 这是沈舒晗近来睡得最为安心的一觉。 之后的一日,慕元靖被正文帝传入宫中,一日没有回府,沈姝晗便在西侧院中安心照顾红蝶与碧螺二人。 红蝶早起后就下床走动了,午饭后,一直昏睡着的碧螺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沈姝晗听到这个消息,迫不及待的朝耳房走去。 碧螺前一日受了凉,这会儿有些咳嗽的症状,二人行到门下,就听到帘子那头传来一阵阵的低咳,沈姝晗眉头一蹙,急忙掀帘而入。 碧螺见自家主子到了,挣扎着要起,这一折腾,咳的更重了。 红蝶忙疾步到靠北墙边的矮几上倒了盅茶水回来,沈姝晗将碧螺扶起,对着她的背轻轻拍了几下,见她咳嗽声渐小,取过一个垫子垫在她身后,为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沈姝晗做完这些,看了一眼红蝶手中的茶盅,轻声道:“我来吧。”说着,不顾二人惊讶的神情,径自把茶盅接过,拭了拭温度,端到碧螺嘴边喂她。 碧螺苍白的嘴唇颤了颤,惊慌道:“主子,这使不得。” 沈姝晗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将茶盅往过靠了靠,挨上了碧螺的唇瓣。 碧螺看看她,又看看茶盅,感动得眼眶有些发红,默默的顺意喝了一口。 沈姝晗沉默片刻,淡淡问道:“你可是忘记我曾说过,要躲着东院的人么?” 这事不说还罢,一提此事,碧螺随即抬了眸子,愤愤不平道:“奴婢是无心的,十有八九,是那春玉故意设局朝着奴婢撞来!” “你呀!”沈姝晗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自是知道你不会主动惹事,只是现下如此远远不够,你与红蝶要躲开东院,让他们抓不到你们的错处才是,不可再这么毛手毛脚。” 这么一句,让碧螺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 沈姝晗看到她的反应,明白她也是为自己不平,不禁又心软了起来,声音也变的缓和了不少,端着茶盅半劝半哄着碧螺再喝一口。 碧螺委屈的努了努嘴,依言将茶盅里的水缓缓饮了个干净。 沈姝晗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水渍,握了握她的手,“如今东院拿正室身份压我,有时我也无可奈何,你们切要注意避其锋芒才是,可记住了么?” “记住了。”碧螺连点了几下脑袋,眼眶里的眼泪滴滴答答跟着落了下来。 沈姝晗看的心疼,“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替主子委屈。”碧螺泪眼朦胧,哽咽着道:“主子原本在咱们将军府里呆的好好的,为什么要会来这劳什子地方当什么侧妃,凭白受这些苦。” “碧螺,这话说不得!”一旁的红蝶急忙喝止,低声道:“先前不是告诫过你一次?主子出嫁是圣旨指婚,不可妄加议论。” 碧螺的脸色一变,咬着唇低低“嗯”了一声。 看着碧螺的反应,红蝶有些担心话说重了,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主子只是让你我小心,不代表王妃敢对主子轻易下杀招,毕竟有将军府撑着,云家还是得忌惮些许。” 碧螺看她一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沈姝晗却是知道红蝶这话说得不错,将军府势强势弱,与她在靖王府的情势是互通的,有一件极为重要,足以在日后左右局势的事,险些就让她就忽略了渐渐地,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第二日恰好是沈穆与沈临轩休沐的日子。 下晌时分,沈姝晗午憩醒来,吩咐红蝶备下车马,打算回将军府一趟。 马车一驶出靖王府东门,自街道暗处,有一个青色布衣男子牵着一马也跟着动了起来,在辨认出马车所要驶向的方向后,那人翻身上马,骑马快速离开了。 一路疾奔,不久后,那人将马在将军府大门外勒停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终于见到了!!! 守在将军府门外的护卫未曾见过来人,正欲上前盘问, 便见那青色布衣男子下马表明身份, 一边将马匹交给护卫看管, 在一人的带领下快步朝内走去。 将军府外院一处暖阁中,沈临轩正在与人下棋。 二人皆是全神贯注,忽然间, 门外传来一个通传声,“启禀少爷,世子爷, 外面有一个人说他是世子爷的人, 有急事要向世子爷禀报。” 沈临轩将一子落下,抬头看了看对面正在与自己对弈的男子。 那男子堪堪捏起一枚白子,两指之间, 那枚棋子下发出温润的光芒,正如这执子之人,看起来和煦又温润,不论是哪一个姿态, 都是十分优雅。 听到屋外的传话,这男子的视线仍是落在棋盘上,缓缓道:“让他进来吧。” 一个青色布衣的男子应声走进房中, 颔首抱拳道:“启禀世子爷, 那边的信已经寄出了。” 那男子唇边逸出一个微笑, 信手将棋子落下, 便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那人, 声音中带着与他浑然一体的高远,“甚好。” 那青色布衣的男子退出了房中。 沈临轩看着对面那气质淡然的男子,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棋盘,笑了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子不疾不徐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道:“不过是一封家书。” 沈临轩了然一笑,“难怪世子这般开怀,不知你可曾察觉,你方才落的一子,令这棋局形势大转,世子显然是听了消息心不在焉,全然不复往日的对弈水准。” 那男子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抬手示意沈临轩落子。 沈临轩也没有真的深究旁人私事的意思,调侃了一句,便也就将注意力移开了。 他看着棋盘上的有利局势,摸着下巴略一思忖,胸有成竹的将一子落下。 二人接着全神贯注的下起棋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又传来禀报声。 “少爷,小姐回来了,现下刚下了马车,正要进门朝此处来呢。” 沈临轩闻言伸手拿棋的手一滞,便露出了个笑,下意识的想要拂袍起身,只是看着面前的来客,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动作,单吩咐身边的随从道:“你去迎一下小姐,就说我这里有贵客,一时走不开,让她过来看我下棋。” 随从领命去了。 坐在沈临轩对面的男子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笑了笑,“沈兄不必见外,你若想亲自去迎,径自前去便是,要是不忍心教我独自在此,我陪你起来走走也是无妨。” 沈临轩一笑,摆摆手,“劳你大驾那是万万不可,我一人去迎也不应当,毕竟我难得在棋局上占了上风,要是这一走你动我两子,我岂不是要亏大发了,舍妹定能理解她这兄长一二。” 话一落下,二人对视一笑。 沈姝晗这一次回将军府,可以明显感觉到府里多了一些新面孔。 她便知道,小蒋氏已如她所说,将将军府里的人进行了一次大换血,不得不说,小蒋氏处理起这些事务还是十分雷厉风行的。 她往将军府院内走了几步,就见沈临轩的随从匆匆赶了过来。 “小姐,少爷今日有客,正在东暖阁与人下棋,特意吩咐小的来接您过去。”那随从禀报道。 沈姝晗脚步微微一顿,笑了笑道:“无碍,老爷夫人呢?我先去向他二老请安。” 那随从回道:“听闻伯老爷近来身子不适,老爷与夫人去沈家老宅探望了。” 沈姝晗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想了想,已然无处可去,还是跟着随从朝东暖阁的方向走去。 暖阁里,现下正烧着地龙,沈姝晗一进门,就感到一阵暖暖的热气迎面而来。 暖阁北面,摆了一个矮几,沈临轩与一个男子分坐两端。 沈临轩打量着矮几上是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空闲的右手中,摩挲着一枚黑子,犹豫着落在哪处为好。 在沈临轩对面坐着的男子穿了一件锦线秀出的白色袍子,气质极为出众,目光淡淡的落在那棋盘上,唇角微微抿起,没有明显的笑容,但那神情瞧上去很是和煦。 安阳王世子?! 怎么是他?! 沈姝晗在看清那男子容貌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似是有些惊恐一般,下意识的向后连退了两步! 那随从留意到沈姝晗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向她,“小姐怎么了?” 这话一出,吸引了房中正盯在棋盘上的两人,皆是循声朝沈姝晗看来。 沈姝晗不自然的神色在面上一闪而过,很快,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强迫神情恢复了平静。 “晗儿,怎么了?快过来啊。” 沈临轩见沈姝晗不动,对她一笑,起身走过来,将她推到了矮几一旁的软椅边。 慕崇昭看着沈姝晗靠近,站起身有礼一笑:“沈侧妃。” 沈姝晗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赶忙敛下眼眸,屈膝唤了一声,“安阳王世子。” 二人如此,算是见礼了。 沈临轩没有察觉到沈姝晗的异样,打过招呼,三人重新落座。 沈临轩与慕崇昭继续方才没有下完的棋局,沈姝晗则坐在一旁目不斜视的观战,一点声气也不出。 棋盘上,慕崇昭执白,正是轮他落子。 沈姝晗平日对下棋兴致不高,水准也是泛泛,她还是能看出,当下的棋局,以黑子略占优势,但总体来说,黑白双方相差无多,翻盘只是瞬息间的事。 双方出子都是不紧不慢,偶尔对弈到焦灼时,一方会偏头沉吟片刻,另一方也不催促,十分有耐心的静静饮茶。 沈姝晗心中有些不安宁,无法把心思全数放在棋盘上,只是时而瞟上一眼,大多数时候,都是浑身僵硬充满戒备的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 她的手也是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反反复复半晌难以平静。 不过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沈姝晗的余光发现,视野里的慕崇昭,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朝她看过一眼,她的身子终于慢慢开始放松了下来。 是了,若无意外,前世的事,他理应是不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棋艺 沈姝晗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了沈临轩的声音。 “晗儿, 不要发呆了, 快帮哥哥瞧瞧这子落在哪里为好?” 沈姝晗回过神, 往那棋盘上看去,白子已是追平一着,双方势均力敌了。 这种影响局势的关键时刻, 沈姝晗不敢胡乱做主,更是心不在此,便强做了个自然的神情, 淡笑道:“哥哥明知我棋艺不佳, 还出这样的难题,可是要将我难倒了。” 沈临轩原是不想让沈姝晗在旁分神,倒也没有非让自家妹子在外人面前出丑的意思, 现下听她这么说,微微挑眉,笑着将棋子择了一处落下。 慕崇昭跟着落子。 二人的实力不相上下,棋风又都大致很稳, 下得皆很保守。 过了数十招,依旧难分伯仲。 慕崇昭微微笑了笑,抬头看向沈临轩, 目光带了几分高远, 随即, 慕崇昭的下一个子, 落在了一处。 沈临轩看着他的动作, 笑着眯了眯眼,饶有兴致的跟着落下一子。 接下来,局势骤变。 双方开始转守为攻,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朝着对方猛烈进攻起来。 二人落子的速度也明显有所加快,每一步都咄咄逼人,气势凛然。 然而,时间慢慢过去,二人的局面依旧是平分秋色,你来我往之间,难分胜负。 这盘棋二人显然都是用心下的,步步都相争不让。 慕崇昭见这么猛攻去不是办法,摩挲着手中的棋子,略一思量,又突然转了方向。 沈临轩看着他落下的黑子,有些迟疑,不动声色的观察琢磨着他的用意。 几步之后,沈临轩就有些惊讶了,慕崇昭落子变得极为迅速,且似乎完全失去了章法。 不过很快,沈临轩就看出了慕崇昭暗下结网的目的,眼中不由生出了几分赞许,想了想,他稳稳跟了一步,又将双方拖入了白热化的局势里。 沈姝晗的视线落在二人的棋局上,在不经意间,沈姝晗忽然捕捉到,慕崇昭在落子间歇,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如玉一般,可又在清润高洁中带了几分悠远,让慕崇昭整个人都显露出了几分遗世独立。 这个时候,沈姝晗却是无心去关注慕崇昭的容貌与气质,慕崇昭那刻意的一眼,令她整个人都紧绷了! 不对! 沈姝晗这么一紧张,脑中的思绪一清。 这位安阳王世子这一世中的种种异常,在这一刻,都桩桩件件清晰的出现在了沈姝晗脑中,便是她现下会与慕崇昭碰面,也是前世所不可能发生的。 沈姝晗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在慕崇昭入京之后,除了那一日,慕崇昭从未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更不曾来将军府与沈临轩下什么棋。 那么,慕崇昭与前世的种种不同,是巧合,还是他与自己一样,知道前世发生的一切?! 沈姝晗想到这种可能,心下一跳,立时低下了视线。 时间仍在流逝。 沈姝晗静静的坐着,没有再抬头,也没有再看一眼棋盘。 这局棋直下来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慕崇昭含着笑意的清润嗓音,淡淡响起,“沈兄,承让了。” 沈临轩也是一笑,面上没有半分不快,“还是世子棋高一着。” 听这口气,明显是慕崇昭获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保持距离 一直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沈舒晗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下意识的朝棋盘看了一眼。 不错, 沈临轩输了两子。 这还是沈舒晗第一次见兄长在下棋上输给别人, 在慕靖昭之前,她记得沈临轩从无败绩,便是他少年在学堂时, 也是将同窗好友一一击作手下败将的人物。 沈舒晗有些意外,然后终于明白一向很拎得清的沈临轩这次为何会跟慕崇昭私下有了交情,毕竟满京城与他棋艺不相上下的人, 并不多, 年纪相仿能相处在一起的,就更少了。 “再来一盘?”沈临轩笑着提议。 慕崇昭见他兴致勃勃,虽然心有旁骛, 但也知道沈临轩不想就这么铩羽而归,跃跃欲试着想要扳回一城,笑了笑点头应下。 二人饮了一口茶,战局再次开始。 沈舒晗却是实在不想继续坐下去了。 她沉吟了一瞬, 起身带了些歉意道:“哥哥,世子爷,我忽然有些困乏, 想下去歇一歇, 就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 慕崇昭握着棋子的手有一瞬间的停滞, 只是他面容和煦神色自如的模样, 让人瞧不出半分端倪。 沈临轩则看了沈舒晗一眼,莫名觉得自己这妹妹今日说不上哪里有些不对,面上也是没有表现,笑着点了点头,“去歇着吧。” 沈姝晗有礼一笑,敛眸向二人福了福,转身退出了暖阁。 慕崇昭那带了几分淡然高远意味的目光,似是不经意般落在沈姝晗身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不消一瞬,又极是自然的,他转头看向棋局,缓缓将一子落下。 沈姝晗从暖阁出来后,没有找地方小憩,而是吩咐丫鬟取来了两本书。 她中午是睡过一觉的,这时刻并没有感到困意,她只是实在不想与那位安阳王世子同在一个屋檐下。 哪怕沈姝晗心里知道,前世那不堪回首的旧事,不是慕崇昭本意所为,他也是受人陷害,甚至有可能,是自己连累了他沈姝晗依然不愿在这一世,与慕崇昭有什么交集,尤其是在摸不透他是否记得前尘往事的前提下,他们二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不过对慕靖昭不欢迎归不欢迎,沈姝晗的性子尚做不出明着赶人的举止,既是客,早晚是要走的,沈姝晗也就沉下了气,静待沈临轩与慕靖昭过够棋瘾。 时间静静流逝。 很快,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 沈姝晗倚在一个软塌上翻书,不知不觉中,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怎么,不是说困了?听丫鬟说你竟在看书?” 沈临轩还未进门,话音已经传了进来。 沈姝晗被这动静惊得回神,翻身坐起,便见沈临轩迎面而来,他的唇边带着惯有的笑意,然而,沈姝晗凭借对自己兄长的了解,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略带的责备。 沈姝晗笑了笑,示意丫鬟为沈临轩看茶,“那位世子走了?” “是。”沈临轩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朝沈姝晗面上打量过来,“方才宫里来人传话,说是圣上下晌精神好,邀世子入宫喝茶。” 顿了顿,沈临轩将丫鬟递来的茶碗接在手中,缓缓道:“晗儿今日为何” 这话没有说完,沈临轩的不解沈姝晗却是懂了,“哥哥可是觉得晗儿今日失礼了?” 沈临轩不置可否,对着沈姝晗一笑,神色有意带了几分调侃,“往日有客,晗儿从未如此心不在焉,神色亦不会这般冷淡” 沈姝晗闻言笑了笑,“是我今日情绪太过外表了。”说罢,她见沈临轩还要说些什么,她又有些一本正经的继续道:“只是晗儿以为,我们将军府与他安阳王一支,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沈临轩微微一怔,反应出沈姝晗这话中的意思,脸色就有些变化了。 沈姝晗此言,是在提醒沈临轩,沈穆的将军身份摆在这里,凡有需要领兵之事,沈穆作为大夏将领,便有掌握兵权的可能,便是他沈临轩,也在负责京畿防务受圣上直接调派的京畿卫任职。 而安阳王一支,如今是藩王中实力最为强盛的存在,安阳一地,更是宛如大夏属国一般。 两方的身份多少都有些敏感,沈临轩如此私下与安阳王世子接触,不论有无其他用意,落在旁人眼中,不免要生出许多不必要的猜想。 沈姝晗把话只说到这里。 她没有明说的是,前世将军府便是以谋反的罪名覆灭,若是沈临轩不加收敛,传言一起,怕是云丞相连给沈穆捏造罪证的麻烦也省了 沈姝晗想着,神色透出了几分郑重的意味。 沈临轩论智不输自己这位胞妹,听她一语,其中利害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也不过是因为贪恋慕崇昭的棋艺疏忽了,现下意识到不对,自然清醒了过来,“晗儿说的有理。” 许是涉及家族存亡的话题有些沉,这一点达成共识,二人间有一刻的沉默。 沈姝晗一脸平静的喝了一口茶。 沈临轩看着她近来的变化,心下暗叹一声,也端起茶碗吹了吹水面,却是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放下茶碗,沈临轩话锋一转,重新开口道:“晗儿这两日过得如何,可有遇到什么难处用得着哥哥的?” 沈临轩问的直接,沈姝晗也不想扭捏,坦诚道:“确有一件事需要哥哥相帮。” 沈姝晗自幼便是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性子,沈临轩深知能让她说出这话的不易,对她一贯也是有求必应的,他的面上又带了笑意,“什么事?” 沈姝晗如实道:“我想借哥哥在川儿胡同的别院一用。” 将军府名下,除了将军府这座御赐的大宅与京城外的几处田庄,在京城里还有四处院子。 沈穆夫妇在这事上一碗水端得很平,由于将军府大宅当下他们占着,百年之后也肯定是要传给唯一的男丁沈临轩,沈穆与小蒋氏就将其余的四套房产里稍大的两处给沈姝晗做了陪嫁,另两处在沈临轩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来人求助 按理而言,沈姝晗手中已经有两处院子可用, 而且川儿胡同那一处的宅子是很早前置办下的, 位置十分偏僻, 沈家人几乎从不过去,沈姝晗现下好端端的将它提了起来,实在让人有些不解。 沈临轩也有一些纳闷, 下意识的挑了挑眉,只一转瞬,出于兄妹之间的默契, 又觉得他要是问得太多, 似是显得舍不得一般,便是一笑,“晗儿用就是, 小事一桩。” 能与钱财染上边的,沈临轩一贯问不过两句,这反映正中沈姝晗下怀,免去了她事先解释的麻烦, 沈姝晗微微一笑,也不跟自己兄长多作客套,“好, 那哥哥今日就把钥匙给我可好?” 沈临轩点了点头, 思量片刻, 又有些不放心道:“不过, 那宅子在我手里常年都是荒着的, 怕是不论做什么用处,都需要打扫一番,还有之前留着看门的婆子也被我撤回来了,你如今身在靖王府中,手跟前得力的人少,用不用我先安排几个人过去?” 他担心着,却不知道沈姝晗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不碍得,哥哥不必麻烦。” 沈临轩见她回绝,也就没有再做坚持。 二人闲谈了不久,沈穆与小蒋氏就从沈家老宅回来了。 听到婢女禀报,沈姝晗话头一止,与沈临轩对视了一眼。 当下的时辰已近傍晚时分,沈穆与小蒋氏作为不常往沈家老宅走动的亲戚,偶尔去一次竟没有留下用晚膳,这在二人眼里不免就有了一些旁的意味。 不过他们二人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只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就放下了。 因为将军府与沈家老宅之间本就不太和睦。 说起沈家老宅,原是前任家主沈明启加封太师时,先帝御赐后传下来的府邸,沈穆在弃文从武之前,也曾跟着自己的父亲——沈明启的第二子在沈家老宅住着,那里也曾是沈穆年少时的家。 昔年,在沈明启的主持下,沈家内里是否波涛暗涌无人可知,表面上倒真是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沈明启作古,沈穆投了京畿卫,成了沈家上下眼中败坏家风的异类,沈家终于出现了分裂的迹象。 可怜沈家二房只有沈穆一个独子,人单力薄,作为众矢之的,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多少亏,沈穆有能力之后便与父母从沈家老宅搬了出来,在外自立门户。 这些年来,沈穆与沈家老宅的来往一直不咸不淡,尤其他一路官运顺畅,沈家老宅那边就更有几分暗自较劲的意思了。 这么想着,沈姝晗开口道:“爹爹与母亲瞧着怎么样?” 将军府的下人大多知道这些曲折,这婢女也不例外,她想了想道:“夫人跟往常无异,老爷脸色不是太好,但是也瞧不出是不是不高兴了。” 沈姝晗点了点头,一边起身,一边吩咐婢女去准备沈穆平素最喜欢的果子点心,准备去正院向二人请安。 沈临轩自是没有不陪着的道理,也跟着一道前去。 他们到的时候,沈穆与小蒋氏已经换了衣裳,简单清洗过,坐在桌边喝茶。 沈姝晗一进门,目光便向上座的二人面上瞟去。那婢女说的还是不错的,小蒋氏一贯不怵那些,便是遇到了什么不痛快,过去也就搁下了,沈穆则是刚直的性子,不比小蒋氏面上云淡风轻,却也没有明显的不悦。 沈姝晗见状,方与沈临轩放下心来。 这一日,沈姝晗在将军府陪着沈穆与小蒋氏用过晚饭,便打算回靖王府了。 沈临轩送着她走出偏厅,二人就见沈临轩身边的丫鬟星辰快步走了过来,对二人行了一礼。 沈临轩平日来去是没有带着丫鬟的习惯的,此刻看到星辰,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你怎么过来了?” 星辰抬眼看了沈姝晗一眼,迟疑道:“少爷,奴婢有事禀告。” 沈姝晗见状明白自己不好在场,笑了笑,对沈临轩道:“哥哥既然有事,就不用送我了,原也没有几步的,哥哥先忙。” 沈临轩看着星辰的脸色,感觉是有急事,略一沉吟,点头道:“好吧,那晗儿路上小心。”说着,示意一旁的婢女为沈姝晗掌灯,送她出去。 沈姝晗在垂花门外坐上马车,行至将军府一个偏门的时候,正好透过车窗看到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在门外来回踱着步子,像是在等人的模样,举止间带了几分明显的焦急。 因为当下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姝晗看不清那侍女的容貌与具体穿着,只是隐隐觉得与一般官宦人家的丫鬟略有不同。 沈姝晗心下有些疑惑,示意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过了一会儿,自那门中走出了一男一女,沈姝晗抬眼仔细看去,饶是月光十分昏暗,她还是能判断出目之所及处,正是沈临轩与星辰二人。 候在门外的侍女见沈临轩出现,极为迅速的凑了上去,对着沈临轩不知说起了什么,借着星辰手中的灯笼,可以看出她的情绪似是有些慌乱。 沈姝晗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略微不安的蹙了蹙眉,吩咐车夫将马车向他们驶近些许。 这不靠近还不要紧,这一靠近,马车中的主仆二人皆是大惊。 立在沈临轩身旁的侍女,打扮果真与寻常丫鬟不同,那衣裳的款式与发髻的样式,很明显是青楼红馆的婢子打扮! 看到这里,沈姝晗隐约能猜到这侍女大致是为了何人而来得了,握在手中的帕子不禁一紧。 就在这个时候,沈临轩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提声问道:“晗儿,你不是回靖王府去了吗?怎么在还在这里?” 沈姝晗见自己被发现了,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她并未从沈临轩的语气中听出丝毫不可告人的意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缓缓走下马车。 沈姝晗看了沈临轩一眼,微笑道:“我刚刚瞧见这个侍女站在门外,不知是来做什么的,便多心在外观察了一会儿,不想居然看到了哥哥。” 那侍女看到沈姝晗,有些紧张的看了沈临轩一眼,见沈临轩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那侍女才定了定神,对沈姝晗行了一个跪礼,“奴婢小泉,见过沈侧妃,沈侧妃万福。” 沈姝晗见状笑了笑,“这丫鬟对咱们将军府了解颇多啊,连我的身份也清楚。”说着,沈姝晗抬眼看向沈临轩,似笑非笑道:“哥哥,这莫不是秦知羽姑娘的侍女?” 沈临轩这人,平日里对官宦人家的千金都是疏而有礼的,沈姝晗很少见他跟哪个女子走的很近,但要是不计身份的挑一个,那就是这个秦知羽了。 这个秦知羽是倚云阁的一名筝姬,古筝弹得极好,名头在京城极为响亮,而沈临轩除了兵法武艺这些不在话下,也颇好乐理棋技这些,尤是箫艺一绝,他们二人前些年相识,因为对乐理都有兴趣,走的十分近,不过沈穆最讨厌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对沈临轩敲打过几番,后来也就很少见沈临轩与秦知羽来往了。 所以沈姝晗在看见小泉的打扮后,先是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不敢相信,沈临轩会暗地里与秦知羽保持联络。 沈临轩听沈姝晗这么说,哪里听不出她语气里隐含的不善,不过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见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住的尴尬,“不错,她真是秦知羽姑娘的侍女,她今日过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有正事相求。” “是啊,沈侧妃,奴婢是有事求来沈少爷的。”小泉抬起脸,语气里隐含哭音。 沈姝晗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的看向小泉,问道:“怎么了?” “回沈侧妃的话,吏部侍郎的长子刘少爷今日来了倚云阁,点了我家姑娘的牌子,那刘少爷每次一喝多了酒,便要对我家姑娘动手动脚一番,上一回要不是沈少爷及时赶到,我家姑娘差些名节不保,今日他再来,奴婢实在不敢放松警惕,才来求沈少爷前去相救!” 倚云阁是京城里最上等的青楼之一,以清雅著称,能在其中排上名号的雅妓,皆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会去倚云阁的宾客,也几乎都是为了谈事,少有去那个地方找乐子的,算是一个让达官显贵赏舞听曲,把酒畅谈的地方。 而秦知羽,作为倚云阁首屈一指的筝姬,按理说有资格保持完璧之身,不必做那下等的皮肉生意,就算有真有哪个贵人一时把持不住,倚云阁也会出面调停才是。 沈姝晗看向小泉的目光有些疑惑,缓缓道:“我哥哥与秦姑娘之间并无瓜葛,你家主子有难,你不在倚云阁想办法,为何舍近求远,求到我哥哥这里来做什么?” 沈临轩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晗儿你有所不知,若是旁人,倚云阁自是会想法子调停,只是刘侍郎有恩与倚云阁的东家,刘公子今日就是在倚云阁翻了天,那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不放心 “不错,正是沈少爷说的这样, 但凡有法子解决, 奴婢也不会丢下我家姑娘, 冒着险跑到这里来了。”小泉连连点头,面上满是恳切之色。 沈姝晗听到这回答,明白现下的形势对秦知羽来说已是十分危急, 她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想了想道:“这么说,哥哥是要出面了?” 沈临轩略一沉吟, 点头道:“这是自然, 既然知羽姑娘当我是朋友,在紧要关头求到了我这里,我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多谢沈公子搭救, 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小泉闻言一喜,赶忙对沈临轩叩头道谢。 沈姝晗看着沈临轩有些无奈,平心而论, 她虽然对秦知羽这个人毫不了解,对青楼女子也说不上有何好恶,但她并不想让沈临轩与一个风尘女子走得太近, 何况扯进这些是非中, 万一与吏部侍郎的长子生了矛盾, 无异于将吏部侍郎也得罪了, 这对他们将军府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姝晗抬眼看向沈临轩, 语气在不觉中带了几分严肃,“那哥哥打算怎么做?爹爹的将军官位比起吏部侍郎,是略微显赫了些,可要是因为这些,两家撕破了脸皮,从此交恶不说,要是传扬出去,他侍郎公子花名在外,可以不在乎名声,那咱们将军府呢?哥哥怕是也会臭名远播。” 沈临轩听着沈姝晗这席话,却是笑了,抬手在沈姝晗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晗儿考虑的的确周全,不过在妹妹眼中,我这个做哥哥的,莫不是愣头青一般,遇事就冲动的少年?” 沈姝晗顾及着人前的端庄形象,没有闪避,只抬手揉了揉额头,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怕哥哥冲冠一怒为红颜,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毕竟,门第有别,就算我不在意,爹与母亲也不会同意你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便是要纳了知羽姑娘为妾,我也怕未来明媒正娶进门的嫂嫂会因此伤心。” 沈临轩愣了愣,旋即有些失笑,看着沈姝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晗儿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与知羽姑娘清清白白,只是相识一场,爱惜知羽姑娘身上的才气罢了。” “如此最好。”看沈临轩说的坦然,沈姝晗多少有些信了,心下的紧张渐渐散去了一些,不过也看出沈临轩今日是一定会为这事出面的,她沉默片刻,目光朝起跪伏在地上的小泉看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了,地上寒气重,你且起来吧。” “多谢沈侧妃。”小泉讷讷应着,起身站了起来。 沈姝晗想了想,对小泉道:“说吧,今日是怎么一回事,刘公子到倚云阁多久了,他是一个人,还是与什么一同前来,席上还有谁,秦姑娘现下是什么情形?” 这些问题沈临轩方才都是问过的,小泉倒也没有因事态紧急而不耐烦,依旧一一回答了一遍,“刘少爷是半个时辰前到的倚云阁,同行的好像还有礼部侍郎的次子周少爷,隆庆侯府的梁世子,不过奴婢瞧,可能还会有其他公子来,因为他们那间雅座点了五个侍酒的婢子,除此之外,就是唤了我家姑娘弹筝助兴了。” 沈姝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沈临轩,“看这时间,现下应该还来得及,哥哥,那三个人里可有与你相熟的吗?” 沈临轩闻言,摇头道:“周公子与梁世子跟我都是泛泛之交,怕也只有刘公子,还算是说过几句话的了。”说着,他想了想,朝一旁的星辰看去,“我记得,你上一回提过,咱们府里的哪个丫鬟,与刘府内院的一个婢女是表姐妹?” 星辰颔首道:“少爷说的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沈姝晗见状微微一笑,看着沈临轩道:“哥哥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吏部侍郎与誉亲王府好像结了姻亲,那誉亲王府的嫡次女,莫不就是嫁给了这位刘公子?我可听闻,那位郡主脾气大得很,哥哥莫不是想让刘家自己解决这件事?” 沈临轩哈哈一笑,半点没有否认的意思,眼中流露出几分狡黠,“其实经过上一回,我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他这些日子安分了许多,我也就没有再往那处想罢了。” 说罢,沈临轩示意星辰靠近,低声吩咐起来。 过了须臾,星辰点头应是,转身走回了将军府中。 不过说到底,把希望寄托于人,也无异于是一把博弈,沈临轩见星辰离去,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思量片刻,对沈姝晗道:“晗儿你先回靖王府吧,倚云阁那边,我还是得去一趟。” 沈姝晗对沈临轩是何等了解,知道他既然把这事担了起来,就一定要亲眼看着秦知羽安然无恙才能安心。 只是如今将军府与云家关系紧张,又关系着将军府与吏部侍郎府上的和睦,半点也马虎不得,沈姝晗哪能允许今夜出现什么岔子,便果断的摇了摇头,“我与哥哥一同前去。” 沈临轩下意识的挑了挑眉,“不要胡闹,倚云阁就算不同于寻常青楼,可又哪里是你一个女子能去的。” 沈姝晗知道,在沈临轩眼中,自己不但是女儿身,现今还有靖王侧妃的身份在,自然不能与那种地方产生任何关联。 沈姝晗说不过自己这位兄长,便索性答应下来,嘱咐了沈临轩两句,重新坐回到了马车上。 待马车中只有沈姝晗与红蝶主仆二人,红蝶方试探着道:“主子,您是要回王府吗?” 沈姝晗看了她一眼,缓缓对车夫道:“绕开从将军府道倚云阁的道,绕远路道倚云阁去。” 车夫略一迟疑,应了一声是,驱动马车前行起来。 红蝶看着自家主子有些诧异,想了想道:“主子,那种地方您进不得。” 沈姝晗看向红蝶的目光带了几分安抚,“放心,我也不想太过招摇,就在外面候着看一看情况。” 红蝶听沈姝晗这么说,点了点头。 因为是绕远路,将军府到倚云阁原本只需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沈姝晗这一绕,比一炷香的时间还要长些。 沈姝晗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距离倚云阁不远处的一片阴暗里,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来往行人并不会注意道这里有一辆马车在,更不会发觉那辆马车上带着的靖王府徽记。 只是马车想要停到这里时,一路移动过来,沈姝晗明显的听到了四下的人声,便没有在马车挺稳之后就掀帘朝外看去,她静静的等了片刻,直到那阵人声随着走远而消散,感觉不可能再有人盯着这辆马车,才坐到了窗边,打量起了外头的景象。 在马车车窗斜对着的地方,便是一座四方四正,瞧着修建的很是规矩的建筑,正是倚云阁的所在。 倚云阁从外面看起来只是像一家装修奢华的上等酒楼,打眼望去,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里面的气氛并不喧闹,相反还有些安静。立在门外的接引小厮也不多,只有两位,只是每当有客人来到,随着门外的小厮引客人进门,门内便马上有新的小厮错身而出,补在缺了的那个位置上,十分井然有序。 在沈姝晗来回的打量中,始终没有见到沈临轩与小泉的身影,便猜想他们二人可能是先一步赶到了,不免就有些担心了起来。 要知道那几位公子哥一同出来,应当是有些话要说的,饮酒从少到多也有一个过程,先不说刘公子今夜会不会对秦知羽动了歪念,就算秦知羽主仆二人的担心有道理,可刘公子再是色急,也不会一上来就对秦知羽欲行不轨,所以沈临轩出现的时间,与他出现的方式,就是一个需要考虑稳妥的问题了。 里面现下是什么情形,沈姝晗不知道,只得悬着心,在倚云阁外一瞬不瞬的盯着。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有看到沈临轩出来,沈姝晗有些坐不住了,便吩咐那车夫道:“你进去瞧瞧,有人问起,就说你找沈少爷,旁人指了路你也不必非得见他的面,就看他现下在做什么,里面有没有闹起来就好。” 那车夫有些犹豫,沉声道:“沈侧妃这里,不能没有人在。” 沈姝晗摇了摇头,“不碍的,这里有红蝶伺候,我不会有什么事,你速去速回就好。” 那车夫见沈姝晗坚决,不好违逆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应了下来,下了马车朝倚云阁走去。 倚云阁门口的接引小厮见那车夫走近,立时上前拦住问询,不过那车夫身上的衣裳显然出自大户人家,那小厮想了想,便主动带着车夫进去了。 沈姝晗看着那车夫的背影消失在那门内,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手中的帕子,正在这时,沈姝晗听到两声清脆的敲击声,从马车车厢门框处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男子的清咳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又见 外面的动静,令马车内的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 不待二人有所反应, 紧接着, 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里面的可是沈侧妃么?” 红蝶听到被人认出,不由得有些警惕,微微提了声道:“谁在外面?” 沈姝晗却是听着那温和而悠远的嗓音, 分辨出了来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 伸手在红蝶肩上拍了拍, 示意她不要紧张,缓缓开口道:“原来是安阳王世子,好巧, 妾身给世子请安了。” 慕崇昭是二人白日里才见过的,红蝶旋即反应过来,赶忙掀开帘子行礼。 视线中,正看到慕崇昭立在车厢一侧, 身上披着一件银灰色的出风毛大氅,身姿优雅,看向沈姝晗的眉眼如玉, 又隐约带了几分神秘的气质。 慕崇昭看到沈姝晗, 一揖行了礼, 微笑着解释道:“在下原是听随从说他看到了靖王府的马车, 以为是靖王殿下, 便留意了一眼想要过来打个招呼,不料方才靠近时,听到的是沈侧妃的声音。 只是在下以为,既然已经认出沈侧妃,倘若避而不见,怕会失礼,这才让随从敲击马车示意,想来还是有些唐突了。” 慕崇昭好歹也是世子身份,沈姝晗虽然不怎么想看见他,但见他这么郑重的向自己解释来龙去脉,就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垂下眼眸道:“妾身明白。” 慕崇昭微微点了点头,嘴角边带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没有开口接沈姝晗的话,二人之间一时显得有些安静。 沈姝晗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声响,心下有些疑惑,便抬眼向慕崇昭看去。 只是这一眼望去,一双墨玉般温润的眸子与沈姝晗的目光不偏不倚的对上了。 沈姝晗本是有意避着慕崇昭的,冷不防四目相对,又是这样沉默的气氛,她多少有些窘迫,心也是猛地一跳。 不过在同一时刻,慕崇昭的目光淡淡的往倚云阁一扫,缓缓道:“不知沈侧妃的马车怎么会停在此处?沈侧妃理应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才是。” 沈侧妃看着慕崇昭,对该怎么回答有些犹豫,说实在的,她对倚云阁中的状况很是担心,非常想对慕崇昭开口,希望他能进去帮沈临轩一把,可是理智上,她又觉得这么做万分不妥。 她倒不是看不上慕崇昭的质子身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人人都知道他现下受制于人,在明面上,他依旧是正文帝十分喜爱的安阳王世子,更别提若无意外,慕崇昭未来就是继承安阳封地的人。 沈姝晗只是不想让将军府与安阳王这一脉势力走的太近,更不想,让这个人与自己在这一世再有任何瓜葛。 沈姝晗将其中利弊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下拿定了主意,笑了笑道:“妾身只是来找一个人,稍候就走。” “既是有事,在下也就不多问了。”慕崇昭闻言微微一笑,脸上看不出信是不信,顿了顿,颔首道:“在下还约了人,怕是要先走一步,沈侧妃,告辞。” “世子好走。”沈姝晗对他敛襟行了一礼,便见慕崇昭对自己一揖回礼,转身朝倚云阁走去。 无澜的夜色中,那个身影渐行渐远,沈姝晗静静的打量着,一双眉越皱越紧。 沈临轩与小泉赶到倚云阁,是一盏茶之前的事。 小泉的步子有些焦急,一边走,一边对沈临轩道:“沈少爷,我家姑娘现下在玄字二号雅间,从这边楼梯上去左手第二间就是了。” “恩。”沈临轩点头应了一声,眼见就要踏上台阶,不知怎么,脚步却突然放缓了下来,“先不忙上去,我有事要问你。” 小泉有些疑惑的看了沈临轩一眼,也跟着放缓了动作,“沈少爷您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就是了,奴婢知无不言。” 沈临轩略一思忖,问道:“你知不知道,近日倚云阁的哪位姑娘急需钱用,且还是不怕惹麻烦的?” “这”小泉听沈临轩这么问,面上流露出些许不解,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回沈少爷,倚云阁缺银子的姑娘,近日的确有两位,一位舞姬中排名第二的胡玥一姑娘,另一位是居歌姬末流的孙雅沁姑娘,要说到不怕惹麻烦,那就非胡玥一姑娘莫属了,她的性子外向泼辣,这世上怕是还没有她不敢捅的篓子。” 沈临轩闻言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你先带我去胡姑娘那里,我有事要与她说。” 小泉愣了愣,眼眶迅速的红了,讷讷道:“那我家姑娘怎么办?沈少爷莫不是改了主意,要置我家姑娘于不顾了?” 沈临轩看了小泉一眼,赶忙摇头否认,温声道:“你不必担忧,我既答应了,就一定会尽力做到,事不宜迟,你先带我去胡姑娘那里吧。” 小泉听沈临轩这么说,放心了不少,咬着唇点了点头,带着沈临轩改了方向,去了胡玥一的房间。 “玥一姑娘,您在屋里吗?”小泉在一间屋外停下,轻轻的敲了敲门。 “是谁?”一个略含不悦的女声响起。 “奴婢是知羽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小泉,有事找玥一姑娘,还请玥一姑娘开一下门。”小泉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紧张。 “秦知羽的人?”胡玥一问着,发出一声冷笑,“秦姑娘可是咱们倚云阁的红人,会有什么事来找我?” 沈临轩听到里面的动静,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泉没有看到沈临轩的表情,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赶忙道:“回玥一姑娘的话,找姑娘的不是我家姑娘,而是另有贵客。” “贵客?”胡玥一重复这这两个字,又是一声冷笑传来,“本姑娘什么时候需要秦知羽介绍客人了,不好意思,本姑娘今夜心情不好,没那闲功夫,不见!” 小泉闻声打了一个寒噤,压低声音对沈临轩解释道:“沈少爷,还请您不要见怪,玥一姑娘就是这个脾性,对谁都是如此,她这么说,怕是今晚不会见您了。” 沈临轩看了小泉一眼,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伸手在那门上敲了几下。 敲门声堪堪响起,屋子里,胡玥一的怒斥声也紧跟着响了起来,“怎么回事,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的,本姑娘不见不见,你这死丫鬟听不懂吗!” 沈临轩收回敲门的手,抵在下巴上清咳了一声,“胡姑娘,在下沈临轩,有事想要见胡姑娘,你若是不想见在下不要紧,只是不知,胡姑娘是否愿意见银票呢?” “啧,什么沈家”胡玥一嘴上正在赶人,听到沈临轩最后一句话,骤然停了下来。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那扇门被打开了,露出一个身姿妙曼的红衣女子,她朝沈临轩打量了两眼,笑了笑道:“哟,公子说的这沈家,莫不是将军府的那个沈家?瞧着爷您这身打扮还不错,不知道爷说要让奴家开眼的银子,是多少数目?” 沈临轩看着胡玥一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胡姑娘放心,在下出的银两,一定会让姑娘满意,只是有些事,总不好站在这门前谈吧。” 胡玥一听道沈临轩的话,唇边笑意更甚,半点没有迟疑,便侧开半个身子,邀请沈临轩入内。 沈临轩将袍角一抖,提步迈进了屋中,小泉看着沈临轩的背影,又看了看胡玥一,不知应不应该跟上。 只是她还没有决定好,便见胡玥一对着她冷笑一声,似笑非笑道:“本姑娘伺候男人,屋里有自己一个女子就够了,你进来做什么,难道还想看我们鱼水交欢不成?” 小泉虽是倚云阁的丫鬟,但一直在秦知羽身边,对这样直剌剌的露骨言语,接触的并不算太多,此刻闻言,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像是能滴出血来,赶忙咬着唇退开了两步。 胡玥一见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冷声道:“不愧是秦知羽身边的丫鬟,跟她主子一样会装!” 话音还未落下,便砰的一声将门重重关上了。 沈临轩对他身后的对话没有在意,抬眼将四下的陈设打量了一番,径自走到桌边坐下。 胡玥一关好门,对沈临轩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为他斟了一杯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买卖 沈临轩看了一眼那酒杯,伸手推得远了一些, 微笑着道:“胡姑娘误会了, 在下可不是来这里喝花酒的。” 胡玥一微微一怔, 看着沈临轩挑了挑眉,旋即又是一笑,“怎么, 沈少爷瞧着这般正经,没想到居然是个色急的,只是奴家要提醒沈少爷一句, 我们倚云阁里凡能排上名号的姑娘, 都是卖艺不卖身,倚云阁里有规矩,若是破了身子, 要么就是被人娶了嫁出去,要么就只能沦为普通雅妓,沈少爷可明白了?” 沈临轩笑着点了点头,“胡姑娘误会了, 在下自然明白这个规矩,也没有那个意思。” 胡玥一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索性一屁股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也不是, 那也不是, 那沈少爷是什么意思, 来找奴家又有什么事?” 沈临轩看了胡玥一一眼, 想了想,缓缓开口说了起来。 胡玥一听到沈临轩说的话,有些讶异的看了沈临轩一眼,便笑了,“沈少爷怎么觉得奴家会答应这件事?” 沈临轩没有回答,只从袖带中掏出几张银票,搁在了胡玥一面前,“若是胡姑娘能接下这桩买卖,那这些银子,就是胡姑娘你的。” 胡玥一将那银票拿在手中,粗略翻了两下,看向沈临轩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面上的笑容也浓烈了几分,“沈少爷好大的手笔,这生意奴家跟沈少爷做了!” “胡姑娘能应下,自然是好,只是在下还希望,胡姑娘能守口如瓶。”沈临轩看向胡玥一的目光露出几分警示的意味。 沈临轩平日都是一副面带笑意,待人和气的模样,但他自幼习武,冷下脸,眼中隐带警示的神情,在人眼中也是十分带有威慑力的。 胡玥一察觉到沈临轩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煞,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转眼便见沈临轩的脸上重新浮出了笑容,有些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沈少爷不要看不起我们风尘女子,奴家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沈临轩哈哈一笑,点头道:“胡姑娘所言,在下且先信一回。” 胡玥一盯着沈临轩看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幽幽道:“奴家算是明白了,秦知羽好福气啊,能得沈少爷这般看重,呵,看得奴家好生羡慕,哪里像奴家那个不争气的,平日能少给奴家惹麻烦就算好的了。” 说罢,胡玥一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桌上那樽原本为沈临轩斟的酒一饮而尽。 沈临轩对胡玥一嘱咐妥当,二人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一直守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小泉看见二人,下意识的在沈临轩身上打量了几巡,又看了看胡玥一,见二人的衣裳都完好的穿在身上,壮着胆子上前道:“沈少爷,现下可以去找我家姑娘了吗?” 沈临轩对小泉点了点头,让小泉不禁松了一口气,顿了顿,沈临轩开口问道:“你可有打听知羽姑娘现下是什么状况?” 小泉颔首道:“奴婢刚刚找人问过了,我家姑娘现在还在雅间中弹筝。” 沈临轩闻言放下心来,示意小泉带路,三人一同走到了秦知羽所在的那间雅间门外。 这个时候,一阵筝乐正透过那道房门传出,听起来十分优美,门外站着两个随从,其中一人认识沈临轩,见到他忙行了一礼,“小的见过苏二少爷。” 沈临轩对他笑了笑,用眼神朝那雅间内指了指,“刘兄可是在里面?” 那随从颔首应了一声是。 那随从颔首应下,听吩咐去门外请沈临轩入内。 沈临轩微微一笑,在小泉耳边低语了几句,示意她留在外面,便与胡月一一同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几人见沈临轩入内,纷纷站了起来,沈临轩对三人笑了笑,脚步站定,一揖行礼。 三人也忙作回礼,一一打了招呼。 相互寒暄间,沈临轩不动声色的抬眼环顾一周,将屋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时刻,秦知羽正坐在雅间一侧的珠帘之后,身前搁着一台古筝,一切都还正常,像是还没有发生什么的模样。 沈临轩见状稍稍放松了一些,收回了目光。 刘公子对沈临轩客套的笑了笑,有些疑惑道:“好巧,临轩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找我吗?” 沈临轩听出他语气中隐含不想让自己多留的意味,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我今夜闲来无事,特来倚云阁听曲,想要小酌几杯,听说刘兄也在这里,就过来打个招呼。” 刘公子闻言有些不明他说的是真是假,干笑了两声,摆手道:“临轩你真是,与我何必如此客气。” 一旁的周公子长眼一瞟,向侍酒婢子去了一个眼神,那几个婢子心领神会,为四人将酒杯斟满。 周公子满意的笑了笑,举起酒杯道:“沈公子,在下先前与你也算是有过数面之缘了,神交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式共饮一杯,今日也是事出匆忙,没有准备,我先在这里敬沈公子一杯,改日再专程邀你出来喝酒。” 这话一出,很明显是要委婉的送客了,刘公子与梁世子也跟着把酒杯举了起来,等着沈临轩反应。 沈临轩自是也看出了三人的用意,略一沉吟,将酒杯拿到了手中。 刘公子三个人看到沈临轩的动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也带了几分真诚。 四人的酒樽在半空中遥遥一比,皆是一饮而尽。 只是沈临轩一杯酒饮尽,却没有立时开口告辞的意思,而是笑了笑,示意婢子将酒杯中的酒添满,又对三人举了起来。 周公子有些意外,迟疑到:“沈公子这是?” 沈临轩笑的有些意味深长,目光一转,朝那珠帘的方向指了指。 在那珠帘之后,秦知羽正有略带紧张的向沈临轩看来,四目相对时,她又有些羞涩的垂下了眼眸。 隔着珠帘,这边的人可以隐约看到秦知羽那张十分貌美的脸庞,五官精致细腻,即便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也能感受到一股水乡女子般柔美的气质。 沈临轩收回视线,微笑着道:“原来秦姑娘在这里,在下本还疑惑,为何点不到秦姑娘的牌子,方才在门外就听到了这筝声,还觉得余音绕梁,宛如阳春白雪,不知是何人所奏,没想到知羽姑娘被刘兄请来了。” 刘公子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看着秦知羽的方向眯了眯眼,唇边闪过一抹带着贪婪的污浊笑意,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临轩你也喜欢知羽姑娘的筝技,只是今日我已经先请了她来,若是让出去,怕是对我这几位友人,也有些不好交代。” 刘公子说着这话,唇边始终带着笑容,可是仍能听出他语气里,因为上一次沈临轩坏了他的好事,而有的着显而易见的戒备。 沈临轩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刘兄这么说,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好做这种夺人所好的事,上一回全是一场意外,还望刘兄不要介怀。只是我这会儿正好带来了一个舞姬,这胡姑娘的舞艺在倚云阁是排第二的,不如让胡姑娘与知羽姑娘合作一曲,几位可以一赏舞姿,也让我听上知羽姑娘一曲,算是今日没有白来一趟。” 几人听沈临轩这么说,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刘公子与周公子一时有些语塞,梁世子则对沈临轩的不识相显然有些不满了,可是沈临轩这话,他们也有些不好回绝,顿了片刻,周公子出声答应了下来。 沈临轩道了一声谢,将酒杯中的酒再次饮尽。 “沈公子客气了。”周公子笑了笑,请沈临轩在桌边落座。 胡玥一看了沈临轩一眼,穿过珠帘,与秦知羽低声交谈了几句。 待几人坐定,胡玥一与秦知羽也商量好了弹奏的曲目,去偏厅换好了一身能和曲目的舞服。 秦知羽的手指在琴弦上抚过,弹出一串悠扬的琴音,旋即,随着手指间的动作,乐声便响了起来。 琴声一起,胡玥一也跟着翩跹起舞,胡玥一跳的不是那种翩然若仙的舞蹈,她穿着一身红衣,舞动起来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梅,身姿旖旎,媚眼横波,加上她的容貌明丽,一颦一笑拿捏的极好,一笑时十分妩媚。 平心而论,倚云阁网罗的雅妓都是大夏数得上的,胡玥一能在倚云阁舞姬中名列第二,自然有非同寻常之处,便是沈临轩看着那舞蹈,也不禁要点头称赞。 隐约间,沈临轩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小泉与随从说话的声音,便抬眼向秦知羽去了一个眼神。 当下筝曲已弹过大半,秦知羽了然的点了点头,手下微动,那节奏逐渐快了起来,胡玥一提起红裙,一边舞着,一边朝桌边移来,不时旋转回眸,媚眼如丝,直如能勾魂摄魄。 席间的三人看着胡玥一的舞姿,都有些目不转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勾引 舞蹈中,胡玥一距几人越靠越近。 她那本就曼妙的身段, 在舞动时, 流露出了一股诱人的热情, 愈发显得妖娆而魅惑。 那轻纱袖宛如挑逗一般在几个男子面上拂过,那舞衣上,都是熏过香的, 此刻在几人闻来,自是有些令其热血沸腾。 而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勾引的意味。 胡玥一在几人身旁一晃而过, 最终停在了刘公子身边。 那刘公子本就不是坐怀不乱的人, 这会儿被胡玥一一勾,眼睛都瞪直了,伸手便是一拉, 将胡玥一一把拉进了怀中。 就在这个时候,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一个随从应声飞摔入内! 这个动静来得突然,屋里几人皆是一愣, 筝音也是一停。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紧接着, 几个护卫打扮的男子也涌入房中。 那女子的脸上带了几分怒意与不齿, 一入内, 那目光便如闪电一般射向在座的某人, 看到那人现下的姿势, 更是恨得咬牙。 屋里的人定了定神,看清来人是谁,都是呼吸一滞,赶忙站了起来。 刘公子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吓得白了脸,忙不迭的将怀中的女子退开,匆匆站了起来,颤抖着道:“郡主,郡主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怒不可遏,伸手指着刘公子,怒喝道:“好啊,好啊,刘蒙观,你竟敢背着本郡主做这样的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刘蒙观双腿一抖,差点摔倒在地,只是顾忌是在人前,他男子的脸面不得有失,勉强站直了身子,苦着脸解释道:“郡主您误会了,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我刚刚只是,我只是”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一脸可怜样的胡玥一,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子,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那女子脸上愠意未减,驳斥道:“呵,什么都没做?!你不是说你是来与人商谈正事吗?为何与这些不三不四的女子搂搂抱抱!若不是本郡主到的及时,谁知道你还会做下什么污秽之事?!” 那驳斥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满屋子的人都是身子一颤,看着暴怒中的华尘郡主皆是目瞪口呆。 当下的闺阁女子都是讲究贤良淑德的,不论她们私下里如何刁钻,如何爱耍小性子,大多数闺阁贵女在男子面前不是温言软语,也是相敬如宾,少有这般当众泼辣无礼的。 可这位华尘郡主就算再是泼辣,在场的人也无一敢说话,要知道誉亲王是正文帝最为信任的弟弟,且这位郡主,在太后仙逝以前,一直养在太后宫里,是被捧在手心中长大的。 莫不说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人的身份能高于这位郡主,就是单论在皇帝眼中的分量,也是远远不及。 屋子里一时安静无比,却见胡玥一扯了扯刘蒙观的衣裳,娇怯怯道:“少爷,奴家在您眼中,真的是不三不四的吗?您为何不替奴家辩解几句?奴家好是伤心。” 这话一处,沈临轩几乎能听到一片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只是此刻,他看着胡玥一这说话的强调,再想一想她先前的模样,不禁有些暗自失笑。 另一边的刘蒙观就没有这样轻松了,他听到胡玥一的声音,冷汗几乎都要滴落下来,赶忙拨开胡玥一的手,朝远处迈开一步,与胡玥一保持距离。 华尘郡主的心情倒没有因为刘蒙观疏远胡玥一的动作好转,这些在她眼中,无异于此地无银,心下怒火更盛,“刘蒙观,你什么意思?本郡主听说,你看上了这倚云阁的一个娼妓,还想将其娶回府中,本郡主本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真的在这里勾勾搭搭,说,是不是就是这个贱人想要爬进刘府!” 刘蒙观听到这话,就有些发懵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知羽,要说是对谁有那么点意思,他的确是对秦知羽垂涎已久,可若是说要把谁娶回去,那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来的。 刘蒙观脑中一转,连忙摇头否认,“冤枉啊!郡主这是听谁说的,这绝对是造谣!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绝对没有半点这种心思!” 胡玥一也不是傻的,这个时候自是没有给自己揽麻烦的道理,也是向前一步,向华尘郡主行了一礼,“郡主瞧不起奴家也就罢了,话可不能乱说,这来寻欢的是刘少爷,奴家身份低微,无力反抗,自是不得不精心服侍。可奴家生是倚云阁的人,死是倚云阁的鬼,也自知不配伺候郡主左右,万万没有想要高攀刘府的道理!” 胡玥一这么说,既是承认了刘蒙观对她起了心思,又澄清自己只是把刘蒙观当作一般客人了。 华尘郡主听了胡玥一的话,冷冷的笑了笑,“你这么说,你勾引我相公,还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胡玥一抬起眼,看了刘蒙观一眼,平静道:“回郡主的话,进门就是客,奴家也是无可奈何,这规矩我们这里的姑娘又有谁胆敢不去遵从?” 话说到这里,只听“铮”的一声,那郡主将一个护卫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剑锋直指向胡玥一,笑容极冷极寒,“你也应该清楚,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你们倚云阁有规矩,你信不信,本郡主便是今夜在这里了结了你,来日也不会受半点惩罚?” 事情发展到这里,众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胡玥一也下意识的有一种想要原形毕露,大爆粗口的冲动。 刘蒙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控制着不去看胡玥一一眼。 沈临轩身上些有紧绷,他想了想,堪堪要站出来劝阻,就听到胡玥一跪倒在地,缓缓开口道:“奴家不是不知道郡主与奴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不是贪生怕死在这里为自己辩解,只是还请郡主想一想,就算今夜郡主杀了奴家一个,刘少爷再来时,倚云阁还有无数的温香软玉,更不要提京城中的青楼红馆何止我们这一家,郡主难道要为了刘少爷,杀光我们所有人?” 或许是胡玥一的语气太过镇定,又或许是胡玥一的话有几分道理,华尘郡主看着胡玥一,沉默了半晌,那剑终究也没有刺了下来。 “你这意思,是要本郡主看好自己的相公了。”华尘郡主冷冷道。 胡玥一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了一声“奴家不敢。”便不说话了。 华尘郡主咬了咬牙,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定定落在了刘蒙观的脸上,剑锋也是跟着转了方向,沉默片刻,方咬牙切齿道:“你跟本郡主滚回府去,咱们回去再说!” “是,是”刘蒙观看着那剑尖冷汗涔涔,赶忙向后退开两步,连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就一溜烟朝门外蹿去。 华尘郡主恨恨的看了那背影一眼,才缓缓收回了佩剑,转身便要出去,只是走到门外,脚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胡玥一。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行礼的声音,“小的见过云二少爷。” 沈临轩心里原本松了一口气,哪料此刻听到门外传来的声响,当场一怔,旋即心下便有些失笑。 还真是天要助他。 沈临轩转眼看去,一个衣履不凡,束发金冠的男子快步跨入房内,脸上还挂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刘蒙观怎么跑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堪堪出口,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正要往外出的华尘郡主,有些意外的愣了一瞬,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之后便一揖行礼,“原来是郡主到了,在下见过郡主。” 华尘郡主直直的看着那男子,眼神很是锐利,冷声道:“呵,没想到啊,你云弈樘果然真的在这里!” 云弈樘闻言有些不解,挑了挑眉,疑惑道:“在下出现在此有何不对吗?倒是郡主,怎么也会出现在倚云阁中?” 华尘郡主扯起唇角嗤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本郡主的来去,用不着你管,你也不毕跟本郡主装什么糊涂,你给本郡主记住了,今日你敢带着刘蒙观做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来日千万不要有什么把柄犯到本郡主手中!” 这话把云弈樘说的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也有些愠怒,“郡主这是在威胁在下?不知本少爷怎么带着刘蒙观怎么着了?!” 他并不知道,沈临轩因为往日总见他与隆庆侯府的梁世子相交甚密,又见他与刘蒙观也有往来,便估摸着今日在倚云阁相聚的人里有他,在传话时,将他说成了带着刘蒙观花天酒地的祸首。 “本郡主还想着堂堂相府的二少爷再怎么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没想到竟是敢做不敢当的鼠辈!”华尘郡主在他脸上打量两巡,也不待他回话,只冷哼一声,带着一众护卫提步走出了门去。 云弈樘一开始对华尘郡主也算是好声好气的,现下见她这么不给面子,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只是强忍着没有发作,等华尘郡主等人走远了,才一脚踹翻了离他最近的锦杌,咬牙道:“不过是一介小小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在本少爷面前抖威风,什么东西!” 屋内的梁世子听他这么说,赶忙咳了两声,示意云弈樘噤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解围 “有什么好咳的?这尘华要不是女流之辈,本少爷根本不会给她这个脸!” 云弈樘脸上带了几分怒意, 转头朝隆庆侯府的梁世子看了过来, 这一看, 便难以避免的看到了立在桌边的沈临轩。 云弈樘对上沈临轩的目光,微微一怔,旋即勾唇露出一个冷笑, “哟,沈公子原来也在!” 云弈樘是云致和的嫡二子,相府与将军府如今在朝堂上已是针锋相对, 平日里也是王不见王, 很少在同一个场合碰面,当下云弈樘与出身将军府的沈临轩见面,自是有仇人相见的意味。 沈临轩心里对云弈樘也并无好感, 但是他的性子不是好当面撕破脸的,便笑了笑,对云弈樘先行作揖行礼。 云弈樘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径自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沈公子没必要整这些虚的, 如果本少爷没记错, 今夜是本少爷撺的局, 请的人里头, 似乎没有沈公子吧。” 沈临轩听他这么说,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毕竟他进这屋子,为的就是把刘蒙观弄走,现下目的既然达成了,就算云弈樘不出现,他也不会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原来是云公子约的人,在下也是听闻刘兄在此,才过来打个招呼,还恕在下冒昧,现下刘兄已经离去,那在下便告辞了。” 云弈樘抬袖一拂,冷笑道:“不送。” 沈临轩又向周公子与梁世子行了礼,便转身朝外走去,胡玥一受雇于沈临轩,自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沈临轩身后。 胡玥一穿着一袭红衣,本来就十分惹眼,这一动,云弈樘就注意到了她。 云弈樘抬眼朝胡玥一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沈临轩,开口道:“那个舞姬,你给本少爷站住,本少爷让你走了吗?” 胡玥一微微一怔,有些疑惑看向云弈樘,“云二少爷说的莫不是奴家?” 云弈樘的态度有些傲慢,“不然呢,你以为本少爷说的是谁?” 胡玥一看着云弈樘笑了,“奴家是跟着沈公子进来的,沈公子要走,奴家必然是要跟着,若是云二少爷想让奴家伺候,不如改日再来点奴家的牌子如何?” 云弈樘听胡玥一这么说,有些恶趣味的勾了勾唇,将酒杯举到自己鼻尖深深嗅了一下,冷笑道:“是谁带来的又有什么要紧,这位沈公子,不过是将军府的出身,而本少爷可是出自相府,当朝皇后娘娘是本少爷的姑母,二者谁的身份更为贵重,姑娘你不会分不出来吧。” 胡玥一沉吟了一瞬,朝沈临轩看了一眼,见他一副但笑不语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为好了。 云弈樘笑了笑,转眸看向了沈临轩,缓缓道:“沈公子,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想来,这姑娘能得你青眼,必然不差,不如让给本少爷,有什么才艺也让本少爷开开眼。” 沈临轩看了看云弈樘,仍是微笑着,袖下的手却在不觉间握了起来。 他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云弈樘是以为这胡玥一是自己颇为欣赏看重的雅妓,便故意争夺,想要用这种方式下自己的脸面。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做就显得有些进退两难了,他代表的是沈家,退让是绝不行的,可要是态度强硬,带着胡玥一就这么走了出去,他也担心会令云弈樘更加误会他与胡玥一的关系,给胡玥一招来祸患。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自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便又走进一个人来。 来人身披银灰色出风毛大氅的男子,身姿优雅,一步一步迈动的步幅似乎都那样恰到好处,一眼看过去,可以让人完全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吸引。 “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云弈樘看到来人入内,脸上的冷笑渐渐消去,起身向屋内的梁世子与周公子介绍道:“这位就是安阳慕世子。” 梁世子与周公子回过神,齐齐向慕崇昭行了一礼,云弈樘介绍了他们的身份,慕崇昭一一回礼,便看向一旁的沈临轩,微笑着道:“沈兄怎么也在此处?” 沈临轩没有想到慕崇昭与云家也有往来,心下不由得有些意外,面上却是没有表现,笑着道:“偶遇一友,就过来打个招呼。” 慕崇昭了然点头,视线在屋里的几人面上一一看过,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方才我在屋外的时候,听到几位在讨论,沈兄今晚带了一位才艺超群的女子,不知是哪一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崇昭笑容和煦,还是因为他身上的气质高洁,他的一举一动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许是这个缘故,饶是沈临轩对慕崇昭长袖善舞有些看法,但并没有生出丝毫反感,他想了想,朝胡玥一看了一眼。 胡玥一接到沈临轩的眼神,微微福了福身,“奴家胡玥一见过慕世子,沈少爷带来的雅妓正是奴家。” 慕崇昭的目光落在胡玥一身上,微笑着道:“姑娘是这倚云阁的人?” “回世子的话,正是。”胡玥一在慕崇昭的视线下,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温柔。 沈临轩看着慕崇昭笑了笑,缓缓道:“这胡姑娘其实也不算在下带来的,是云公子误会了,在下也是碰巧点了胡姑娘的牌子,听闻故人在此,过来打招呼总不好留胡姑娘一人在那里,才一同过来了。” 沈临轩这话,一面是向慕崇昭解释,另一面就是说给云弈樘听了。 云弈樘闻言像是不太在意的模样,依旧笑的傲慢而不屑。 沈临轩见状,大致明白,看这样子云弈樘是不论胡玥一与自己有无干系,今日都非要讨要到手不可了。 他念及此,便不得不为胡玥一的后路考虑,低眸思量起来。 慕崇昭却是微微一笑,在胡玥一身上打量了两眼,收回了视线,对沈临轩缓声道:“沈兄,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沈临轩看着慕崇昭,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笑道:“世子但说无妨。” 慕崇昭笑得很是和煦,“既然这位胡姑娘是倚云阁的人,也并不为沈兄特别看重,那不如割爱于我,早在入京之前,我就听说过倚云阁的名头,方才听到几位的议论,对这位胡姑娘也是好奇的很,十分想要开开眼界。我难得来这红馆一趟,就只好冒然开口了,还望沈兄勿怪。” 慕崇昭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是其中言辞完全让人无法拒绝,沈临轩看着慕崇昭微笑着的神情,有些摸不清他是什么想法。 不过沈临轩的直觉还是告诉自己,慕崇昭是善意的,他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世子既然提了出来,那在下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慕崇昭对沈临轩笑了笑,行礼道谢。 云弈樘看着当下的景象,觉得有些满意,但又说不上哪里觉得怪怪的,品着酒没有说话。 这件事说定,此等是非之地,沈临轩也不想再继续待着了,便向屋里的几人行礼道了一声告辞,略带安抚的看了秦知羽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门。 一旁的胡玥一见他要走,忽的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瞬,向屋内的几人道:“沈公子既是奴家的客人,望各位容奴家送沈公子几步,奴稍后便回。” 云弈樘闻言有些不耐烦的蹙了蹙眉,不过胡玥一毕竟是沈临轩当众让给了慕崇昭的人,慕崇昭颔首允了,屋子里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临轩走出来的时候,星辰正侯在门外,瞧着来来往往的雅妓,同为女子的她十分尴尬,显得有些的坐立难安。 此刻看到自家主子,星辰赶忙上前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主子,都办妥了。” 沈临轩笑了笑,点头道:“嗯,我看到了,你办的很好。” 沈临轩说着,准备与星辰二人离开,不料堪堪迈出几步,便被随后出门的胡玥一追上了,“沈少爷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沈临轩见胡玥一这么说,就知道她送自己是假,有话与自己说才是真了,便停下了脚步,有些歉意道:“胡姑娘是在责怪在下把你留下吗?实在有些抱歉,那只是在下的无奈之举,你也看到了,云公子与在下不睦,在下今日带姑娘脱身不难,可是在下怕往后胡姑娘的日子就会不大好过了。在下看来,有慕世子在,定能保你无虞。” 胡玥一在沈临轩面前也没了在屋子里那副温顺的模样,闻言哼笑了一声,“沈公子这话说的,奴家哪里是那种胆小如鼠之辈,奴家追出来,只是想提醒沈公子,您给奴家的价码,是不是得加一加?” 沈临轩听她这么说,微微一怔,不由得有些失笑,“胡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情.药 胡玥一感受到沈临轩笑容之下的警示意味,忙摇了摇头。 “沈公子可别想偏了, 奴家的意思是说, 咱们说好的情况与方才有所偏差, 奴家可是实实在在从鬼门关在走了一遭回来的,那郡主拔剑相向时,与奴家的脖颈相差不过分毫, 沈公子您说,是不是该给多给奴家一些,也算是帮奴家压惊了。” 沈临轩哈哈一笑, 了然的点了点头, “胡姑娘说的是有些道理,在下瞧那刘公子近来一段日子怕是很难再在倚云阁出现,如此也罢, 胡姑娘坐地起价倒也无妨。” 沈临轩说到这里,痛快的给胡玥一补了两张银票。 倚云阁外,沈舒晗一直等着沈临轩,过了不知多久, 终于等到沈临轩与星辰二人出来了。 沈舒晗虽然先前见一群人乌乌洋洋一群人将刘蒙观带走了,后来又听车夫说里面似乎无恙,可沈临轩这么久都没出来, 她着实有些担心。 沈舒晗示意马车驶过去, 停在了沈临轩身前。 沈临轩见到她, 面上露出几分惊讶, “晗儿你怎么在这里?!” 沈舒晗听出他语气里不认同的意味, 只得解释自己也是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接着便向沈临轩问起先前在里面的情况。 沈临轩想了想,一一告知。 沈舒晗听着听着,神色由了然,渐渐变得有些凝重。 她没有想到云弈樘也会在场,毕竟云c沈两家如今关系如此,她对沈临轩与云家人直接对上还是有些担忧的,而听闻最后是慕崇昭出言解围,她不免更生出了些想法。 沉默中,她抬眼朝沈临轩看去,果然,他的神色中,满是对慕崇昭此人的好感。 沈舒晗心下一沉,忍不住对现下的局面有些头疼 同一时刻。 在靖王府的东院中,云宛青摩挲着手中的茶碗,目光有些飘忽的落在桌子正中的香炉上,微抿着的朱唇,隐隐透露出了她内心不安的情绪。 春玉站在云宛青身后,为她揉捏着肩膀,感觉到自家主子的紧张,春玉提醒道:“王妃,冬梅已去请王爷了,王爷一会儿就过来,您这样小心让王爷瞧出端倪。” 云宛青放在茶碗上的手一紧,顿了片刻,方长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 秋裳瞧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王妃,这法子真有大少爷说的那么保险?王爷当真发现不了?王妃应该知晓,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 云宛青面上闪过一抹不悦,朝她瞥去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凌厉。 春玉见状,忙给秋裳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多嘴,“王爷已然就要到了,你这话莫不是让王妃临阵退缩么,糊涂。” “是,是,奴婢多虑了。”秋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云宛青听她这么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春玉知道自家主子心下也是有些虚的,想了想,开口安抚道:“王妃放心,就奴婢看来,这梦觉香气味清甜,平日闻了只起安眠的作用,这药羹里的人参又是一味大补的药材,少有人会将二者联系到一处去,且这药效温和,王爷只会觉得有些情不自禁,不会觉察到什么的。” 这些云宛青听云弈恒说过,然而这事非同小可,纵使再怎么稳妥,她不免还是有些绷着。 春玉平素见云宛青杀伐果决见多了,极少见她这般不稳的模样,犹豫了一瞬,把心一横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王妃您可不能改变主意,您想一想,王爷上一次宿在咱们院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相爷对子嗣的事情,可是一催再催的。” 云宛青脸色微沉,看了春玉一眼,没有说话。 只有她自己清楚,真实的情况比春玉以为的更糟,自她嫁入这靖王府中,慕元靖明面上与她相敬如宾,内里却极少在她这里留宿,即便是那偶尔两三次歇在她屋里的时候,慕元靖也从未碰她。 旁人只当她自己不中用肚子没有动静,她们不知道,她夜夜独守空房,根本连怀上子嗣的机会也没有。 想到这里,云宛青的唇瓣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也罢,大哥拿来的东西我知道,自是不会有问题。” 春玉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决定了,与秋裳对视一眼,二人敛首应是。 云宛青缓了缓,示意秋裳将梦觉香点上,并把香炉摆到了不远处的博古架上。 桃红色的香珠,在紫檀的香炉里燃了片刻,从镂空的花纹中冒出一团氤氲的白烟,在空中打出一个圈舌,慢慢散了开来,染得一室甜香。 须臾后,丫鬟夏元在外禀报道,慕元靖到了。 云宛青心下一滞,忙调整好脸上的神情,起身迎慕元靖进门。 身着玄色暗纹大氅的慕元靖迈步而入,面容是一素以来的清冷,不见一丝情绪,只唇瓣较往日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浅淡,不知是染了风寒还是疲惫的缘故。 见云宛青行礼,慕元靖的眼落在她身上,略一颔首回应,便道:“王妃是有何事?” 云宛青抿唇一笑,“王爷连日忙于公务,又受了风寒,妾身担心王爷的身体,特意求了方子熬了一道药羹,便请王爷到妾身这里来,一是让王爷趁机歇息片刻,二是亲眼看着王爷喝下,妾身也可安心。” 慕元靖朝云宛青看了一眼,漆黑的眼中没有波澜,“王妃有心了,不过,本王的身子一向有医官留意,以后你无需在这上头费神。” “王爷不必对妾身客气。”云宛青笑了笑,示意春玉上前将慕元靖解下的大氅接过,随他在桌边的雕花凳上坐了下来,“妾身是王爷的妻室,关心王爷是应当应分的,何况我听说这方子极好,王爷日日父皇分忧,也该补一补身了。” 慕元靖神色平淡,不置可否。 云宛青见慕元靖没有反对,向春玉去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将温着的药羹取来。 春玉应声退下,很快便端出一个白底青花的瓷汤盅与一只描着青燕的瓷碗,放在了二人面前的桌上。 慕元靖揭开汤盅的盖子,朝里看去,那盅里药材尚还未从汤汁里取出,一眼便可区分几样,他大致看了看,点了点头,“龙眼肉,人参恩,都是上好的药材。” 云宛青心跳如鼓,生怕慕元靖察觉出什么不对,好在他说完这话,就将汤盅的盖子盖上了,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秋裳上前两步,为慕元靖盛了一碗。 云宛青微笑着,朱唇轻启:“王爷,您快尝尝。” 慕元靖执起汤匙,将碗里的汤汁搅动了两下,舀起一勺,送到嘴边抿了抿试了温度,便要将那汤汁喝下。 没有人注意到,慕元靖的余光,正留意着云宛青的神情。 这一刻,云宛青的双眼牢牢盯在慕元靖的唇瓣上,那目光里似是含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慕元靖的动作顿了一瞬,将汤匙搁了下来,然后,他抬眼朝云宛青看去,伸手将那碗朝她推近几分,“王妃平日为本王管理内宅,多有劳累,这一碗还是给王妃喝吧。” 云宛青与慕元靖成亲以来,惯见他淡漠相对,少有这般温言关切的时候,这时听到他这么说,云宛青先是一惊,随即便有些感动,但也怕这么一来,打乱自己的计划,忙道:“妾身不要紧,还是王爷的身子为重!” 说着,她便要将药碗再推回来。 慕元靖锋眉微皱,抬手按在碗边,止住了她的动作,“一碗药羹,又不是如何罕见之物,何必这么推来推去。” 他这话说出来,云宛青就不好再拒绝了。 屋中几人皆是暗叫不好! 云宛青心下焦灼,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们都知道,这药羹喝下去,会发生什么情况,云宛青骑虎难下不说,慕元靖只沾了一口就放下,更是功亏一篑,大大的不妙! 春玉是个反应快的,她想了想,向二人行了一礼,“王妃,王爷对您一片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奴婢给王爷重新盛一碗便是。” 云宛青闻言眼前一亮,是了,她的目的是让慕元靖喝了这羹,她喝不喝又有什么关系,就算那药在她身上起了反应,目的达到了不就好了么? 云宛青赞许的看了春玉一眼,见慕元靖并无异议,点头道:“去吧。” 很快,春玉重新为慕元靖盛了一碗。 这一来,云宛青心下没了顾忌,也不再扭捏迟疑,拿起汤匙在碗中舀了羹汤喝下。 喝了几勺后,云宛青试了试唇,点头道:“这方子里加了陈皮,喝起来难得不苦涩。” 慕元靖却是没有回答,也没有动春玉搁在桌上的药羹,目光在屋里一扫,落到了摆在博古架格子里的香炉上,“今日熏的是什么香?闻着发甜。” 云宛青略一迟疑,看了春玉一眼。 春玉接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立时笑了笑,接话道:“回王爷,这是奴婢出府办差的时候,在一家店铺里买来的,王妃觉它有股甜味,与平日里的香料不同,便时有用着。” 慕元靖低低“恩”了一声,淡淡道:“把香炉拿过来,本王瞧瞧。” 春玉不敢违抗慕元靖的命令,抬眸看了云宛青一眼,见她没有发话,只得老老实实的将香炉拿到了桌上。 香炉这一放,云宛青的神色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还未圆房 紫檀的香炉里,不断有如丝如缕的白烟溢出。 香气随之缓缓散发, 萦绕在众人鼻尖。 这时刻, 云宛青坐在离那香炉最近的位置上, 她闻着那香味,似是直直冲撞进了她的脑中。 许是云宛青原先经见过这香,心下没有防备的缘故, 她还来不及做什么掩鼻的反应,就隐隐感到自己有些不对了。 云宛青分明记得,她先前闻这香时, 最浓不过是甜的有些发腻, 配上药量恰当的药羹,效果也是极为温和的,可现下, 这气味莫名的发冲不说,她喝了那汤羹才不过片刻,便已经感觉到自己口中越来越渴,身体也越来越热! 云宛青心下暗惊,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好在云宛青的神智暂时还清醒,没有忘记今晚的目的。她略一思量,往慕元靖面前那碗没有碰过的药羹上看了一眼, 笑着提醒道:“王爷, 您再不喝, 这羹怕是就要凉了。” 她的语气明明是关切的, 听起来却有几分媚意, 于靡软中透出些许沙哑! 云宛青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不止是她,在场的几人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神色也都是一滞。 慕元靖转头朝云宛青看了过来,视线所及处,云宛青的面颊上隐隐泛着红晕,一双美艳的眉眼也带了不同于往日的迷离,便是任谁看,也知道不大对劲了。 慕元靖的目光有些发寒,一瞬之后,他将视线移开,漆黑的眼在秋裳与春玉面上之间扫过,身上随之流露出一股威压的气势。 “说,这下作的手段是谁的主意?” 慕元靖的神色淡漠,语气平平,不算多么冷厉,但是他与生俱来的那股上位者的威严,让他这话一出口,就令春玉与秋裳周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奴婢们不明白。”春玉伏在地上,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克服着心下的惧意,低声回答道。 慕元靖的眼眸幽深无比,视线在二人身上顿了顿,淡淡道:“看来,这是王妃自己的意思。” 春玉与秋裳额角一跳,不禁有些慌乱的对视了一眼,秋裳略一迟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道:“王爷所说,奴婢们真的不明白” 秋裳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便见云宛青一把将桌上的茶碗扫了下来,那茶碗擦着秋裳的肩膀飞过,重重跌落在地上,使得房中骤然一静。 云宛青从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自她有记忆开始,她的父亲就是朝中权臣,她的姑母也已入主宫中,她含着金汤匙出生,遇事也有长兄护着,她自是一直将自己看作不凡,脸面更是无比贵重。 可现在,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与她的婢女议论她的手段下作,这实在是让她有一种尊严被人践踏的感觉。 云宛青咬着牙,用有些靡软的声音,对地上的二人厉喝着:“你们出去!滚出去!” “是,是。”春玉与秋裳深知云宛青的脾性,见慕元靖没有不允,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应声退出了房中。 慕元靖瞧着云宛青这副模样,眼中颜色愈黯,等两人退下,他的目光中满是止不住的冷意。 “王爷”云宛青低声唤着,迟疑着想要说些什么。 慕元靖却是不想再听,提了声音道:“崇文。” 很快,窗外的一角便响起一个应答声。 慕元靖没有看向云宛青,视线只淡淡的落在面前的香炉上,声音很平,似是没有半分情绪:“王妃身子有恙,命医官前来诊治。” 云宛青脑中已隐有些浑浑噩噩了,但这一刻她听着他这话,仍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悲凉从灵魂深处涌了出来,脸上的□□也消去不少。 “王爷。”云宛青的眼中溢有水光,急切的扯住了慕元靖的衣袖,“王爷可还记得,您与妾身成亲至今还未圆房么?” 云宛青本就长的美艳,此时药效发作,红晕轻抹,艳丽的眉眼中媚意横生。 说话中,那香炉还在不断的散发着香气,云宛青不由自主的舔上唇瓣,咬了咬唇,体内的燥热,也渐渐让她对身边的男子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她的手攥着慕元靖的衣袖,有些控制不住的,慢慢伸向了他的衣襟。 慕元靖正要说话,感觉到她的动作,锋眉微皱,漆黑的眼中掠过一抹厌恶的情绪,便将云宛青的手拂了开来。 平心而论,慕元靖这一下,只想制止云宛青的动作,并无旁的意思,是以用了不过三四分力,只是云宛青在药效下软作一团的身子,本已半倚在他的身上,慕元靖这一拂,她的身子不可避免的一歪,蓦地摔倒在地。 云宛青发出一声吃痛声,这动静不算小,使得慕元靖打算起身的动作一滞。 云宛青见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伸手想要拉住慕元靖,“妾身是靖王妃,是王爷的正妻,于圣上赐婚前就已爱慕王爷多年,王爷为何就不能用睁眼瞧瞧妾身,妾身也是逼不得已啊!” 慕元靖避开她伸来的手,缓缓站了起来,笔挺的身姿与他周身清冷的质气相应,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无法逼视。 他没有回头,唯有淡漠的声音清晰响起,“你身为王妃,一句‘逼不得已’,就可以算计本王了吗?”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但那种由内而发,难以掩饰的疏离感,却是云宛青与他成亲以来,从未见过的。 云宛青被那语气中的冷漠所慑,在朦胧中,也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忙不迭的扯住慕元靖的袍角,不住地唤着:“王爷!王爷别走” 云宛青的声音在药力作用下,十分绵软,听上去仿若带着诱惑的呻吟,映着她面颊上不住留下的泪水,竟是与她平日全然不同的风情。 然而,慕元靖的动作再没有停顿,径自将长袍一拂。 长袍抖动下,云宛青指间一时无力,便被甩了开来。 “你好自为之。”慕元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苦苦哀求,大步走出了房门。 任由身后,云宛青那混杂着呻吟的悲哭声,渐渐飘远 这一夜,明月当头,繁星点点伴在月畔。 风,仍如往日那般寒冷。 慕元靖走在月夜下,一贯清冷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异于往常的神色。 跟在他身后的崇文观察到这一点,脸色微变,饶是知道自家主子正因云宛青的放肆不悦,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上前道:“主子,您可还好?” “恩。”慕元靖淡淡应了一声。 一切如常,崇文又看不出什么了。 只是崇文在慕元靖身边多年,很多时候,他对自家主子心思的判断,已不单单是察言观色,还有几分感觉在里面。 崇文想了想,有些担忧道:“主子可是中了那药?” 慕元靖没有回答,面上亦没有表情。 他心里却是知道的,在香炉移到桌上的那一瞬,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只是他喝进去的药羹微乎其微,他又一素自制力极强,是以在房中丝毫没有体现。 现在随着时间流逝,慕元靖就无法瞒的滴水不漏了。 崇文见状,皱了皱眉,“怎么会,主子不是早有防范么,莫不是冬梅传的消息有误?”说着,他思量了一下当前的状况,有些关切的朝慕元靖看来,“王爷,小的这就去传医官。” “我一时大意,医官就不必了,吹吹风便罢。” 慕元靖淡下声,目光静静的朝某个方向望去,仿佛落在了虚空中。 崇文知道慕元靖向来说一不二,他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没有披大氅的身子迟疑了一瞬,只得应了声是。 二人一路沉默。 慕元靖在前,崇文在后,这一路,听慕元靖的吩咐,没有掌灯。 好在这夜月色极好,月光照耀下来,王府里的路倒是也不难走。 看着眼前的方向,自家主子没有说话,崇文也不敢多嘴发问,只是经过前夜那一趟,他与慕元靖二人都心照不宣,这正是与西侧院的必经之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和好 沈舒晗自外回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红蝶跟在沈舒晗身边一整日, 沈舒晗念着她也疲惫, 便吩咐红蝶下去歇着, 留下如意侍候梳洗。 此刻,沈舒晗并不知道,西侧院庭院中的暗处, 站着两个男子,正直直朝着她房间的方向看来。 屋外。 慕元靖立在檐廊的阴影下,墨色的长袍, 似是与当下的黑暗融作了一体。 那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满是平静, 只有仔细分辨才能从他神色中捕捉到的隐忍,与他负在身后紧攥成拳的右手,透露出了慕元靖此刻的异常。 四下静谧,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扇窗户上,屋内的烛火光自内透出,却是自始至终不曾有人影在窗前闪过。 崇文瞬着自家主子的目光往过看了半晌,想了想, 低下声道:“王爷,这会儿再不入内,迟一些, 沈侧妃怕是要歇下了。” 慕元靖闻言, 幽深的眼中有什么一掠而过。 他无疑是想见沈舒晗的, 在这药性发作之后, 他的脑海中更是再无旁物, 只容得下她一人。 想到这里,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一瞬的不稳,连带着呼吸也有愈发灼热的迹象。 身体的这些反应,令慕元靖的神情一冷,他闭了闭眼,语气淡淡道:“要这副模样见她么?” 这话他说的很轻,像是在回答崇文,又像是在问着自己。 崇文看着自家主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他极少见慕元靖如此,自他在跟慕元靖身边,就知慕元靖面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事物都是冷漠不带情绪的,凡事只分他做与不做,从无犹豫踌躇的时候。 回想起来,自家主子这些年来仅有的情感外显的几次,似乎都是因为屋内这个女子 崇文心下暗叹一口气,缓下声道:“小的了解王爷,明白王爷不传医官,就是想要借着这个药性逼自己放下身段,与沈侧妃冰释前嫌。既是如此,王爷又何必在意其他,这药性不解,王爷今夜怕是会百般不适,无法安眠,为主子的身子计,王爷还是进去吧。” 这是句实话,身中情药的痛苦,慕元靖身体现下的感受,比崇文所言要切实百倍。 只是慕元靖闻言,神情还是微微一滞,看向崇文的目光中带了几分警示的意味,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本王从未将她看作解药。” “小的失言了。”崇文知道沈姝晗是慕元靖的逆鳞,见惹得慕元靖不悦,不敢多说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中烛火熄灭,窗内暗了下来。 房间的门被人自内打开,便见如意走出,将门关好后,朝着慕元靖所在的位置接连两个闪身,稳稳停在二人身前。 “王爷。”如意颔首见礼。 慕元靖淡淡看她一眼,声音很平,“你才有所察觉么?” 如意低下头道:“奴婢一早就感觉到院中有人,只是想着王爷在西侧院还安排了旁的暗卫,外面既然没有动静,想必来人并非什么歹徒,奴婢便没有动作。” 这解释还算说得通,慕元靖的神色好了些,过了须臾,又道:“她睡下了?” “是,沈侧妃今夜回来的晚,梳洗过就就寝了。” 慕元靖点了点头,示意如意退下。 这一夜,沈姝晗躺下不久就睡着了。 她睡眠一向不是很轻,这晚却不知怎么,迷迷糊糊中,沈姝晗感觉一个人在她身旁躺了下来,而后,那人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她。 许是那被环抱的姿势有些不惯,又或许是来人身上的温度有些发热,沈姝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来。 然而她刚一动作,那换着她的手臂也跟着蓦地抽紧。 这一下,沈姝晗的思绪一清,恍然意识到,敢在这靖王府对她做出如此举动的,只会有一个人。 沈姝晗的语气有些发颤,试探着问道:“可是王爷么?“ “嗯。” 耳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那呼吸的气流在不经意吹入了沈姝晗的耳洞中,引得沈姝晗身子一颤。 二人身躯相贴,慕元靖清晰感觉到沈姝晗的异样,右手便是一握,手背青筋暴露,好一会儿,他紧握的拳方放松了些,低声道:“是我。” 这话一出,沈姝晗可以判断出来人确是慕元靖了。 沈姝晗没有想到慕元靖会来,毕竟在他们生了误会之后,慕元靖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直到碧螺被罚跪,她在他面前流泪示弱,二人的关系才有一些缓和。 沈姝晗全然不敢相信,慕元靖有一日会主动来找她,态度不复冷漠不说,还会主动这么抱着她。 沈姝晗怔愣了片刻,疑惑道:“王爷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慕元靖的声音很平,如果仔细辨认,隐约能听出他的语气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放软,“本王只是来看看你。” 沈姝晗听到耳后的声音,更加不明所以了,“王爷不生妾身的气了么?” “嗯。”慕元靖淡淡应了一声,手臂之间那不容违逆的力道,仿佛也替他做了回答,借着窗外映入的月光,慕元靖看着面前躺在自己怀中的女子,闭了闭眼,“往后,不要与不该的人往来了。” 沈姝晗想了想,不欲在此时多做解释破坏好不容易转好关系,只认真道:“妾身不会,妾身永远不会做对王爷不利的事。” 慕元靖没有说话,没有人看到,在沈姝晗这话落下时,慕元靖那漆黑的眼眸,瞬时幽深了,不知不觉中,他的呼吸也愈发灼热。 他忍不住低低的唤道:“晗儿。” 那声音有点哑,有点不稳,浑然没有了往日的清冷。 沈姝晗的身躯一僵,不知怎么,这一声轻唤,令她的脸也跟着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心下亦是小鹿乱撞。 沈姝晗整个人都无法动弹,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到慕元靖握住了她的手。 他握的很紧,那气力却用的恰到好处,让她挣脱不开,又不至弄疼了她,像是要把她这个人牢牢攥住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动.情 沈姝晗鬼使神差的反握住了慕元靖的手。 其实为现下的境况计,沈姝晗原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只是这一回, 也不知怎么, 她的大脑还未做出反应,她的身体先快了一步。 待沈姝晗反映过来,她的手已与慕元靖交握在了一起。 她下意识的有些担忧, 自己是不是动作的太迅速显得有些孟浪了,旋即沈姝晗便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在静谧的夜中分外清晰。 沈姝晗的性情一素还算沉静, 除了慕元离性子不羁不驯, 让沈姝晗无力招架偶尔会有些狼狈外,她少有这般失态的状况,现下在慕元靖面前如此, 她不免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沈姝晗不由得感到窘迫,懊恼的咬了咬唇。 只是很快,她就感觉到了身后男子的异样。 慕元靖的身体变得极为滚烫,那喷在沈姝晗脖颈间的呼吸, 也变得火热异常。 沈姝晗的脖颈处有些敏感,那气息引得她颤栗连连,沈姝晗缩了缩脖子, 喃喃道:“痒” 她的声音明明是抱怨的, 一出口, 听起来却有几分娇嗔, 落在慕元靖耳中, 直如勾人魂魄的糜音。 慕元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一刻,他只觉得鼻尖满是怀中女子的香气,他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做出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沈姝晗见身后的男子一动不动,莫名的感觉今夜的慕元靖有些不对劲,用手挣了挣。 艰难维持这动作的慕元靖将手臂松开了些许,沈姝晗顺势转过身,抬头朝慕元靖望来。 月光下,二人四目相对。 慕元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带着明显的隐忍神色,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沈姝晗那沉静秀美的面容。 沈姝晗从未见过慕元靖如此专注的目光,似是这世上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在一瞬的诧异之后,沈姝晗不知不觉间就沉沦在了慕元靖的目光里。 慕元靖一贯是冷漠教人不敢逼视的,沈姝晗第一次知道,当他用这种极为专注并且隐隐带着感情的目光看向别人时,那目光会像有魔力一般,将人全全然然的吸进去,让人忘记所有的一切。 慕元靖看着同样痴痴看向自己的沈姝晗,再也移不开视线,额头上,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流下。 他慢慢的,慢慢的,靠近沈姝晗的脸颊,轻轻的吻在了她的眼间。 沈姝晗眨动了一下双眼,不知是不是动了情,那眼眸变得有些水润,甚至变得有些恍惚。 她的这个变化,令慕元靖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他紧攥的右手,都有些发青了。 慕元靖不敢面对这样的沈姝晗,他缓缓抬起手,覆在了沈姝晗径直望来的眼睛上,那清冷的嗓音中透着沙哑,“别这样看我。” 沈姝晗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自己被按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王爷”沈姝晗低声唤道。 慕元靖用尽所有的力气,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方闭上了双眼,“睡吧。” 他紧紧抱着沈姝晗,调整了一个能让她感到舒适的姿势。 “我受了风寒,不想染给你。” 这话,慕元靖说的很艰难,也很模糊。 沈姝晗却是立时就明白了慕元靖的意思,他这是说,他二人虽然动了情,但是他受了风寒,是以并不想在今夜行周公之礼。 意识到这一点,沈姝晗不由得红了脸,身子也安分了,不好意思有任何动作。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谁也没有再说话打破当下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姝晗的气息平稳了下来。 一直闭着眼的慕元靖,睁眼看了看怀中已然进入梦乡的女子,唇边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一觉,沈姝晗睡的很安稳。 许是睡得迟的缘故,第二日一早,沈姝晗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床榻上,只有她一人。 沈姝晗一时间有些迷糊,分不清昨夜是梦是真,她缓了缓神,提声道:“来人。” “是。”红蝶与如意应声入内,“主子,起么?” 沈姝晗点了点头,不解道:“怎么今早没有唤醒我?” 如意回答道:“王爷晨起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主子昨夜睡得晚,让奴婢们不要打扰您休息。” 沈姝晗闻言微微一怔,方确信昨夜与慕元靖和好是真的发生了的事,连带慕元靖开口唤自己“晗儿”,也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沈姝晗回忆起昨夜,不禁有些脸红。 红蝶见自家主子这副神色,微微笑了笑,“王爷还特意留了话,说是他今日事忙,午膳前怕是要入宫,晚上又要留宿宫中,得待明日回府才能来看您。” 沈姝晗隐隐感觉慕元靖对自己比往日更好了。 她不大明白其中缘故,不过总归是好事,想了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意将侯在外面伺候梳洗的婢女唤了进来。 一番梳洗更衣,用过早饭,沈姝晗收拾妥当,便将红蝶一人留在了房中。 “主子?”红蝶知道自家主子自是有事吩咐,径自开口道。 沈姝晗将一个匣子放在红蝶面前, “我这儿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红蝶隐约觉得那匣子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颔首道:“这匣子是?” 沈姝晗将匣子打开,从中取出了三张折叠齐整的房契,展开让红蝶看了一眼,“这里头,是我手中的两处院子与一处田庄,你帮我交给沈焕,让他去托一个可靠的人把它们卖了。” “主子,这可使不得!”红蝶哪里想到是这件事,不禁大吃一惊,神色微变,极为罕见的反对道:“这院子是老爷与夫人给您的陪嫁,这般草草卖了,来日主子怎么向他二老交代。更何况京城里寸土寸金,地价一日高过一日,今日若卖了出去,怕是往后再难赎回来了。” 这话句句都说在沈姝晗的心坎里,但是没有银钱,就办不成任何事,相比将军府借这个机会地位大显,银钱实在是身外之物。 沈姝晗摇了摇头,坚决道:“那便先瞒下来,不让爹爹与母亲他们知晓,相信到了以后,他们自会体谅我如今的苦心。” 红蝶听得明白了几分,只是仍旧忍不住动了动唇瓣,讷讷道:“主子,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沈姝晗见她还要再劝,握着房契的手已然向红蝶一伸,用不容改变的语气道:“照我说的行事,吩咐沈焕,要他务必在五日之内卖出,切不要惊动旁人。” “五日?”红蝶闻言微微一怔,连劝说也忘记了,面上浮现出了几分不解的神情。 毕竟像府邸宅院这般大宗的买卖,卖家的态度对价格的影响极大,沈姝晗这么急着出手,怕是很难卖上高价的。 沈姝晗知道红蝶在担心什么,抬眼朝她看去,眼中的淡然令红蝶心下也平静了不少,沈姝晗叹了一口起,沉吟道:“非常时期,自是不能拘泥于那些,那些看似亏了的部分不必在意,要是日子拖得久了,这些东西卖的价格无论再高,也都没有用处了。” 这个道理红蝶也明白,她想了想,点头应了声是,便接过房契,小心翼翼的收在匣子里,奉命离去了。 红蝶走了不久,如意禀报道,知书在外求见。 知书是慕元靖身边的丫鬟,沈姝晗不知慕元靖是有何事,立时让如意请知书入内。 知书行了礼,便开门见山道:“当下年关临近,靖王府名下的田庄要于今日来王府交账,按理说这些往年都由王妃管着,只是这一回,王妃病着,王爷有意想让侧妃学着管理这些事务,今年便由侧妃代为料理。” “病了?”沈姝晗并不记得前世这时候云宛青得过什么病,闻言不免有些诧异。 “是。”知书应了一声,显然没有在此事上多说的意思。 沈姝晗看出知书避而不谈,心下多少有些想法,想了想道:“收账的事这么突然,王妃可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有我 知书点头道:“王妃那边,奴婢一早去传过话, 王妃已知晓了。不过, 王妃说那些账目理应经她的手, 由侧妃一力主持于理不和。” 执掌中馈这些,向来是由当家主母做的,云宛青的反应尚算是在沈姝晗预料之中, 她看了知书一眼,“王妃是不同意么?” “也不是,王妃只是想到时仍以靖王妃身份共管, 具体事务王妃则概不插手。” 这个要求听起来不过分, 毕竟沈姝晗作为侧室,代为掌管这些本身也有些超出了自己的权责,正室提出挂个名, 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云宛青与沈姝晗并非和谐共存的关系,云宛青答应的如此痛快,沈姝晗就不敢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沈姝晗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趁慕元靖没有出府, 跟着知书去九竹院一趟,将事情问个明白。 沈姝晗到的时候,慕元靖刚在正厅会过客。 客人走了不久, 慕元靖有些事尚未处理完, 还在正厅没有出来, 听闻沈姝晗到了, 便让人将沈姝晗请了进去。 九庭院的正厅一般用来会见重要客人, 沈姝晗入府后还不曾来过。步入正厅,她抬眸朝四下一扫,屋里的陈设一如书房那般简洁,细一瞧又会发现每一个布置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细节都于低调中隐隐透出矜贵。 慕元靖正坐在桌案前翻看着什么地图,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朝沈姝晗看来。 因为昨夜的事,沈姝晗乍一见慕元靖多少有些难为情,面上倒是没有怎么显露,缓步上前向他行了一礼。 “坐吧。”慕元靖示意她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声音很平,“昨夜睡得可好?” 沈姝晗点了点头,抬头看他,却是发觉慕元靖的面色不佳,隐隐带了几分疲惫,“王爷可是身子不适?” 慕元靖摇了摇头,不过对她的关切似是颇为受用的模样,神情有着不经意的温和,“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沈姝晗与他交谈了几句,不自在的感觉渐渐消散开来,她笑了笑道: “妾身过来,是为了王爷让妾身暂管田庄账目的事情。” 慕元靖定定的看着她,“嗯”了一声等她接着说下去。 沈姝晗看他一眼,“妾身不明白,王爷为何忽然想让妾身掌管交账事宜?” 慕元靖淡声道:“你若是不喜欢,便不必理会这些了。” 沈姝晗摇了摇头,“妾身只是觉得,这些在妾身权责之外,中馈本该主母料理,在账目上,还是王妃更熟悉些。” 慕元靖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并非推辞,而是有所顾虑了,他略一沉吟,缓缓道:“靖王府由我决定该谁主事,不论旁人参与与否,你只要想做这些,不必在意,有我。” 沈姝晗听他这么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抿了抿唇,敛眸道:“妾身明白了。” 慕元靖看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二人沉默时,崇文在外道:“王爷,兵部的李大人到了。” 慕元靖一素事忙,一件连着一件沈姝晗往日也是见过的,她心下暗叹一口气,抬眼朝慕元靖看去,正对上慕元靖的目光。 四目相对,沈姝晗心下一跳,随之起身,“那王爷公务繁忙,妾身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 慕元靖点了点头,看着沈姝晗走出了房中。 这事一定,沈姝晗也不再畏首畏尾了,开始正式张罗起管账的事来。 用过午膳,靖王府名下各个田庄的主事陆陆续续的都到齐了,因为查账需要两日才能完成,便都暂时安置在外院住着。 按照惯例,沈姝晗与云宛青要先请他们参加茶会,与众人打个照面,将账本一一收上来,哪位主事有什么话,也得趁着这会儿摆在台面上说。 账目若无问题,第二日沈姝晗便会办一场慰劳的宴席,偏巧不巧,这日茶会开始前,春玉破天荒的来了一趟西侧院。 红蝶看见来人神色淡淡,瞧不出一丝情绪,向前迎了两步,“春玉姑娘,不知你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春玉傲慢的瞟她一眼,根本不屑与她搭话,硬生生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我来当然是找你们主子的。” 红蝶不欲与她计较,按耐下性子道:“我这就传一声,姑娘稍等。” “嗯。”这一声又轻又快,教人听不出是应承还是冷哼。 红蝶客套一笑,转身走到正屋外问了一声,旋即走回对春玉道:“姑娘请。” 此时沈姝晗刚换好去外院见客的衣裳,听春玉到访,心里也是有些奇怪,这时辰,云宛青让春玉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能是打算请她结伴往外院去? 就在她琢磨时,帘子一动,春玉迈了进来。 沈姝晗适时捧起茶盏,对着茶面吹了吹,慢悠悠的抿下一口,“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春玉道:“奴婢来是向侧妃说一声,王妃在病中的事想必侧妃有所耳闻,今日王妃不便出门,这两日对账的事情就先全托付给侧妃了。” “哦?还这么严重?”沈姝晗疑惑的看她一眼,“王妃要不要紧,医官那边怎么说?” “看过了,说再休息一日便好。”传了话,春玉也不想在西侧院多呆,敛了敛眸,福身道:“王妃那边离不开人,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嗯。”沈姝晗点了点头,示意红蝶送她离开。 直看着那身影走到屋外,沈姝晗起身整了整衣裳,提步出了房门,正遇上送春玉回来的红蝶。 红蝶心思缜密,对春玉的话一脸不信,凑近道:“您看,要不要奴婢们去找府里的医官打听一下?” 沈姝晗一哂,似笑非笑道:“打听什么?” “奴婢觉得不大对劲,管账不比旁的,又是王府当家女主在人前露脸的时机,依王妃那性子,就算她真的病了也一定会硬扛着坚持,绝不肯任这权柄完全落到您的手中。” 沈姝晗对她一笑,摇头道:“你这回说错了。” 红蝶投向沈姝晗的目光中含着不解。 沈姝晗笑了笑,“王妃并没有放弃这权力,春玉说的是,‘休息一日便好’,到了明日摆宴时,她必定出席。” 红蝶的眼睛微眯了眯,猜测道:“如此说来,王妃是怕在众主事跟前失了面子,索性称病,倒让人以为主子管账是沾了她生病的光。” 沈姝晗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么还得再看一看,才能知道云宛青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沈姝晗唇角一弯,带着红蝶继续向外院走去。 茶会这关,红蝶c碧芜对自家主子都放心得很,沈姝晗这个当事人也颇为自信。她虽然没有主持过茶会,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小蒋氏手中田庄不少,在将军府时,沈姝晗就跟着小蒋氏办过两回,对流程十分熟悉。 平心而论,小蒋氏对她的教养也是处处用心,仁至义尽,该教会的一样也没有错漏。 所以这一回,沈姝晗在靖王府这十余位主事面前毫无怯意不说,她的一举一动也显得娴熟得体,令众人频频点头。 几番客套话说过,那些主事纷纷将手头事务上报。 大夏近几年总体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田庄或远或近都位于京畿,远离天灾人祸,能说的正经事也不多,是故临近冷场,沈姝晗便让红蝶去把账本一一收上,先行退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一日忙碌的对账,她自不必说,而红蝶又是大小蒋氏生前身边王嬷嬷的孙女,当初也是被王嬷嬷悉心调/教过的,不怵这些,着实为沈姝晗分担了不少。 是以,按一众婢女对账,她们二人查验的法子,第一日除了众人从下晌忙到深夜,头晕脑胀之外,一切都很平静。 对账的第二日上晌,日子依旧平静无澜。 但是在午膳前对账接近尾声的时候,如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启禀侧妃,有一位主事到访。” 红蝶下示意的觉得有些古怪,便隐隐有些不安,转头自家主子望去,却见沈姝晗眼前一亮,对她飞快的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即提声向外道:“请他进来。” 红蝶略微一怔,心下了然的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同一时刻,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撩帘而入,与红蝶擦肩而过时还幅度不小的侧身一辑,瞧着极为恭谨。 甚至恭谨的有些过头,全然是一副有事相求的做派。 沈姝晗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望着来人抿出一个得宜有礼的笑容。 “小人风河庄主事范尧,特来给沈侧妃问安。” “范主事多礼了。”沈姝晗端坐着,一边示意碧芜看座,奉茶,一边不动声色的往他那夹在胳膊里的锦盒上瞟去。 “多谢侧妃。”范尧拱手一笑,坐下道:“自侧妃入府,小人就一直惦记着要亲自拜见您,只是这些日子忙得脱不开身,才耽误到了现下。” “范主事有心了,不知你在庄子上一切可好?”沈姝晗随口应付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贿赂 范尧点头道:“劳沈侧妃记挂,托您的福, 庄子那里一切都好, 可惜就是小人无法在主子近前伺候, 这每每想起,心里都很是不安!” 沈姝晗笑了笑,“你能管好田庄, 对王府就是最大的忠心了。” 二人不痛不痒的寒暄了一会儿,范尧才终于奔入主题,“那日茶会人怪多的, 小人也没能跟侧妃多说上几句, 今日贸然过来倒是有些唐突,这里是小人的一些心意,还望侧妃笑纳。” 说着话, 范尧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伸手将那锦盒轻拍两下,躬身递上前来。 沈姝晗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也不接过, 径自喝下一口茶,搁下茶盏,方慢悠悠的问道:“范主事, 这是什么意思?” “小人并没有旁的用意, 里头不过是堪能给您添补些胭脂水粉的零碎玩意儿。”范尧笑得一脸无辜, 见沈姝晗仍旧没有要收下的苗头, 有些不好意思道:“唉, 实话跟沈侧妃您说,小人其实是有事相求。” 沈姝晗拢了拢衣袖,微微一笑道:“范主事有事不如明言。” 范尧做了副老实的样子,抬眼道:“不瞒沈侧妃,小人听闻,年后各庄子的主事或许会有变动” 这种事是有的,不止是靖王府如此,大户人家的田庄每年年节后,都会根据账目情况进行些人手调动,好把那些不堪重用的主事换掉。 沈姝晗了然的笑了笑,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我明白了,只是,范主事这样不大好吧?” 范尧神色一顿,赶忙道:“侧妃不要误会,小人不求别的,就是想提前得个信儿,图个心里有底。” 沈姝晗看着他,脸上浮出一丝为难:“按理说,范主事所求的并不是件大事,不过,靖王府上实在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也不好开这个先例,今日恐怕要让范主事白来一趟了。” 这态度摆明是拒绝了。 范尧看她一眼,低下头沉默片刻,似是有些无奈,抿着唇暗叹了一口气,“也罢,小人明白,自不会让侧妃难做,但这东西,小人既然已经带来,就万万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侧妃若能看得起小人,便卖个面子收下它吧。” 沈姝晗摇了摇头,看着他淡淡道:“范主事如此,可叫我不好跟王爷交代。” 一听沈姝晗将慕元靖搬了出来,范尧眉脚一跳,哪里还敢再坚持,立刻蔫了一大截,站起身尴尬道:“是小人思虑不周,不及沈侧妃想的深远,差些陷您于不义了。” 他这是打算以一句“思虑不周”,来把贿赂主子的错处轻描淡写的抹去。 沈姝晗不欲在此时与他当面计较,便拂手道:“你身为风河庄主事,往后做事还是多多思量才好。” “是,是。”范尧连连哈腰。 范尧的事没办成,沈姝晗又本与他无话,客套了两句,就让红蝶送客了。 沈姝晗留意到范尧临走时的神情,不由得若有所思。 因为他走时,面色十分平常,似乎不论是她秋后算账,还是所托之事不成,都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忧虑。 他这么颠颠的白跑一趟,没打着狐狸,反惹得一身骚,竟不懊恼?! 若她猜的不错,那这应当就是云宛青的后招了! 沈姝晗兀自在心中有了想法,将风河庄的账目与红蝶各自核对了一遍,确定没有出入,又细细将明细梳理了一番,瞧着也很合理。 这么一折腾,沈姝晗心里的两个猜想去了一个,大致有了主意,便对红蝶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悄声做了一番吩咐。 “奴婢这就去传话给他。”经过这么多波折,红蝶对自家主子的判断已是十分信任,见状二话不说,转身就去了外院。 过了不久,红蝶就回来了,入内禀告道:“主子,办妥了。” 沈姝晗看她一眼,见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怎么了?” 红蝶的神情带了几分明显的古怪,“那位答应倒是答应了,就是愤填膺的抒发了一通对行贿之事的不齿,甚至说到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之类的言辞奴婢听了一通牢骚,有些吃不消” 这倒是杜涧之那人会说的话。 沈姝晗下意识的扯了扯唇角,事情到这里还算顺利,午膳前总算是把账都对完了。 账目没有问题,宴请主事的宴席定在了当日傍晚。 谁知到了下半晌,西侧院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云宛青的贴身丫鬟秋裳。 秋裳先前来过西侧院几次,已经熟门熟路了。 待她行了礼,沈姝晗罢下了拨弄填漆白乳碟里蜜饯的银钎子,微笑道:“王妃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劳侧妃记挂,王妃连服了几服药,也算是大好了。”秋裳颔首一笑,“这不,身子方才爽利,王妃便命奴婢过来,问问田庄账目有无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已细细对过,应该没有错漏。”沈姝晗看她一眼,淡笑道:“为难王妃养病还记挂着府中事务。” “您怕是不知道。”秋裳笑意盈盈的解释道:“王妃劳碌惯了,乍一歇下,不免担忧自己因病疏忽了正事,落了王爷的埋怨。” 沈姝晗意味深长的一笑:“怎么会呢,王妃多虑了。” “奴婢也这么想,只是总拗不过主子去。”秋裳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道:“那既然您已将账目查过,奴婢是否可以将账本带走?王妃想要亲自过一过目。” 当初,最后商定的是,她与云宛青二人共管,那么,就算云宛青仅是名义上的,现下她要瞧瞧账目,沈姝晗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沈姝晗想了想,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说着,她向红蝶去了一个眼神,示意将账本呈上。 红蝶把账本从案头取了来,递了过去。 秋裳瞧着她笑容未变,施礼道:“多谢红蝶姑娘。” 沈姝晗笑了笑,“账本都在这里了。” “是。”秋裳清点了账本的数目,确认过无误,再次笑了起来,随即行礼告退,被如意一路送了出去。 待她一走,红蝶有些担忧的蹙了眉道:“主子,先前那番布置压得住么?” 沈姝晗并不作答,径自取了颗蜜饯入口,纤细的手指轻轻在钎子上摩挲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姝晗微眯了眯眼,声音淡淡响起:“或许吧。” 傍晚时分,沈姝晗带着红蝶一同到了外院。 摆宴的殿里已坐满了田庄的主事,见沈姝晗到,皆是起身恭敬见礼,她略略向众人回礼,走到了上首的次座上坐下。 不过一刻,云宛青也到了。 这日的云宛青穿着一身红袄牡丹裙,容妆精致,全然不见病后初愈的憔悴。 沈姝晗望着她一笑,起身福了一福,“妾身给王妃请安。” 云宛青微挑凤眸,似是有意在人前折损沈姝晗的面子,直到她在上首主座落座,方才用一副觉得沈姝晗有些碍眼的目光往过一瞥,懒懒应道:“免礼。” 众位主事瞧出气氛不对,目光齐刷刷的看了看云宛青,又看向沈姝晗,皆不想搀和进来,索性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缄口不语。 沈姝晗倒不觉得心里有何不自在,反正在不在人前,云宛青一贯如此。 时辰一到,宴便开始了。 按照时下的惯例,在动筷之前,主家要说上一些场面话,可惜侧室身份到底是低了一截,有正室在场,不论沈姝晗在查账一事上是不是主角,都得给位重者让路。 矮人一等,便要接受自己辛劳为他人做嫁衣,这也正是云宛青想拿捏她的地方。 好在沈姝晗早有预料,坐在一旁听云宛青祝酒,心上不曾有过一点褶子,反而更仔细的看了她几眼。 不得不承认,云宛青身上确实有一种金马玉堂的华贵之气,是自幼泡在权势与显赫的蜜罐里才能培养出来的张扬仪态。 这样的女子在面对这种场面时与沈姝晗截然不同,颇有上位者的威严,相较她的斟酌客套,云宛青只需往那里一坐,冷着脸便足以震慑众人。 有她在,席上的主事都颇为小心翼翼,刻意将交谈声压低,生怕一时失礼,惹得她不快。 许是一素如此,云宛青对这些浑然不觉,只将目光朝席中诸人身上扫过一遭,微微蹙眉,转眸向春玉使了一个眼色。 春玉愣了一瞬,抬眸将众人看了一遍,也皱起了眉。 显然,她们在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并不在席中。 沈姝晗注意到她二人的动静,难得有兴致,抬袖为自己斟了一小盅甜酒,她并不需要猜想,也知道现下独缺的那一个人,正是范尧。 主事在外虽然独当一面,但是在主家时,言行上的规矩与贵重些的家仆并无太大异处,像这样的宴请,绝没有无端不至的道理,便是谁有个什么不方便,也该提起向主子告个假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质问 当然,这时候范尧在不在场, 并不是是否失礼这么简单。 沈舒晗不动声色的挑了挑唇角, 将甜酒抿了一口。 甜酒既不烈, 亦不呛人,入口清甜,只是一点飘忽的酒意, 回味出缕缕清冽。 沈舒晗有些意犹未尽,又细细品了一品。 红蝶见自家主子当下还有如此雅兴,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 云宛青那边, 却是无暇留意她们主仆的动作, 先后遣出两拨丫鬟去寻范尧。 然而,派出去的人回来皆是没有所获。 慢慢的,待吩咐第三波丫鬟再去寻时, 云宛青的神色就有些掩藏不住了。 今日这计划,虽说是势在必行,但范尧不在,这事算不得顺畅, 多少给云宛青心里添了堵。她面色不悦,席上的众人也不敢放松,大致过了半个时辰, 一席宴在这样略显压抑的气氛中进入了尾声。 一连几次派出人去, 可到了此刻, 该出现的人仍然连个影子也无, 云宛青几度停箸, 终于有些沉不住气,脸色愈发难看。 春玉见状思忖片刻,小心翼翼道:“王妃,冬梅她们还没回来,您看咱们要不要再等一等。” 云宛青眉头一簇,抬眸看了春玉一眼,神情极为不耐,低声啐道:“已经去了这么久,竟还没有一点音讯,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春玉垂了垂眸,有些迟疑的说出了自己心下的猜想,“王妃,您说,范主事会不会是怕去牢里吃苦头,后悔了?” 云宛青闻言,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冷光,恨恨的咬了咬牙,“范尧他敢!“ 那声音倏尔一提,吓得春玉忙往沈舒晗这边觑了一眼,见沈舒晗对并对旁的留心,心里方安下几分,悄声安抚道:“王妃莫要动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件事,有范主事在最是稳妥,若他不见踪影,奴婢也想好了,您便说他畏罪而逃也不打紧。” 听到这话,云宛青神色稍缓,瞥向沈舒晗的眼神中有一抹凌厉掠过,随即又敛了目光,勾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来,对春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顿了须臾后,云宛青坐正身子,缓缓开口道:“这饭,在座各位既用的差不多了,本王妃有话要说。” 这场面来的突然,她的声音一出,殿中赫然一静。 沈舒晗抬眼朝云宛青看去,便见云宛青的视线直朝着她来。 二人对视中,云宛青朱唇轻启,用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沈侧妃,你交上来的账本王妃都瞧了,你可确定自己没有错处?” 沈舒晗听得出,云宛青这口气不仅宣示了她自己掌事的地位,更有问罪的意味在里头。沈舒晗淡淡一笑,起身道:“不知妾身有何处做得不周,还望王妃明言。” “呵!”云宛青的目光应声朝她凛去,冷冷道:“沈侧妃是否应该当众解释一下,风河庄的账目是怎么回事?” 殿中诸人说不上共事多年,也是相互有些了解的,此时听云宛青提到风河庄,都是一愣,不由朝左右看去,寻起了风河庄的主事范尧来。 可是,谁也看不到范尧的人影。 视线几番扫视过后,众人就隐隐生出几分风雨欲来的感觉了。 唯有沈舒晗的神色无波无澜,抬眼看着云宛青,从容道:“妾身不明白王妃这话的意思。” “沈侧妃不明白吗?!”云宛青冷哼一声,示意春玉将一本账奉上,抬手就扔在了沈舒晗面前,冷斥道:“那你自己看看!” 那账本掠过桌面,吧嗒一声跌落在地,众人皆是心下一跳,顿时更安静了。 红蝶蹙了蹙眉,见沈舒晗神色毫无变化,上前将账本拾起,呈到了沈舒晗手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舒晗脸上保持着平静,将风河庄的账本翻开,从前到后飞快的浏览了一遍,她的神色一直如常没有异样,直到翻至最后几页,单单一眼扫去,沈舒晗主仆的视线就是一凝! 这处,正是风河庄全年账目的汇总。 因为对风河庄特别留意过,所以只是打眼一瞧,沈舒晗便知,这账本被云宛青换过了,而依这换过的账本看,风河庄交上的银子与账目有几百两的出入。 沈舒晗微微敛起眼眸,静默不语。 云宛青看她不说话,语气中不禁带了几分自得:“沈侧妃,府上可有人亲眼看见,范尧拿着锦盒去过你的院子,这几百两银子的去向,你敢说你不知道?!” 一时间,殿中众人大惊! 要知道,沈舒晗如今在京城的名声极佳,在座的人,即便不是公卿圈子里的,也无一没有听说过沈舒晗的事迹,云宛青这话,无疑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在他们眼中,沈舒晗做出这样的事,着实让人惊诧不已! 一个蓄着山羊须的男子首先反应过来,看了看众人的神情,提了声道:“亏得沈侧妃美名在外,竟不想做下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不知侧妃扪心自问,可对得起王爷的信任?” 话音一落,众人跟着回过神,殿中霎时响起了一片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尤其是看到沈舒晗没有反驳,便更信了几分,不免各自生了一些心思,纷纷摇头。 四下的嘈杂声中,有着惊诧c有着失望c有着批驳c更有着斥责。 听着这些,云宛青红唇边的笑意愈发浓烈,成功在即,她已经无心顾及其它,倒是春玉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沈舒晗为何一言不发?! 旁人或许以为是沈舒晗心虚,不敢多做辩解,又或者是沈舒晗被当面拆穿,没有立场多言,可春玉心知肚明,她们这是实打实的栽赃陷害。 按常理论,哪有人发觉自己被栽赃,却不辩驳的道理?! 就在春玉私心不解时,沈舒晗沉静的目光在殿中淡淡扫过,一一落在诸位主事的身上,那清秀的面容上一派沉静,丝毫没有被人揭发的窘迫。 她这样的神色与姿态,令众人不由自主的对云宛青的质问感到了几分怀疑,议论声也不觉低了不少。 “王妃,请容妾身一言。”沈舒晗的目光平和,语气淡然,云淡风轻的让人难以置信。 云宛青看到她这模样,心里也有些打鼓,只是这时候也来不及再做犹豫,她按捺下心底的疑惑,冷声道:“怎么,沈侧妃难道还要狡辩?!” 沈舒晗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平淡,摇了摇头道:“王妃怕是误会了,妾身并不打算辩驳。” 云宛青见状,心下疑虑更甚,语气也忍不住愈发不善起来,带了怒意道:“这么说,沈侧妃是认罪了?那既然认罪,你还有何话说?!” “妾身并非此意。”沈舒晗看她一眼,转眸看向殿中诸人,缓缓解释道:“妾身不辩驳,不代表妾身认罪,妾身要说的,只是事情的真相。” “你!”云宛青眉间一蹙,压抑着怒火道:“人尽皆知,沈侧妃一素脑子活泛,本王妃自是不比你牙尖嘴利,可证据摆在眼前,你也休想颠倒黑白!” “看来王妃是对妾身误解甚深。”沈舒晗叹了一口气,笑得有些无奈,不待云宛青把她的话打断,便抬眼朝殿外命令道:“来人,带他上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大殿正门口望去。 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瞬间,外头的清光映入人眼。 “走!”大殿门外,传来一声低叱,一个男子,押着一人逆光而来。 待他们走近几步,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这,这被堵着嘴脸羞恼惭愧相的人,不正是范尧么?! 再一看范尧身后那男子一身亲卫装扮,众人心中更是一惊。 毕竟亲卫乃是王爷的亲兵,由亲卫亲自押人,岂不是说,王爷现下不仅知道了这事,还亲自下令处置了范尧?! 就在众人惊诧时,沈舒晗将视线落在神情有些僵硬的云宛青身上,缓缓道:“王妃说的不错,范尧范主事的确来过妾身的院落,也确有送妾身银钱的意思。” 这话一出,席中的众位主事不由得面面相觑。 沈舒晗顿了顿,抬眼看向在座众人,继续道:“只是妾身明白,主事一职当起来实在不易,其中辛苦想必各位也都清楚,妾身原想着,念在范主事兢兢业业多年不易,贿/赂一事私下发落便是,不愿当着众位的面给他难堪,不曾想,如此一来,倒让王妃生了误会,实在是妾身妇人之仁了。” 云宛青被沈舒晗的话这么一唬,惊觉失策,只是她也不是蠢笨之人,很快就意识到有些不对了,看向那亲卫的目光有些凌厉:“沈侧妃以为本王妃认不出么,这眼前的亲卫,正是曾受过你恩惠,被王爷带入府中的那人!” 沈舒晗神色未变,“是又如何?王妃应当明白,杜涧之既已是王爷的人,便只有王爷一个主子,并非妾身可以指使。” 云宛青冷笑一声,“那倒是有趣了,就本王妃所知,王爷于昨日入宫,至今尚未回府,不知王爷如何知晓此事,又是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玉牌 沈舒晗一直维持着的淡然神色,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变化。 平心而论, 沈舒晗是不怕云宛青向慕元靖对质的, 一方面, 是因为她让人羁押范尧是在情理之中,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慕元靖昨日那句“有我”。 沈舒晗也不知怎么, 重生以来,一直对任何人都难以放心,便是血缘至亲走的每一步都要把控在手中的她, 这一回, 信了那寥寥二字。 也正是这个缘故,沈舒晗才敢在此事上找杜涧之帮忙,将他置于明面上。 只是, 看着众人充满怀疑的目光,沈舒晗不由得还是有些头疼,好在她一贯心绪不形于色,面上半分未显, 淡淡开口道:“王爷入宫,并非与宫外断了联系,妾身只消派人去宫中禀报一声即可, 王妃多虑了” “笑话!”云宛青将沈舒晗还未说完的话厉声打断, 美艳的脸上满是嘲讽, “实话告诉你, 王爷昨日进宫不久, 便发了高热卧床至今,圣上为了让王爷静养,特意吩咐了不许旁人打扰,沈侧妃怕是还不知道吧?!” 嗡—— 众主事哗然,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沈舒晗的心也是一沉。 她是知道慕元靖患了风寒的,但是她没有想到,慕元靖会病的这么严重 云宛青留意到沈舒晗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滞,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了,“沈侧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莫不是以为,胡乱编排这么一出戏,就能把自己的罪名洗脱干净?!”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启禀王妃,属下可以为沈侧妃作证,沈侧妃所言句句属实,望王妃明察。” 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正是一身亲卫装束的杜涧之。 云宛青凌厉的目光骤然朝他射去,“呵!这亲卫好大的胆子,你与沈侧妃蛇鼠一窝,本王妃还未追究,你倒是急着跳出来!” 杜涧之闻言,脸色明显有些不好,却也没有发作,只将薄唇一抿,正色道:“属下有一物可证清白!” 杜涧之生得正气,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众人看在眼中,不免都无法判断清楚情势,连带着云宛青见状,也有一些紧张。 沈舒晗更是不知杜涧之要做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涧之伸手朝自己腰间摸去,从一个绣工精美的薄墨色香袋里,取出了一枚色泽莹润的玉牌。 那玉牌上刻着一些花纹与字符,若是凑得不近,并不能看的很清。然而,在看到这玉牌的一刻,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下都有了计较。 靖王府上下皆知,这玉牌便是他们主子靖王殿下的信物! 这可以说是除了慕元靖本人之外,最可以证明沈舒晗没有撒谎的证据 看到眼前的一幕,沈舒晗也是面容微微一滞,看向杜涧之的目光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如常, 杜涧之一双桃花眼朝四下一扫,感觉到殿中诸人对自己手中玉牌的信服,视线落在了云宛青身上,缓缓道:“王妃的疑心可消了。” 云宛青被眼前这景象噎的哑然,恼怒之下,凤目便朝沈舒晗一凛,厉声道:“你等既有王爷玉牌,为何不一早拿出,凭白浪费本王妃这些唇舌,不知沈侧妃是何居心?!” 沈舒晗在先前看到玉牌的惊诧过后,现下早已反应过来,闻言抬眸看向云宛青,想了想,方恭谨道:“妾身处事不当,还请王妃恕罪,妾身只是以为,王爷吩咐了妾身主管账目之事,妾身便可直接代王爷言明赏罚,不必非要将玉牌示于人前。” 沈舒晗这话,不单单是解释了玉牌的事,更是表明清楚,她才是这次查账的实际掌权者。 在场的主事们看了这么半晌热闹,终于看出味儿来了,看向云宛青的眼神也有了些不同。 “你!”云宛青哪里在这种场合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丢过这么大的脸面?! 她真真恨不能活撕了面前这个女子,可她瞪着沈舒晗,饶是心下怒火翻涌,几番搜肠刮肚,也是不知如何将局势翻转。 云宛青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一刻,她无暇顾及自己的仪态,也顾不得把范尧留在这里会不会牵扯出自己,只觉怒火中烧,再也抑制不住,索性将袖一甩,不顾春玉的劝阻,径自拂袖而去。 春玉略一迟疑,紧紧跟在了自家主子的身后。相比之下,她就冷静多了,不忘狠狠看了范尧一眼,其中威胁的意味十分浓烈。 沈舒晗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唇,向着云宛青的背影盈盈福身,淡淡道:“妾身恭送王妃。” 众主事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起身齐声道:“恭送王妃——” 云宛青一走,殿中低声议论声又起,久久不息。 眼下成了这样的局面,宴席再继续下去也是尴尬,顿了顿后,沈舒晗向众人敬了杯酒,也带着红蝶与杜涧之c范尧从殿里退了出来。 殿外冷风扑面,让人不禁提了精神。 几人各怀心事,都默契的没有言声,范尧见云宛青舍他不顾,更加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的被杜涧之押着前行。 穿过庭院,沈舒晗才看了范尧一眼,对杜涧之道:“你先把这位范主事带下去,等王爷回来再行处置。” 杜涧之脚步不动,“王爷吩咐过,这人可以任由侧妃发落。” “看来,王爷果真知道了。”沈舒晗本想着范尧在场不便多言,然而听杜涧之这么说,也就觉得没有必要避讳了,“是你告诉王爷的?” 杜涧之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王爷如何知道此事的,中午红蝶姑娘走后一个时辰,便有人来给属下送了这枚玉牌,并传话说,王爷知晓侧妃有困,命属下将范尧羁押,凭此手信护侧妃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探病 红蝶走后一个时辰? 沈舒晗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心下不免有些惊讶。 这已不是慕元靖第一次显露出他对周遭事物了如指掌, 是以沈舒晗的意外并不在此, 只是她要是记得不错, 范尧离开西侧院之后,她便吩咐红蝶去了杜涧之处,而从靖王府到皇宫一来一回大致也得一个时辰左右 这是不是也就是说, 杜涧之拿到的玉牌倘若真是从慕元靖手中给出,那么定然是她这边一有动静,就立时有人向慕元靖禀报了。 想到这种可能, 沈舒晗不由得对如意的来历有了些许猜想 见她半晌不语, 杜涧之忖着几人这么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轻咳了一声,“侧妃?” 沈舒晗回过神, 淡淡点头算作知晓了。 杜涧之想了想道,“那不知这范主事应当如何处置?还请侧妃示下。” 沈舒晗原是对处置范尧没有什么想法的,不过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 既然慕元靖给了她这么一个立威的机会,她便不能浪费了他的好意。 沈舒晗的目光朝着杜涧之身前的范尧落去,唇瓣微动, “王爷眼中不揉沙子, 靖王府亦见不得这样的腌臜事, 范主事品行如此, 必要从严惩处, 让旁人也警醒着些。” 这话一落,饶是范尧早有准备,身上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沈侧妃,沈侧妃手下留情啊!”范尧的声音有些发颤。 “范主事怕是要失望了。”沈舒晗神色淡淡,语气却是罕见的冷硬了下来,“我一直有一不解,自我入府以来,自问待人和善,从未刻意刁难过谁,为何你们还一个接一个的构陷于我。想来,还是怪我平日看着软弱可欺,才由得你们没了畏惧。” 沈舒晗实在是对这些人没有善心可发了。 春玉秋裳这些,身为云宛青的仆婢,沈舒晗暂且不论,流音与范尧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本就在靖王府当差,云宛青又只比她早入府一月,能令他们对云宛青死心塌地的,不过是荣华富贵四字,这是沈舒晗所不能容忍的。 毕竟范尧与她素不相识,见了寥寥两面,便妄图对她施计陷害,这种苗头若不扼住,杀一儆百,沈舒晗几乎可以想见,往后铤而走险被云宛青买通的人会一茬一茬的扑上来,让她防不胜防! 沈舒晗眼底冷光一闪,对杜涧之道:“依我之见,范主事在靖王府时留不得了,你把他带下去杖责八十,驱逐出府便罢。” 这听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的无比轻巧,却让范尧脑中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整个身躯也克制不住一抖再抖。 要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八十杖下去,但凡受罚者体弱一些,非得一命呜呼了去,即便范尧身子康健,也免不了皮开肉绽,命是勉强能保住了,可也将命丢了半条。 就连杜涧之也有一瞬间的微怔,仿佛一时难以相信沈舒晗这样一个瞧着温和沉静的女子,会眼也不眨的说出这般颇显严苛的惩罚,不过转眼,他的眼中便流露出了几分认同,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经过此番波折,年末收账终于告一段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待杜涧之将人押下去,沈舒晗也与红蝶回了西侧院。 西侧院的几个丫鬟见此事尘埃落定,终于松了一口气,唯有沈舒晗面上不见轻松神色,颇有些心事满怀的模样。 红蝶将自家主子的异样看在眼中,想了想,大致估摸出是为何事了,便私下里让如意去九竹院一趟,看能不能打听到慕元靖今日病情如何,是否仍在宫中休养。 如意自是乐得见沈舒晗对自家王爷如此关心,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只是她还未走到九竹院,就在路上远远看见一顶玄色软轿从外院抬了进来,崇文紧跟在侧,一行直朝着九竹院的方向而去。 如意见状,便知那轿子里坐得是慕元靖无疑。 沈舒晗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梳洗过不久,正在桌边望着烛火发呆。 闻言,她的神色微微一变,明显提了精神,:“王爷这个时辰回来?不是说发了高热么?” 如意想了想,“奴婢未曾见到王爷的面,也不敢妄论,许是王爷身子好些了也未可知,但从那软轿的样式,与崇文跟在一侧来看,王爷应当是回府了。” 沈舒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起身吩咐红蝶为她更衣,打算去九竹院看看慕元靖现下是何情形。 月色漫漫。 这一路,沈舒晗的脚步有着不自觉的加快。 不消片刻,主仆三人便进了九竹院的大门。 守在庭院中的崇文看见来人,上前几步向沈舒晗行了一礼,颔首道:“给侧妃请安,王爷正在等您,请吧。” 沈舒晗听崇文这么说,心下微微一怔,面上却是淡然,抬步跟着崇文向九竹院深处走去。 那里,是慕元靖的居所。 崇文将房门推开,沈舒晗迈步走入,迎面所见仍是慕元靖那一贯精致极简的陈设,只挂了几幅字画作以点缀。 沈舒晗对此已经习惯了,没有多作留意,径自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 然而,走到分隔内外室之间锦帘前,不知为何,她的脚步又顿住了,沈舒晗缓缓抬起手,迟疑着没有将那帘子掀开。 “进来。” 慕元靖的声音自内室传出,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顿了顿又道:“不必怕我。” 沈舒晗听到这话,反而愈发紧张了,只是她也不想在外停留的太久,以免稍后进去更加尴尬,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将锦帘打了开来。 视线里,慕元靖正靠坐在床上翻书,那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病容,尤其他的唇色略淡,明显与往常不同。 沈舒晗入内,正与慕元靖望来的那双漆黑眼眸相对。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似是有着平日里极少察觉的波澜隐现,令沈舒晗心下一跳,忍不住敛下目光,上前行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安慰 慕元靖翻着书页的手停了下来,语气温和道:“坐吧。” 说着话, 他眼底方才一闪而过的情愫消散了开来, 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沈舒晗还是可以隐约感觉到,慕元靖在尽力让自己表现的柔和些许。 沈舒晗看了一眼慕元靖身旁已经空了的茶碗,想了想, 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慕元靖沉默着没有说话,伸手将那茶碗拿起, 慢慢饮了一口。 待慕元靖将茶搁下, 沈舒晗沉吟着问道:“王爷身在病中,原该在宫里好好休养,这时候回府可是身子好些了?” 感受到这言语中的关怀之意, 慕元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朝她看去,面上不置可否,缓缓开口道:“我昨日与你说好,要今日回来。” 他的声音很平, 说这话时,几像是在说他有没有用晚饭一样自然。 沈舒晗却是在听到这理由后不由得愣了一愣,心下有些说不明的情绪蔓延了上来。因为沈舒晗想过他会带病回府的无数种理由, 唯一没有想, 也不敢想的, 正是这一种。 慕元靖在她眼中, 一直是淡漠自持的, 便是过去对她用心之处,也是表达的含蓄不显。 是以,即使那晚,慕元靖从背后抱着她时,所作所为终于让她感受到他骨子里也是一个有着情感的凡人,但她现下每每面对这些,还是免不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见她久久不语,慕元靖也不欲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顿了顿,他转而道:“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我已全部知晓了。” 沈舒晗闻言,忍不住去看慕元靖的神情,只是落入眼中的依旧是那副似乎万年不变的面孔,让沈舒晗无法判断出他此刻想法。 沈舒晗想了想,觉得与其揣测对方心思,不如直接说出自己心下的疑问,“其实,那范主事所为不算阴狠,妾身直接将他驱逐出府,又罚了八十杖刑,王爷是否觉得妾身责罚太过?” 毕竟范尧是靖王府上的人,哪怕慕元靖一开始就摆出了任她处置的态度,她还是有必要问上一问。再者,沈舒晗想,倘若慕元靖在心里是以贤淑良善的标准贵女准衡量她,怕是难免会对她生出芥蒂。 慕元靖没有思考,淡淡道:“不会。” 这话出口,慕元靖又意识到沈舒晗会问这个问题,按她的心性而言不是她对自己疑惑,是她在意他的看法。 如此想来,他的表态就有些不够清楚了。 慕元靖思忖了一瞬,问道:“他有心害你,可是千真万确?” 沈舒晗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慕元靖不善于安慰别人,这一刻,他看向沈舒晗的目光却有些显而易见的耐心 ,“既如此,你处置他便在情理之中,只是,如果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应当更果决些。” 沈舒晗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不知该作何反应。 慕元靖解释道:“我已命人将范尧送去京畿大牢。” 沈舒晗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神色有些诧异。 她知道,范尧犯的过错,就她原先所定的责罚来说,已是重责,慕元靖按理来说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决绝。因为先不论范尧一进大牢便留下行贿案底,断了其他官宦氏族留用他的可能,便是被慕元靖亲自下命送进京畿大牢这一条,他能否再走的出来就是两说。 “王爷”沈舒晗想要说些什么,唇瓣动了动,又没了下文。 慕元靖摩挲着书页的手微微一顿,面色不变的淡声道:“你可是怪我,允了你自行处置,却又插手么?” 沈舒晗摇了摇头,“妾身没有这么想。” 慕元靖没有分辨沈舒晗的否认是真是假,只想清楚明了的让她明白自己的本意,他那漆黑的眼眸径直落在沈舒晗面上,“不论何时何地,对你心存恶念的人,必要将其置于绝境。” “再者,”慕元靖的语气有些沉,“我出面,可以让旁人知晓,从这一事起,有我护你周全。” 沈舒晗听着慕元靖用低沉的嗓音认真的说出这话,本就在他面前有些不经意放软的心,恍然间塌陷了一角般,变得更加柔软。 她可以无比清晰的觉察到,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仿佛要彻底沦陷,再也拉不回来了。 沈舒晗下意识的将手握紧,轻轻应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知书的声音从外传来:“王爷,药熬好送来了。” 屋内原本有些暧昧不明的气氛,在这突兀的一声后,蓦地有一瞬间的凝固。 慕元靖及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看着回过神敛目调整情绪的沈舒晗,沉默了片刻方道:“进来。” “是。”知书应声走进房中。 或许是慕元靖平日本就淡漠寡言,沈舒晗在人前也沉静话不不多的缘故,知书只能隐约感觉到屋内的氛围有些不对,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得敛声屏气将药壶中温着的药倒在碗中,又试过无毒,便退下了。 然而,知书前脚刚刚关上门,崇文的禀报声紧接着在外响起。 慕元靖淡声传他入内。 崇文自是比知书对自家王爷了解多了,看了慕元靖一眼,便知他虽然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心下却是对他们接二连三的打扰有些不悦,不由得更不敢表明来意。 “怎么?”慕元靖淡淡道。 崇文低下头,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启禀王爷,王妃在外求见。” 这话一出,慕元靖先前维持着的温和姿态霎时间有些转淡,渐渐恢复了平素一贯的清冷模样,他的声音平淡无波,“这还要本王教你么?” 这淡淡的一句话,几乎令崇文额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他略一迟疑,索性把心一横,“小的把王爷的意思与王妃说了,只是王妃说,云相听闻王爷风寒发热,特意派了相府医术最高明的医官前来为王爷诊治,现下也在外面候着” “不见。”慕元靖冷声打断,充满了不容违逆的意味。 崇文因云致和涉足其中,本想劝自家主子一二,现下见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暗自吞咽了一下,应了声是。 房间中,再次静了下来。 四下一阵静默,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沈舒晗看着面色冷淡的慕元靖,还是率先开了口,有些迟疑道:“王爷怎么了?” 慕元靖不便将其中原委解释给她知道,看了她半晌,也没想好该怎么说,便轻描淡写道:“无事。” 沈舒晗闻言,约莫着云宛青前日的病不只是装病那么简单。 尤其是她知道慕元靖先前对云宛青表现出的相敬如宾是有意为之,那么,能让慕元靖连伪装也不屑再维持的,必然不会是小事。 沈舒晗这么思量着,神色上倒是没有表现出对此事的留心,应了一声也就过去了。她的视线一转落在桌面的药碗上,想了想,起身将药端到了慕元靖面前,“王爷,该喝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不会放手 沈姝晗继续没有追问,令慕元靖神色稍缓, 他应了一声, 从沈姝晗手中将药碗接了过来。 沈姝晗的视线在药碗上一扫而过, 想了想道:“王爷没有让人准备蜜饯么,汤药苦涩,吃几枚蜜饯能好些。” 慕元靖虽然是当今皇子身份贵重, 但他身上没有这些贵公子习气,亦没有这些细致的讲究,慕元靖看了沈姝晗一眼, 淡淡道:“不用, 喝口茶便好。” 说罢,他从碗中取出汤匙,将那碗里的汤汁一饮而尽。 而后, 他用加了薄荷叶汁子的净水漱了漱口。 沈姝晗见状,到外间的桌上倒了一杯白水,拿进来送到了慕元靖手边,“王爷喝这个吧, 茶会消解药性,还是不喝的好。” 慕元靖看她心思如此细致,面上方才被前事搅出来的清冷情绪终于彻底消散, 漆黑的眼中也有什么如丝如缕的溢了出来。 他看着沈姝晗没有说话, 顿了顿, 把杯子接到了手中。 沈姝晗沉默着看他一口一口将水喝下, 温声道:“妾身方才问时, 王爷也没有回答,不知王爷的风寒现下如何,可还有发热的病症么?” 慕元靖脸上仍旧是一副不置可否无法看出答案的神色,沉默中,他的目光落在沈姝晗身上,忽然抓住了沈姝晗的手。 沈姝晗微微一怔,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包裹了起来,她的心随之一跳,身子也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慕元靖将她的手轻轻握了握,示意她放松一些,然后,他将沈姝晗的手背放在自己额间,“你摸,还热么?” 他的声音很平。 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沈姝晗不免有些尴尬,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她就蹙了蹙眉,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将她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那额上的温度不是很高,但较他们旁人而言,明显是有些区别的。 “仍有些发热。”沈姝晗抬眼朝慕元靖看去,“王爷这次患的风寒,为何这般严重?” “不过是受寒了。”慕元靖所言,在很大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句实话,只是他并没有说,他是站在西侧院外染的风寒,后又在西侧院的庭院内站了个把时辰加重了病情。 顿了顿,慕元靖自己也伸手试了试额头上的温度,淡淡道:“热度已经退了大半,不碍事了。” 沈姝晗闻言有一瞬间的沉默。 诚然,在她的印象里,慕元靖自幼习武身子一素强健,向来极少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可是当她见到他这么一副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的模样,还是有些哑然。 沈姝晗想了想,忍不住道:“王爷对自己尚且不知爱惜,如何能为圣上分忧?” 她的语气里,有着连沈姝晗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责怪。 慕元靖看着她,目光不禁变得有些柔和,声音也放缓了道:“你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服了这剂药,就差不多恢复了。” 沈姝晗这才安心了,应了一声,打算将面前的药碗茶杯收到桌上去,便下意识的想要将那只被慕元靖握着的手抽出来。 她的手一动,没有想到,慕元靖手上蓦地加大了力度,将她牢牢抓在手中。 沈姝晗抬起头,正与慕元靖的目光对在一处。 她的心跳有一瞬的加快,旋即她触电一般,低下了眼帘。 慕元靖看着面前垂眸不语的女子,感觉到她那沉静眼眸下的难为情,目光有些移不开了。 二人这动作僵持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沈姝晗正站在距离慕元靖不足半步远的床边,她的手亦是正在他手中紧握。 他们离得这般近,这般近 沈姝晗身上的香气,似是若有若无般在慕元靖鼻尖萦绕,慕元靖恍然间想起了那一夜,他曾与她亲密无间的相拥入眠,那漆黑的眼眸逐渐变得有些幽深。 然而,片刻后,慕元靖还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漆黑的眼中平静一如往常,握着沈姝晗的手指渐渐放松,将她的手彻底放了开来。 慕元靖的声音很平,不带丝毫情绪,“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沈姝晗袖下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刚被放开的手上似乎还有着慕元靖手掌的余温,她缓缓开口道:“妾身想要留在这里侍疾,晚一些困了再回。” 慕元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那情绪划过的太快,让人无法捕捉,“侍疾辛劳,九竹院有守夜的婢女,你先回去,我明日就去看你。” 沈姝晗摇了摇头,娓娓道:“往日在将军府时,每当妾身的父亲患病,不论府上有无仆婢,都是由妾身的母亲在旁照料,今日妾身既嫁与王爷,照顾王爷便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这话对慕元靖有着沈姝晗所不知的诱惑力,慕元靖神色微凝,只是依旧回绝道:“无需如此” “妾身只想为王爷尽一份心。”沈姝晗的语气有些坚决。 慕元靖见她一再坚持,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默许了,想了想,便吩咐崇文去把书房中,沈姝晗一直在看着的那本《百草谱》取了过来,又命人准备茶水点心放置在内室的桌案上。 一切妥当,慕元靖开口嘱咐道:“未免无趣你可以看一会书,若有困意,吩咐知书掌灯送你回去便可。” 沈姝晗点头表示知晓了,“王爷尚在病中,快休息吧。” 说着,她扶着慕元靖在床上躺下,为他掖好被角,温声道:“王爷有事唤我。” 待慕元靖闭目入睡,沈姝晗在不远处的桌案前坐了下来。 因为慕元靖公务繁忙,又有睡前读书的习惯,桌案上的灯芯一直都是有人注意修剪的,这样才能让灯火足够明亮。 沈姝晗将书一翻开,便察觉到了这一点,赶忙把烛火调暗了些许,待确认亮度不足以影响慕元靖入睡,方开始看书了。 这本《百草谱》页数不少,但许是沈姝晗记忆力过人,又多以记忆为主理解为辅,这些次下来,大致已经看了大半。 沈姝晗看医书时一向专注,不多久,她就全然沉浸在了书中。 时间慢慢流逝。 沈姝晗也不停歇,一页页连贯看下。 从始至终,慕元靖一直静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十分均匀,丝毫没有可能会起夜的模样,如此时间一长,沈姝晗一连翻过许多页书,不免也就有了些困意了。 她想了想,没有起身,只用胳膊撑着脑袋在桌边小憩。 空气里,都是静谧的气息。 好半晌,房间中都没有再响起翻书声,亦或是喝茶的响动,唯有两个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房中低低响起。 躺在床上的慕元靖察觉到这种变化,睁开了双眼。 他看向不远处的桌案,视线目标明确的停留在似是睡着了的沈姝晗身上,在看到这一幕后,那没有表情的面容隐隐有些发沉。 慕元靖是极少对自己所为后悔的性子,但此刻看着沈姝晗在桌边睡去,他的心里有一种疼惜的感觉弥漫开来,令他感到心下一紧。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翻身坐起,毫不犹豫的走向了沈姝晗所在的方向,他的脚步有着刻意的放轻。 走到桌边,慕元靖停了下来。 有些昏暗的烛火下,沈姝晗的侧脸是那样柔和,本就隽美无比的容貌,在这一刻,更添了几分美丽绝伦的意味。 慕元靖的目光凝固了一瞬,方移开眼,上前将沈姝晗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回。 沈姝晗刚睡着不久,又是在桌边撑头入眠,睡的不深,感觉到不对,沈姝晗在半梦半醒中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目光所及初处,是慕元靖线条优美棱角分明的下颚。 沈姝晗先是被这景象吓了一跳,好在下一秒,她就回忆起了睡前的事,很快反应过来了。 也不知怎么,慕元靖的步子很慢,抱着她的姿势力度也都很舒适,沈姝晗还是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沈姝晗低声道:“王爷” 她是想提醒慕元靖,她醒了。 慕元靖却像是早就知道沈姝晗会在他怀里醒来一般,淡淡应了一声,“到床上睡,下面凉。” 沈姝晗微微一怔,对他话里的意思不是十分明白,“王爷病着,妾身在,王爷会休息不好。” 慕元靖没有说话,只是迈着的脚步不停,显然并不认同沈姝晗所言。 那桌案离床榻不远,慕元靖走了几步,举止轻缓的将沈姝晗放在了床上。 他松开手之后,便打算直起身来,然而慕元靖没有想到,沈姝晗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裳,他堪堪要离开的动作在感受到阻力后猛地顿住。 慕元靖低下头看向沈姝晗,沈姝晗则看着他中衣原本平整的衣襟处被抓的有些发皱,眼中有懊恼之色一掠而过。 慕元靖难得见沈姝晗在自己面前有这种时候,嘴角不自觉带出了几分笑意,含笑看着她。 那笑容清清淡淡,像是冰川消融,沈姝晗看着慕元靖面容上的神情怔愣住了。 慕元靖捕捉到沈姝晗那一瞬不瞬看向自己的目光,心下似是被羽毛轻轻划过,他忍不住俯下身,唇瓣轻柔的在她额头印下。 “还困么?” 慕元靖的声音有些低沉,唇细密的向下,吻向了她的眉间。 沈姝晗在醒来之后,早已困意全无,如实摇了摇头。 “害怕么?” 慕元靖再次问,随之吻向了她的眼。 沈姝晗被他吻得有些懵懵懂懂,又摇了摇头。 恍惚中,她似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正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弄明白现下是什么状况,忽的就感觉到一股清冽的气息笼罩住了她。 慕元靖的唇覆盖在了她的唇上,沈姝晗只感觉到脑中嗡——的一声,除了闭眼,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饶是这并非他们第一次唇齿相依,她却还是懵了。 慕元靖的手指在沈姝晗眉眼间划过,伸手轻轻扶住了她的头,嘴唇温柔的碾磨,待她适应了他的动作,就撬开了她的唇瓣,将舌头伸入她的口腔。 慕元靖强烈的男性气息如潮水一般涌来,让沈姝晗的身子止不住的软了下来,一点气力也无。 这一次,慕元靖的吻仍是如先前一般透着强势,却隐隐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温柔。沈姝晗不知不觉的沉浸在他的吻里,在他的引导下,被迫与他纠缠。 这一吻,很长很长 等慕元靖的唇齿离开,沈姝晗的神志回来一些的时候,她才发现,慕元靖的手已经在解她腰间的衣带了。 她的手下意识按在了慕元靖手上,“王爷” 沈姝晗不知道,这一刻,她的眼眸因为动情而有些湿润,那是她平日里从未有过的风情。 慕元靖的目光有着不同于往日的幽深,他俯身贴到沈姝晗的耳边,声音低低传来,“方才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这一次,我不会放手了。” 他说话的气流传进沈姝晗耳中,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几乎令她半边的身子都动弹不得。 沈姝晗还来不及反应,慕元靖紧接着,又含住了她的耳垂,顺着她的脖颈,细密的向下吻来。 脖颈上多是她的敏感之处,细密的湿吻使得她连连战栗,这个时候,她全然无暇顾及衣带了。 慕元靖顺势将她的衣裳一件件解开,褪下了她身上亵衣,然后,他再一次吻向了她的唇,一边耐心的安抚着她,一边将自己的衣裳脱去。 很快,他们二人身上都再没有了阻碍。 “晗儿”慕元靖看着身下陷入情欲的女子,目光幽暗而深沉,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像是带了蛊惑一般,“你在我心里。” 沈姝晗迷离之中,听到这话,整个人愈发不能自已了,她那撑在慕元靖胸膛的手不由自主的滑到了他的身体两侧,将慕元靖伸手抱住。 她这样的举动,引得慕元靖眼中的幽深又浓了一层。 慕元靖的手覆上了她的柔软,在她的身躯上慢慢游移,抚摸,渐渐地,他的手伸到了她的身下。 他知道沈姝晗未经人事,初次若没有完全放松,她会吃些苦头,慕元靖并不想为了自己一时爽快,就不顾沈姝晗的感受。 所以,饶是他忍得十分痛苦,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鼻尖滴下,他还是很耐心的抚弄引导她。 沈姝晗在朦朦胧胧中,感到身体有些难耐,似是在渴求着什么,几是本能的朝着慕元靖的方向靠近。 慕元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待她足够湿润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他吻了吻沈姝晗的眼睛,“别怕。” 与其同时,他挺身而入。 骤然的痛感令沈姝晗忍不住闷哼一声,眼中便有泪水顺着睫毛渗出。 “痛?”慕元靖知道沈姝晗不是娇气的性子,若能呼出痛来,自是她极难忍受的,他停下动作,抚着她的脸颊,在她唇上吻了吻。 沈姝晗在他的抚慰下,面上痛楚的神情淡了下去。 慕元靖在她脸上细细吻着,声音低沉,“疼的话便咬我” 他再一次动了起来,他动的很慢,唇始终没有离开沈姝晗的面颊,直到她的身体适应了他的存在,他的动作方疾风骤雨般快了起来。 这一场亲密,持续了许久。 夜色,越来越深。 结束之后,慕元靖将沈姝晗抱在怀里,两个人身上都已经湿透了,但是此时二人都没有在意这个姿势舒服与否。 慕元靖在沈姝晗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他的神色在情欲退去后,又变回了那副平淡无澜的模样,只是他眼底的珍视情绪格外外露。 “累么?”慕元靖的声音很平。 沈姝晗点了点头,初经人事的她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弹了。 慕元靖抱着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吩咐外面的人送水进来。 崇文听到自家王爷这样的吩咐显然有些出乎意料,旋即赶忙应下,命下头的人速去准备。 躺在慕元靖怀里的沈姝晗很快反应过来,有些窘迫的攥住了被角,语气却是半分不显,只道:“崇文的反应是不是这个时辰传热水,外面的人都明白原委?” “不必多虑。”慕元靖瞧着沈姝晗的神色,伸手将她的手包在了掌中,他的手掌很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他沉吟道:“这本无令人惊诧之处,崇文如此,只是因为我从未在梳洗后有过这等吩咐。” 他的语气淡淡的,可沈姝晗还是能听出,他在说不说这话上有些迟疑。 沈姝晗想了想,有些不大明白,毕竟如果慕元靖与云宛青行了房,也总是要清洗一番才是,只是这时刻,这个疑问不论怎么说来都有些尴尬,沈姝晗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不多久,婢女将准备好的热水送到了慕元靖内室所连通的净室里,两人将身体清洗了一番,总算是去除了汗水黏腻的感觉。 沈姝晗再躺回到床上的时候,连眼皮也快睁不开了,临睡前,她挣扎着看了一眼面前怀抱着自己的男子,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她知道,她这一生,就是他了。 随着这个念头闪过,沈姝晗在在慕元靖的怀中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沈姝晗睁眼的时候,发现慕元靖的眼睛尚还闭着,她在他的怀中,二人仍是保持着昨夜的姿势。 沈姝晗看了一眼天色,透过窗外映入的光亮,可以判断出他们二人似乎都起晚了。 “你醒了?”感觉到她的动作,慕元靖抬眼朝沈姝晗看来。 沈姝晗见他像是清醒了很久的模样,不禁对自己睡到现下才醒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应了一声,便留意到他那条一直被自己枕在头下的右臂,微微蹙了眉,忙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王爷的手臂可还好么?” “无碍。”慕元靖淡淡应着,略微将胳膊活动了一下也就不当回事了,翻身坐了起来,嘱咐道:“你昨夜休息的晚,若是疲惫,可以继续睡一会。” 沈姝晗看着他利落的动作有些疑惑,“王爷要起?” 慕元靖拿过床边的一双锦靴,一边穿着一边道:“恩,我的病不必静养。” 沈姝晗知道他是个定了主意旁人劝不住的,想了想,只得心下暗叹一口气,“即便要起,王爷也不必这么着急,缓一缓喝了药再忙公务吧。” 慕元靖回头看她一眼,缓缓解释道:“晗儿,七弟已在偏厅等了我半个时辰。” 这话一出,沈姝晗彻底明白了,慕元靖早知洵王到访,只是因为她没有起榻,慕元靖不忍把她吵醒,便让洵王一直等着 沈姝晗也不知是心下是自责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些,唇瓣动了动,一时有些语塞。 慕元靖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过件玄色绣云纹长袍,快速将衣带系好,一切梳理妥当,他复又在床边坐下了,伸手抚了抚沈姝晗的鬓发,“我出去梳洗,这两日公务积压急需处理,午膳不能陪你用了。” 沈姝晗也从来没想过慕元靖能有多少闲暇时间,闻言点了点头。 待慕元靖离开,沈姝晗也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回想起近来慕元靖的变化,似是如梦一般,好在,他如今的转变,都让她感到安心。 这么想着,她自重生以来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有了几分放松。 上半晌,沈姝晗吩咐丫鬟梳洗更衣过,便回西侧院了。 到了这一日下半晌,沈焕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给两套宅子与田庄找到了买家,价钱给得比市价还略高些,亦都可以银货两讫。 沈姝晗先前吩咐下去的时候就说是要急着套现,不过现下不过三日,沈焕这么快回话,价格又是如此,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然而等沈姝晗听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了然许多了。 现下联络上的有两个买主,一个买主是位迁居京城的富贾,看上了其中最大的那处院子与田庄;另一套则是一个官吏预备买来私养外室,这两种都是京城的名门贵族明面上所不屑的,沈焕做不了主,所以在最后拍板之前,特来问问沈姝晗的意思。 要说起来,沈姝晗的母族也是商贾出身,也就罢了,但私养外室确实有些见不得光,教人知道她把院子卖作这种用途,多少被人诟病,于她名声有碍不提,且到底是给她陪嫁的院子,倘若沈穆知道她把院子私自卖给如此身份的人,难保不会当场气的昏厥。 只是现在沈姝晗哪里还能顾忌那些,单是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应了。 是故,红蝶第二日就将一个匣子呈到了沈姝晗面前。 颇为不打眼的柏木扁匣里是八张数额不菲的银票,沈姝晗打开瞅了瞅,亲自看过确定无误,又将匣子重新合上,往红蝶跟前推近了些,“你把这个给沈焕送回去,让他再替我办一件要事。” 红蝶下意识的一怔:“这里头的银票您不留下一些傍身?” “不了。”沈姝晗迎上她的目光,低低叹了一声:“莫说留下些,我要买的东西,只怕把这些银子全数花了也不够。” 红蝶看她一眼,疑惑道:“那是什么名贵的物件?” 沈姝晗站起身,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张纸笺递了过来。 红蝶将纸笺接到手中,一边看一边不自觉的念出了声,“麻黄c甘草c甘遂c葛根?”她略带讶异的看了沈姝晗一眼,神色微凝:“是这些药材?” 沈姝晗喝了口茶,慢慢道:“不错。” 红蝶闻言心里大致有了估摸,照常理说,这几样皆算不得名贵,即便每样买上十几斤几十斤,也费不了半间屋子的钱,她想了想,语中依旧含着几分迟疑:“主子您的意思是购进多少?” 沈姝晗通透晶莹的指甲在匣子上轻弹两下,认真道:“能买多少买多少,把这匣子里的钱全部换成药材,甘草c甘遂尤其要多买些。” 红蝶目光一顿,要知道把名下全部的房产都换成药材,这委实不是常理所能想通的,她思量少顷,方道:“主子这么大的手笔,京城的药市必会留意到您,主子的身份怕也藏不住了。” 沈姝晗摇了摇头:“这药材不能在京城办,你得让沈焕找可靠的人,去中州买,务必早去早回。” “为何要去那么远?自京城去中州,两地间一来一回至少也得花上数十日,这一去恐会误了过年。” 中州在京城的西南边,虽然相隔不远,但也隔了一个州,红蝶不解她为何要兜这么一个圈子。 沈姝晗略一沉吟,叹了口气道:“那过年只能先耽误了,等他们回来,我再从旁多弥补些。” 红蝶摸不透自家主子要做什么,只得有一句问一句,“那这些药材回京后要运回王府吗?” “不,我前日不是问哥哥借来了川儿胡同的钥匙?到时全数送到那里去罢。”沈姝晗吩咐道。 红蝶听着她这一句比一句还匪夷所思的话,渐渐平静了下来,点头应道:“是。” 说罢,她便将匣子收好,连带着那纸笺给沈焕送了过去,细细道明了情况。 沈焕乍一听闻也是一怔,不过到底是熟知沈姝晗的,一惊之后果断应下,旋即将自己颇为器重的十余个护卫唤来,安排着他们当日就奔赴中州而去。 近来几日,碧螺的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唯有腿上的寒气无法自愈,需要杜涧之每日来西侧院指导如意施针逼除。 不得不说,杜涧之的方法还是很有效的,碧螺的腿有着明显的好转。 只是,杜涧之来西侧院的次数一频繁起来,就难以避免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慕元靖在听闻杜涧之的诊治手段奏效后,不久就将杜涧之请进书房深谈了一番。 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唯有杜涧之从九竹院走出时,像是心中有大石落地的神情,能够让人勉强看出几分端倪。 另一边,东院的人也留意到了此事。 “王妃,据奴婢观察,今日已是那姓杜的亲卫连续第三日去西侧院了。”春玉颔首禀报道。 “哦?”云宛清显然对这事颇有兴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弯唇笑了笑,“竟还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春玉的神色满是肯定,“咱们现如今在西侧院安插不进人,奴婢不知内情,起初发觉他们来往过密时,并未多想别的,可杜涧之日日前去,就让奴婢有所怀疑了。” “这沈氏未免也太不知轻重,纵使现下男女大防之说不比旧日盛行,她也不该毫无顾忌,日日与王爷身边的亲卫私下往来。”秋裳忍不住道。 云宛清朱唇微启,扯出了一个轻飘飘的冷笑,“你们把她给我盯住了,尤其是那姓杜的,哪日与她有来往,哪日没有,都要分毫不差的向我禀报。” 春玉与秋裳对视一眼,一同应了声是。 这天晚上,慕元靖又被正文帝召进宫中,一夜未回。 如今的正文帝年岁不到六十,年龄不算老迈,身子却是渐渐不行了。或许是日薄西山之后,人的性情都会变软的缘故,正文帝现下召几位皇子入宫实在十分频繁。 在他诞育的七位皇子中,平安长大的共有五位,四皇子瑜王与慕元靖可以说是正文帝在朝务上的左膀右臂,也是他最为崇信的子嗣,六皇子离王则因是正文帝与其宠妃所生,虽然顾忌他不驯的性子在国事上倚重不多,平日也多有责骂,但究其根本,正文帝对他这个第六子的宠爱也并不少。 是以,这三人,被召入宫的次数是最多的。 沈姝晗对慕元靖被留宫中倒没有觉得什么,国事为大她可以理解,慕元靖却是从宫里特意派了人出来,向沈姝晗解释了其中原委。 沈姝晗便也让来人带话回去,说是她这里无事,让慕元靖注意身子,不要忘记服药才好。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日午膳前,沈姝晗没有接到消息,本还在犹豫是否要等慕元靖回来一同用午膳,没有想到,小蒋氏身边的白芙忽然来了,禀报说,沈穆下朝回府之后,有事想要与沈姝晗说,让沈姝晗务必抽空回将军府一趟。 沈穆唤她,沈姝晗自是没有耽搁的道理,白芙一走,她便更衣准备出门了。 碧螺听闻之后,央着想要一同出门,因为自她雪中罚跪到这一日,她已有好多天没有到外面透投气了。 当下,碧螺的双腿除了膝盖处一直有些隐隐作痛,其他的并不影响使用。 沈姝晗顾忌碧螺恢复的效果,本不想答应的,但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着碧螺要走的无非是上下马车的几步,还是妥协了。 这日的天气还算不赖,马车稳稳穿行在街中,不疾不徐的向将军府驶去。 马车中,沈姝晗靠坐在小几前闭目养神,红蝶见自家主子休息,十分安静的坐在一旁。 碧螺好不容易出来,则是个闲不住的,自马车一从靖王府驶出,就扒上了马车的侧窗,掀起帘子朝外环顾。 国都,通常而言,都是一个国家最为繁华的所在。 大夏亦然,尤属京城最为富庶,纵观街道两旁往来的行人,不说一个个华衣美服,至少都能称的上整洁得宜,街道中更是一派繁荣昌盛,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碧螺托腮欣赏着眼前的景象,看着看着,一个与四下格格不入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碧螺的神色变得有些困惑,自言自语道:“咦,京城里什么时候也有人行乞为生了?” 她这一声不大,却惊得沈姝晗睁开了眼睛,“你说什么?” 碧螺见把沈姝晗吵醒,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忙小声自责道:“没,没什么,奴婢惊扰主子了。” 沈姝晗微微蹙眉,不理会她的回答,径自道:“你方才说路上出现了乞丐,是不是?” 碧螺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对这句话有这么大的反应,讷讷的点了点头。 “让我瞧瞧。”沈姝晗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她起身挪到车厢边上,顺着窗户向外望去。 举目四望,沈姝晗一看到那个身影,脸色骤然就是一沉! 可不是,马车不远处,正立着一个捧碗行乞的男子,只是他身上穿着粗布短褐,与幼时在广陵见过的衣着破烂的叫花子略有不同。 “停车!”沈姝晗疾呼了一声,车夫立时勒马靠停在了路旁。 “主子,怎么了?”碧螺有些疑惑的看了沈姝晗一眼。 红蝶也有些不解,方要开口,见自家主子不等马车停稳,就打起了车帘,忙抢先一步下了马车,将沈姝晗扶了下来。 沈姝晗的脚一落地,步子不停,飞快的向那蹲坐在街边乞讨的男子走去。碧螺与红蝶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红蝶来不及多想,紧跟在了她的身后,碧螺步子慢一些,也跟了上去。 待三人在那男子面前站定,沈姝晗示意红蝶取了一锭银子,放进摆在那男子面前的碗中。 那男子原本垂着脑袋,此刻听到银锭落下的脆响,面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抬头朝站在他眼前的三个女子看去,连声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沈姝晗听到他的声音,眼底隐约生出几分锐意,对他微笑道:“听这位小哥的口音,好像不是京城本地人,不知你是哪里人士?” 那男子见沈姝晗向他问话,从地上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说的不错,小人的家的确不在京城,是近日才从燕州过来的。” 沈姝晗的笑容有些僵硬,“你莫不是来自燕东?” 那男子一怔,讶异道:“姑娘怎么知道,小人常年在燕岭城当差谋生,按理说燕东的口音并不明显,姑娘真是好强的耳力啊。” 沈姝晗饶是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可是当下听到他的回答,仍是心绪起伏不已,她定了定神,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我也是听到你吐字时的几个发音,觉得与燕岭城的略有不同,胡乱猜测的。不过,虽说燕州紧邻京畿,但燕东远位在燕州一侧,离这儿少说也有千里,你怎么会来到此处?” 那男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些许怨气道:“小人本是来投奔远亲的,谁知道错估了两家的交情,自己上门讨了个人嫌,实在无处可去,只好流落街头了。” 听到这答案与她的料想越来越相近,沈姝晗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里,“那你的妻室子女呢?瞧你的年岁,正该是拖家带口的时候,他们怎么没有跟你一同过来。” 那男子身子一颤,忍不住闭了闭眼,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起眼皮觑了沈姝晗一眼,讷讷道:“他们,他们都病死了” “啊?!”站在沈姝晗身后的碧螺c红蝶皆是一惊,碧螺诧异道:“是患了什么病?” “可能是耐不住严冬患了风寒?郎中好像是这么说,却又小人小人也不知道。”那男子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声音也更低了。 沈姝晗的脸色难以掩饰的泛了白,一时之间,脑中百转千回。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悠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真是有趣,没想到,沈侧妃不仅喜欢跟本王打交道,还喜欢跟叫花子结交!” 沈姝晗一愣,猛然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一辆宽厢马车停在了她们的身边,那掀开的车帘处,是一张唇角微微朝一侧勾起的面孔。 沈姝晗暗自皱了皱眉,下一瞬,她的面上便只剩下一片平静,没有多余的神色,她对,慕元离疏远有礼的福了福身,“妾身给离王殿下请安。” 碧螺是见过慕元离的,红蝶一早也听说过这位传奇离王的事迹,二人皆是跟着行礼。 那个行乞的男子听到“离王”二字时,更是诧异的张开了嘴,即便他不明白朝堂的事,不清楚离王是谁,却也清楚,能被唤作王爷的,定然是权势滔天的天之骄子! 久居燕东小镇的他哪里见过这样的贵人,惊惧之下,他那耷拉着的身子仿佛秋风里的落叶一般,不住的瑟瑟发抖,陡然间,他脚上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慕元离低头瞧了他一眼,挑起唇角低低一笑,嘲弄道:“本王非狼非虎,何至于把你一个七尺男儿吓成这般模样!”顿了片刻,他又恍然大悟般,笑出声道:“也是,手脚健全还要乞讨,的确算不得男儿。” 听见这话,那人抖得愈发厉害了,甚至连牙齿也发出了叩叩相击的声音。 这样的场面显然让慕元离提不起兴趣,他朝那跪在地上的男子一瞟,不耐的摇了摇头。 随即的,慕元离视线一转,落在了沈姝晗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他的眼眸俊美含情,这样的目光,想来任哪个女子也无法泰然处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心未必在你身上 碧螺与红蝶本能的低下头来,不敢直视面前的男子。 看到她二人的反应, 慕元离十分满意的一笑, 悠然道:“两位姑娘, 本王有话要与沈侧妃说,怕是暂时要向你们借你家主子一用了。” 碧螺与红蝶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抬眼看自家主子的意思。 沈姝晗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 声音有些冷淡:“不必,这两个都是妾身的贴身丫鬟,离王殿下若有什么话, 当着她们的面说也无妨。” “无妨?”慕元离慢慢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对沈姝晗投来的目光意味深长,“沈侧妃,本王什么性子你很清楚, 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两个婢女听去不打紧,就不知五哥那里,可也无妨?” 沈姝晗神色平静道:“王爷这是在威胁妾身么?” 慕元离的目光带了几分轻佻, 唇角微微一勾,“沈侧妃多虑了,你我说话, 下人回避本就是应当应分, 你不必执着这些。” 这个理是不错, 今日偶遇的若是旁人, 沈姝晗与其交谈几句是情理中事, 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没有什么妨碍。 只不过,慕元离就要另当别论了。 一是沈姝晗对慕元离此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再者,她前日才因这位离王被慕元靖误解,现今好不容易雨过天晴,她实在不想给自己再添麻烦。 沈姝晗看了慕元离一眼,淡淡回绝道:“妾身以为,男女有别,王爷在此停留与妾身长叙已是不妥,若没有什么要事,妾身先行告退了。” 这话说的直截了当,那秀美的面容不怯c不怒,神色平淡一如往常。 眼看沈姝晗屈膝行礼就要离开,慕元离不禁一哂,便自马车上一跃而下,他的动作十分迅速,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牢牢的挡在沈姝晗的身前。 “王爷这是做什么?”沈姝晗看向面前五官英挺的男子,语气中有着忍耐着的不悦。 慕元离没有回答,只一双眼肆意的在沈姝晗身上脸上来回打量,二人沉默中,他双眼中的趣味愈发浓烈,唇边露出了几分充满邪气的笑意。 “沈侧妃何必如此。” 慕元离缓缓开口,把声音放的极轻极低,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不知沈侧妃是否忘了,本王曾抚过你的脸,也曾搂过你要腰,你我之间,何来的什么男女之别?” 这话说出,沈姝晗的脸色就明显的不好看了。 身为皇子,竟轻佻浮薄至斯! 他的言辞,让沈姝晗一阵羞愤涌上心头,使得她白皙的面颊时红时白,攥着帕子的手也是一紧,直想扬手给慕元离一个耳光! 不过,这念头只是在沈姝晗脑中盘旋了一瞬,便被她死死压下。 她是想这么做,可是她不能。 要是惹怒了面前这位阎王,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万一他胡乱说出什么话,传到了慕元靖耳中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沈姝晗深吸了一口气,双唇抿成一线,垂眸平静道:“王爷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妾身陷身囹圄,清白无存么?” 她神色十分平和,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倘若这是王爷所想,妾身无话可说。” 沈姝晗没有任何情绪的把这话说完,便抬眸向慕元离深深看了一眼,一眼过后,她敛下了目光,陷入了沉默。 慕元离颇有兴味的看着面前脊背笔直的女子,目光一瞬不瞬,脸上情绪不明。 直过了半晌,红蝶左思右想打算上前的时候,慕元离蓦的发出了一声略含嘲弄的哧笑,将挡在沈姝晗身前的手收了回来,“罢了!” “你对本王这般不耐,本王想必是无需问你考虑的结果了。” 慕元离饶是面上带着惯有的笑,但声音隐隐有着冷意。 沈姝晗闻言反应了一瞬,方明白他说的考虑,指的是他先前让她做离王妃的提议。 如此刻意的旧事重提,又是这样的一桩事,沈姝晗心下不由得沉了些许,态度亦不免愈发冷淡起来,“王爷身份贵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往后那些荒谬之语不必再提。” 慕元离看着沈姝晗眯了眯眼,“呵,如此看来,沈侧妃对五哥真是死心塌地啊。” 沈姝晗留意到他眼中逐渐沉淀下来的暗色,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流露出了一股戾气来,她的唇瓣动了动,什么话也没有说。 慕元离却是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他沉沉一笑,语调缓慢而低沉,“只可惜,我这位五哥的心,未必在你身上。” 这话一出,沈姝晗的手指忍不住抽紧。 手上这么一动,她像是也没有想到会下意识有这样的反应,不禁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心态变化之后,就很快松开了。 沈姝晗定了定神,维持着平日里的沉静模样,抬眼朝慕元离看去,声音很是平静,“靖王殿下的心不论在哪,妾身都是靖王侧妃。” 她这一句话,便是告诉慕元离,让他不要在这上头继续做什么文章。 慕元离自然也明白她的目的,只是他的唇角朝一侧勾了勾,全然没有从善如流的意思,“你应当记得,当初父皇本属意封你为靖王妃,可到了最后,突然下旨为云氏赐婚吧?” 关于这点,沈姝晗活了两世都没有想明白,她怎能忘记? 沈姝晗微微一怔,心下的忍耐情绪忽的一扫而空,她看着慕元离,迟疑着没有说话。 慕元离察觉到她的异样,唇边的笑容有些加深,“正巧,本王对此事略知一二,父皇之所以会下那样的旨意,是因为五哥。” 沈姝晗静静的看着他,神色瞧不出情绪。 “那时,五哥在父皇殿中待了足足一夜,出来后不久,父皇便下了这道圣旨。奇怪的是,此事少有人知,而这夜他们说了什么,这世上就更没有几人知道了。” 慕元离慢慢将详情道出,看向沈姝晗的目光别有深意,他笑了笑道:“不知,在沈侧妃看来,五哥这晚做了什么,才会令父皇改变主意为他另择王妃?” 沈姝晗终于明白慕元离的目的何在。 要是按照他的说法,靖王妃之所以是云宛青,是因为慕元靖用一整夜时间说动了正文帝,这便成了慕元靖一心求娶云宛青,心不在她沈姝晗身上的佐证。 平心而论,这番话要是说在以前,沈姝晗未必不会相信,只是如今她已察觉到红麝香珠的隐秘,又见过慕元靖对自己的不同,沈姝晗就有些存疑了。 不过,便是这般,此事也或多或少对沈姝晗有些影响,她还是忍不住将慕元离所说在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 慕元离笑着看向她,瞧着她那一双沉静中波澜微显的眼眸,他的眼中漾出了几分混合着邪气的情意,“沈侧妃不像是能委曲求全的人,本王的话,沈侧妃还是好好想想吧。” 这时刻,一直毫无存在感,静静留意周围动静的车夫突然回身,对车厢内的慕元离禀道:“主子,靖王府的人过来了。” 沈姝晗听车夫这么说,下意识的想要朝自己方才所乘的靖王府马车看去,这一看,她才恍然发觉,现下慕元离的马车上并无标识,位置又不偏不倚的挡在她与靖王府马车之间,完全阻绝了那边车夫的视线。 慕元离笑容渐敛,看着沈姝晗道:“本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后会有期。” 说着,他也不待沈姝晗回答,便施施然松开了扶着车帘的手,青色的车帘一晃落下,隔断了她再次望来的目光。 马鞭挥动中,车轮滚滚转动,马车缓慢的向着远处驶去,混入了街道上的车流里。 他来得无声无息,离开得也很是迅速,很快,那辆马车就渐消失在了沈姝晗的视野中。 沈姝晗看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在她呆立着的时候,靖王府的车夫已经驱车停在了她的身边,阻挡住了她的视线。 沈姝晗回过神看向他,见那车夫正顺着她方才眺望的方向看去,心下随之警醒几分,出声道:“怎么了?” 那车夫闻言收回了目光,低头解释道:“回禀侧妃,侧妃久久不归,小人放心不下,就过来瞧瞧,不知侧妃这边一切可还安好?” 沈姝晗点了点头,淡淡道:“恩,你先回避开吧,我稍后就来。” “是。”车夫迟疑了片刻,应声退下。 红蝶与碧螺方才大致听到了慕元离最后几句话,二人皆是一脸忧色,沈姝晗想了想,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红麝香珠的事让她们放心,倒是看着她们,记起了自己还有事没有办完,目光一转,落在了地上那个被忽略了很久,仍在颤抖着的男子身上。 沈姝晗往过走了两步,温和道:“离王殿下已经走了,你不必再继续跪着,快起来吧。” 那人小心翼翼的抬头一望,见那马车真的走了,神色也镇定了些,不过再一看沈姝晗,依旧一动不动不敢站起。 碧螺反应过来,跟着道:“你怎么了?我家主子唤你起呢。” 那人似是舌头打了结,语无伦次道:“小人不知姑娘,不,不知您是娘娘,多有得罪,求娘娘不要见怪!” “娘娘?”碧螺一愣。 红蝶也是忍不住一笑,看着沈姝晗道:“主子,这人怕是听见离王殿下唤您沈侧妃,把您当做宫里的妃嫔了。” 那人从这话里听出自己出了差错,一时不明所以,惊慌的把头低了又低。 碧螺见状笑道:“我家主子可不是宫里的娘娘,而是当今五皇子靖王殿下的侧妃。” 什么宫妃c侧妃的,这人脑子里哪有这么些概念,反正二者都是他眼中高不可攀的贵人,又一想到碗里的银子是贵人赏的,不由福至心灵,忙又冲着沈姝晗哆哆嗦嗦的叩了两个响头。 沈姝晗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没心思去想那姿态是否滑稽,略一思量,开口道:“想来你现下没有去处,不如先到我府上暂住吧。” “啊?!”这一声,是碧螺与那人同时发出的。 “主子,您看这人无亲无故的可怜,赏些银两也就是了,怎么要把他弄进王府?”碧螺睁着双眼,凑在沈姝晗耳边嘟哝道:“况且,离王殿下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男子明明没病没痛可以自谋生计,却还向人伸手,只想着不劳而获,在碧螺眼中,这样懒惰的人,要进王府伺候实在是不够格。 沈姝晗看了碧螺一眼,示意她不要插话,径自对那男子道:“说吧,你可愿意?” 从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到进王府当差,这天差地别那人自然分得清,当下就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忙不迭的又连叩几个响头,连连道:“愿意,愿意,小人愿意!” 沈姝晗点头一笑,转而对红蝶道:“此处距王府还不远,你就不必陪我回将军府了,先带这人去杜涧之那里瞧瞧身子,把他安顿下来,住的地方最好不要离杜先生太远。” 一旁的碧螺神情愈发迷茫。红蝶倒是一言不发的把话听完,什么都没有问,福身道:“是,奴婢知晓。” “恩。”沈姝晗满意的笑了笑,便带着碧螺重新坐上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平妻 马车继续向着将军府的方向驶去。 许是经过方才那几桩事的缘故,沈姝晗的思绪有些纷乱, 面上也没有了在人前的笑意, 径自坐着, 阖目陷入了沉思。 碧螺原本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但看自家主子闭着眼睛不好打扰,也就耐下了性子, 接着百无聊赖的顺着帘子缝朝外打量。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这时刻,将军府正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因为先前白艾从靖王府带回了消息, 府上的几位主子知道沈姝晗回来,都没有用饭,坐在偏厅喝茶。 听下人说沈姝晗到了, 沈临轩搁下茶碗就起身出去迎她。 沈姝晗入内向沈穆与小蒋氏请了安,一家人便移步到桌边用饭,桌上,几人都享受着这片刻的团圆, 心照不宣的没有谈论正事。 待四人相继放下筷子,候在外面的丫鬟们入内伺候着他们漱了口,净了手, 四人就一道移步去了明厅。 闲聊了一会儿家常, 沈姝晗屏退左右, 疑惑道:“爹爹, 今日唤女儿回府, 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穆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但笑不语,悠悠喝了一口茶,顿了片刻,才有了开口的意思,却也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径自道:“晗儿,如今成了亲的皇子皆有子嗣,甚至连并无正妃的七皇子也有一个侍妾所出的儿子,唯独靖王府上,至今没有动静。” 说着,小蒋氏抬头对上沈姝晗的视线,接过话头道:“今日早朝后,圣上将你父亲留了下来,言谈之中点明说,若是晗儿你能先为靖王诞下子嗣,圣上便封其为世子,并将你抬为平妻,与云氏平起平坐。” 平妻? 沈姝晗没有想到正文帝会这么说,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便有些难为情,看着面前几人那略含期盼的目光,愈发无言以对。 只是,若能成为平妻,对沈姝晗而言,也是有益无害。 她怔忡了好一会儿,终是点头道:“女儿明白。” 沈穆看着沈姝晗笑得有些欣慰,“本该如此,我的女儿做什么侧妃到底还是委屈的,现今有了圣上这话,就算云家如何刁难,咱们心中也有底气,晗儿也不至明珠蒙尘!” “爹爹放心。”沈姝晗硬着头皮说着。 沈姝晗知道诞育子嗣的重要,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重要到这个地步。 而且,对慕元靖而言,他想不想与她留下子嗣恐怕才是关键所在 沈姝晗这么想着,脑中思绪飞快闪过,她不由得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离王今日遇见她,莫名其妙说了好一番话,细算起来,着重不过是想告诉她慕元靖当初有心求娶云氏,真心所系并非是她离王所言,莫不是也知道了平妻的事,怕她就此定了心,特意告诉她的? 几人各怀心思,沉吟了片刻,耳边,小蒋氏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晗儿你可是在外出手帮过成国公府的三姑娘?” 沈姝晗听她突然问及此事,心下略有些疑惑,“先前在章王府时,纪三姑娘曾与靖王妃生了些龃龉,我在旁打圆场,也算是出手相帮了吧,不知母亲如何知晓?” 小蒋氏笑了笑,“前日工部尚书府纪夫人那里邀我茶叙,正巧成国夫人也在,便提起了此事。” 沈姝晗略一思量,转而道:“不知爹爹与成国公如今关系如何?” 沈穆挑眉,“算是有些同朝之谊,怎么?” “依女儿看,我们将军府可与成国公多多走动。”沈姝晗平缓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笃定,“纪若芙与云宛青的矛盾,本事二人之间的私事,成国夫人在人前向母亲提起,意味可就不一样了,至少说明,成国公府对相府也生了不满,这正是我们与其结盟的好时机。” 小蒋氏深以为然,“老爷,晗儿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打算,想着先由内院开始与成国公府走动起来。” 沈穆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几是同一时刻,一个相府的婢女匆匆进了靖王府内院。 云宛青看着婢女熟悉的面孔,朱唇轻启:“什么事?” 那婢女行了礼,垂下眼眸道:“主子有消息带给王妃。” “说。” 那婢女唇瓣蠕动了两下,显然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鼓足了勇气,缓声道:“宫中传信,圣上今日有言,靖王府中,若是沈侧妃先行诞育子嗣,圣上就要将其封为世子,并将沈侧妃抬为平妻。” “什么?!”云宛青大惊,脸色也跟着瞬时暗了下来,“怎么可能?!” 许是太过震惊,又或许是无法接受着婢女所言,云宛青的声音有些声嘶力竭,朝婢女盯来的目光也变得凌厉万分。 那婢女看着云宛青可怖的神情,忍不住有些底虚,只是好在她也算惯经这场面,咬咬牙也就克服了,便继续道:“此事千真万确,是皇后娘娘与圣上共用午膳时亲自确认过的。” “不可能!”云宛青美艳的双眼猛地瞪大,脸上满是不信,“我是圣上圣旨赐婚的靖王妃,父皇怎么会突然有了把沈氏也封为王妃的打算!何况沈氏那贱人哪里能配得上平妻身份,生出来的更是贱种,凭什么封为世子!” 云宛青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情绪也愈发激动,春玉在旁看着自家主子,忍不住上前道:“王妃息怒,现下什么都没弄清楚,咱们也不知圣上如此说的用意,王妃别急着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云宛青的目光如闪电一般朝春玉射去,“你说的轻巧!沈氏这贱人入府尚不足两月,便眼见着要爬到我头上来了,我怎能息怒!” 不过她说是这么说,在春玉的提醒下,云宛青的情绪显然有了些控制。 脑中这么一冷静,方才不见踪影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几分,云宛青顿了顿,看着那婢女按耐住火气道:“现下这事知道的人多么?沈家是否知晓?” 那婢女想了想道:“若非皇后娘娘那边来了消息,老爷身居高位尚且不知,想必此事并没有大范围的传播开来。至于沈家,听闻下朝后圣上有意将沈将军留了片刻,说的应当就是这个了。” 云宛青听了前半句方要转好的脸色登时又是一暗,她的鬓边,隐有青筋暴起的痕迹。 房中的几个丫鬟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不敢弄出丝毫动静。 空气里,有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好在春玉作为云宛青身边的大丫鬟,相较而言知道轻重,该说话的时候并不会一味装聋作哑,她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王妃,依奴婢看来,圣上这话不足为惧,毕竟沈氏若想再往上走一步,必要先怀上子嗣才可。” 这话一出,云宛青也蓦地反应过来了。 是啊,正文帝虽然给沈姝晗指了一条路,这上头的条件却是不那么容易达到。 先不说她抢先生下男胎,圣上的话便无法实现,就算沈姝晗先怀上子嗣,那又如何?她有的是办法让沈姝晗生不下来。 更何况,就她所知沈姝晗近来的举止,也有那么一些不检点之处 念及此,云宛青面上的怒色终于渐渐消散开来,只剩下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狠厉神色。 这一日,沈姝晗在将军待的时间不长,下晌堪堪过了一半,便回靖王府了。 回到王府,沈姝晗在垂花门前下了马车,没有直接回内院去,而是让碧螺领着径直拐向了杜涧之的住处。 照常理说,沈姝晗这样多少有些不妥,只是她心中有事,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 杜涧之这日没有当值,沈姝晗到时,杜涧之房门开了一半,沈姝晗站在门外,可以看到他正穿着一身常服在屋子里翻着什么书,见她到访,似是一早就有所预料,面上并无惊讶的神色,只停下手中的动作,对沈姝晗行了一礼。 沈姝晗的视线朝内一扫而过,目光所及处,行李已一一打包好集中放在一处,屋子里凌乱摆着的,唯有杜涧之手下的几本书。 沈姝晗有些疑惑的朝杜涧之看去,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碧螺抢先道:“杜先生莫不是要离开靖王府了?” 她的语气有着不加掩饰的焦急,令沈姝晗下意识的看了碧螺一眼。 杜涧之摇了摇头,从房中走了出来,“碧螺姑娘误会了,在下既投在靖王府门下,就是靖王殿下的人,除非主子命在下离开,在下绝不会自生去意。” 听他这么说,碧螺紧绷的神经一松,长出了一口气。 沈姝晗想了想,还想追问这收拾好的包袱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刚要出口,却是被杜涧之岔开了,“沈侧妃来,可是为了今日红蝶带来的那个男子?” 沈姝晗见他开门见山,也就直奔主题点明了自己的来意,“不错,不知今日红蝶带来的那人脉象如何?” 杜涧之一双桃花眼中带了几分慎重,不答反问,“在下斗胆问一句,沈侧妃以为他患了何病?” 沈姝晗在医术上的见解尚还浅薄,不足以给出准确判断,便不打算在这时道明其中原委,摇了摇头,隐晦道:“我也是揣测,听说他妻小都已患病离世,不知有没有可能是染了什么会传染的怪疾。” “原来如此。”杜涧之了然,若有所思的看了沈姝晗一眼。 沈姝晗迟疑道:“那先生你看他” 杜涧之略一思忖,笃定的回答道:“在下不知他家人如何,不过这人,气血旺盛,身子应当很是康健。” 沈姝晗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怔,心下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说不上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个结果,毕竟这个人能活着来到京城,就足以说明他身子无恙。 问明了情况,沈姝晗也不做多留,道了谢道:“麻烦先生了,既然如此,我就走了。” 饶是天色大亮,她若不是有要事,在这里待的时间还是越短越好。 杜涧之也是这么想着,闻言点点头,将她们主仆二人往院外送去。 几人在亲卫所居的院落门外停下,沈姝晗想了想道:“先生可知,红蝶现下将那人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杜涧之回答道:“隔壁不远处的院子里只住了几个护卫,空着的屋子多,红蝶便把人带过去安顿了。” “嗯。”沈姝晗应着,毫不迟疑,当即提步往那边走去。 杜涧之不料她现下就要动身,见状一愣,朝她面上试探着看了一眼,见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亲卫护卫的住处,男子总归是太多了,他下意识的想劝诫几句,犹豫了一瞬,终是没有劝阻。 过了不久,沈姝晗寻到了那人的住处。 那人在外行乞多日,身子疲惫,一到住处就睡下了,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在外敲门,再一听是她,一时间慌了手脚,赶忙从床上下来邀她进屋。 沈姝晗深知不妥,加上此刻轮班歇下的亲卫不少,往来有人瞧着也证清白,便与那人站在屋外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瘟疫 交谈之中,沈姝晗大致摸清了此人的情况。 这男子名唤李顺, 家在燕州辖下的燕东镇, 平日在燕岭城中一户商贾家充当杂役, 每月只能回家一趟,前些日子因为太忙,李顺一连两月没有回家, 直到他接到妻子托人捎来的口信,才得知全家染病的消息。 由于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负担着几口人的生计, 可怜他的妻子不愿让他分心, 托人带信时已然奄奄一息,待他回到家中,等待他的就只剩下几座坟茔。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的雇主认为他是不祥之人,愣是把他辞了。 说到这里,李顺忍不住红了眼眶,碧螺在一旁更是唏嘘不已。 沈姝晗安慰了几句, 又问起了燕东镇别家的情况,李顺一一作答。 听着听着,沈姝晗心下的疑惑不仅没有消除, 反而更盛了几分, 只是当下慕元靖还未回府, 沈姝晗一时无法, 只得等他回来再行商议。 了解完情况, 沈姝晗便回了西侧院,吩咐如意留心着九竹院的动静,待慕元靖回来禀报一声。 许是心下有事的缘故,沈姝晗拿出医书翻了几页,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丢开书练字静心。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沈姝晗写了这么半晌,手也有些酸了,便搁下笔坐在桌边喝茶,屋外忽的传来了一阵略显嘈杂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沈姝晗心下疑惑,蹙了蹙眉,便见红蝶步伐飞快的走了进来,一素沉稳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异样,“主子,王妃来了,还带了几个肢体粗壮的仆妇,怕是来者不善。” 沈姝晗早看出云宛青的性子安宁不了两天,只不知她今日闹得是哪一出,不由得提了警惕,立时起身出去应对。 西侧院的院落中,云宛青一身凌厉气势,在五六个面目凶恶的仆妇簇拥下,朝着沈姝晗居住的正房走来。 沈姝晗一出门,落入眼中的,正是这么一副景象。 这画面多少有些熟悉,沈姝晗想起了云宛青上一次来西侧院,为的是诬陷红蝶偷盗,她不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毕竟能劳云宛青亲自跑一趟的,于情于理来看,都不会是小事。 沈姝晗的脚步几不可查的顿了一顿,缓步上前,对云宛青行了一礼,“妾身给王妃请安,不知王妃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云宛青美艳的面容上带着上位者的冷傲,她嗤笑一声,冷冷道:“本王妃是来抄检你这西侧院的!” 沈姝晗闻言额角一跳,在场的几个丫鬟也是一惊。 毕竟抄检二字,相当于云宛青要将西侧院的所有物品翻过一遍。光是丫鬟婢女的也就罢了,沈姝晗身为圣上赐婚的靖王侧妃,在没有过错的前提下,云宛青这个做法就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沈姝晗禁受云宛青多次刁难,已不是先前那个想要韬光养晦的她了,沈姝晗直直看向云宛青,神色自若,“妾身以为,王妃无缘无故抄检妾身住处,怕是不妥。” “无缘无故?!”云宛青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冷冷一笑,厉声道:“沈侧妃何必装傻,你做了什么,理应心知肚明才是!” 沈姝晗不明白云宛青这话里所指,淡淡道:“王妃有话,不如直说。” 云宛青的眉眼似是淬了冰,一字一句道:“怎么,你与那杜涧之的丑事,还要本王妃亲口挑破吗?!” 这话说的难听,不过沈姝晗一听是这捕风捉影的罪名,心下反而倒是镇定了几分,平静道:“妾身与杜涧之清清白白,还望王妃明鉴。” 云宛青冷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笑话!一个亲卫整日往你院子里钻,此处又只有你们主仆几人,谁知道你与杜涧之每每幽会做下何等污秽之事,竟还敢妄言清白!” 眼前的云宛青,在这一瞬间,与沈姝晗记忆里那个在她前世被诬与人私通之后,同样用言语侮辱她的美艳女子,重合在了一起。 沈姝晗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冷声打断道:“王妃慎言!” “怎么,做得出却不敢让人说么?”云宛青冷冷一笑,神色里满是不以为然,“沈侧妃不承认也要紧,待本王妃在你房中搜出证物,看你如何狡辩!” 说罢,云宛青向左右使了一个眼神。 仆妇们接到吩咐,立时四散开来朝着西侧院各房里去,其中两人则直朝着沈姝晗的房间逼近。 沈姝晗主仆几人见状,便知云宛青此番是要强闯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姝晗眉间微微一蹙,上前一步挡住了两个仆妇的去路。 靖王侧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见她态度这般强硬,二人也不敢太过造次,略一迟疑还是停下了脚步,有些为难的朝云宛青看去。 云宛青怒道:“大胆!你竟敢阻拦?!” 沈姝晗闻言,面色丝毫不改,仍是稳稳的挡在仆妇面前。 她知道,这一次她非拦不可。因为虽然她真的没有私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物件,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宛青今日的举动,摆明了是非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不可,她必然不能由着云宛青胡来。 沈姝晗平静道:“王妃今日要抄检西侧院的事,不知王爷是否知晓?” “你休要拿王爷来当说辞!”云宛青面上流露出几分嫉恨之色,厉声道:“本王妃只要拿到证据,替王爷清理门户,自是我分内的事!” 果然,云宛青今日跑这一趟,不是为了单纯寻她麻烦,而是想要借此彻底让她再无翻身之力的。 沈姝晗笼在袖下的手习惯性的攥了攥,方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一个略带急促的脚步自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那穿着一身常服,脊梁笔挺,又一脸正气的,正是杜涧之本人。 他怎么来了? 看到面前这熟悉的面孔,沈姝晗心下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浓烈了几分。 而杜涧之进到西侧院内,乍见到这么多人,也不禁有一瞬间的怔楞,好在很快反应了过来,向云宛青与沈姝晗依次行礼。 云宛青的视线在杜涧之身上停留了须臾,猛地落在沈姝晗面上,“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姝晗镇定道:“王妃的意思是,杜亲卫在妾身院子里出现,就是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吗?” 云宛青冷冷一笑,那笑容里,隐约带了几分诡谲的意味,“本王妃方才让婢女向杜亲卫透露,说是沈侧妃忽然感到身体不适,按理来说,这本就不是亲卫分内之事,最多也不过帮忙传唤医官,何至于这般急急忙忙前来查看,杜亲卫如此反应,沈侧妃你还敢说没有私情?!” 沈姝晗心下微沉,朝杜涧之看了一眼,“妾身对杜亲卫有知遇之恩,他在这些事上上心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是么?”云宛青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说到知遇之恩,本王妃想起来了,沈侧妃今日好似又将一个沿街行乞的男子也带进了府中,怕是不过几日,此人也要报这恩惠,在这西侧院流连忘返了。” 云宛青带来的仆妇惯经人事,听出这话里的意思,都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沈姝晗见状,心下不由得生了些冷意,身上气势微变,目光冷冷在众人面上扫过。 仆妇们只见她前一秒还神色淡淡情绪不显的模样,后一秒便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神冷得像是淬了寒冰,令她们的笑声生生卡在了喉中。 四下霎时陷入了沉默。 短暂的停滞后,杜涧之抬眼看了看沈姝晗,又看了一眼云宛青,忽的开口道:“在下斗胆插一句嘴,方才听王妃言语中似是对在下来西侧院走动有些误解,不知王妃今日向沈侧妃发难,可是因为此事?” 云宛青听他这么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错,据本王妃所知,杜亲卫来这西侧院行走可是频繁的很啊。” 杜涧之略一思忖,点头道:“不错,要算起来,在下几乎不出两日就会来西侧院一趟。” 沈姝晗知道他这是想实话实说了,这么想着,耳边便传来杜涧之的声音,“只是,在下来此的目的,并非如王妃所想,而是为了给碧螺姑娘诊治腿疾而已。” “就你?!”云宛青哼笑一声,射向杜涧之的目光凌厉万分,“不知我堂堂靖王府,什么时候竟轮到亲卫行医了,真是笑话!” “王妃此言差矣,行医者,自然不会是王爷的亲卫。”杜涧之脊背笔直,看向云宛青的眼中没有半分怯意波澜。 话音落下,在场的不仅是云宛青,就连沈姝晗也有一瞬间的发懵,不知杜涧之下面想说什么。 杜涧之顿了顿,薄唇微动,“王妃怕是还不知道,在下已经不是亲卫,王爷发觉在下粗通药理,在医术上有些天分,已于前日下令,让在下跟着王府里资历最老,专门伺候王爷且轻易不出山的祝医官学医,治好碧螺姑娘的腿,也是王爷授意。” “什么?!” 这话一出,犹如一颗惊雷,大大出乎了云宛青的预料,她哪里能想到,自己原想着十拿九稳的把柄,竟一早就在慕元靖掌控之中。 “不可能,一面之词!”云宛青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杜涧之一本正经道:“在下所言,王妃只要向王爷求证一番,便知真伪。” 沈姝晗听他一再确认,方确信杜涧之说的八九不离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恍然意识到,杜涧之换上常服是因为卸职,房中那行李的模样,理应是要更换住处。 她这么想着,对云宛青缓缓开口:“杜先生如此一番话,王妃疑虑可解了么?” 云宛青看着沈姝晗一脸淡然,打心里恨死了这沉静的性子,她甚至隐隐觉得,沈姝晗这不骄不躁的模样,仿佛是在嘲讽她一次又一次的败退。 云宛青的脸色有些发白,很快又透出些愤怒带来的红色,她的面色变幻几许,终是咬牙道:“医官又如何?还不是方便了你们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西侧院干不干净,本王妃来日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沈姝晗不欲与一个强弩之末的人再争辩什么,淡淡道:“王妃查就是。” 就在这个时候,如意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上前禀报道:“侧妃,王爷回府了,特让人来请您去九竹院一趟。” 沈姝晗已等了慕元靖数个时辰,闻言自是心情明快了些许,也没有耐心在这里空耗下去,她看了一眼面容有些僵硬的云宛青,垂眸行了一礼,“王爷传话,妾身就先走一步了。” 云宛青的面色已然黑如锅底,强忍着没有说话。 沈姝晗心里有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朝一旁的红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与碧螺在西侧院守着,以防云宛青再找麻烦,便提步朝外走去。 很快,那些纷乱的人声,被沈姝晗远远甩在身后。 安静中,只有一个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后赶来,距离沈姝晗越来越近。 听出是杜涧之从后面追了过来,沈姝晗步子稍微放缓了几分,转过头看向他,缓缓道:“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 杜涧之认真道:“千真万确,那些并非是在下的权宜之计,在下也不敢说这种会被立刻拆穿的借口。” 沈姝晗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提醒道:“碧螺的腿,似乎不是王爷授意你医治的。” 杜涧之一双桃花眼朝沈姝晗看来,摇了摇头,沉吟道:“沈侧妃,王爷待你,可谓万般用心。” 沈姝晗微微一怔,又微笑道:“我知道。” 杜涧之薄唇蠕了两下,复又提了步子,恢复了正常的步伐。 沈姝晗想了想,“先生稍后可有什么事?” 杜涧之摇头,看着沈姝晗有些疑惑,“侧妃的意思是” 沈姝晗也不客气,径自道:“劳烦杜先生帮我去把一个人带到九竹院来。” 当沈姝晗到书房时,医官那边给慕元靖煎的药也正巧送到,崇文上前对沈姝晗行礼,旋即打开门请她入内。 沈姝晗主动从婢女手中将药接过,方要迈步而入,可或许是自从那夜之后,她还没有见过慕元靖的缘故,她看着面前那敞开的门,心下隐隐有些紧张,半晌没有动作。 四下一片安静,唯有屋内传来翻阅公文的声音,然而须臾后,那动静也是一滞。 “怎么不进来?” 慕元靖的声音于清清淡淡中含了几分温和。 沈姝晗的心随着那声音一颤,方平静了下来,是了,在里面等着她的,是她的夫君,她垂下眼眸,端着汤药走进书房。 这时候,慕元靖正在处理公文,听到来人终于肯挪动脚步,抬眼朝沈姝晗望来。 沈姝晗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忍不住与他对视,视线中,那深邃的面孔上神色温和,微抿的唇瓣似乎还带着因她躲在门外不敢入内而生出的几许笑意。 只是,沈姝晗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那黑不见底的眼眸透出的疲惫。 “王爷。”她略一福身,将药端到他的面前,温声道:“王爷的病尚未大好,这才回府怎么也不歇歇?” “无碍。”慕元靖日日如此,早已习惯了,他接过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漱了口,便吩咐崇文让人布膳。 很快,菜就上齐了,慕元靖屏退左右,只剩下他们二人在桌边落座。 沈姝晗将桌上的菜肴一一看过,有些疑惑道:“有几个菜色,似乎不像是咱们府上做出来的。” “是宫内的赐菜。”慕元靖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拿过碗为沈姝晗盛汤,“今日我本该去你那里用饭,省的你麻烦,但这里清净。” 沈姝晗听出他已经知道云宛青去抄检西侧院的事了,想了想道:“王爷对妾身可有疑心?” “有也轮不到旁人插手。”慕元靖盛汤的动作一气呵成,声音很平,似是没有丝毫犹豫,“况且,晗儿,如今我信你。” 沈姝晗没有想到慕元靖会这么说,因为以他的城府,能得他一句信,并非那么容易。 而能得一个人信你护你,恐怕也就没有什么所求了。 沈姝晗可以感觉到,面前这个男子的所作所为正令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完全附着在他的身上。 她的眼睫有一瞬的低垂,只是很快,她收敛好情绪,看着慕元靖放在自己面前的汤,她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杜涧之已卸去亲卫之职了?” 慕元靖点头道:“杜涧之在医术上极有天分,留作亲卫不是长久之计。” 沈姝晗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犹豫片刻,还是不想搅了慕元靖特意与她一起用饭的好意,“王爷既然相信杜涧之的医术功底,那用完这顿饭,妾身有件要事禀报。” 慕元靖看着沈姝晗若有所思,一边为她夹菜,一边淡淡应了一声。 许是沈姝晗有心事,慕元靖又急于知道原委的缘故,二人用饭的速度都不慢。 不多久,二人晚膳用完了。 待婢女们收拾妥当,慕元靖首先开口道,“晗儿,你想说的事什么事?” “有一件事,妾身也只是怀疑,不能肯定”沈姝晗看他一眼,神情严肃下来,试探着问道:“王爷近来可有听闻燕州那边有什么情况么?”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慕元靖看向沈姝晗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怎么?” 沈姝晗一时不知怎么开口,顿了少顷,方咬牙下定决心,一字一句道:“妾身疑心,燕州内会不会是出了瘟疫!” “你说什么?!”慕元靖幽深的目光骤然一凛,面上也是一沉。 不过片刻,他像是担心沈姝晗会被他骤变的神色吓到,又收敛起情绪,只是眉间微皱,沉声问道:“晗儿,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疫症’之事切不可信口开河。” 莫说当世,千百年来,瘟疫这个词就是光听着,都是令人闻之色变,足以把人吓破胆的。而这疫症的流言,若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以讹传讹,那就算不至动摇国本根基,也会大伤一国元气! 慕元靖不得不对这消息的来源产生质疑。 这本也应当,即便是沈姝晗自己,对此也有些琢磨不准,因为她完全不敢相信,燕州的疫症竟真发的如此之早! 上一世,燕州的确是遭了一场瘟疫,那时正是年后开春的时令,京城中突然出现了不少落魄之人,城里的百姓本还叫奇,谁知道不久后又有大批流民涌入京畿,正文帝下令详查,方才得知是燕州爆发了瘟疫!而这燕东,正是瘟疫的源头! 前世沈姝晗死前,慕元靖身负皇命离京数月,也是为了燕州发了瘟疫的这件事。 可沈姝晗不明白,若是疫症现在就有苗头,那前世为何直到年后才被世人所查?她暗暗忖着,朝慕元靖脸上看去。 他一素喜怒不好行于色,神情变化能如此明显,必是心中极为震惊愕然,而且这惊愕也不似作假。 沈姝晗暗暗忖着,想了想,便原原本本将李顺的遭遇讲述了一遍,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这虽是妾身私心里的揣测,可是事关重大,妾身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王爷万不可掉以轻心,况且据李顺所说,燕东镇上因为这病家破人亡的不止他一家。” 慕元靖闻言一言不发,面色沉郁,眸底更是深不可测,待沈姝晗说完,沉吟道:“李顺现下在何处?” 沈姝晗见他开口询问,估摸着此事可成,不禁松了一口气,“回王爷,杜涧之已经把他带了过来,想来当下就在外面候着。” 慕元靖锋眉微挑,望向沈姝晗的目光恍若一汪深潭,他伸手将沈姝晗的手握了握,提声唤道:“来人!” 门外的崇文应声走入。 慕元靖淡淡道:“去把李顺带进来。” “是。” 说起来,李顺白日里已经见过一位王爷级别的人物,但是,这两次对他来说并不相同。 慕元离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李顺惊恐,是因为初见贵人,畏惧他的王爷身份与高傲姿态,而此刻,李顺跪在书房冷汗涔涔,却是迫于慕元靖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意与压迫感。 李顺往日从不知道,有的人只面无表情,也能让人看了便不由得打起冷颤。 于是,李顺当下,比先前在慕元离面前抖得还要剧烈,连原本在为燕东忧心的沈姝晗,也忍不住分了心神,隐隐怀疑他会在慕元靖盘问时不小心咬着舌头。 慕元靖询问了一些问题,大致一炷香后,李顺抹着汗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慕元靖面上神色难辨,又吩咐崇文将杜涧之带进房中。 这一次慕元靖问话的时间就更短了,只问了寥寥三四个问题。 不过问到最后,慕元靖问“李顺妻儿这种情况会不会是疫症所致”,而杜涧之实话实说“有可能”之后,慕元靖握着茶碗的手明显有些用力。 待杜涧之退下,慕元靖的眼神深黯,满是辨不清的复杂,李顺说的与沈姝晗所言没有什么出入,而杜涧之最后的模棱两可,凭他想来,也是寒意陡生。 沉思了一会儿,慕元靖眼底一沉,手指的关节有意无意的在案上敲了两下,缓缓道:“这事的确可疑,可单靠这一个人的言辞,不便贸然向父皇奏报。” 沈姝晗知道慕元靖这么说,心中自是有了打算,便看着他,安静的等着下文。 慕元靖深深的看她一眼:“我明日就启程,亲自去一趟燕东。” “王爷不可!”沈姝晗一惊,急忙出声制止,若说这一世刚开始时,她的确有让慕元靖像前世一般,从闻讯起,就一力揽下平疫重任的打算,那么他们走到这一步,她现在这个想法也动摇了。 因为即便前世她在世时,慕元靖始终在燕东安然无恙,可谁又敢说没有变数?换了一个时间节点,换了一个心境,他们的命运便无法把控。 就是不说瘟疫凶险,她对慕元靖一去几月放心不下,单论他现今病情还未完全恢复,身子不比平日康健,疫病来势凶猛,要是他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沈姝晗既对这个人动了心,便很难如过去一般,看着他历经生死而只考虑对自己有无益处。 沈姝晗略一思量,上前一步,垂眸劝道:“王爷,如今仅是去燕州探察是否真的发了瘟疫,何须劳王爷大驾,况且您此时一走,这些公文无人批阅不说,圣上那里怎么交代,王爷必不会不明白,现下咱们什么都还不清楚,惊动了旁人,流言一起,就再不好收场了。” 慕元靖沉默着没有说话。 旁的也就罢了,在事情确认前惊动正文帝,是他所万万不想的。 沈姝晗也是这么想,她略一思忖,又道:“妾身以为,王爷可先派信得过的医官去燕州打探,假若瘟疫是真,医官也能在那里早些设法救助百姓,如果瘟疫一事是假,则让其不动声色回府即可。” 而这医官,沈姝晗心下有一位不二人选,正是杜涧之。 沈姝晗记得,上一世慕元靖能够平定疫症,就是凭借的杜涧之的医术,当下,慕元靖不便离京,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杜涧之亲自去一趟燕东。 只可惜,杜涧之现今进靖王府时日尚短,慕元靖不一定相信他的医术,再者,沈姝晗跟杜涧之相处之后,也很难全然不顾他的意愿与安危,执意将其送去疫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蹊跷 慕元靖眉峰蹙拢,盯着面前的桌案长久没有说话, 慢慢的, 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法子目前看来是最好的办法, 只这医官的人选,我想一想。” 见此事落定,沈姝晗冷不防的问道:“不知王爷对燕州的地方大员可有了解?” 慕元靖对上沈姝晗沉静的目光, 一时没有回答,然而他眼底的暗涌,还是让沈姝晗知道, 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在大夏, 任何一地的百姓生死,理论上讲都有地方官员记录在案,燕东倘若真的出了多例这样一家病倒的事, 于情于理都不该全然无查。 毕竟,疫病之事,现下刚腊月中旬就有多例,上一世却硬生生拖到年后开春时才被圣上察觉, 着实太过蹊跷! 倘若她与慕元靖不是这样的关系,对他了解不深,沈姝晗看到慕元靖城府深沉的性情, 难保不会暗中揣测, 会不会是慕元靖暗中封锁了消息, 刻意拖到情形严峻时方才出手, 毕竟, 在她前世殒命之前,根治疫症的方子已经研制出来,平息疫症指日可待,等一切过去,会取得最大利益c声名大噪的人,是他靖王。 只是如今以沈姝晗对慕元靖的了解,他行事一素稳妥,绝不会兵行险招,以身家性命拼以一搏,那么躲在幕后的怕是另有其人。 沈姝晗秀美的面容在背着烛火的阴影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想到的这些,慕元靖在此刻也一一意识到了,他的心下略有几分警醒,原本恢复了沉冷的黑眸几不可查的泛出一丝异样,一波之后又无影无踪的悄然隐去。 在两人对视中,慕元靖凝视向她的目光有着让她放松的安抚,“嗯,我知道了。” 这一晚,慕元靖事务繁忙,沈姝晗在书房陪着慕元靖处理了一个时辰公文,方起身告退,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慕元靖吩咐知书掌灯送沈姝晗回去,她这日没有带丫鬟过来,念着路上黑也就没有推脱,二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谁知一处九竹院,便见杜涧之一个人笔直的站在夜色下,也不知立了多久,整个人裹在大氅里一动不动,直把沈姝晗吓了一跳。 见到沈姝晗出来,杜涧之也顾不得知书在场,赶忙上前两步。 “你在等我?”沈姝晗有些不确定。 “是。”杜涧之认真的点了点头,“在下有事相求。” “先生与我何必如此客气,有话但说无妨。”杜涧之帮沈姝晗的次数已非寥寥,寻常的事,沈姝晗自是毫不犹豫的。 知书知情识趣的退到了不远处。 杜涧之倒也没有避讳知书的意思,声音也并未刻意压低,只在关键的字眼上模糊了,“听王爷跟侧妃的意思,燕州很可能生了麻烦,现下要确认此事,想来必须派医官前去查探究竟,不知侧妃觉得,在下这个人选如何?” 沈舒晗听他这么说,显然有些意外,“杜先生莫不是想去燕东?” “不错。”杜涧之郑重道,“实不相瞒,在下当初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为的就是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当下燕州形势未明,祸福难料,在下愿意前往一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搅了好事 沈姝晗看着面前的男子,秀美的脸上神色微滞。 她沉吟片刻, 缓缓开口道:“燕东这一行, 恐怕不止是福祸难料这四字如有不慎” 搭上性命也是极有可能 沈姝晗知道杜涧之早晚会奔赴那极险之地, 是以这话,沈姝晗说不出口。 杜涧之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然而, 他那双桃花眼却是一瞬不瞬,里面甚至带着一种沈姝晗也看不透彻的坚决。 “沈侧妃,或生或死, 在下不惧。” 沈姝晗沉默了。 她知道, 燕东这一次如果真的是疫症早发,由杜涧之走这一趟便是再好不过,加之现下他又是这般坚持于情于理, 沈姝晗也不该继续劝阻了。 她的唇瓣动了动,“也罢,这件事据我所知,王爷还没有定下人选, 先生若是真有此意,可向王爷直言” 杜涧之淡淡摇头,“没有侧妃开口, 王爷怕是不肯。” 沈姝晗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有些疑惑道:“怎么, 先生是怕王爷不相信你的医术?” “并非如此。”杜涧之那双桃花眼朝沈姝晗看来, “侧妃有所不知, 王爷对在下暗有吩咐,在下已是侧妃的人。” “什么?”沈姝晗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变化。 “是,王爷下了铁令,在下的职责便是在必要时护侧妃周全。”杜涧之解释着,顿了顿又道:“在下想来,为了侧妃在这王府过的平顺,王爷不会轻易允准,离京的事,恐怕还是得劳烦侧妃出言。” 这夜,天空中有着淡淡的薄雾,月亮隐在薄雾之中,显得格外朦胧。 沈姝晗闻言,彻底明白为何杜涧之总能在关键时刻助他化险为夷了。 想起慕元靖那棱角分明的面容,沈姝晗心中的柔软更多了几分。 她将思绪抽回,点了点头。 杜涧之见她如此,眼中蓦地生出来一些神采:“侧妃这是应下了?” 沈姝晗叹了一口气:“先生这般想要做的事,我应下也是应当,只是先生这大义,着实让我这样的妇人望尘莫及。” 朦胧的夜色照在杜涧之那隐含正气的面孔上。 听着这话,他的神色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怔愣,接着,他的唇角便逸出了一丝笑意。 也不知怎么,沈姝晗恍惚中,觉得自己似是从中看出了几分难辨的苦涩。 然而,那一丝笑转瞬即逝,杜涧之的神情上只剩下一片平静与坚决。 “不过是在下的私心罢了。” 车轮压上青石板的街道,发出规律的响动。 马车上,春玉敛声屏气的坐在车厢一侧,不时小心翼翼的往自家主子面上看上一眼。 视线中,是云宛青铁青着的美艳面容。 她垂下眼,为自家主子倒了碗茶。 云宛青拿起茶碗喝了一口,便将茶碗重重落回在桌上,碗中的茶水随之晃动,在桌几上洒出一滩水迹。 春玉见状,大气也不敢出,赶忙掏出帕子收拾干净。 不多久,相府的偏门打开,马车缓缓驶了进去。 “王妃回来了。”马车下有人请安道。 春玉看了眼自家主子,打起车帘道:“王妃今夜歇在府里,老规矩,天色已晚,就不必惊动相爷夫人了,明日一早再去禀报。” “是。” 春玉吩咐完毕,起身将云宛青扶下马车。 这个时辰,相府内大多数不当值的仆婢已经入睡了,往来的人并不多。 是以她们主仆二人这一路,饶是没有怎么刻意回避旁人,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走到花园附近时,云宛青停下了脚步,目光朝春玉冷冷一凛。 春玉心领神会,颔首退开了。 待左右无人,云宛青方再次提起脚步,快速朝花园深处走去。 夜色静谧,四下里,只能听到云宛青的脚步声。 整个园子,静的仿佛只有云宛青一人。 路的尽头,是一个院落,云宛青迈步而入,继续走向那座叫听雨轩的观景小楼。 推开门,室内窗扇紧闭,眼前仍是一片黑暗,耳边,却是隐约有响动低低传来。 云宛青听到这动静,眉间猛的一皱。 她的脚步原本有着刻意的放轻,这时刻,她隐隐的怒意显然令她有些控制不住了,噔噔蹬的上楼声,在这夜里声音大的格外突兀。 随着她一步步的迈上台阶,上到顶层,那黑暗中的响动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女子如痴如醉的呻。吟 还隐隐伴着男子粗重的呼吸声 帷帐中的二人听到有人上来,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只一个有些低糜的男声随口出声到:“什么人,还不快给本少爷滚出去!” 云宛青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盯着那蒙的严严实实的帷帐,又看了一眼端放在桌案上,不断散发出袅袅甜腻香气的雕花香炉,狠狠的咬了咬牙,“是我回来了,快让这贱人滚!” 这话一出,帷帐中的欢爱声在刹那间停了下来。 不论是那男子的喘息声,还是那女子的呻,吟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什么,四下沉默了须臾,那男子稳下气息,低低叹了口气。 叹息之后,那男子便坐起身,一把将自己身上的女子推下床榻。 “听到了么?滚吧。”那男子低斥着,那无情的模样仿佛与方才亲密时是两个不同的人。 那重重跌落在地的女子却是见怪不怪,闻声不敢多言,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纹丝不挂,赶忙从地上捡了自己的衣裳朝楼下退去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室内恢复了安静。 房中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那床上的男子抬起眼皮朝云宛青看来,神色中有着气恼与无可奈何,缓了好一阵儿,方道:“我这药性正浓,你倒好,把我好事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处子之身 云宛青凤目一横,眼里满是压抑着的怒火,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快活!” 那床上的男子见云宛青是真的生气了, 咧嘴笑了笑, 起身走到云宛青身边,想要将她搂入怀中。 云宛青却是正在气头上,见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 心里怒火更胜,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躲开,“别碰我!” 那男子心下无奈, 笑着摇了摇头, 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桌边,将台上的烛火点燃,火焰微弱的晃动了两下后, 整个房间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昏黄的烛火光下,那男子斜挑入眉的双眼与优美如樱花的薄唇似是被笼了一层波纱,看起来糅合了仙气与妖气,美丽却又危险。 这人正是云致和的长子云弈恒。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云弈恒用有些讨好的口吻对云宛青道, 一边将桌上的雕花香炉浇灭,另燃了一鼎青花瓷的小香炉。 不同于雕花香炉中的甜腻香气,这顶小香炉的气味十分清新, 有一种静心怡人的功效。 云宛青的怒气莫名消了大半, 只是不悦的情绪尤在。她对云弈恒会说出这话十分不解, 双眉微皱, “大哥你难道不知道吗?今日圣上已经传出话来, 说是沈家那贱人如果能先行诞育子嗣,便要将她抬为平妻!” 云弈恒闻言笑了,“我当是什么事让你发那么大的火呢,原来是这个。”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云宛青的脸色更冷了,云弈恒伸手将手将她硬生扯进怀中,捏了捏云宛青那美艳的面庞,“皇帝这话,你我不过也就是听听而已,难道咱们能真的让那一天出现?” 云宛青的脸色没有好转,“不然呢?靖王他至今都不肯碰我,我怎么可能抢在那贱人前头生出儿子?!” 云弈恒微微弯唇,笑容十分阴冷,“青儿你这么聪明,怎么还拘泥于这些,只要沈家那个生不出来,你生不生又有什么关系?” 云宛青一早也有过这个打算,但是她不甘心! 她明明爱了慕元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求得圣上下旨指婚,明媒正娶进了王府,她是名正言顺的靖王妃啊!凭什么,凭什么那贱人也能嫁进王府,凭什么能抢夺她的王妃身份! 这些,都是因为她未能生下靖王的子嗣! “不,我要生!弄死沈家那贱人容易,可是往后还会有无数的贱人想要爬进来!我必须有自己的孩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云宛青抬头看着云弈恒,一脸坚决,“而且,说不定我有了孩子,靖王的心思也会都到我这里,是不是?” 云弈恒看着云宛青那美艳绝伦的脸,心里一阵悸动,身体里没有挥发出去的药性让他的呼吸重了几分,他在云宛青的额头上吻了吻,“是,我的青儿这么美,慕元靖的心自然会放在你这。” 云宛青听他这么说,明显被鼓舞了,“那大哥可还有什么法子?现下我根本近不了靖王的身,上回你给我的药那么隐蔽,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我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还不简单?”云弈恒低头埋在云宛青脖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云宛青被云弈恒这腻腻乎乎的举止弄得也有些心猿意马,勉强打起精神将云弈恒的脑袋推开了些,“快说,别卖关子。” 云弈恒宛如花瓣般好看的唇瓣轻启,声音低低传来,“我发现了一种新的香料。” 云宛青心下一动,随着云弈恒的视线朝不远处的桌上看去,正对上那顶青花瓷的小香炉,“这个?” “不错。”云弈恒面露得意之色,目光直直落在云宛青脸上,“这香,闻起来清新淡雅,动情之时犹如酒醉,如果你能在靖王殿下饮酒时点上这香,饭后再将他带去你房里,大事自然可成。” 这话一出,云宛青看向那香炉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她离开云弈恒的怀抱快走两步到那香炉近前,盯着那香炉的凤眸里满是精光。 就在她不经意间,她似乎感到自己的脑袋隐隐有种晕眩的感觉,这感觉并不强烈,果真就像是饮了几杯后微醺的状态。 云弈恒在身后看着云宛青那婀娜的身姿,不知不觉中,身体也有些热了起来。他缓缓走上前,自身后将云宛青一把抱在了怀中。 这个姿势本是他们之间惯经的,可这一刻,云宛青的身子竟不自觉的一软,发出了一声嘤咛。 云宛青恍然意识到,她这是中了药了。 “大哥,快把这香灭了吧。”云宛青分明不带情绪的声音,这会儿听来,似娇似嗔,令圈着她的臂膀更紧了几分。 “大哥?”云宛青见云弈恒不动,回身去看,只见云弈恒身染两种迷药的药性,双眼已然有些泛红。 云宛青不知道,这一瞬,她的眼中也满是带着情欲的水雾,红唇一启一合,让人忍不住一口含住。 这绝美的景色,纵是柳下惠在世,也未必能坐怀不乱,云弈恒吞咽了一下口水,身子一弯,把云宛青打横抱了起来,直朝着床榻走去。 “大哥,别!”倒在床上的云宛青终于感到事情有些失控了,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云弈恒死死压在了身下。 云宛青眼泪都快急的流下来了。 他们二人往日也有亲密的举动,可云弈恒念着她是处子之身,一直留着最后一道防线未曾僭越,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云弈恒变得强硬而又粗暴,三两下便扯碎了云宛青的衣裳,待二人赤诚相对,便要用下身去触碰云宛青。 “别,别!”云宛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不能这样,不能这样,靖王会发现的,靖王会发现的” 药效发作的云弈恒,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云宛青的奋力抗争在他面前犹如螳臂当车,他伸手将云宛青的双臂固定在一处,下身便是一挺。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她就是! 第二日晨起时分,云弈恒是被一阵压低的哭声吵醒的。 云弈恒微微皱眉, 睁开了双眼, 便见一个女子在他身边掩面哭泣, 那露出来的雪白身躯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足可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云弈恒心下一惊, 昨夜的记忆便像潮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青儿。”云弈恒小心翼翼的唤道。 “啪!——”云宛青扬手便重重扇在云弈恒脸上,美艳的双眸中充满恨意。 “青儿”云弈恒还要开口,云宛青立时抬手狠狠扇去, 又是两声脆响。 云弈恒也不是个好性子的, 一大清早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掌故,脸色也有些不好,索性一把将云宛青的双臂抓在手中, 冷冷道:“你打够了没有?” 云弈恒的容貌有些雌雄莫辨的美感,一举一动似仙似妖,当下他这一声厉斥,便宛如妖灵发怒, 阴狠摄人。 云宛青被他这阴骘的眼神吓得不轻,一动也不动了。 云弈恒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昨夜是那两种药性相遇, 我驾驭不住, 这才伤了你。” 这解释对云宛青而言毫无用处, 她心中恼恨更甚, 好一句轻飘飘的驾驭不住, 如今正文帝下了那样的旨意,沈家那贱人又虎视眈眈,她原本只盼着能与慕元靖成夫妻之实,现下出了此事,她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大哥,你可是把我往绝境里逼?!” 云弈恒眼眸一凛,不悦的情绪浓烈异常,“我在你身边多年,处处为你筹谋用心,你早该是我的!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进的相府!” 云宛青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也在霎时间一白。 云弈恒见她不说话,伸手捏住云宛青的下巴,将她的脸扯到自己面前,在那唇边吻了吻,“青儿,只要你好好的,这件事,大哥永远也不会说,这相府里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你其实就是乡下的一个小丫头” “不!”云宛青猛地捂住双耳,不住的摇头,“不是的,我是云宛青,我是云宛青” 云弈恒缓缓的笑了,“是,我妹妹死了十几年,你就用她的身份在相府生活了十几年,你就是她。”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云宛青的神情极为痛苦,这么多年了,从没有人提过她的身世,儿时的过往她已淡忘,所有人都当她是云家独女云宛青,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 不,她就是,她是云宛青! 云宛青抬眼看向云弈恒,用哀求的口吻道:“当初是你带我回来的,我认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兄长,你也宠了我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假的吗?” 云弈恒的脸上带了玩味的笑意,伸手轻抚在云宛青的脸颊上,由上至下,一路轻柔的划过云宛青的下颚,脖颈,停留在了那片高耸的柔软上。 他手上的力度逐渐增大,云宛青有些吃痛的咬了下唇,他的唇便附了上去。 很快,房间中又响起了呻吟声 这一日,慕元靖下朝之后与慕元洵一道回府,另又将朝中几位他信得过的心腹召至靖王府中密谈。 燕东的事,不论是真是假,都拖延不得,当务之急是派医官前去燕东探查,安排可靠的人手持军令如有不对立时封锁疫区也很必要。 除此之外,慕元靖还安排了一队人马,趁现下消息没有散开,去排查燕东地方官员是否有知情不报c玩忽职守之处。 这几样,都需要考虑妥帖,做的密不透风。 商量好这些,众人陆续散去,下晌已经过去一半了。 慕元靖一直没有顾得上用饭,过了时辰就更望到了脑后,崇文有些坐不住了,入内道:“王爷,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儿可要用些?” 慕元靖这才从成堆的卷宗中抬起头来,因瘟疫的缘故,那清冷的面容较以往更多了些深沉,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侧妃现下在府中吗?” “在西侧院呢。” 慕元靖的神情缓和了些许,“那不急,我先去看看她。” 崇文应了声是,犹豫了一会儿,又道:“王爷,王妃在半柱香前回来了。” “知道了。”慕元靖语气淡淡。 崇文在自家主子那平淡无波的脸上瞧不出丝毫情绪,想了想道:“那这段日子王爷事务繁忙,可要限制王妃出府?” 慕元靖微微皱眉,“不必,燕东的事近在眼前,让人把她的一举一动记录在案就好,不必理会。” 说完这话,慕元靖便起身朝外走去,他到西侧院的时候,沈姝晗正在午憩还没有醒来。 慕元靖也不叫醒她,只屏退左右,在榻边搬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这日阳光正好,日光透过轩窗斜斜映入,在沈姝晗的脸上投下一小片光影。 慕元靖的目光落在这清丽隽美的面庞上,看着她那眉,那眼,那鼻,心中那些复杂纷乱的事,还有心底沉淀下来的冷漠,都渐渐消散了。 他静静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沈姝晗翻了翻身,睁开了双眼。 “王爷?”沈姝晗没有想到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微微一怔,旋即便赶忙坐了起来,“王爷到了多久了?怎么不让碧螺红蝶把妾身叫醒?” 慕元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还有着没有来得及敛回去的柔和,“不碍事,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沈姝晗微微笑了笑,“王爷今日累坏了吧,午膳可用过了?” 慕元靖摇头,沈姝晗眉间一皱,“不用饭怎么能行,王爷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说罢,她出声将红蝶唤了进来,让她们为慕元靖传膳。 慕元靖也不插话,只静静的看着沈姝晗张罗,他本就清冷寡言,沈姝晗一开始还没感觉到什么,等饭菜都上齐了,慕元靖还淡淡看着自己,她就意识到他今儿有些不对了。 “王爷今日怎么总盯着妾身?”沈姝晗有些疑惑的对上他的视线。 慕元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神情一如往常,望向手中的茶杯淡淡道:“燕东若真有瘟疫,朝里就没有太平了。” 他这神情清清冷冷,说出口的话也清清冷冷,但是沈姝晗明白他想表达的深一层意思。如果燕东真的发生了疫症,朝中没有太平,他绝不会坐视不理,他是想说,到时他远去燕岭福祸难料,与沈姝晗的这段时间,也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时日。 沈姝晗心下一沉,伸手握住慕元靖的手,“不会的。” 慕元靖当然不会死,在她的记忆里,直到瘟疫平定的时候,慕元靖也活得好好地,但是她不能说,也没办法说。 慕元靖瞧她这副紧张的神色,不由得笑了,将她的手反握在掌心。 二人说到此处,便也就提起了慕元靖先前对此事的安排,沈姝晗想了想道:“王爷选定前去燕东的是哪位医官?” 慕元靖如实回答,“祝医官。” 祝医官在靖王府中专职照料慕元靖的身体,其医术,在靖王府可以说是一等一的。慕元靖会让祝医官去沈姝晗并不意外,她看了慕元靖一眼,提议道:“妾身以为,王爷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祝医官对王爷的身子最为了解,此时不宜离开王府,若要派人前去燕东,妾身倒有一个不二人选。” 慕元靖看着沈姝晗这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下了然,“你说的是杜涧之?” “不错,正是他。”沈姝晗点了点头,“昨日他已经来找过我,想来他既能主动请缨,对瘟疫之事自然也能有些把握。” 慕元靖没有立时表态,他思量片刻,让崇文传话下去,命杜涧之稍后去书房一趟。 这顿饭慕元靖吃的不多,用过饭,慕元靖记挂着第一批人马晚上就要启程奔赴燕东的事,陪沈姝晗说了会儿话就先回九竹院了。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接近年节,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新年,云宛青那里事情既多又杂,也顾不得找沈姝晗麻烦。慕元靖则一连几日奉诏入宫,被正文帝留在宫中处理公文。一切都很平静。 因为靖王府的主子除夕当晚要进宫赴宴,主子们的衣裳都是提前裁量好身形,由靖王府中最好的李裁缝赶制出来的。 随着年节渐近,衣裳终于都准备好了,于新年前几日送进内院,让主子们试一试看有没有需要改进之处。 第三个送到的是沈姝晗这处,送衣裳的丫鬟自外鱼贯而入,从来人的衣裳上看,皆是外院的普通仆婢。除了走在最前头的丫鬟,个个都不空着手,不是抬着衣箱,就是捧着首饰盒子。 “奴婢给侧妃请安。”为首的女婢朝沈姝晗一福行礼,敛着眼眸恭谨道:“启禀侧妃,奴婢们今日过来是给您送年节的衣裳与头面首饰的。” “嗯,搬着这些来一趟辛苦了。”沈姝晗微笑着,示意碧螺与如意上前指挥婢女将东西放下,另一边不用沈姝晗开口,红蝶便从袖袋里取了些散碎银子,打赏给了屋中众人。 “多谢侧妃赏赐。”那婢女面上一喜,语气也热情了不少,笑着道:“侧妃您先去里间试一下新衣吧,奴婢们在外头候着,若有哪里不合身,奴婢也好及时差人送去,让李裁缝改一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袖子短了 沈姝晗微微一笑,点头道:“也好。” 在场的仆从见状, 行了礼退了出去, 那几个婢女则将衣箱的盖子打开, 将里头的一叠衣裳展示在沈姝晗面前。 沈姝晗走近扫了一眼,最上头搁着的两套,吉庆明艳里透着端庄, 显然是为了她除夕宫宴所制,下头的两套上虽然看起来色彩也浓艳了些,不过却掺了几分清丽, 适合正月里会见客人的时候穿。 平日里穿的还不打紧, 只是入宫是穿的衣裳半点也马虎不得,沈姝晗想了想,先拿了最上面的两套, 由红蝶伺候着到里间去换。 第一套是真紫色配桃色,看起来贵气又不失靓丽,刚一搭在沈姝晗身上,红蝶眼底就流露出了一抹赞许, 不过沈姝晗知道自己肤色偏白,一贯不挑颜色,倒是没有在意这些, 单单觉得这衣裳的线条走得好, 尤其是腰身那里极为合适。 可是, 等这套衣裳的全貌展露出来, 她们主仆二人便是心中一跳! 这—— 这衣裳似乎太短了些, 一截露出的中衣袖口,与脚踝上隐约露出的白色裤腿,赫然映入二人眼中! “主子,这衣裳会不会是是送错了?”红蝶怔了一瞬,有些困惑的说道。 沈姝晗看了她一眼,又在那袖口处仔细观察了一番,沉默着没有说话。 红蝶嘴唇紧抿,目光在自家主子身上扫了一圈,也不再问了,从这衣裳的腰身与大小上瞧,哪哪都是十分合身,明显是按着沈姝晗的身量做的无疑。 可是,为何它的袖子与裙摆处,却又生生的短了那么一小截呢? 红蝶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裁缝做衣裳都会刻意注意着这些,为了避免这样尴尬的情况出现,通常都只有将尺头往宽裕的放,从没有短缺的道理 何况李裁缝作为靖王府里最出色的裁缝,平日都是专门给慕元靖缝制衣裳的,能入得了慕元靖的眼,不应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才对。 红蝶想着,面色不由得紧绷起来,连忙扯过另一套新衣的袖子在沈姝晗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一比划不要紧,红蝶的脸色更难看不说,甚至于整个人都处于惊怔中,一动不动了。 沈姝晗看着红蝶的反应,目光也有一些发沉,伸手就把另一套接到了手中,比对着身上这身,仔仔细细的盯着袖口去瞧。 这两身衣裳果然是一样的。 目光所及处,那袖口的绣线与衣裳其他衔接处的绣线有着不小的区别,滚边处更是有新扎的痕迹! 沈姝晗心下一沉,狠狠的攥紧了手中握着的衣裳。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看不出,很显然,她这入宫的新衣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是有人提前取走了这几件衣裳,把袖口与裙边裁去了一截儿,再重新锁了边缝好的! 沈姝晗的唇瓣抿得死紧,往日不论出什么幺蛾子,她都能提前做出应变,而这回,她的的确确是没有想到,那人竟会在这上头下功夫。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自责,更有些抑制不住的郁闷,长叹了一口气,“这次是我大意了,居然又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这个“她”指的是谁,在场的二人心里都很明白。 红蝶向来通透,事情发展到这里,不用沈姝晗多做解释,也知道现下发生了什么。 她温柔的面容上不由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唇瓣动了动,低声问道:“主子,现下我们要怎么办?” “怎么办?”沈姝晗重复着,像是在问红蝶,又像是在问自己,这样的衣裳,她还能怎么办呢? 思索中,那一素沉静的眼眸微微眯着,静静的盯着袖口出神。 李裁缝是靖王府中的老人儿了,平日并不给除慕元靖以外的主子制衣,新年沈姝晗与云宛青能穿李裁缝做的衣裳,还是慕元靖发了话,说是再找别的裁缝太麻烦,让李裁缝将她二人的一并做了。 三位主子的衣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李裁缝依次一件件做下来,日子免不了已经有些迟了,而这会儿距离除夕不过几日,重做肯定来不及。 最重要的是,参加除夕宫宴的衣裳,款式虽然没有什么限定,料子上的花样却一定得是翟纹,这种衣裳沈姝晗过去一件也没有,所以现在就算她不图合身出众,想穿旧衣裳或者现买成衣将就一下,也根本行不通。 这是还真成了个麻烦。 沈姝晗也无可奈何,思量了好半晌,似乎也只能司马当活马医了,“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袖口与裙边上再缀上一截料子,这样衣裳长度就刚刚好了。” 红蝶听了她的话,有些迟疑道:“主子说的法子可行是可行,但是这样恐怕看起来会不大美观。” “哪里还顾得了这些?”沈姝晗笑着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敢指望什么惹人注目,只求这衣裳能让我体面的穿出去,不至于在众人跟前失了脸面就万幸了。” 红蝶想了想,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认同的点了点头,“那奴婢让她们把那裁缝叫来,亲自给您量好尺寸,顺便也敲打敲打,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沈姝晗略一沉吟,对她点了点头。 等伺候沈姝晗把衣裳换了回来,红蝶便到外间把这事吩咐了下去。 年节入宫赴宴的衣裳一贯都是裁缝用心制的,毕竟不比寻常,不止要自家主子满意,还要过宫里一众主子的眼。谁也没有想到李裁缝这次会出现这么大的错。 这会儿看是这种情况,刚刚还喜笑颜开的一种丫鬟们都笑不出来了,几个婢女脸上皆是一愣,忙领了吩咐,急急去外院传李裁缝来见。 红蝶放不下心,走到衣箱旁翻了翻另两件衣裳,又打开首饰盒子,将里头的物件一一验过,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对沈姝晗道:“主子,奴婢瞧过了,那两件年节见客的新衣跟方才的衣裳一样,不过,好在头面首饰都没有什么毛病,不用再重新打了。” 碧螺与如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相互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草木皆兵? 红蝶的神色有些严肃,把衣裳拿到了二人面前, 沉吟道:“你们看看这里, 这袖摆c裙子都短了一截。”说着话, 她的手还特意在那边上指了两下。 碧螺虽然不比红蝶聪慧,但也不是愚笨到家的本丫鬟,顺着红蝶的指尖打眼一瞧, 便看出那滚边外露出的图案不甚完整,显然是衣裳成形以后被人重新改动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伸腿就对着衣箱猛踹了一脚, 狠狠啐道:“好啊好啊,肯定又是东院的人捣的鬼,这是存心给咱们添堵呢?!” 碧螺平日都笑呵呵的, 她这突然一喝,毫无心理准备的如意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沈姝晗看去,却见沈姝晗这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只静静撑着脑袋坐在桌边,一脸凝重的神情。 如意猜想沈姝晗这会儿心里不悦,上前为她斟了一杯茶, 安抚道:“侧妃您消消气, 兴许是裁缝记错了尺寸也未可知。” 话音一落, 碧螺骤然向她横了一眼, 目光里的责备毫不掩饰, “如意,亏我们还把你当自己人,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碧螺本就不快,此刻心里的火苗更是噌噌往头上涌,全然没了往日跟如意相处时的和气的模样,捎带着语气也没了轻重:“你我都瞧见了,那衣裳袖口锁的边,跟衣裳下摆的全然不同,做工也粗糙得多,难道他一个在靖王府伺候的裁缝,手艺还敢时好时坏不成?!” 全然不同?! 沈姝晗脑中飞闪过一分思绪,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抬眼看向两人:“碧螺,把衣裳拿来,让我仔细瞧瞧。” “是。”碧螺纳闷的眨了眨眼,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迟疑。 沈姝晗将衣裳接到手中,这一看,心中疑惑更甚。 方才她只注意到袖口被人有意截短,却没有特别留心那锁边的做工,单是觉得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可碧螺这么一说,她就发觉有些古怪了。 尤其是如今再看那衣裳的袖口,这改动过的痕迹未免也太过显眼。 毕竟云宛青也不是第一次给她使绊子了,这么一来二去,对对方有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沈姝晗有点不敢相信云宛青的手段已经拙劣到了这个地步。 弄成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生怕她发现不了似的,云宛青为什么不做的更用心些,为什么这么大而化之马马虎虎? 要说云宛青是大意,沈姝晗是一万个不敢相信的。 这岂不是白忙一场么?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沈姝晗愈想愈觉的不对劲儿,不禁微微蹙了眉,径自陷入了沉思。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婢女领着李裁缝快步走进了西侧院。 在众人的注视中,李裁缝迈步入内,对沈姝晗一揖行礼。 沈姝晗靠坐在椅子上,望着来人淡淡一笑,开门见山道:“劳李裁缝跑一趟,我今日唤你过来,是因为衣裳的尺寸出了不小的纰漏。” “这,”李裁缝在慕元靖面前伺候惯了,在沈姝晗面前没有紧张,只是有些疑惑的看了沈姝晗一眼,小心翼翼道:“不知侧妃指的,是哪里不合身?” “袖长c裙长的尺寸都不大对。”沈姝晗似笑非笑,抬手指了一下,示意红蝶将衣裳送到李裁缝手中,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落在他的脸上。 李裁缝捏起那袖子看了看,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神色一变,赶忙屈膝跪倒在地,连声请罪道:“全怪小人一时疏忽,还望侧妃开恩!” 听这口气,那袖口的边线并不是旁人所为。 怎么会? 难道真是这裁缝记错了尺寸,难道真是她们遇多了陷阱,变得草木皆兵了? 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屋里的几个丫鬟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为刚刚的反应尴尬,纷纷抬眼往自家主子处望去。 几人目光中,沈姝晗的面容也是几不可见的一僵,不过一瞬,她扯出一个轻飘飘的淡笑,摇了摇头,“既是李裁缝无意为之,那就无碍。” 入宫的衣裳不是小事,如果不是云宛青使绊子,那这错就是实打实的出在了裁缝身上。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当主子的就算不疾言厉色训斥一番,也该郑重其事的敲打两句,反观沈姝晗的态度,却单单用了几个字,还是宽容大度的语气,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着实心宽的让人诧异。 这反应让红蝶与碧螺隐隐有些不解,又各自揣测起来。 “多谢侧妃宽宏!”李裁缝端端正正的施礼谢恩,看出沈姝晗的确没有责罚的意思,终于暗暗定下心神,抬袖拭了拭额上若隐若现的冷汗。 沈姝晗观察着面前这人的神情,面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不过,这衣裳这么穿进宫里是要贻笑大方的,为今之计,好像还得麻烦李裁缝给衣服上缀个边。” 李裁缝抬头看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了下去,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点着头道:“是,小人定当尽力而为。” 就在这时,一个西侧院二等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启禀侧妃,知书姑娘来了。” 沈姝晗念着是慕元靖有什么吩咐,不便让李裁缝在场,便让他先行退下。 李裁缝脚步不动,“那衣裳小人这就拿回去吧?” 沈姝晗微微一怔,抬眸看了他一眼,“不急,晚些时候给你送过去。” 李裁缝这才应声退了下去,沈姝晗压下心下的疑惑,将知书请进了房中。 “奴婢给沈侧妃请安。”知书这些日子时常见到沈姝晗,也算是有些熟悉了,行了礼,面上带了几分笑意,“王爷入宫前吩咐了,让奴婢给侧妃送一样东西过来。” 沈姝晗的目光随之落在知书身后那个抱着紫檀木匣的丫鬟上,那丫鬟上前两步,将匣子打开,里面的东西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目之所及处,是一套藕荷桃色的翟纹衣裙。 “这是?”沈姝晗看向知书。 “王爷前些日子得了两匹上好的缎料,瞧着花色觉得侧妃会喜欢,就让人送去按新衣裁制了,方才刚刚送到。”知书抿唇笑了笑,“侧妃试试,看这身有没有哪里不妥。” 沈姝晗经过刚刚那一回算是已经怕了,正有想要直接试试的意思,闻言吩咐如意为知书备茶,起身与红蝶到里间试衣裳。 万幸的是,沈姝晗对这套还是很满意的,或者可以说,与之前的两套相比,这身藕荷桃色的衣裳更为出众。 可是这会儿,她与红蝶二人都各自思量着,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思,直到沈姝晗从里间走出,看到碧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才认真的在镜前照了一下。 藕荷色显人白,较先前的真紫色多了两分甜美,又不乏清贵气,她穿在身上,整个人清隽中透着娴静,娴静里掺了三分娇嫩。 这是衣裳从上到下都很合身,丝毫不用改动。 知书见状放心了,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沈姝晗却是更疑惑了,她换回常服,便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几件新衣出神。这实在是有些奇怪,李裁缝缝制的新衣才送来,慕元靖那边让人提前准备的衣裳也就到了,就像是慕元靖一早就有所预料一般。 而且,李裁缝着急把衣服带回去做什么? 沈姝晗心下一动,将那件真紫色的衣裳取到了手中,一边里里外外的翻动着,另一边用目光不停的来回打量。 红蝶见状,有些不解的看向沈姝晗,“主子是怀疑这衣裳另有玄机?” 沈姝晗点了点头,将那衣服翻看了几番,又用手在那衣裳的布料上捏了捏,见没有什么异状,有些不解的蹙了眉。 不该如此啊,若是没什么问题,李裁缝方才又怎会好好的催要衣裳? 屋中静了片刻,沈姝晗又开口吩咐红蝶道:“你去把剪刀拿过来。” “您这是要做什么?”红蝶看向沈姝晗的目光有些意外,动作却是不停,从抽屉里取了一把银剪递到了沈姝晗手中。 “这衣裳虽然表面瞧着没什么问题,这里头还是查一查的好。”沈姝晗淡淡道,说着话,她利落的将衣裳一翻,把布料的里子转到了朝上的一面,伸手就剪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邪术 不待几个丫鬟有所反应,只听咔嚓咔嚓的几声, 那鸭青色的密织布料, 便出现了一条一尺长的裂口。 沈姝晗将手伸进了那裂缝中, 四下摸索起来,她堪堪这么摸了几下,手上的动作又骤然停住, 那平静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了然的神情。 “怎么,有东西吗?”碧螺一脸好奇。 “嗯。”沈姝晗淡淡应着,手动了动, 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 只好把手抽出来,重新拿着银剪探了进去,绞动了四下, 带出了一块缺了四个角的薄绢。 “这是什么?”红蝶看了沈姝晗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在看清那雪白的薄绢上缝着道符,道符上用朱砂写着的乱七八糟的符号后,红蝶的瞳孔骤然一缩, 脸色也变得煞白。 虽说那些符号什么的红蝶不认识,但上头的几个字 碧螺见她一副见了鬼似的模样,也凑了过去, 下一瞬, 她的眼便也死死盯在那薄绢上, 直怔楞了片刻, 才反应过来一般, 倒吸了一口冷气,颤着唇瓣道:“主子,这上头的好像是您的生辰八字!” 到了这会儿,在场的丫鬟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正是在内院妇人们之间流传不休的诅咒秘法! 明白了这一点,红蝶看着那道符上面的字符,更觉得触目惊心,迟疑着道:“主子,这莫不是王妃所为,她要谋害您吗?” “比起锁人性命的巫蛊,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的邪术了。”沈姝晗一字一顿,脸上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唯有那双锋利的眼眸流露出几许阴冷。 她看了红蝶一眼,缓缓解释道:“我前些年在广陵外祖家,对这后院妇人的腌臜招数略有耳闻。曾听说过有人是在浸过阴阳符水的白绢上,蘸取狗血,书写下被诅咒之人的生辰八字,再画上咒符缝在衣裳夹层,以图让被诅咒者绝子绝孙。今日这一回,虽与我说的制法有所不同,恐怕追根究底相差不大。” 说到这里,沈姝晗的唇边逸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她犹记得,上一世时,她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这一世,她能重生归来,无法不对天命鬼神多一些敬畏,可饶是如此,她也从没有想过用禁术为自己报仇。 巫蛊禁术违逆天道,在诅咒他人的同时,施咒者也会受到相应程度的反噬,有道是伤敌一千c自损八百,这实为损人不利己的下下之法。 而云宛青如果真的想用这种法子,助她施咒的人定然会将这些弊端都一一告知,可见为了伤到沈姝晗,云宛青也是不计后果了。 沈姝晗盯在那薄绢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冷肃,她顿了半晌,转而向唇瓣紧抿的红蝶看去,“你把另外的那三件也拿过来让我瞧瞧。” “是。”红蝶颔首应着,快步将衣裳取了过来。 沈姝晗一一拆开查看,果真在另三件中依次找出了一块,一件也没落下。 几个丫鬟看着眼前这景象,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碧螺在唇瓣上咬了几下,才勉强恢复了镇定,“主子,您说这些东西,咱们要不要送到王爷那里?” 沈姝晗没有立刻回答。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心下疑惑丛生。云宛青要设计害她,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那李裁缝为何要将衣服刻意裁短,难不成是有意让她发现其中不对? 慕元靖又怎会这么巧想起为她另外赶制新衣?他对此事知道多少? 沈姝晗十分想将其中原委弄弄清楚,只可惜慕元靖昨日又被急召入宫,根据近来的惯例,没有几日不会回来。 沈姝晗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些东西你们先收着,等王爷回来再说。” “是。”几个丫鬟应着,将这四身衣裳与那薄绢一并收起,找了个匣子装了。 到了这日傍晚时分,小蒋氏身边伺候的白芙突然过来了,传话说小蒋氏与成国公夫人相约,打算明日去青云寺上香,唤沈姝晗一同前去。 年节之前上香祈福,以求来年风调雨顺阖家顺遂,是大夏民间的传统,如今将军府与成国公府自内院开始走动,便借着这个机会相约一道。 沈姝晗乐见其成,只是一提到青云寺,她就不由回想起前世种种,沉吟着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方道:“不知道还有谁会同行?” 白芙回道:“成国公府同去的是世子夫人c还有纪三小姐。” 纪若芙也去? 沈姝晗皱了皱眉,脑海里有一些记忆渐渐浮现起来。 前世沈姝晗与纪若芙相交之后,曾与纪若芙聊起她嫁进云家的始末,在纪若芙出嫁前,她与云弈恒有过两面之缘,云弈恒仪表堂堂又才华出众,纪若芙对他的印象很是不错,所以后来两家议婚,她始终是持默许的态度。 而新年前上香祈福,是纪若芙与云弈恒初见! 这回因为有沈家参与的缘故,沈姝晗不好判断上香的日子与上一世是否一致,但是她不敢去赌。 这一趟,于情于理,她都非走不可了。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 因青云寺远在京郊的青玉山上,这一日沈姝晗起了个大早,先行到将军府与小蒋氏汇合,再等成国公府的马车过来一同出发。 纪若芙见到沈姝晗十分高兴,提出要与沈姝晗共乘一辆马车。 沈姝晗如今已是靖王侧妃,按身份论也算贵重,成国公夫人本觉得有些失礼想要制止,见沈姝晗也有此意,才没有多说什么,与小蒋氏相视一笑,上了同一辆马车。 “那日的事,多谢沈侧妃了。”纪若芙刚一坐定,便笑嘻嘻的朝沈姝晗看来。 沈姝晗笑着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在心上。” 纪若芙笑着挠了挠脑袋,“不瞒沈侧妃说,我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那么指着鼻子骂过,想不记得也难。” 沈姝晗垂眸一笑,要论云宛青的刻薄跋扈,这世上属她最有体会,是以纪若芙的感受,她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这会儿外面天清云淡,她终于能如愿与旧友相会,心情实在很好,并不想提起这些让人烦恼的事,便没有答话,只是示意红蝶将她提前准备好的点心与茶水布置出来。 纪若芙看到那桌几上的糖蒸酥酪与如意糕,立时将方才的话题忘得一干二净,眼睛都直了,“沈侧妃,这些我能不能尝尝?” “当然可以。”这些都是纪若芙喜欢吃的,看到她喜笑颜开,沈姝晗也很愉悦。 纪若芙也不客气,立刻捏起如意糕咬了一大口,余光扫到沈姝晗在看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我早晨起的太早了,没顾得上用饭,有些失礼了,嘿嘿。” “没关系,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在意礼数。”沈姝晗嘴角含笑,又将茶推到纪若芙近前,“喝些水,别噎着。” 纪若芙听她这么说,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大快朵颐了一番。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就驶出了城门,一路朝着青玉山而去。 在大夏朝,放眼整个京畿,除了皇家祭天的万寿寺,便是青云寺最负盛名。 撇开其恢弘华丽不谈,它能从京畿诸多寺庙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灵验”二字,所以往来青云寺的富贵人家极多。 赶着这几日邻近年节,各家各户都出门上香,青玉山的山路上不断有马车来往,青云寺外的马车更是听得满满当当。 众人下了马车,小蒋氏与成国公夫人走在前头,邱氏则陪着沈姝晗与纪若芙走在后面,经过在车上一两个时辰的相处,纪若芙与沈姝晗已逐渐熟悉起来,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你们今日有没有想求的签?可想好了要许什么愿?”一入寺庙正门,邱氏便笑着问道。 纪若芙俏生生的一笑:“那是自然,我今日要许的愿有许多呢。” 邱氏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佛祖岂是能任你百八十个愿随便求的?信口胡说,没的让沈侧妃听了笑话。” “怎么会。”沈姝晗笑着摇头。 “沈侧妃可有什么心愿?”纪若芙一脸好奇的朝沈姝晗看来。 沈姝晗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刻闻言不禁一怔,若说心愿,她当然有,只是她也如纪若芙一样,有许多想要向佛祖乞求。 她记挂着将军府一门的平安,心心念念着报仇雪恨,忧虑燕东的瘟疫,还有她的脑海中浮现起了慕元靖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她现下最担心的是他日后奔赴燕东后的安危。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沈姝晗心下一惊。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慕元靖在她心里的分量已重于复仇。 “求佛祖保佑平安吧。”沈姝晗想了想,淡淡笑道。 走了片刻,几人终于进入大殿,依次上香祈福。 由于小蒋氏与成国公夫人都是信佛的人,上香过后,两人心思微动,商量着要去听源海大师讲论佛法。 要说拜佛求签还好,要说佛法,纪若芙第一个不愿意去,沈姝晗便自告奋勇与纪若芙留在外面,邱氏则决定陪同长辈入内听禅。 好在青云寺极大,又建在山上,寺内寺外的风景都很不错,足以让人游玩几个时辰,并不闷人,小蒋氏便嘱咐道:“你带着纪三姑娘在寺里转转,记着到了用斋饭的时候过来。” 沈姝晗点头应下,等只剩下她们二人,纪若芙带头自朝青云寺后面的园子走去。 沈姝晗见状,赶忙跟在纪若芙身后,警惕的朝四周打量。 前世她只听纪若芙说与云弈恒在此相遇,可具体是在何处遇到,纪若芙没有说,沈姝晗只能小心防备。 二人走了片刻,途径一座佛堂,沈姝晗隐隐感到此处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 那佛堂前栽种了许多梅树,有些已经开花,梅花簇簇的景色十分动人。 “好美啊!”纪若芙一愣之后快步跑了过去,绕着梅花树赏玩起来。 纪若芙身上的红色大氅在她奔跑中被风吹起,她那俏丽的眉眼,粉嫩的脸颊,在梅花的映衬下,更显人比花娇。 沈姝晗忍不住笑着看她。 不知不觉中,沈姝晗感到有一束目光朝她们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他记得? 沈姝晗警觉的抬头,在看清那站在远处的人是谁后, 她浑身都紧绷了! 竟然是慕崇昭! 这日的慕崇昭穿着一身月白色云纹锦袍, 眉目清润, 一双墨玉般的眼眸与沈姝晗的视线直直相对。 那平素淡然高华的面容上,有着沈姝晗所从未见过的专注。 此人,此地, 又是这样的神色 是他记得? 沈姝晗难以相信的退了半步,旋即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要逃离慕崇昭的目光,她转过身, 看着眼前那间空旷无人的佛堂, 快步走了进去。 日光透过门窗映入,却因那佛堂修的过大,照不到深处, 殿内的烛火被沈姝晗进门时带进的寒风吹得有些晃动,佛像的面孔上出现了一片阴影,明明暗暗中,看起来可怖异常。 沈姝晗抬头看着那佛像的面容, 与她记忆深处的那一幕重合在了一起。 轰—— 沈姝晗感觉有一股血气直冲入脑,一种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恐惧猛然间袭上她的心头。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才压下了想要尖叫的冲动。 是这里, 她居然又来到了这座佛堂, 就是在这里, 她被云宛青陷害, 让众人撞破了她与其他男子通奸的丑事, 就是在此处,她受尽众人唾弃。 而那个与她一同被人陷害的男子,慕崇昭,方才居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沈姝晗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姝晗第一次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整个人都处在惊怔之中一动也不动了。 “沈侧妃?”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沈姝晗触电一般猛地回过身,便见慕崇昭立在这座佛堂门口。他背对着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沈姝晗到底是沉稳的性子,很快,她就按捺下内心的波动,朝来人行了个礼,“安阳王世子,好巧。” 慕崇昭静静的看着她,和煦的语调中可以听出隐藏着的关切,“你还好吗?” “妾身无碍。”沈姝晗的态度有礼而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她知道,前世的事慕崇昭同她一样被人下药,也苦了他苦苦支撑到最后也未做出越轨的举动,但是往日那些,沈姝晗每想起一分,就多恨一分,她实在无法对这人温言好语。 慕崇昭的眼中有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声音却仍是和煦平和,“靖王殿下对你可好?” “为何这么问?”沈姝晗心下一惊,下意识道:“你记得?” 沈姝晗这话几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的。 “你是不是记得?”沈姝晗竭力保持着的沉静有些破裂的痕迹,忍不住又道。 “沈侧妃姐姐,你怎么不看梅花了?”慕崇昭还未及开口,纪若芙忽然从外大步迈入,有些疑惑的朝沈姝晗看来,发现有旁人在,又朝慕崇昭看去,“这位是?” 慕崇昭敛目朝纪若芙行礼,自报家门,“在下安阳王世子慕崇昭。” 进来慕崇昭进京的事人尽皆知,纪若芙也有所耳闻,闻言赶忙回礼。慕崇昭对她略一颔首,看向沈姝晗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沈侧妃后会有期。” 沈姝晗当着纪若芙的面不敢表露出哪里不对,立时笑着回礼道别。 慕崇昭转身朝外走去,看着那悠远高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沈姝晗先前那种压抑着的恐惧感逐渐散开,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那横亘在她心头的疑惑,让她有些心慌。 纪若芙看她脸色不好,赶忙道:“沈侧妃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碍的。”沈姝晗摇了摇头,朝纪若芙的方向走去,可也许是方才情绪起伏太过的缘故,她迈出几步,脚上就是一软。 好在纪若芙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将沈姝晗稳稳扶住,“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说没事呢?不行,我去找知客僧要一间厢房,沈侧妃姐姐先歇歇再说。” 沈姝晗想了想,纪若芙若能一同待在厢房里,总比她四处闲逛遇见云弈恒好,索性答应了下来。 也果真如沈姝晗计划的那般,直到纪若芙从青云寺出来,云弈恒也没有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过。 沈姝晗回到靖王府的时候,如意便等在垂花门外传话,说是慕元靖从宫里回来了,正在西侧院等她。 二人已有三日未见,沈姝晗一路匆匆,一进门,正瞧见慕元靖坐在桌边朝她望来。 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慕元靖锋眉微动,声音很是温和,“怎么这么急?” 这本是句无关紧要的话,却偏偏戳中了沈姝晗的小心思,她的脸不由的有些发红,状似无意道:“今日去寺里有些累了,急着回来。” 慕元靖清冷的脸上隐有笑意,淡淡道:“我本以为,你是急着见我。” 这话一出,立在一旁的崇文下巴都差些惊落。 这还是他家那位冷漠到断绝七情六欲的王爷吗? 沈姝晗也是第一次听慕元靖说逗弄她的话,不由得愣了一瞬,脸颊愈发红了起来,再一看房中还有旁人在场,立在地上有些无措。 慕元靖这才想起崇文还在一旁,冷冷去了一个眼神让他退下。 崇文“” 等下人都退了出去,慕元靖对沈姝晗伸出手,“过来。” 沈姝晗上前几步,手堪堪一抬,便被慕元靖紧紧攥在掌中,他的力气极大,像是怕她会丢了一般。沈姝晗哪里禁受得住,抬头看着慕元靖低低道,“妾身疼。” 慕元靖手上的劲力放松了些,却仍是握着她不放手,牵她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到了这会儿,二人相见的笑容退去,沈姝晗方看出慕元靖脸上那隐有些低沉的神情,“怎么了?”沈姝晗想了想,“是不是燕东那边传回了消息?” 慕元靖不置可否,似是不打算先提那些,顿了片刻,只是道:“听说,我不在的这几日,过年的新衣送过来了?” 沈姝晗点头,一双沉静的眼眸直直落在慕元靖脸上,“不错,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衣裳有问题?” “有人对那衣裳做了手脚,我知道时已经晚了,就为你另制了一身。”慕元靖的语气有些发沉,“那几件有什么问题?” 沈姝晗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将那些一并交给慕元靖,便吩咐红蝶将那装着衣裳的匣子取了出来。 “妾身发现了这个。”沈姝晗从中取出了一块缝有符文的白绸。 慕元靖接到手里,在看清上面的图纹之后,他那漆黑无底的眼眸中,有刺骨的杀意一闪而过,只是一瞬,又隐藏在了一片冰冷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父皇太心急! 慕元靖在来西侧院之前,已经听如意禀报过此事, 但当他亲眼看到那巫蛊邪术, 心下的怒火还是在霎时间有些失控。 所幸他早有防范, 这种腌臜东西,他虽不信,却不能容忍它伤害面前的女子分毫。 慕元靖漆黑的眼中隐有暗云涌动, 他沉默片刻,低低道:“这些我会带走,免得脏了你的院子。” 沈姝晗知道他会料理, 点了点头, 将匣子收好放到了一旁。 “妾身这里没有旁的事,不知王爷今日可有收到燕东那边的消息?”沈姝晗感觉慕元靖今日有哪里怪怪的,或者说, 自瘟疫的事一出,慕元靖对她就有些古怪。如今距杜涧之他们启程已过有十几日过去,若他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算下来也勉强够打一个来回了。 慕元靖对上她的视线, 点了点头,“今日确有消息传回,他们到时, 燕东镇已被封城。” “什么?!”沈姝晗大骇, 下意识道惊呼出口。 他的神情冷峻, 眼中幽深无比:“据来人说, 燕东镇四门皆有官兵把守, 他们向当地百姓询问,才知就在他们抵达的前两日,燕东衙门以有正在被通缉的要犯混入城中为由,将城门封锁。” 沈姝晗闻言震惊不已,“那县官好大的胆子!” 在沈姝晗第一次见到李顺,说起京城到燕岭一路风平浪静的时候,沈姝晗就是想到了消息会被押下的各种可能性的,只是饶是早有预料,她得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她想到最多的是燕东的地方官有意欺上瞒下,将异动压了下来,压根没想到燕东县令敢如此明目张胆了 要知道瘟疫这样敏感的事情,如果当地官府大喇喇的不管不顾,还可以说是太过疏忽,丝毫没有察觉,可现下做出封城这样的举动,就不可能说是没有发现镇上出现的异状。 因为经历过前世,沈姝晗自然知道,燕东封城,并不是官府想要将百姓集中救治,所以在她看来,官府这么拖延下去的动机,怕是多少透着几分诡谲的意味 沈姝晗与慕元靖先前都是怀疑过这些的,想到这里,沈姝晗若有所思的看了慕元靖一眼,见他面色沉冷,便明白他与她想法无异。 “那杜涧之那边如何,瘟疫查出来了吗?”沈姝晗又道。 慕元靖沉吟着道:“现下燕东镇里的情形还不得而知,亲卫回京报信时,杜涧之他们还在城外,无法进入燕东镇内,不过从百姓口中得来的只言片语,应该可以推断出,燕东的确是出了瘟疫。” 沈姝晗的指间忍不住颤了颤,那被关在城内,任由其自生自灭的,是无数条活生生的生命,城内没有能治疗疫症的郎中,那被关在城内的人面临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的。 沈姝晗垂了垂眸,略一思忖,迟疑道:“妾身记得,他们出发时,王爷让他们带走了调兵令牌?” 慕元靖对她点了点头。 沈姝晗微微抿唇,松了一口气,“多亏王爷思量周全,等他们成功调兵,进城之事就迎刃而解了。” 根据过去的先例,每逢出了瘟疫这样的大灾大祸,民间多少都会有些动乱,派兵震慑已经是历朝历代的惯例。只是当初慕元靖所给的令牌只能调度一千士兵,如果说是为了封城治疫,人手显然有点紧张,但要是为杜涧之一行保驾护航,那就完全足够了。 慕元靖看了沈姝晗一眼,脸色没有分毫放松,冷峻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沈姝晗虽然不是男子,接触的政事也不多,不过还是看出这件事背后的复杂引起了慕元靖的警惕,她想了想道:“王爷,咱们这边是不是要派人去燕东传个话,让杜先生他们入城后,将县令等人监视起来,以便查出他与何人有所往来?” 慕元靖的目光聚拢些许,沉默片刻,缓缓道:“不必,这事同去的谋士会明白该怎么办,只是不知道县令等人是否还在城中。” 毕竟这件事若是不小心败露了,正文帝责罚下来,那些人免不得要落得一死,与其坐以待毙,他们难保不会提前从燕东镇脱逃。 沈姝晗知道慕元靖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她经过前世,并没有听说燕东县令有逃逸的举动,也没有听人特意提起过燕东封城的事,可见,燕东县令下令封城的时间并不特别长,且一开始,他也是妄想着能瞒天过海,不受责罚的。 又或者,是有位高权重的人能保他万全? 沈姝晗略一思量,看着慕元靖道:“妾身以为,如果王爷的人下手足够快,县令未必能够顺利离开。大夏之大,万一成了朝廷钦犯,哪里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何况他身为燕东父母官,这么做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可能是为了自己的直接利益,那么他假若是为他人操纵,就算能做到这一步,也不一定就真有鱼死网破的决心”沈姝晗顿了顿到:“不知王爷对燕岭地方大员的背景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线索?” 慕元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可疑之处。” 沈姝晗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不觉有些憋闷,隐隐透不过气来。 她真的不敢去想,有人竟然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她更不敢去想象,在这段被有意拖延的时间里,又会有多少本不该经受这一劫的百姓凄惨死去? 沈姝晗想着,不由有些自责,若是她知道瘟疫早在冬日已经出现,她绝不会迟迟不报,等着除夕宫宴去说。 到底还是她太自私,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沈姝晗闭了闭眼,唇瓣有些发白,过了好半晌,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有些安抚的在她手背上捏了捏,方睁开了眼。 慕元靖看向她的眼中有些不容质疑的味道,“不必担忧,瘟疫一定会平。” 沈姝晗暗叹了一口气,“那燕东那里,王爷下一步有何打算?” 慕元靖闻言眼底微动,静静的看向沈姝晗,声音很平,“等杜涧之查明,我自会向父皇请旨离京。” 沈姝晗听他这么说,心情十分复杂,坦白而言,她的确希望慕元靖能尽快启程,像前世一般亲自去燕东平疫,可她又担心,这一世会出现什么不可把控的意外。 慕元靖看出她的忧虑,将她搂在了自己怀中。 这日晚些时候,洵王听闻慕元靖出宫的消息,便急忙来靖王府寻慕元靖议事。 他在九竹院等了不久,慕元靖回来了。 洵王瞧刚从西侧院出来的慕元靖面上隐有些冷厉摄人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将茶碗放在桌上,“怎么,闹矛盾了?” 慕元靖看他一眼,也不答话,径自在桌边坐下。 洵王笑着为慕元靖倒了杯茶,又道:“难道被我说中了?” “你看。”慕元靖也不废话,伸手将崇文搁在桌上的匣子打开,那画有符文的稠巾便赫然出现在洵王眼前。 洵王脸上的笑容一滞,这些东西,他们没有见过,也都听说过,皇家最忌讳此道,却也最爱在暗处摆弄这些,他们作为皇家子嗣,只需一眼,就知道这其中的阴毒心思。 “可是靖王妃所为?”洵王疑惑道。 慕元靖的声音极冷,眼中更是不带一丝温度,“不止,这其中也有云相参与。” 洵王想了想,“这是不是与前日父皇提起的平妻一事有关?” 慕元靖点了点头,过去云宛青与沈姝晗相争,说到底只是内宅争风吃醋,云相只能从旁施压,而这次,正文帝提出平妻,威胁到了云宛青的王妃地位,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在场的两人都很清楚,云相是有心辅佐慕元靖将来称帝的,若此事能成,对云家而言,其嫡女就是未来的皇后。 这种时候弄出一个平妻的名号,云家怎能容忍? 洵王想到此处,不由得感到心惊,“父皇还是太心急了!” 慕元靖深以为然,沉默着没有说话,云家势大,他一直试图慢慢瓦解,目前看起来也卓有成效,但是现下平妻一事一出,云家震动,无异于打草惊蛇。 洵王看着慕元靖那幽深无底的目光,迟疑着道:“那此事,现下是否还要处置?” 慕元靖思量片刻,缓缓道:“动云氏容易,只是现在动她,云家必会倾力保她无虞,待我离京,只怕再无人能护晗儿。” 洵王听了这话,低低叹了一口气,在他眼中,自己这位四哥行事作风一贯铁腕,唯有到了与沈姝晗有关的事上,才会这般委曲求全瞻前顾后。 先前娶亲的事上如此,成亲后与沈姝晗相处如此,现下又是如此。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番话说完,二人就先将此事搁到一旁,开始进入正题,对燕东的局势分析起来。 九竹院的灯火一直燃了半夜。 没有人知道京城之外发生的异动,在一片年节前的平静祥和中,慕元靖连夜传令下去,又派出了一队亲卫,拿着慕元靖可以调动五千人马的令牌,连夜向燕东奔赴。十量载有郎中的马车,也会在今夜起行。 一切只待杜涧之那边传回消息,只要是瘟疫,那支五千人的兵马就会配合先前的一千人封锁疫区及相关县镇,而那些不知道自己去往何处的郎中,也会被当即送入燕东。 在这不断涌动的暗流下,大夏朝上下则皆是一片过年的喜庆气氛。 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大年夜,皇帝在长禧宫大摆家宴,皇家的亲眷皆在受邀之列,过了下晌,三辆马车自靖王府东门缓缓驶出。 这日的京城是一个雪天。 沈姝晗坐在靠后的那辆马车中,望着天空中雪花簇簇的美景,向后倚在了朱红色的靠背上。 她的神情平淡,但是她眼中的神色,还是显露出了她此刻心下情绪的挣扎。 今日入宫,她是有件事要做的,该与不该,她只想弄个明白。 沈姝晗思量着,渐渐的,那目光变得有些飘渺,手上一松,帘栊随之垂下,挡住了盘旋卷入的雪花。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着。 过了一会儿,靖王府的马车驶进了宫门,一路行到乾清宫,晃了晃停了下来。 沈姝晗睁开眼,透过车帘,看到一个内侍撑伞上前,将慕元靖迎下马车,那挺拔的背影在墨色出风毛的大氅下,不见冷峻,只衬出一股傲岸雍容。 慕元靖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沈姝晗微微笑了笑,慕元靖方回过神继续向前走去。 待慕元靖走出几步,车轮一动,又继续向前,驶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时,马蹄声声音多了起来,一直伴随到景坤宫外。 当马车再次停下,沈姝晗走下马车,左右看了看,景坤宫外同时停下的还有两辆瑜王府的马车,下来的是瑜王妃,以及另一位容貌美丽的女子,应当是瑜王的侧妃。 瑜王妃瞧见她与云宛青二人,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缓步走近,先一步见礼。 云宛青红唇浅笑,与瑜王妃并行走在前面,寒暄着向景坤宫迈入,沈姝晗与瑜王侧妃静静的跟在她们身后。 景坤宫华美气派,是皇后居住的宫殿,按照礼制,女眷需在宴前先向皇后叩拜,所以,大殿两侧此刻除了宫中的诸位妃嫔与一众公主,已坐着不少精心打扮过的女子。 目光所及处,女子无一不是衣裳华艳,色彩灿烂又不失端庄,那容貌或清丽或美艳,每一个看来,皆不可谓不出众。 沈姝晗不动声色的瞧着,心中啧啧暗叹,难怪天家子嗣个个容貌不凡,这些嫁入皇族的妇人如此之美,岂能生出庸俗寻常的儿女? 在她出神时,正在与众人闲话家常的云皇后话头一止,抬眸朝她们这个方向望来,径直落在一身茜色的云宛青身上,等几人行过叩拜礼,她唇角噙笑,向云宛青招了招手,“青儿,怎么这会儿才来,快过来。” “是,姑母。”云宛青红唇一弯,笑吟吟的应了一声,行礼上前。一旁的宫婢见状,连忙在皇后的软榻旁加了一把雕花红木椅。 云宛青微微勾了勾唇,得意的朝沈姝晗一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给本宫跪下! 这段时日因为云宛青一直忙于年节琐事,沈姝晗与她见面不多, 每次正面相遇也都平淡无恙。 沈姝晗还以为云宛青转了性子, 韬光养晦只图谋在暗处动手, 现下见她仍是那高傲骄矜的模样,不禁了然的笑了笑,径自与瑜王妃c瑜王侧妃一道, 在两侧的椅子上落座。 几人坐定,皇后拉过云宛青的手,继续与座下的女眷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 到底是年节, 短暂的冷场过后,殿中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融洽。 谈笑声中,沈姝晗微微垂眸, 避开云宛青睥睨来的目光。 她明白,在这里,她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好在皇后仿佛当她如空气一般,沈姝晗便也不主动接话, 始终沉默,却也悄眼观察着众人。 如今在这后宫之中,以皇后为尊, 除此之外, 便是莲贵妃的身份最为贵重, 这些年更是圣心独握, 隐有宠冠后宫的架势, 与皇后之间很有些分庭抗礼的味道。在这种情况下,后宫妃嫔自是各有派系,心思不同。 沈姝晗虽然没有见过几位宫妃,但她一眼扫去,还是能从坐次安排以及众人的神态里看出些许端倪。 有女子的地方永远少不了战争,沈姝晗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低叹一声,便继续朝下打量。 这个时候,几位皇子的妻室都已到场,章王妃正坐着与身旁的瑜王妃说话,留意到沈姝晗的视线,与她对视一笑。瑜王妃面上仍是惯有的有礼笑意,言谈举止皆是恰到好处,沈姝晗身为女子的第六感,却是敏锐看出她那精致妆容下暗藏疲态,与瑜王寿辰那日明显有所不同。 沈姝晗有些疑惑,垂着眼眸静默不语。 就在她暗自思索时,众人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扯到了新年拜祭后祠的事宜。 “姑母,我听说涣贵妃昔年也曾被父皇下旨封为继后,不知涣贵妃可有奉入后祠?”云宛青在旁问道。 沈姝晗闻言,不由的抬起了眼眸。 这事她也有所耳闻,涣贵妃是慕元靖生母,十余年前,先皇后王氏故去,正文帝便将涣贵妃抬为皇后,但是天妒红颜,涣贵妃没有熬到封后大典就病殁了。 皇后摇了摇头,“没有举行过封后大典,就不算位居正宫,只可惜她若能多撑几日,便可以载入史册c进入后祠,被后人代代拜祭。世人道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毫厘之差,涣贵妃就只能屈居贵妃位份,可有谁能记得历代的妃妾呢?” 皇后朱唇启合,幽幽哀叹着,恍若是在为那无数的,无声消逝在深宫中的女子惋惜。 “姑母何须为此感慨,正室便是正室,自古以来嫡庶尊卑有别,不能乱了章法。妾室再如何也是萤烛之光,哪能与明月争辉?”云宛青弯唇一笑,有意无意的朝沈姝晗看来。 殿中一时有些安静。 虽然在场的女眷中过半都非正室,可还不至于有谁痴傻,主动捡话让自己不痛快。 莫说深不见底的宫闱,就说当今的侯门显贵之家,别看表面上一派风光霁月,平素里都是乌烟瘴气的很,甚至不比战场太平,在这样的环境下,哪个闺阁妇人心里没有弯弯绕,怎会不明白这话是在说给谁人听? 既然是靖王府的内斗,她们便不必搀和进去。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都若无其事的不答腔。 沈姝晗也有些怔愣,因为她没有想到云宛青为了给她难堪已到了口不择言贬损涣贵妃的地步,要知道那可是慕元靖的生母啊! 就在一片尴尬的静默中,一个女子声音自殿门处清晰传来,“好一个萤烛之光!” 众人随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逆着光步步而来,人还没有走近,沈姝晗就感受到了来人身上那迫人气势。 除皇后外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来人行礼,“拜见莲贵妃!” 沈姝晗跟着众人低眸行礼,久久没有听到莲贵妃叫起,只看到一个仪态万方的身影缓缓自她们面前走过,向皇后行礼请安,“方才皇上与嫔妾说了会儿话,有些耽搁来晚了。” 她这言辞虽有告罪的意思,语气却是不紧不慢。 云皇后看向莲贵妃的眼中有着明显的忍耐,“既是皇上的意思,我又怎好责怪妹妹。” 莲贵妃笑了笑,在皇后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方才像是想起殿中众人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般,“我只顾着跟皇后说话,竟忘了你们,快起吧。” 沈姝晗这才看清这位传说中的莲贵妃长什么模样,体态优雅,肌肤细腻,那张看起来清美高贵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 沈姝晗透过她那依旧美丽的容貌,足以看出她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云皇后虽然也是保养得宜,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斜挑,尽显美艳凌厉,被岁月洗涤出了一股凤仪万千母仪天下的气势,但是单论容貌,明显还是莲贵妃更胜一筹。 待众人重新落在,莲贵妃慵懒的靠坐在椅子上,微微抬眸朝云宛青看去,“方才可是你在说话?” 云宛青往日入宫时曾与莲贵妃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她不好相与,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 莲贵妃见状双眉微皱,发出一声厉斥,“给本宫跪下!” 云宛青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莲贵妃一眼,便要朝皇后那处看去。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云宛青与皇后的关系,见莲贵妃如此,皇后显然也有些恼怒。 莲贵妃缓缓道:“方才我问靖王妃话时,她竟闭口不答,只点头回我。皇后比嫔妾了解宫中礼仪,靖王妃如此失礼,嫔妾罚她有什么不妥?” 莲贵妃句句在理,云皇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云宛青也不是傻的,这会儿反应过来,揣测莲贵妃是为了她先前那句萤烛之光发怒,赶忙跪了下来,“莲母妃息怒!是宛青不好,先是失言在先,又做出失礼的举动,还请莲母妃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出头 莲贵妃看着云宛青似笑非笑,低低道:“是么, 本宫却不知你有何处失言。” 把皇后比作明月, 把宫妃比作萤烛, 是云宛青方才自己所说,皇后对此比喻也很是满意,现下她因莲贵妃不悦, 自认失言,皇后的脸面要往哪搁? 云宛青有些骑虎难下,迟疑着低头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莲贵妃冷声斥道。 云宛青长这么大, 从来都是她当众质问旁人, 没有被人这么严厉斥责过,不由得有些懵了,“宛青宛青不该说莲母妃是萤烛之光” 皇后的脸色明显一沉, 众人看在眼中,都忍不住在心下摇头,只是这会儿被莲贵妃的气势所摄,谁也不敢吭声。 莲贵妃闻言哼笑一声, 意兴闲闲的拨弄着手上的翡翠戒指,“这话,可算不得你失言。” 云宛青不知莲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忍不住抬头看去, 便见莲贵妃意味深长道:“正室本就是明月, 侧室称作萤烛之光也是应当, 这话你说不错, 奈何在有人眼中,却偏偏只能看得见烛萤微火,让人无可奈何。” 沈姝晗抬眸朝莲贵妃看去,不想正与莲贵妃的视线相撞。 莲贵妃的目光落在沈姝晗身上,伸手盈盈一指,“这位,可是靖儿那位名满京城的侧妃沈氏?” 沈姝晗没有想到会被莲贵妃认出,心下一惊,上前几步行礼。 莲贵妃将沈姝晗上下打量几巡,点了点头,“好一个美人坯子,过来,坐在本宫身旁。” 这话一出,众人都很诧异,她们极少见莲贵妃对谁这般无故厚待,莲贵妃对沈姝晗如此不同,是她本就想为沈姝晗出头,还是不满云宛青才故意这般? 众人心下各有思量,沈姝晗也有些不大明白。 “多谢莲母妃。”沈姝晗有些疑惑的抬头朝莲贵妃看去,只是莲贵妃那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沈姝晗瞧不出端倪,只得先作罢了。 时间过的很快,随着天色转暗,宫婢上前点起宫灯,映的满殿通明。 不多久,有一个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传话道:“时辰到了,圣上请各位主子移步乾清宫。” 莲贵妃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云宛青,淡淡道:“起来吧。” “谢莲母妃开恩!”云宛青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在沈姝晗面前丢人至此,脸上一道红一道白,低着头站在皇后身侧。 皇后却没有方才对她的热情,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的站起身,对纷纷跟着起身的众人道:“行了,咱们过去吧。” 说罢,她昂头向大殿外走去。 莲贵妃紧随其后,走了两步见沈姝晗没有跟上,微微抬起手臂,用眼神示意。 沈姝晗对莲贵妃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心有余悸,不敢多言,赶忙快走两步将莲贵妃扶住。 “既来之则安之,有本宫在,不必害怕。” 莲贵妃的声音放得很低,沈姝晗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脚步一滞,抬眼看去,莲贵妃的目光径自落在眼前的路上,高贵的面容上神色浅淡。 沈姝晗有些不明白,她与这位莲贵妃两世都不曾又任何交集,莲贵妃为什么会突然出手相助,其中缘故,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这些疑问不等沈姝晗问出口,二人已经行到了景坤宫门外,莲贵妃在她的搀扶下坐上轿撵,沈姝晗则与其他人一道乘坐马车往乾清宫去。 天空中,雪花飘落,大地上渐渐白成一片。 她们一行,一来到乾清宫门口,便见殿内外满挂红灯,大开的正门中,隐约映着舞蹈着的盛装舞姬,舞乐之声袅袅绕梁,给这个喜庆的夜晚,增添了一份似锦繁华。 皇后与莲贵妃的轿撵先后停了下来。 在云宛青的扶持下,皇后迈步走向那笙乐传来处,沈姝晗紧跟着莲贵妃,其余女眷紧随其后,依次进入殿中。 大殿主位上,正文帝这日穿着一身蟠龙出云纹的明黄色常服端端高坐,看上去四十余岁,眉目不怒自威,有种让人不敢忤逆的威严与霸气,只是他的脸上隐隐有着病态的泛白,唇瓣的颜色也有些浅淡,时不时轻咳几声。 在他一侧不远处是皇后的榻几,另一侧是莲贵妃的位置,大殿南北两边,各是四排几案,坐着许多皇家亲贵。 见皇后与莲贵妃走进大殿,所有人皆起身行礼,皇帝迎出两步,亲自将她二人带入席中。 直到帝后落座,众人才纷纷坐了下来,沈姝晗的位置在南侧第二排,与慕元靖c洵王相邻,在她前面的一排,是位份在嫔位以上的妃嫔。 此刻,殿中已坐的满满当当,宫婢们开始穿花般入内,在众人的几面上,摆好酒肉与蔬菜水果。 趁着宫婢穿行,沈姝晗转眸将殿内的景象环顾了一遭,可以说,绝大多数的宾客,她都并未见过,只能凭其所坐的位置,来判断对方的身份。 正如先前所料,在大殿北侧的一处,沈姝晗看到了来赴宴的慕崇昭。 安阳王一族作为开国皇帝的同胞兄弟所出,无疑也是皇室血脉,前世慕崇昭与年后进京也就罢了,这一世他既在京城,正文帝召他入宫是理所应当。 确认了这一点,沈姝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恍惚间,沈姝晗发觉在自己这道视线之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与她相隔不远的慕元离。 就在同一时刻,勾唇笑着的慕元离抿了口酒,目光朝洵王来看,也正看到了她。灯火通明中,他那似情似嘲的目光如刀如电,只是一眼,沈姝晗的身子便是一僵,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方才在景坤宫可还好?”慕元靖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姝晗定了下心神,转头朝慕元靖看去,“不碍的,所幸有莲母妃出手相帮,我没有受什么委屈。” 先前的事,慕元靖听人禀报过了,其中原委他已了然,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你与莲母妃过去相识?” 沈姝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慕元靖沉吟片刻,清冷无波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朝着大殿一处看去,目之所及处,正对上慕元离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也该娶妻了! 沈姝晗在一旁看在眼中,心下微讶, 却见二人都是毫不闪避, 径自直视向对方。 慕元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一双眼漆黑不见底,慕元离则是一副沈姝晗极少见的严肃神情。 慢慢的,慕元离方勾唇笑了, 恢复了他那素日玩世不恭的神情,向慕元靖举了下杯中的酒水,慕元靖便也将酒杯一比, 各自一饮而尽。 章王殿下察觉到他们的动作, 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两下,笑着道:“五弟c六弟,这宴还未开始, 你们二人怎么就对饮上了。” 慕元离讪讪一笑,摇头不答,仰头又将一杯酒水饮下。 瑜王见状,笑着朝慕元离看去, “六弟这是怎么了,喧闹之中自斟自饮,瞧着竟显出些孤独落寞之感。” 章王闻言似是被逗乐了, 哈哈笑了起来, “四弟你这么一说, 看着还真是如此!” 他这一笑, 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 一时间,无数双目光,嗖嗖嗖,都向这个方向看来。 “你们在说什么趣事?”一个温和中透着威严的嗓音突兀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主位上,正文帝握着酒杯,面上含笑,似是兴致大好,径直看向他们兄弟几人。 慕元离笑了笑,“回禀父皇,并无趣事,不过是三哥他们拿儿臣打趣而已。” 章王笑着插话道,“父皇,儿臣往日看着六弟,只见他自在洒脱好不快活,方才却无意瞧见他隐有落寞之色,父皇您说奇不奇?” “哦?”正文帝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慕元离一眼,轻咳两声,笑着点头道:“朕倒是忘记,按着老六的年纪,也该娶妻了!” 他的声音的不大,却落在了大殿里每个人耳中。 这话并不出人意料,众人心下洞明,等年节一过,慕元离便要年满十八,正是大夏男子娶妻成亲的年龄。 正文帝对自己说的话深以为然,想了想道:“皇后你与莲贵妃尽快物色几位适龄女子,让朕挑挑,好尽快给老六把婚事定下。” 皇后停下手里的动作,点了点头。莲贵妃看着正文帝微微一怔,迟疑着想要说些什么,略一思量还是朝下面坐着的自家儿子看去。 “父皇且慢,此事先不麻烦。”慕元离站起身道。 正文帝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面上有些疑惑,“怎么?” 慕元离扯了扯嘴角,笑着回答道:“儿臣当下还不想成亲。” 一言吐出,正文帝脸色一僵,转过头略有些不悦的看向他:“为何?你的年岁日益年长,难道还要继续拖下去?!” 通常而言,正文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分量一点也不轻,察觉到气氛有异,殿中丝竹乐声戛然一停,宾客交谈声也是一止。 不过慕元离显然不为所动,他唇角一弯,慢条斯理道:“父皇息怒,儿臣此举是不得已为之,前几日母妃与儿臣说起西北军情,儿臣年后有意去西北历练,西北军情不明或有战事,儿臣前途难辨,实在不愿连累他人,还望父皇明鉴。” 他这是说,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他有什么闪失,会凭白连累与她指婚的女子守寡。依慕元离的性子,言辞这么冠冕堂皇,已经算是顾忌着场合,甚至在众人看来,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可正文帝哪愿意听这样不吉利的话,愠色丝毫未消不说,又一看慕元离唇边的笑容,气的端直就往桌案上拍去,威声喝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说罢便咳嗽不止。 瞧这架势,在座的人都明白,正文帝是真的动了怒气,心里皆是无奈。 沈姝晗看着眼前的状况,心下怔怔,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前世并没有慕元离去西北戍边这件事。 莲贵妃见状赶忙上前为正文帝拍背顺气,正文帝平复下来便转头看她,“老六要去西北的事,朕为何不知道?” “离儿也是前日才与臣妾说起,臣妾眼看临近年节,怕皇上忧虑多思,本打算过些日子再提,不想今日就说起来了。”莲贵妃温言解释道。 正文的脸色这才好些,神情稍微缓了一缓,“既是如此,老六的婚事就更要抓紧,务必在他走前先将指婚一事定下。” 慕元离仍是颔首回绝,“父皇,儿臣当下真的没有成家的心思。” 或许顾念着是大年夜,正文帝对他接二连三的反驳没有暴怒,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语气十分坚决,“皇家子弟少有年过十八还不成亲的先例,你这一去西北不知要耽误多久,议婚之事决不可继续拖延!” 慕元离微微挑眉,“可五哥成亲时,也已经二十有一。” 被突然拿来举例的慕元靖看了慕元离一眼,清清冷冷的眼眸中似有墨晕开,其中思绪让人瞧不真切。 的确,慕元靖才是那个开先例的皇子,这件事沈姝晗是听说过的,正文帝对浣贵妃念念不忘,连带着对慕元靖颇为看重,在婚事上亦是一早就留心着,想要尽量顺着他的意愿。 而慕元靖也实是一个挑剔的主,皇帝每有指婚的意向,他都会想了法子婉拒,甚至一个侧妃侍妾也没有选定,直到今年,正文帝一道旨意传出,慕元靖的王妃人选才终于定下。 也是因为这一点,沈姝晗前世私以为慕元靖对云宛青另眼相看,所以即便前世初入王府时觉得慕元靖待云宛青仅是相敬如宾,并不特别亲近,她也权当他寡淡的性情使然。 怔怔出神间,沈姝晗望着面前的几案,听到正文帝略显不耐的驳斥声传来:“你就知道跟老五比这些,怎么不比比其他的?你五哥他处事有度,朕对他自然放心,可你何时不是依自己的脾气肆意妄为?!” 话音一落,大殿内一阵沉默,没有辩解声,也没有反驳声,众人的视线齐齐汇聚在慕元离身上。 慕元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挑唇一笑,拂了拂衣袖道:“父皇提醒的是,是儿臣多话了。” 说罢,他施施然坐回席中,那悠然姿态,哪有分毫懊悔与惧怕?除了那句类似告罪的应答,仿佛方才惹正文帝不悦的人并不是他。 沈姝晗明白慕元离的为人,很快就揣摩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无奈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前世那一夜 众人见状一时都有些怔愣,看着正文帝一言不发的怒视着慕元离, 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慕元离这话, 是说正文帝既认为他行事肆意妄为, 这一回他便依旧要按着自己的性子来。 皇后双眉微皱,“元离你怎敢如此大胆!” 慕元离径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眼见正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莲贵妃连忙温声安抚,“离儿他不懂事,是臣妾没有教好, 皇上切莫动怒, 今日年节宫宴,不必急于商议此事,待臣妾改日对他好好规劝一番, 皇上再做定夺如何?” 正文帝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罕见的没有接莲贵妃的话。 坐在正文帝不远处的誉亲王笑了笑,“皇兄,离儿他年轻气盛, 难免有不晓事的时候,皇兄不必太过介怀,想当年臣帝不也如他一般, 让皇兄处处费心。” 誉亲王与正文帝自幼亲近, 这话一出, 正文帝不由得想起了往日年少时的点滴, 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总算是郁色渐消。 誉亲王的视线似不经意般从莲贵妃面上扫过,见那绝美的脸上恢复如常,垂眼一笑,向着正文帝的方向遥遥举杯,“臣帝先敬皇兄一杯。” 誉亲王的面子,正文帝还是会给几分的,便收回视线,与誉亲王举杯对饮。 这么一打岔,莲贵妃赶忙朝不远处去了个眼色,随即,丝竹管弦声再次响起。不一会儿,在华丽歌舞之中,大殿内的气氛恢复如初,众人也重新谈笑起来。 一席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姝晗的余光,始终注视着大殿中的某个角落,不知不觉中,宴席过半。正文帝因为身体抱恙的缘故,先由莲贵妃搀扶着下去歇息,皇后也有些疲累,又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剩下的众人皆是酒性大发,也不拘束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时起身相互祝酒。 终于,沈姝晗看到那个她一直暗中关注着的男子在与众人饮了几杯后,提着酒壶白玉杯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沈姝晗下意识的想要跟着站起来,只是,此事要不要与慕元靖说?沈姝晗迟疑了,她转头朝身旁看去,便见慕元靖正被章王洵王缠着比酒,整个人都背对向她。 沈姝晗攥着帕子的手有些发紧,在短暂的思量后,她还是沉默了,径自起身朝那个步出大殿的身影追赶。 月光透过纷扬的大雪照在地上,沈姝晗看着远处那彷如信步闲游的男子,静静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那人似乎有意想要远离喧嚣,几次岔路,都朝僻静去,沈姝晗记着先前在瑜王府的教训,将路线默背了下来。 走着走着,那男子在一坐亭子里坐下,为自己斟了杯酒。 那一素和煦淡然的面目上,没有多余的神色,但沈姝晗还是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年节本是合家团聚的时候,孤身入京为质,其中的体会自是不会太好。 沈姝晗自黑暗中走了出来,“世子既然有思乡之苦,何必要提前入京?” 慕崇昭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沈侧妃果真有事找我。” 沈姝晗笑了笑,在亭子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世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前世,慕崇昭本是年后入京,现下提前了这么多,显然有些不对,沈姝晗心里有一个想法蠢蠢欲动,令她迫切的想要求证。 慕崇昭那墨玉般的眼眸直落在沈姝晗身上,目光悠远而专注,“因为你。” “我?”沈姝晗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面上一怔,但是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找到了那个想要的答案,“你都记得?” 她的语气听着十分平常,没有人看到,那拢在袖下的手正紧紧攥在一起。 “是。” 慕崇昭这一个字落下,沈姝晗的双眼便闭了起来,原来,他真的记得一切,这世上竟有人与她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可偏偏,这个人,就是前世那个让她背上污名受尽唾骂的男子。 沈姝晗心下思绪万千,慢慢的,她再次开口,“前世那一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崇昭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虚空中,“那时,云相提出与我合作,想要伪造安阳王府截获沈将军与纥凉国通信的证据。” 也许是时隔太久,又或许是前世云家最终是胜了,沈姝晗闻言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她略一思忖,心下了然,“你拒绝了。” “不错,”慕崇昭点了点头,“我与沈家并无恩怨,没有理由答应。” “所以,云相选来坏我名节的人是你。” 沈姝晗的语气很平常,却令慕崇昭的视线在转瞬间朝她看来,沈姝晗避开了他的视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被人下了药,况且,你我也并未如何。” 这话,沈姝晗身为女子,说来有些艰难,只是她仍是强忍着把话说出了口。 慕崇昭那略有些凝重的神色没有因为沈姝晗这话有所缓和,因为这也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夜不能眠的心结。 这世上,能让他愧疚的事,怕是也只有这桩。 “是我对不住你,我醒来后本想救你,但你已被靖王妃秘密关押,等我查清你的所在,一切已经迟了。” 沈姝晗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了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她的唇角有几分冷冽的苦涩。 慕崇昭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下有一种心疼的情绪蔓延开来,他很想将她搂进怀中,告诉她这一世有自己护她周全,可手抬了又抬,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他还是忍住了。 “靖王他,平息燕东疫症之后,安全回京了吗?” 这是沈姝晗最想问的,也是她今夜大胆跟着慕崇昭出来的原因。 在沈姝晗前世被毒死之前,她最后一次得到的消息是慕元靖无恙,但是她还是担心慕元靖在她死后出什么意外。 若不能保证慕元靖前世无恙,她实在不敢轻易让他前往燕东。 慕崇昭看着沈姝晗那关切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只是转瞬,他面上方才所有的情绪都淡淡敛去了,恢复了他平日里淡然高华的模样,“是,靖王殿下最终安然回京,并亲手将靖王妃斩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