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好,只有我知道》 正文 2.开局 “刺啦!” 玻璃杯摔下桌子,碎片炸开,渣子在灯光下冷冷反光。 萧薇薇全身发软,趴在桌子上。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她双眼迷离,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休息室外,走廊,隐约能听见前面大厅的发言和典雅的音乐流过来。 “陌陌,怎么没看见薇薇?”一个中年男子问道,他对面站着一个穿着一套白色衬衫长裤的纤瘦女孩,有些枯黄稀少的头发松松挽着。她歪了歪头,细声道:“我刚刚好像看见她进休息室了。” “好。”男人笑着点点头,往休息室去。女孩依旧抿着温柔恬淡的微笑,往外走去。 男人走进休息室,看见萧薇薇一人伏在桌子边,心里奇怪,却喜不自胜。 “薇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昏沉中听到一个粗糙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笑意。门砰的被关上,她努力睁大眼睛,眼前的人像在飘晃,几叠重影里,她认出这是萧荣。 “我来扶你。”萧荣笑眯眯地抓住她的胳膊,肌肤相贴,她想起萧荣那副为老不尊的色相,恶心地甩开,可惜根本使不上力。 身子被往别处拉着,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揩油。萧薇薇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却叫也叫不出。 “放开我”萧薇薇拼命抵抗,眼角流出泪水,声音细若蚊哼。 该死的,竟敢打她的主意,她一定不会放过萧荣! “萧先生。”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打开。 萧荣一惊,连忙推开萧薇薇,看向门口。那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西装革履,长身玉立。 “纪,纪先生。”萧荣的脸抽了几下,挤出一个客套的微笑。 “我还想和您谈个项目,到处找不到您,原来您在这。”纪未然笑容浅淡,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满是凌厉的光。 “啊额,我看薇薇安小姐好像有点不舒服。” 萧薇薇此刻扶着桌子边缘,几乎昏厥。 纪未然走过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萧薇薇虚弱地靠在他怀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近纪未然,也是最后一次。 “这样的话,您先去外面找之秋。我送薇薇安小姐去医院。”纪未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萧荣额角一跳,看了看他们俩,顿时明白了什么,心中惊惧。好在还没发生什么,纪未然又是个有分寸的人,给他留了些许面子。 萧荣急忙点头哈腰笑道:“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纪未然颔首,萧荣匆匆离去。 他一走,纪未然立刻拉开萧薇薇,她身上的香水味让他窒息。 纪未然摇了摇她,问道:“薇薇安小姐?” 喊了好几遍,她才眨了眨眼睛。 “纪先生”声音依旧很弱,激动地颤抖着。 纪未然一只手扶她起来,手横在两人中间,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出门后又叫服务员来把所有东西 清理干净。 春夏之交,阳光炙热刺眼。酒店斜对面的黑色轿车上,一个黑色套装的女人坐在驾驶座,双手搭着方向盘。后座是那个白衣服的女孩,戴着副黑色墨镜,微微歪头看着窗外。 “小姐,这么做太过了,你这样不仅毁了她的清白,也毁了你自己。”管芸皱着眉,很是忧虑。 后座的女孩抬起下巴,声音铿锵冷酷:“我无所谓。只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绝望。” 管芸摇头:“您还是太意气用事,这要是被发现了” 话音未落,只见萧荣面色讪讪,匆忙地像身后有恶鬼在追一样,狼狈地逃走了。 萧陌逐眉头一皱,不禁自语一声:“怎么回事?” 没过一会,又见纪未然扶着萧薇薇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纪未然出来后第一眼望向萧陌逐的方向,隔着稀疏的行人和车辆。随即又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以至于萧陌逐都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 她还是一如既往,青天白日,照不进她的心。 她看着不远处那两个人的身影,气得摘下墨镜,狠狠摔在后座上。气势汹汹地咬牙,从齿间溢出三 个字:“纪c未c然!” 纪未然招手,一辆车开到他们面前停下。他将萧薇薇送上车,让司机等她醒来就送她回去。 管芸见有人救了萧薇薇,倒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后视镜里怒发冲冠的萧陌逐道:“小姐,这是天意,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天意?老天对萧薇薇可真好啊。我就不信我斗不过萧薇薇那个蠢货!” 萧陌逐胸口起伏,逐渐恢复平静,只是习惯性皱着眉,看着窗外嗤了一声,道:“没想到他看得上萧薇薇。” 管芸又忧愁起来。萧陌逐冷笑一声,浑身戾气,道:“走吧。” ———— 萧薇薇没过几个小时就醒了过来。她先是一惊,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物。 “薇薇安小姐,您醒了?纪先生让我送您回去。”司机道。 “纪先生?”她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那几个画面,知道纪未然救了自己,激动不已,急忙问司机道:“纪先生呢,我要见他。” 纪先生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司机心里吐槽了一句,依旧恭敬道:“纪先生今天还有事,您可以自行联系他。” 萧薇薇一愣,道:“可是,可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你给我吧。” 司机心中嘲讽,本以为纪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和夏先生一样和嫩模纠缠了,没想到连联系方式也没有。 “我只是个司机,自然没有的。” 气氛有些尴尬,萧薇薇白了一眼,招手道:“快开车吧。” 一路无言,萧薇薇下车前还不忘对司机说:“替我谢谢纪先生。” 回到萧宅,她想起萧荣之前对她的侵犯,如果不是纪未然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她浑身恶寒,憋着一口恶气,推开别墅的门。 萧陌逐一人在家,见她回来,急忙上前。 “薇薇,你回来了!你跑哪去了,阿姨到处找不到你,急都急死了!” 萧薇薇正没处撒气,推了萧陌逐一把,萧陌逐弱不禁风,摇摇晃晃地跌到地上,皱眉怯怯看着她。 “薇薇,你干什么呀?” “是不是你故意害我!”萧薇薇越想越气,认定萧陌逐胆大包天,掐住她的脖子。 “要不是你,我和我妈妈早就名正言顺地进萧家了。要不是你外公也不会知道爸妈的事气到心脏病发离世!你这个祸害,总是阻碍我们,你怎么不去死!”萧薇薇怒瞪着她,发狂似的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萧陌逐被扇到地上,愣住,没想到萧薇薇会如此爆发。她握紧拳头,更恨纪未然今天搅了她的计划! 不过,她越爆发,对她越好呢。萧陌逐阴测测地想,脸上火辣辣的,她捧着脸低头,却忍不住微笑。 门被打开,梁斟和萧广进来,看见此情此景目瞪口呆。萧薇薇手忙脚乱,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薇薇,你在做什么?!”梁斟大叫一声,急忙扶起萧陌逐。 萧陌逐哭都不敢哭出声,脸色煞白,身子一抽一抽的。 梁斟摸了摸她的脸,鲜明的掌印浮现。她冲萧薇薇怒吼:“你想干什么!” “妈,我”萧薇薇有点心慌意乱,指着萧陌逐道: “这个贱人给我下药,我今天差点,差点被萧荣那个老禽兽”她说着又恼羞成怒。 “薇薇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萧陌逐哭道:“我哪有什么药,我今天根本没和你有什么交集啊!” “除了你还会有谁!萧陌逐,你真是越来越下流了!演技真好啊,信不信我请纪未然拿酒店的水杯去做鉴定,再调监控录像!到时候我看你这副柔弱无辜的样子还怎么装!” 萧薇薇尖利的声音一下下挑拨着她脆弱的神经。说起纪未然,萧陌逐就心烦。 “够了,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萧广怒喝一声。 萧薇薇深吸一口气,把今天的事告诉了萧广。 今天是纪氏和萧氏首次共同开发的酒店开业典礼。萧薇薇对外是国际名模薇薇安,著名服装设计师梁斟的女儿,受邀参加。 她在休息室里倒了一杯水,没想到就中招了。就算不是萧陌逐,也必须是萧陌逐! 萧广面色铁青,脸微微抽搐,握拳砸了一下茶几。 “这个混账!” 茶几一声闷响震动,萧陌逐吓得一抖,梁斟垂着头。 其实萧荣已经不轻不重地骚扰了几次萧薇薇,碍于萧广和萧家的面子,梁斟始终劝萧薇薇忍耐。 “大伯,大伯竟然”萧陌逐听蒙了,张口结舌。“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爸爸,阿姨,我们一定要替薇薇出口气!” “你还装!”萧薇薇气极,又要起身打她,被梁斟按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家宴 “好了,我看是萧荣做的手脚。薇薇,你也不看看陌陌才大你两岁,今年也不过十九岁,怎么能如此迁怒于她!”梁斟责怪她道。 “妈!”萧薇薇气愤,恨自己母亲如此无用,总是护着萧陌逐。 “薇薇,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害你有什么好处呢。”萧陌逐早已哭肿了双眼,抓着萧薇薇的手解释。 萧薇薇冷笑。 萧广忽然问道:“纪未然救了你?” 一听纪未然的名字,萧薇薇脸色缓和了点,点点头。 “回头真要好好谢谢他。”梁斟说。 萧广想了想,对萧薇薇道:“你请他来家里吃饭吧。” 萧薇薇一喜,这是要告诉纪未然自己萧家私生女的身份了吗? “可是,我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她又迟疑起来。 “联系方式都没有?”萧广皱眉。 萧薇薇气道:“我昏过去了,醒来他已经不在了。” 萧广没说什么,又对梁斟道:“纪未然是纪家独子,才从英国留学回来。我这段时间也接触过一两次,他为人谦和有理,进退得当,就是性子有点冷。” 他长叹一声“最重要的是,他将来是纪家的继承人。他爷爷是七十年代第一波搞房地产的,到现在将近四十年了。他母亲家族是书香门第,我们萧家在人家几代人的积累下,连个暴发户都算不上。” 萧薇薇知道纪未然家世显赫,此时听父亲这么一说,更是心化为一滩春水,恨不能立刻倚进纪未然的怀抱。 “纪家内部也是斗争不断,纪未然姑姑纪昀一家就不消停。听说他刚回国的时候就被绑架过,就是纪昀给他的下马威。纪未然身家,手腕c品性c外表都无可挑剔,薇薇如果能抓住他,我们萧家就真是平步青云了。” 梁斟极不喜欢萧广这么功利,皱眉道:“好的人多了去,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薇薇还小,还是要以学业和事业为重。” 萧广显然更想要乘龙快婿,眉飞色舞道:“明天我亲自去请他。” 萧薇薇没想到父亲如此支持,倘若自己真的和纪未然在一起,她和母亲的名分,萧纪两家,岂不都是她的了! 这么一想,萧薇薇不禁喜上眉梢。 萧陌逐低着头,一直当着安静的摆设。萧广和梁斟回房休息,萧陌逐也上楼,正要关上房门,萧薇薇走过来,趾高气昂地笑吟吟道: “真是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有些事就是别人嫉妒不来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萧陌逐看了看她,痛苦道:“薇薇,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一直对你以诚相待,为什么你总要这么阴阳怪气地对我?”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不是一直嫉妒我吗?从小你就这么坏,嫉妒我比你貌美讨人喜欢,嫉妒我妈妈比你妈妈高雅智慧,从小你就这样坏!” 萧陌逐的手在身后握紧拳,差点绷不住脸上的面具。她摇头垂泪:“薇薇,真的不是这样” “够了,看见你这样我就恶心。”萧薇薇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回房,砰的关上门。 萧陌逐也关门,一瞬面无表情,擦干眼泪。 请客吃饭?抓住纪家? 呵,她心底一声冷笑,我让你们人都请不来。 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满脑子今天白天纪未然扶着萧薇薇的情景挥之不去,一肚子火。 电话很快接通。 “喂。”他的声音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纪先生,你今天英雄救美了。”她努力平心静气地兴师问罪。 那头一顿,低笑道:“我没找你,你倒先来找我。” 萧陌逐皱眉,“你知道是我?” “你把药涂在了杯子上。”他语气肯定而严肃,“从哪学来这种阴损的招数,还有迷药?!” 又是一副死板的教训口吻,萧陌逐轻嗤一声:“我轮得到你来管?” 虽然气势还是这么强悍,但她手脚发冷冒汗。她第一次与人摊牌,是面对他。只怪当初不知道他的身份,没戴面具,到现在想戴也来不及了。 他如果真的喜欢萧薇薇,呵,像不像电视剧,男主要来给女主撑腰,撕开女配的恶毒嘴脸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纪未然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萧陌逐一怔,听见窗外的夏虫鸣声。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这种事情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她好歹也是你的妹妹。她不懂事欺负了你,你也不懂事?” 萧陌逐忽然眼眶发热,怎么他说起来就这么轻松呢。 “你懂什么,我不会放过欺负我的人。我告诉你,萧薇薇是我的天敌,我跟她,势不两立!” 他不禁轻笑起来,低声道:“中二少女。” 教训还不够,他还嘲笑起来了!萧陌逐恼羞成怒。 “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而且如果东窗事发,你也负担不起那个责任。”纪未然又解释道。 话虽如此,可没能整到萧薇薇,她还是不爽。她愿意拖着她下地狱。 “我爸说明天要请你来我家吃饭。” 他一顿,笑道:“是吗,好啊,我很期待。” 她皱眉:“我不希望你来。” 他默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她想了想,索性道:“今天我承你的情,实话告诉你,我们家就一败絮其中的土财主,指着攀上你这个高枝鸡犬升天。我奉劝你别和我们家扯上关系。” 他又笑起来:“原来你担心我,可我已经扯上了,并且愿意继续扯。” 他语气轻淡而认真。萧陌逐不去细想,道:“我只是不想看见地主家的傻儿子被宰,不想看见好白菜被猪拱,不想让你徒惹了一身腥。” 纪未然被萧陌逐逗得乐不可支。 “总之我不欢迎你,你不准来。”她强势地说罢挂上电话。 纪未然听了一会嘟嘟声,又看了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这是他们第一次通电话,她打来的,说了将近十分钟。 纪未然不能再满足,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今天惹她生气了,却也引起她注意了。他转了转手机,不让他去?他偏要去。 ———— 萧广当晚打电话邀请纪未然来萧家吃饭,纪未然欣然应允。第二天,萧薇薇就盛装打扮,到纪氏总部去找纪未然。 门铃声响,萧陌逐懒懒起身去开门,看见萧薇薇和纪未然在门口,萧薇薇一脸娇羞。 萧陌逐第一反应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依旧一副怯懦腼腆的样子,温柔笑道:“薇薇回来了,这位一定是纪先生吧,经常听薇薇提起你。” 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弯腰给他们拿拖鞋。 “这是我姐姐,萧陌逐。”萧薇薇有点不情愿地介绍。 “你好。”纪未然淡淡看了她一眼。 萧陌逐点头弯腰笑道:“你好你好。” 纪未然见她仿佛在刻意逗他笑,差点忍俊不禁,好在忍住了。 萧广坐从沙发上站起来,招呼纪未然说:“纪先生来了,随便坐吧。” 纪未然坐下,萧薇薇给他倒了杯水。 “昨天的事,真是太谢谢纪先生了。”萧广笑道,萧陌逐已经上楼,她极其厌恶萧广虚伪客套的笑。 纪未然内心同时也起了一层反感,他依旧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萧董不必太放在心上。” 萧广见他仍是不冷不热地这样说话,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萧薇薇在一旁含情脉脉地看着纪未然。 纪未然的笑有点僵,空气奇妙地尴尬起来。 萧薇薇又道:“对了,这件事我总觉得很蹊跷,我喝的水一定有问题,纪先生,能不能调一下休息室门口的监控录像,看看是谁做的手脚。” “薇薇。”萧广皱眉轻斥。无论是萧荣还是萧陌逐,对萧家来说都是一件丑事。就算是别人,这对酒店的名誉也是一个打击。 纪未然一顿,道:“既然没什么事发生,我想就没必要再费周章了。萧小姐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 萧薇薇咬唇,略有不甘。可是在纪未然的目光下,只好点点头。 佣人把午饭送上了桌子,于是开吃。 “纪先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希望你喜欢。”萧薇薇温柔贤惠地给他夹菜,纪未然礼貌道谢。 萧陌逐两眼放光,难得一桌全是她爱吃的,h一ld不住了啊!!于是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地不停往自己碗中夹菜,这一筷子那一筷子,咀嚼吞咽声很大,简直风云变色! 萧广忍不住拍呵斥:“女孩子吃饭没个样子,平时就算了,有客人来别丢人!” 萧陌逐皱眉,她也想淑女一点,但是那么多她爱吃的,没有办法啊! 纪未然绅士一笑说:“没什么。” 反正,又不是没见过她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往事 萧陌逐从饭碗中抬头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大吃特吃。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成这样,总之,纪未然觉得,这样的她,没有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异常可爱。 萧薇薇皱眉瞪她一眼,转头对纪未然笑道:“她一直这个样子,你别介意,习惯就好。”纪未然笑着点头。 确实,习惯就好。 最后上来一笼汤包,萧陌逐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去夹,张开血盆大口一咬。 “噗呲——”满满的汤汁全部喷向对面的纪未然,纪未然甚至觉得脸上也有点热热的,纯黑的西装在油脂的覆盖下更加晶莹闪亮。 萧陌逐瞪大眼睛,急急忙忙道歉,又喊佣人来擦。萧薇薇气得跺脚,萧广也怒斥她。 她只是一个劲地赔礼道歉楚楚可怜。纪未然没说什么,只是脱下外套。萧陌逐也继续低头淡定地吃了两个包子。 萧陌逐虽然吃的多,但是速度很快,第一个吃完,安静地走上楼。 纪未然同萧广一番长谈,不经意间看见萧陌逐站在二楼,换上白色睡裙,手搭在木质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纪未然一怔,想起从前在疗养院里,她也是站在楼上这样看着他。 他冲她笑一笑,她仰头冷笑一下就转身回房间。 纪未然摸摸鼻子,他就知道刚才她是故意喷他的,唉。 他又看了看她方才站过的地方,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 纪未然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冬天遇见的萧陌逐。 那时候的她和现在一模一样,黑长直,齐刘海,天天穿白衣服。五官普普通通,平平淡淡,没什么好看的。一双弯弯大大的狐狸眼,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还带着点婴儿肥。 两年前,伦敦。 纪未然弯腰摆弄天文望远镜,头顶是万顷夜幕低垂,连绵星河徜徉。 劳伦斯凑过去看了看,怪道:“怎么好像有烟?” 纪未然一看,焦没调好,是不远处升起一团团青烟,火光照红了那一小块天空。 他丢下望远镜,喊了一句:“去拿灭火器。”然后就冲了过去。劳伦斯等人后知后觉拿了小型灭火器追了过去。 萧陌逐倒在地上,嘴上封着胶布,手脚被死死捆住。她睁大双眼,看着那个白天绑架她的男人在屋子里到处泼汽油,心里万头羊驼呼啸奔腾。 绑匪狞笑着扔出一个点燃的打火机,火苗一下窜起,他即刻离开木屋。 她扑腾了几下从地上爬起来,愣愣看着瞬间四面火光的屋子。火势迅速蔓延,燃烧的木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在这寂静的冬夜让她毛骨悚然。 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眼睁睁看着火势越发大,把她围在中心。气温越来越高,她剧烈咳嗽起来,几乎窒息,这才近乎绝望崩溃,眼泪扑簌而下。挣扎着站起来,没跳几步又倒了下去。 这么早就要离开人生的战场,她不甘心。 她咬紧牙关往门口爬,心知肚明自己恐怕要成为怨魂一缕,只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房顶开始掉落带着火星的木块,屋子里充满焦炭的味道。 就算死,她也不想以这种痛苦又难看的死法死去啊! 就在此时,有人冲进来。萧陌逐悚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托起来。她靠着那个人的肩,只看见他们身后的熊熊烈焰不断吞噬着这间小屋。然后迎面是冷冽的空气,风吹过光秃的树梢的声音无比清晰。 一切鲜活生动起来。 纪未然抹了抹额上的汗,看向他救出来的那个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披散到腰的直发乱成一团,脸上还有几块污黑,狼狈不堪。 他俯身撕开她嘴上的胶布,又把束缚她的绳子解开。 她正呆呆看着眼前在火中坍塌的木屋,衣服已经被烟熏烧得灰黑,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隐约能看出来原来是件白色的针织衫。 劳伦斯等人上来递水,萧陌逐缓过神来,接过水拧了一下,手上剧痛,才发现被烧伤了,一点力也使不上。纪未然打开一瓶水,递给她。 萧陌逐看了看他,这个人像从天而降一样突然凭空出现把她从火场里救出来。她接过水,仰头吞咽了几口,然后对着脸浇,很快倒完了一瓶,满头满脸都滴着水。她大口呼吸着,竟从这劫后余生中咀嚼出一丝刺激的快意。 这边纪未然拿来医药箱托起她的手。萧陌逐一惊,瑟缩了一下。她抽出手,对他们鞠躬。 “谢谢c再见。”她声音沙哑低沉,全然不像个小女孩该有的声音。说完没看任何人一眼就要走。 “您现在还不能走,我们报了警,您有义务解释一下火灾的起因。”劳伦斯拦住她。 萧陌逐筋疲力尽,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倒下去。 她揉着头,不想和陌生的外国人费口舌,冷漠地用中文道:“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劳伦斯一愣,看着后面的纪未然,招手。“威廉,你来跟她说。” 纪未然走上来,把劳伦斯的话翻译了一遍。 萧陌逐皱紧眉,警惕地扫视了一遍这几个外国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片的志愿警,”纪未然向她出示了一下证件。 萧陌逐眯着眼,凑近了一点仔细看着他的证件。 “今天来野营,看到这边着火了我能先给你处理下伤口吗?”他指着她手上的烧伤,深受强迫症折磨。 萧陌逐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疼得不行。都怪那个杀千刀的绑匪,让她差点丢了性命,要是他们落在她手里她咬了咬牙,面色阴沉,还在燃烧的木屋的火光在她脸上跳动。 出来就碰见警察,还会说汉语,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她把手伸过去,说:“谢谢警察叔叔。” 纪未然一滞,叔叔暴击了。 他没说什么,低头拿水冲洗伤口,然后上药。翻了半天没找到纱布,只好拿自己的手帕给她包扎。 “你要通知家人吗,有手机吗?”他问。 半天听不到回答,他抬头,看见她在拧眉沉思。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看向他,不知在犹豫什么,终于开口道:“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 纪未然拿出手机给她。 她拨号,顿了一会,把手机放在耳边。 “阿姨,是我。”她这时声音变得纤弱,一点都不像刚刚那么阴沉冷硬了,听起来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人畜无害。 他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时才仔细打量她。 她脸上有淡淡的细纹和几块小小的斑点。一对细长的眉毛,鼻子不是很挺,薄薄的唇带着浅浅的粉色。 “我没事,说来话长现在在等警察,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她直起身看了看四周,纪未然把地址报给她。萧陌逐略带感谢地看了他一眼。 纪未然这才察觉哪里不对,她太镇定,从被救出来到现在给家人打电话,她一点哭闹害怕的表现也没有。 挂上电话,很快警车就来了。几个警察留下勘察现场,萧陌逐被请上警车,脸色不豫。 纪未然出言安慰:“别这么紧张,你是受害者,不是嫌疑人。” 萧陌逐对他笑笑,然后盯着窗外。 劳伦斯向来话多,有他在气氛便很活跃。然而再活跃,萧陌逐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们这看过一眼,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劳伦斯几次向她搭讪,她都只是礼貌地点头微笑,继续沉默地像个透明人。 一个警察问她话,她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听,然而还是听不太懂。 纪未然看着她那张八级听力脸都着急,于是又充当翻译。 “他问你是马上就录口供还是先回家休息。” “马上。”然后她又转头看窗外了。 “是来旅游的吗?”纪未然问。 她转头皱眉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关你什么事?”然而她还是勉强点头嗯了一声。 纪未然识趣地不再搭话。 到了警局,萧陌逐被带进审讯室,纪未然作为翻译也一同进去。 “姓名。” “萧陌逐。” “年龄。” “十六岁。” 纪未然看了看她,眼神暗淡,一点也不像十六岁。 她低头搓着手,看着地板,像个录音机一样:“今天中午我在塞多格餐厅吃饭,回公寓的时候有一辆车停在路边,我经过的时候被人拽了进去。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把我带到那所木屋绑起来,然后打电话向我家人勒索。” “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的。” “然后呢?” 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他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所以就放火了。” 她哽咽起来。 警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是个坚强的女孩。” 萧陌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哭着点头说:“谢谢谢谢。” “那么,他除了绑着你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侵害你的地方?” 她抬起头,脸色飞速涨红起来,有些愕然和窘迫:“没有。” “不要害怕或者觉得难堪,如果有就尽管说出来。”纪未然翻译,那位蓝色眼眸的警官定定看着她。 萧陌逐的脸更红,眼神也更冷。 “没有。” “抱歉。”他说,她侧头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略略略 根据她的描述,警察给了她一些照片,让她看看其中有没有绑匪。萧陌逐一下就指认出来,即使只是静态的照片,也能被他眼中的穷凶极恶心悸。 纪未然带她走到接待室。 “还有些手续要等监护人来办,待会我们会根据你的描述让你指认嫌疑人的照片,你先在这坐一会吧。” 萧陌逐眉毛拧成一个结,双手交握在胸前,柔弱地说:“能不能不立案起诉,我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不想让我的家人担心,我还怕他报复。” 纪未然受不了她这样子,直接回绝:“不行。” 她噎了一下,想狠狠剜他一眼,可是又想到自己此刻应该是弱质纤纤的,所以只深深盯了他一下。 纪未然离开,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很快就开始点头打瞌睡,她太累了。没睡一会儿,就听见一串急迫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她想大概是梁斟来了,清醒之前,又隐隐约约想起她妈妈。 果然,一睁眼就看见梁斟从外面跑进来抱住她。 “陌陌,你没事吧。” “没事。”她看着梁斟这个一向把自己收拾得齐整精致的人,此刻头发都没怎么梳就赶了过来。她目光一越,又看到她身后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很有质感的外国男人。 “这位叔叔是?”萧陌逐看着那个男人,他对她挑眉,一双多情的碧眼浮动莫名的笑意。 “这是我同事,艾利克斯。”梁斟介绍道。 萧陌逐点点头,温柔乖巧。 “是监护人吗?” 三人向门口望去,纪未然和一个警察走进来。 “不是,这孩子的父亲在中国,赶不过来”梁斟有点局促,和艾利克斯过去和警察交涉。 纪未然在外面和劳伦斯等人打了一会桥牌,警局的空调岁数大了,房间里冷嗖嗖的。他起身去倒水,看到接待室里的萧陌逐。 门半阖着,她一个人靠窗坐着,苍白的灯光照着她苍白的脸,窗户上的倒影满脸倦意。外面一片漆黑的夜色。黑夜像是她豢养的野兽,隔着玻璃亲切地贴着她的脸颊。 他顿了一下,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满红茶,敲了敲门。 萧陌逐转头看向他,她似乎不想说话。双眼仿佛笼罩了层伦敦的薄雾,湿湿濛濛。 纪未然走过去,把热腾腾的红茶递给她。 她有些错愕,接过后机械地道谢。纪未然也没说一个字就走开了。 萧陌逐看他把门敞开,外面的人声飘进来,虽然是英语,但总算没那么沉闷凄清了。 没过多久,梁斟回来带她离开。艾瑞克开车,萧陌逐和梁斟坐在后面。萧陌逐是一点劲也没了,靠着梁斟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 “都是我不好,非要带你出国,还没照顾好你。今天真是有惊无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爸爸交代!”梁斟后怕地拍着她的肩膀,自责不已。 萧陌逐懒得说话。 “等这案子手续结束了,我就带你回去。” 萧陌逐坐起来,拉着梁斟的手,细声道:“不要,阿姨,我还想多玩几天,我第一次出国。” “安全第一,以后还多的是机会。”说罢看到她手上裹伤的手帕,皱眉道:“要不要去医院再看一下?” 萧陌逐摇摇头,继续撒娇道:“可是我真的不想那么早回去——您给我多雇点保镖不就好了。” 梁斟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道:“再说吧。” 萧陌逐笑起来,亲了一下梁斟的脸。 “我知道阿姨对我最好了。”她挽着梁斟的手,闭眼靠在她的肩上。 闭眼之前,看到那个艾瑞克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她。 呵。 回到家,梁斟给她换了药和纱布,帮她洗了个澡。第二天清晨又被叫醒,说是抓到嫌疑人,让她去确认,萧陌逐没想到这么快就抓到人了。 梁斟是国际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总能把萧陌逐打扮得舒服漂亮。从这一点来说,萧陌逐还是挺喜欢她的。 穿着雪白的斗篷和小皮靴,柔顺的长发编起来,一扫昨晚的灰头土脸,完美地满足了她端着的体面,萧陌逐这才觉得好意思见人。 嫌犯是个三十多岁的美籍华人,有个十二岁的女儿在h市,和奶奶相依为命。 这是萧陌逐从警方那了解的信息。 “老实点。”劳伦斯冲嫌犯吹了个口哨。 隔着一面玻璃,萧陌逐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差点置她于死地的人。 纪未然也站在旁边,见嫌犯对她邪邪笑着,心中不快,想带走萧陌逐。 谁知一看萧陌逐,她毫无芥蒂地回了个更邪气的笑容,凝视着嫌犯,若有所思。 她的眼神和昨晚一样柔弱无害,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杀气。 纪未然看着她,忽然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在对嫌犯无声地说话。 “我听说,你有一个女儿,在h市?” 纪未然并不能完全看懂她说什么,但明显嫌犯看懂了,整个人石化了一般,眼中逐渐有了丝恐惧。 区区一个小毛贼,尾巴都藏不好,还敢出来混? 萧陌逐扬起一抹得意而凉薄的笑,又缓缓张口: “代c价。” 嫌犯发狂般突然暴起,扑过来叫嚣着。萧陌逐脸上划过一种在看野兽般的嘲弄,很快,她就惊慌失措地捂着胸口后退着,一副受惊的模样。眼眶红了起来,楚楚可怜。 纪未然在旁边都看呆了。 梁斟刚上厕所回来,见到这副情景连忙将萧陌逐搂在怀里,拍背安抚道:“陌陌不怕啊。” 萧陌逐颤抖着,眼神却清冷。不经意看见纪未然,他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看着她。 萧陌逐一顿,玩弄地对他笑了一下。 你看到就看到喽,略略略。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鬼气森森的,纪未然的心里蒙上了层阴影。 梁斟忙里忙外的给她办手续,萧陌逐坐在一边玩手机。手正打字打得起劲,忽然看见地上的影子,心里一毛,立即息屏回头。 纪未然居高临下看着她。 萧陌逐心跳骤快,心虚起来,她刚刚把嫌犯的信息发给管芸,交代管芸务必找到那货老家。 但她依旧镇定地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小姑娘,我劝你别迁怒无辜。”纪未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相告。说完转身就走,一边奇怪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话。 “小警察,我也劝你少多管闲事。”很快,她不甘示弱地回击过来。纪未然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她。萧陌逐目光冰冷,嘴角下撇,神情颇有点凶狠。 但是,他不禁有点想笑,她全身微微颤抖,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他就真的对她笑了笑,然后走开。 他的笑彻底惹恼了萧陌逐,在她眼里,那就是轻蔑c嘲讽的笑。凭什么一个小警察也敢这么对她! ———— 这次风波到此告一段落,梁斟由于工作原因又要飞到法国。本想把萧陌逐送回国,终究拗不过她软磨硬泡,给她安排了保姆和保镖,就离开了。 萧陌逐说喜欢伦敦,要好好地玩一玩。待梁斟走后,她第一个去的却不是什么景点。 “威廉,听说你从绑匪手中救出了一个小女孩,然后她爱上了你,是这样吗?”一个淡金色卷发的爱尔兰姑娘笑吟吟地问纪未然道。 这是劳伦斯的女朋友,爱丽丝。纪未然刚从警署出来打算回家,就遇见了她。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问,纪未然深吸一口气。 “额,不是” “是的是的!” 萧陌逐不知道从那窜出来,拉住纪未然的手臂。她本来听不懂这个外国美女说了什么,但听纪未然摇头否认,和他唱反调就好了嘛。 萧陌逐经常来警局守株待兔,虽然纪未然的追求者不少,警局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觉得十分有趣。 “太好了,”爱丽丝惊喜地看了看萧陌逐,笑道:“我再也不用担心你和劳伦斯在一起了。” “” “你们很配,以后我们四个可以一起约会。”爱丽丝说完,便告辞离去。 纪未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小警察,不错嘛,每次都能看见有美女找你。”萧陌逐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跟着我究竟想干什么?”纪未然有点忍无可忍。 萧陌逐歪着头,眨了眨眼睛,满脸单纯无辜。“喜欢跟着你呗。” 纪未然深吸一口气,不理她,走进警署旁边的便利店,暖气让人窒息。他习惯每次回家前在这买点喝的。 萧陌逐继续跟在他身后,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在柜台前排队,余光瞥到她的手,上次受伤的那只手戴了手套,另一只却没戴,冻得红紫粗肿。他不禁费解,怎么会有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 萧陌逐站在他旁边,依旧懒散,手贴着脖子取暖。 “一杯拿铁,半糖加奶,一杯热可可。” “你是水桶吗,喝两杯?”萧陌逐斜睨着他,纪未然不理睬。 两杯饮料很快送到纪未然手上,他把热可可递给萧陌逐。萧陌逐楞楞接下。 “别跟着我了。”他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融化的巧克力 萧陌逐愣了一会,追上他,“你在打发要饭的吗?” 纪未然看了她一眼,认真回答道:“不是。” 许久听不到动静,他以为她离开了,回头一看—— 萧陌逐不知为何打开了纸杯盖子,盯着里面的热可可愣神。脚下一绊,热可可溢出来,洒在她手上。一股浓甜的气息溢散,而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擦了擦。 纪未然站在原地怪异地看着她,简直被她蠢哭了。他走过去,带她到卫生间外的水池冲洗着被烫红的手背。 她一声不吭,仿佛没有痛觉,只淡淡说了句:“谢谢啊。”一边悠哉地喝着热可可,一边低头看着他。他像照顾小孩一样忙着,好像被烫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真奇怪。 “我的手帕呢?”纪未然忽然想起来。 “什么手帕。” 他深吸一口气,“给你包扎的手帕。” 萧陌逐一顿,打算赖到底,装傻道:“我不知道什么手帕啊!” 纪未然抬头看着她,有点无语。 “真的!”萧陌逐睁大眼睛,一副着急辩解的样子,“我骗你干嘛?” 天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扭曲的癖好。 “家里有烫伤膏吗?”走出便利店,他问。 萧陌逐摇摇头。 纪未然懊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叹息了一声。 萧陌逐跟在他旁边,走着走着又随他停下,这才发现到了一家药店。 纪未然买了支烫伤膏,萧陌逐嫌他多事。 “不用这么麻烦,不就烫了一下吗。” 纪未然双唇紧闭,不语,被药塞到她手里。 萧陌逐歪头看向他,邪笑道:“小警察,你这么关心我干嘛啊?” 又走了一会,周围街道渐渐熟悉起来。 “哎,你也住这吗?”萧陌逐惊奇地问。 纪未然带她走进一个楼道,安了电梯,然后终于开口和她说话了。 “能自己上去吧?” “能啊。”萧陌逐有点莫名其妙,径自走进电梯。 电梯门慢慢合上,萧陌逐愣住。 就这么,被他给送回来了? 他怎么知道她住在哪?一定是之前在警局留下的档案,太可恶了! 纪未然走出楼道,顿了一下,回头仰望楼上。 不一会,一扇窗户亮起灯,灯光穿过厚重的窗帘后已经很微弱了。 有人影出现,随后窗帘拉开。他看清那人是萧陌逐,于是转身离去。 萧陌逐看着他走远,身影拐过弯以后便去洗漱,慢条斯理地坐在床上涂着烫伤膏。虽然是小伤,但确实还是用过药舒服一点。 睡前又忽的想起来他说的手帕,要不是今天他提了一句,她早就忘了自己被他救过。在乱成一团的卧室里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最后才好不容易在沙发后面找到了那块还沾着污黑血迹的墨蓝手帕。 ———— 一早收到了林骞的短信,说这几天就到伦敦来陪她。梁斟刚走,他就来了,真是一天清净日子都没有。 她又睡了会,再醒来时看了看手机,九点多了,在床上又躺了一会才爬起来洗漱。吃了几口面包,写了会作业。忽然心血来潮,换好衣服又去找那帅气的小警察了。 兴致勃勃地来到警署,正好碰见劳伦斯出来。他看见萧陌逐,挑眉一笑,吹了声口哨:“嘿,威廉的小女朋友。” 她温柔的微笑咧了一半,听到“女朋友”这个词僵住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好那个小警察不在,不然又要被他取笑。 劳伦斯见她脸渐渐红起来,笑道:“不要害羞,你来找威廉吗?他今天要上课,晚上才过来。” 知道她英文不好,他语速很慢,说得很简单。 萧陌逐抿抿唇,点头道:“我知道了。” 又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 “这个给你,谢谢你的帮助。” “谢谢,我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了。你接下来要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了,”她手背在后面捏着衣摆,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再见。”说完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就下起了雨。在伦敦这种地方,从来不看天气预报不随身带伞就是作死。没办法,她折返到警署边上的那家便利店。有暖气,有ifi,比在公寓里还好。 她买了一杯热可可,坐在窗边玩手机。玩手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天一下就黑了,外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这时雨比白天略小了些,从屋檐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构成一张陈年疏落的珠帘,纪未然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她了。 听劳伦斯说她白天就来找他了,一直等到现在吗?他心里有了些小小的复杂。 迟疑了一会,收伞走进去。 店里人很少,他在柜台点单,萧陌逐便听见了,抬头看向他。 她扬唇一笑,起身走过去。 “小警察,你来啦。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由于纪未然经常来这家店,店员和他挺熟,看着他们打趣地笑了一下。 纪未然不理她,她也不觉得尴尬,看了看他手上滴着水的黑色长伞,笑道:“我今天不缠你了,先回去了。” 他略感诧异。萧陌逐眼睛一转,道:“可我没带伞,借你的一用,谢啦。” 说罢生怕他拒绝似的,抢了他的伞就跑出去了。 纪未然转身看着她,想喊住她,却没出声。 算了,随她去吧。 没想到后来,雨又由小转大了。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面雨声越来越急,街道上泛起白茫茫的雾气。他走到门口,外面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路灯照着深到脚踝的积水,叹息。 这种天气都没法开车,要不今天就在警局将就一晚吧他抱臂站在门口纠结。 忽然,浓浓雾气中出现一个人影,撑着把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刮走的伞。走近了他才发现是萧陌逐。 她衣服几乎没有一块干的,头脸上都是雨滴。两只长胶鞋踢着水,一步步艰难地走过她走到屋檐底下收了伞,呼了一口气,擦擦脸上的水,然后把怀中抱着的伞递给他。 “拿着啊。”她催促,他这才讷讷接过来。 萧陌逐得意地笑着,一脸“还不快来膜拜”的表情。水珠从额头蜿蜒而下,划过眼睫,她的眼睛亮亮的,比往日多了分神采。 “哈,要是没有我,你今天就惨了。” 她说着还对手哈气取暖。 纪未然转头看着外面绵密的雨幕,有些啼笑皆非。 她是不是傻,这么大的雨,有没有伞都没区别居然还专程送过来,把自己弄成这样。 “算你有良心。”他轻声说,萧陌逐第一次见他眼中带了些友好的笑意。 她愣了一下,然后撇开头冷淡道:“我没有良心,我良心被狗吃了。走吧。” 他不明白她情绪怎么突然变了。 “等等。”纪未然走到里面,拿来两套雨衣。 看到雨衣,她就不高兴了,推开道:“反正都湿了,穿雨衣也没用。” “就当给我一个面子,穿上吧。”他低声请求,一边惊觉自己的反应,一边又无法阻止那种感觉。 她也讶然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才装作极为勉强地接过来穿上。 走出温室,冰冷的雨点击在身上,风一吹透心凉。他们两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你不是来旅游吗,怎么好像天天都很闲。”纪未然问。 萧陌逐好像说了什么,但是雨声太大,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话音刚落,萧陌逐“砰”地一声踩进一个深水坑,差点一头栽进水里,还好反应灵敏地抓住了纪未然的袖子。用力之猛,差点把他也拽跌到。 “跟着我走。”他说。 她双手环臂地紧跟在他后面,过了一会,她说:“这样我们好像父女哎。” 难道他已经老到了这种程度?! “我很像你爸?”她默了一会,摇头。 又走了一会,她看着车辆稀少的马路,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有车就好了。” 纪未然不语。 一路无言,走到公寓时雨已经小了许多。浸饱水的皮鞋走在潮湿的路上叽叽响着,这鞋彻底废了。 她把雨衣脱下来还给他。 “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再见。”说完进了电梯。 他披着湿哒哒的雨衣,站在公寓门外抬头仰望。直到看到她站在那扇窗子前,才转身回去。路上积聚出一条小河,在路灯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这个中二病少女,好像也没那么令他讨厌。 萧陌逐看着他一个人淌着水走在路上,手机亮了一下,有条短信进来。 “今晚有暴风雨,关好门窗。过几天我正好有空,想去哪里玩?” 萧陌逐意兴阑珊,删了这条短信。再看向窗外,街上已经没有人了。 再美的风景,远不及一个有趣的人难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生日 后来,纪未然习惯了每天下班从警署出来,萧陌逐站在门口的路灯下等他的样子。同事们会好奇,会打趣。 她不是每天都来,隔三差五的。跟在他身后,或者并肩,总之环绕在他身边,像只流浪猫。 她跟着他进便利店,他给她买一杯热可可,然后走到她的公寓,他再回去。 她很少说话,好像他们只是同路的陌生人,又好像她跟着他只是为了一杯热可可。 今天萧陌逐没有来。 看着那支路灯,想起前些天她站在那里,灯光穿透若有若无的雾气,她总穿着一身乳白色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劳伦斯。 他回过神,才听见警局里有人拍桌大笑。 “里面怎么了?” “安德鲁中彩了,也就几百块,高兴成那样。” 安德鲁是个白人,人到中年,发福成了一个气球。平时挺抠门,喜欢买彩票,但没有一次中的。现在中了一回小彩,说要请全体人员去吃高档中餐。 “要吃中餐还不如让你做饭给我们吃。”劳伦斯对他说。 所有人欢天喜地地出门。 纪未然不知怎的,莫名踌躇了会,想再等一等。也许她有什么事耽搁了,好像再等一会便能等到她来。 “威廉,你发什么愣,快走啊。”有人喊他。 “哦,来了。”纪未然抿住唇,微微皱眉,慢吞吞在最后关上电器c锁门,然后出来。 晚间的唐人街十分热闹,到处挂着红色的灯笼。每扇门窗里飘出油盐酱醋的味道和炒菜的声音,夹杂着些熟悉的语言,让他有种温暖的安全感。不过国外的中餐毕竟不正宗,他反而不太喜欢。 甫一进饭店就看见萧陌逐,一桌总共就三个人,两女一男坐在大厅里。 纪未然坐下,隔着熙来攘往的人群看着她。 她今天换了一套衣服,依旧是白色,但明显更名贵,头发也辫了起来,化了精致的淡妆,看起来涵养很好。 大概是很好的朋友,难得见她能那么真心地笑,笑容里竟然还有些娴静的气质。她的长相和体型本就偏向柔弱,难怪选择小白花这条路线打扮自己。 她旁边的女孩察觉到他的视线,侧头对萧陌逐说了几句,她便转头看来。 纪未然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萧陌逐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脚步一贯散漫拖沓,开口也是那样轻浮调笑:“小警察,好巧啊。今天我过生日,不介意的话,这桌我请。” 他点头,萧陌逐像个领导一样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走了,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她走过去开了瓶酒,纪未然皱了皱眉,点了一杯果汁送了过去,并让服务生传话,喝酒不好。 他看见萧陌逐的脸色僵了一下,明显划过一丝不豫,冷冷瞧他一眼。她接下那杯果汁,转手一滴不落地倒进桌旁的垃圾桶。眉眼依旧淡然带笑,可阴霾都积聚在那下撇的嘴角。 也许不知道碰到她哪条规矩了,她再没有看他一眼。 饭毕,萧陌逐和她的朋友走过来。纪未然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叫同事们先撤。 他看了看她身后的朋友。一个和她年龄相仿c穿着深蓝色大衣的女孩,抱臂站在那,神色温淡。另一个男人银灰色西装,长相清俊,举止谦逊。 林骞也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这是我认识的一位警察叔叔,我和他顺路,林骞你送姝姝回去吧。”萧陌逐对他们说。 赵姝秦审视了纪未然几眼,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萧陌逐笑:“别磨叽了,有车干嘛不坐。虽然你长得安全,可现在毕竟太晚了。” 赵姝秦瞪了她一下。 “真的不用我送吗?”林骞问。 萧陌逐笑起来,温柔而恬静的笑,带一点俏皮。 “谁叫你的敞篷车只能坐两个人,一定要亲自把我家姝姝送到家啊。” 萧陌逐走到赵姝秦身边,亲昵地抱了抱她,依依不舍地说:“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赵姝秦脉脉无语,林骞忍俊不禁,叮嘱道:“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微笑目送林骞带赵姝秦离开。他们一走,她那张笑脸就荡然无存,只剩冷漠和厌烦。 “走吧,你车停哪呢?”萧陌逐拉着纪未然的衣袖往外走。 “没有车啊。” 她瞪大眼睛:“这离警署那么远,你们走过来的?” 他抱歉地笑笑:“他们把车开走了,早知道你要我送,我就不会让他们走了。” 从饭店走到萧陌逐的住处大约要半小时。 “那就打车!”她咬牙切齿地说。 他摸摸口袋,说:“没钱了。” 萧陌逐瞪了他好久,然后才气呼呼地往外走。 他跟在她后面。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她看了他一眼。 他便要走进去。 “站住,你要干嘛?” “买点喝的。” “不是没钱吗?” “只够买饮料。” 她的脸都被气扭曲了:“我不喝!” “我说了是给你买吗。”他机智反击。 “你也不准喝,先送我回家。” 纪未然站在便利店门口,手插在裤子口袋,低头俯视她。 她今天似乎高了一点,往下一看,原来穿了个高跟鞋。 萧陌逐抬头看着他,虽然身高还是悬殊,但她气势不小,忿忿盯着他,眼神霸道凶狠。 平时她的眼睛都是暗淡的,没什么神采。瞪起人来倒显得有神,又有化了妆的缘故,在路灯照耀下意外地很好看。 和她对视了一会,他终究还是依了她。 很久以后,纪未然回忆往事,忽然惊觉自己是从这一刻开始彻底丧失了人权 萧陌逐露出胜利的微笑,然而乐极生悲,脚下一崴,“啊”的一声跌倒了。 鞋跟神奇地没有断。萧陌逐坐在地上揉着脚,疼得眼里都闪现泪光。 他连忙蹲下,脱下她的鞋,拿在手上看了看,忽的就往后面一扔。 她愣住,他又脱下另一只也往后扔去。 十指纤长,骨节分明。 明明是普通的路灯,那光却将他脖颈和侧脸轮廓勾勒得优美。 萧陌逐看得愣住,脸渐渐红起来。 他抬头看她这副样子,问道:“你愣什么呢?” 墨玉般的眼眸盛着一点笑意。 萧陌逐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你干什么,这鞋好几千啊,你想让我光着走回去啊,给我捡回来!” 纪未然背对她蹲下。 “我背你。” 她抬脚踢他,纪未然被她踢得晃了几下。 “谁要你背!”说完自己爬去拿鞋。 他拦住她:“那鞋不适合你,再穿你还会扭到。” 她怒吼:“那也不能扔啊,心疼死我了!” 纪未然拉着她:“我背你。” 萧陌逐怒瞪他许久,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冻得,身子一直颤抖。 两个人对视,终于,架不住瑟瑟寒风,萧陌逐趴到他背上去了。 她龇牙咧嘴地狠狠地捏了他几下:“你赔我钱!” 手劲挺大,毫不留情,纪未然被她捏得吸了几口气。 但威武不能屈,他仍说道:“不合适的东西就该早点扔掉。” 她沉默了一会,嗤笑一声:“你懂什么,天真的小警察。” 萧陌逐下巴抵着他的背,盯着他的后脑勺。他走得很慢,温度似乎能透过黑色西装,整个背部柔软又温暖。 她不自觉微笑起来,闭目养神,脚却控制不住地蹭着他的腿。 “你在干什么?”这都能告她性骚扰了。 “脚冷,你脱鞋试试。”她懒懒说。 纪未然停住,把她放下来,然后脱下外套,把她的脚包起来。突然发现她下面只穿了一件裙子加一条薄薄的打底裤。 他捏了捏她的裤脚,“你还能穿得再少一点吗?” “多穿显腿粗,你不会懂我们女人的无奈。”她忧伤地说。 女人?充其量算个发育不良的孩子吧。他看了看她路灯下有些枯黄的头发和瘦小的身子。 有水滴落在他的黑色风衣上,萧陌逐抬头,看见路灯照耀的周围有纷乱的雨丝。 她恨恨骂道:“又下雨了。” 绵绵细雨而已,下不长久,反而增添意境。 他才发现她原来是个话唠,可能因为太过无聊,她的嘴一直不停地说。有一刻断了,她很快又能扯一个话题。 纪未然不说话,只有她一个人说,她也不觉得尴尬,仿佛只要她说出来愉快就好。 走了许久,她问:“你累吗?” “不累。” “你当然不会累,因为我轻。”她骄傲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再昂贵的鞋,也改变不了脚下的路其实很肮脏的事实。”她叹息了一声。 纪未然背着她走进电梯。 楼层慢慢往上,狭小的电梯里一片寂静。一双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脖颈,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手拿走。” “我没把手放在你脖子上啊。”她惊奇地说。 合着她是想装鬼吓他是吗?幼稚。 走出电梯,每层楼有三个住户。 “好了,你可以走了,放我下来。”她催促。 他叹一口气:“你放心吧,我不会劫财劫色,哪个是你家。” 再怀疑就显得她小人之心了,她不情愿地说:“最左边。” 纪未然走过去,让她开门,她乖乖拿出钥匙开门。 总算到家了。 “谢谢警察叔叔,慢走不送。”她扶着门,笑得甜甜的。 纪未然这才发现她还有酒窝,不过只有一个,在左侧脸颊。 “能不要叫我叔叔吗。” “那叫什么,小哥哥?” 她笑着和他对视,忽而又觉得不好意思,转开视线不再看他,匆忙把门关上。 过河拆桥纪未然擦擦额上的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永恒 一连好几天没见到萧陌逐,不知道到哪疯去了,但愿没有去祸害别人。 不得不说,每天望向门外,路灯那只有一棵老树撑着光秃秃的树枝,还真有点难以言喻的失落 周五下午没课,纪未然和同学们去学校附近一家自助餐厅聚餐。 路过大英图书馆。 “伦敦大学真是太棒了,我好想以后来这读书。”忽然听到汉语,尤其这声音还很熟悉。 纪未然往声源看去,只见萧陌逐倒着走路,和一个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讲话,是昨晚的林骞。 这时她也看到了他,纪未然分明看到她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自然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谈笑风生。 她跟林骞说话的时候可温柔了,和在他面前的那种轻慢完全不同。 ———— 刚进餐厅,林骞接了个电话,萧陌逐见他微微皱起眉头。果然,他一放下手机就对她抱歉道:“公司有些事,不能陪你了。” 顿了顿,觉得让她一个人吃自助餐也不太好,又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萧陌逐露出失望的表情,其实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不用不用,”她摇头,“单都买过了,你快去吧,我帮你把你的那份也吃回来。” 林骞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就走了。 萧陌逐冲着他的背影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然后起身去取餐。还好她不是没人陪就会死星人,一个人也自由自在。不过一个人吃自助这种事,确实有一丢丢尴尬。 纪未然这头刚坐下,余光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只见萧陌逐正端着盘子流连在甜品区。左顾右盼,有些踌躇和局促,还故作矜持优雅。 他忍不住笑起来。 她鼓了鼓腮帮,每种蛋糕各拿了一块,满意地拿着盘子离开。 他的视线一路追随,看见她在不远处的双人座上坐下,对面没人。 她吃了几口,又起身去取餐。纪未然灵光一闪,走过去把她的盘子全都收走了。 不久,萧陌逐端着一碟子海鲜回来,看到空空如也的桌面—— “卧槽!” 她张大嘴看了一会,脸色涨红,手指紧扣手里的盘子。又转身四顾,狠狠瞪了一眼来往的侍者。 “萧陌逐?”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身。 是小警察。 “真的是你啊,真巧,你和朋友来吃饭吗?”他惊讶地说。 “我一个人来的,盘子都给收走了。”太丢脸了。她阴郁地说着,跺了一下脚,嘴气鼓鼓地撅着。 他忍笑道:“一个人吃自助餐,你真想的出来。” 萧陌逐瞪他:“一个人吃自助餐犯法吗,小警察?” “去我们那桌吧。”纪未然指了指。萧陌逐看了一眼,那有一大堆人。 她被气得都没心情吃了,可她还没吃几口,这餐厅又蛮贵的,为了中午能多吃一点,她从昨天晚上一直饿到现在! 她纠结了一会,随纪未然过去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不是警局的那些人,大概是他的同学。 托劳伦斯和爱丽丝的福,他的一些同学都知道了他有女朋友。 有人吹了吹口哨,她仿佛听见“女朋友”这个词,想来她已经威名远播了。 心情不禁低落。她敷衍地笑了笑,低着头吃自己的东西。 他的同学们都很活泼,总是和她说话。 她听不太懂,又知道他们把她当做他的女朋友,心情积郁,片刻也不想再待在这。 她碰了碰纪未然的胳膊,低声说:“我先走了。” 他见她的盘子都没怎么动,问道:“怎么了?” 她皱眉,这人怎么喜欢问这么多。 “不太舒服,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吧。” 她看了他一眼:“不用了。” 说罢起身和众人告别,匆匆转身离去。 纪未然看着她,她的背影明显笼上了一层阴霾。他有点费解,摸了摸下巴。 又怎么不高兴了啊 日上中天,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伦敦的街头依旧繁忙,重重高楼间涌过一波又一波的车流。 这么多车,有没有哪一辆可以把她撞死呢。 她忽然被人往后拉了拉,一辆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风吹起她的头发。 回头,是那个小警察。 他怎么跟出来了。 “你不要命了?过马路注意点。”他皱眉道,现在的她就像一片苍白而柔弱的花瓣,随时会被风吹走。 “多管闲事。” 她正烦着,懒得跟他讲话,甩开他的手,顶着张忧心忡忡的脸继续游荡。 “你怎么了?”话音刚落,墨蓝的天空落下几滴雨,夹杂着细碎的雪花。 地面很快潮湿,萧陌逐被这突然的雨夹雪弄得更加烦躁,瞪了他一眼。 “遇见你就没好事!” 怪我咯? 纪未然吸一口气,但见她面色不好,就没反驳。 他双手抱臂,想了想,对她道:“我有东西要给你,放在学校了,你跟我回去取吗?” 萧陌逐看了他一眼,有些警惕。认识也有几天了,居然还像防贼一样 “就在旁边,伦敦大学学院。” “哟,你在那读书呢。”她眼中一闪。 纪未然点点头。 她又看了他几眼,才勉为其难地点头,一路探究地打量他。 “你能带我逛逛你们学校吗?” 纪未然看着她,她头上落了些晶莹的雨丝。这貌似是她第一次拜托他,态度也难得温和正常。 “十分荣幸。”他颔首,带她走进校园。 萧陌逐看了他一眼,忽的微笑。 “我好像才认识你一样。”她轻声说,纪未然低头看她,她低头看着地上,眼角有一抹柔软的笑意,这和在林骞面前那种小女孩的娇柔又有所不同——这更真诚而成熟。 “我倒觉得我还没认识你。”他说。 萧陌逐抬头看向他,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纪未然一愣,以为又触怒了龙颜。但她语气又不像生气,只是有一点诧异,所以他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觉得我还没认识你。”他同时退后一步,生怕会遭她的毒手。 可是没想到萧陌逐却笑了出来,像听到了一个可爱的笑话。她看了看他的眼睛,有微弱的阳光从薄透的云层后照下来,落在她含笑的脸上,眉宇间沾上了些冰晶。 她背着手,眯了眯眼,微微点头:“嗯如果以后有机会,也许我会让你认识我。” 纪未然沉默。 她至今也没要过他的联系方式,没问过他的任何事情,甚至连他的中文名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洞察到她对他这个人一点兴趣也无,应该说外界没多少事能让她着眼。 所以差点要命的火灾无所谓,滚烫的热可可无所谓,更不用说他这个陌路之人了。 纪未然在这一刻几乎看穿了萧陌逐,透过层层尽管因为年轻而拙劣却迷人心眼的面具,察觉了她的冷漠。 这个世界无论是阴雨冷风还是暖阳普照,都无法牵动她的目光。 风雨打不垮她,阳光也照不暖她。她冷眼旁观。 而现在她的眼里,有种难言的未尽之意。 他刚想说什么,又听见她道:“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跟你朋友说我是你女朋友的。” 他看向她。 萧陌逐垂着头,道:“你和你同学们解释一下吧。”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他想了想,说:“反正你们也不会再见的。” 萧陌逐点点头,道:“也是,我过几天就回国了。” 纪未然几度张口,终究还是选择缄口不言,和她并肩走过一棵又一棵松树。 穿过宽阔干枯的草坪和一座座恢弘古典的哥特式红砖大楼,走到学生公寓楼下,他问她道:“你跟我上去还是在这等?” 萧陌逐仰头看了看,人还挺多的,又是大白天,不怕。 她跟在他身后,走道上往来的是各种肤色打扮的男男女女。 纪未然住的是一室一厅,还带个小厨房。萧陌逐站在门口,不再往前,也不关门。纪未然见状没说什么,他先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饭盒放进微波炉,然后走进房间。 萧陌逐环视客厅,他一个男人,屋子收拾得比她还干净。 微波炉嗡嗡转着,丝丝香气飘散开来,萧陌逐被勾得直咽口水。 纪未然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她。 “这个送你了,就当生日礼物。”他说。 萧陌逐一愣,接过来,有些惊喜和期待地打开。 是一只黑色的钢笔还有配套的墨水。 她抿笑道:“丑死了。” “” 她拿出钢笔端详着,看着笔身上的字母,念道: “水c男。” “” “叮”的一声,饭热好了。纪未然走过去拿出来,问她道:“你刚刚没吃饱吧,要吃吗?” 萧陌逐没想到这是给她准备的,但是吃陌生人的东西不大好她一时有点纠结,始终树着防备。 踌躇了一会,她一咬牙,把门关上,走到饭桌前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拍卖会 “你买的饭吗?” “我自己做饭吃。”纪未然在她旁边坐下,给了她一双筷子。 “你不吃吗?” 他摇摇头:“没饭了,这本来是晚饭。” 萧陌逐看了看分量很足的饭盒,里面有土豆炖牛肉和清炒莴笋,清香扑鼻。 “我一个人也吃不掉,你分走一点吧。” 他微笑了笑,道:“怎么分也不够两个人吃,你先吃吧。 她顿了顿,点头客气地说:“谢谢。”然后拿筷子吃了一口。 纪未然看见她瞳孔放大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飞快地扒饭。 “你有毒,做饭怎么会这么好吃(uc)ノ ”她含糊地赞叹。 纪未然忍不住笑起来,一边道:“你慢一点,别噎着了。” 早知道今天她会来,他早上就会再煲个汤了。 “吃得太快,对消化不好。”他皱眉说。 “太好吃了,好吃到灵魂颤抖。”一番风卷残云后,她捂着脸说。 “有这么夸张吗。”纪未然被她这样子逗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左脸的酒窝很深,狐狸眼弯弯亮亮,倒是有一些十六岁女孩该有的明朗和纯真了。 “不夸张,”萧陌逐很快把饭菜吃得一点不剩,捂着肚子站起来,哀叹:“好撑我得走两步。” 纪未然看了看她,冷不防道:“吃那么多,也不见你长个儿。” 她僵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瞪他:“你真是注孤生。” 吃干抹净后,萧陌逐毫无流连,揣着他送的“水男”扬长而去。纪未然也不送她,站在窗边看着她离去。 她步子轻快肆意,头发一起一伏,好像一只自由的小鸟。她大概,很清楚自己的航迹,只是偶然与他交汇了而已 之后那个周末,再没见过萧陌逐来警局找他。纪未然倒是形成了个习惯,每到傍晚路灯亮起的时候,都会往门外看一下。 原来那次在宿舍里,是最后一次见面。 周一一大早,萧陌逐收拾好行李出门。走到路口,徘徊了一下。 一条通往警局,一条通往机场。 她犹豫了一会,看看时间还早,于是打车去了警局。站在外面,看着警局的窗户发呆。 劳伦斯看见她,连忙出来。 “嗨,他又不在。你找他之前都不联系他吗?” 她有些恍然,她只知道他叫威廉,其他一无所知 上天做了选择,他不在也好。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有什么交集。 她对劳伦斯微笑道:“再见。” 一路心不在焉地到机场,希斯罗机场无论何时都是人满为患。处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仿佛被推着往前走。她心情低落起来,有种流离失所的飘零之感。 领登机牌,过安检,直到坐到窗边,她头抵着窗子往下看,眼前是一片苍茫缥缈的云海。 伦敦冬末的早晨,枯木萧条。 似乎,遗落了一件心事 ———— “女士们,先生们,拍卖会即将开始,请尽快入座。” 纯正的英式英语响起,配合着优美的钢琴协奏曲,光华流转,时光如同高脚杯中的红酒,香醇而浓郁,令人惬意地微醺。 “下面有请纪氏集团的总经理,夏之秋先生为本次拍卖会致词。” 掌声纷纷响起,第一排正中站起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跨步上台。他的头发是酒红色的,西装也是。 他上台,矫正了麦克风的高度,咳了咳嗓子。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与我们纪氏举办的慈善拍卖,本次拍卖会最后所得善款,将会全部捐赠给全球基金” 他一只手扶着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攥紧。第一次主持大局,纵然平时吊儿郎当,此时也有些紧张。 之前演练过无数遍的发言顺利结束,夏之秋轻呼了一口气,在掌声连绵中回到座位落座。 主持人开始一一介绍拍卖品,夏之秋问身边的人道:“哥,我表现得怎么样?” 纪未然一手支着下颔,微笑道:“还不错。” 来宾皆是一等一的名流权贵,卖品也是顶尖的珍玩宝饰。夏之秋不停地举牌子,豪气干云地拍了几件新奇的玩意。 “哥,你什么都不要吗?”夏之秋见纪未然不为所动,问道。 “没什么兴趣。”他本来就只是恰巧有空才过来看看许久不见的夏之秋而已。 “啧,太没趣了。”本以为一段时间不见,老哥在国外能变得稍稍风趣些,没想到还是这么不温不火地淡漠疏离。 从入场到现在,夏之秋寻芳的视线就没停过。看到台上忽然眼前一亮,碰了碰纪未然的胳膊。 “哎,你看那个模特看起来蛮清纯的。” 纪未然漫不经心抬头,却没看什么模特,而是一眼看到了正在播放的视频。 “这款‘海棠系列’珠宝三件套由星樾集团薛董事长与夫人共同设计。所用粉钻采自阿盖尔,起拍价四百万英镑。” 屏幕中展现的海棠项链,花瓣微微蜷曲,半掩着中间的粉色花蕊。好像一个纤弱娇柔的少女,静静观摩着这满座贵宾。 明明是质地坚硬的钻石,却总担心它落地而碎。 在场也有不少贵妇名媛垂青这套粉钻首饰,随着主持人的一句开始,纷纷开始举牌。 纪未然眨了眨眼,心念一动,抬手。 夏之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瞧了瞧台上。 “你拍这个干什么,是要送给舅妈还是朵朵?”他瞪大眼睛。 “就不能是你未来嫂子吗?”纪未然淡淡瞄了他一眼。 价格不断抬高,大部分人放弃了追逐,只除了纪未然抬眼望去,正好星樾那的薛太太也看向他。他诚恳地颔首,薛太太与薛董事长对视了一眼,不再竞拍。 “恭喜纪先生以七百万英镑获得海棠系列。”卖品被送到台后。 之后的一小时,纪未然摸着下巴,一直惦记着那朵海棠。脆弱的花瓣,像一片羽毛,挠着他的心。 终于等到拍卖结束,嘉宾陆续离开。他首先去向薛太太致谢。 “多谢您割爱将它让给我。” 薛太太微微一笑,道:“纪先生不惜重金,作为海棠系列的设计师我很荣幸,索性成人之美。” 顿了顿,她又问道:“纪先生拍下这套珠宝,是要送给女朋友吧?” 一瞬间他想起冬天的时候,那个性情古怪的少女。 纪未然点了点头。虽然现在还没有,但以后若是谁知道呢,或许。 薛太太笑道:“看来纪先生一定很在乎女朋友,祝你们幸福。” 又和其他人寒暄了一会,最后酒店只有寥寥几个员工在打扫桌椅。纪未然站在门口,等着夏之秋把车开过来。 伦敦的夏季也多雨,却不像冬天那么阴恻,天空清脆,绿叶茂盛,翠意逼人。雨打在叶子上的声音分外空灵,地面微微潮湿。 “纪先生,”思绪骤然被打断,他侧身看向喊自己的人,好像是拍卖会请来的模特。 她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六七岁。身材匀称窈窕,只是太瘦,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纪未然忽然觉得她似曾相识,只是那熟悉的感觉太浅,转瞬即逝。 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她的微笑逐渐从落落大方变得腼腆,低下头去。 “您好,我叫薇薇安。我没有伞,您可不可以带我一程?” 这真是个拙劣的搭讪借口。 他正要请她去酒店拿伞,或者跟着班车,夏之秋这时开车过来。 “美女,上车吧!” 薇薇安感谢地点点头,坐进了后座。 纪未然也就不管了,径自坐进副驾驶。夏之秋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又看看后视镜里的薇薇安,正是他之前说“长得清纯”的模特。 “美女,总觉得你很眼熟,这一定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夏之秋调笑道,尽情释放荷尔蒙。 “我叫薇薇安,是个模特,可能您看过我的秀。” “这么年轻就做模特了?” 薇薇安略有得意又故作低调地低头说了一句,“我母亲是梁斟。” 夏之秋恍然大悟,梁斟可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 转念一想,她来这里也是有备而来吧。 可惜,一路上薇薇安绞尽脑汁寻找话题,然而纪未然只是敷衍地“嗯”了几声,烦了便干脆不理。 夏之秋在一旁憋着笑,他做哥哥真是担得起“话题终结者”这个称号。 到了目的地,雨依然在下。 夏之秋对她说:“后边有伞,下次见面还吧。” “谢谢。”薇薇安依言拿了伞下车。 “她拿的是我的伞”纪未然一瞟她的背影,幡然反应过来。 夏之秋玩味地笑了笑:“放心吧,她会还给你的。” 纪未然白了他一眼,夏之秋笑嘻嘻地问道:“哥,你在伦敦恋爱了?”他的语气近乎笃定。 “没啊。” “那就是有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开始 机场的冷气很给力,吹得她全身都冰凉冰凉的。萧陌逐戴着个一次性口罩,平刘海下一双缄默的狐狸眼。 从行李岛上取了行李就向外走,一边环顾四周。 日光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熙来攘往,杂乱的脚步声中交错着人们的交谈声,还有广播中温和的播报声。 在人群中独立使她觉得无比的安全,真希望能在这样敞亮的地方永远待下去啊。 然而她的脚步很快,平底的白色单鞋敲在地上也很铿锵有力,披散至腰的黑发和白色裙摆微扬。很快就看见迎接她的人。 她带着一向温柔的微笑,走了过去。 此时的萧陌逐还料不到,一场风暴正向她逼近。黑暗处蛰伏多时的两条毒蛇,终将露出獠牙一搏。 “阿姨,好久不见,我想死您了。”萧陌逐亲热地拥抱了一下梁斟,司机上前帮忙拿行李。 梁斟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晒黑了啊。” 她摸摸脸:“是么,不管啦。” “倒是变胖了一点,不像以前那么瘦了。” 萧陌逐内心是崩溃的。 出了机场,高温熏蒸的空气简直让人窒息。她拽了拽裙子,不让它贴上汗湿的背部。额头上已满是汗水,打湿了刘海,可怜她还勉强维持淑女的风范。好在车就停在最近的地方。 回到家,梁斟拿出一套衣服,递给萧陌逐。 “这是今年在巴黎秋冬时装周展出的衣服,特意按你的尺寸做了一套,你试试怎么样。” “谢谢阿姨。”萧陌逐喜笑颜开地展开新衣服,是一件黑白的连衣裙,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正合适。 “哇,好好看啊!”她浮夸地表演,“阿姨您真是太好了,总是给我这么多漂亮的衣服,您看我穿的都是您设计的,我们同学看到了都羡慕嫉妒恨呢。” “你喜欢就好,我把你和薇薇是一样看待的,都是我的女儿。” 萧陌逐放下衣服,握着梁斟的手,郑重道:“我明白,阿姨,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妈妈。” 梁斟十分动容,她还记得多年前,萧陌逐还只有六七岁的时候,曾经问她:“阿姨,我能叫你妈妈吗?”她的眼睛闪闪的,有些怯懦和期盼。 那时候小小的萧陌逐多可爱啊,成天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像只活泼的小麻雀。皮肤瓷白细嫩,头发乌黑浓密,被她打扮得像个洋娃娃。 当时梁斟回答她,私下可以这么叫。 但萧陌逐终究还是一次也没叫过她。梁斟是十分同情这个孩子的,萧广忙于创业,从小家里没人照料陪伴她,所以那么小就如此懂事了。 正说话间,门被打开,一个藕色连衣裙的女孩走进来。酒红色的长发微卷,容颜精致。她斜睨了睨萧陌逐,瞟见她手上的衣服,柳眉倒竖。 “妈,不是说了我喜欢这条裙子吗,怎么又给她了!”她沉着脸走过来伸手要抢,暗粉色的高跟鞋噔噔作响。 萧陌逐弱不禁风地后退一步。 “你干什么!”梁斟动怒,拂开萧薇薇伸来的手。 “我妈设计的衣服当然是我穿,而且你这种身材配吗?”她冷嗤一声,轻蔑地仰头瞪着萧陌逐。 萧陌逐低下头,看见自己一身纯白的裙子,牢记自己的角色。她是一朵柔弱无暇的圣母小白花。 “住口,薇薇,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道歉!”梁斟怒斥。 “我没有姐姐。”她冷哼一声,走到沙发坐下。 梁斟要过去训斥她,萧陌逐急忙拉住她。 “算了阿姨,我不用了,就送给薇薇吧,一条裙子而已。”她眼眶红红地向梁斟挤出个苍白坚韧的微笑,然后跑上楼去。 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梁斟在低声和萧薇薇吵着。 他们的声音吵得她心神不宁,尤其是萧薇薇那尖利的嗓子。近年来她的神经越来越脆弱敏感,她也隐隐感到自己处在了某种极限,崩溃边缘。 萧陌逐趴到床上玩手机,有个电话打进来,是她妈妈孙玟。 “喂。” 那头有些杂声,然后一个甜腻而粗咧的女人说话。 “宝贝啊,最近过得怎么样,想不想妈妈?”她的普通话带着一点口音,很别扭。 “还好。”她淡淡回答。 寒暄了一会,终于听她切入主题。 “你手里有没有钱啊。” “要多少?”萧陌逐干脆利落地问。 那头犹豫了一下,报了个数,“五十万有吗。” 萧陌逐无声地冷笑一下,又觉得心累。 “你真当我是提款机了?我只是个学生,哪有那么多钱。没有。” “找你爸爸要不就行了。” “怎么找他要,我要那么多钱干嘛你要钱干嘛,上次给你的呢?” 她支吾了一会:“这不你张叔叔公司有些周转不过来嘛。” 什么阿猫阿狗也来烦她。 萧陌逐翻了个白眼,翻身躺在床上。 “从去年开始陆续给了他有两百万了吧,他还过什么?” “傻丫头,这是投资啊。”一说到利益相关,孙玟的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算了吧,我有那么多钱买股票早发了。我不会给他钱了,你催催债,不管他还不还,和他划清界限吧。他看着我们有钱,巴着你吸血呢。” “现在划清界限,从前的钱不都打水漂了吗。” “这叫止损。” 孙玟还是不乐意,劝道:“你不是说在杭州住得不好吗,你让你爸给你笔钱换套房子不就有钱了吗。” 萧陌逐哽住,气极反笑:“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凭什么给别人花?” “什么叫别人,我和你张叔叔说不定今年就结婚了。等他生意做大了,少不了你好处。” 萧陌逐噎了一下,原来她才是别人。她妈妈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找她要钱,她已经和她的男人变成一家了。 萧陌逐一阵头晕眼花,呼吸急促,拿着电话的手也颤抖起来,全身出了层冷汗。 “你做梦吧。”深呼吸许多次,尽力压下情绪起伏。最终,她淡淡说了一句,挂上电话。 她躺在床上,闭眼抱着抱枕。 其实要弄钱也容易,梁斟是国际知名设计师,送了她那么多衣服,随便拿一件出来卖了就是。 只是,未免太可笑可怜了。 她挣扎了一番,捋了捋胸口,在心里劝着自己:动怒伤身。然后去洗澡。 ———— 萧陌逐天天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梁斟和萧父萧广面前装三好学生,关起房门玩电脑玩得昏天黑地,可谓深居简出。 梁斟和萧薇薇住在附近的一栋别墅里,萧广忙着工作,只有钟点工会定点来,家里大部分时候没人。房子太冷清,但好在安静,能让她默默腐烂。 “喂。”又接到孙玟的电话,她觉得头疼。 “宝贝,你现在在家吗?” “嗯。” “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怎么了?”她有些警觉地问。 “我马上过来找你。” “你来干嘛?”她从床上爬起来。 “来看看你啊,多久不见了,妈妈都想你了,你想过我没有?” 萧陌逐垂下眼,孙玟和萧广一直相看生厌,彼此嗤之以鼻。她这次肯来萧广的住处,一定是铁了心要钱。 “你们家在哪一栋啊?你出来接我。” “别来了,我没钱。” 那头顿了一下,沉默让她提心吊胆。如她所料,孙玟随后骂嚷起来: “你话说得怎么那么难听,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要钱?!你和你爸一个样,六亲不认!” 萧陌逐切断电话,头埋进臂弯里。 然后没过多久,门铃还是响起。 她静默了会,起床下楼,看到显示屏里孙玟站在外面,穿一袭劣质印花旗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混着汗水。 她心中有一丝酸楚,开了门。 孙玟上一次来这差不多还是七年前,那时候萧广刚刚发迹。 她走进来看了一圈,啧啧道:“你们家的装潢也旧了。” 是啊,虽然这房子很少有人住,可毕竟年岁久了,萧广很少住这,也不会花功夫重新装潢。 她小的时候认为家是最舒适的地方,从外面奔波劳累回来,和家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这熟悉私密的空间,一定很幸福吧?——家确实是这样,但她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一辈子也感受不到那种幸福了。 现在这房子于她,不过是个栖身之所,好和坏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不是她的。 她恨这房子利剑般的冷清和戾气,恨他们踏楼梯时重重的脚步声,更恨他们的争吵声和欢笑声。 萧陌逐又陷入自己的狂想里,本来暗淡的眉眼升起了一层阴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风暴 “你来干什么?” 孙玟低头从包里翻出一张支票给她。 “你不是让他还钱吗,其实你张叔叔也知道你不容易。公司的问题解决了,他东凑西凑先还你八十万。” 萧陌逐接过来,看了一眼,淡淡道:“解决得真快。”她还真不敢收,把支票还给她。 “钱我先不要,别再为他来找我了。” 孙玟才发现她这个女儿变得如此油盐不进。萧陌逐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目光瞥见孙玟在茶几上翻着什么。 她立即放下水杯,走出去问道:“你在干嘛?”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母亲。 孙玟有些讪讪地停手,萧陌逐这才看见茶几上有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面摆满了闪着点点亮光的碎钻,是梁斟做衣服的时候会用的。 “真是有钱,钻石就这样摆在这里。”孙玟感叹道。 “你拿了吗?”萧陌逐冰冷地问。 孙玟抽了抽嘴角,笑道:“就两颗” “放回去。”萧陌逐皱眉,觉得耻辱。 “发现不了的” “放回去!” 孙玟老老实实地放了回去。 “我知道你看我这个穷酸的妈百般不顺眼,行,我也不自讨没趣了。你就认你爸和你那个阿姨吧。”她说着红了眼圈,声音哽咽,离开了。 萧广和孙玟性格不合,一开始就不该结婚。萧陌逐两岁的时候,两人终于在断断续续的大吵小吵里结束了,然后萧广迅速和当时才回国不久的梁斟在一起。 孙玟一直埋怨是梁斟第三者插足,每每说起都会委屈得哭。其实梁斟和萧广本就是一对,只是那时出国机会难得,梁斟家里迫使她和萧广断了。之后萧广经人介绍认识了孙玟,这才有了今日的萧陌逐。 萧陌逐并不很在意这其中的恩怨对错,一来这是上一辈的事,终究隔了二十年的光阴,淡如云烟,谁也说不清。二来对错都与她无关,她只要赢。 孙玟到底在萧家受过什么苦,萧陌逐不知道,也许永远只有孙玟自己最清楚。 是自怜自艾也好,确实如此也罢,都是已经铸成的渺小的悲剧。 萧陌逐知道她妈妈是无辜的,梁斟也是无辜的,也许萧薇薇也是。 至于她自己吗无辜多可怜,她不想被可怜。 萧陌逐在原地站了一会,打了个寒颤,上楼继续玩了——走之前还不忘整理桌子,恢复原状。 晚上,难得萧广c梁斟和萧薇薇都回来了。他们已吃过了饭,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各干各的事。 萧薇薇翻着杂志,梁斟在画图,眼角虽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端庄优雅。萧广在看报表,他皮肤偏黑而粗糙,表情习惯性的严肃,脸上和手上沟壑纵横,满是沧桑劳苦。 萧陌逐在楼上低头看着,一直到上初中的时候,她在课本里看到一幅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插图,才惊觉自己从来没在生活中有过这种场景。与此相似的还有平时在家吃饭,最多只有一个人和她吃。以至于偶尔人多了,她会觉得很新奇。 一家三口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她还真不知道,或许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不过她却没有多好奇。毕竟,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从小就是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吧。 凝眸沉思间,听见梁斟在下面道:“咦,这盒子里原来有颗蓝钻哪去了”她声音有些着急。 萧陌逐一惊,只见梁斟在茶几那一块到处找,萧广和萧薇薇也帮忙找。 萧陌逐全身发冷,转身回屋打电话给孙玟。 “你今天是不是还拿了一颗蓝钻。” “什么蓝钻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她烦躁地打断她的装傻。她不得不承认,她骨子里的奸猾是遗传自孙玟,而暴戾是继承自萧广。 “门口就有监控,盒子上也能取到指纹,赶紧把钻石送回来。” 孙玟慌了神,急忙唯唯诺诺道:“好,我c我马上来” 萧陌逐挂了电话,按了按眉心。 梁斟上来敲她的房门,“陌陌。” 萧陌逐开门,梁斟问道:“陌陌,你今天一直在家吗?” 萧陌逐点点头,“怎么了?” “茶几上的盒子里有一颗蓝钻不见了,你看到了吗?” 萧陌逐迟疑,道:“看到了,今天有个好朋友来玩,她很喜欢,想带回去看看,所以我答应了”她边说边打量梁斟的脸色。 “萧陌逐,你有什么权利自作主张!”萧广和萧薇薇气势汹汹地上来,萧广嗓门很大,声音粗犷,掀起一阵狂暴的风雨。 “对不起阿姨,我明天就让她送回来好吗。”萧陌逐心慌意乱,手心出了冷汗。 萧薇薇看着她,轻描淡写道:“你就算事先不打电话问我妈,我们回来的时候也该说了吧。偏要等我们找了才说,是什么居心?我们要是不找,你什么时候说?不问自取,可是偷哦。” 她语气轻慢,带着恶意的笑,萧陌逐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 “不是的”她看着梁斟,脸色涨红,一急就流出眼泪。 梁斟皱着眉,过了一会,口气缓和道:“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丢就行。明天一定要拿回来,我赶着用。” “好。”萧陌逐点头。 “等等,”萧薇薇显然不满意事情就这么过去,“外面不是有监控吗,我们看看监控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就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薇薇,你这是什么意思。”梁斟问。 萧薇薇笑着看着萧陌逐,“我怀疑就是你偷的,被我们发现了所以编了个朋友。” 萧陌逐面色凝固。 “薇薇!” “看了录像才能水落石出啊,妈妈您就是心太软了,人善被人欺。”萧薇薇看向萧广:“您说呢,爸爸?” 萧广见萧陌逐表情不对,也起了疑,当即用电脑调了录像出来。 萧陌逐有一点绝望,心如死灰,等待那一刻来临。 在看到孙玟出现的时候,三个人都惊讶了。萧广的脸色当即沉下来。 “她来干什么?”萧广面色抽搐。 萧陌逐低着头道:“她想接我出去玩。” “东西是她拿的吗?” 萧陌逐沉默了一瞬,点点头。她觉得自己是个犯人,受着他们的诘问和审视。连头顶的枝形水晶吊灯也变成了审判的灯,炙热地烫着她直不起腰。 萧薇薇嗤笑一声,“原来偷东西的是你妈啊,怪不得要撒谎,我看你是和你妈串通好了吧。” “不是的” 如此无力,毫无反手的余地。 门铃声响起,萧陌逐一顿,上天像故意整她,形势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萧陌逐脱了缰,恍然间觉得今晚可以是自己的死期。 萧广面色冷峻地去开门,按铃的正是孙玟,两人一打照面,脸都黑了。 萧陌逐急忙走到他们中间,带孙玟往门外走了几步。好像她们是过街老鼠,不该和萧家的门楣有一点牵连。 “蓝钻呢?”她问。 “在这呢。”孙玟忙从包里拿给她。 她看着掌心里小小的一粒宝蓝色的钻石,幽幽散着光芒。 没时间细品心酸,她一咬牙,咽下苦涩,推着孙玟道:“行了,快走吧。” 孙玟不悦,好像她见不得人似的。 萧薇薇在旁边笑道:“别走啊,人赃并获,警局走一趟呗。” “薇薇。”梁斟呵斥她。 “什么人赃并获,话不能乱说!” 孙玟和萧广吵起来。 萧广的怒吼,孙玟尖刻的声音,萧陌逐觉得自己的头要爆炸了。 “你们别吵了”萧陌逐心力交瘁,无可奈何,控制不住地流泪。 梁斟也在劝架,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萧陌逐对孙玟道:“算我求你,快走吧!” 她几乎已经泣不成声,孙玟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大门重重关上,萧广指着客厅一个墙角,对她怒道: “今晚你就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思!” 萧陌逐麻木地过去下跪。 “多大的女孩子了,怎么还这么罚呢。”梁斟说着要过去拉她起来。 萧广制止道:“让她跪着!” 梁斟顿了顿,只好作罢。 人都走了,客厅灯灭,陷入一片黑暗。萧薇薇走之前还对她得意地笑了一下。 萧陌逐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心想,自己应该像小燕子一样做个跪得容易。 不知跪了多久,楼上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梁斟下来,打开客厅的灯,拉起她。 “好了,我知道今晚的事和你没关系,快回去休息吧。” 萧陌逐心中一酸,强忍着没哭。膝盖已经没什么知觉,她强撑着正常走路。 上楼却看到自己房间的灯亮着,她打开门,萧薇薇在里面翻着她的桌柜,本来就乱的房间更乱了,东西摊了一地。 萧陌逐心中一刺,走进去一字一顿道:“你在干什么。”她声音冷清空洞,长长的刘海半遮着眼睛,形同鬼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波折 萧薇薇见到她也毫不收敛,笑道:“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偷拿别的东西。” 她随手拂了几下,桌上东西纷纷落下,她踩上去,仿佛纡尊降贵一般。 “你们母女都是下贱东西,害得我和妈妈到现在还没个名分。我最讨厌你这副柔弱可怜的样子!” 萧薇薇咬牙切齿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萧陌逐,今晚势必要趁此机会撕破她脸上的面具。 萧陌逐看着黑色的威迪文钢笔从桌角滚落到地上,笔尖落地,啪的一声响,似乎敲在她的心上,敲断了她脑中的一根弦。 楼上猛然传来萧薇薇的一声尖叫,萧广和梁斟听到响动一惊,然后跑上楼便看见萧陌逐扑在萧薇薇身上,疯了一般撕扯她的头发,拳头砸在她身上。 萧陌逐的头发长,也被萧薇薇扯住,两个女孩就这么扭打在一块。 萧薇薇尖叫着,毫无抵抗之力。梁斟和萧广急忙上去拉开她们。 “你疯了,你在干什么!”萧广怒吼,重重扇了萧陌逐一巴掌。 萧陌逐踉踉跄跄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奄奄一息。身子不时抽搐着,灵魂仿佛被抽离。 萧薇薇受了惊吓和侮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广嘴里骂着污言秽语,左右看了看,没有趁手的工具,就拉过萧陌逐要接着打,被梁斟拦下了。 “行了,今晚发生太多的事,都好好静一下吧!”她一手搂着萧薇薇,一手拉着萧广走出去。 萧陌逐趴在床上,全身无力,模模糊糊间,隐约听到梁斟的声音。 “都是我不好,不该把钻石放在那里我看这孩子精神不大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 萧陌逐从一片迷乱如泥沼的梦境碎片中醒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阳光照着乳白色的窗帘,世界仿佛静止着。她的眼睛肿得睁不开,爬起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 她扶着洗脸台,看着镜中的自己,水珠划过苍白的脸,血红的唇,顺着下巴滴下来。眼睛四周出现了小红点,因为睡眠不好而且哭得太多了。 真是丑恶的嘴脸。 她不敢下去面对他们,害怕自己这几年的隐忍毁于一旦,让他们看见了她的真面目。她恨恨握起拳头,没想到自己竟会中了萧薇薇的套! 走出卫生间,她看到自己的房间还保留着昨晚的一片狼藉。她立了立,心中无力而悲戚。恨极萧薇薇那副嘴脸,昨晚就该一口气 她走过去想收拾,脚下踩到什么,差点滑倒。她蹲下来一看,是那支钢笔,惨兮兮在地上躺尸。她捡起来看了看,笔尖坏了。 萧陌逐盯了看了一会,直到腿酸了才站起来,把笔往床上一丢,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刚收拾好,有人敲门,梁斟在外面道:“陌陌,你起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过去开门。“阿姨。” 梁斟对她微笑道:“下来吃早饭吧。” 她点点头,和梁斟下去。 谢天谢地,萧薇薇和萧广都不在。事实上,萧薇薇昨晚就吵着走了,梁斟今早才回来,给她做了早餐,顺便和她说些事。 萧陌逐坐在餐桌前,刚提起刀叉,眼眶就红了。她目光闪闪地看着梁斟,支吾道:“阿姨,对不起” 梁斟握住她的手,把她额前的头发捋到而后。 “昨晚是薇薇太过分了,我知道,她一直都敌视你。” 萧陌逐垂下眼。 “这些年也苦了你,一个人在杭州上学我看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和你爸商量,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萧陌逐不禁睁大了眼,看着梁斟。 “你别误会。”梁斟急忙说,“国人不太重视这个,以为就是精神病。其实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一样,都是正常的,都需要及时治疗。” “我一直认为,心理健康比生理健康更重要,尤其你这个环境和现在的年纪。你爸爸已经同意了,今天我就带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萧陌逐愣了好一会,由衷起了一股出离愤怒和耻辱。她低头点了点,抽回自己的手,默默吃早饭。心中苦涩,味如嚼蜡。 梁斟真的很好很好,可惜 吃过饭,梁斟就带她去了首都心理精神医院。 正值午后,医院的空气冷冽而死寂,隐约传来一些病人的吼叫哭闹声。她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医院,那些病人也不是一般的病人。想到很有可能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裸露出的手臂起了一层寒栗。 萧陌逐一进来便十分反感排斥,坐到白大褂的医生面前。医生是个蛮和蔼的中年男性,微笑看着她。 萧陌逐不喜欢被人这么打量,尤其这医生的眼光虽然亲和却很有穿透力,她被一览无遗。 医生询问了些基本信息,基本都是梁斟回答。 “您可以先回避一下吗,我想和她单独聊聊。”医生得知萧陌逐和梁斟的关系,以及昨天发生的事,向梁斟道。 “我不想和陌生人独处。”不待梁斟回答,萧陌逐彻底失了耐性,冷冷回绝。 “陌陌。”梁斟劝她。 “没事。”医生低头记录了什么,然后又开了张单子。 “先去做个生理化验吧。” 于是梁斟带萧陌逐去做化验,等结果的过程里,她试图和萧陌逐说话,可是萧陌逐无心敷衍,始终闭口不言,只偶尔“嗯”一两声,以表附和。 医生看了看化验单和量表,开了点药,一边道:“初步可以判定为双相障碍2型,建议住院观察。” 一句话,好像被判了死刑。 “好的,谢谢。我们考虑一下。”梁斟带她走出医院。 “我觉得你住院一段时间,把病彻底治好,你想呢?”梁斟问她。 “可我,我明年高考”萧陌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高考可以缓一年。当务之急是把你的心理精神矫正好,不然又怎么能好好生活学习呢。”梁斟握着她的手说。 萧陌逐盯着地上,明白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甚至怀疑梁斟是在故意整治她,如果真的如此,这个女人真是绵里藏针她心中忽然猜忌不安起来,怀疑自己真的精神出了问题。 “我愿意,”她说,“但是我想待在杭州。” 梁斟略一思量,点头道:“没问题,正好听说杭州有一家条件很好的私立精神病疗养院。” 萧陌逐青筋一跳,听到“精神病”三个字,还是无法接受。 不知道萧广和萧薇薇知道她有了心理障碍之后是什么反应和态度,大概认定她是真的疯了。 萧陌逐一天都没见到他们。第二天,梁斟便送她到机场,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下了飞机就会有人带她去疗养院。 很好,自己一个人去精神病院。 萧陌逐觉得可笑,但还是隐忍在心,按捺不发。 有人可依比无人可依更惨。无人可依,没有人管你,你是自由的。有人可依,你寄人篱下,是无权选择的。 不过沦落到这两种尴尬境地的人都很可怜。 路还要继续走。 萧陌逐一直在手机上搜着心理c精神病方面的信息,登机前接到了孙玟的电话。 “我听你爸说,你和那个女孩打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啊?” 萧陌逐一愣,萧广一定又去找孙玟吵了。她的心沉下去,握紧拳头,她妈妈何其无辜。 “我知道你一定是高中了,压力太大。但是也不该和他们吵架。首先他们都是长辈,其次你的生活都要靠着他们的钱,等你爸死了,你还能分点遗产。你心里再恨他们,面子上还要过得去的。妈妈给不了你那么好的物质生活。” 她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告诉她,她的女儿得了精神病,然后要被送到疗养院里去吗? 好可怜。 她突然羡慕起她妈妈。人老珠黄,色衰爱弛,成了中年妇女,没有自己的事业,比不得梁斟。可是如此天真,被男人骗又如何呢,她自得其乐。人生在世,活得开心不就够了吗? 可她萧陌逐不是这样啊,她争强好胜,贪慕虚荣,绝不肯让萧薇薇和梁斟妨碍到自己的人生,一定要铲除掉她们。 “好了,你好好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自己争口气,以后就不用在他们身边受气。”孙玟温柔安抚着她。 萧陌逐心中苍凉一叹,罢了,就让她的妈妈一直这么天真下去吧,什么也别知道。 如果她当初抚养权被判给孙玟,大概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了吧可那样,连踏入战场的资格也没有了。 电话挂上,她才发现她的可怜。她渴望依靠,确实渴望依靠。可对于所有人,所有人而言,她都是多余且麻烦的。 她眨下在眼中打转的眼泪,从现在起,埋下最狠毒的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疗养院 杭州。 萧陌逐拖着行李,在疗养院门口站着,看着这一片优美宁静的环境。绿树成荫,树下花团锦簇,锦绣绵延,就像一个普通的高档小区。 有人在树下下棋,有的运动散步,有的身边跟着护士,穿着不同的病号服。 她看着这良辰美景,喉咙发热,眼睛酸涩,只觉自己一辈子都毁在了梁斟和萧薇薇以及萧广的手上,一切都要在这里划上句点了。 先去见她的主治医师,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性,黑色中发,气质偏冷。 萧陌逐一个人待在她的办公室。 “坐吧。”徐兼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 萧陌逐摇摇头,就这么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眼神平和。 徐兼毫不介意,道:“你这么年轻,又初来乍到,可能还不适应。这里的人放在外面异于‘常人’,但是在这里大家都是正常的。这里是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一个国度,希望你能喜欢,并且早日恢复。” 她歪了歪头,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康复离开?” 她开口又后悔,不该说话的。 徐兼微笑道:“有的人留下了,有的人离开了,看你的选择。” 领了病服手环等生活用品,一切安排妥当,梁斟安排的人便离开去她的学校办休学手续了。 行李什么的都不能带进来,只能留下一个手机。 病房是单人间,带卫浴,贴着淡黄的木纹墙纸,像宾馆一样。条件还算好,只是太小了。 萧陌逐一头倒在床上,灰色窗帘挡住了炙热的阳光,房间里一片昏暗。 门一下被打开,护士端着水和药进来让她服用。萧陌逐立即坐起来,怒从心头起: “你进来不会敲门?” “对不起。” 态度刻板却无可挑剔,让她火没处发。 “这是什么药,有副作用吗?”她看着玻璃片里的白色药片怀疑地问。 “抗抑郁的,副作用影响很小。” 萧陌逐犹豫了一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了。 护士道了一声谢,然后把窗帘拉开,光亮立刻奔泻进来。萧陌逐被光刺了一下,抬手挡着脸。 “不要拉窗帘。” “这是规定,白天必须拉开。”护士解释。 萧陌逐忍了,等她走了她还会开的。 “待会下楼,我带你介绍一下以后的日常安排和场地设施。” “每日三餐是固定搭配的,定量定点。晚上九点半熄灯,早上七点半起,吃完药后晨跑” “我不喜欢跑步。”萧陌逐打断。 “那可以换成跳绳。” 萧陌逐皱眉,她也不喜欢跳绳,准确地说她是不喜欢运动。不过跳绳总比跑步要好,她勉强地点点头。 “不同的病人住在不同的区域,穿不同的病服。”护士带她出门熟悉环境,萧陌逐住在2208,透过半开的房门,她窥探到了几个她的邻居,面色或愁苦或狂躁或冷淡,双眼空洞无神,嘴角下撇,和她还的状态还真像。 楼下左侧就有篮球场和羽毛球场,旁边是体育馆,甚至还有室内游泳池。灯火通明,每个场地都有人。不仅有病人,还有穿着常服的,大概是医生护士。 “每天六点到八点是活动时间,必须要选一项活动。” 和体育馆相隔一个小广场的是文娱楼。 “这里是娱乐房,可以打牌c下棋c看电视c上网。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开放。” 娱乐房人很多,地方却还没她家客厅大,挤得满满当当。只有十几台电脑,却无人问津。反而只能放几个中央频道的大电视前,一群人看得乐乐呵呵的。 “娱乐房旁边是阅览室,全天开放,可以借书。”护士没带她进去,萧陌逐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人更多,座无虚席,甚至还有很多人坐在地上,都在安安静静地看书。 这个房间比娱乐房要大一点,书架占了许多地方。 “这边是童趣房,主要对一些青少年患者开放。” 萧陌逐噗地笑出来,里面像个小型儿童乐园一样,有蹦蹦床,积木拼图等玩具,还有沙坑。里面有几个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一个护士站在角落看护。 萧陌逐刚要移开目光,忽的看到那老鹰是个四五十岁留着胡子的大叔,一脸童真单纯的傻笑。 “那个人”她有点吃惊,随后明白了。护士没说明,她也不再问。 真有意思啊。 “十二点到一点半午休,其余时间上课,课表就在你房间的桌子上,大致分为两部分。上午由医师进行心理健康交流讲座,下午病友互相教学。课程有文艺c史哲c家政等,你可以挨个听一遍再自由选班。” 萧陌逐此时新奇得不得了,这里脱离了家庭和学校,像个世外桃源。 走了一圈花了半个多小时,护士对她说:“今天你可以自由活动,八点回房就可以了。”萧陌逐点点头,送走护士。 萧陌逐虽然对此地起了莫大的兴趣,可是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所以就原路返回了房间。 对门病房2207,门敞开着。一个病患走出来,正好碰上她。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只是脸色潮红,眼睛放光,带着兴奋的笑。 看见她便自来熟,嘴里停不下来地开始说话: “小妹妹,你这么小怎么来了这里?” “你不上学吗?” “你是什么病呀?” “像你们这种青春期的小孩子都是正常叛逆,不用送进来的。” 萧陌逐的脸抽搐着,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的,神经在一根根断裂。 ———— “小丫头,你怎么跑来了?” 2206号病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躺在摇椅上,身边站了个十一二岁穿着洋裙的俏生生的小姑娘,扎了两个羊角辫。 “我要被姑妈气死啦!”小女孩蹙着细浅的眉毛,小小一张瓜子脸,十分漂亮伶俐。 “她又怎么啦。”老人不慌不忙地转着手上的两颗铁球,闭目养神。 “天天管这管那的,说我这个衣服不好看,那个辫子不漂亮,哪家的名媛成绩好,才艺多。我妈都没她烦,还要我学什么法语,指望着趁早让我也出国。” 她走来走去,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 老人笑了笑,道:“她一直就是那样的人,你们纪家的好脾气只能传一个人。传给了你爸爸就传不了你姑妈。” 纪朵朵一摆脑袋,问道:“哥哥也是好脾气,所以我不是吗?看来这好脾气是只传男不传女。” 老人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又道:“是你妈妈脾气不好,所以你们兄妹这样。你哥哥和你爸爸很像,弄不好以后也会娶个脾气不好的媳妇。” “不行不行!”纪朵朵急忙摇头,“哥哥辣么好,必须找个我这么好的女孩子才配得上。” 老人笑起来,道:“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跑过来,小小年纪就学会离家出走。” “我看这里蛮好的,有吃有喝有玩,我要一直住在这里。”纪朵朵高兴地往床上一坐。 “胡闹,你知道住在这的都是什么人吗,发起病来吓死你。” 不就是想吓走她吗,她才不信呢。 纪朵朵眼睛一转,揪着辫子叽里咕噜道:“有那么夸张吗,我还没见过这里有哪个人发病呢。”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嘶吼。 “叫你特么再说,去死吧!!”是个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的疯狂,整个楼层好像都在震动摇晃。 纪朵朵吓了一跳,跳下床跑到门边,开了一条小缝窥着外边。 那个女人揪着一个男人暴打,男人虽然比她高大许多,却是个傻的,被揍得哇哇哭,一点也不敢还手。护士们急忙来拉,其他病人也来帮忙。 “放开我,我没病,你们才有病!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女人很快被控制住,披头散发,依旧在张牙舞爪,狼狈可笑。 噫,发病真的好恐怖(⊙一⊙) 护士来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才慢慢没了动静。 纪朵朵看着她被人抬着从她面前经过,被抬进隔壁房间。 散乱的头发半掩着的侧脸轮廓有一种盛气凌人的美感,眼角有亮亮的泪水的痕迹。宽大的病号服袖子里露出来的胳膊跟她差不多细,苍白得能看见青色的经脉。 纪朵朵关上门,垂着头到外公面前。 “那个女人好可怜啊。” 老人叹了口气:“怕了吧,怕就回去吧。” “那你怎么能待在这呢?” 老人沉默。 纪朵朵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外公,你跟我回去吧。” 纪朵朵一愣,立即皱着脸撒起娇来,哼哼道:“不要嘛,我就要待在这。” 手机铃声响起,老人笑道:“你看,人还没来,这电话就催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新生活 老人接了电话,声音冷淡道:“嗯,今早刚来的。” “哎呀!”纪朵朵生气地大叫,自暴自弃地坐到床上:“我不在这!” “不用,我马上就送她走。” 纪朵朵又跑过来,抢过手机,道:“我不回去,除非你让哥哥来接我,我才肯走。” 一说起哥哥,她声音都软了下来。 她摁断电话,对外公做了个鬼脸。 “你不回去住哪啊,你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小,连打地铺的地方也没有。” 纪朵朵皱眉沉思。 老人继续劝道:“这里没网没电视,早上七点半就要起,晚上九点半就熄灯,哪有家里快活,回去吧。” 她默然了一会,道:“家里又有什么快活,他俩都忙工作,哥哥又不在,姑妈还隔三差五来气我。” 电话又响了,纪朵朵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即多云转晴,喜笑颜开:“是哥哥!” 她赶紧接电话:“哥哥~” “你真跑到外公那去了。” “嗯嗯,妈刚刚打电话,我说除非你来接我” “我已经订好机票了。” “啊?!你不是说暂时不回来吗?”纪朵朵着急。 “还不是因为你。” “我哎呀,你憋回来。”纪朵朵来回走,黑色小皮鞋一嗒一嗒的。 “姑妈她一直叨叨着你回来就给你介绍对象。” “行了,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纪朵朵一点也不怕,只觉得她哥哥低沉温和的声音真好听。 “哥,我刚刚看到一个女人发病,真可怕,就住在外公隔壁。” “是吗,”他淡淡说,柔和地解释道:“他们也不想那样,只是生病了,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医生会保障安全的,不用怕。” 纪朵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不要打扰外公。” “外公才不会被我打扰,他高兴我来呢,哼!” 纪朵朵挂上电话,对外公说:“哥哥让我不用怕,我不走了,就留在这。” 老人叹气。 “你带我出去玩。”她拉着外公。 老人无奈起来,心里确实开心。毕竟在这冷清惯了,没有儿孙承欢膝下,鲜少能像普通老人这样带孙子出去玩,即使是在精神病院里。 走出房门,她第一个跑到隔壁,一跳一跳地通过门上的玻璃看里面。只能看到半张单人床,看不到那个发病的女人。 屋子里一片冷寂,仿佛天一黑,角落里就会飘出幽灵。 ————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萧陌逐在这嘹亮的歌声中醒来,一时记忆有点错乱,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她抓着头,看了眼钟,刚刚好七点半。楼上的人还在唱歌,她却奇迹地没有烦躁。沉沉睡了十几个小时,精神有些萎靡,头也痛,她起身洗漱。护士敲门进来, “楼上是怎么回事。”她问。 “这个病人每天早上七点半就会唱歌。” 萧陌逐挑眉微笑:“因吹斯听。” 到了操场,护士给她一根跳绳。 “跳十分钟,每分钟140下。” “十分钟?!140?!”萧陌逐惊呼,摇头道:“我做不到,最多只能跳一百个。” 护士点点头。 于是萧陌逐开始跳,跳得很慢,但是很少间断。周围有很多和她一起跳的,驾轻就熟,绳子呼呼地甩,带起一阵风。 萧陌逐一边慢吞吞地跳一边看着不远处,满操场活动中各色病服的病人,还有许多在体育馆。原来这里人真的很多。她不喜欢人多,心里又有点烦躁。 三分钟后。 “我不行了”萧陌逐满脸通红,喘着气说。太阳高高挂着,气温升高,她全身出了汗。 “不跳完不给吃晚饭。” “什么?!” 萧陌逐咬牙,狠狠盯着护士,不得不跳了十分钟,大汗淋漓。她才知道原来十分钟可以这样漫长。 “啧啧,怎么连跳绳都跳不好,笨手笨脚的。”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走到她旁边嘲笑。 萧陌逐看了她一眼,跟护士说:“她怎么没穿病服。” 纪朵朵皱眉道:“我又不是病人!” “我又不认识你,你莫名其妙来挑衅,难道没有病?”萧陌逐淡淡说。 “你!我说的是事实,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生像你跳得这么差。” 萧陌逐皱眉,轻蔑地俯视她:“关你什么事,小屁孩,是不是作业太少?” “纪小姐,您再打扰我们的病人,疗养院就要驱逐您了。”护士在旁边说。 纪朵朵头一扬:“你知道我是谁还这么说,这疗养院就是我们家的,谁敢驱逐我?” 萧陌逐斜睨她一眼。 “疗养院有疗养院的规定,谁也不能凌驾于规定之上。”护士不卑不亢道。 纪朵朵看了她几眼,露出霸道总裁般的邪魅微笑:“你这个小护士挺有意思的嘛。” 活动完便去餐厅吃早饭,按房间号排排坐。萧陌逐看见那个欠揍的小姑娘是坐在她旁边一老头的孙女。 她看了看老人的手环,上面写着姓名“郑汉博” 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的人齐齐用筷子和勺敲起碗,齐声唱道:“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本来轻松搞笑的一首歌被他们唱得肃穆而郑重,其他人都见怪不怪,面色不改地微笑跟唱。 纪朵朵哈哈大笑,萧陌逐忍俊不禁地低头。 早饭是面包和蛋奶,感觉还不错。她看见纪朵朵娇惯地让郑汉博给她剥水煮蛋,而郑汉博无奈又宠溺地照做,心中起了一圈圈淡淡的羡慕的涟漪。 吃过饭之后跟着大部队去听讲座,护士给她发了书和纸笔。萧陌逐才发现那些病人都学得很认真,积极和医生互动。尽管有些人的提问发言很傻,大家都认真聆听。 她看到的所有人,都在努力而自由地向上游。这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令萧陌逐有了一丝脚踏实地的归属感。 午饭依旧在餐厅,唱完投食歌,护士分发了午餐。两菜一汤,其中一道是土豆牛肉。 萧陌逐看了看又闻了闻,吃了一口,皱起眉。 “噗,好难吃。”纪朵朵皱着脸咽下去,低声抱怨。 “味道是差了点,但是绝对营养健康。”郑汉博说。 “等哥哥回来,我一定让他天天给我做饭吃。” 午休时分,刚回到房间就有电话打进来,她看了一眼来显,是管芸。她向管芸诉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现在的处境。 “小姐,何苦为难自己呢。你向他们撒娇讨好——尤其是梁太太,他们也许就不会把你送进去了。再不济,还有林先生和赵小姐” 管芸心疼地劝道。 她扯出一丝笑,“林氏现在被星钺打击,正是风雨飘摇,自身难保的时候。林骞在国外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姝姝也不过是个和我同龄的柔弱女子,我都没告诉她这件事。赵家是帮不了我的,我也不能带累她。” 管芸轻叹一口气。 “这几年心力憔悴,休养生息一番,未为不可。” 她神情决绝阴狠起来,“只可恨我年纪太小,无从积累根基,才如此受人摆布!”她咬牙切齿,“他日我若得志,一定要他们鸡犬不宁,生不如死!” 管芸顿了顿,道:“其实这也未必是坏事,康斯特是专门对上流人士开放的疗养院。里面的人都是背景惊人,说不定您能遇见贵人。” 萧陌逐苍凉一笑,不置一词。 不过管芸的话让她想到什么。 “对了,今天遇到一个小孩子,正常人,说疗养院是他们家的。” “我查了一下,康斯特是纪氏十年前进军医疗时开发的。” “她外公姓郑,叫郑汉博。” “没错,郑汉博老先生从前是心理学专家。他女儿郑慈就是纪氏集团董事长纪曙的夫人,那个女孩应该是他们的小女儿纪朵朵。” “心理学专家?怎么也沦落到了这里。” “大概是爱妻去世对他的影响很大,听说,他和女儿的关系也不好。” 萧陌逐叹服:“管芸,你知道的真多。” 管芸笑笑,又道:“纪家是业界龙头,真正的显赫贵族。不用说萧家,就算是赵家这样如日中天的寰宇传媒还有林氏,都不能和纪氏相提并论。如果能搭上纪家这条线,小姐您待在这就太值了。” 萧陌逐闭了闭眼,这里的护士和那个小女孩纪朵朵都那么精明难糊弄。况且,她不想在这还那么算计。 也许,她会愿意一直待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 “管芸,你好好努力读书。自己强才是最重要的。” “您也是,您还年轻,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还有以后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渴望 下午去文娱楼上课,路过正在教烹饪的教室,混吃了几口菜。 走道里飘荡着袅袅的筝声,萧陌逐循声走到音乐房,看到五六个人坐在一起,围着中间弹古筝的老师。 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容貌清淡,脸上有一道道的皱纹。神色平和,身材削瘦。 萧陌逐在门外站了会,把古筝课列入挑选考虑范围。 然后又去听了听哲学课,老师是一个神经分裂患者,三十多岁的男人,清瘦谦和,讲起理论分析案例有条不紊,听说来这之前就是个哲学系教授。 晚上的运动她选的是游泳,游泳算唯一一个她比较喜欢的运动了。说起来她已经好几年没游过了。 吃过药,快到熄灯的时候,有人敲门。 “谁呀。” 没人回答,敲门声又响,她心里有些忐忑,走到门边,又问了一遍:“谁啊,不回答就滚!” “我。”小女孩的声音。 萧陌逐打开一条缝,看见纪朵朵穿着睡裙站在外面。 “干什么?” “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吗?” “说。” “我能跟你睡吗。” 萧陌逐懵住。 纪朵朵眨着大眼睛,软软喊道:“小姐姐。” 萧陌逐关上门。 在一个惯会装的女人面前装,真是班门弄斧。 纪朵朵愣住,还没一个人敢这么对她,她还是个宝宝啊! 她在外面拍门,“开门呀,你有本事开门呀。” 萧陌逐开门,问道:“我答应你,有什么好处?” 纪朵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愣了一会道:“能跟我睡是你的荣幸好吧,还要好处?” “哦。”她冷漠地关门,纪朵朵忙挤进来。 “你要什么好处?哎哟。” “你会人情往来吗?” 纪朵朵想了一下,点头:“会c会!” “我看你不行。”萧陌逐审视她,抓着门的手松了松。 “行的行的。”纪朵朵跑进房,往她床上一躺。 “以后你要啥我都帮你,我可聪明能干了。” 纪朵朵拿起她床头柜上的书,那是一本《失乐园》。 她翻了翻,大声叫道:“呀,这是什么啊!” 纪朵朵看她的眼光都变了,一边脸红一边仔细地看。 萧陌逐急忙走过去把书抢回来,拿出手机,点开个游戏给她玩。纪朵朵没玩过,起了兴趣。 玩了一会,纪朵朵看向她。萧陌逐对着台灯在安静地看书,灯光映照她苍白的侧脸,线条纤细。她目光淡然,气质沉郁,像一尊典雅的雕像。 “姐姐,你侧脸蛮好看的嘛。”她说。 萧陌逐转头看向她,颇为自得地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这一动一转,刚刚缥缈的美感便不复存在,纪朵朵有点遗憾。夸她一句,还骄傲了。 “不过正脸就差多了。” “” “你不怕我吗,和一个陌生的还有病的人睡?”萧陌逐问。 “不怕,我是勇敢的美少女战士。”纪朵朵拍着胸脯说。“而且我哥哥说,你们也很可怜,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自己c很可怜萧陌逐垂下头。 快到熄灯时间,她关上灯,收了纪朵朵的手机。 “黑暗里玩手机对眼睛不好,睡觉。”她靠着床边,离纪朵朵远远的。 “你说话跟我哥一样。”纪朵朵叨叨着,睡不着,一直跟萧陌逐讲话。萧陌逐戴着耳塞眼罩,不理她。 天光大亮,萧陌逐醒来,纪朵朵还在酣睡,睡姿不咋地。 她轻轻起床洗漱,护士进来给她送药,自动忽视了一边的纪朵朵。 早上她特意注意了郑汉博的行踪,发现他穿着一身白色太极服,和其他老年人一起在广场上打太极。 打太极好啊,不像跳绳那么累,太适合她了。 “我想打太极。”她对护士说。 “你看有像你这么小的去打太极的吗。”纪朵朵嘲笑她。 萧陌逐义正言辞,正义凛然道:“运动不分年长年幼,我就要打太极,这是我们国家的传统运动,博大精深” 护士最后还是同意了,给她发了套太极服。萧陌逐开心地加入那群老人,学着他们打太极。 话说回来,就算是太极,在太阳底下打也挺累的 纪朵朵也混进来,郑汉博注意到她们,看了看萧陌逐照葫芦画瓢地样子,不禁批评道: “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打得这么丑,唉。” 纪朵朵噗地笑出来,附和道:“是呀,丑死了!” 萧陌逐不理他们,自我感觉打得很好,一身仙风道骨。 中午回到房间,她拿洒水壶给阳台上的几盆兰花浇水。 隔壁隐隐传来纪朵朵尖细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然后门砰的一下把甩上,一阵皮鞋啪嗒声,纪朵朵跑了进来。 萧陌逐一不喜欢这种孩子,二不喜欢吵闹的东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听见了动静,眼皮却不抬一下。 纪朵朵故意在她旁边放声大哭叫骂博取注意,萧陌逐看在她只是一个小孩,尤其是一个财大气粗的小孩,皱眉忍耐。 大致听出了个所以然,左右不过是被发作的病患们欺负了一下,受了惊吓。郑汉博知道了不仅不安慰她,反而让她不要耍大小姐脾气,不然就回北京。 “我恨他们!”她哭得一抽一抽的。 萧陌逐顿了顿,这才看了眼双目红肿的纪朵朵,像只小兔子。 “这就叫恨了”她有些好笑地问。 纪朵朵挂着两行眼泪,不喜欢她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但又想和她倾诉,也就原谅了她。 这个女人跟她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很有兴趣和她交谈。 萧陌逐继续面色平静地转头浇花,面色平静对于一向扑克脸的她来说算是微笑了。 晶莹圆润的水珠滚洒在花叶上,枝叶颤动。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凭什么得到你的恨?” 纪朵朵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过感觉还蛮有道理的,酷酷的,让她无法反驳。 “本应是至亲的人对你残酷,才该恨。”她的声音突然变重,脸色也微沉。然而不过一瞬,她又从自己世界里的那片泥沼中出来,恢复平静。 “我爸爸,我妈妈,我哥哥。”纪朵朵掰着手指,“我爱他们都来不及,才不恨呢!” 萧陌逐拿着水桶,头也不回毫不迟疑地说:“爱走到尽头就是恨了。” 纪朵朵听傻了,萧陌逐的逻辑超越了她仅有的短短的人生阅历。 她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信她的。 呆了会,又问道:“那恨的尽头是什么啊?” 萧陌逐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前面。 阳台下面是一片青绿的花圃,阳光普照,夏意盎然。 “是毁灭。” 她笃定地说,顿了顿,又觉得该给祖国的花朵一点希望,于是又添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新生。”她眺着远处,忽然有些眼眶发热。 也许除了自由,她还有更希冀的东西,只是终究可望不可即,于是,她连望也不望了。 “我不喜欢你的名字,朵朵薇薇,像我妹妹。”她蹲下来抹了抹她的眼泪。 然后站起来,拉好窗帘,阻绝光线。 萧陌逐本来属性就宅,这里虽然设施齐全,活动丰富,她过得还是十分深居简出的。发现晚上的活动还能选钓鱼,于是搬着板凳借了一副渔具就在湖边坐下了。 放完钩便坐在那望着湖面发呆,呆了半个小时,鱼钩晃动,她正要收上来,一个石子砸了过来。 她侧头看去,又是纪朵朵那个熊孩子。郑汉博坐在一边的躺椅上,也在垂钓。 萧陌逐不理睬,继续静坐。忽的看到对岸一对男女挽着手,一脸傻笑,看样子是一对癔症情侣,真是傻了都要爱。 “真腻歪。”她皱眉。 “情侣不就是这样吗。”纪朵朵说,奇怪地看着她。 萧陌逐竟然有点无法理解,冷冷一笑,嘲讽道:“世俗情爱,痴男怨女。” 郑汉博打量着她:“你这个丫头,小小年纪就像个老太太一样。” “也许这世上有爱情,可无论是谁,都留不住爱情,不是吗?”她扬起头,看着郑汉博。 “即使一时缠绵悱恻,又怎知这柔情蜜意不会在下一刻就土崩瓦解呢。”她抬头看着天空。 “时间,金钱,生命,尤其是自由,都要投入这个虚无的终究会消失的东西。这种蠢事,我绝对不会做。” 郑汉博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感情是美好的,是值得投入的。哪怕终会消失,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垂不朽的东西。” 感情那么奢侈,她连生存都如此艰难,自顾都不暇。 连接受被爱也做不到,更不用提爱别人了她根本没有爱的能力。 “没有永恒的感情,只有永恒的利益。”她说。 郑汉博忍不住笑起来,发现这个女娃娃这么严肃地中二有点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重逢 “你还小得很呢,你这是没喜欢过别人才会这么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对这些涂脂抹粉,情情爱爱的事不感兴趣。” 她闭着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她愿意十恶不赦,她愿意众叛亲离,她愿意万劫不复。 她愿意就此麻木沉沦,愿意被所有人唾弃——唯独不愿被人珍爱呵护。 每一个日夜,她都躲在仇恨的阴影与泥沼里,绝望地反复地折磨着自己。 她睁开眼,目视远方,声音低哑,平静道:“不需要感情,唯有孑然一身,才能自由。” “自由的定义又是什么呢。”郑汉博叹道。 萧陌逐不语。 “自由是不用上学写作业,想去哪就去哪!”纪朵朵兴奋地插话。 两人都笑起来,方才还沉重的气氛一下便散去。 隔天是周末,自由安排,疗养院对外开放,允许家属分批来探望。 管芸打来电话:“小姐,明天我来看您,您需要些什么?” “不用了。”她冷漠地回绝。“明天我要自己待一天,不要来打搅我。” 说罢便挂下电话。 ———— 萧陌逐一早就被门外的人声吵醒,她皱眉紧闭双眼又眯了会,起来洗漱。撩开窗帘,只见下面许多人三三两两地走来,像一支散漫而浩荡的军队。 呵,衣冠楚楚,所谓的正常人。她厌恶这种氛围,哗一下拉上帘子,屋子一片昏暗。戴上耳机,把自己彻底隔绝。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交谈声,也有欢笑的声音。与世隔绝许久与家人团聚,真好啊。 她就一个人静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护士给她吃完药以后也就不来管她了。 探望时间一过,那些外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疗养院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安然。 萧陌逐走到小阳台的窗子前,窗帘挑开一条缝,看见楼下站着四个黑色西装的男人站成两列,像是保镖。 一个墨蓝条纹西装的男人从门口走出来,徐徐走在保镖之间。纪朵朵跟在他身边,一个劲儿地撒娇讨好。 他身材颀长笔挺,足够去当模特,行动中带着一种温和的气质,在人群中总能一下吸引到目光。 萧陌逐手抓着窗帘,看着他的背影。 他停下脚步,低头和身侧的纪朵朵说着什么,柔和的金色阳光勾勒出他的侧脸。 然后,纪朵朵伸手指了指她的窗户,他跟着抬头看过来。 纪未然和萧陌逐对视了足足有一秒。 萧陌逐立即拉上窗帘,用力之猛,差点把窗帘扯下来。 她转身走回房间坐下,默默拆了一袋薯片压惊。 傍晚夕阳的余晖仍然刺眼,蝉声格外突兀。 “哥,你怎么了,傻了啊。”纪朵朵拉着他的袖子。 乳白窗帘飘荡,遮蔽他的视线。 纪未然看了一会那扇小小的窗户,低头绷着脸对纪朵朵道:“你不仅打扰外公,还打扰别人。” 纪朵朵转移话题道:“哥,外面好热啊,你看你热得脸都红了,我们快上车吧。” 她牵着纪未然的手往外走,纪未然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又扭头看着那扇窗户。 “那个女人就是我一开始跟你说发病的。”纪朵朵说。 纪未然一顿,道:“那你还敢和她睡在一起?” 纪朵朵笑道:“外公说,来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的,你不也让我不用怕吗。那个女人还好啦,就是睡觉翻来覆去,还喜欢缩成一团。” 纪未然默了默,道:“机票给你订好了,晚上就回家。” “好啊,我们一起,我还想你做的小排骨。”纪朵朵紧紧挽着他的胳膊,头蹭着他的手臂。 “我不回去。”纪未然拿出手机,默默把自己的机票退掉。 “什么?为什么!” “有事。” “什么事?”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纪朵朵咬牙道:“我不管,我要和你在一起。” 纪未然无力地扶额,使尽浑身解数,终究把这个小祖宗送上了飞机。 ———— 今天的云彩真好。 萧陌逐仰着头,蔚蓝的天空上有轻薄的云层,晕染了日光,像随意涂抹上去的一笔油画。 尽管她如今深陷在此,来去不能自如,可她才拥有暂时的自由。 这才是,真正的天。 她闭上眼,缓慢,安静地深深呼吸。用全身每个细胞每个毛孔来感受这夏季的气息,难得自由安详的气息。 阳光透过层叠的绿枝倾泻下来,隐约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 靠近淡紫浅红的百合木槿时,可以闻见迷人的清香。 纪未然走到住宿楼下的时候,忽然抬头,本以为会看到明媚的天空,然而却望见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姑娘。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长发披散在两肩。眼睛闭着,头仰向天空。 他顿住脚步,停在原地,就这样抬头看着她。 没多久,她若有所觉,睁开眼,低头,斜斜看向他。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这夏景尤其美。 纪未然见过许多绝妙的景色,人也好,物也罢,相比起来,这里太普通。 可没有一幕,比他眼前的这人还要出尘。一切仿佛焕发生机,活跃起来,连吹过耳边的风,也是美的。 依旧不过一秒,萧陌逐看到他便转身走进屋。 她四点多醒的,抑郁症症状之一就是早醒。实在是在床上躺不下去了,她才起来,在外面站了一会。 隔壁的郑汉博也是一早就起了,穿一身太极服在阳台那打太极。纪未然上楼,进门。 “你怎么又来了?”郑汉博奇怪地问,昨天纪未然来看他的时候还说会和纪朵朵一起回北京。 “来陪陪外公。”纪未然微笑。 郑汉博怀疑地看他一眼,自己这个外孙虽然孝顺,可为人处世和他父亲一个样,看似温和,十分冷淡疏离。 晨间活动,纪未然扶着郑汉博到广场,然后站在广场边上,看着一群群老大爷老太太过来嗯, 中间还有个顶着张冰山脸的年轻女孩,穿着宽大的太极服,风一吹飘飘然。 萧陌逐看到他便立即移开视线,尴尬无比。也不打招呼,像不认识一样。 队伍散开站好,音乐响起。萧陌逐硬着头皮在他面前打太极,脸一点点变红。 “怎么又打错了,这都教了你多少遍,真笨!” 萧陌逐半是走神半是不熟,被郑汉博骂了。她余光看见纪未然在不远处静静站着,微笑看着这里。 没过一会,他便离开,一直到午饭时间才出现,陪郑汉博吃饭。 外面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萧陌逐在餐厅里看着外面的雨幕,听着雨声,等着开饭。 “朵朵嫌这里的饭难吃,说要吃你做的菜。结果你回来了,却不和她一起回去。” “外公,您从前不是一直管教我们食不言寝不语吗。” “怎么,管起我了?” 纪未然低头笑了笑,郑汉博这几年在这里,越来越像个老顽童了。 “我现在先在杭州的分公司做一段时间,还有按我妈说的,多陪陪您。” 郑汉博哼了一声,道:“我一个老头子,这里是精神病院,有什么好看的。你有这功夫都能找个女朋友了。你爸爸在你这个年龄,都已经结婚了。” 萧陌逐无意识地抬头看着他们,一边咀嚼着。看了一会,觉得不对,又低下头继续吃了。 吃完饭雨便正好停了,纪未然见她并没有回去午休,而是往花园走去。 她总是一个人独立在人群里,脚步沉稳,仿佛有着清晰明确的目的地。 纪未然跟在她后面,觉得自己鬼迷心窍。 一下走神就看不见她了,纪未然从前来这看过外公便走,还是第一次到花园。乱花迷眼,他四处走了走,有些懊恼这个花园过大了。 忽然间听到一声轻笑,纪未然走过去,只见萧陌逐坐在长椅上,难得面带一丝纯净的笑意。 她的手撂在腿上,惬意又安详地靠着椅背。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只褐色的小麻雀围在一块小水洼边上,叽叽喳喳的。 有的在水里打滚,然后起来抖抖羽毛,时不时啄一下水。 树叶上的积水偶尔滴下来,它们梳理羽毛,互相追逐嬉戏。 纪未然走到她身边坐下,她发现有人来了,便敛了笑意。 其实她和这些小麻雀有点像,纪未然想。 “我叫纪未然。”他自我介绍。 她有点愣,回道:“我叫萧陌逐。” 纪未然微笑。 “有些事情,我想应该和你说一下。”她先打破沉默,依旧看着地上。 纪未然看着她,静候下文。 “在伦敦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个一般人。”她淡淡说,“来到这认识了你妹妹和你外公,才知道你的身份。” 她顿了顿,在脑海中组织语言,继续道:“其实我是个很趋炎附势的人,所以在伦敦的时候对你很无礼,现在对你就温和多了——完全是因为知道了你的身份,这一点,希望你知道。” 她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日常 纪未然有一丝疑惑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事实上,连萧陌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觉得你那时候有多无礼,”他回答,“也不觉得你现在有多温和。” 她一顿,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这一低头,令他想起去年冬天,在伦敦大学学院的松林内,她也是这样低着头,说:“如果,以后有机会也许我会让你认识我。” “总之,你知道就好。”她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嗯,其实我”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很小,紧紧攥着衣摆,似乎有些颤抖。 萧陌逐站起身,打断他道:“我回去了。” 他微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的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说今天这番话。其实和那时是一样的 纪未然有生之年,在短短的一年内,被同一个人拒绝了两次尽管如此委婉含蓄,却十分决绝。 萧陌逐一个人走到乐房,因为学古筝的人较少,疗养院只配备了两把,练习的时候还要排队。 她淡淡看着前面的人轮流上去练习,每个人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大家都礼貌地鼓掌。 她也跟着面瘫地鼓掌,一本正经的样子,像在开代表大会。 纪未然站在门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在几个人中间,坐在古筝前,穿着病号服,头发散至腰际,显得格外瘦小。 连背影都笼罩着沉郁的气息。 零落的一串筝声传出,没弹一会,就轮到下一个人了。 纪未然离开。 第二天萧陌逐去上古筝课,发现乐房里多了好几把崭新的古筝,足够所有学古筝的人用。 “疗养院昨天刚进的。”老师解释说。 人手一把,还给带回寝室练习,比以前方便多了。 萧陌逐抱着筝回到房间放好,坐在房间里弹了一会琴,天色渐暗。 云霞低垂,晚风徐徐,她便打算出去散散步。 “啊!” 纪未然这会儿刚从外面过来,正在上楼梯,忽的就听见一声尖叫,是萧陌逐的声音。 他一愣,立即奔上楼。 正是人很少的时候,纪未然跑到萧陌逐房间门口,门没关上,里面很静,没有人。 他喘着气,这才发现响动来自旁边的房间,他走进去。 一个病患半坐在挂毛巾的横杆旁耷拉着头,毛巾绕着他的脖子,可以看到脸和颈项都变了色。 萧陌逐把毛巾从病患的脖子上取下来,然后拖着那个人倒在地上。她吓得直抽抽,捂着胸口喘气。 纪未然走过去检查那人还有没有鼻息,护士们赶过来,把那人带走抢救。 一阵兵荒马乱,纪未然拉起萧陌逐,扶她回房间。 萧陌逐手脚发软虚脱,几乎整个人都靠着他。纪未然感到怀里这个人全身都在哆嗦,像一只惊弓之鸟,他忍俊不禁。 关上房门,萧陌逐倒在床上闷声哭着。 他坐到边上,迟疑了一下,拍着她的背。 “好了,没事了。”他轻声安慰,又道:“我还以为没什么能吓到你。” 她咬唇忍下哽咽。 “我,我第一次,看到别人上吊”她一说起来,又控制不住地哭了。 太吓人了,就不能选个好看的舒服的死法吗? 纪未然更快地轻拍着她的背。 “我记得,你说过你得了一种不会哭的病?”他忽然想起来。 “我说过吗?”她抽抽搭搭地问。 “嗯。” 萧陌逐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随口骗你的。” 纪未然默了一会,道:“你刚刚很勇敢,被吓成这样,还知道立即去救人。” 她不敢犹疑,尽管她想不通活着有什么好,尽管她厌世,可她知道生命对别人是宝贵而美好的。 “别哭了,还没吃晚饭吧,你看这是什么。” 萧陌逐抬头,见他手上拿了个便当盒。 她看了他一眼,像只防备的小动物。然后拿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嘟囔:“我说怎么那么香。” 她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纪未然的厨艺本来就很好,现在有疗养院一衬托,更是无与伦比。 萧陌逐胡吃海塞了几口,又低着头垂起泪。 “怎么了?”他不知所措。 萧陌逐默默含着饭哭了一会,泪流满面低声感叹道:“太好吃了 ” 要想拴住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拴住她的胃。 萧陌逐吃得一粒不剩,然后把饭盒还给他。 “谢谢你。”声音乖顺了许多。 “明天还要吗?” 她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摇摇头。齿颊还在回忆着刚刚的美味,没有记忆中那次好吃,反而很像疗养院的搭配 纪未然看着她笑了笑,起身离去。 出了门,看见郑汉博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慢慢带上门,笑道:“外公。” ———— 萧陌逐的太极依旧毫无起色,郑汉博看不下去,但凡有空就揪着她练。 萧陌逐很不耐烦,可一来敬他年纪大,二来顾及他的身份,也就老老实实地学了。 纪未然时常会来疗养院。 早上,萧陌逐打太极。一个转身,看见人群中的纪未然。 午间,萧陌逐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听歌看麻雀嬉闹,偶然回头,看见纪未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傍晚,她坐在阳台上拨动几下琴弦,抬眼望见纪未然站在楼下。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药或者是她的病情又恶化了,萧陌逐终于忍受不住,狠狠拂袖,拍案而起,走到窗边,对纪未然吼道: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晃!知不知道这样很烦!别以为长得好看就不算变态骚扰!滚开!” 她发泄完重重拉上窗帘,躺到床上,怒砸了手机。 很快,她又要多吃一种药了。 纪未然之后在她面前晃的频率少了,但还是不定期会来,并时时以美食讨好她。萧陌逐不跟吃的过不去。 寒来暑往,天气渐渐凉快了。萧陌逐的太极也打得有模有样了,渐渐能从中平静自己的心绪。 疗养院组织了一次登山活动,病情稳定的患者和医护人员都能参加。 萧陌逐好吃懒做,体质一直不怎么样。一路走走停停,还没到半山腰,就已经坐在台阶上喘气了。 秋天的骄阳还是挺烈的,她的齐刘海贴着湿濡的额头,心中生气起来,后悔参加这个活动,累了自己。 纪未然徐徐跟在她身边,站着俯视她,又看了看前面一帮爷爷奶奶辈的老人家争相往上爬,不禁笑道:“萧陌逐,你体质也太差了吧。” 她恹恹瞪他一眼,不语。 纪未然走到她跟前,“起来吧,慢慢走,不要停。” 她撇头,道:“我不走了。” 他又笑起来,“你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像我妹妹一样。”他说罢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她看着地上,道:“你走吧,别烦我。” “没想到你这么轻言放弃。” 他懂什么。 她无所谓地侧头看着身边逶迤的青山,手搭在弯起的腿上,山风吹着她的头发飞舞。 “啊,我好像个威风凛凛的大侠!”她忽然直抒胸臆。 纪未然没防备她这么画风突变,笑出了声。 萧陌逐瞪了他一眼,却露了笑,娇俏十足。 确实像个孤僻桀骜的侠客,只可惜身子瘦小,幼稚得很有喜感。 “女侠威武。”纪未然急忙拱手捧她。 “山麓有山麓的风景,何必强迫自己登顶。我知道什么需要坚持,什么应该放弃,想停便停。” 她说着不自觉抬起下巴,有一种沉静的傲气。 这种傲气不锋利,却强大,封闭住她周身,形成一道结界,像个小宇宙。 此时的萧陌逐还是未完全成熟,她还没尝过什么是真正的欲罢不能,和身不由己。 纪未然定定注视了她一会,道:“你登上山顶,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 萧陌逐看向他,他对她微微一笑。 她嗤笑一声又转过头,拗起来道:“管你怎么样,我不想走就是不走。千金难买爷高兴,没有什么能驱使我。” 纪未然皱了皱眉,苦恼起来,真是软硬不吃啊。 他抱着双臂看着她,琢磨怎么能打动这块顽石。 萧陌逐看着地上,随手捡了根树枝玩蚂蚁,划着划着,忽的从块岩石下面拨拉出一只甲虫。 “啊!”她失控地叫了声,一下蹦起来,贴到纪未然身后。 纪未然一下笑出来,刚刚还豪言壮语,现在他笑弯了腰。 “不准笑!”她恼羞成怒打了一下他的后背,又拉着他后退,声音发颤:“它爬过来了!” 纪未然转身看着她,萧陌逐扭着头闭着眼睛。 “它飞过来了。”纪未然逗她。 “啊!”萧陌逐捂着脸,往山下跑。 “喂!”纪未然叫她,这时候她跑得飞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针尖对麦芒 山路蜿蜒,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跑了多久,她才停下来。喘息着,呆呆看着这片空濛山体。 手指发胀,眼前景物似在收缩。她忽然悲伤沮丧起来,想要结束这段刚刚开始却已经潦倒颓丧的生命。 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一定很痛吧,可是比活着还痛苦吗?从这里跳下去,有谁会救她 她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下。她心里清楚,没人会救她。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病人选择上吊。也许,不该救他。 救个一心求死的人,就像扼杀一个一心求生的人。 一样残酷。 她慢慢往台阶边缘挪着步子。 手腕被拉住,萧陌逐如梦初醒,侧头看去。 是纪未然。 阳光从头顶晒下来,她不得不眯着眼。 “你想干什么?”他怀疑地盯着她,刚刚看见她的眼中蕴含了一种十分哀凄的情绪,像着了魔一样。 她闭了闭眼,甩开他的手。 “没干什么。” 他看了看她,她和之前判若两人道:“单独这样跑,很危险你知道吗?” 她轻蔑地勾起嘴角,身后是一片苍翠的山林。 阳光正好,斜斜地照下来,在一层轻纱般的湿雾中,一切清新而朦胧。 宛若新生。 “我只知道,”她说,“有时候抛下所有人,反而能走的更快。” 真奇怪,他明明背着光,为何会觉得如此刺眼。 大概是因为,炽热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带着挑衅c倔强扬起的脸。 如此让他喜欢。 纪未然清楚地感觉到这种喜欢的情绪在心中滋生,很奇妙。 他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如此让他着迷。像具有魔法,让他沉溺。 “你也说是有时候,其实大多时候,队友很重要。”他耐心挽回她的三观。 她轻笑:“我一直一个人,不照样好好的。” 萧陌逐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事实上,在纪未然眼里,她确实只是个丫头片子。算算年纪,她还没成年。 他无奈说:“也许,上天是派我来改造你的。” 萧陌逐皱眉直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澈又锐利的眼。 她毫不犹豫地反击:“你怎么知道,也许上天是派我来改造你的——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她一边转身一边看着他,像只高傲的孔雀一般,“没有人能改变我。” 萧陌逐慢条斯理地继续下山,纪未然看了一会她的背影,然后跟在她后面。 回到疗养院,只见一个黑色套装,盘着头发的女人站在门口,打扮简约干练,拉着一个黑色大行李箱。 “管芸?”萧陌逐走上去。“不是说不用来看我吗,怎么又来了。” 她嘴上是嗔怪,眼神却透着淡淡的欢喜。 “天气渐渐冷了,我给您带了些保暖衣物。” “你有心了。”她低眼,有些动容。 管芸看到她身边的纪未然,问道:“这位先生是?” “不用管他。” 萧陌逐不介绍纪未然,带管芸走到自己房间,管芸环顾一圈,道:“不愧是一流疗养院,条件比一般的好很多,梁女士对您不薄。” 萧陌逐掀了掀唇,问:“阿姨还好吗?” “都好,医生说她情况越来越好了,说不定很快就能醒来。” 管芸说起母亲便红了眼眶,又开始不住地感谢她:“如果当年不是您替我付了医疗费,又给了我许多机会,我绝对无法撑到现在。” “好了,你每次都这样说。”萧陌逐不耐烦地摆摆手。“多半还是因为你自己努力又能干。” 管芸笑着看了她一会,笑道:“我觉得,您似乎开朗了许多,眼睛都比从前有神了。” 萧陌逐嘴角浮起一丝温软的笑意,走到阳台,看着窗外。 阳光明媚,天朗气清。下面三三两两的病人,有的手舞足蹈,有的蹲在地上,姿态各异。 “你看这里的人似乎举止怪异,不可理喻。其实,他们单纯又可爱,不像外面的人,曲曲折折,勾心斗角。我在这里,不用算计,真的很轻松。” 管芸看着萧陌逐,阳光笼罩着她,她像在发光,褪去了从前的阴郁。 “对了,上次听您说,认识了纪家的人。” 萧陌逐一顿,凝视着一点。 “刚刚那个人,他叫纪未然。” “纪家独子,一表人才,难得。您和他” “我不打算和纪家攀关系。” 管芸一愣,萧陌逐目光坚定,神色严肃。 “我不想再和别人牵扯,我甚至不想出去。” 管芸默了默,道:“您的一生还长,不该困在这里。” “外面才是困着我的牢笼。” 管芸笑起来:“小姐,您胆子还是这么小。” 萧陌逐无力地叹了口气。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在这□□逸,心里落满了灰尘,也无法拿出来涤荡。 高三早已开学,萧陌逐虽然懒散,每天也坚持学习一会。她心底深处还是希望着出去,像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迎接高考。 在任何纷争之上,她仍旧希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沿着普通的轨迹走,尽管她已经残缺,她仍旧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只因她得在正常的世界中生存。 秋天一闪而过,冬天已经悄然降临。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枯叶,踩上去嘎嘎响。光秃秃的树枝分割着天空。风也凛冽了起来,吹在脸上有点疼。 换上厚重的冬装,萧陌逐戴上帽子口罩手套,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狐狸眼,平时几乎窝在房间不出来。 今天是平安夜。纪未然从郑汉博房间出来,带上房门。他看了看萧陌逐的房间,门半阖着。在门前踌躇了一会,他敲门。 “谁啊?”她声音纤细冷淡,往门那瞧了一眼。 纪未然进去,看见她穿着纯白的睡衣盘腿坐在床上。床上铺满了花花绿绿的书和卷子,她手里拿了支笔。 他走过去,低头看了看翻开的书,是物理,万有引力那块。上面有她随手划的重点,斜穿到字上的一道线,让他很不舒服。 字迹龙飞凤舞,潦草凌乱,颇像她的人。 “干什么?”她拿走他正在看的书,显然因为他进来而不自在。 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起唇看着她,“有什么不会的吗?” 她低头看了看满床的书,她已经和这些公式数字鏖战许多天了,头昏脑涨。 物理是她的克星,她无比后悔选择理科。 “都不会。”她垂着头,没好气地说。 他笑起来,狂霸酷拽的中二少女,还是要拜倒在应试教育之下。 纪未然俯身拿起一本书,对她笑了笑,跟她讲解起来。 他自高中就在国外了,不过还好从前常年辅导过夏之秋,不至于在她面前露拙。 萧陌逐一手撑着头,头发披在两肩,懒懒打了个哈欠,像只慵懒的小狐狸。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听得她要睡过去。 “听懂了吗?” “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开始刁难耍赖。 纪未然又跟她讲了一遍,天慢慢黑下来,能看到远方的天空被灯火照亮。 “来,做下这题。” 萧陌逐看了一眼,道:“是不是都只要把数字往公式里套就行。” “大部分简单的题是这样,”他说,“但是不懂概念原理,稍微复杂一点就不行了。像这些选择题,都应付不来。” 萧陌逐看到什么双星就头疼,闷闷不乐低下头。 “没想到你还会高中物理。”她开始扯话题。 “不仅物理,其他我也可以。”他很乐意对她殷勤。 她抿了抿嘴,不想在他面前露拙。把书收了起来道:“不学了,我们出去玩吧。” 她拉着他走到楼下,大部分病人允许由家人接出院,医护人员也少了许多。 今日的疗养院如此冷清,像一片荒废的被人遗忘的地方。 “你带我出去吧。”她仰头有些期许地看着他,薄薄的齐刘海有些长了,半遮着眼睛。 然而他还是看见她的眼眸里有点点柔柔的光亮。 他颔首,反正是自家的疗养院,偶尔行个方便也没什么。 再说了,他早就想带她出去玩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的家人。疗养院虽然大,可终究限制了自由。天天都在这里,真怕她闷傻了。 萧陌逐穿着一袭白色斗篷,戴着纯白的帽子手套。刚出门,漆黑的夜空飘洒下纷扬的雪花。 她伸手接着雪,一落到手里就立即融化消失了。 他带她上车,她靠着车窗看着外面,车内温暖而静谧,让她有种踏实舒心的安全感。 “想去哪?” “随便。哎呀,我今天没洗头。”她忽然摸着自己的头发,懊恼地说。 纪未然看了一眼,忽然顿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来去匆匆 路灯灯光从她头上洒下,照着她覆着齐刘海的脸。 “早知道和你出来玩,我就洗个澡了。”她低声说。 究竟是出来玩要洗澡,还是因为他? 纪未然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热,转头继续开车。 “车上有零食吗?”她问。 “没你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什么都想吃。” 纪未然又看了看她,然后看着以前的路,这边远离市区,人和车都很少,只有雪在无声地落下,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开得很慢,希望就这样一直开下去。 外面的景象渐渐热闹起来,树上挂了彩灯。灯光透过蒙着薄雾的车窗不停变换着,十分梦幻迷魅。 他将车停下,这条街不是主干道,人虽然也多,但比其他地方好了不少,热闹得恰到好处。 “大然,你快帮我拍照。”她拉着他的西装。 “你喊我什么?” 她顿了一下,说:“我听你外公喊你小然,你比我大,我就喊你大然喽。” 说罢看了看他,又笑道:“行吗?” 他不理她,她起劲了,一个劲问道:“行吗行吗行吗?” 他被问得烦了,回道:“不行。” 她笑起来,连声跟他作对:“大然大然大然。”声音软糯。 逛了一条街,纪未然手中大包小包,萧陌逐抓着一把烤串,吃得满嘴流油。 一边吃一边侧头上下打量他,眯眯笑着。左颊的酒窝很深,弯弯大大的狐狸眼很亮,像月牙。 她拿出一根烤串,递到他嘴边。纪未然看了看她,张口去咬。萧陌逐一收手,自己吃了。 就知道是这样,幼稚。 他不与她计较。 她又拿出一根,对他笑道:“你把头低下来。” 纪未然想,人和人的信任还是要有的,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他低下头去啃。 萧陌逐抬起另一只手,拂去他额上的雪花。 他一怔,抬眼看她。她没看他,面色平静看着街道上一片笑闹的人来人往。 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比她的眼神还宁静。 宁静,而低郁。 天空不断被烟花礼炮铺满,她也笑着抬头仰望烟花,双手合十在胸前,大概在许愿。 她会有什么愿望呢? 许完愿,她又撇着嘴角,变回一脸阴郁的样子。 又逛了许久,萧陌逐已经吃饱,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拿着热可可,心满意足。 “走不动了。”走到人少的地方,她一累,耍起赖来,往路边的座椅上一坐。 上下看了看纪未然,如果他不是拿那么多东西,她一定叫他背她。 她想起那年在伦敦的时候,忽然很怀念。 “我去把车开过来,在这等我,别乱跑。” 萧陌逐翻了个白眼,点头:“去吧,我又不是小孩。” 过了一会,他驱车过来,看见她在原地徘徊。四处望望,像迷失方向的小狗,看起来苍白又柔弱。 灯光勾勒出她的侧脸,呵出的白雾带一点清冷的气息。 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又一次清楚,萧陌逐是那个哪怕只远远看一眼,也可以带给他清喜的女人。 忽然几个混混冒出来围住她,纪未然一顿,立即下车冲上去。 萧陌逐退到一边,看见角落堆着几根竹竿。她跑过去拿起竹竿,对着那些人的头一顿猛击。 有个人避之不及,被她打倒在地。她疯了似地继续击打。 其他人早就跑了,纪未然连忙上去制止她。 “够了,你想打死他吗?” 萧陌逐扔开竹竿,大笑起来:“爽!”又看着他说:“警察叔叔你好帅啊。” 又喊他警察叔叔 纪未然瞪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刚刚不慎挨到了一拳。 “你受伤了啊。”她歪头看着他,语气轻描淡写。 纪未然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可怜的家伙,问:“这怎么办?” 萧陌逐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站起身踹了踹他,不以为意地说:“又没死,他的同伴会来找他的。走吧,我们去买药。” “你也太胡来了!”他没好气地瞪她 她看着他笑:“欺负我萧陌逐的人,死有余辜。” “狗咬了你一口,你也要咬它一口?”纪未然问她。 她轻蔑一笑,扭头凑近他,目光炯炯:“岂止是咬一口,我要做狗肉火锅。” 她直起身扬了扬柔软的长发,沾沾自喜地自语:“今天的自己,酷到飞起。” 纪未然眸光沉浮,凝视着她。明明这样张扬跋扈,却偏喜欢装作无害无辜。 上了车,萧陌逐难得笑逐颜开地说要给他上药。 他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 看着她那莫名笑得很傻白甜的样子,他问道:“你还笑得出来,要是我没及时过来,你怎么办?” 她仿佛一下被定住,笑颜蜕了一层色,变得牵强,却依旧温柔微笑。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承受了啊。” 他一时无言。 这时的她平平静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秀气斯文的小姑娘。 “萧陌逐,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向他。 “你有时候情绪会很高涨,活泼又热烈。有时候却很暴躁,刻薄而恶毒。” 她沉默了一会,凉薄一笑。 “被病痛折磨得,已经性格模糊神志不清的人。” 或许,已经没有资格称为人了。 ———— 年关将至,无论纪未然怎样邀请,郑汉博依旧不肯随他回去过年。无奈之下,他只好独自准备返程。 临行的这一天,萧陌逐送他到门口。 纪未然低头俯视她,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总感觉,这次离开以后,回来你就不在了。” 不过,他绝对不会找不到她,即使她离开这。 萧陌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淡淡开口:“别离本是常态。” 他目光微颤,原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让她连一点不舍都没有吗。 “还不走啊,司机都等好久了。”她笑道。 纪未然低下头,转身。 走了几步,终是不舍回头。 萧陌逐还站在原地目送他,阳光从她头上倾泻下来,像纱像雨。 她目光渺远,见他回头,她视线一下飘散,低下头。 纪未然抿了抿唇,跨步走过去,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 萧陌逐愣住。 “不走了,我带你离开。”他声音低沉而坚定。 她微微仰着头,冬寒凛冽,他为她挡了些风。 离开,带她离开? 真是美妙的字眼,美妙到她为之心动了一瞬,瞳孔也放缩了一下。 她抬手推了推他,离开了那温厚的怀抱。 “这又不是你说了算。”她看着他说。 他皱起眉,有些赌气地看了一眼她身后偌大的疗养院。 “这就是我家开的,想带谁走带谁走。” 萧陌逐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低头笑起来。 没想到他也会说出这种话,竟幼稚得有些可爱。 “哪有这种道理。”她轻嗔道,又笑了笑,“你走吧,”她抬头看着他,“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纪未然一怔,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萧陌逐低下头,转身回去。 刚刚那一刻——他抱住她的时候萧陌逐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才发现手有点抖。 纪未然走了之后,她一下感觉时间慢起来了。每天都是空闲,好没意思,也不想去和别人打交道。常常坐在阳台弹弹琴,望着楼下的花圃。 花都败了,尽是枯叶断枝。还要在这待多久呢?她忽然烦躁起来,恨这里蹉跎了她的青春。 每天早上不会再有歌声,楼上唱歌的那个病患终于去世。某天清晨,萧陌逐看见有人来出殡。一切静默地进行。 不过也没什么人在意。 “唉,从前一直没人来看,还不觉得什么。那小子陪了我那么久,现在突然走了,还真有点想。” 萧陌逐在阳台上浇花,郑汉博在隔壁晒太阳,突然感叹起来。 萧陌逐浇水的手顿了一下,论时间,纪未然陪她的时间更长吧。 她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和他回去?”她问。 郑汉博摇摇头,“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真顽固。萧陌逐挑起唇,讥讽地一笑。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幸福近在眼前,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她说。 她很冷静地在心里问着自己——愿不愿意低眉顺眼地和梁斟和睦相处,可能偶尔会受萧薇薇的压迫,可能会不太自由,但总算能和乐安稳。 可她选择不愿意,她太怕没有自由,太怕变成行尸走肉。即便心中贪恋和乐安稳,也不愿屈就于现实的温暖。 “命运的残酷,你懂吗,当它向你碾压过来的时候,你毫无回手之力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郑汉博微微激动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我知道,”她淡然点头。“我在此,恭候它的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