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主[穿书]》 第1章 Chapter1 【起初主创造天地。】 【主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主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以光为昼,以暗为夜,以夜之半为一日起点,以光之初为清晨。】 【主将冰冷凝作河流,将炙热化为火焰,将坚实展为大地,将锐利指作金属,大地与河流交横,河流最终汇入海洋,主催生出了代代不息的青草、花朵、树木。】 【主孤零零地欣赏他的造物,仍认为少了点什么。】 【于是,主依照他的形象,造物了他忠实的仆侍天使,在天界伏在主的膝下受主的怜爱,永不必受生老病死之苦。】 【但大地仍需要开垦,于是主依照天使的形象,造物了生而为劳作的人族,在大地上繁衍生息,如同他们耕种的果蔬花草一样生老病死。】 【人族以强盛的繁衍力,以惊人的速度占领了大地所有肥沃的角落,于是主造物了走兽飞禽水鱼,从蒙昧的畜生们中点化了一只蛇,以它为妖精王,去发展为与人族掣肘而存在的妖族。】 【妖族与人族占领了大地,但无一造物涉足海洋,潜存的远古巨兽让他们畏葸不前,陆生的身体构造也让他们无法统治海洋,于是主又将长久霸占在海洋中心的强大生灵命名为了龙族。】 …… 天元历一万八千二百年,主造物了天使、妖族、人族、魔族、龙族、矮人族、精灵族、亡灵族八个种族,四季更迭、天地平衡,在天堂之上,主陷入了不可期的沉睡。 自此,天空、大地、海洋进入了新时代,之后纪年法更名为新元历,以魔族占领地狱、大天使长堕天为地狱之主、人族与妖族休战的同一年,为新元历元年。 众族战休不止,但所有造物,都生而至死被要求铭记—— “极宽宏、伟大、不可度量者,汝等毕生所唯一要永不变供奉者,唯主而已。” 新元历三千八百六十二年。 卡德王国,首都皇家高等骑士学院。 连片的碧蓝色琉璃瓦连绵开占地四千多亩的皇家高等骑士学院,在阳光下干净得晃人眼睛的白砖墙层次耸立,屋顶浓青色的金铜勾纹风向标在春日熙和的风里来回打转,时有褐羽的雀鹰从穿着蓝色西装式的学校制服的学生们头顶呼啦啦飞过。 经过低年级的教室,来高等骑士学院做学前选拔培训的小孩子们咿咿呀呀地跟老师重复教廷统一编制的《主喻》第一页上,教皇亲笔写下的警言—— “极宽宏、伟大、不可度量者,汝等毕生所唯一要永不变供奉者,唯主而已。” 但是。 极宽宏、伟大、不可度量的主,在经历了因造物力竭而造成的长久沉睡后,睁开眼时,脸上正踩着一只脚,靴子的皮革味道和鞋底沾满的泥巴带来的湿濡濡水土混杂的味道钻进了主的鼻孔里。 那只靴子在主的鼻子上扭了扭,靴子主人恶狠狠道:“继续反抗啊,怎么不动了?” 主皱了皱眉。 他在哪? 谁在对他说话? 他脸上怎么有只脚? 他该醒在天界的水晶宫。 那是他沉睡的地方。 可这里…… 在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地方。 主现在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也不知道谁敢把他弄这里来了,只能通过还踩在他脸上的那只脚穿的靴子和身下浓厚的青草气息猜测出他现在在人界。 主没说话,踩在他脸上的靴子又充满了恶意地用力向下踩。 主的鼻子下面淌下两行鼻血。 靴子的主人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倘若他是人族,应当十四五岁年纪,倘若他是妖族,年龄在三十岁以下,他轻蔑道:“人妖混血的小杂种,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谁? “说话啊杂种,跟条滚进粪坑里的脏狗一样,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谁? “啧,以为攀上了个普通老师,给人舔屁股进了这所学校来你以后就前途光明了吗??我告诉你,皇家高等骑士学院不是你这种连乡巴佬都算不上的妖族杂种狗能进来的,看看你这幅样子!你算什么东西?” 你是谁? 你算什么? 从未有谁向主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万物生而该知,他们的父、他们的主、他们的侍奉者、忠诚者是谁。 主不知道人妖混血的小杂种在指谁。 他只知道他是谁。 他是这世界,唯一的神,支配所有造物的主。 主半阖上眼,微微抬起手。 主刚刚抬起的手,又被人族少年一脚碾进了土里,他哈哈大声笑着狠狠将主的手向下踩,这副脆弱的身躯传出骨头碎裂的细微声音。 但在少年鞋底,主的掌心慢慢涌现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白到让任何造物只稍稍用余光窥上一眼便无法可抗地目眩神迷的光芒,但光芒不强,甚至内敛而温和。 甚至这具身躯骨折的手掌都因这光芒而迅速痊愈,再不能被伤害半分。 然而倘若天界的大天使在此,看见那比大天使长翅翼还洁白的光芒,必将遍体生寒。 因为那是主杀死背叛他的仆侍的力量。 主轻轻挪开踩在他手上的靴子,站起身来。 刚刚还踩在人妖小杂种脸上,气焰嚣张的人族少年,骤然惊骇欲绝地发现当那个小杂种碰到他的一瞬间,他竟然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并非肢体因为什么暗中的手段变得僵直不能动,而是像他整个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那个杂种挪开他的脚、拉下他的手臂,他却竟然无感无知,根本感受不到那个杂种碰到了自己。 倏地,像灵魂出窍,人族一阵恍惚,灵魂被一种他根本分辨不清的力量碾碎。 痛到极致,人族少年只剩下了一片茫然。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几个月前来到皇家高等骑士学院一边校内打工一边上学的人妖杂种贫困生,他和一群朋友欺凌殴打了这个贫困生几个月,现在他却好像记不得贫困生的模样了。 眼前像只有一团圣洁的辉光,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镇定平和的声音穿过辉光,威严地响在他耳畔,却无迹可寻—— “我,是你的主。” 那一刹那。 像镜面被击碎,人族少年所有残存的神智被骤地击碎,落入了无知无觉的永恒黑暗。 春日的风吹动了成片栽种在皇家骑士学院的卡德王国国木白樨树,桃心似的的绿叶簌簌落下,打着旋落在寂静的绿荫大道。 无人路过,一名衣着整齐的少年,像睡着了一样,永眠在白樨树下棉绒一般的青草里。 主花了一个小时摸清了他现在的状况。 主只有形体,没有躯体,他是世界造物力量的化身。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人族妖族混血的小孩,骨龄在二十五岁零九个月,人族十六岁成年,妖族三十六岁成年,像他这种杂种,没有界限,大概卡在成年前后。 这具身体很羸弱,像营养不良一样瘦,可妖族身材修长,又不至于让这个混血小孩太矮,让他看上去又高又瘦,像一根套在麻布里的竹竿。 主不怎么明白他怎么会一觉醒来,在这个小孩身上。 作为造物主,主可以神降在造物出的任何生灵身上。 但现在的状况明显不是神降。 而是像主代替了这个小孩的灵魂,支配起了这具空荡荡的躯体。 主容纳世人,进入任何躯体,主都可以收敛起自己过于庞大的力量来支配他们而不至于彻底损坏他们的躯体和灵魂。 主只是不明白他怎么来的这里。 主打开了小孩的记忆,看见小孩叫洛修斯,父母不知去向,从小流浪,到卡德王国首都的皇家高等骑士学院打工时因为机缘巧合帮了一个老师的忙,被发觉记性好、有治疗天赋,被特例以工读生身份入了学校学籍。 但洛修斯是人妖族混血,治疗天赋也不突出,毫无还手之力地受同学欺凌了一个学期。 主在这具躯体内找不到洛修斯的灵魂,灵魂脱体,无回归趋势,说明洛修斯已经死亡。 在洛修斯记忆里,主看见的仅仅是一个寻常造物平凡、短暂的一生,引不起他什么兴趣,但是洛修斯命运线的预定轨迹和洛修斯的一些世界记忆让主吃了一惊。 洛修斯命运线轨迹开始很低,却如同陡崖,出现多处截点,陡然上升。 愈攀愈高,起于微末,一旦上升后竟再不曾下跌半分。 最高处,命运线通向了天界水晶宫。 凡人成神。 但现在这位命格将成神的年轻人,在遇到人生大机遇前,死掉了。 然后主代替了他。 这种强拆东墙补西墙、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只有世界规则做得出来。 也只有规则能在他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先斩后奏,把他偷运到人界,装作这位天命之子还活着要努力成神的假象。 洛修斯要成神,主是神。 主变成了洛修斯,等于洛修斯直接成神了。 规则为了补漏洞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主现在在人界,力量不如在天界时纯粹,无法联系上世界规则,只能先停留在人界,等规则来联系他。 主依照洛修斯的记忆回了宿舍。 洛修斯作为工读生,住的是免费级,也是最差级别的宿舍,一个宿舍有十二个人,包括洛修斯在内全部是来自于卡德王国村落、偏远领地的工读生。 下午三点,同宿舍的少年都去上课、打工了,主回到宿舍时屋里空无一人。 条件的确不好。 进门正对着一扇宽阔的窗户,六张铁架木板床靠在两侧墙边,一边三张,窗户下面有一张长长的旧木桌子,缺了一小块桌角,上面摆满了凌乱的生活用具。 桌子一边,有一面擦得还算干净的等身镜。 主慢慢走过去,在等身镜里看见了洛修斯。 红色的、蜷曲的、凌乱的头发,到肩膀那么长,穿着一身褐色的麻布衣服,裤子挽到膝盖,脚底下的黑色布鞋已经穿了很久,磨得发白。 一双深绿色的眼睛,和发色衬起来显出妖族特征很强的诡异,可他身体又毫不健壮,仿佛风一吹就倒,倘若不看洛修斯湖绿色的眼睛和稍稍尖立的耳朵,他几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相貌还算清秀,但绝不出众。 主看惯了天使柔顺乖巧的长相,见到洛修斯像带着棱刺一般的模样不很喜欢,于是镜子里少年的模样渐渐发生变化。 他头发渐渐长起来,变得柔顺,落到后肩,艳烈的红色渐渐褪色一般消失,最终留下了一种像有浅金色光泽的银发。 眼瞳中的绿色也愈来愈浅,像注入了阳光,染成了星辰一般璀璨亮眼的金色。 洛修斯手脚也渐渐丰盈,不再瘦得皮包骨,皮肤渐渐变得有光泽起来,漂亮的肌肉附着在他骨骼上,面目轮廓迅速变化,鼻梁变得立直,下颌骨不再外撑,眼窝变得深邃,嘴唇薄了许多,变成一种浅红色,耳朵上尖尖的一点也消失了。 镜子里的少年一步步,变成了主最熟悉的样子。 像他的大天使长,萨泽杜斯。 主淡淡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像看着他第一个造物,伏在他膝头等待垂爱的萨泽杜斯。 洛修斯的记忆告诉主,他沉睡了四千多年。 这四千多年,魔族占领了地狱,矮人族成为大地上最神秘的种族,精灵族前往浩瀚的守望森林开始了上千年与世隔绝的隐居,人族创立了教廷,将主的信仰传播、告知到了人族的每一个王国,妖族和人族交战无果后,订下了互不冒犯、沟通互惠的和平契约。 而他的大天使长萨泽杜斯,离开天堂,去往了地狱。 成为了魔族之主。 萨泽杜斯背叛了天界。 他或许没有背叛主,但他背叛了主对他的期许。 那主便要向萨泽杜斯收回,因他的期许,而赐于萨泽杜斯的一切。 主抬手,指尖触在镜子上酷似萨泽杜斯的少年脸上,声音很轻,像喟叹:“萨泽。” ——地狱第七层,魔族之主的宫殿。 坐在高座上的黑发黑眼的君主骤地展开了六支漆黑的羽翼,从王座上站起。 “王,您怎么了?” “我听见了……”萨泽杜斯神色茫然地喃喃,“我听见了……” “您听见什么了?” “主,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Chapter2 主淡淡地望着镜子里的少年,套在洛修斯身上简陋的麻布衣服、脚底浆硬的布鞋消弭于无形,露出少年修长白皙、洁净无瑕的躯体,像萨泽杜斯在他指尖诞生时向他慢慢睁开眼的时候。 镜子里的倒景渐渐幽深,少年白璧一样身躯消隐入黑暗,镜子中亮起一盏盏煌然的精制银烛台,破碎星辰的黑金三角旗从殿门两侧垂落,暗红色的刺绣长毯通出一条华美的长径,攀上节节黑玉石般的阶梯。 阶梯之顶,完全展开六支黑色羽翼的俊美魔族站立在他的王座之前,背后的墙壁悬着银十字剑,主在那柄剑上,嗅到了天使血液的气息。 萨泽杜斯是他第一个造物,是他最优秀的造物。 优秀到会在他长眠期间堕入地狱,让魔族在他脚底臣服。 萨泽杜斯比在天堂时更强悍了—— 已经会察觉到他的窥探。 魔族慢慢蹙起眉,冰冷道:“阁下不必藏头露尾。” 主向镜中探入手,抚在魔族脸上,像对曾经仍为神之荣光的大天使长的垂怜:“萨泽,在我长眠时,你背叛了我。” 魔族骤地浑身僵硬,再未动一下,也未再吭声。 像曾经在天界伏在主膝头被主逗弄的时候。 主看到萨泽情绪波动激烈到灵核都在颤抖,强悍的魔族力量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他神色冰冷,在主抚摸过他脖颈的时候,却竟不自觉地漏出一丝喘息。 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主,但主从未去用他的全知,去看造物们在他眼前时的想法、心情。 他只在想,萨泽变了。 主的仆侍,哪怕是最强大的大天使长,在主的面前,也始终是一副柔意乖顺的样子,不会展露出半分棱角。 但现在,萨泽不但有了棱角,还对他展露出了獠牙。 主抚过萨泽的嘴唇时,萨泽一口咬在了主的手指上。 其实那点力量对魔族之主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根本只是形式般的一咬,不可能伤到主分毫。 然而萨泽杜斯尝到了血的味道。 人族和妖族血混合起来的味道。 萨泽杜斯一愣。 主迅速收回了手,被咬破的手指又悄然愈合,平静道:“我将收回你作为大天使长所拥有的一切。” 魔族蹙起眉,低下头,眼底掠过一丝隐藏得很深的痛苦和渴求:“您何时来?” 主被问住了。 按理说,他什么时候都能去。 前提是他不套着这个人妖混血的躯壳。 但世界规则主动联系他前,他不能贸然离开这副躯壳,洛修斯作为天命之子,对世界大走向线有很重要的意义,倘若出一点差错,譬如洛修斯被判定死亡,哪怕他将洛修斯再复活,世界的大走向线也有可能因此重排陷入混乱。 倘若后果没这么严重,世界规则也万万不可能把他偷运进洛修斯的躯壳。 主想起世界规则,心情不太好:“我不会去你堕落的地方,你来与我见面。” 魔族一怔:“您在天界吗?” 当然不。 于是主说出了他日后最后悔的一句话:“我在人界。” 说完,主不再理会魔族之主,切断了镜像连接。 刚刚切断镜像连接,宿舍门吱呀地推开了,主从镜子里看见宿舍门口进来了一名十六七年纪的人族少年,和洛修斯穿着相似的麻布衣服,身材矮小瘦弱,瞧见屋里站着一名背对着他、没穿衣服的银发少年时惊叫出声:“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宿舍里?” 主手中多出一件白色的丝绸长袍,他将长袍披好,系上腰带,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回答:“我是洛修斯。” 少年瞪大眼,露出怀疑耳朵的神色:“洛修斯??你说你是洛修斯??是和我住在一个宿舍的那个工读生洛修斯吗?” 主搜过少年的记忆,得知这个个子只到洛修斯下巴、褐色卷发、鼻梁上长了许多雀斑的人族少年叫玛格,母亲是妓女,父亲是嫖客,出生时被随意起了个女孩子的名字。 一样是治疗天赋,在学院一共三十六名工读生里是最优秀的那个,宿舍里和洛修斯平时关系最好。 主端正地坐到洛修斯的床上,回答:“是的。” 玛格小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完全与洛修斯截然不同却自称是他的少年,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是洛修斯?洛修斯是红色头发,眼睛是深绿色的,他根本不会有钱买你身上这种好料子的衣服,我甚至没见过洛修斯像你这样端正地坐在床上过……” 主打断情绪激动的玛格,示以宽和的微笑:“我知道你,知道你与洛修斯的一切,哪怕你不知道我,也大可从此将我看作洛修斯。这种替代与你而言,并无区别。” “怎么会有这种说法?”玛格睁大眼,“洛修斯去哪了?为什么……” 主微笑着:“我是洛修斯。” 玛格声音戛然而止,褐黄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茫然,喃喃着重复:“你……你是洛修斯。” “我是洛修斯,众人皆将以我为洛修斯。” 玛格怔怔地站在原地,双眼失神,咕哝:“洛修斯,洛修斯……” 骤地,玛格清醒过来,拉起洛修斯的手臂,露出一丝急切:“洛修斯,你怎么还在宿舍里坐着??你不知道今天卡德王国的教会到我们学院来选拔治疗力过关的学生吗??” 在主长久的沉睡中,人族建立了教廷,到现在,教廷的力量已经影响到人族生长繁衍的每一处角落。 教廷凌驾于所有王国之上,在每一个王国中建立了从王国到城池再到村落、由高到低三个等级的教会,一级一级的教会,将对主意志在人界的代表——教皇的信仰植入到了每一个人族的深层意识里。 但主从未见过这位据说代表他意志的人族。 主有意去和教皇见一面。 看看这位人族,如何代表着他的意志。 洛修斯站起身来,脸上仍带着笑,任玛格拉着他急匆匆地向宿舍外走:“王国教会吗?他们来选拔学生,是在招收那些想以后当牧师的学生吗?” 八个种族中,人族的起始力量最为羸弱,但在长期的元素探索中,人族似乎发掘了更深层次、能与其他种族交战抗衡的力量。 洛修斯、玛格的记忆中对于人族力量的分类很糊涂,只大致分得出治疗力、攻击力两类天赋。 玛格很吃惊:“洛修斯你怎么会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你以为王国教会我们学院的学生随便想进就能进吗?哪怕我们学院是卡德王国最优秀的学院之一,王国教会的选拔也极为严格,别说获得能直接加入教会的神职者任职契约了,就连以后对加入教会考核的时候仅仅只有推荐作用的主教推荐信,在每一届近千名治疗系的学生里,也平均不过十几个学生获得而已!” 洛修斯有点惊讶:“教会这么难进?” “当然!”玛格理所当然,对洛修斯表露出的一无所知很震惊,“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洛修斯微笑着摇了摇头,平静道:“我的确不太了解。如你所说,去教会的学生寥寥无几,其他治疗系的学生离开学校后该去哪?” 似乎从玛格见到洛修斯起,他脸上便一直是这种很淡的微笑。 与关系亲密的同学友好的微笑不同,与玛格见过的那些贵族大官脸上礼貌得体的微笑也不同,那种微笑,既平和又包容,像…… 玛格忽地头脑一片空白,想起来洛修斯作为一名治疗天赋的学生,到现在居然还对毕业后的去向一无所知,恨铁不成钢道:“你竟然又不知道??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教会一个地方需要有治疗天赋的人,王国的军队、骑士团,甚至在外的雇佣兵团,到处都是去处!” 洛修斯点了点头,玛格却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一丝在意的神色,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朋友如此不知奋进,玛格为他感到愤怒又悲哀,拉起洛修斯的手臂向前跑,恨恨道:“快点,选拔要开始了!” 洛修斯任玛格拉着他向前跑,光/裸的脚踏过石板路面、泥土、草坪。 最后到了修建在皇家高等骑士学院内的教堂门前,玛格一下放慢了脚步,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松下洛修斯,胆怯的小老鼠一样,揪着衣角四处打量。 今天王国教会来学院选拔有资质进入教会的学生,作为选拔地点的学院教堂的人一下多了许多,穿着蓝色学院制服的学生从各个方向结伴走过来,在监管现场秩序的学院老师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在教堂巍峨宽广的三角尖顶拱门前排起长队等候进入教堂。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有光泽的头发上,制服胸襟前的雄鹰校徽熠熠生辉,让这群正经学生们显得优雅又体面。 玛格畏畏缩缩地揪紧了他粗陋的麻布衣服,小声对洛修斯道:“我们去队尾等候吧。” 洛修斯颔首,随玛格一起站到了队尾。 刚站到队尾,站在两人前面穿着学院制服的棕发学生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一个恶心贫穷的工读生时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丝厌恶,但看到工读生身旁那个穿着长袍的银发少年时晃了一下神。 好像很好看,可下一秒便记不清他有多好看了。 然而,无论长什么样子,在学院里不穿校服、和工读生混在一起的,必然都是工读生。 哪怕他穿得再体面,没有校服的事实也掩盖不了工读生的身份。 棕发学生看银发少年的眼神也带上了厌恶—— 无非又是一个凭着相貌周正,用身体交换金钱,妄图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的穷人罢了。 这么想着,棕发学生恶劣地一脚踢在那个臭烘烘的矮子膝盖上,那矮子弱得不堪一击,他根本没用力气,就把那矮子踹倒在地。棕发学生露出奚落的笑容:“工读生还想进教会吗?白日做梦!” 玛格只有治疗系的能力,根本手无缚鸡之力,倒在地上,浑身蹭满了土,惊慌失措地向远处爬,队伍前面穿着蓝色制服的学生们纷纷抻着脖子看过来,低声笑起来,眼神都带上了如出一辙的讥讽。 工读生,叫得好听,实质上不过是王国扶贫的仆役罢了。 棕发学生被人注视,愈发得意,又揪住了银发少年的领子。 银发少年的长袍布料像丝绸一样柔软,却比丝绸坚韧得多,摸到手凉凉的很舒服。棕发少年试到手感,脸上讥嘲的神色更重了:“一个侏儒,一个卖屁股的,还妄图成为神职者?难道你们来之前没有读过教会的《神职者德行守则》吗?” 前面的学生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是啊是啊,真是不自量力!” “这哪是不自量力,明明是不要脸!” “哈哈哈哈……” 长袍系得不紧,棕发学生一揪,长袍松松垮垮地敞开了一片,半垂落到肩头,露出银发少年漂亮的锁骨和胸膛,肩颈线条每一细微的弯曲都像神精心刻画出的一样。 前面看见这一幕的学生倒吸了一口气。 棕发少年愣了好久,不自觉地盯在少年露出的肌肤上,咽了口口水:“看看你这幅样子……” 银发少年脸上仍带着平淡的微笑,他像毫不介意棕发学生对他的辱骂、对他的挑衅、对他朋友的殴打一样,展开修长的双臂,抱住了棕发学生。 骨节凸起的手掌温柔地抚摸过棕发学生的后脑勺。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像宽和的喟叹,从遥远、不可企及处缓缓而来,响在棕发学生一个人的耳畔—— “我容许你在我怀中死去,造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Chapter3 玛格震惊地瞪大眼,洛修斯竟然上前拥抱住了那个棕发学生?! 他怎么敢??? 这种最贫穷也必须是中产阶级百姓家庭出身的正常学生一向攀尊附贵,无论是哪个年级、哪种天赋,他们最看不起、最不屑一顾、视为土狗烂泥的就是他和洛修斯这种一金币都拿不出来、要花一半时间做校工的工读生! 完了。 洛修斯会比他更惨,被那个棕发学生,或许……不,一定还有他身后起哄的学生狠狠揍一顿,辱骂他的肮脏卑贱。 工读生从来不配和穿着皇家高等骑士学院制服的学生同时享受一片阳光。 这是连学院老师都默认的潜规则,工读生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欺骗远在偏僻村落城池的可怜穷人罢了。 玛格对接下来的事情恐惧得想闭上眼,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注视着那个大胆拥抱住棕发学生的银发少年。 他看得见洛修斯的侧脸,他温和地揽着棕发学生,微笑着在他耳边喃喃。 喃喃。 玛格听不见洛修斯在说什么,却倏地听见了一声悠远、渺然的钟声。 那钟声像敲碎了时间。 玛格不知道为何他会想起这个比喻,下一秒,玛格疑惑地看着自己—— 他怎么坐在地上,还弄得身上脏兮兮的都是土? 他不是来学院的教堂和洛修斯一起参与王国教会的选拔的吗? 是他路上摔倒了吗?洛修斯都已经在队尾排队了! 玛格慢腾腾地爬起来,仔仔细细地扑了扑上衣裤子上的土。刚才摔倒玛格跌到膝盖了,膝盖没出血,只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正要去找洛修斯,玛格忽然后知后觉地看见了洛修斯前面排成长队的蓝色制服学生,过去的□□让他胆怯地向后缩了缩,揪紧衣角,小步慢慢挪到洛修斯身后,小声提示:“我们刚来排队,就站在队尾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不过还好,站在洛修斯前面的是一个高马尾的少女,正和同学叽叽喳喳很高兴地在谈论什么,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站了两个没有校服的工读生。 玛格松了口气,女孩子总归温和许多,欺凌他和洛修斯的可能性不大。 洛修斯像面色从未变过,依旧含着微笑,向他颔首:“好。” 不多久,排在他们身后的学生也是结伴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玛格终于放下了心,开始慷慨地将自己知道的有关于教会的一切分享给洛修斯,他记得这位朋友来的路上向他表露出他对教会的选拔根本一无所知。 “王国教会的选拔听说很简单,只是测试学生治疗天赋的纯度。但能获得什么,成为被主教大人们看中的学生却难于登天……”玛格神色既忐忑又羡慕,还有像猜到结果的失落,“不说能直接进入教会的神职者任职契约,获得紫衣主教的推荐信的学生都寥寥无几,学院每一年只有一年级生才能参加选拔,看的根本只有资质,资质不够努力也没有用。” 洛修斯时不时温和地看向他,像宽宥的倾听,容纳下玛格情不自禁露出的失落、自怨自艾、所有作为一个贫穷的人族少年对未来的迷茫。 玛格莫名有一丝恍惚—— 他这样的工读生,为什么会有洛修斯这样的朋友? 但随即玛格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继续为他的朋友解释着关于选拔的一切:“治疗天赋你总该知道吧?听说宽容和勇敢是主赐予人族的美德,人族因为这两种美德获得了治愈和攻击两种天赋……” 他的朋友洛修斯听到这里,终于微微抬手,似乎很有兴致:“你听谁说的?” 玛格没想到洛修斯会问他这个问题,因为这个说法早传遍了人族的领地,父亲告诉儿子,母亲告诉女儿,口口相传,代代不断。 如果非要追寻一个源头,玛格好好想了想,慎重回答:“《主喻》里有一句‘主赐予勤劳的人族宽容与勇敢’,如果非要刨根问底说谁说的,应当是编纂《主喻》的教皇大人吧。” 在这位朋友前,玛格不知道为什么,说话愈来愈谨慎。 他发自内心地不想在洛修斯面前说错任何一句话,露出他愚昧无知的一面。 洛修斯点了一下头,应:“好,我知道了。” 玛格下意识觉出洛修斯好像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教皇大人,不自觉地开始与洛修斯讲述关于教皇的那些基本所有人族都知晓的事情:“教皇大人很伟大,他创立了教廷,将人族治愈和攻击两种力量发展到了极致……他是最强悍的人族,也是最接近主的,他代表了主的意志,来为人族带来福祉。” “是吗?”洛修斯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望向天际,好像在凝望着谁,低声问,“弗拉德?” 千里之外。 神心国,教廷圣殿。 穹顶精妙的壁彩恢弘地绘制了山川湖海、日月星辰,泛着圣洁、温润的白芒,六角星阵如同转动的齿轮在穹顶下缓缓转动。 金六角星三角旗从穹顶垂落,那是教廷的标志。 这里是神权的巅峰。 神权巅峰上的唯一一个人族,静静地独处在教廷深处—— 高高的藏书阁,古旧的书卷堆满了两三层楼高的黑木书柜,一本本陈列累叠在地上,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微微开着一角,风从窗内吹过,吹起书卷的页脚,哗啦啦一页页像奔跑的小人。 一个青年坐在椅子上,双眼半阖,华美繁复的长袍从他膝上垂落,光耀的金发在额前卷曲起漂亮的弧度。 他端正地坐着,神色近乎冷肃的庄穆。 “弗拉德。” 只有他一人的藏书阁,响起了渺远的呼唤。 弗拉德在听见那声陌生的呼唤的第一瞬间,就辨认出来了是谁在呼唤他。 因为他已在这里,在藏书阁寻觅了那声呼唤上百年时间。 那一瞬,弗拉德浑身发僵,他的手变冷、脚变冷,血液刹那全部涌向了他的心脏,心跳迅疾地加速让他喘不上气。 是、是他在找的…… 是他的主。 早已形成本能的、全然病态的欲望与渴求让弗拉德猛地站起身,书卷落在地上,他急促地喘息着,手向前抬起,像身前站着谁,他在等待的谁。 他想拥抱的谁。 可弗拉德颤抖的手穿过了空气,什么都没有碰触到。 队伍排得很快,洛修斯叫了那个据说离主最近的人族一声就进了教堂。 于是他暂时不再去理会弗拉德,去参与“选拔”。 教堂下端正地坐了七个神职者,左右两边两个蓝衣神职者,中间两个紫衣神职者,最中间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红衣。 洛修斯淡淡地扫了座下的神职者一眼,清晰的信息掠过他眼前。 教会神职者有教阶高低,最低牧师,再到司铎、主教、教皇。 教皇只有教廷的弗拉德一个,只有各个王国地区的牧师、司铎、主教又各有分级的教阶等级。在主教中,从低到高为紫衣主教、红衣主教、白衣主教。 卡德王国的教会中只有一名白衣主教,往年来学院选拔的只有紫衣主教,今年因为教会要选拔圣子圣女的缘故,学院来了一名红衣主教。 选拔很简单,有一个水晶球浮在教堂最前面做礼拜的祭台上,学生把手放上去就可以。 洛修斯走过去,将手轻轻搭上去。 世界规则到现在还没联系到他,在世界规则明确和他说明这位死去的天命之子的情况前,他需要暂时代替洛修斯完成他下面的命运线。 主从不在一个造物上花费太多心思,去探究他的命运线在哪产生了变化,去了解他在主面前情绪细微的变化和一些无伤大雅的叛逆想法。 因为这皆自然使然,主不必干涉。 水晶球亮了微弱的一下,光芒很浅。 红衣主教连看都没看,坐在最旁侧的蓝衣司铎面无表情,冷冷道:“不过关,下一个。” 哪怕是天命之子,主同样无意窥视他的命运线,代替一个造物,去到角角落落找出每一个机缘,身临其境地体验每一次考验。 倘若造物命中有大机缘,为何不能一步登天? 于是主做了一个他和世界规则日后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的决定。 洛修斯露出微笑,礼貌问:“主教阁下,我可以再试一次吗?” 一个学院学生,居然敢叫主教“阁下”而非“大人”? 而且还想破例再测一遍?? 如果每个资质垃圾的学生都想一遍不行测两遍,两遍不行测三遍,教会还选拔什么?浪费时间,不可能为这小子破例。 这是教会的威严和信服力。 蓝衣司铎皱起眉,可他还没开口,坐在正中间的红衣主教大人道:“你的资质不会出错,再测无益,出去吧。” 红衣主教大人真是脾气好,不愧是大人。 蓝衣司铎极不赞同地盯着祭台上的银发学生,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早点下去,让下一名学生进来,他们需要在日暮前测完一千多名学生。 银发学生笑了笑,手拂过水晶球—— 治疗天赋修炼出的力量被分为九级,一年级学生大多不过刚刚一级治疗力,刚踏进治愈能力的第一道门槛,教会最低等的牧师都有三级。 司铎更必须在五级以上。 而快速测量资质的水晶球的启动要求,至少是五极精神力的司铎才能办到。 每测一名学生,就要启动一次。 所以作为司铎,才会十分反感不相信教会权威、不自量力想要重测的学生们。 洛修斯的手掠过,司铎惊愕地发现,那水晶球竟然被启动了! “你……” 话没说完,磅礴的力量骤地荡开整座教堂,无论是蓝衣司铎,还是紫衣主教、红衣主教皆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椅子上连动都动不了! 蓝衣司铎还张着嘴,可他不但无法再控制自己把嘴闭上,连试图讲话、发出嗬嗬的声音都做不到。 那个学生…… 红衣主教心中更骇然不敢信: 别说卡德王国唯一的白衣主教,就算是那位西大陆教区最强的白衣主教阁下都根本不可能如此全然压倒性地压制住他! 这学生是谁??? 那只骨骼漂亮的手虚虚地放在了水晶球上。 然后—— “咔嚓” “咔嚓” …… 被风吹落瓣片的花朵一样,水晶球发出细微的裂响,开始一片片剥离,七个神职者连动都不能动,只能看见水晶球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最后成为一个小小的金珠,落进银发学生的手里。 根本无法抵抗的威压刹那散去了。 主教惊骇欲绝地尖声问—— “你是谁???” 身材修长的男人赤脚落进积压的书卷,浅金色的短发像天光一样明净,他缓缓伸出手臂,抬起怔在原地、颤抖着的教皇的下颏,温柔地抚过他脸颊,像对待他膝下的天使一样,轻轻吻在他额前: “我是你的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Chapter4 教皇很深很深地一下下喘着气,他海青色的眼瞳定定地凝视着主的面庞,他的眼睛很漂亮,主在那双眼瞳中看见了细微的、像星辰碎裂围成的浅金环,融进他海青色的虹膜。 漂亮的造物。 哪怕并非由他亲手捏造,主依旧承认他皮与骨的完美。 合眼缘的造物永远会得到主的优待。 教皇从胸腔深处很长很长地挤出一声呼唤:“主。” 主轻轻抚摸过他眼睑,道:“你欺瞒了我,欺瞒了人族。” 教皇不肯低下头,那双海青色的眼全然渴求地注视着主,像干涸的土地无限量地汲取水分,他认真地倾听着主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承认:“是,我有罪。主你要责罚我吗?” 主笑了,没有提及责罚:“你说你是我在人界意志的代表,但你从未与我见面,亦从未与我神魂相连,你利用了造物天性中对我的敬畏,为你自己建立一个人族臣服的王国。” “是。”教皇什么都不否认,温驯地在主的抚摸下半阖上眼。 他看出来,主很喜欢他的眼睛。 不说人族,凡八大种族任何一个与教皇弗拉德相知相识的造物,倘若能在此见到弗拉德驯顺得仿佛贵妇人怀中猫咪一样的模样,定将不可思议。 并笃定这是一副虚假面孔。 哪怕弗拉德眼前的,是至高无上的主。 因为为人族带去主的福祉、光明的希望的教皇弗拉德本人,就是一个全然的背德者、叛逆者、对神不敬者。 他在主面前乖巧柔顺的假面下,隐藏了最肮脏、最龌龊的心思。 主向来不会用他的全知探查造物内心的想法,所以主对教皇温顺下藏匿着的欲望一无所知,继续道:“但你对人族发展至今有不可磨灭的功劳,叛逆、罪恶、混乱在教廷的监管下得到收敛,所以我不会抹去你与教廷在世间存在的痕迹。” 教皇的睫毛颤了颤,他微微抬起眼,眼中含了细细密密的缱绻,像情人的注视,他主动将脸颊蹭上主的掌心,柔软的嘴唇擦过主的手指,轻声问:“我欺骗了你,主你要怎么责罚我呢?” 主已经察觉教皇近似荒唐的大胆,但他置之不理,道:“代表我意志的人族已经出现,他终将会取代你的位置。” 教皇的眼中不可察觉地掠过一丝锋利,但他语调依旧柔软:“谁?” 主不假思索地替那位死去的天命之子做出了他跟世界规则日后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的决定—— 主回答:“洛修斯,卡德王国皇家高等骑士学院一年级工读生,洛修斯。” 教皇轻声细语的把这个人族的名字念了一遍:“洛修斯?” 主重新粗略地检阅过面前的教皇、在学院的主教们的记忆,在教皇记忆中,主看见了一些不合礼数、欲念太重的画面,但主略过了,只选取了他需要知晓的信息。 如之前玛格所说,卡德王国的教会要选出圣子圣女—— 教廷每十年选出一对圣子圣女,是教廷制定下的规则。大地被教廷所覆盖的人族王国被分为了东西南北中五个教区,卡德王国就处于西部王国教区。 为了最后角逐出教廷的圣子圣女,每当十年中的这一年,王国教会需要在国内选出一对圣子圣女,去往教区的总教会淘汰重组到只剩一对,教区选出的这一对又会被最后送向神心国的教廷,在五对中最后只留下一名圣子与一名圣女。 在十年中,当任的圣子圣女代理执行教皇一半的权利。 既然洛修斯命中要登顶,为何要走原本命运线那样坎坷无数、磨难无数的一条长路? 为何不能一步登天? 主决意让洛修斯天命之子漫长的苦难成神生涯简化成两步。 第一步,成为最强悍的人族。 第二步,成神。 成为最强悍的人族需要一个由头来让洛修斯名扬天下,让人界的造物承认他的实力。 教廷圣子圣女的身份正好是眼下最合适的工具。 主微笑着,道:“他是我在人界意志的代表,他会先成为卡德王国的圣子。” 教皇伸手抚住主的手,缓慢、亲昵地蹭着主的手掌,他慢慢把脸颊压过来,离主越来越近,微弱的呼吸洒在主的肩头:“我愿意赠予你选择的孩子整个教廷。” “我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你,我的声望、权利、生命,”教皇温柔地笑了,“我是你的,我所拥有的一切理所当然地受你支配,我可以让那个孩子成为新的教皇。” 主讶异于教皇的慷慨。 因为教皇没有在花言巧语试图欺骗他的主,他的话发自真心。 但主仅仅想让死去的洛修斯迅速地完成他凡人成神的命运线罢了,只要结果相同,过程不会那么重要。至少主这么想的。 所以主不需要洛修斯成为教皇,他只需要世人承认洛修斯的强大。 主淡淡道:“我不需要你奉献出你的一切,你仅仅需要在洛修斯成为教廷圣子时做好你该做的事,为他成为新一任圣子加冕而已。” 教皇微微向后与主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眼里像有夜晚海面星辰落入的碎光:“我可以做得更好,我会让他名扬天下。” 心思敏锐的造物。 在主未曾说明目的时,却猜出了主的想法。 连与主相处了近万年的萨泽杜斯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与这样聪明的造物相处时,的确很舒心。 哪怕这个造物怀着一些其他的心思。 但主一向将藏在造物心底的每个秘密都视作无伤大雅的小事。 主宽和地望着他:“我容许你这么做。” “那我可以祈求你的奖赏吗?” 教皇带着笑容。 主回应:“可以,倘若你付出的与你索取的能够匹配,我将赐予你索取的事物。” 教皇眉眼中显露出一种赤忱的温柔,华奢的长袍垂落在地,他慢慢在主身前单膝跪下,右手掌虚虚地放在左胸心脏的位置,金色的短发像人界最耀眼的阳光。 他声音低缓而温和,清晰地说:“我的主,不知我可否有幸像天使一样,成为你最忠诚的仆侍。我不索求一生不受生老病死之苦,我只希冀能受你时时的爱抚。” 那双海青色的眼睛自始至终注视着主的面庞。 “我渴求你,渴求你的拥抱、亲吻、注视。” 主淡淡地看着这个荒唐的人类。 “昔日神的荣光萨泽杜斯已经离开了天堂,新的大天使长尚未任职……我猜测你应当刚从沉睡中醒来,”教皇并不慌张,他很冷静,看不出一丝疯狂的样子,哪怕他现在在说一个造物能对主说的最荒诞的话,“我想取代曾经的萨泽杜斯在你身边的位置。” “他只是我的仆侍。” “我想取代的,便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仆侍,”教皇舔了一下他浅红色的下唇,微笑道,“你看过我的记忆,该知晓我等这天等了几千年。” 教皇抬起主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亲吻在他手背上。 主一想起萨泽杜斯,心情不太好,下决定随意了很多:“可以。你将在以后的日子里常常伴在我身侧,若你有意上天界,待我回天界时,你随我一起。” 教皇一滞,直勾勾地盯着主的脸庞,精确地摸索到了一点信息—— “你在人界。” 聪明的造物无需直说,便自己懂得一切,日后在他身边应当不会像从前的萨泽杜斯那样一丝不苟、正经无趣。 主赏赐似的抚摸过他发顶,说出了他从地狱到人界,以后最后悔的那句话:“我在人界。” 教皇深呼吸进一口气,笑了:“我会始终在人界听从你的支配。” 主俯身吻了吻他眼睑:“不必。” 穿着白袍、浅金色短发的男人在藏书阁消失不见。 只有书卷哗啦啦地翻过,和仍单膝跪在地上的教皇阁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Chapter5 天光穿过交叠在一起的彩绘琉璃菱花天窗,洒下一丝白茫,圣殿铺展出上百米的刺金长毯通向圣阶上的恢弘祭台,原本焰火如海底光般幽微的上千座黄金烛台骤地以点成面亮起极光般明亮的辉光,上万、甚至上十万六角星同一刻机械齿轮般转动,从穹顶引下一丝圣光。 如同主的指引。 繁复奢制的金线白袍垂落在地上一角,长靴踏在地上,男人修长的身形落在祭台之上,圣光染在他金辉煌然的短发上,那双海青色的眼瞳仿佛也浮出一般无二的金色辉光。 他启口,威严庄肃的诏令在圣殿中响起—— “主与我相见,新一任的教廷圣子已经出现,我将亲自前去寻找他,为他接风洗尘,为他加冕,教诲他成为主忠实的仆人,承受主的福荫。” 最强盛的王国下属教会也不会超过五名的白衣主教,在教廷所直接辖制的神心国却众数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上千名白衣主教纷纷从六角星转轮中现身,向祭台上的教皇阁下俯身行礼,恭敬道:“请阁下指示。” “主与我说,”无人看得见教皇阁下嘴角玩味的笑,“神意已降临在卡德王国。我将亲自前去。” * 皇家高等骑士学院所属教堂。 祭台上的银发少年睁开眼,手中凝炼出金珠缓缓转动,他淡淡地回答之前坐在下面座椅上的主教们的问题: “我是洛修斯,一年级工读生,有进入教廷的意向。” 他没有说教会,甚至没有提及教区,他说的是教廷。 在神心国的教廷。 何其狂妄? 但座下的司铎与主教们已经根本无暇去批判,或者根本没有资格去批判少年年轻的狂妄野心,满心沉浸在不可思议和力量全然被碾压的恐惧中,像看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一名紫衣主教率先忍不住,失声质问:“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是学院的任何一名学生!” 那种全然、让红衣主教都看不见分毫反抗希望的力量压制,不要说一年级学生,或说学生,就算这所学院的院长——卡德王国的皇家直辖骑士军队的队长,也不可能做到! 洛修斯平静地注视着惊恐的造物,宽和的声音已经出口:“我是洛修斯,将……” 但他没说完,将改变在场所有人记忆,所有人认定的既知现实的话语还没说完,忽地一行神灵才看得懂的金色字迹出现在他眼前:“等等!!别说出口!!” 是消失了半天时间的世界规则。 洛修斯半路刹车,不悦地皱眉,等着迟到的世界规则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可以助洛修斯早日成神,但他需要规则的一个解释。 他不希望来日哪一天他一觉醒来,又被搬到了谁的身体里替他成神。 金色字迹继续,为了跟目前在天命之子洛修斯壳子里的主解释清楚,它暂停了时间,好让自己慢吞吞地整理语言:“你应该看过这个孩子的命运线。” 这个孩子指的是洛修斯。 “是的。” “洛修斯命中要成神,命运线波折很大,所以命格必须硬,不然他活不下去。但出了点偏差,原来的洛修斯命格不够硬,死掉了。” “我知道。” 规则犹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显示:“所以……我想你替他完成他以后的命运线……” 洛修斯微笑:“我知道,我正在如此做。” “你同意了??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洛修斯:“助他成神。” 规则的字迹开始潦草,看上去很慌:“你准备怎么助他成神??都准备用你作为造物主的身份让造物强行信服你了,你还说你在走洛修斯的命运线???” 洛修斯抓住重点,如实回答:“他今日将成为最强悍的人族,明日我将赐予他神的地位。” “……”规则好久没写出字来,很久,它才一笔一划地显示,“这么快?” 规则从不会对他拐弯抹角,今天犹犹豫豫不肯直说他需要做的事,洛修斯已经预感到规则实际上想说的话,警示它:“直说。” 规则写得更慢了,一个字一个地挤,好像写快一点就会被造物主打死:“你需要按照洛修斯原本的命运线,完成他从凡人成神的所有重要节点,天命之子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结果成神,如果过程被忽略,没有被实行到,仍然会影响到世界大走向线,可能会冒出一些其他命格更弱、命运线更古怪的‘天命之子’,到时将很混乱。” 洛修斯:“……” 他看过这位天命之子的命运线大致走向,节点成百上千。 “纵我放任大走向线陷入混乱,我仍不可能去为一个造物费神尽力。”洛修斯淡淡道,“规则,你该明白,我是造物主,而非旁物。” 规则知道这位至高无上的主在想什么,解释道:“你不必一个个节点去履行,你只需要挑选几个最重要的完成即可。” “最重要的?” 规则写字又变慢了,显示出它不太想继续说了:“我替你看了几遍……你大概……”规则断断续续地写,好像写出来接下来要写的话对它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一样,“大概……你只需要去……去八大种族……把八个种族最强悍的造物挑衅一遍……这应当就是最重要的节点了。” 洛修斯:“……” 规则顿了顿,又很艰难地继续写:“平常的话……你不需要去履行这个孩子命运中该遇见的事,但当有人来主动挑衅你的时候……无论强弱,你都要装作被他一击打倒,输得一败涂地,然后在所有人以为你倒下的时候,你再重新站起来,将击败你的人踩在脚底。” “不,”洛修斯冷漠地回答,“你该知道,这很愚蠢。” “然而洛修斯这个孩子的命运是被书写好了的,必须要由你完成。我知道,你也该知道,洛修斯最终的命运,不仅仅是凡人成神,而是凡人弑神。如果放任洛修斯提前死亡,世界大走向线陷入混乱,控制权便不会再在你手中了,你从不会忍受这种局面。” 金色字迹清晰地写出—— “主,这是你该承担的责任。” 洛修斯注视着那行字迹,露出温和的笑:“在我沉睡期间,天命之子的死亡,并非洛修斯命格不够硬,而是……你杀了他,对吗?” 字迹变幻: “是。” “我让他死去了。” “因为你才是主,是造物永不可企图的主。” 洛修斯神色不变,仿佛理所应当,又仿佛无事发生,他问:“所以,你现在出现,认为我现在该如何履行天命之子该做的事?” 规则:“装作羞愤欲绝的样子告诉坐在底下的主教,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洛修斯:“……” 规则:“重要节点之一是挑衅教皇,所以你来日要推翻教廷,不建议加入教会成为圣子……但由你的心愿,只要能保证来日能被教皇揍到奄奄一息后奋发向上,一击回击,打败教皇,其余的事,包括成为圣子,都不会太影响到大走向线。” 洛修斯还没来得及回答,规则又继续写:“造物的身躯能够容纳你的意志,但不能长期容纳你作为造物主的造物力量,不然会被你同化。以后你最好减少作为造物主对造物意志和记忆的抉择和修改,不然过于频繁,我忧心洛修斯的躯体将被你赋予与你相关的力量特征,而非他该有的人妖混血的脆弱样子。” 洛修斯站在原地不动,语气淡淡,但听起来好像有点讥讽:“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当前的情况下,我不动用造物主对造物的支配力量,凭空用一张嘴,在压制住全部主教后,告诉他们我弱小得没有任何用处?” 规则:“是的,我要让时间重新流动了,我相信你作为至高无上的主,哪怕只有一张嘴……” 洛修斯听得太阳穴跳,罕见地暴躁起来,呵责:“闭嘴!” 金色字迹立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倘若规则有实形,他想掐碎它。 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来。 空气微微颤了一下,时间并没有开始流动,金色字迹又重新出现:“对了,我要提醒你的,在你挑衅完八大种族之长并且成神前,为了不让你要做的事陷入混乱,不要让任何造物发现你在这具人妖混血的躯体里。但鉴于你最优秀的造物的敏锐感知,如果你不想让他们发现你的踪迹,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要告诉他们你在人界。” 洛修斯:“……” 死一样的寂静。 规则感觉不对,问:“怎么了?” 然后骤地懂了,自问自答,像听了件天方夜谭的事一样不敢相信:“你就下天堂不到一天时间,你让造物知道你在人界了??” 洛修斯冷冷道:“是的。” “……”规则写不出字了,好久才浮现出来,“谁?” “背叛我意志的萨泽,和欺瞒我的弗拉德。” “……主,请安抚住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Chapter6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惊慌、恐惧、不可思议重新回到主教们的面孔上,他们已经不再是冒冒失失、喜怒形于色的年轻小子,但那种磅礴到像能将人的生命与灵魂骤地抹掉的力量让他们已然顾不上维持镇定、从容的神态了。 他们只想知道,这个“学生”,究竟是谁?!! 先前未曾多加注意,可现在再看来,王国帝都中的学院没穿校服的学生只有可能是工读生,可那种相貌、衣着的学生又怎么可能是从王国偏远村落出来打工读书的穷小子?? 卡德王国教会的最强者,八级治愈力的瑞拉白衣主教阁下都不可能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思及眼前年轻的躯壳下,或许隐匿着一名八级以上治愈力的教廷核心白衣主教,几位紫衣、红衣主教再也顾不上矜贵的神态,纷纷起身,强压下心中的骇然,向祭台上的少年俯身行礼:“多谢阁下手下留情,不知阁下远到此处,我等可否有幸得知阁下的名讳?” 银发少年立在祭台上,神态宽容地接纳了主教们的行礼,平静道:“我是洛修斯,学院一年级工读生。” 为首的红衣主教俯首,恭敬问:“好的……请问阁下现在是不便透露身份吗?” 银发少年不为所动,陈述:“我是洛修斯,从卡德王国东部的边界领地流浪到这里,没钱,没天赋,没力量,没人看得起我,被学院老师可怜才进了学校里面打工勉强生活。我的身份是,一无所有的一年级工读生。” 主教:“……” 一名紫衣主教尴尬道:“阁下说笑了……是我们没识出阁下的身份,不知礼数,冒犯了您,还望阁下不要……” “我是工读生洛修斯,”银发少年面色淡淡,像在向众人阐释世间的真理,“我知道我贫穷、丑陋、弱小,你们今天可以欺我、辱我、看不起我,但记住,有朝一日,我一定将你们踩在我头顶上的那一脚重重踩回去!” 几个主教吓得一哆嗦,连忙行礼:“不不不,阁下说笑了,我等并无意冲撞阁下,还请您大度宽恕方才的不愉快,您若有什么条件,我等可以尽量满足,或者上申教会满足您的所有条件。” 银发少年很重很重地冷哼一声,但脸上没表情:“我将永远记住你们对我的污蔑、轻慢,来日定要你们千倍奉还!” 话音未落地,银发少年眼睛一闭,后倒下去。 “砰”地躺尸祭台,仿佛如他所说,已经不能承受几位恃强凌弱的司铎主教对他一个可怜工读生的欺压。 那“砰”地一声,像砸在诸位主教脑门儿上,无一不浑身一个激灵。 银发少年重重磕在祭台上,又重新睁开眼,冷冷地巡视过台下吓得一动不敢动、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几位主教大人,无喜无怒道:“好,我洛修斯记住了,我现在弱小无能,无法抵抗你们对我的侮辱,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蓝衣司铎:“???” 紫衣主教:“???” 红衣主教:“???” 银发少年爬起来,神色从容地向祭台下走,但下阶梯的时候脚底又一滑,“啪叽”一下仰倒在地,他躺在地上,注视着站在他身前又被吓得一个哆嗦的主教们,道:“好,我记住了。” 那一眼虽然从地上向上看,却像从天际的云端处静静地俯瞰,高到无法企及,又像涵盖了众生永无法拥有的包容与智慧。 哪怕接下来与之相对应的话语是——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红衣主教一震,顾不得别的了,连忙俯身想要将这位自己跌倒的阁下扶起来,恭顺道:“不,阁下说笑了,您绝不贫穷。” “我穷,”银发少年搭住他的手,站起身,镇定道,“还弱。你们谁我都打不过。” “阁下绝不如此!” “我真的弱。” “阁下怎么可能弱??” “弱。” 主教还想说什么,银发少年扫了他一眼,道:“我弱小,一无所有,以致我说出的话在座各位没有一人肯信。让旁人无条件信服,是强者才有的权利。主教阁下,我弱吗?” 主教:“……弱。” 好像有哪里不对。 无条件信服强者说的话,承认这位神秘的阁下弱好像理所应当—— 见鬼。 他弱个屁。 银发少年颔首,抚过苍老的红衣主教发顶,淡淡道:“我知道了,教会,教廷,我会回来复仇的。” 主教们:“……” 洛修斯走出教堂,明朗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脸庞上,像为他镀上了一层温和的辉光,让人无缘无故地会有伏在这位少年膝下受他抚摸的冲动。 玛格向他的朋友冲过去,但看见洛修斯的第一眼,腰竟然软了一下,一刹那玛格脑海中居然产生了与他最亲近的朋友更亲昵的接触的念头。 玛格被自己吓了一跳,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 难道他暗恋洛修斯吗? 不可能的。 玛格没想通,只能将念头抛到脑后,跑到洛修斯身边期盼地询问他:“洛修斯,怎么样?天赋测试还顺利吗?”玛格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小心问,“有结果吗?” 洛修斯露出微笑,回答他:“教会的主教们看不起我,将我驱逐了出来。” “怎么可能???”玛格大惊失色,“即使你天赋不出色,主教大人们怎么会直接将你赶出来??洛修斯你做什么事了吗??” “因为我是一个贫穷无用的工读生,”洛修斯平静地回答,但说完看了同为工读生的玛格一眼,又装作什么事都没说过的样子,添上了一句,“或许因为我破坏了测量天赋的水晶球。” “……”玛格闻言沉默了很久,才很慢、很不可置信问,“洛修斯你……你破坏了水晶球???” “是的。” 明亮的阳光洒在这位相貌出色的银发少年身上,显得他,格外无辜。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玛格的脸颊,道:“或许是水晶球太旧了,它碎裂在我眼前。” 不可能的—— 测量天赋的水晶球依托于司铎们向其中注入的启动力量,永远不会有“旧”的说法。 但玛格知道得没那么多,竟然认同了这个说法,点头叹息,很遗憾的样子:“那真是太可惜了,今年我们运气都不好……水晶球碎了,今天剩余的检测估计也要中止了,可惜我还没检测过。可能我们命里和教会没有缘分吧。” 洛修斯颔首,默认了跟教会没缘分的说法。 其实哪怕今天检测没有出现问题,玛格也对他和洛修斯得到主教大人们的推荐信没多大期盼,很快又恢复了好心情,道:“快中午了,我们先去礼堂吃饭吧。今天没有义务工作,我们今天下午可以去上拉瓦内先生的攻击力元素课。” 洛修斯将这个对他来说尚很陌生的词语重复了一遍:“上课?” 玛格:“你不会不想去上课了吧?放宽心,主教大人们日理万机,不会记住你,以后你要再进入教会也不会找你茬的……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心情不太好,但课还是要上,毕竟这可是学院攻击力授课最优秀的教授拉瓦内先生的课!” 玛格又联想到别处了,但洛修斯没有理会,淡淡问:“治愈系的学生也要去上攻击力的课吗?” “拉瓦内先生的课是全年级全系公开课,没有限制,”玛格想到了什么,瑟缩了一下,咕哝,“治愈系的工读生过去上课的确会被看不起……但只要能学到东西,洛修斯,我们不应该在意那么多,小心一点就好了。” 人族与其他种族抗衡的能力被分类为治愈和攻击两种类型,有意成为牧师,进入教会的年轻人们绝大部分都是治愈系天赋。 但教廷凌驾于人族所有王国之上数千年,只凭一群治愈天赋满点的牧师远远不可能做到,所以无论是教会,还是教廷,最核心的主教们永远是同时具有极致治愈天赋和攻击天赋的强者。 教皇阁下弗拉德是最强大的一位。 也是力量最强悍的人族。 有密闻传说在数千年前,大天使长萨泽杜斯离开天堂,堕落为魔族时,教皇阁下曾刺穿他的心脏,让萨泽杜斯永远失去了天使的心脏。 失去天使心脏的大天使长,将永无可能回到天堂。 除非在主的支配下重生。 下午。 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玛格就早早拉着洛修斯到了拉瓦内先生的课堂。 拉瓦内先生只在这个十行十排的阶梯教室上课,只为一百名学生授课,拉瓦内先生是学院最具盛名的攻击力教授,所以每次他的课堂都必将满员,试图藏匿在角落、站在座位过道来蹭课的学生都会被拉瓦内先生赶出去。 学院的四个年级,治愈攻击两个系,只有一百个学生能上他的课。 所以哪怕玛格拉着洛修斯早来了四十多分钟,教室里仍几乎有四分之三的位置都坐满了。 玛格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教室内已经没有挨在一起的连续两个空位座位,便对洛修斯说:“我没办法和你坐在一起了,我去找个座位坐,你也自己找个座位坐吧。” 洛修斯还没回答,玛格又谨慎地嘱咐他:“我们这种工读生在学校千万要谨言慎行,降低存在感,就算有人挑事,也千万不要回应他们!因为没有人会帮你,包括拉瓦内先生,他信奉的也是强者法则。” 他的朋友好像不太担忧,向他应答:“好的。” 玛格松了口气,过街老鼠一样擦着教室边缘的墙壁过道一路径直向教室的最后一排的最角落的空位溜过去。 坐到座位上,玛格下意识地去寻找他的朋友坐到了哪里。 他从第十排,最后一排开始找。 没有。 倒数第二排。 没有。 倒数第三排。 没有。 倒数第四排。 没有。 …… 玛格最后在最靠近教室门口的第一排的正中间,发现了他的朋友洛修斯,神色坦然地坐在最接近拉瓦内先生的死亡位置。 而且玛格发现,他连笔和纸都没带,像来礼堂吃饭一样,端正地坐在座位上,两手空空。 这一刻,玛格为他的朋友感到窒息。 他预感,洛修斯要完。 从学院正经学生对工读生的针对,到拉瓦内先生对态度不端正的学生的针对,双重意义上的要完。 像是回应了玛格的预感一样,不到五分钟,一个被五六名学生簇拥着的红发少年趾高气昂地进了教室。 然后第一眼看见了坐在第一排那位没穿校服的工读生。 玛格心一颤—— 那位红发少年难道是学院二年级最出色的那个攻击系天才??? 无因其他,只因为那样深红色的头发在人族中太罕见了,玛格在这里上了一个学期的学,只远远见过那一个红发的学生…… 红发的学生。 一道模糊的光影掠过玛格脑海,有一秒他好像对“红发学生”有一丝熟悉感。 但未等玛格抓住这丝熟悉感,玛格便彻底忘记了他刚才想过什么了。 对,皇家高等骑士学院的红发学生只有站在教室门口的那一位—— 学院二年级最张扬跋扈、天赋最高的攻击力天才,卡德王国唯一一位亲王的次子,卡诺尔。 卡诺尔像看见什么稀奇的妖精一样,走到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位置,将坐在位置上的银发少年从头发尖儿到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吹了声口哨:“哟,工读生?” 簇拥着他的学生哄然大笑,刺来轻蔑、嘲笑的目光,纷纷应和: “捡垃圾的工读生来上课了呢!” “还是拉瓦内先生的课,你垃圾捡完了吗?” “谁给你的脸让你占用这一个位置来上拉瓦内先生的课的??” “哈哈哈哈让他滚!” 卡诺尔长了一张和他本人一样攻击性很强的漂亮脸庞,他轻侮地乜了这名不自量力的工读生一眼,狭长的眼尾像燎上了一丝火焰。 他露出一丝笑:“那就滚?” 银发少年淡淡地注视着他,平静得像夜中的湖水。 少年修长的腿骤地横扫直上,踹在这名工读生面前的课桌上—— 阶梯教室每一排的课桌都连在一起,卡诺尔一脚将连在一起十数米长的第一排课桌整个踹断了,第一排其他学生吓得尖叫出声,慌忙从两侧跑出座位。 银发少年面前的那一方课桌损毁最重,几乎变成了碎裂的木片,塌陷在他脚下,他的脸颊被气流卷起的碎裂木茬刮出了两道伤口,向下滴着血,落在他洁白的长袍上。 他依旧坐在原位,静静地注视着卡诺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Chapter7 银发少年静静地注视着卡诺尔,像一泓无风吹来的潭水,他的目光很宽广,他向卡诺尔凝望,眼中却好像不仅仅只有卡诺尔一个人。 卡诺尔在银发少年的注视下竟恍惚了一会儿,但他随即被这个卑贱的工读生的目中无人、强装镇定激怒了,他催动攻击力的元素力量,火焰在他手中腾起,火光映亮他脸颊,寥寥无几的学院攻击系学生可以承受的力量刹那动荡开来。 旁观看好戏的学生连忙退远,连众星捧月着卡诺尔的那几名学生也退出了好远,交头换耳,窃窃私语: “卡诺尔要认真动手了吗?” “以他的脾气,谁挡他的路了,他对谁不认真?” 一个学生拍拍胸口:“怪不得都说学校里就卡诺尔惹不得,脾气太暴了……那名工读生怎么办?” 一旁的人讥笑:“重伤呗,大不了死在学校,这种低贱贫民的性命根本不值钱。” “对啊对啊,”有学生应和,“如果这是在治愈系那群废物的课堂上还能指望老师出面制止一下,可现在那个工读生可是在攻击系的课堂上,还是拉瓦内先生的课堂!区区一个工读生,怕是在拉瓦内先生眼前被重伤,拉瓦内先生都不会搭理他。” “是呢,”卡诺尔嘲笑,火焰在他手中流动,“这里不是工读生和治愈系的废物该来的地方,你来了,还装出一副很强的样子挡了我的路,那我只能提前完成拉瓦内这节课的实践考核了。” 不能修改造物的意志。 银发少年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向卡诺尔缓慢地伸出手。他一侧脸颊仍在流血,但那两道细长的伤口并不能让他显得狼狈。 他语调平和:“过来,到我这里来。” 过来??? 这个低贱的工读生竟然敢和卡诺尔说“过来”???他敢向卡诺尔伸出手,像命令一样的让卡诺尔过来??? 围观的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 这个工读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卡诺尔没有一脚把他踹进土里,这个工读生以为卡诺尔是彬彬有礼的纯治愈系神职者吗?? 不知死活。 卡诺尔那双狭长的眼瞳盯着银发少年,舌尖顶了顶腮帮,地位卑微的穷民太没有自知之明反而不会让他更加愤怒。 因为结果不会改变,这个工读生不会走着离开这间教室。 一个只有一级治愈力,实力低到令人发笑的治愈系工读生废物。 挡路的人那么多,卡诺尔最厌烦毫无自知之明的人。 因为太多了。 他只需要将这些人丢垃圾一样简单果断,一击击破他们可怜的胆量就好了。 卡诺尔嘴角勾起一个高傲的笑,手中的火焰骤地盛起。 上课铃响了。 一位身材高挑、穿着得体的先生停在教室门口,他看上去三四十年纪,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扫过乱哄哄的阶梯教室。 看热闹的学生们倏地作鸟兽散了,各回位置,但仍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第一排一触即发——或说将单方面百分百压倒胜利的战斗。 这位先生是拉瓦内先生。 他手中只有一沓薄薄的文件夹教案,他立在教室门口,近乎冷漠严苛地审视过教室前的两名学生。 攻击者是卡诺尔,拉瓦内先生记得这位学生的面孔。 是个一点就炸的刺儿头,很让其他学院老师头疼。 但拉瓦内先生只关注他的天赋与实力,所以卡诺尔在他课堂上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另一名面不改色,仍在坐第一排唯一保存下来的椅子上的学生,拉瓦内从未见过他。 实力差得令人惊愕这样的学生竟然敢与卡诺尔对峙。 只有一张脸长得还行,看见这名学生的脸时,好像无法从他的五官、姿态中找出一丝瑕疵——按理说无法找到瑕疵的人容貌应当惊人的美丽,但看到这名学生的脸时,好像注意力被无故分散了,只能模模糊糊留下一个好看的印象。 但拉瓦内先生既不关注哪位学生长得漂亮,也不关注哪位学生出身贫贱或者出身名门。 他只关注天赋和实力。 拉瓦内先生缓缓走到讲台上,静静地注视着台下对峙的两名学生。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黄铜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只需要五秒钟。 从卡诺尔动手到结束,他开始这堂课,只需要五秒钟时间。 卡诺尔看见了拉瓦内先生进教室,眼底浮出一丝兴奋,他掀了掀嘴唇,向这个工读生在重伤前说出最后一句话:“你会是我这堂课的实战成绩,被一名享有荣誉与尊敬的贵族击败,是你的荣幸——” 话音未落,火焰已燎然燃起,像潜伏在卡诺尔身后的凶兽,纵然由特殊材质建造的能免疫三级以下攻击力的教室的空气温度都炽热许多,像汹涌的海潮吞没海岸上某块微不足道的礁石,向银发少年猛然俯冲而去。 人类的天赋分为治疗与攻击,不若治疗纯粹,攻击借助的自然力量来源于主造世时流入天地间的气、水、土、火四种自然元素,因而分为四种攻击力的外在表态。 是自然元素赋予了人族可以与其余七大种族抗衡的力量。 火焰像被疾风卷过,几乎瞬时便到达银发少年的面前。 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那炽热到令人心惧的火焰上。 拉瓦内先生稍稍皱了皱眉头,卡诺尔出手不知轻重,一贯出手便要人重伤,对面那个显然只有一级治愈力的银发学生在卡诺尔面前,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重伤,甚至死亡。 但那便是卡诺尔的麻烦了。 不是拉瓦内先生的。 他的课堂,只有强者,没有后果。 只在眨眼间,庞然凶兽一般的火焰刹时将银发少年吞没了进去。 缩在教室后排的玛格已经不忍心去看,转过脸捂住嘴,眼眶蓄满了泪水。 但所有人,包括卡诺尔和拉瓦内先生预计中的惨叫声没有响起。 没有一个浑身卷着火焰的人痛苦地惨叫,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火焰,而火焰将越烧越旺,直至将他焚毁。 火焰云烟般散去。 被高温霎那包裹的银发少年像跌在地上,椅子已被烧成焦炭,他坐在地上,屈着腿,手臂向后撑,不再是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镇定姿态。 银发学生的神态狼狈与否无人知晓,因为他看上去太凄惨了,月华一般的银色长发被烧得焦裂蜷曲,没了光泽,甚至还跃动着未熄灭的火苗。 他的面孔被熏黑,看不出原本的面貌,手臂被烧得血肉模糊,皮肤像烤焦的肉一样。 银发学生全身上下唯一保存完好的,竟然是他身上纯白色的长袍。 经过烈焰焚烧,竟然没有一丝变化,未曾熏黑、脏污、破损,崭然如新。 银发学生没有惨叫,也没有打滚。 但所有学生看见了他的惨状都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人已经够惨了,所以没人去关注他的衣服。 这一幕符合卡诺尔的预计。 卡诺尔冷笑一声,讥嘲:“现在我要把你这个废物工读生踹出这间教室……”话没说完,卡诺尔已经抬脚狠狠向工读生踹过去。 这一脚恐怕会要了这个学生的命。 拉瓦内先生皱着眉头看着卡诺尔。 但那一脚在半空。 所有学生惊愕地发现卡诺尔今天居然大发慈悲,那一脚都踹出去了,在离银发少年还有半步距离的时候,竟生生停下了! 维持着一个腿仍在半空,脚未落地,也未落到工读生身上的奇怪姿势。 卡诺尔在做什么?? 见鬼。 没人猜透卡诺尔现在在想什么,做什么,拉瓦内先生也露出了一丝惊讶。 当然,没有人会知晓,卡诺尔现在真的见鬼了—— 为什么他动不了了???? 腿动不了,脚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口! 好像他突然被浇筑成了一尊雕像,丢人、可耻、像个傻子一样抬着腿凝滞在半空。 他想说话,想做出表情,可偏偏像时间凝结了一样—— 时间凝结。 卡诺尔想起这不过随意想起的四个字,不知为何心头陡地跳了一下。 他不知缘由的骤然恐惧起来。 银发学生看上去像很艰难地站起身,他的声带也像一起烧毁了一样嘶哑难听:“你将我击倒在地,卡诺尔。” 卡诺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恨低贱的工读生,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银发学生向讲台上扫了一眼,问:“你认为他将我击败了吗,先生。” 拉瓦内先生猝不及防被问,皱起眉,扫视了教室内其他目不转睛看着这里的学生们一圈,又看了一眼莫名其妙不动弹的卡诺尔,回答:“是的,你……” “但没有结束,先生。” 银发学生打断了拉瓦内先生的话,拉瓦内与他离得近,竟然在他被熏黑烧糊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微笑。 拉瓦内先生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判定,你……” 忽地。 像雨水冲去油彩一样,银发学生身上的污垢、伤痕自指尖褪去,向全身蔓延。 他过肩许多的银色长发重新恢复了纯净的光泽,显出一种浅金色流辉,他血肉模糊的手掌手臂重新变得完好,面目自右至左,逐渐清晰。 他的确带着一丝宽和的微笑。 某一刹那,卡诺尔骤然惊骇欲绝—— 不是因为他击倒的工读生重新站起来,不是上一刻还像重伤的工读生现在恢复如初。 而是他听到一道渺远庄肃的启告: “你将停止你的时间,卡诺尔。” 像对未来启示一样的话语,熟悉的将对话对象放在近似命令的语句最后的说话方式。 这个、这个工读生是! 是…… 教室哗然。 向来波澜不惊的拉瓦内先生都骤然瞪大了眼。 像天际引来的辉光,凝聚成无可比拟的火焰之剑从顶而下,像对世人的审判,穿透了皇家骑士学院的能量保护罩,穿透了这间教室为了学生实战设造的特殊元素免疫屏蔽—— 轰然穿透了卡诺尔的身体! 那一瞬,哪怕是拉瓦内先生,都产生了一种他将在那审判长剑下灰飞烟灭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皇家骑士学院因为能量保护罩被破刹那陷入了混乱的长鸣警报,教室警报灯忽闪起警目的红灯,刺耳的警报声刺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聚集了院长、皇家骑士军队队长、数位校董贵族的会议室骤地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金色字迹在银发少年面前疾笔狂书:“你使用的力量跨越太高层次了!!!!以后怎么办??以后谁敢到你面前找事好让你被他击倒击败,再重新站起来打败他完成天命之子的命运线???” 银发少年仍然平静、宽恕地微笑着,他道:“我永不会被造物击败,亦永不会被造物击倒。” 金色字迹戛然而止。 好久,才重新写:“那以后怎么办?” “如你所说,我仅仅需要击败那八个跪伏在我膝前的造物,不是吗?” 拉瓦内先生咽了口口水,教案掉在地上。 教室像学院核心的会议室一样鸦雀无声。 审判的辉光倏尔碎裂,化作烟尘。 原地已经没有卡诺尔的踪影。 银发少年向讲台走近一步,彬彬有礼道:“这堂课的实战成绩,我通过了吗,先生。” 拉瓦内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结巴起来:“你、你……叫什么,叫什么名字?” 银发少年的微笑从未变过。 像无事发生。 他答: “洛修斯,一年级工读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Chapter8 高大奢致的壁炉哔啵作响,松木静静地燃焚出静宁的木香气,橙黄的火光映照在雀蓝石镂刻出的炉壁上。 深褐色会议长桌延展开,自沉重的大门通向主爱世人的庄伟油画,隆重的高背椅在会议桌两侧列开,一个排一个,人们衣着讲究,神色严肃,坐在高背椅上。 鸦雀无声。 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 这里是,卡德王国首都,皇家骑士学院的董事会议室,只有最重要的事,才会在这里号召来学院地位最高的校董、主教和骑士长们前来参与会议。 今天的会议没有主题,没有人准备。 可年长的校董、主教和骑士长们从未如此惊慌失措地面对一个会议。 因为一刻钟,或者两刻钟前,皇家骑士学院的能量保护罩被击破了,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甚至根本没有丝毫抵抗时间地在一刹那被击破了。 皇家骑士学院的能量保护罩是卡德王国教会唯一的白衣主教联合王国皇家骑士团的骑士长,与多位学院教授、教会主教设下的一层强保护罩,能抵御八级攻击力强者的全力一击—— 与治愈力一样,外在形态被区分成气、水、土、火四种的人族攻击力同样被分为九级。 从一到九,越来越强,每晋入一级,都是质的跨越。有王国统筹组织统计过,攻击力从第一级晋入第二级,百里挑一,第二级晋入第三级,在一级基础上千里挑一。 除了一二级,几乎每上升一层,上一层的勇士便只剩下下一层的十分之一。 这个统计只做到第五级,也就是说,普通的、十中挑一的具有攻击力天赋的勇者,能成功晋入第五级的数量只占到一级攻击力勇者的十万分之一。 世人崇拜力量,哪怕治愈力同样不可或缺,但所有的荣誉、关注、光辉将永远的集中在攻击力天赋出色的人们身上。 无人知晓是不是八级攻击力的勇士是否占到一级勇士数量的亿分之一,唯一能确定的是,能达到八级攻击力几乎可以达到一个中等国力以上的王国的最强者水准。 卡德王国没有八级攻击力的勇士,只有拘囿在七级已经十几年的唯一一位白衣主教和皇家骑士团的骑士长。 现在,这两位地位尊贵的阁下联手建立的能量保护罩,据说能承受八级攻击力强者的全力一击的能量保护罩,像一层薄玻璃,被轻而易举地击破了。 响彻学院每一处角落的红色长鸣已经停息。 但新的警报在会议室中的每一个人心中响起。 所有人沉默地注视着会议长桌尾端那唯一一个高背椅上的人族。 或说人妖混血。 死一样的寂静。 无人敢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赤/裸裸地摆着。 第一个人,声音嘶哑地开口了,他像盘查犯人一样,问:“你的名字,年纪,入学日期,老师,上过的课,天赋情况,能力等级。说清楚。” 人妖混血沉静地坐在高背椅上,双手放在膝前,纯净的白色长袍微微垂落到地上。 他望着那个人微笑:“洛修斯,二十五岁,去年九月,没有固定老师,上过拉瓦内先生的课,治愈力天赋,目前一级。” 一位红衣老者—— 卡德王国教会仅次于那位白衣主教的红衣主教:“停下你无知的询问。”他审视着因为与妖族混血,模样尚如同少年的银发学生,“请阁下向我们袒露您的真实身份。” 皇家骑士学院的院长:“也请阁下不要隐瞒您进入敝院的目的。” 一位贵族服饰的校董交错起手指:“你破坏了学院的能量保护罩,我想我们有缘由得知有关于你的许多事情……包括你的身份,目的,还有真实的天赋和能力……” 红衣主教皱眉,厉声打断:“住嘴!”他以右手放至胸口谦逊地向银发学生行点头礼以表示歉意,“请您不必被他们的愚蠢所打扰,我们只期望得知阁下的身份,不会追究您任何行为造成的后果。” 银发学生依旧很安静。 没人会相信他是一名从王国偏远村落出身的工读生。 因为没有任何一名工读生会在一群位高权重、年长他近百岁的贵族面前不动声色,能表露出如此镇定、从容的神态。 甚至好像王国仅次于唯一一名白衣主教的这位红衣主教的谦逊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绝不傲慢。 从他的神态、动作,言语:“我是洛修斯,一年级工读生,确切无误,我说过的任何一个字都不曾欺瞒诸位。” 几位仅仅在校董会挂名的贵族露出讥讽的神色。 无论在哪个组织,都不缺靠着父辈继承位置,不动脑子,但很会骄傲自大的草包。 坐在红衣主教对面的青年贵族嗤笑了一声,他棕发华服,相貌俊气,却因为尖颏长眼显得刻薄,似乎与卡诺尔有一分相似。 青年向后倚,下巴上抬,轻蔑地向下看着那个银发学生:“能量保护罩年久失修罢了,大题小做的蠢货们。你,工读生是吗?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红衣主教怒气冲冲地喝止:“闭上你的嘴,没有人会当主剥夺了你说话的权利!” 青年斜乜了红衣主教一样,满不在乎,像没听见:“先不说你毁坏能量保护罩要赔偿给学院的金额了,因为对你来说,无论多少你都赔不起。说说你做的别的好事吧……我没记错的话,你杀死了卡诺尔,是吗?” 银发学生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那副在青年眼里就是这个穷鬼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学生像在学舌白衣主教:“我只是剥夺了卡诺尔的未来。” “呵,”青年懒得纡尊降贵去责骂一个贱民学腔作势,只说,“你知道卡诺尔是谁吗?” 院长脸色变得阴沉,他看了看白衣主教,又看了看青年,一言不发。 红衣主教紧紧盯着喋喋不休的青年,震怒:“阿布那殿下,请您收敛一点!” 被称为阿布那殿下的青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卡诺尔是我父王亲弟弟的儿子……”阿布那突然想起什么,讥笑,“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银发学生还没回答,坐在阿布那殿下旁边的贵族抢着回答:“阿布那殿下是卡德王国尊贵的三皇子,阿布那殿下父王的亲弟弟的儿子卡诺尔,是当朝唯一一位亲王的儿子。” 阿布那对贵族的讨好不屑一顾,睨着银发学生:“你杀了他,你要死。无论你是谁。” 红衣主教骤地站起身来:“阿布那殿下您逾矩了,如果您继续对这位神秘的阁下无礼,我有权将您带到陛下的面前问责。” 阿布那坐在椅子上不动:“关你们教会事?卡诺尔死了,这就是我的家事,你倒猜猜看,父王是看重你的一面之词,还是看重他亲弟弟儿子的性命!” 教会有无上的神权,他们间接控制着皇权—— 但对不讲理的蠢货在第一时间内一点办法都没有。 全权负责这位强大的“学生”这件事,教会要想接手,需要经过繁杂的程序提交、处理、批准下来。效率再快,也至少需要一个星期。 在现在,没有办法。 如果是那位王国教会的白衣主教阁下在这里的话,可以直接让这个愚蠢透顶的皇子永远闭上他的嘴。 但他只是一名红衣主教,无权对三皇子不敬,使用强迫手段。 所以校董们、院长,甚至这位红衣主教,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愚蠢的三皇子将一排随身骑士招进会议室:“把他关押进监狱,这个贫民杀了王国的贵族,严重破坏了王国资产,按律法……上报给父王,择日斩首吧。” 一击能打破可以抵抗八级攻击力勇者全力一击的能量防护罩的强者,怎么可能会束手就擒??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 除了草包的阿布那殿下,和借助裙带关系一起进入校董会的草包贵族—— 他们每天享乐度日,天赋能力一塌糊涂,从不知八级攻击力意味着什么。 可偏偏这种草包,是校董会在场各位里面身份最尊贵的一位。 所以无解。 院长害怕受波及,两边不敢得罪,尝试劝诫:“殿下,今天的事不要这么莽撞地决定……” “闭上你的嘴!一群只知道拿钱不会办事的蛀虫,瞻前顾后,胆小如鼠,王国正是因为你们这种人才会一日不如一日,事事效率低下。”阿布那随脚踹翻了挂在墙角的鹿角,鹿角滚到院长脚下,折得稀碎,“我会如实把你们的情况告诉父王。父王让我来校董会,你们该改改你们腐朽的老作派了!” 骑士们走到银发学生身前,银发学生恍若无事,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为首的骑士冷肃道:“自己站起来,或者被拖走,你自己选一个。” 红衣主教脸色剧变,站起身—— 阿布那这个蠢货,才来校董会第三天就惹祸!! 阿布那见红衣主教起身,又一脚踹在会议桌上,会议桌上的茶杯纷纷倾倒,在诸位贵族面前洒了一桌茶水:“一群蠢猪!你们谁再敢说一个字,就是和我对着干,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有话要说!” 踹出两脚,阿布那心里的郁气才散了好多。 可他回头,竟然看见那个叫“洛修斯”的戴罪贫民居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当即一股无名火冒上来:“连一个贱民都敢违背我了吗?” 阿布那的狗腿应和:“平民的贫穷不可怕,可怕的在于他们恶毒的心肠。学院竞争,你却想要同学的性命,与卡诺尔的地位无关,只关乎你的德行,王国便不会宽恕你的罪恶,你死后也得不到主的原谅。你一定会下地狱,滚去监狱吧!” 红衣主教眼中露出一丝绝望:“既然阿布那殿下一意孤行,我先告辞。”他行经银发学生身前时,向银发学生半鞠躬,右手放在心脏前,“宽恕他们的无知。愿主与你同在。” 银发学生平和地望着他,露出一个笑,向他颔首,与他说一样的半句话:“主与你同在。” 红衣主教听了浑身一颤—— 阿布那殿下自己寻死,没人救得了他。 院长重重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疾步走出了会议室。 几位年长的校董面面相觑,各自叹气: “告辞。” “告辞。” “告辞。” “殿下告辞。” …… 不多时,会议室只剩下了阿布那殿下和他的四五名拥趸。 还有一排轻铠长剑,王国最优秀的骑士。 阿布那脸色沉得滴冷水,这群该死的蠢货,居然当着他的脸拂他的面子! 难道他们不怕他去父王面前告他们的状,和父王说清楚他们是一群怎样愚蠢、不堪重用的蠢材吗??? 正烦躁愤恨得几乎整个人都冒火了,阿布那殿下突然看见那个该死的工读生竟然还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平静得像事不关己,甚至还带着那种让人看见就想一脚踩在他脸上的笑! 都是这个该死的工读生的错! 明明是这个工读生破坏了学院的能量保护罩,还杀死了他的堂弟卡诺尔,严重违背了王国律法,他甚至有权将这个工读生当场处死,然而鬼知道为什么学院校董会那群脑子进水的蠢猪会合起伙来庇护这个一无所有的工读生?! 难道那层能量保护罩很强吗??设立了将近五十年,连用过都没用过,像被遗忘在角落的朽物,打破这层能量罩又能怎么样? 就那层垃圾能量罩,阿布那殿下自认四级攻击力的他也能破坏,只有学院这群老古董会像老鼠一样胆怯! 一口恶火烧上来,阿布那缓步走到银发少年面前,从上向下睥睨着他,蔑视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让你去见我的父王,也不会让你去见我的王叔。” 洛修斯颔首,像同意他的决定—— 根本不放在心上的同意,在阿布那殿下眼里。 阿布那骤地揪紧银发学生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向上提,像提一条狼狈的野狗一样让他毫无反手之力地向上站起身,他阴冷地盯着这个自称“洛修斯”的工读生:“你不配我花费更多的精力,我替王国律法向你宣判,你的死刑现在执行。” * “西大陆教区,卡德王国,皇家骑士学院,一年级工读生,洛修斯。” 这一条涵盖了从广到细的五个层次的信息,在短短半天中在机械转轮般高速运转的教廷中不断一级一级下传,一级一级查细,一级一级告知—— 这是教皇阁下要找的人。 不。 这是教皇阁下,在藏书阁隐世七百多年后,第一次出现在教廷,宣布亲自要去寻找的人。 没有人曾见过尊贵的教皇阁下如此迫切的时候。 当然,这种迫切不体现在他在世人前从未改变过的庄穆神态上,也不体现在他慢条斯理的话语上。 教皇阁下弗拉德仅仅是在宣布出这个消息后,便消失在了教廷。 消失在了神心国。 因为教皇阁下实力的强悍,即使在最强盛的王国也是最强者的白衣主教们,也无法跟得上教皇阁下的行迹。 所以教皇阁下离开了教廷。 而主在世间唯一的意志传达者,离开教廷时,必将携带宏大的仪仗,以彰信仰的威严,主的恩宠,让市侩、慕强的人们信服。 所以主教们仍要跟随着教皇阁下的行迹,前往教皇阁下要去往的地方。 西大陆教区。 卡德王国。 皇家骑士学院。 身着繁复的刺金白色长袍的男人静静地立在学院最高建筑的顶角,像一只在风中没有重量的飞鸟,雀鹰从他身旁飞过。他有着粲然的金色短发,海青色的瞳孔映照进明亮的日光,像汇来世间的辉光。 他缓缓抬起一侧手臂,日光凝流,流淌到他指尖,转瞬逸散,散作能覆盖到所有被光照耀的角落的密网,将这一所学院细密地笼盖进去。 无人能察觉。 骤地。 男人罕见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密网从他指尖收回,他转头盯向一栋高而窄的钟楼,下一秒,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建筑顶角。 * 几位校董在钟楼外长吁短叹,面面相觑。 红衣主教被气得说了一句“荒诞”便匆匆回教会报告了,院长仍沉默地站着,像在安抚旁人,也像安抚自己:“那位大人的力量究竟在什么样的水准,我们并不知道。不一定会出事,我们可以稍微放宽心。” 话未落。 磅礴的火焰骤地爆破开来,自钟楼为中心,向东南西北水波一样振荡出去。 那是一瞬间、毫无预兆地爆发。 犹如天灾。 几位在学院学生眼中实力高强的学院管理者在那一瞬间全身僵劲不能动,像灵魂黏连在地面上了。 他们会一起被毁灭。 这是他们在那极短暂的爆发的一瞬间的共同想法—— 他们在人族,甚至在造物中,无疑都算强者。 可他们终归只是造物,会生老病死的造物。 在天灾面前,永远没有独善其身的能力。 他们会死。 可就在那磅礴到近乎浩瀚的力量冲破钟楼,即将席卷整所皇家骑士学院,将这里势如破竹、无人可挡的夷为平地时,火焰竟倏地散了。 像风吹云烟。 那种锁定他们灵魂的威压与恐惧也骤地散了。 院长,校董们陷入怔忪,他们甚至来不及产生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怔怔地还望着席卷出那种天灾般的浩荡力量的钟楼—— 高而窄的钟楼不见了。 烟尘散去,灰烬之中,立着一个银发的学生,他淡淡地注视着凝望他的贵族。 露出了一点温和的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Chapter9 在皇家骑士学院,甚至在卡德王国都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的学院贵族们风化的塑像一样,破败地矗在原地,那天灾一样令人惊惧的火焰消散了,可溢出的余威却扫荡而出—— 无形的飓风掀起,自学院的白樨树间安然无恙地穿过,自风向标旁飞过的雀鹰翅翼间安然无恙地穿过。烟尘归落,天空仍然清朗。 只有在场的人们,这几位在钟楼外的贵族像骤然灵魂受到重击,在无形的风压下屈弯了膝盖。 在王国受人敬仰的六级攻击力勇士们,像仆侍一样,半跪在银发学生身前。 院长不敢置信地抬眼死死盯住那个银发学生,他下意识地去反抗这种辱没他贵族尊严的压迫,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声音嘶哑:“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几名心志不坚的校董双膝完全跪下,恐惧地看着那名“学生”,已然完全忘记了他们作为贵族的言行礼仪:“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是学生!” 你是谁—— “洛修斯。” 银发学生启语。 日光照耀,白色长袍在明朗的日光下显现出神圣的辉光。 烟尘已散,余焰已熄。 少年抬手,身后的废墟,身后的散砾骤然消失不见。 下一刻,学院贵族们见鬼似的睁大了眼。 钟楼原本的空地上,像在凭空投映当初钟楼建设时的影像一样,从第一层、从框架、从地基开始,原本的钟楼迅速重构,如同织女纺纱锤中织出的布料。 无中生有。 无数双眼睛呆若木鸡地盯着这里—— 钟楼前的学院贵族们,在远处对钟楼内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发觉变动,看见钟楼无缘无故消失后又一层层从下向上重构的老师学生们。 原本被火焰摧毁的钟楼重新复形。 它巍峨、庄严地矗立在它原本建造的地方,时针缓慢地走向整点。 时间一秒不差。 金色字迹在银发学生面前迅速书写:“不行不行不行!你用的力量太高了,对于这群可怜的人族来说,已经强到了像变戏法一样!主,你是至高无上的主,拥有你所有造物的一切支配权,但如果要完成天命之子的命运线,对待你可怜的造物时你还是避免动用这样强大的力量为妙——创造和时间,这些弱小的造物们都无法承受。” 银发少年淡淡地扫了一眼字迹,回答它:“我无意去惊扰这几个人族,只是造物花费许多心血建造的这样一个建筑,我想我不该轻易毁掉。” 规则:“……” 里面的人都没了,“复活”钟楼做什么? 主的心思无法理解。 银发少年眼中罕见地露出一丝情绪波动,在规则眼中他的样子一下子变得慈爱了,很契合他在说的话:“我是他们的父,孩子们生命中费尽心血的作品,我不该轻易摧毁。” 规则:“……” 槽多无口。 虎毒不食子。 规则默默想着,但没敢写出来。 为首的院长艰难地抵抗着仿佛来自于灵魂源头的重压,嘶哑道:“抱歉之前对您的唐突,但您决计不可能是我院的那名一年级、只有一级治愈力的工读生洛修斯。倘若阁下决意不肯透露身份,还请……” “洛修斯。” 倏地,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院长被打断。 眼前从上跃下一个身量高挺的男人,像飞落的禽鸟,落地极稳,刺金长袍未曾掀动一角。 他落在学院贵族们与银发学生间,微微低头,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他海青色的眼瞳细致地扫过少年容貌上的每一处细节,肃穆的面容上克制、优雅地勾起一个笑,语调温和:“你是洛修斯,对吗?” 主唯一选定的人族。 一个人族妖族混血。 一个与他亲手送进地狱的萨泽杜斯长得七八分相像的混血。 教皇阁下在看见这名少年的长相时心里骤然不可止地窜起火来,让他几乎想冲进地狱杀了萨泽杜斯。 杀了那个不知好歹,不知道让位的畜生。 为什么会有长得这么像萨泽杜斯的人族? 主是因为这个人族长得像萨泽杜斯才选定他的吗? 教皇阁下冒出很多让他火大的问题,他想杀了这个长得像萨泽杜斯的小孩。 然后再去杀了萨泽杜斯。 萨泽杜斯是他最厌恶的造物。 所有造物,八个种族,只有萨泽杜斯,因为是从主手中诞生的第一个造物,得以长久地陪伴在主身旁,直接听从主的教诲,执行主的指示。 曾经的大天使长萨泽杜斯是扎进教皇阁下眼睛里的刺。 只要萨泽杜斯还在天堂一日,他便寝食难安,只要他一想到他求而不得的主,拥抱着萨泽杜斯在他耳边呢喃,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他对萨泽杜斯深恶痛绝。 可现在,弗拉德刺穿了大天使长的心脏,将他永远地送进地狱,此刻竟然又冒出来一个长得跟萨泽杜斯一样的人族妖族混血。 主与他的唯一一次见面,是为了一个长得像萨泽杜斯的混血。 他不能接受。 简单来说。 教皇阁下,弗拉德现在心态崩了。 然而他依旧克制而有礼,仿佛无事发生,他语调中甚至带着一丝亲昵—— 教皇阁下从未对任何造物亲昵过。 无论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如果在场有认识弗拉德的谁,一定会浑身汗毛倒竖。 因为绝对不可能,含有一星半点的真诚。 “遵循主的意志,我将赋予你主的福祉,主赐予你的荣光。” 银发少年看着教皇阁下出色至极的海青色眼瞳,眼睛一眨不眨。 他想抚摸弗拉德的眼睛。 但他不能。 具体原因—— 金色字迹炸了一样疯狂书写:“教皇来找你了!!!教皇!!教皇弗拉德!!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弗拉德认出你,冷静,你要冷静!安抚好他,装作不认识他,你可以的,主你可以的!!” 少年淡淡道:“闭嘴。” 金色字迹一震,歪歪扭扭写下了最后两个字:“加油。” 洛修斯眼前的人只有教皇阁下一个人,这句“闭嘴”理所当然地被认为在和弗拉德说。 弗拉德自建立起人族的神权帝国后——或说更之前,已经有几千年时间没有谁敢和他如此冷酷地说过“闭嘴”两个字了。 一个长得酷似萨泽杜斯的造物,让他“闭嘴”。 弗拉德暗暗将这笔账记在萨泽杜斯头上,微笑道:“我无意打搅你,但你需要跟我走,去往教廷,我将为你加冕。” 教皇阁下凝望着萨泽杜斯晨辉一样的出色容貌,发觉这副面容上还被施加了特殊禁制,不够强悍的造物连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张脸上,或说记清这张脸都做不到。 还真是,和萨泽杜斯,一模一样。 怒火腾腾烧起,几乎要烧灼穿他的喉咙。 可他语调温和,每一个字符都像被他仔细地含弄在唇舌间,唤这位主选出来的人的名字:“洛修斯。” 洛修斯想起规则来之前他去找弗拉德要他做的事,又想起规则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暴露身份的话,沉默了几秒,问:“你要将我带回教廷,让我成为教廷圣子吗?” 教皇阁下堪称温柔:“是的。” 现在要做的事—— 第一,不要让弗拉德看破。 第二,依照之前与弗拉德的约定,让自己成为教廷圣子,获得声望与荣誉。 第三,最后击倒弗拉德。 洛修斯正在思考如何让以上三点和谐共洽地实现,教皇阁下向他陈述:“你知晓我要做什么。” 洛修斯:“是。” 然后洛修斯突然听见教皇阁下的心跳声加快了,搏动得很快,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教皇阁下注视着他,向他陈述:“你见过造物所忠诚的,至高无上的主。” 弗拉德的视线很紧,像丝线,细密地缠在他身上。 洛修斯坦然道:“是。” 教皇阁下的心跳更快了。 他极迅速地攥紧了手又松开了。 教皇阁下似乎还想说什么,洛修斯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偏过头,穿过教皇肩膀,看了一眼已经能够自由站起身,但伫在原处面面相觑的贵族们,微笑:“我们先离开这里。” 教皇阁下依旧盯着他:“和我说清你见过,你知晓的一切。” 安抚住弗拉德。 洛修斯顿了一会儿,淡淡道:“跟在我身边,你所问的,我都将给你以答案。” 熟悉的语气。 弗拉德愣了一下。 洛修斯已径直向前走,走出几步,发觉教皇阁下还落在身后,蹙了蹙眉,回过身牵起教皇阁下的手,继续沿着钟楼前学院的林荫道向前走。 教皇阁下的视线落在洛修斯牵他的手上。 然后冷冷地抽开了。 他永远不会与萨泽杜斯碰触,亦不会与萨泽杜斯的赝品碰触。 除非到了他该结束他们生命的时候。 银发少年仿佛无事发生,平和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一把刀插进教皇阁下心脏里,让他几乎再维持不住温和的假面。他将每一个字符压平,收敛起所有情绪:“你可知晓,主为什么会选你?” 少年语气寻常:“因为我是洛修斯。” 主赐予了这个萨泽杜斯的赝品力量和宠爱。 让他有狂妄自大的资本。 教皇阁下海青色的眼瞳里仍风平浪静,甚至像友人一样亲近。他微笑问:“我相信你的说法。你可否与我复述一遍,主与你相见时的话语吗?” 洛修斯脚步顿了一下,应:“他和我说得太多了,百无禁忌,我记不清。如果你有想知道的,直接问我,我会解答你一切有关于世间的问题。” 又一把刀插进了教皇阁下的心脏。 他神色终于渐渐冷下来:“洛修斯,你不该拿主的荣宠当你炫耀的资本。” 似乎没有安抚下来。 洛修斯蹙眉将教皇阁下的记忆又细致地扫了一遍,他已看过一遍,充满了凶戾与残酷的记忆。 他看见萨泽杜斯在他剑下堕入地狱,看见教廷建立初期叛逆的异教徒在他手下魂飞魄散,看见背叛他与王国联手试图推翻教廷的主教们被他一个个杀死,看见一个人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族,如何成为最强悍的造物之一。 他还看见,这个强悍的造物,如何隐匿在藏书阁不问世事,寻觅主的踪迹寻觅了上百年。 还有一些,相当,离经叛道的画面。 有关于主的欲念。 洛修斯试图在这些记忆片段中找出能安抚弗拉德的内容。 或许弗拉德会对萨泽杜斯感兴趣。 这是在教皇记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造物。 他想了想,严肃道:“主与我最常提起的是萨泽杜斯,倘若你不信任我关于旁事的见解,你可以向我询问萨泽杜斯。” “……”教皇阁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洛修斯听见了细微的咬牙的声音,像是错觉,很久很久很久后,他轻声细语问,“主如何向你描述昔日的大天使长?” “长出獠牙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Chapter10 萨泽杜斯—— 主如何看待萨泽杜斯? 第一个诞生的造物,昔日的大天使长,被赐予主的二分之一力量、曾经最强悍的造物。 现在背叛主对他的期盼,前往地狱,成为魔族之王的萨泽杜斯。 萨泽曾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将天堂管理得井井有序,永远能将所有事做到最出色。每个月的第一天/朝晨,萨泽会前往主所在的水晶宫,半跪在主的膝前向他报告天堂的工作。 他是主最喜爱的造物,所以主接受萨泽的一切亲近,允许他的呢喃,拥抱,甚至亲吻。 主从不曾窥探萨泽内心的想法,因为萨泽对主永远是真诚、纯净的。 所以在天堂上一觉醒来,主得知往昔那个真诚、纯粹的大天使长长出獠牙,有了叛离他的念头时,十分震惊。 虽然大天使长转变成魔族与教皇毁掉了他作为天使的心脏息息相关,但主从教皇的记忆中窥出,似乎远远在弗拉德之前,他的大天使长便有了别的,作为天堂的萨泽杜斯不该有的念头。 譬如背叛。 萨泽向他请求垂怜的画面尚历历在目,洛修斯喟叹:“萨泽……杜斯,是主最喜爱的造物,从过去的大天使长,到今日的地狱之主,从未变过。或许主会收回他赐予萨泽杜斯的一切,但萨泽杜斯仍将是主最喜爱的造物。” 教皇阁下的目光已锋利得像要刺透洛修斯,可他渐渐收敛起了之前神态间的冷意,重新露出那副正经到近乎神圣的样子,语调温和: “洛修斯,你以主的名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绝不可出现谬误。你不可以错任何一个字,不然你便是在欺骗主。” 好像安抚下来了。 弗拉德脸色好了很多—— 哪怕是装的,至少弗拉德愿意装出脸色很好的样子了。 大概成功了。 成功地把教皇所有的注意力,从主身上,转移到了萨泽杜斯身上。 于是洛修斯继续:“你该知道,我与萨泽杜斯长得极相似。” 教皇阁下听了浮出一丝彬彬有礼的微笑,他回答的语气同样变得像开始时那样克制:“是的,的确如此。” “但并非是我相貌生下来便与萨泽杜斯相似,”洛修斯平淡地陈述,“只是主将我变成了与萨泽杜斯相似的这副模样。” 他抬眼看教皇阁下,洛修斯看上去不矮,但现在看来像只是因为少年削瘦的身躯而显得高挑—— 洛修斯比教皇阁下矮小半头的高度。 “所以,主最喜爱萨泽杜斯,这句话我没有欺瞒你,也没有将主与我说的话误传给你。” 洛修斯边说话,边沿着学院大道向前走,夏日的白樨树落下树冠一样浓密的绿荫,心形的青绿叶子从头顶慢悠悠飘落。 教皇在他身边,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洛修斯又撩起眼睑瞧了教皇阁下一眼。 教皇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看洛修斯的眼神也温和下来,像关系极其亲近的友人,说:“主的宽宏大量,宽恕了那个离经叛道的反叛者。” 教皇阁下看上去像仅仅在简单地夸赞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句话。 他想说的是—— “以后不会再是。” 以后萨泽杜斯不会再是主最喜爱的那个。 如果主喜爱大天使长的美丽、美德,那他便去毁掉萨泽杜斯的容貌、德行,让他变得丑陋,在原罪中堕落。 直到主厌弃萨泽杜斯为止。 弗拉德不信,当天堂的荣光,变成丑恶、在欲望中无法脱身的地狱之主时,主还会喜爱萨泽杜斯。 他会代替大天使长曾经的位置。 主是他的。 他一个人的。 这一点,他用了将近两千年来确信。 萨泽和弗拉德私人恩怨有点严重。 洛修斯默默看向前方,问:“所以,你来这里,是想直接带我去神心国的教廷吗?” 教皇阁下没有回答,他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已经完全温和下来,像无事发生,语调斯文:“你在人界见过主。” 洛修斯:“……” 注意力不是已经转移到萨泽杜斯身上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教皇阁下继续,陈述语气:“或说,主现在在注视你。主知道你现在的言行。” 造物太聪明的烦恼。 他们省心,懂道理,从不让主花费心思。 但欺瞒他们,也是一件艰难的事。 特别是在不能修改造物意志的前提下。 洛修斯甚至不知道弗拉德从哪里推出的结论,他不撒谎,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欺瞒任何造物,只能蹙眉回答:“是,你怎么知道的?” 教皇的微笑加深了一点:“猜的。” 或说。 诈你的。 不探查造物的具体心思的习惯让洛修斯毫无被诈出回答的自觉,道:“的确如此。但主不希望你去主动找他,你的一切问题,我会转告给主,再告诉你回答。” 教皇阁下碾了碾靴底,问:“主现在在哪?” 致命的问题。 在洛修斯慌之前,规则慌了,卷土重来,疾笔草书:“啊啊啊啊啊!!!你不能回答他!!!千万别回答!!别让教皇找到你!!不然洛修斯的身份以后都没办法用了,也不能成神了!!!!” 两边冲击,洛修斯沉默了好久。 情况特殊,洛修斯第一次在一个造物身上感受到压迫性—— 教皇阁下向他俯过身,那双眼瞳中星辰碎裂落成的金环沉沉生辉,能让任何造物大脑一片空白。 弗拉德的手是冷的,他捻起一缕洛修斯的银发缠在指尖,微笑道:“你和主,是什么关系?” 洛修斯根本没说一个字。 可教皇却像洛修斯将他所有的话都回答了一样,一句话比一句话压迫得更近:“你不仅仅是主承认的,在人界意志的代表,对吗?” 他语气笃定。 像洛修斯只能回答“对”。 从未见过主的教皇阁下,是所有造物中最像主的一个。 他那张假面,几乎与主如出一辙。 一样的肃穆神圣,却又温柔近人。 可惜是假的。 洛修斯第二次感到头疼。 第一次是在发现规则把他偷运到了人界的时候。 于是他放弃治疗了—— 金色字迹慌得开始瞎他妈写:“怎么办怎么办???要不你说,你是主的私生子???” 洛修斯冷淡道:“对,我是主的私生子。” 话语一落。 规则:“……” 教皇:“……” 这是他第一次欺骗造物。 洛修斯皱起眉毛,抬手想去摸教皇头顶。 但他比教皇阁下矮半头,只能踮起脚,够到教皇阁下的金色短发上,安抚似的顺了顺毛。 教皇阁下的声音终于不那么笃定了,他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再多假面的柔和都已不能再粉饰太平:“私生子?” 规则抖着写:“不不不,我随便说的,主你别这样……” 洛修斯点点头:“是,我可以让主亲口告诉你。” 其实没错。 他创造出来的造物是亲孩子。 不被他承认的,从世界大命运线安排进来命中要屠神证道的天命之子,就不是亲孩子。 那就是私生子咯。 洛修斯稍微心安理得了一点:“的确如此。” 教皇阁下的眼神急转直下变得阴沉:“人族妖族混血,你该知晓在我面前说主的谵语,将要面对什么。” “这副人族妖族混血的躯体不是我的。但洛修斯,是主的私生子。”洛修斯避重就轻,一句不假,“以后我会换另一副躯体。” 说完一顿,又道:“我今日所言,主会与你证实。” 教皇阁下盯着他,手悄悄握紧,可他强压着心里的不可置信,和因为一些猜测引起的滔天怒火,语气仍然克制有礼:“如果你是主的孩子,世俗意义上的孩子,那你的母亲是谁?洛修斯,如果你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出现偏差,我都会要你负担谬误的后果。无论你是谁。” 母亲谁? 洛修斯犹豫了。 如果非要以造物的父母分类,世界的大命运线是洛修斯的母亲。 他勉强能算父亲。 洛修斯一直不说话,牵扯到主的“私生子”问题,教皇阁下在等待中渐渐失去理智,把虚伪的礼数全都抛到了脑后,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和我说,萨泽杜斯是你的母亲。” 萨泽杜斯? 可以。 洛修斯保持了沉默,静静地注视着弗拉德。 教皇阁下大抵将洛修斯长久的沉默和不躲不避的注视当做了默认。 他深呼吸进去了一口气,海青色的眼瞳锋利得像锁定猎物的禽鸟,令人心惧的逼迫性,他像是要在这里剐了洛修斯,或许还有萨泽杜斯。 “很好,很好。你可以向我以主的名义发誓,你没有说谎吗?” 洛修斯露出微笑,道:“以主的名义,我不曾欺骗你。” 愤怒会让人丧失理智。 嫉妒会让人愤怒。 一个不理智的人,无法抽丝剥茧地分析问题,对主造成困扰。 教皇阁下现在满心满意都在想着,他的主,跟那个狗屁的萨泽杜斯,生了一个孩子。 他不敢想象是怎么生的。 可除了天使的任何一种造物,繁衍后代的方式,都只有一种。 萨泽杜斯现在不是天使了。 他是魔族。 被他亲手变成的魔族。 教皇阁下站在原地,大脑一阵眩晕。 他忍不住问:“你在说,萨泽杜斯为主怀胎,生下了你?” 洛修斯不想撒谎,他只能道:“萨泽杜斯没有怀胎,他不是我的母亲。” 教皇沉默了。 下一刻,上千米的林荫道两侧的上千棵白樨树全部拦腰折断。 学生、路人的惊叫声响起。 教皇阁下重新收敛起了所有不克制的情绪,恢复了他庄严、有礼的面貌,他右手放在心脏前,向洛修斯微微一躬,轻声细语道:“你可以找到神心国的,对吗?” “是的。” 教皇微笑着:“抱歉,我本想亲自将你带入教廷,让你受万人簇拥。然而现在,你只能一个人前往教廷了,那里的人,会遵循我的意志,为你沐身加冠。” 教皇阁下抬手,轻轻抚在洛修斯额前。 一道六角星金色符印消隐进洛修斯额头。 “他们会认出我的印迹。” 洛修斯仍然注视着他。 “你要离开?” “是的。”教皇阁下的微笑变得渗人,“我想起我与你的父亲,还有一些私人恩怨没有解决。” 下一刻。 男人消失在原地。 金色字迹歪歪扭扭地写:“主,我觉得你玩脱了。” 洛修斯微微抬手,拦腰折断的上千棵白樨树一瞬间恢复了繁茂生机的原貌,淡淡道:“你认为萨泽回答弗拉德什么,弗拉德会相信他?” 规则:“……” 姜还是老的辣。 狠还是造物主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Chapter11 水晶宫。 永昼的日辉映入殿中,捧花立柱环立在圆形形廓的宫殿边缘,曲线圆满的半弧形穹顶上忠实地记述了世界诞生的轨迹: 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半弧形穹顶从边缘向中央渐渐透明,到顶尖的中心点已如水晶一样清透。 清透的顶点流泻下一缕格外明亮的辉光,光线如同飘落的洁白羽毛,垂到坐在正下方的男人浅金色的发丝间。 偌大的水晶宫中只有他一人。 空气干燥而温暖,卷着温热的木香气,安静得没有声息。 男人端正地坐在宫殿中阶梯上的座椅。 他半阖着眼,似睡非睡。 白色长袍坠在脚踝,他赤着脚。 神态庄肃到有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可那不是自视甚高的傲慢,而是宽恕的慈悲。 男人慢慢掀起眼睑,垂头向阶下通向水晶宫之门的长道看去。 一个高挑俊拔的青年落脚在阶下,六支雪白的羽翼在他背后收起,毫无重量的羽毛落下,在落地前便湮灭成金辉。 月华一般的银发垂落在他肩背,注入星辰般的眼瞳永远映着天堂最壮阔的辉光。 无可挑剔的造物。 容貌,力量,品性。 坐在阶上的男人,主望着阶下的大天使长,淡淡说:“萨泽,过来。” 萨泽杜斯走上前,神态肃然到冷硬,他停在阶下,向主行礼,语气疏离克制:“主,我在这里。我来此向您报告,人族达成了您的期望,已有优秀的人族脱离部落,建立了王国,进入新的纪元……” 主露出一丝微笑,仍说:“萨泽,过来。” 萨泽杜斯一顿。 他一直低着头,恪尽礼节地不与主对视。 而主一直注视着他。 萨泽杜斯慢慢走上阶梯,走上被随意洒落天界花朵的祭台,走到主的身前,半跪到他膝前,垂下头,放在心口的右手悄无声息地颤抖。 他的羽翼都僵硬了。 主抚上他发顶,将垂落在他脸颊侧的发丝勾进他耳后。 “萨泽,继续。” 萨泽杜斯心脏像要脱离胸腔,虚虚放在心口的右手慢慢收紧成拳头。 他渴求主的抚摸。 主的凝望。 他希冀主永远看着他。 可这是离经叛道的想法。 这不是大天使长该有的想法。 他只是一个造物。 萨泽杜斯面态上依旧冷肃,几乎到了不符合天使宽恕美德的冷漠,哪怕他明明在细微的发抖,因为主的触摸:“您赐福于的那条蛇,奈亚拉提普,亦已收归飞禽走兽,扩展出妖族的规模。妖族天生强大于人族,两边掣肘……” 水晶宫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大天使长淬满冷意的嗓音。 主重新半阖上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萨泽的发顶,到脸颊,到下颌,手指插在萨泽杜斯发丝中向下顺,顺到他肩颈。 萨泽永不主动接近主。 可被主触碰时,他会俯下身,让主更自然、方便地抚摸他。 这是一件萨泽杜斯无法控制自己做的事情。 他恨极了自己这副乞巧的模样。 但他可以克制自己的神色、语气、礼节,说的话、做的事,却无法管理好自己被主触碰时的仪态。 主摩挲过萨泽杜斯肩膀,顺着他后脊向下—— 萨泽杜斯一僵,下意识想向后闪。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主的手落在萨泽杜斯翅翼上。 主睁开眼,讶异地看了一眼萨泽杜斯。 天使之间,只有伴侣才会被容许抚摸羽翼根部。 天使是没有血肉之躯的灵体,不会像人族一样繁衍后代,但天使依旧被允许寻找唯一一名符合自己的精神伴侣。 羽翼是天使的象征与荣耀,但羽翼根部同时是最敏感的地方,替换成人族的概念,是最私密的地方。 所以只有伴侣之间才会被准许触碰对方的羽翼底部。 主的手搭在萨泽杜斯温热的羽翼根部,沉默了一会儿。 萨泽杜斯仓皇地低下头,死死压抑住到嗓子眼的那种可耻的喘息。 他发抖得更厉害了。 那种陌生的感觉一刹那冲刷掉了他所有理智。 他再压制,仍呼吸愈发急促。 耳朵发红,烫得像要烧掉一样。 在抚摸他翅翼的,是主。 是他一直渴望的主。 萨泽杜斯从未产生过让主碰触他羽翼这样荒诞窘迫的想法,可现在,他突然很想,很想让主永远这样对待他。 哪怕失去理智。 或者失去一切。 他想成为主的伴侣。 一直没想通的问题突然有了回答,这个可怕的想法让萨泽杜斯对自己感到畏惧,又像注定要发芽的种子一样一发不可止地在他心脏中疾速生长。 主拂过大天使长的羽翼,蹙眉问:“萨泽,你有伴侣吗?” 萨泽杜斯紧紧地压下头,竭力克制住自己不该出现在水晶宫的喘息。 可汹涌的奇异感受——或许来自于生理,或许更多来自于心理,让哪怕受伤至濒死时都没有出声过的大天使长都无法再忍耐,倏地抓住主的另一只手:“没……没有。” 他心脏跳得愈来愈急。 主淡淡地注视着几乎要被欲望之火击败的大天使长,轻轻按了按萨泽杜斯的羽翼—— 一股冷意从萨泽杜斯羽翼凝结到心脏。 主暂时取消了他的感知。 主的手仍搭在他身上,萨泽杜斯却已不能再感受到,也无法再支配自己稍稍动弹一下。 主叹了口气:“天使羽翼的敏感是我造物时的纰漏,现已难以挽回。萨泽,你要铭记,你是大天使长,你要时时保持警醒。” 理智重归。 萨泽杜斯不能再支配自己的躯体,却感觉他的心脏开始颤抖。 你是大天使长。 你要随时保持警醒。 所以你不能出错。 你不能再在我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你该如机械一样,精准地完成你的工作。 宠物一般受我怜爱。 萨泽杜斯心脏越来越沉。 他第一次抬头,望向主。 主一直注视着他,带着宽恕的微笑,像看待一个孩子,无论孩子们犯了怎样的错误,主都会宽容他们。 但没有感情的温度。 只是高高在上的,在看一个造物。 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谁的伴侣。 他有了何其可笑的一个念头。 萨泽杜斯知晓他只是主的一个造物,可现在如此清醒地体会出来,难以抵抗的失落骤然席卷上来。 让他感到疲惫。 这是一个困局。 维持现状不能打破的困局,必须出现变数。 变数在哪? 主解开了对萨泽杜斯的感知屏蔽,萨泽杜斯重新恢复了对自己躯体的支配权。 主温和的笑着,说:“你很出色,总能将大天使长分内分外的事都做得完美无缺,你已侍奉了我几千年。我允许你向我讨要一样世间存在的事物。” 萨泽杜斯第一次开始直视主的眼瞳。 主对此似乎并不认为是冒犯,仍温和的笑着,与他对视。 “任何一件,世间存在的事物?” “是的。” 萨泽杜斯依然单膝跪地,他仰着下颏,拉下主的手,慢慢将手指与主的手指错在一起,像真正的伴侣,全然的乖谬、放肆:“我向你恳求一次宽谅。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一次你的由衷宽谅。” 主从不窥探造物的心思。 因为无论造物做了什么事,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逆转。 此刻亦是:“好,我答应你。我为你留出一次宽谅,萨泽。” * 碎裂星辰的三角旗垂落在柱梁顶,火焰幽微,高大的深色帷幕自两侧垂落,金丝流苏暗光涌动,恶魔与龙的面目从宫殿巍峨的立柱上浮现,远处听不清的风声,或是魔鬼的呼啸。 这里是第七层地狱。 地狱之主的一间宫殿。 魔族在黑暗滋养中诞生,与天界战败后退出人界,前往荒芜的地狱。 没有一个种族会料到,日后天界的大天使长会堕入地狱,让诞生时羸弱的魔族登上创世纪元中从未有过的顶峰。 旧日的大天使长,新纪元的地狱之主。 他将昔日混乱无秩序的地狱,变成了如今堪与天堂抗衡的领地。 地狱被重新划分,分为七层。 魔族也被重新划分,由弱到强,由低等魔物到高级魔族,从低等魔物、低等魔族到使魔、小恶魔到大恶魔、吸血鬼,再到领主、伯爵、侯爵、将军,及仅次于魔族之王的六位大公。 但所有魔族都居住在地狱的前六层—— 第七层地狱,魔族的王是唯一居住在此的魔族。 殿中的火焰像随时会熄灭。 魔族孤独地坐在他的王位上,阴影投落在他俊美的五官里,漆黑的长发垂下,衬得他皮肤近乎病态的苍白。 他漠然地望着前方,经过刺金深红长毯,通向的宫门。 银十字剑悬浮在魔族右手侧,还带着上千年都无法消解的血腥气。 许久,强悍的魔族力量骤然毫无预兆地爆发,十字剑直射而出—— 穿透出数十米空气又猛地回折。 或说回折出上百道剑影,径直向自己狠刺而来! 下一秒。 一只手扼住了魔族的颈项,像要扼裂他的颈骨,魔族眼神冰刺一样刺向那只手的主人—— 金色短发的男人,弯起他海青色的眼瞳,勾起一个虚伪、彬彬有礼的微笑,眼底的暴怒却已全乎失控:“萨泽杜斯,又见面了。” 来自教廷的圣殿力量同样浩荡而出。 骨裂的声音嘎吱嘎吱响起,魔族嘴角溢出一丝血。 上百道剑影转瞬即至,合而为原本的银十字剑,自后心刺穿了教皇的躯体。 滴落着教皇血液的银十字剑回到萨泽杜斯手中,他掀起嘴唇:“你竟敢来地狱。” 教皇阁下死死盯着他,胸口的伤口迅速愈合,他脸上的微笑渐趋凶戾,讥嘲:“伟大的大天使长,永远出人意料的大天使长,拥抱主的感觉怎么样?” 萨泽杜斯眼中冷意愈甚:“既然你找到地狱来,就不要想活着回到人界。弗拉德,你早该死去。” “该死的是你,伟大的大天使长。”教皇阁下松了手,阴鸷地盯在那张受主宠爱的脸上,圣殿的力量打破了地狱对神圣的禁制涌向教皇脚下的六角星阵,光明刹那照亮了幽暗的宫殿,只是这种光明,比地狱的黑暗还要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魔族从王座上站起身,执起银十字剑,他抚过心口,无喜无怒道:“我与你,确乎生死不两立。” 弗拉德是他见过最虚伪心狠的造物。 他不该生为人族,他比最暴戾的魔族还要泯灭人性。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拜弗拉德所赐,他今日才成为魔族的主。 萨泽杜斯冷冷地看着教皇,讥道:“然而无论你生死,你所求的,皆永不得满足。弗拉德,这是你生下来便背负的诅咒。” 教皇阁下一看萨泽杜斯这副死人样子,再想想这个狗屁的萨泽杜斯和主上过床,怒气难遏,气得头脑眩晕,圣殿之力在手掌间涌现,阴阳怪气:“是。我求而不得,可你死而无憾,毕竟主已经诞下了你的后代了,是吗?” 宫殿中。 陷入了一刻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Chapter12 金色字迹浮现:“教皇去地狱找萨泽……萨泽杜斯了,你不准备管吗?” 清晨。 银发少年刚刚模仿着人族记忆中的步骤洗漱完,细致的在布巾上擦净手上的每一滴水珠,坐回工读生贫陋的宿舍木板床上,姿态端正,回答:“弗拉德永无可能由衷相信萨泽说的任何一句话。” 学院董事、老师们昨夜没有再来找洛修斯。 但本该与洛修斯住在一间工读生宿舍的学生们都没有回来,包括玛格。 左右靠墙放了四张上下铁架床的简朴宿舍里,只有洛修斯一个人。 金色字迹抖了抖,写:“弗拉德是不会相信萨泽杜斯,但……他们两个可能会死一个。就算你不在意,在完成洛修斯的命运线前,教皇和魔族的君王也不能死。” 洛修斯声音很淡:“你该知道我可以将死去的造物复活。即使他们不想活着。” 金色字迹又抖了抖,断断续续,像不敢:“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比如……天命之子的命运轨迹因为重要转折点发生变化——击倒最强大的造物因故死亡过一次,跟着一起发生变化怎么办?……世界的大走向线我们很难揣测,以后万一带来麻烦怎么办?” 银发少年注视着金色字迹,看透了本源:“所以你是想让我亲手停止这场没有必要存在的争斗。对吗?” 规则空白了好半天,才写:“是这样的。” 洛修斯从床榻上站起,走到那面狭窄的等身镜前,双手空空,垂在身侧。 他注视向等身镜。 等身镜静静地照映出工读生宿舍能投入到这面镜子中的一切。 除了银发少年。 他仍立在原地,镜中却失去了他的倒影。 时间渐趋缓慢,像被堵塞住的河流,落地的黑色羽毛停滞在半空。 停滞在第七层地狱的宫殿。 巍然的立柱崩塌,恶魔浮雕裂纹延开,红血从浮雕高处流下,沾湿了受难者的雕像,火焰湮灭,宫殿中却煌煌然一片光明—— 圣殿的法阵在地狱中展开,驱散了黑暗,然而殿中严寒天一样冷,金饰蒙上了一层白霜。 黑玉石阶梯上的王座前,魔族露出了他完全魔化的面目,深褐尖角冒出,獠牙刺出,六支漆黑的羽翼全然张开,立身在半空中向下鹰隼一样俯视。 强悍的魔族力量,凝着闪电般的火光,像星辰破碎,聚在银十字剑剑锋即将袭出。 击向圣殿之力中央那个刺金白色长袍的男人。 已有半个夜晚过去。 那一剑凝聚了魔族之主大半数的力量,相对于扩散至整间宫殿每一处角落相互应和的圣殿法阵来说,内敛得只占有半面剑身。 但那一剑下来,必有一边死去。 然而,在魔族之主出那一剑前的一秒钟,或者两秒钟—— 只在一眨眼,法阵中央的男人骤地捏碎了他手中的法杖,变得两手空空。 密网一样笼罩了整个地狱第七层的圣殿之力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的炭火,猝不及防,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甚至任何一名地狱的大公都可以随意彻底铲除。 男人简直像一个无辜路过的受害者。 魔族一惊,然而十字剑已无法收回,带着势必要毁灭任何造物肉身至灵魂的强悍力量直直向男人刺去。 直到十字剑刺入教皇阁下的眉心的最后一刻,教皇阁下勾起了一个微笑。 他没有反抗。 因为,下一瞬。 时间停止。 对于强大超过某一个基准线的造物来说,时间停止已经不能成为暂停他们意识自主的手段,仅仅能让他们在原地,不用呼吸,力量凝滞,死一样安静地等待时间的重新流动。 能让时间停止的,对于主来说,有两位。 一位是主,一位是规则。 而对于不知晓规则存在的造物们来说,能够让时间停止的,只剩下一位。 教皇阁下仍带着微笑,望着魔族的主。 思及这位教皇的品行,魔族骤地明白了什么。 一只修长的手搭上银十字剑的剑尖,抽出了魔族手中的剑,星辰破碎的辉光收敛在男人的手中,他垂眼凝望,淡淡道:“萨泽,你成长了,我已无法在放开时间禁制后消解你的力量。” 萨泽杜斯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收回男人手中的剑,甚至连闭上眼不去看教皇那张可恨的脸都做不到。 金色字迹急笔狂书:“怎么回事???萨泽杜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强???你没办法消解他这一剑的力量???你没办法,弗拉德不就要死掉了???” 主注视着字迹,掀了掀嘴唇,说出的话在场的造物却没有一个听得见:“他诞生时,我赐予了他我二分之一的力量,我沉睡时,他堕入黑暗,比以往更强大。我只是一缕意识在这里,无法比拟在天界的力量。” “至于弗拉德。”主望向两手空空的教皇,“他取消了抵抗,我放开时间禁制后,他的确会死去。” 规则慌了:“那怎么办?” 主仍然从容:“我用这一缕意识为弗拉德抵挡。世间没有造物能伤害到我。” 世间没有造物能伤害到主。 但会让主力竭。 哪怕只是一缕意识,也会一样因为力量耗尽,露出力竭的模样。 譬如头发褪去色彩—— 大天使长萨泽杜斯的银发,原本便是主因创造他而力竭到即将沉睡,无力再为萨泽杜斯继续精挑细选他第一个造物的模样,才赐予了那时的主一样的发色。 天使羽翼根部的敏感,也是主因为提前第一次沉睡,没有修缮好的纰漏。 主赋予了萨泽杜斯太多的力量。 也付出了太多精力。 所以萨泽杜斯才是主最喜爱的造物。 规则有些犹豫,最终没有再吱声。 时间禁制被松开。 一分一秒,如弗拉德所料。 他故意在主来临前的那一刻,取消了所有抵抗与反击。 他要死在主的面前。 因为教皇阁下笃定,倘若他在此刻死去,主会让他复生。 世间万事,都会在教皇眼下自动显现即将要发生、但尚未发生的预定轨迹,或说,他生来便有预言短暂未来的力量。 这种预言力量只会在主,还有洛修斯面前变得模糊不清。 但教皇已足够聪明,去精确地推断出旁人,甚至主的想法。 他对主是有用的。 所以,弗拉德想看看,当萨泽杜斯表露出暴怒,展现出与天使美德截然不同的原罪,傲慢地将他杀死时,主是否还会喜欢萨泽杜斯的那副面貌。 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包括他的痛苦,甚至生命。 弗拉德是个疯子。 可在那把银十字剑即将击穿教皇阁下的头颅、湮灭他的灵魂的一瞬,那只手握住了剑锋,主没有造物一般血液流动的躯体,他无法受到伤害,锋利的剑刃无法刺穿他的手掌。 在短暂的时间停滞后,时间重新流动。 在这里的只是主的一缕意识。 弗拉德清晰地感知到。 所以主无法使萨泽杜斯的力量完全消散。 他仍会死亡—— 除非…… 宫殿中骤然死一样寂静,像时间仍未开始流动。 教皇抓住了出现在他身前的青年的肩膀,海青色的眼瞳倏地覆满震惊,喉咙像堵死了一样,让他发不出半个字音。 仿佛现在才是时间凝滞的时刻。 萨泽杜斯脸色猛地苍白得像纸一样。 黑色羽翼在背后敛起,獠牙消散。 银十字剑上的光辉刹时爆裂,像收缩千万年最终一霎那毁灭式迸发的恒星,它横在主的面前,光芒射线般刺出,虚虚覆在剑身上的手被映照得近乎透明。 自然之力无法比拟的风暴让宫殿毁折。 经受主的消减后的余威摧毁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第七层地狱。 这片寂静的区域变作大片废墟。 萨泽的力量比主预计的更强。 他不出手,放弃抵抗的弗拉德会尸骨无存。 光辉渐弱。 风暴渐息。 教皇紧紧盯在他身前的男人身上—— 他的身躯渐渐在消减的光辉中趋于透明,躯体温度冰冷下来,汇聚日光一般的浅金色短发一点点发白,像被冲泡去了雕刻画上的色彩,只留下苍白的线条。 像萨泽杜斯第一次睁眼时看到的样子。 创造他的人看着他温和的微笑,却疲倦得无法说出话。 只能承受上千年的沉睡。 一轮又一轮的沉睡,上万年如此。 他见不到,碰不到,只有本能的渴望,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渴望。 直到现在。 仍不得满足。 对他的渴望,对他沉睡的恐惧,萨泽杜斯原本以为离开天界以后会渐渐变淡。 可没有,渴望与恐惧这两种情绪只在看不到出路的未来中一日日加深,到了病态的地步,深刻地纠缠着他。 萨泽杜斯开始从牙齿发抖,可他看上去却仍冷漠得如同无事发生,像毫不在意。 可他不是这样想的。 他在意,害怕,怕得一看见主这副样子,恐惧几乎驱散了他所有其他的情绪,对弗拉德的厌恶,对主的怨尤。 他只想主不会有力竭而沉睡的一天。 可他无论想了什么,骄傲自制的天性都让他只能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主,和主身后的教皇。 银十字剑消失了光辉,落回到萨泽杜斯手中。 教皇怔了许久,从后拥住了主。 他所有温热的赤忱只在主面前毫无隐瞒、毫无虚假地显露,他微微侧着头,下颚顶在主肩头,望着主的侧脸,心脏抽疼,低声道:“我不会再做出这样的蠢事,我向你保证……我的主。” 主稍感烦恼。 他来拉架的,但他没想到萨泽杜斯强到他拉完架后只能短暂地在地狱停留几分钟时间。 他原本还想到地狱,收回他赐予大天使长的一切。 既然萨泽选择了地狱,那便不该再持有主因为大天使长身份赐予他的力量。 但现在来不及了。 只能做一件最要紧的事。 主无意去思考、窥视造物的心意,再凭此推测最要紧的事是何事,只问规则:“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教皇一怔,望着主,喃喃:“最要紧的事?” 规则瑟瑟发抖:“……可能……可能是,是让萨泽杜斯相信你和他有一个孩子?” 主蹙起了眉毛。 作为主,他永不该撒谎,欺骗造物。 因为主所言之语,永为真言。 那—— 教皇抱紧了主,预感不太好。 主淡淡道:“萨泽,过来。” 萨泽杜斯颤了一下。 在天堂时,主曾经上千次的这样唤他过去。 萨泽杜斯走到主身前,隔开三四臂的距离,疏远到冷淡的地步。 他垂眼看向主,像等待一个他漠不关心的审判。 全然对立立场的态度。 乖谬至极的造物。 弗拉德掀起眼睑瞧了他一眼,轻轻嗤笑了一声。 但主看上去现在不在意这件事,仍是那副永恒的宽恕模样:“萨泽,你愿意承认我孩子的父亲的身份吗?” 教皇骤地一僵。 萨泽杜斯猛地抬眼盯在主脸上。 魔族妖邪气的特征同质化了昔日大天使长无可挑剔的面貌,让他显得冷厉的戾气很重。 主继续启示世人般叙述:“这个孩子从我这里诞生。”主向萨泽杜斯走近,教皇下意识想拉住主,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 主走到萨泽身前,俯身轻轻亲吻在他的脸颊上,主的手指已经趋于透明。 萨泽杜斯浑身僵硬,他死死盯着主,声音喑哑:“我的孩子?” 金色字迹试图写点什么。 但它心情波动太大,只无力地拉了一道长长的波浪线。 主没有回答,向他微笑。 身形即将消失。 萨泽杜斯拉住主的手臂,拉住了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冰冷温度,他眼中晦沉得像阴天夜中的海面,看不见一丝光亮,看不见暗中的动荡:“我不记得。” 主淡淡道:“你的确不记得我与你有一个孩子的这件事。” 最后一个字符尚未落声。 主的身形已消散在地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Chapter13 银发少年的身影在等身镜中映出。 宿舍依旧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个人,身旁破旧的长桌上的毛巾铜盆被放置得整整齐齐,拉开布帘的窗户映照进和煦的日光。 清晨尚未结束。 规则产生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如果不是它慌不择言,瞎他妈在主面前说了一句私生子,萨泽杜斯也不会莫名其妙喜当爹。 虽然萨泽杜斯到现在仍不知晓规则的存在,但凭借萨泽杜斯在天堂任职大天使长的上万年时间,规则对萨泽杜斯已经有了不十分肤浅的了解。 假若萨泽杜斯依然是昔日的大天使长,现在一定会检索自己的记忆,劝说自己一定有一个孩子,哪怕他什么都不记得。 大天使长永远无条件相信主说的话。 然而萨泽杜斯现在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大天使长了。 所以萨泽杜斯在思考“他是一个孩子的父亲”这件事时,具体会怀疑到什么,规则也不敢肯定,它无法窥探造物的想法。 但萨泽杜斯现在是魔族啊!! 携带色/欲原罪的魔族! 规则猜萨泽杜斯一定会想到,他和主上床的时间地点具体感受这种可耻的问题。 太亵渎了。 规则冒烟了:“下次再以你原本的身份与萨泽杜斯相见时,倘若他向你问起你与他孕育过一个孩子的这件事的时候,你要怎么和他解释?” 银发少年已走到门口,一顿,镇定道:“我从未向他宣示,我曾与他孕育了一个孩子。” “……”规则的字迹空白了好一会儿,到洛修斯重新向前走去时才重新书写,“你的确没有以肯定的语气宣示过这件事,可……可你不已经暗示萨泽杜斯这么认为了吗?” 洛修斯已推开门。 “顺其自然。” 规则一卡,哆哆嗦嗦写:“难道你想以萨泽杜斯儿子的身份,去……击败你的‘父亲’?” 洛修斯沉默了。 萨泽杜斯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儿子。 洛修斯莫名其妙多了个父亲。 或说俩。 规则突然想起它才是万恶之源,连忙不敢再吱字了。 门被推开。 门口笔直地站立着一排高阶骑士,轻铠长剑,大抵有二三十人,门开之前,一名高大的骑士恰好停在宿舍门口。 这栋宿舍楼的全部工读生、居住校工在昨晚已全部紧急迁出。 骑士顿在洛修斯面前,他比洛修斯高一个头,铠甲下的肩膀相当宽阔。 他不急不慢地推开头盔上的金属面帘,卸下精钢护腕,长剑悬在腰间,像刚刚从训练场上回来,但他气息很稳。 面帘下是一张青年的面孔,亚麻色头发,褐色眼睛。 他恪守礼节地向门口站立的银发学生躬礼,礼貌道:“早安,阁下。我是王国第一铁骑军副将理查德,受陛下嘱托,需要带您前往王国的审判所,询问您一些与您身份、目的相关的事宜,希望您配合我的任务。” 洛修斯简略地扫过这名骑士的记忆。 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一切寻常。 金色字迹犹犹豫豫提醒:“……你收回了卡德王国皇子阿布那,和亲王子嗣卡诺尔生命的权利,卡德王国的国王要找你麻烦。你要现在就离开这里,前往教廷吗?” “不必。”洛修斯神色平静,“萨泽和弗拉德受伤了,在弗拉德在教廷痊愈前,我不会与他决斗。” 骑士看不见规则的字迹,摸不着头脑:“阁下您在说什么?” 规则迟疑问:“那我们先去选择别的种族,比如妖族,或者矮人族精灵族,随意挑一个种族去挑战,回来再击败教皇不好吗?” 洛修斯很轻地叹了口气:“以弗拉德的智慧,若我不改变他的意志,等我前往妖族精灵族归来并将那几个造物击败再回来的时候,弗拉德会认出我究竟是谁。” 骑士不知道这位有着强大力量、身份神秘的大人在与谁对话,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金色字迹抖了抖,问:“那你准备现在怎么办?” “如我与弗拉德协定过的,”洛修斯视线落在长廊窗户外的白樨树上,骑士们的神情倏地变得空白,像失去了对外的感知,直愣愣地杵在走廊上,“我会先成为教廷的圣子,让世人知晓洛修斯的名字。” “圣子?” “是的。弗拉德痊愈需要时间,我想我需要从王国教区的圣子选拔开始。” 金色字迹迟疑地一笔一划写:“你为什么不直接……” “因为我不能。”洛修斯像预知到规则想要问他什么,露出和善的微笑,打断它,“你把我送到洛修斯的体内,我的力量受到大幅限制。挡了萨泽的一剑,我暂时已不能再以意识的形态与造物见面了,也不能治愈弗拉德和萨泽的伤口。” 规则:“……” 金色字迹一时空白,洛修斯继续讲述他的规划:“我会等弗拉德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将到达教廷。人族与妖族联系密切,离开教廷后,我将前往妖族,击败那条遵循我授意创立了妖族的蛇后,再前往龙族……” 洛修斯说到这,稍稍顿了一会儿,蹙眉:“至于矮人族,精灵族,不死族……我尚未规划出寻找他们的顺序。或许击败龙族后,我会先去寻找精灵族的王……我记得是谢菲尔德,是吗?” 谢菲尔德。 第一个“精灵”造物的名字。 他创立了精灵族,在无边无际的守望森林中避世不出,隐居了上千年。 主从不提起这个名字,这是自创世后,主第一次说出谢菲尔德的名字。 一个被遗忘、否定的造物。 规则也自觉避去了这位精灵皇的名字,谨慎问:“好,我认为可行……但你准备把萨泽杜斯放在哪个节点?” 规则最后一个字写出。 走廊上一片死寂。 规则瑟瑟发抖。 洛修斯看上去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诚实地好半天都没说出话。 规则不敢再写字,等着洛修斯的回应—— 最后,洛修斯淡淡道:“我不必去找他,萨泽会自行来找我。” 规则:“……” 说得在理。 它无话反驳。 萨泽杜斯哪怕把人界掀个底儿朝天,也会找出来“主给他生的孩子”是谁,在哪,今年多大,长什么样,说不准还会逼着“他的孩子”给他背诵出主对孩子说过的每一句话。 萨泽杜斯对主的一些心思,规则比主还清楚。 但规则理智地没有透漏出一星半点儿它的想法。 它已经预计到来日“父子相认”的场面。 站在洛修斯身前的骑士晃了一下神似的,骤地回过神来,重新躬身问:“请问您是否愿意配合我的任务,与我前往王国的审判所?您不必担心,王国尊重您这样等级的强者,陛下只是认为你该为无辜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 银发少年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好的。烦请带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Chapter14 那名叫理查德的骑士说要带洛修斯去往审判所,为无辜受难的人们一个交代—— 可到达的地方并非审判所。 是卡德王国皇室的宫殿。 登上阶梯,穿过长长的骑士队列,带着洛修斯到达这里的骑士理查德单膝跪在王位前,恭敬道:“陛下,我已将人带来。” 王位上是卡德王国的国王。 王位两侧,坐着卡德王国最强大的勇士,包括卡德王国唯二两名七级攻击力的勇士,唯一的白衣主教和皇家骑士团的骑士长。 银发少年站立在宫殿两侧近百尺的骑士队列之中,在人高马大、身着铠甲的骑士们的衬托下,显得削瘦到羸弱。 他静静地站在王位前,望着国王,带着很淡的微笑。 国王目光尖锐地将少年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声音严厉:“你是洛修斯?” “是的。” 坐在国王身旁的白衣主教想要说一句“你在撒谎”,但这句话即将出口时,他无意与银发少年对视了一瞬—— 无缘无故的不安刹那攫住了他,让他说不出话。 甚至仿佛他这样高高在上地坐在这里,以审视、怀疑、警惕的目光看着那个少年…… 都是叛逆的行为。 神职者异于常人的敏感让白衣主教闭紧了嘴,身体紧绷地坐在座椅上,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膝盖,安分守己。 为什么会这样? 白衣主教心中警铃大作。 他年岁已过百,除了……除了在年少时与教廷中承受着主的意志的那位相见的那次,此后近百年,到现在,他成为白衣主教,都再未这样心悸过。 这个“洛修斯”,到底是什么身份? 白衣主教不清楚。 他也确信在座所有人,包括陛下,没有一个人知晓“洛修斯”是谁。 国王眼中掠过厉色:“洛修斯分明是个皇家骑士学院的一个一级治愈力的普通学生,你究竟是谁?!” 银发少年淡淡道:“我是他,我是洛修斯,陛下。” “一个一级治愈力的人类,能够用火元素的自然力量在一瞬间毁灭一栋钟楼吗?你在愚弄我吗?”国王骤地从王位上站起身,厉声道,“你杀了阿布那和卡诺尔,你践踏了王国的尊严,还认为能在王国的审判前蒙混过关吗?!” 国王起身的瞬间,“铛铛铛”钢剑拔出声连绵响起。 左右两列骑士出剑,剑锋冷光熠熠,指向当中的银发少年。 少年露出微笑,声音云端一样缥缈:“他们没有死去。” 国王骤地神态空白,陷入恍惚。 钢剑落地声纷纷响起。 国王怔怔地站在原地,他好像看见银发少年向他慢慢走过来,踏过落在地上的钢剑,他赤着脚,踏过剑锋,却没有流血。 少年停在王座前,停在国王的身前。 他比国王矮个头尖儿,也不若国王魁梧。 在已显露出老态的国王面前,少年像是国王的孩子。 可少年抚过国王的发顶,像父亲对待他的孩子那样。 和谐得让人心惊,仿佛生来该如此。 他语气缓和得像平原流过的溪流—— “他们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陛下。犯错的孩子,要受到惩罚。” 国王双眼茫然,下意识跟着银发少年的话语喃喃:“惩罚……” “他们将回归自然,回到他们来的地方。” 国王无言,他的头脑像被全然清空了,只看得见少年温和的微笑。 像谁呢? 国王没有精力去思考。 “他们将永远陪伴着你,在你左右。” 国王跌坐回王位,阖上眼,陷入了沉睡。 少年喟叹:“好好睡一觉吧,梦醒了,你会忘记所有。” 宫殿中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上百名骑士已经跪倒在地,沉睡不醒。 甚至王座旁的骑士长也不能幸免。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两个睁着眼的人—— 洛修斯。 和白衣主教。 白衣主教脸色纸一样苍白,他已经很年迈了,发白苍苍,像眼角鼻侧的每一丝皱纹都在颤抖。他从座椅上跌落,跪在少年身前,一滴眼泪在他苍老的面颊上滑落。 他大口喘着气,像哮喘发病的病人,手抖得连一个简单的十字礼都无法完成。 白衣主教同样已说不话:“您……您是……您……神降……” 白衣主教语无伦次,只能深深地跪伏下身,受万人敬仰的老者匍匐着发抖。 可他不是害怕。 他愿意现在立刻死去。 因为死而无憾。 银发少年笑着扶起老人,他扶着老人的手臂,那一刻,如枯木逢春,自老人皱褶的手背,到他的躯体,他的面颊,岁月的痕迹化为灰烬,青春的火焰重新在他躯体中点燃。 白衣主教像个孩子一样只会哭泣了,甚至无暇注意身体的变化。 “答应我,为我保密。向我立誓,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要说出你所看见的事。” “我……我发誓,”白衣主教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用生命……用灵魂发誓。” 金色字迹小心翼翼地出现了,每一个笔画都写得很轻:“为什么就留他一个?反正你都说出真言了,也不差他一个了。” 少年温和道:“我相信我忠诚的信徒。” 主信。 规则不信。 不信主的说法。 果不其然—— 就在白衣主教听见少年的话后激动得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少年温柔地抚过他的背脊替他顺气,一边问:“我想报名参与王国教会圣子的选拔,你可以为我简化审核身份的步骤吗?” 说出真言与直接修改造物意志的效果差不多,主口中的真言,都会成为存在的既定事实。 这种过于强大的力量频繁使用,会改变洛修斯的躯体,让洛修斯的血肉之躯神化,或说渐渐销毁。 所以要参与圣子选拔,又不想以后再面对一轮又一轮不得不使用真言来避免审核的状况该怎么办? 走后门吧。 规则有气无力地在主眼前划了一道波浪线,伤春悲秋:“你变了。” 以它对主尿性的了解,估计用完这个白衣主教后就会抹去他这段记忆。 哪怕主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他仍不相信任何造物。 他只相信自己。 洛修斯视若不见,微笑着等待白衣主教的回答。 白衣主教缓了好久,才发觉自己恢复了年轻时的躯体,哆哆嗦嗦道:“好……我愿为您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您可以让我……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洛修斯摇头:“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生命,只希冀你能帮我免去太多身份上不必要的麻烦。让你恢复青春,是我对你的报答,格森。” 格森是白衣主教的名字。 格森重新跪到少年的身前,声音发抖:“如您所愿……如您所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Chapter15 日光很好,照入半开的彩绘玻璃窗,映得打过蜡的黑胡桃木桌闪闪发亮,看不见一丝灰尘。墙角的白底金线单六芒星的三角旗被风拂起,轻轻掠过桌上的白百合花。 静安无声。 “哐!” 十成十力气的踹门声平地生雷一样突然响起。 碰撞在一起的兵甲声响、凌乱的脚步声掺杂到一起。 “尊敬的白衣主教,你欠我一个说法,你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能蒙蔽陛下的神智,让他装出完全忘记了阿布那和卡诺尔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男人的声音因强行压制住暴怒和掩饰不住的嘲讽而显得阴阳怪气。 是卡德王国唯一的亲王,陛下唯一的弟弟。 他身后跟了一众仆从、持剑侍卫,倘若来找的不是卡德王国这位地位尊贵的白衣主教,恐怕这间狭窄的私人教堂都已经被砸了个稀碎。 但亲王在留出等待回答的几秒钟前,他看见教堂中那名身穿白衣主教衣饰的青年,狠狠拧紧了眉头,不耐烦道:“白衣主教格森呢?你倒是胆大,竟敢穿格森的衣服……现在去把他找过来,说哈莫亲王要与他见面。” 青年向他行了个礼,面色冷淡:“亲王殿下,我就是格森。” 亲王诡异地沉默了两秒钟。 随即暴怒终于压制不住,喝道:“格森糊弄陛下,你还想糊弄我吗?!胆大妄为!如果你不去把格森找出来,我将以律法中冒犯神威的罪名逮捕你!” 青年冷冷地看着亲王和他的随从们,圣洁的力量从手掌中涌现—— 下一刻,除了亲王殿下本人,亲王的全部侍卫跪倒在地。 “亲王殿下,我的确是格森,也从未糊弄过陛下。”向来秉承主的意志,性情缓和的白衣主教罕见地露出威慑人的冷意,“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你想要让洛修斯付出代价。” 亲王震惊得后退到教堂的门口,“你你你”了半天竟然说不出话。 这个青年真的是格森?? 格森竟然恢复青春了?! “但这不是你该做的事。你必须放弃,没有别的选择。”白衣主教向亲王走近,亲王从脚底升上来一股寒意,汗毛倒竖—— 格森是卡德王国最强大的人族。 “也不要妄图再去找洛修斯的麻烦。倘若你成为他的麻烦,即使我要与整个卡德王国为敌,也会将洛修斯所有的麻烦……”白衣主教已经走到亲王的身前,盯着他的双眼,“斩草除根。” * 走后门是件好事。 免去了身份审核,一连串繁琐冗杂的初级评定。 甚至洛修斯本人真真假假、尚未广泛传播出去的信息也全部被压下了。 前段时间学院中发生的事被封闭得严丝不漏。 洛修斯的身份信息上只有简单的“洛修斯,皇家骑士学院一年级工读生,治愈力天赋,人妖族混血,骨龄25岁,相当于人族成年16岁”一行字。 洛修斯没有参与前期的初级评定,格森告知他第一次来时,参与圣子圣女选拔只剩下了四名少年四名少女。 规则感慨:“卡德王国前期参与选拔圣子圣女的少年们有几百人,你好像直通结局了,后门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银发少年安静地孤身一人站着,没有搭理它。 王国教会十年一次的圣子圣女最后选拔在王国最大的教堂圣怀大教堂举行。 选拔出最终的圣子圣女人选后,王国的圣子圣女将前往西王国教区,参与教区的选拔,教区选拔出的人选又将前往教廷,参与最后的角逐。 自王国创立以来,卡德王国从未出过一对圣子圣女,成为教廷可以代行教皇二分之一权力的圣子圣女,甚至连代表西王国教区前往教廷的都没有出现过。 但一旦被选中成为王国的圣子圣女,可以直接进入王国教会,十年后至少可以任职紫衣主教。 所以在任何一个王国,十年一届的圣子圣女选拔都是一场极激烈的竞争。 圣子圣女的竞争只看天赋高低、力量强弱、信仰是否忠诚,是公开透明的竞争—— 在一定权限中的公开透明,譬如不走白衣主教的后门。 最终选拔尚未开始,圣子圣女的候选人们紧张地站在宽阔的白磨石祭台上等候,不时瞄一眼开始入座的主教大人们,少年们聚成一撮,少女们窃窃私语。 一个少年惴惴地频繁向教堂大门看,压低声音:“听说这次那位白衣主教大人也会出现!” “是啊,选拔圣子圣女,白衣主教大人当然会来!” 被少女们簇在中心的女孩子撇撇嘴,像对那名强大的白衣主教不怎么感兴趣:“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什么……你们知道那个小子什么来历吗?在之前的评定里,你们谁见过他?” 少年少女们不自觉地沿她的视线看过去,祭台边缘,笔直地站着一个银头发的少年,白色长袍,双手垂在身侧,安静得像一尊塑像。 “没见过……”一个少年怯懦道,“奥莉公主殿下,好像……好像在之前的圣子评定,只选拔出了三个候选人。” 最后的决赛有四个圣子候选人,四个圣女候选人。 “噢对,你不提我险些就要忘了!之前的确只选出了三个圣子候选人!” “到底选几个我没注意,我只能确定我肯定没见过那个少年。” 随即其他少年少女也应和起来。 奥莉公主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似乎不太满意他们的回答。 个子最高的那个少年一直在暗中注意公主殿下的神情,一看公主似乎不喜欢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圣子候选人,当下心中有了主意。 洛修斯静静地站在祭台边缘,等待选拔开始。 他看上去没有一丝紧张,也没有一丝担忧。 因为这确实不是一件值得他紧张、担忧的事。 然而规则看上去很慌,潦草地迅速书写:“选拔有三条,天赋、力量、信仰,到比力量强弱的时候不要下手太重,这群候选人还是孩子……” “不必忧虑。”洛修斯打断,微笑道,“我不会惩罚没有犯错的造物,让他们蒙受无妄之灾。” 规则一抖:“那……如果他们犯错了呢?” 少年声音很轻,轻到旁人根本听不清:“倘若他们想要洛修斯的眼睛,我便剥夺他们的眼睛。倘若他们想要洛修斯的生命,我便剥夺他们的生命。” 金色字迹空白了一会儿,继续写:“我相信你的公道。” 银发少年对着金色字迹微笑。 “但有这么一个问题……”金色字迹开始抖,抖啊抖啊抖,“天命之子自带‘谁都想到你脸上踩一脚’的光环,所以……犯错的造物会多一点。当然,我相信你的理智和公道。” 银发少年蹙眉:“你在说……” 没说完。 一个清朗的少年嗓音从洛修斯身后响起:“你是第四名圣子候选人?” 洛修斯转过身,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少年,他咧开嘴朝着洛修斯笑,一副爽朗的无害样子。 “是的。”他回答。 其余两名圣子候选人从少年身后冒出来,抱胸看好戏似的看着洛修斯。 再远一点站着四名圣女的候选人,她们没有过来,但都不自觉地向这里看。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洛修斯。” “洛修斯……”少年笑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上上下下打量着洛修斯的样子,“你这副样子,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一个人妖族混血。” 一旁抱胸的两个候选人都一惊:“人妖族混血?他是杂种……不,人妖族混血??菲得烈你怎么看出来的?” 少年嬉笑道:“办法多了去了,哪怕长了一张人族的脸,也遮盖不住妖族身上的那股骚臭味,你们闻到没?” 其余两个对视一眼,还云里雾里,但先应和起来: “是啊是啊!” “啧,果然有妖族的血。” 银发少年淡淡地注视着三名少年。 菲得烈向银发少年逼近了一步,夸张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赤/裸裸嘲笑:“杂种,教会选的是圣子,不是圣崽,你怎么进的圣子选拔,现在竟然还和我们一样是最终的候选人?你知道教会的剑上流满了你祖宗的血吗?” 司铎主教们逐渐进入教堂,白衣主教大人还未到场,但已有红衣主教进入圣怀大教堂。 菲得烈眼尖看见一个评定过他的红衣主教,当即转身,高声问:“主教大人们,请问教会的圣子选拔还接受妖族的杂种吗?” 少年候选人们噗嗤笑出声。 奥莉公主殿下提起裙踞,慢慢走到菲得烈身边,审视着银发少年,轻蔑道:“王国的皇室,耻于与妖族为伍。倘若掺杂了妖族的混血都能进入教会,这所谓的圣女,我也不会再继续参与选拔。” 菲得烈见公主停在他身边,眼中一亮,连连应和:“主教大人,一个妖族的杂种竟然免去复杂的初级评定,进入到最后的选拔,这既是对教会尊严的侮辱,也是对我们祖先为绞杀妖族流淌的鲜血的侮辱!” 主教们面面相觑—— 这群候选人不知天高地厚,可他们心知肚明,这个“妖族混血”是凭的什么进入的最后一轮选拔。 圣怀大教堂陷入了一瞬的死寂。 直到银发少年开口。 他仍温和地笑着,语气没有棱角:“人族妖族已经止戈几千年,你该知晓。菲得烈。” 菲得烈无暇去思考洛修斯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只佯装愤怒,实则讥讽:“止戈休战?你认为所谓的休战便能磨灭人族与妖族上千年战争带来的创痕了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杂种,这里是教会,不是你配进来的地方!” 银发少年从未因为难听的侮辱露出一丝愤怒、难堪,或者别的。 他的神态始终斯文,甚至到了宽谅的地步。 像容纳所有人的不敬。 他只是微笑道:“你的想法无可指摘。但我已进入圣子的选择,你若想让我离开,便击败我。” “倘若你击败我,你所愿的一切,我许诺与你成真。菲得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Chapter16 那一刹,菲得烈生出一种他所有心思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银发少年眼皮子底下的错觉。 还夹杂着别的,说不清的情绪。 让他心悸。 菲得烈生得人高马大,是包括洛修斯在内的四名圣子候选人中最高的一个,此刻他一动不动地沉着脸站在洛修斯身前,像随时会暴起一拳打在对面那个在他的衬托下显得瘦弱的少年身上。 还站在大教堂门口的红衣主教眼皮一跳,下一秒出现在菲得烈身旁,不动神色地瞥了银头发的少年一眼,维持着面态上的威严,明面安抚,事实上在要求菲得烈:“菲得烈,不要抓着几千年前的仇恨不放手,洛修斯是通过另外的渠道……” 红衣主教一顿,佯装肯定,“正大光明地成为圣子候选人之一,你们不能否定他的出色,正如洛修斯所说的,取消他竞争圣子的唯一办法只有击败他。菲得烈,即使是你的竞争对手,你也该友善地对待他。” 菲得烈显而易见的一愣,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红衣主教大人怎么会这么回答他? 人族妖族已经和平上千年,甚至存在贸易来往是不假,可大部分人族仍然仇视妖族,像容忍流着妖族的血的杂种进入教会这种荒诞至极的事在卡德王国根本从未发生过! 菲得烈下意识说:“红衣主教大人,教会从未有过先例,您怎么能够……” 他的话没说完,红衣主教肃重地看了菲得烈一眼。 菲得烈霎时哑了口。 这样的大人不是他该质疑反驳的人物。 和菲得烈一样不可思议的还有奥莉公主殿下。 奥莉通过圣女的初级评定,成为最终的圣女候选人一路十分顺畅—— 不过倒并非是奥莉也走了后门,奥莉公主殿下是卡德王国五十年来治愈力天赋最高的皇室成员,而且攻击力天赋同样十分优秀,这次的圣女竞选几乎势在必得。 其他三名少女甚至已经接受了这次竞选她们陪跑的命运。 菲得烈不敢再反驳,但奥莉不一样。 公主殿下心高气傲,眼里容不下一点她看不得的事物,哪怕是白衣主教格森在这里,她也不会忍耐自己的冲动:“可我不允许!他必须滚出这里!” 银头发的少年淡淡地看着这位颐指气使的公主殿下。 金色字迹吓得抖出一条波浪线。 如果公主殿下出口,的确是个红衣主教大人都很难轻易解决的刺儿头。 红衣主教慢慢皱起眉,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劝这位高傲的公主殿下改变想法。 正短暂的僵持时—— “如果你无法忍耐与洛修斯在这里竞选圣子圣女,那就,现在,滚。” 教堂尖弧形大门敞开,日光沿着走道投进教堂。 门口逆光站着一名青年,白色斗篷,戴白三角冠帽。 是卡德王国唯一的白衣主教。 格森。 偌大的圣怀大教堂中刹时落针可闻。 所有视线都望向教堂门口的青年。 前几日有消息外传,白衣主教大人回到了青年时期。 天方夜谭。 却确真无误。 教堂中的司铎们、紫衣主教们、红衣主教,还有祭台上的圣子候选人,圣女候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门口的白衣主教大人。 包括脸色变得难看的公主殿下。 青年缓步从教堂门口走来,走过长长的走道,走到祭台边缘。 红衣主教试探:“格森大人,您……” 他试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白衣主教大人单膝跪在了银发少年身前。 一个在祭台上,一个在祭台下,像主与仆。 教堂死寂,连倒吸气声都在屏息中消失了。 “一切由您抉择,我必当听从您的一切指示。” 菲得烈不自觉地向后倒退,退离身前那个银头发的少年,却踩在身后少年的脚上,跌坐在祭台上。 奥莉公主殿下失声:“格森,他是谁?洛修斯是谁?” 银发少年一直垂眼望着脚下的白衣主教,此时听见公主的疑问,慢慢抬起头,侧脸,看着奥莉,露出微笑:“比赛可以开始了,格森。” “你要退出吗?” “奥莉公主殿下。” 奥莉公主脸色一下子惨白,冷汗从她身后冒出。 她再骄纵,也知道哪怕是她的父皇,都从未受过白衣主教的跪礼。 白衣主教在银发少年的示意下起身,庄肃道:“如您所言。” 四名少年、四名少女迅速在祭台上站好,等待规则的宣读。 仍旧是一边七个,一边一个的分布状况。 宣读规则及以后的审核评定环节,主教们本应坐在祭台下,但白衣主教为首站着,其余的红衣主教、紫衣主教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落座,干巴巴地站成一排,由一名红衣主教宣读规则: “……最终的选拔分为天赋、力量、信仰三个关卡,各位应当已提前有所知晓。在最终成绩中,天赋占比百分之十,信仰占比百分之十,力量占比百分之八十。你们的天赋数值已在之前的初级评定中有了精确数据,所以可以直接计入最终成绩……” 红衣主教一顿,眼光到台上的银发少年身上转了一圈:“除了唯一一名没有参与初级评定的圣子竞选人,目前教会尚未有双向天赋的相关数据……” 这名竞选人当然是洛修斯。 竞选的少年少女们也悄悄看了一眼神态镇定的少年—— 他们也很想看看这位来历神秘,竟然能让白衣主教跪礼的“大人物”的天赋在怎样的高度。 可惜不遂人意。 白衣主教开口打断,赤/裸裸地包庇:“洛修斯计作满分,不必测量。进入第二项测评。” 光明正大的“暗箱操作”。 但没人敢再质疑。 红衣主教愣了愣,很难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品行公正的白衣主教大人嘴里说出来的。 但他只能继续:“第二项是力量,比赛内容简单,你们自行分组,每组两人,包括一名圣子候选人,一名圣女候选人,进入地下竞技场比赛,抽签决定顺序,第一名计十分,第二名八分,第三名六分,第四名四分。” “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商议分组,半个小时后,将有司铎带领你们前往地下的竞技场。以分出输赢为目的,点到为止,原则上不允许伤亡出现。” 红衣主教说完前两项规则,教堂里安静了一会儿。 不多时,才有少年低声喁喁。 有活络的少年挪到了少女们的身边,开始商议—— 商议分组,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他……他是谁?”一个少年压低声音,迟疑问。 没有说名字,但谁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没有人回答。 奥莉公主殿下的神态仍然不好看,可她连再去多看一眼洛修斯都不去看了。 过了许久,依旧没有人回答。 菲得烈沉默地握紧了拳头。 “呵……”奥莉公主殿下干涩地冷哼出了一声,眼底掠过怨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她说过“滚”字,“还能是谁?能让格森奴颜婢膝的人肯定是从教廷来的。” 有一个少女怯怯问:“可教廷的大人,为什么要来卡德王国选圣子?” 奥莉公主殿下正心烦,还有人来质疑她的说法,“啪”地一巴掌扇在了少女脸上:“就你话多!不把心思放在分组上,想出来的废话倒是不少!” 问话的少女矮矮瘦瘦的,皮肤白皙,棕色的卷发,鼻翼带着点小雀斑,比高挑纤细的奥莉公主殿下矮将近一头。一巴掌下来,她趔趄了好几步,脸颊印出一个红掌印。 少女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默默退到了角落。 她本来就是平民,不该有对高贵的公主殿下提出疑问的妄想。 分组很快就分好了。 其余三名少年三名少女分成了三组,奥莉公主殿下在菲得烈的殷勤示好下,屈尊降贵地答应了与菲得烈一组。 还缩在角落的少女又愣了愣—— 现在还没分组的,只剩下了自始至终安静地站在祭台边缘的银头发少年。 那个公主殿下说的来自于教廷的大人物。 她傻傻地看着那个银头发的少年,根本不敢走近他一步,手心浸满了冷汗。 完了。 那个银头发的少年一定很强,像她这样侥幸进来的平民,一定会拉他的后腿。 可没有的选了。 少女被扇巴掌时都没有哭泣,现在却被自己的不知所措逼得啜泣起来。 眼前被眼泪弄花了一片,少女慌慌忙忙地擦了擦眼泪。 在她还低着头擦眼泪的时候,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嗓音: “你愿意与我一组吗?” 少女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银发少年。 他永远带着平静的微笑。 她下意识地喃喃:“我愿意。” 银发少年轻轻擦拭过她脸颊上的泪痕。 “我是洛修斯。” “薇拉,我叫薇拉。”薇拉突然晃过神,想起了现状,止不住地显出慌乱,“等等,你需要知道现况……我只有二级治愈力,攻击力还不到一级,我成为圣女的候选人完全是因为运气好……你要和我组队,我一定会拖累你……” 薇拉还抽噎着,说一长句话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公主殿下治愈力已经三级了,菲得烈也是……我帮不到你,甚至还可能成为你对战时的缺陷。你与白衣主教大人认识……也许、也许你一个人组队比和我分组更对你更有利……” 洛修斯耐心地听她语无伦次的把话说完。 薇拉为自己的弱小和失控的眼泪感到羞赧,她擦干净了眼泪,低下头,声如蚊蚋:“圣女轮不到我的,我可以放弃最终的选拔资格。我不想拖累你,你一定很强大。” 银发少年微笑着。 他没有回答他是否强大,是否会被薇拉拖累。 他只说:“跟着我,我带你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Chapter C40 暮色四合。 夕晖斜照进茂密的树林, 带着最后一点儿刺人眼目的光辉,即将沉进地平线,拉上夜色的幕布。 溪流折着鱼鳞似的细碎的光。 河边的木屋很安静,上过蜡的木门半开着,露出一条屋中的光景。 俊拔的男性慵懒地坐在铺了绒垫的木椅上,长腿交叠, 带着野兽似的不驯顺,又秾丽得只消几个眼神便能让人失魂落魄。 他托着腮, 另一只手细细抚过膝上的一张画纸。 画纸上是一条弯曲的黑蛇,像画师被逼着多次涂改了似的线条混乱,画师画技本来就拙劣, 又用颜料多次涂改,丑得连这是条蛇都辨认困难。 指腹抵过画师最频繁涂改过的那个由小变大的地方上,他嗓音听上去还算平缓“谢菲尔德,他要走吗” 精灵静静地坐在地毯上, 白绸带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已经走了。” 奈亚拉提普盯着那张画,自言自语“为什么呢”精灵没有回答, 只有奈亚拉提普自顾自问,“我来找他, 他烦我了吗” 将画纸仔细地叠起收进怀里,和那块刻着大祭司洛修斯的铜牌放在一起,奈亚拉提普叹了口气“如果烦我, 他可以说的我不会烦他, 我会走的。” 我只是来看他一眼。 在洛修斯完完全全消失无踪之前。 “你还会去找他吗”谢菲尔德轻声问。 奈亚拉提普站起身, 颀长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他低笑道“那个小孩不想我去找他,我自然不会再来麻烦他。” 他从不会让情感深刻到自己根本无法脱身的境地里。 不会像萨泽杜斯那样。 只是在知道那个被主看中的小孩走了后,像丢了什么似的。 他再也找不到了。 奈亚拉提普带着懒散的笑,说“不死族的王也走了吗” 谢菲尔德缄默地点了一下头。 奈亚拉提普走到壁炉旁,从花瓶中抽出一支花放在手中把玩,眼底有一丝兴味“洛修斯,出乎人意料的特别,是吗” 精灵没有回答,奈亚拉提普也没有停顿,他说“他是主看中的使者,来历不明,有一张赝品萨泽杜斯的脸,人妖族混血的躯体。人间的造物里,教皇弗拉德憎恨他,不想让他好过我可以理解。” “但”奈亚拉提普的面孔映着火光,笑容显得愈发靡丽,“缪金会喜欢他,而你一直在亲近他。为什么呢” 精灵仍没有回答,缄默地跪坐在地毯上,乖顺得像一只羊羔。 奈亚拉提普看谢菲尔德像是手里这支花。 漂亮又无害。 表面上的这幅样子,跟真的似的。 奈亚拉提普少见地露出一点嘲笑,眼中却有沉思“缪金喜欢谁,我与他不相熟,推论不出什么。可会被你亲近的,我尚未在人间见过。” 他随手将花枝丢进了壁炉中的火焰,说“能让你像现在这样温驯的,我也没在人间见过。” 奈亚拉提普掀起一个笑,露出两排白牙“如果我在天堂,或许就能见过了。” 话音甫落,奈亚拉提普便觉出谢菲尔德动了杀意 这才是谢菲尔德。 厌恶任何人,甚至被肢体碰触到都会起杀心的谢菲尔德。 以前奈亚拉提普以为主在谢菲尔德天性中增添的那点儿慈悲之心都被谢菲尔德留给了他精灵族的族人,直到奈亚拉提普看见谢菲尔德对待洛修斯的样子。 像被拔光了牙齿的野狼,还要披上血淋淋的羊皮。 奈亚拉提普不了解谢菲尔德的来历,对于他来说,甚至对于昔日的大天使长来说,谢菲尔德都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造物,没有谁知道他的诞生、来历,只看见他被主授意,去创立第七个种族精灵族。 谢菲尔德不会是个善茬。 咬人的狗未必凶悍,不咬人的却需要提防。 奈亚拉提普不知道洛修斯的身份,他只是通过谢菲尔德对待洛修斯的方式看出一丝端倪。 果然他用“天堂”试探了一下,谢菲尔德便有了反应。 洛修斯是天堂的造物 可洛修斯会是天堂的谁 在天堂的,与谢菲尔德认识的谁 当下奈亚拉提普没有多花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一是他不了解天堂之上的世界,另一是今夜谢菲尔德的异常更让他警惕 谢菲尔德的确沉默,鲜少说话,今晚甚至是奈亚拉提普第一次听谢菲尔德开口讲话,可即使谢菲尔德过去比现在更缄默不语,却从未会像现在这样,乖顺得像待宰的羊羔。 虚伪至极。 这副样子在奈亚拉提普眼中全然仅是谢菲尔德的一层假面。 可他该注意的,不是谢菲尔德的假面,而是谢菲尔德戴上这层假面,是为了谁。 或说,世间有谁能让谢菲尔德主动戴上这样温顺的假面 奈亚拉提普只想得到一个。 他直白道“主在注目你吗”他笑了,“或者,你在等待主” 洛修斯离开了守望森林。 一路向南,回到塞伊城,他原本的计划是步行游历过守望森林和神心国教廷之间的妖族城池和人族王国,但半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犬类妖族和猫类妖族占了妖族相当大一部分比例。 经过初步的普及知识了解,洛修斯已经知道了尾巴对于有尾巴妖族的意义。 但没有办法。 人总有出神,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特别是洛修斯这样喜欢一边行路一边思考的人。 花了五天时间,步行过了三座妖族的副城,洛修斯被撵着屁股跑了四次路,还被一个小姑娘挠了脸。 他离被就地正法只有一步之遥。 没办法,洛修斯只能前往传送所,离开了妖族的领地,回到与妖族西边界毗邻的东王国教区。 原定路程一下子砍了三分之二,洛修斯现在只需要穿过东王国教区和半个中王国教区就可以抵达神心国了,而洛修斯进入东王国教区的那天刚刚到六月份。 还有一个月出头的时间留给他。 这在原本的计划中是要和缪金一起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路上只剩光秃秃的一个洛修斯了,还有偶尔出来骚扰他的规则。 规则一般闲着没事,就会出来开始瞎他妈提建议。 如果洛修斯也正好闲着没事,就会瞎他妈听了。 在规则的建议下,洛修斯换了衣服换了腰带,扎起来了头发,戴了一张十分精致的银面具,从披头散发的穷苦小孩一转身变成了四海为家的民间戏法师。 洛修斯只留下了缪金送他的那双靴子。 因为不可能再买到施加了如此高深的保护法阵的鞋了。 洛修斯在东王国教区边界买了张靠谱的地图,他在地图上数了数,东教区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个王国,是五个教区里国家最多的一个,但一百多个国家里,只有三个强盛的王国。 他从人族领地东边界进来向中教区走,可以经过这三个王国其中的一个,布鲁克王国。 如果要获取靠谱的名望,在这样的大国有所收获的可能性比较大。 所以洛修斯掠过了路上的十数个还没有妖族副城大的小王国直奔布鲁克王国去了。 路上顺便听了许多新的王国故事。 让洛修斯对于自己获得名望的方式有了一个大概的梦想的轮廓。 譬如在王国大门前揭掉重金悬赏困扰王国上下百年的恶魔性命的张贴布告,或者进宫受到国王的委托,从恶龙手中拯救出被囚禁的公主。 然后黄金百车,迎娶公主,成为下一任国王的预备役。 当然洛修斯视金钱如粪土,也不想迎娶公主,但他想要成为被人族国王承认的“最强勇者”。 妖族的“最强勇者”身份牌已经在他胸前孤枕难眠,急需新的伙伴加入。 总的来说,洛修斯对新的六月份充满了期待。 只有一丝担忧 担忧谢菲尔德来找他。 在承诺与谢菲尔德在溪流边见面的那天,主复活了死去的厄尼,为谢菲尔德抹除了心脏的痛楚,那根长刺仍在谢菲尔德的胸口,但不会再为他带来苦痛。 然后主询问了谢菲尔德的意愿。 精灵族的文明走向了种族的巅峰,谢菲尔德做得无可挑剔。 主赠予造物的一切礼物,都有一个前提,世间所存在的事物。 所以主不会允诺谢菲尔德逾矩的要求。 但谢菲尔德也未提出过分的要求,只是一个让主不虞的要求容许他在人间去寻找主的踪迹,当他有所得时,不将他驱逐走。 这几乎等同于谢菲尔德说他要去找洛修斯,但主不能赶走他。 因为无论洛修斯是主还是规则,都是主在人间唯一的踪迹。 主不想再让谢菲尔德与洛修斯有所交集,但他没有理由拒绝谢菲尔德的这个要求。 主应允了。 还好,到目前为止,谢菲尔德还没来找他。 在路上,规则没事做,又将原本的洛修斯的命运轨迹写了一遍,形容词丰富,修辞手法繁多,像讲了个长篇故事。 洛修斯也没事做,于是每天靠看规则编纂的天命之子人物传记打发时间。 过去他对天命之子的命运线兴趣寥寥,所以也了解不多,只大致知晓洛修斯要成神,代替他的位置。 洛修斯是世界的大命运线指定的天命之子 世界的大命运线不是神,也不是任何形式的意志存在,比如规则这类。它是在世界之外对世界未来发展轨迹的干涉,主要创造世界,就是世界大命运线中的预定轨迹。 上万年来,大命运线出现的干涉除了让神灵创造世界,只有天命之子要成神。 规则兴致勃勃地写,洛修斯兴致勃勃地看。 看完了后,洛修斯发现规则的确帮他省略了十分之九的天命之子的成神步骤,只留下了干翻八个种族的王这一步。 还有十分之九的核心。 比如邂逅教廷圣女、王国公主、魔族大公、妖族城主,等。 以上皆为女性。 在上天堂与神明决战时,洛修斯身边有了八个情人,一个种族一个。 像现在他置身的东教区的布鲁克王国,王国唯一的公主是原本命定的七月份下一届圣女,也是洛修斯的情人之一,占有人族情人的位置。 提到圣女,原本洛修斯的命运轨迹里,洛修斯没有成为新任圣子。 没有成为主的信徒。 教皇阁下在天命之子的命运线里十分凄惨,洛修斯大致看了看,忽略去规则用来润色的修辞和连篇的形容词,教皇阁下仍然是一个卑鄙无耻、心有龃龉的伪君子,对可怜的布鲁克王国公主、来日的圣女大人、兼任洛修斯八分之一情人的缇娜心怀不轨,多次胁迫缇娜向他的淫威屈服。 但在教皇阁下得手之前,他无可饶恕的罪行被正义的天命之子发现了,于是天命之子闯入公主的宫殿,以公主的骑士身份发誓,公主的贞操将与他的性命共存亡,他必将以死守卫公主。 再于是,第二天公主就被来到布鲁克王国的教皇阁下带回了教廷。 而天命之子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寻宝修炼的道路。 直到三个月后,苦命的王国公主与天命之子忍辱负重,洛修斯每日全力修炼,王国公主每天在教廷以死保卫贞操。三个月后,洛修斯前往神心国,厚积薄发,终于一举掀翻教皇阁下本人,将可怜的公主拯救了出来。 并在当晚带走了公主守卫了三个月的贞操。 算算时间,正好在六月份。 现在就是六月份。 如果套用洛修斯在路上听过的勇士故事模板的话,在这场干翻教皇的起义战里,公主还是美丽的公主,而恶龙必然就是教皇阁下了。 二缺一,还差一个勇士。 这个勇士必然是洛修斯。 银头发的少年坐在街边的面包铺里,银面具下的双眼注目着桌上的长棍面包,似乎有些踌躇 他现在已经在布鲁克王国的都城了。 在原本天命之子的命运线里,洛修斯救出了公主,杀死了教皇,但他本人实力只是暂时被激发,日常水准远远没达到能杀死教皇的水准,于是被庞大的教廷力量在人间追杀因而得以闻名人间,成为人间新的传奇。 这是很强大的名望。 洛修斯杀死教皇后,人间无人不知有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少年,杀死了世间最强悍的人族。 所以洛修斯现在在犹豫,要不要通过天命之子原本的命运线,来为自己获得新的名望。 他很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具体有三个原因,一是他该不该杀死弗拉德。 二是如果他救出缇娜公主,该不该把她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成自己的情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或者说是最致命的问题 因为之前他在人间做过的事的影响,现在弗拉德根本没来布鲁克王国怎么办 勇士故事的前提,教皇阁下出现在布鲁克王国,并对花园中的缇娜公主一见钟情。 现在前提被他弄没了。 洛修斯叹了口气,把面具向上推了推,咬了一口长棍面包。 正好是正午时分,面包铺的老板在柜台上趴着昏昏欲睡,门外的长街一片安宁,鲜少有谁在这样接近盛夏的正午烤着日光出来瞎晃悠的。 但洛修斯听到了马蹄声,声音沉而重,像载满了穿着铁铠的骑士,多却不杂,显而易见的训练有素,从远处向近处来,越来越响。 果不其然,不多久,洛修斯从面包铺大开的木门中,看见了为首一匹栗色公马,油光水滑,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上面坐着一个高阔的男人,黑铠黑面帘,在暑热下好像感觉不到高温,大抵力量出色。 后面齐齐整整的随着三排骑士长队,一般无二的黑铠黑面帘,连马匹都毛色一致,街面已很宽阔,却容不下他们的气势。 在柜台上将睡未醒的面包铺老板一下子惊醒了,跑到门口仰脸啧啧张望了好久。 内屋听到马蹄声跑出来一个半大的少年,嗖地窜到老板身边,艳羡敬仰地看着经过的军队,小声问“父亲,他们是谁” “黑鹰之军,王国最强悍的精锐军。” “他们就是黑鹰”少年惊呼,“他们为什么会进都城” “这肯定是有大人物要来了” “什么大人物能让黑鹰来连陛下御征凯旋归来那次黑鹰都没进都城呢” “不会那个传闻是真的吧”老板低声喃喃。 “父亲你在说什么” 中年男人面孔上浮现出像在提及神明的敬畏“教皇足下,有传闻说这位大人会莅临我们的王国。” “什么”少年大吃一惊,缠着父亲把传闻仔细讲给他去了。 坐在桌上正在嚼木头似的艰难吃着长棍面包的少年停下了他嚼木头的嘴。 前提又好了 规则知道洛修斯在尽量避免使用主的力量,于是友情询问“需要我为你看看弗拉德现在在哪吗” 银发少年没吭声,已经把长木头弃若敝屣似的丢回了盘子里,站起身,扶正了银质面具,又整理好了他新买的黑丝绸长衣和红披风,摆正了他民间戏法师的仪表,出了面包铺。 到出了门,洛修斯才和声回答“不用了。” 但规则看出来了洛修斯对到达布鲁克王国的教皇有想法,于是写“教皇的确到了布鲁克王国,你真准备按照洛修斯原本的命运线杀了他吗” 洛修斯在向皇宫的方向走“他不该死去。无论他是否秉持了主的意志,人间都在他的控制下有了长久的秩序。” 规则又写“那你准备怎么办” 洛修斯垂在身旁的手悄悄搓了搓衣角,沉稳道“我想先进入王宫与缇娜公主见面,再看情况行事。毕竟一切的前提是弗拉德对缇娜公主不轨。” “也对,”金色字迹写得歪歪扭扭,像被炽烈的阳光照化了,“那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正当的方式与缇娜见面,原本的洛修斯是参加了王国药剂师大会,成为了布鲁克王国最出色的药剂师后被国王接见顺便结识了缇娜” “但这个比赛昨天刚结束,你还得另找办法,或者你可以直接在半夜出现在缇娜公主的床上”规则滔滔不绝,但写着写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等等,你刚才是不是面包没付钱” 洛修斯“” 布鲁克王国,都城,准入察视署,离皇宫大门一万三千四百尺。 “顺理成章地进入王宫,现在有三个选择,”金色字迹在洛修斯面前条理分析,“一,是杀死昨天那个获胜的药剂师,扮成他的样子被国王接见。 “二,杀死游历到布鲁克王国要为王室成员表演马戏的月亮马戏团中的一个成员,扮成他的样子,为王室表演马戏。” “三,去参加飞行棋大赛,成为最强飞行棋家,可以陪公主在闲暇的时候下飞行棋。”规则停了一会儿,又写,“但参加飞行棋大赛需要你的身份证明和你父母以上三代人的身份证明。” 洛修斯沉默着,沉默了许久,问“最强飞行棋家” 规则“对,赢了这个比赛,你就是布鲁克王国最强的飞行棋家,甚至是人间最强的飞行棋家,这是被布鲁克王国所有人族承认的荣誉。” “比赛在哪报名” 三天后。 王室的准入察视署,王室的侍卫们检查了一个银头发的少年。 他是今年的飞行棋大赛冠军,像从土里冒出来似的,在棋圈默默无闻,但突然摘下了飞行棋大赛的桂冠。 飞行棋是发自于东教区的一种棋类娱乐活动,策略性很高,因为受到布鲁克王国的王室青睐,在布鲁克王国十分受欢迎。 每年会举办一届飞行棋大赛,获胜的冠军可以去陪王室成员下棋,所以这个比赛很热门,可谁也没想到今年的冠军会是一个从来没听说过名字的小孩。 “您需要换掉你所有的衣服并接受检查,”侍卫公事公办,“我们需要保证您不会携带任何有可能造成伤害或毁坏的物品。” 银发少年早被勒令摘了面具,披着他红色的披风,皱眉问“我需要把衣服全都脱掉吗” “是的。” 仆人们彬彬有礼地扒掉了银发少年的衣服。 然后掉出来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一块镌刻着“妖族大祭司洛修斯”的方铜牌。 另一个是一个红本本,打开后,是“最强飞行棋家荣誉证书”。 仆人拾起这两个东西,指着那个铜牌子“请问这是什么” 少年小心翼翼地从仆人手中接过他的方铜牌和红本本,严肃道 “这是我的名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ChCapter 43 飞行棋一般三四十分钟一盘, 一盘两人, 各执牛子、马子, 当一方的棋子将对方的棋子完全从棋盘上赶走即这一方赢。 布鲁克王国的王室相当青睐飞行棋这个闲暇时的娱乐活动, 缇娜公主殿下又是其中翘楚, 可以说缇娜公主殿下是整个王室下棋下得最好的人。 但最近缇娜公主殿下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真实水准。 这要归咎在今年的飞行棋大赛冠军,是个银头发的少年,他进宫后, 今天陪了喜爱下棋的公主殿下下了三盘棋。 三盘棋。 一共花了不到十分钟,平均每盘三分钟。 公主殿下从来没有输得这么快过。 往届的飞行棋大赛冠军尊重也罢, 谦逊也罢,多多少少都会让王室成员几分,当然缇娜心气高, 也无意新的冠军给她放水, 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十分钟三盘。 ——“这太快了吧?”缇娜不可思议道,懊恼地揪着鬓角的卷发,“今天第四次了,每次都没撑过三分钟, 为什么会这么快?” 棋盘上, 公主殿下的牛子已经一个不剩, 满盘皆马子。 公主殿下对面坐着的银发少年不慌不忙地抿了口红茶, 沉稳道“还要再来一次吗?公主殿下。” 少年被勒令丢掉了他神秘的银面具, 换上了合乎王室礼仪规范的贵族衣饰, 让他看上去贵气逼人, 像王室年轻的皇子,而不是飞行棋家。 这是洛修斯成为最强飞行棋家的第三天,他昨天来的王室,一开始仅仅是缇娜仪式性地要与今年的飞行器赛冠军下两盘,但在半个小时内输在洛修斯手下十四盘后,缇娜公主殿下就不让洛修斯走了,让他住在王宫里。 直到她能在洛修斯手下撑过五分钟为止。 这很让洛修斯意外,又正中洛修斯下怀。 他正想找个办法在王宫中待一段时间。 好观察教皇阁下对可怜的缇娜公主的不轨之事。 弗拉德已经来布鲁克王国了,但洛修斯目前尚未见到教皇阁下——以教皇阁下莅临人族王国的仪仗和荣光,他一个小小的最强飞行棋家是无法见到教皇阁下的尊容的。 但没关系,能见到公主就行了。 对于目前的状况,有两件事存疑,首先是弗拉德为什么会突然来布鲁克王国。依照之前现任圣子的说法,弗拉德已经深居教廷之中很久不曾出现过了,在原本的命运线中,相当于弗拉德深居在教廷中上千年的时间,一朝离开藏书阁就去了布鲁克王国。 而弗拉德在布鲁克王国什么都没做。 除了威胁、逼迫、强制可怜的缇娜公主殿下,让她早日从女孩变成女人。 然后刺激到暗恋公主殿下的天命之子,让这对苦命鸳鸯早日定情。 缇娜公主是洛修斯的第一个八分之一,带走了洛修斯的处子之身。 在花坪中追逐蝴蝶的缇娜公主一见钟情后,弗拉德直接将缇娜指定成下任圣女然后带回了教廷。 只是因为他之前的影响,不知道原本的命运是否还会这样发生——洛修斯不知道他是否再会成为新任圣子,但目前新任圣子圣女的选拔已经被教廷中止了是不争的事实。 缇娜公主恐怕不会再成为新任圣女,不知道弗拉德还会不会带她回教廷。 除了弗拉德这边存疑,另一边存疑的是缇娜公主殿下—— 不知道公主殿下还会不会按照原本的命运线,爱上洛修斯。 依洛修斯看来,几率不大。 不过他也无意成为公主殿下的伴侣,与她繁衍后代。 洛修斯将思路大致简单地梳理了一遍后,缇娜公主又在他手下迅速地输掉了第四盘。 公主殿下的头样很精致,水蜜桃似的泛粉的腮,紫罗兰似的眼,唇像精致的弓。她睁大眼盯着又输得一塌糊涂的棋盘,终于露出一丝愤愤不平“每次都这样,你是怪物吗?” 银发少年不急不慢地将棋盘归零,语调没有上升起伏地安慰她“昨天两分钟,今天三分钟,你已经进步了。” 缇娜公主瞪了他一眼“谢谢夸奖!” 缇娜公主输给他十八盘棋让两个人有了初步的友谊,洛修斯踟蹰了一会儿,长刀直入问“公主殿下,我可以询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缇娜公主回应得直率,于是洛修斯直接问“教皇阁下来了布鲁克王国,你见过他吗?” “教皇大人?”缇娜公主听到教皇愣了一下,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他是昨夜来的王宫。” 洛修斯问“他在王宫?” 缇娜公主点点头,脸颊飞上两朵羞赧的红霞“我第一次见传说中的教皇大人,我以为会是一个威严的老者,但他一点都不老,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洛修斯对缇娜的话颇为赞同,也点了点头“他是很老了,但他将青春保持得很好。”洛修斯回想起弗拉德那双海青色的眼瞳,“他的确很英俊。” 缇娜闻言惊道“洛修斯,你亲眼见过教皇大人?!” 洛修斯握茶杯的手一僵,试图把刚才说的话圆回来“我去过神心国,有缘见过教皇阁下的尊容。” 公主殿下似乎还想跟洛修斯说些什么,恰时公主的侍女推门而入,礼道“公主殿下,前花园您去年种下的雀尾花开了,您要去前花园看看吗?” 缇娜公主被迅速转移了注意,兴致勃勃问“雀尾花开了?今天开的吗?我当然要去了!”她回头看向还坐在象牙棋盘前的少年,说,“今天我们就先下到现在吧,明天……明天上午我们继续下棋。” 洛修斯正想起身离开,忽然想起公主殿下似乎现在要去的是“花园”这个地点。 教皇阁下对缇娜公主一见钟情的地点就在花园。 他需要在暗中观察弗拉德的行径,观察他是否会对缇娜公主不轨——如果不轨,那么为了名望,洛修斯会承担起保卫公主殿下贞操的重任。 捍卫正义是最强勇者的归宿。 少年沉思了一会儿,问“你介意我和你一起花园赏花吗?” 初入盛夏,日光很盛,烤得空气都有细微卷曲,再怎样珍奇可贵的花草,也一样地在这样的暑热中蔫巴巴的了。 但力量强悍——无论是攻击力还是治愈力,拥有强大自然力量的勇士们不会像普通人那样遭受夏热冬寒的侵袭。 王国的“黑鹰”立作长列排开,黑铠黑面帘将他们完全遮盖在了金属之下,但没有一个黑鹰之军的士兵在热气中摇摇欲坠。 意味着至高无上的重六芒星从前花园的白石路径上铺展开来,漩涡似的转动着。 在重六芒星出现的瞬间,空气似乎冷了几分。 洁净的纯白花瓣扬落在路径上。 教廷的侍女从重六芒星中现身,登上俯瞰着前花园的阁台,阁台之上,布鲁克王国的国王、王后、阁老等贵族早已在此等候。 然后是白衣白三角冠的白衣主教。 白衣主教们纷纷落座,神情平和,没有不可一世的傲慢,也没有友善亲近的笑意,不言不语地坐到他们的坐席上。 阁台上,只有当中的那个座位还空缺着。 在阶梯之上,在国王与王后之上。 重六芒星在白衣主教们走来的路径上消退,却在当中那个座椅下出现,像严谨转动的机械齿轮,男人修长的双腿渐渐显形,然后是他奢丽的刺金白色长袍,他端正的姿态。 他是教皇。 他用海青色的眼注目向下座敬畏的众人,瞳孔中星光碎裂的深金圆环似乎在转动,让他看见下一刻会发生的事。 他威仪很重,带着教诲世人的微笑“我将倾听你们内心的话语,诸位可尽言。” 教皇背后即俯瞰前花园全景的高台。 他身前是王国教廷众人,身后是高台下的前花园。 他看得见短暂未来中会发生的一切。 他在前花园中看见了布鲁克王国的公主。 看见了能破除他诅咒的解药。 弗拉德是贵族,他生下来便是贵族。 或说他是王储,唯一的王储。 他生在世间尚只有六个种族的时候,那时精灵族不曾出现,不死族不曾诞生,妖族将仇恨与野心伸向人族的领地,两族征战不休、血流漂杵。 那时人间一片混乱,人族被妖族杀死,被人族杀死,人族杀死妖族,人族杀死人族。 弗拉德是王储,王室让他以王储,以被人敬仰的身份活到十五岁。 直到十五岁,王国消亡。 父王的头颅被敌人砍下悬吊在都城城门上,母后曝尸在父王的头颅旁边,王宫中屠宰牲畜似的堆满了尸体,那些尸体是弗拉德的亲眷、友人。 敌人在他父王的头颅下欢呼,用长剑穿透他母后袒露的胸脯。 人间混乱,他的敌人是和他一样的人族。 弗拉德从王宫中逃出,他的敌人寻觅着他的踪迹,要将旧王国所有残存下来的余孽一举铲除。 他只有十五岁,力量薄弱,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活下来了。 没有人救他,他也弱小得不配自救。 只是黑暗从地狱涌入了人间,将人间变成了新的地狱,力量达到极致可以到什么样的地步?弗拉德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人族、妖族,包括追杀他性命的敌人,一并被碾压成烟尘,尸骨无存。 弗拉德知晓世间有神明的存在,他生来直觉敏锐,但他直觉从地狱中奔流而出的黑暗,绝非神明的力量。神明不会置身在地狱,那里是恶魔滋生的罪孽之地。 地狱中的黑暗,是神明之外的力量,或者说是被神明抛弃的力量。 他发誓变强。 直到他死。 如果神明不现身,光无法普照到他,他便走向地狱,向神明之外的力量寻求变强。 他如愿以偿了,他从王储变成败犬,又从败犬走到万万人之上。 弗拉德从黑暗中索得了近神的力量,黑暗让他如神明一样知晓世间万事,让他的直觉被提升到了极致,让他能直接看见短暂的未来。 但他还想变强。 因为他想杀死神灵。 直到弗拉德有一日在山似的白骨堆中看见了一个男人,他穿着白色长袍,浅金色短发,暗色眼瞳中含着深刻的慈悲,他赤脚落在尖锐的骨堆中,躬身抚摸过死者的肋骨头颅。 在看见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弗拉德便知道了他是谁。 弗拉德有了强烈的欲望。 他想干他。 亲吻他的眼睑,含着他的手指,让他扭着腰喘息,忍耐不住地哭叫,从神坛上跌下来,被污秽的造物拉入欲望的深潭,永不得脱身。 弗拉德不在男人的身边。 他仅仅用意识细致地看过男人的每一处线条,或说神明的每一处线条。 神明复活了一副白骨,那是不死族的王。 神明的嘴唇在眼前张合,弗拉德胀疼起来。 他第一次亵渎了神。 他知道神是万知万能的,他知道神知晓他在窥视神,他知道神知晓他在看着神明的躯体亵渎神。 可这只会让弗拉德更胀疼。 他要拥有神。 于是卑劣的小人变成了虚假的伪君子,他戴上与主姿态如出一辙的假面,建立了教廷,将对主的信仰像普照人间的阳光一样照向人族的每一个角落。 教廷的建立,停止了人族的纷争。所有人族都有了共同的信仰。 一百年过去,五百年过去,一千年过去——教廷在被建立,可弗拉德的躯体在渐渐腐朽。 强悍的力量给予了他长生,可这具人族的躯体永不可能永生。 于是弗拉德向黑暗索取了永生。 他得到了永生,和一个将背负终生的诅咒—— 你所求者,终将求而不得。 这是他最恐惧的事。可弗拉德没有选择了,背负诅咒,或者死。倘若没有永生,他会在主从沉睡中醒来前老死,他仍会求而不得。 他只能等待破除诅咒的出路。 弗拉德预示未来的能力让他看见了出路。 在布鲁克王国的缇娜公主身上。 ——倘若缇娜心甘情愿地死在他手中,诅咒会出现转机。 这是一个模糊而凶险的概念,会出现怎样的转机,弗拉德看不见,他只看得见出现转机的希望和九死一生的凶险——他可能会因为缇娜死去。 但他仍到了布鲁克王国。 他想拥有主。 想得疼。 教皇微笑着聆听众人的倾诉,阁台下前花园里的光景却在他眼前一清二楚。 初夏花园里许多花正值花季,像打翻的粉紫调色盘,霞彩似的柔软烂漫,花一样的蝴蝶落在花蕊上,宽翼轻扇。 穿着薄纱裙的少女像花园中绽放的洋桔梗,清新淡雅,蹲在花盆前眼睛笑得弯弯的。 教皇阁下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少女身上扫过,余光落在她身旁的人上—— 金环似的瞳孔微微一缩。 银头发的少年蹲在少女身旁,戳着花梗,带着和缓的笑意,似乎心情愉悦。还顶着那张能让教皇阁下恶心得闭不上眼的脸。 为什么洛修斯会出现在布鲁克王国?! 令人作呕。 阴魂不散。 教皇阁下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洛修斯还有萨泽杜斯的脸,也不关心这两个厚脸皮的造物的死活,他只是偶尔会想用洛修斯的不幸来取悦自己。 世间的秩序已经趋近于平衡,突然冒出来一个主的宠儿只会威胁到原本的平衡。 所以其他种族的王该排斥厌弃这个对目前稳定的平衡有威胁的“宠儿”。 但当教皇阁下偶尔想取悦自己的时候,却他妈发现那几个王都像脑子进了水似的,一个比一个客气。 还他妈有喜欢上洛修斯的。 当偶然发现不死族的王喜欢上了洛修斯的那天,教皇阁下恶心得一天没闭眼。 他对洛修斯充满了恶意。 他甚至怀疑洛修斯有意来勾引各个种族的王来为自己寻求庇护。 这个可能性相当高。 教皇阁下至今还在教廷留存着洛修斯挑衅他的证据——两盒同性上床的润滑油和一决雌雄的挑战书。 当教皇阁下刚刚收到那两盒润滑油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洛修斯的挑衅。 他怀疑洛修斯怀着和他一样的心思。 洛修斯也想渎神,洛修斯还知晓他想渎神。 所以下战书,羞辱他、讥讽他对主的心思,来衬托自己才是能和主发生实质关系的那个。 弗拉德好久没有遇见过这样卑鄙的人了,又想渎神,又恶劣地勾引其他种族的王,连一心一意地对待主都做不到。 罪不可恕。 教皇阁下想到这里忍不住有点委屈,他哪儿比不上洛修斯那个三心二意的小屁孩,主就是去宠爱洛修斯那样一个浪荡子,也不肯多看看他。 他比洛修斯高,长得也比洛修斯好看。 除非洛修斯那一半的妖族混血是驴混血,他肯定比洛修斯大。他够硬,又学得快,做两次活也好了,不比洛修斯强吗? 洛修斯那张和萨泽杜斯有七八分相像的脸让教皇阁下越看越刺眼,只觉那张脸比正午的太阳还让人不想直视,让他恨不得一脚碾烂那张勾引主又勾引王的脸。 不知不觉,教皇阁下就盯洛修斯那张脸盯了半个小时。 只恨不能像跟萨泽杜斯打架那样直接冲上去跟他打一架。 座下的贵族们斯文、敬重地倾诉着,有幸让教皇大人来到他们的王国,即使主不会注目这样的事,受到教皇大人的青睐,几乎能保证王国接下来仍能维持百年昌盛。 教皇始终端坐在上位,时而颔首,肃严得不容侵犯。 国王宣述完王国目前的信仰普及情况,正要起身行礼感谢教皇足下的倾听,教皇露出一丝微笑,和声道“台下花草蓊郁,不如前去一看,不知陛下可否愿意同行?” 国王受宠若惊“蒙教皇足下厚爱。” 洛修斯眼尖地在上层阁台上看见了正在向下走的侍卫—— 侍卫向下走,说明阁台上的贵族也要向下走。 弗拉德要下来对公主殿下一见钟情了吗? 洛修斯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被侍女撑在伞下一心拨弄花瓣的公主殿下,又看了看阁台上晃动的人影,不声不响地跑到几十尺外的一株树底下,藏在树后向公主看。 身边跑了一个人,缇娜也不瞎,她抬头问侍女“洛修斯怎么跑了?” 侍女正要回答,忽地看见远处正在向这边走过来的陛下和教廷的那一行大人们,瞪圆眼道“公主殿下,教廷的大人们和陛下他们正在向前花园这边来,您要回寝宫吗?” 缇娜吓了一跳,拨掉了一片花瓣,抬头怔怔地望向远处过来的人行。 她是布鲁克国王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受宠的女儿,一向活泼,王室的礼仪规矩没有把她管束得太死——她知道自己该走的,甚至今天都不该来前花园。 可缇娜想起教皇英俊温和的面庞,心脏突突突跳了起来,红着脸小声道“不了,父王不会怪责我的,我继续在这里吧。” 侍女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为公主殿下撑伞遮日光。 洛修斯在树后沉稳地观察现状—— 恶龙要和公主见面了。 如果弗拉德敢当众宣淫,他作为最强勇者只能出场了。 教皇阁下不紧不慢地穿过白石径,向花丛中的少女走去。 密实的花草遮蔽住了少女纤细的身影,只若隐若现的露出一点紫色裙角。 他知道他来布鲁克王国是来找这个能破除他诅咒的人族公主的,但洛修斯那张极其可恨的脸像生了根似的在教皇阁下的头脑中来回晃动,和萨泽杜斯重叠在一起,让教皇阁下几乎要维持不住仪态去掐死洛修斯或者萨泽杜斯。 这让教皇阁下甚至忽略了花丛中的少女。 他冷冷地抬眼一看—— 洛修斯怎么躲在树后? 畏手畏脚,不敢见他吗? 教皇阁下修长的腿停驻在公主殿下身侧,同行的国王露出斥责的神色“缇娜,你在这里做什么?!身为公主没有一点公主的仪态,回到你的寝宫去!” 第一次被父王斥责的缇娜愣了一下。 她不是那样容易哭的女孩子,可父王在她情窦初开的对象面前贬斥她,缇娜脸火烧似的红,眼睛也红了,提起裙子转身就跑掉了。 教皇冷眼旁观,没有搭腔国王,没有拉住公主。 也没有白日宣淫。 洛修斯低声对规则道“和原本的命运线出现不同了,弗拉德没有向国王提出今晚让公主殿下来找他的要求。” 规则正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呀?这总不能是你的影响吧?教皇都已经来布鲁克王国了啊。” 洛修斯可以看到造物的想法,但他不看。 而规则看不到。 所以两个意志体,对教皇正暗中盯着只在树后面藏了一半身子、连躲人都躲得这么敷衍的少年,并恶狠狠地想怎么给少年来点惊喜这件事,一无所知。 弗拉德没有白日宣淫,洛修斯只能两手空空地回了他在王宫的住处。 他在王宫还算待遇不错,住王室侍卫居住的高级单人套间。 洛修斯回到住处时,看见美丽的公主殿下正趴在棋盘上“呜呜”地哭,洛修斯走过去,讶异道“你怎么了?” 公主殿下今天赶走了所有侍女,只有她一个人,和洛修斯共处一室。 “陪陪我好吗?”女人的声音,似乎就是缇娜。 “怎么陪?”洛修斯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显而易见的紧张。 “陪我来几次。” “唔……十次可以吗?” 教皇阁下站在洛修斯住处的门口,顿住了推门的手。 ——来十次? “十次也才半个小时,二十次吧。”公主抱怨。 ——十次半小时,一次三分钟?! 少年嗓音仍然很温和“我让让你,争取一次四分钟。这样就少几次了。” 公主带着哭腔软软地“哼”了一声。 教皇阁下天阴欲雨似的沉下来。 不要脸的洛修斯,勾引了王勾引了主,还来勾引公主?! 一次三分钟,连来几十次,洛修斯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e章Chapter 44 洛修斯另一半的妖族混血血统来自于什么兽形的妖族? 教皇阁下没有在妖族中成功匹配出对应的禽兽种类。 陆地上没有一种妖族能够一次三分钟, 一天几十次。 弗拉德怀疑洛修斯的父母一方来自于海洋。 人间的海洋与陆地一样广阔, 但远远不如陆地繁荣,绝大部分都是廖广的僻静之域。人族妖族都鲜少涉及海洋的领地, 占据海洋统治权的是生活在深渊之海的庞然巨物, 龙族。 但无所不知的教皇阁下知道龙族的特性,他与龙族之主奥尔丁曾见过面——当然没有上过床,也从没用他万知之眼去看龙族是怎么上床的。 所以教皇阁下虽然知晓龙族在性方面的特征, 但再进一步的细节,比如一次具体几分钟,一般习惯来几次, 就不会详尽知晓了。 但…… 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一次三分钟吧? 不过弗拉德仍怀疑洛修斯除了人族的另一半血统来自于龙族, 这种怀疑并非全然出自洛修斯荒唐的三分钟上, 而是弗拉德没有在洛修斯身上看见任何妖族的痕迹。 主改变过洛修斯的外貌形态,可主没有改变洛修斯血液的味道。 洛修斯的血, 带着显而易见的、来自于野兽的不安分。 却比妖族血统更混乱无章。 这是龙族的特征。 龙族与妖族相似, 都可以在人形态和非人形态之间自由转换, 但妖族和龙族是两个迥异的种族。 妖族的诞生因为人族的贪婪无度, 人族砍伐森林、填平湿沼, 将湖川中的鱼虾捕尽, 将地洞中的幼鼠用来果腹,近千年中都在无尽头的互相征伐之中。 所以在主的授意下, 森林中的黑蛇建立起了新的妖族。 可龙族不同。 奥尔丁是诞生于主手中的造物。 是谢菲尔德, 萨泽杜斯之后的第三个造物。 只是奥尔丁诞生后便被主放逐到了深渊之海。 在妖族出现后, 主索性赐予了奥尔丁建立新种族的力量,让他在海洋安居,建立起第四个种族龙族。 这种掺进一半人族血统的妖族、龙族之间的细微差异极难分辨,所以弗拉德仅有所怀疑—— 倘若洛修斯事实上是人龙族混血,而非人妖族混血,主选定了这样的一个人族龙族混血,是对奥尔丁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吗? 作为主的第三个造物,奥尔丁在教皇阁下眼里的可恨程度仅仅次于萨泽杜斯。 现在次于萨泽杜斯和洛修斯。 可恶。 在和公主殿下下棋的洛修斯对教皇阁下短暂地来“看望”了他一分钟时间这件事毫无察觉,而即使洛修斯知道,还知道教皇阁下在想什么,他也只能对于教皇阁下的部分猜测予以肯定。 洛修斯的确是龙族的后裔,被掺进了一半的人族血统。 在规则的讲述中,这件事的揭露,包括让洛修斯自己知晓真相,都在很久很久的以后,在深渊之海击败奥尔丁的时候。 龙族是天命之子击败的倒数第二个种族,最后一个是天使。 不过在主眼里,龙族混血和妖族混血没有太大不同。 因为主创造奥尔丁的原意是让奥尔丁创立新的种族妖族,只是奥尔丁天性更适合海洋,主只能等待下一位创立妖族的君王的出现。 可怜的缇娜公主殿下显然因为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而心浮气躁,没有心思好好下棋。 半个小时,她输了十五盘。 一举倒退回昨天的两分钟一次的水准。 洛修斯温吞地将飞行棋棋盘整理好,客观评价“你没有心思下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缇娜公主还红着眼圈,苦闷地啜饮着凉透了的绿茶,无精打采道“我被父王骂了。” 公主殿下向来胆大妄为,不守规矩,被骂也是在情理之中。 洛修斯试图安慰“如果以后被多骂几次,就习惯了。不要难过。” 缇娜“……” 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洛修斯只能转移话题,偷偷地把话题转移到最关键的点子上“你认为教皇足下怎么样?” 洛修斯这话问得毫无技巧,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箭似的正好刺进公主殿下的少女情思正中心。公主殿下立马脸颊上飞上红云,眼神闪烁“你在说什么呀?教皇大人……我不是说过吗,教皇大人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缇娜压低了声音说给自己听“他简直像神一样,温和又高贵。” 公主殿下看上去并不排斥教皇。 洛修斯暗暗思忖。 在规则润色过的原命运线中,教皇阁下在花园对缇娜一见钟情,向国王要求今晚公主去他休憩的宫殿找他——一个男人让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女人晚上去找他,对公主的非分之想几乎板上钉钉。 缇娜公主心系洛修斯,可哪怕百般不甘千般不愿,还是进了教皇阁下的宫殿。 当听说教皇要玷污心上人消息的洛修斯赶到教皇阁下的宫殿外面向内偷窥时,教皇正把公主殿下反按在桌子上,公主殿下泪流满面,一遍遍地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听得洛修斯心神大震,不顾生死地闯入宫殿,以四级治愈力、三级攻击力带走了苦命的公主殿下。 洛修斯没有去看天命之子人生的具体细节,所有的细节都是由闲得没事的规则给他写出来的。 所以洛修斯也不知道,四级治愈力、三级攻击力的天命之子,要怎么从双向九级的教皇手里抢人。 教皇阁下是人族唯一一个双向九级者,他是最强悍的人族。 哪怕来日他死于洛修斯之手,那时的洛修斯还荒唐地只有双向六级。 洛修斯想以天命之子目前该有的力量解决问题,所以他目前也只有四级治愈力、三级攻击力。 他很质疑规则写的内容的真实性,他打不过弗拉德,怎么从他手里抢人? 不过弗拉德也未必会让缇娜今晚去找他。 刚才在前花园,弗拉德没有显露出一丁点的对缇娜心动的迹象。 连输十几盘棋的刺激让缇娜公主没有半个小时前那么伤心了,她整理了一下仪容,站起身来说“棋下完了,我要在那群讨厌的侍卫发现我在你这里之前赶快回去了,我明天还会来找你下棋的。” 公主殿下脸上还有一点没有消退的红晕,洛修斯瞧了她一眼“可以。” 漆红的毛茛叶纹纸壁上黄金烛台点燃着明亮的火光,宽大的幽蓝底重六芒星纹地毯铺展开偌大的宫殿,柔和的天使油画挂在墙壁上。 窄长的沉木桌前,男人静静地坐着,暮时的霞彩穿过窗棂投在他容颜上,海青色的双眼仿佛跃动着焰火的光芒。 他随时都仪态威严,耀目、强悍得让人间站在巅峰上的白衣主教们心甘情愿地俯首跪服。 桌前有一本书。 男人慢条斯理地将书放回身后的书柜,站起身,立在夜将来临的余晖中,说“布鲁克王国的公主缇娜,我此一行为她而来。” 白衣主教们垂首默然倾听。 让缇娜心甘情愿地死在他手中。 教皇知道该怎样做。 他虚伪的假面下,流着最肮脏的血液。卑鄙、欺骗、利用人心,让教皇铲除异己,上千年来杀死了所有对至高无上的神权有异心的人族,甚至是整个王国。 曾经战乱的血河流淌到弗拉德的王国,让他家破国亡,他却又将更残酷的死亡带向了整个人间,让所有心有悖逆的人族全部化为亡魂。 现在的和平一统,是拿上千万条性命换来的。 让一个初问世事的少女心甘情愿地死在他手中,对教皇来说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 他不需要屈尊降贵,陪缇娜玩任何虚假的把戏。 缇娜是布鲁克王国的公主,缇娜的性命可以交换到王国的昌盛,平民的安平。她死了,布鲁克王国可以拥有一切。 对应的,如果她想活下去,教皇阁下可以让布鲁克王国失去一切。 哪怕布鲁克王国是东教区最强大的王国之一,在教廷这样凌驾于所有王国的庞然大物之前,仍脆弱得不堪一击。 教皇来布鲁克王国与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见面的缘由只有一个。 他想知道,在他预见到的未来中,为什么杀死缇娜会让他九死一生。 不说缇娜、布鲁克王国、东教区,甚至整个人间,都不会有谁能让他九死一生。 其他种族的王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重创他,但能杀死他的,只有神明。 牵扯到他的性命,未来的轨迹在教皇的万知之眼中变得相当模糊,像他看向有关于主的一切时一样模糊,让教皇仅能知道破除诅咒的代价或许是他的生命。 在另一种理解中,倘若他死了,诅咒自然消失了。 在半年前,教皇阁下看到的未来,仍是杀死缇娜可能要他付出生命。 可半年后,他原本预计到的未来越来越模糊,缇娜身上那个能破除他诅咒的特质越来越弱,他预见到的死亡危险也越来越低。 未来发生了变化。 出于未知的原因。 但这仍然是上千年来,弗拉德等来的唯一的出路。 你所求者,永求而不得。 弗拉德不想去想这个诅咒最后会让他失去什么。 他会改命。 没有别的选择。 从几千年前国破人亡,从王储沦为阶下囚那日起,他要做的事从来不会给他第二个选择。 教皇露出一丝微笑,像拂晓时温柔的晨辉。 他说“今夜,将缇娜公主带来这里,我要与她讲述她该关切的事。” 得知可怜的公主殿下被教皇阁下召见的时候,洛修斯正在月下沉思他的未来。 没有人告诉他缇娜去见教皇的这件事。 没有人会把这样的大事告诉最强飞行棋家。 还是在洛修斯月下沉思时,规则突然出现,向他宣告了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嗳,别想了,缇娜要被教皇凌辱了,你去吗?” 银发少年一惊,站起身来,身上供他沉思的蓝眼白毛猫“喵”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被教皇阁下叫去了吗?怎么回事?” 金色字迹书写“我看见的情况是,教皇的侍女将缇娜公主叫走了。”规则一顿,加粗写,似乎在暗示洛修斯,“然后缇娜公主就乖乖地跟着侍女们走了,脸都吓红了,害怕得快头顶冒烟了。” 然而洛修斯不疑有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规则无言地空白了一会儿,写,“你去吗?” “今天白天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洛修斯已经动脚走了,“为什么弗拉德还会把公主殿下叫走呢?他对缇娜一见钟情了吗?” 规则为他分析“弗拉德心思深沉,城府很重……像他这样的造物,即使对谁一见钟情,你不直接看他的心思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洛修斯以为有理地点了点头,皱眉道“既然原本注定的事还是发生了,那我也只能按照原本的轨迹去将公主殿下带走了。只是弗拉德可能不会轻易放人,我打不过他,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 规则暗示道“只要主来了,教皇谁都放。哪怕抓的是你他都不会再扣押你。” “这是洛修斯的事。”洛修斯露出一丝微笑,“和主无关。” “那你要怎么办?”规则对于原本天命之子四级治愈力单挑双向九级的教皇这事比洛修斯还门儿清。 说实话,它也不知道这种决斗洛修斯赢了是什么情况。 反正从现实上来讲,洛修斯连教皇阁下的衣角都碰不到。 “我先去观察一下吧。”洛修斯边走边说,“我看过弗拉德的记忆……”洛修斯脚步和话语都听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了,十分不认同地评价教皇阁下,“他不像是会去骚扰一个女人的人。” 教皇阁下漫长血腥的记忆中,洛修斯只看见过一个教皇阁下的欲念对象。 规则对洛修斯的说法很认同,说“你说得对,但你可以走快点吗?” “什么?” 规则“等你走到教皇的宫殿,缇娜公主已经怀孕了。” 洛修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e章Chapter 45 缇娜的心脏失控了似的“砰砰”跳着, 让她眼前一阵细微的眩晕。 教、教皇大人要见她! 是今天白天, 在前花园教皇大人对她留下了印象吗? 教皇大人又单独将她叫过去有什么事吗? 缇娜越想脸越红,整个人像绽放开的红玫瑰花, 娇艳欲滴——她太兴奋了, 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一样,在人生过去的十六年里,她从没这样高兴过! 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 有什么有比心上人的回应还能让她高兴的事呢? 公主殿下破天荒地矜持起来, 将母后怎么说教她她都记不住的王室礼仪捡了回来,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提着裙踞跟在教廷端庄美丽的侍女身后。 公主殿下大胆地想一定是教皇大人也心仪她,才会夜晚让她单独来见他的吧? 夜色幽敻。 白衣侍女们为缇娜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原本在路上预想到的让自己表现得更得体更讨人喜欢一点的话语神态在这一刹那都被缇娜忘得干干净净了,她只记得她要见心上人。 深吸进一口气,缇娜进了教皇休憩的宫殿。 缇娜发誓, 教皇大人是她见过的最不孟浪、最肃正稳重的男人。 体态颀长的男人坐在桌前,夜风拂动他柔软的金发,海青色的瞳仁中仿佛能倒映出世间万物, 男人有着典型的贵族式的俊美,但在长久、深重的威仪下, 阶层的区别已不明显, 他似乎可以包容所有人。 缇娜第一眼看见他便心生爱慕。 没有女人能抵抗得住他。 缇娜红着脸自暴自弃地想。 缇娜走近男人——在现在,在缇娜眼里,教皇大人是一个男人, 而不是站在神权巅峰上不可仰望的存在。 她声如蚊蚋“教皇大人……我来了。” 男人的手指抚过桌上的纸卷, 像抚过情人的脸颊。 纸卷上似乎是另一个男人的画像, 但缇娜偷偷看了两眼,明明隔得不远,她却好像怎么也看不清纸卷上男人的面孔。 “不要看你不该看的,”教皇抬眼,勾着微笑,“你也不会看到什么。” 这两句话语气平和,却无缘无故让缇娜从骨子里开始发冷。 她打了个哆嗦,冷静了许多,压低头说“对不起,教皇大人。” 教皇的坐态没有歪歪扭扭、随随便便的掎斜,他坐在那里,嗓音很淡“我与你有一笔交易,我需要告知你。” 交易? 缇娜公主怔了一下——什么交易? 她只是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王国公主,会与教皇大人有什么交易? 教皇用这样的陈述语气说出,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成为了事实的事。 告知她——而非询问她是否同意。 可缇娜根本记不得她和教皇大人之间同意过什么交易,需要教皇大人来告知她。 于是她小心翼翼又满怀期盼地问“教皇大人,您在说的交易是什么?” ——“你的性命,来交换王国的昌盛。” 像有一把火骤地烧干净了缇娜的所有神智。 也将血色抽离了她的脸颊。 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可教皇大人令人心醉的嗓音还在她耳边徘徊。 缇娜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看向桌前的男人“您、您在说什么?” 教皇阁下仍戴着那张冠冕堂皇的假面,让他姿态斯文而从容,他不紧不慢地将刀狠狠刺进这个刚刚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脏里,高高地俯视着她的惊惧不安,而事不关己。 他“耐心”地说“用你的命,来交易你的王国——你的父、母,你的亲眷、朋友,你的贵族、平民——交易你的王国的命。” 缇娜脸色愈发苍白,她不顾一切地冲到教皇阁下面前,盯着他问“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样说?” 男人掀起眼睑,字句清晰,没有任何虚饰,简洁而直白“你需要死。” 缇娜公主跌坐在地上。 规则嫌走得太慢,洛修斯只能一路小跑到了这里。 教廷之所以强大,因为连给人穿衣服的侍女都双向四级以上。 所以,以目前他四级治愈力、三级攻击力的弱鸡水准,显然连教廷给人穿衣服的侍女都打不过。洛修斯只能一边昧着良心用了非洛修斯的力量暂时隐匿住自己的踪迹接近教皇阁下的宫殿,一边思考在原命运线中洛修斯是怎么穿过层层禁制来执行人间的正义的。 思考无果。 直到宫殿前都没有想出结果。 门口有等待公主殿下出来的侍女,洛修斯只能绕宫殿转了几步,挑了扇窗户偷窥然后准备随时入室抢人,执行人间正义。 站在窗户前,洛修斯听见了低微的啜泣声。 这哭声显然不会是弗拉德的。 那肯定就是缇娜的。 可恶。 洛修斯斩钉截铁地推开了窗户,撑着窗棂爬了进去。 来了一个他不欢迎的来客。 在这位不招人欢迎的客人推开窗户进来前,教皇阁下便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气息。 但教皇阁下以为这位“来客”会在窗外犹疑一会儿,好让他能把让王国公主出去的话先对毫无仪态可说,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王国公主说出来。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洛修斯的鲁莽。 银头发的少年温吞地把腿横在窗棂上,一个滚“咕噜”滚进了宫殿,正在教皇阁下两三尺之外。 教皇阁下眼皮跳。 银发少年躺在地上,沉稳地与教皇阁下对视,在对视的瞬间,他甚至还记得问好“晚上好,教皇阁下。” 然后爬起来,将教皇阁下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打量了一遍,视线在桌上的画像上停顿了一下——这是主的画像,教皇是第一个画主的画像的造物。 洛修斯又打量了一下脸颊挂着泪珠、失了魂似的公主殿下。 如他所料,弗拉德没有对缇娜做任何能让缇娜怀孕的行为。 但他还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坐在地上的少女怔怔地望着闯进来的银发少年。 洛修斯踉跄了一下。 公主殿下飞鸟似的扑进了他的怀里,红着眼睛,像被刺激过度,什么都顾不得了“洛修斯……洛修斯你来了……” 洛修斯摸不着头脑。 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弗拉德的犯罪证据呢。 找不到证据怎么执行正义? 但这一幕在教皇阁下眼里就是板上钉钉的两个人有私情。 他恨得牙痒——这洛修斯果然和王国公主有一腿! 走到哪儿勾引到哪儿,洛修斯就这么骚吗?! 主不亲近欲望深重的造物,他不相信主在知晓洛修斯这副模样后,还会喜爱洛修斯。 炽烈的妒火和对情敌的嫌恶在教皇阁下胸腔里交织在一起,让他冷眼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孩,箭头明确地指向洛修斯,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见,洛修斯。你闯进来是为了在我眼前和新情人调情的吗?” 教皇阁下开口说话,缇娜公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推开洛修斯转头跑出了宫殿。 教皇阁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洛修斯“你的新情人被你吓跑了呢。” 洛修斯原本还想问问公主殿下,教皇有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没料到公主殿下抱了他一下就跑掉了,而弗拉德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跑了,连拦都没拦—— 所以今晚他是不用英雄救美了吗? 事情结束了? 他想了一晚上如何用四级治愈力击败弗拉德带走公主殿下,现在一进来,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洛修斯只能板着脸把要询问缇娜的事情询问弗拉德“你和她在这里做过什么事?” 教皇阁下慢条斯理道“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这算什么回答。 洛修斯皱起眉毛,锲而不舍地确定“你有没有对她做一些对待女性来说不合适的事?” 可倘若教皇阁下无意对人袒露一件事,他可以和来者玩文字游戏玩到天荒地老。他微微笑道“你认为什么算是不合适的事呢?” 原命运线是教皇阁下粗鲁地将公主殿下反按在了桌子上。 以洛修斯对教皇阁下的了解,也大抵猜得出他问不出什么有效的内容。 今晚或许弗拉德还没来得及对缇娜做什么,他需要警醒日后的事。于是洛修斯义正言辞道“你最好不要对公主殿下做出一些不恰当的举动,我会尽我全力保护她。” 尽我全力。 尽我的四级治愈力。 洛修斯暗忖。 主的宠儿的多情激怒了教皇阁下。 他脸色冷下来,问“主知道你滥情的行径吗?男女不忌,一个个地换情人取悦到你的虚荣心了吗?” 这小孩换几个情人,教皇阁下根本不关心。 让他无法忍耐的是,这样的造物都能被主宠爱,还有着不该对主有的心思。 简直是…… 淫邪至极! 教皇阁下的话犹如平地惊雷。 让洛修斯在第一遍根本没听懂。 一个个地换情人? 从谁换到谁? 假若教皇阁下误以为缇娜是他目前的情人,可在缇娜之前,教皇阁下眼里的“洛修斯的情人”是谁? 总不可能是萨泽杜斯吧? 这不可能,弗拉德不会认为一个长得酷似萨泽杜斯的人会是萨泽杜斯的情人。 那在缇娜之前的情人是谁? 一道灵光闪过。 洛修斯忽地想起了几个月前,前往神心国的路上,上任圣子误以为他是教皇阁下的情人,还送给了他两盒润滑油。 洛修斯陷入了沉默。 事情似乎发展得越来越奇怪了——所以是圣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弗拉德,然后弗拉德也相信了他是他的情人? 好像不太对劲。 教皇阁下把他当成情人看待? 洛修斯冷静地分析这个可能性的确不大,但是在教皇阁下嘴里,洛修斯“一个个地换情人”这个行为里的受害人除了缇娜之外,只有教皇阁下有入选的可能性。 总不能上任情人是规则吧? 洛修斯脸色变得复杂,他叹息“你是嫉妒吗,弗拉德。” 教皇阁下猝不及防地被直白地问出心事,眼神越来越冷“你在说什么?” 洛修斯“你认为我不应该三心二意换情人,我应该从一而终。你认为我在换情人,你嫉妒。”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教皇阁下也懒得再隐瞒什么了,他对洛修斯所有的虚情假意都建立在主的授意之下。如果不是主,他会是第一个来杀死洛修斯的人。 他回答“是。” 洛修斯踟蹰了一会儿,说“我不该和你是情人关系,那是一个误会。” “……” 许久无言的沉默。 教皇阁下没有回应洛修斯的话。 洛修斯无可奈何道“抱歉,让教廷的人误以为你和我是情人关系是一个意外,但你该知道这不是真的,你也不该把这个误会当成真的。” “你说,”教皇阁下终于开口了,他盯向洛修斯的脸却又被那张像萨泽杜斯的脸刺得偏过了视线,“你让教廷的人认为你是我的情人?” 洛修斯如实说“因为理解偏差造成的误会。” 那两盒润滑油。 教皇阁下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子指的理解偏差是什么偏差,他也没兴趣知道,他只想起这小子留给他的润滑油。在他眼里最可恨的人面前,威严的教皇阁下几乎要藏匿不住咬牙切齿的愤怒“所以你把男人上床用的东西留下来,让教廷认为我和你有龌龊至极的关系?!”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男人上床用的……”洛修斯皱起眉毛,“你说的是润滑油?” 教皇阁下“你问我?” 圣子送来的润滑油为什么会被送到教皇手上? 洛修斯说“不是我留给你的,那是圣子送给我的。” 教皇阁下大怒“你还勾引圣子?!” “不要用‘勾引’这种难听的词汇侮辱人,”洛修斯镇定道,“那是圣子送来让我用在你身上的。” 教皇“……” 无论洛修斯抱着怎样的心思,教皇阁下都怒不可遏地认为洛修斯将他的颜面踩在脚底践踏,将他从头侮辱到脚。 圣子送来的,让洛修斯——这个比他矮半头的小子,用在他身上的润滑油?! 教皇阁下已经不想用他的万知之眼去看向过去曾经这小子对圣子,或者别的教廷的人说过什么了。他怕看到什么让他接受不了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