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姝》 《佞姝》正文 第一章 上巳,祓禊 《汉书·艺文志》曰:“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政也。”元帝时期,文人辈出,采诗官得以巡游各地,采集民间歌谣,以体察民俗风情、政治得失。 建昭三年,农历三月,冰雪初融,河岸之上挤满出游之人,祓禊之风沿袭,更有男子投杯于水的上游,听其随波而下,止于某处,则其人取而饮之,女子将红枣掷于水中,凡取枣而食者便为有缘人。 怀姝看着手中的枣子,嘴上不由嘟囔念叨着什么,那样子倒是和巫祝有的一比。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一青衣公子,面容俊朗,眉眼之间满是风流之姿,折扇一把上书“曲高和寡”,宛若纨绔之流,咬文嚼字几句,却瞥见了岸边面容娇艳的人儿,温言问道:“那是何人?” 反观人身侧的男子,虽席地侧卧,却没半点施旎之态,面色微冷,似九天谪仙一般,生不起半点邪念。 弘翕闻言抬眼看去,皱眉思索:“怀和同家中幺女,石渠阁未有品阶的采诗女。” “怎记得如此清晰?若是本公子没记错,你前些日子不才刚刚上任?”刘康嗤笑一声,这弘翕向来冷情,长安城内官家小姐的荷包怕是送了不少,这人都没看上眼的。 “怀和同是石渠阁主薄,日后免不了打交道。” 刘康被人一板一眼的话,失了兴致,余光却瞥见那枚枣子,朝着自己的方向飘了过来,不由心思一动。 伸手捞了枣子,玩味的朝着女子望去,却见人一副失落沮丧的样,那眼神儿竟是绕过自己飘到了弘翕身上。 顿多几分愤怒,怕又是个被那皮囊骗了的。 刘康做不来那棒打鸳鸯的事,从枣子里挑出写着诗文的布缕:“瞧瞧,是个玲珑心思的。” “既是玲珑心思,王爷好好收着,切莫辜负了。”弘翕轻笑出声,丢了信笺回去,起身而立:“走吧,不过是些俗物而已。” 隔着一条流水,怀姝却将此言此语听了个清晰,脸颊快速爬上一层绯色。 弘翕,弘翕,总有一天 守株待兔,兔子走了,怀姝自没有久留的必要。 拿出笔墨竹简,匆匆记录了几笔今年上巳节的盛况,转身上了软轿,今日她只请了半日的假,还有当值在身,若是耽搁了时辰,会让父亲难做。 怀和同今年四十,膝下只有一子,如今在太学被封为一经博士,膝下一子,怀姝则是养女。 怀和同看着推门而入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不再呆会?” 这孩子平日里是个性情温和的,除了在石渠阁内整理诗文,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人心里的波澜,难得今日与他说想要出去,怀姝终究大了,有些女儿家的心思也是正常。 怀姝将写好的竹简递给人,寻了软塌坐下,径自翻阅着桌案上的卷宗:“今日前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回来了。” 可不是没有意思?兔子就这么跑了,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怀和同诧然,见怀姝心情不好也不再多说:“前些日子,倒是有冰人上门,说了一门亲事。”怀姝打小是个有主意的,婚姻大事自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怀和同终是不愿委屈了怀姝。 “父亲。” 怀姝皱眉,声音微微提高,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这才放软了音调:“父亲,这件事不着急。” “你这孩子,这事为父怎么可能不操心?”怀和同语气一顿,似想起了什么:“莫不是已有了喜欢的人?若是有,改日父亲让冰人来说说。” 眼前闪过那人的脸,怀姝心思百转,愈发不是滋味来:“女儿已有心悦之人,还望父亲成全。” “与为父说说?” “是太史令大人,弘翕公子。”怀姝一字一句说道,言语之间却没有半点的温存施旎之感,与其说是心悦之人,倒像是结了仇一般。 怀和同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望父亲成全。” “我不准,从今日后,你无须再来石渠阁,我会让你大哥在太学给你寻个职位。”怀和同语气里带着冷厉,他从未这么凶过怀姝。 “父亲,你知道这样阻不了我。” “你”怀和同被人气的有些不知说些什么好,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居然想着不自量力的事。 就在此时,向来无人的石渠阁,却迎来了一个生人。 “怀主薄这是?看来本官来的不是时候。” 怀和同有些慌张,怀姝更是面色发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只是顺水推舟做出一副娇羞之态,低垂着眉眼,偷偷打量站在那儿的人。 “见过太史令大人。”怀和同起身拱手,行了一礼:“不过是小女不懂事,让大人见笑了,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下去。”怀和同看了一眼怀姝,低声训斥,言语之间却多了几分的焦灼。 不知弘翕来了多久,自己和怀姝的对话,弘翕又听了几成? 弘翕心生疑窦,这怀家父女二人倒是奇怪的,这副防狼一般的架势,是什么情况? “是。”怀姝知道这不是执拗的好时候,利索的准备闪人,走到弘翕的身侧的时候,偏偏被门栏“绊”了下,身子倾倒朝着人的方向载去。 “呜。” 弘翕拧眉,这人还真的越发不死心。 认真说起来,这些日子弘翕倒是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尾巴,无论是自己去什么地方,都有人跟着。 算一算,自己倒是见这女子在自己面前摔倒了约莫七八次,丢了荷包三四次,连同送错地方的诗册也有数次,若是再看不清楚心思,那他弘翕这些年是真白活了。 不负众望。 弘翕再次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怀姝朝着地面载去,摔了个实在。 怀和同不忍看,连忙叫人把怀姝扶了出去,这视线才重新回到了弘翕身上。 “怀主薄,你这养女还真是”弘翕似笑非笑,在软塌上坐下。 “大人见笑了,小女莽撞。”怀和同有些尴尬,殷勤的送了茶水放人面前。 “这石渠阁向来严谨,若是因粗心大意做错了什么,上面迁怒下来,无论是怀主薄还是在下都免不了责罚。” “大人说的是,明日下臣就把她送走。”怀和同连声应着,这也是他的想法,能让怀姝离弘翕多远就多远,这才是最好的。 “在下只是提醒一句而已,怀大人无须如此。”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弘翕点头应了,也没有接过茶水,随手翻阅了面前的卷宗,看着那行娟秀的字迹,不知为何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好。” 寥寥几句,却若清风拂柳一般,让弘翕心思一动。 这丫头 怀空梧下值归家,就觉得家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匆匆忙忙朝着怀姝跑过去。 向来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的怀姝,居然跪在院子里,周围也没有人来劝说。看那摇摇晃晃的样子,显然是跪了有段时间的。 “陶陶?这是怎么了?”怀空梧有些茫然,就连当年怀姝打碎了父亲最心爱的玉器,也没见父亲说一句重话的,今日不对劲啊。 “你给我回来,别理她!”怀和同被气的不轻,拿着家法朝着门栏上抽了一下,终是不忍对着怀姝下手。 “父亲,外面天寒,什么事情不能回去说的?”怀空梧不赞同的皱眉,心下越发沉,这是出什么大事了,能把怀和同气得家法都拿出来。 “大哥,不是父亲的错。”怀姝伸手拽了拽怀空梧的胳膊,小声嘟囔了一句。今日之事,的确是她莽撞了。 “知道自己错了,那就以后在家里面呆着,石渠阁也不必去了!”怀和同推开怀空梧拉自己的胳膊,声音发涩。 “请父亲成全女儿。”怀姝看着怀和同,翻来覆去还是那么一句话,怀空梧站在一边听的头疼,这父女二人今日是怎么了。 “父亲,若是妹妹喜欢上了哪家的公子,改明日请了冰人就是,何必如此动怒?”他家向来是开明的,否则怀和同也不会准了怀姝前去石渠阁,为何在婚姻大事上如此执拗了? 就算是看上的是什么纨绔子弟,只要对怀姝好,他也能忍了。 “成全?我且问你,你可知道那弘翕是什么人?”怀和同被气笑,言语之间似腊月寒霜一般。 “知晓,那弘翕是弘恭的养子,是与女儿有血海深仇之人。” “陶陶!”怀空梧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怀和同一意阻止,诧异的看着怀姝。 “父亲,请成全女儿。”怀姝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瘦弱的身躯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女儿定不会牵连怀家。” “你以为我是害怕你牵连怀家?我怀和同何时贪生怕死过!” 怀和同只觉得口腔里隐隐约约多了几分的血气,手臂战栗,藤条落在地面上。 “那弘翕不是好惹的啊!”弘翕在宫内摸爬滚打这些年,哪里是怀姝小小手段就能应付的人物? 这些年来,朝内朝外,小心翼翼尚能保全,若与弘恭作对,轻则“以死谢罪”,重则株连九族。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二章 长安,公子 怀姝坐在屋内,手里的软帕都快要缴碎了,随手抛下就要起身出门。 “小姐,你这要去哪里?”婢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低声询问。 “你莫管,在这呆着。”怀姝看了一眼婢子,伸手拍了拍人的肩头笑道:“若是父亲问起,就说我出去散心了。” “这可使不得,若是老爷问起,婢子定会被责罚的。” “不会,就这么做,不许跟过来。” 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怀姝就溜出了府,这个时辰,父亲和大哥都在当值,没有人能看着她。 长安街道繁华,来往商人络绎不绝,路边是摆下的商铺,倒是还有节日后的余热尚未散尽。怀姝漫无目的走着,她的确有些走投无路,那石渠阁是她唯一能见到弘翕的地方。 马的嘶鸣声格外刺耳,以至于怀姝楞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马匹非皇室贵族不得擅用,就连当朝宰相,也不过用牛车代步,究竟是何人,居然有胆在长安城策马? “不要命了吗?”男子的斥责声在怀姝的耳边骤然响起,紧接着就跌在一个怀抱里,怀姝这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去,只见马上坐着的人头戴法冠,弯眉浑如着墨,原本英武非凡的样子却因为那双眼睛,而多了几分奸邪寒意。 “弘太史,许久不见。”男人的目光在怀姝的身上游移,紧接着落在了弘翕的身上,看着弘翕怀里抱着女子,眉头微挑,多了几分玩味之意。 “当街纵马伤人,史侍中倒是好胆色。” 如今曾经史高权倾朝野,一人得道鸡犬升迁,史丹如今身为太子伴读,又深受皇帝重用,自是越发肆无忌惮。 “贤弟言重了,这不是没伤着吗?”史丹面不改色却心有余悸,私下为之倒也无妨,若是让那御史知晓,弹劾几句,免不了他受到责罚:“倒是许久未见贤弟,不如前去寒舍一聚?” “只当拂了君仲兄之情,在下尚有官职在身。” 怀姝扒拉了两下弘翕的手,从人的怀里面挣扎出来站好,这人抱着还不松手了? 弘翕也不是占便宜的登徒浪子,松了手理好衣袖,后退一步显是不愿再多事,若不是今日偶见此女差点死于马下,他不会贸然与史丹起冲突。 感情这人是弘翕的朋友? 要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弘翕认识的,必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伤着了。” 怀姝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一副随时快要倒下的样子,郎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弘翕看了一眼怀姝没有吭声,伤到哪了?刚才怀姝扒拉自己胳膊的时候不还挺有劲的吗? “哦?”史丹挑眉,翻身下马,朝着怀姝走去,眼底多了几分的兴趣盎然。 怀姝见势不好,身子倾倒,就明晃晃的在众人的视线之下摔倒在地“昏迷”过去,遥遥看去,倒像是真的因受惊过度而昏迷,而停在怀姝身侧浑身僵硬的史丹,宛若恶霸一般。 弘翕按捺住笑意,这小小女子到底有趣的很,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子吩咐道:“去把这位小姐送去医馆”。男女三岁不同席,刚才情势危急自当别说,若是这时动手动脚,毁了女子清白不说?倒是也会让御史参自己一本。 “是。”婢子不敢耽搁,虽看上去柔柔弱弱,但力气却不小,把怀姝连搀带抱的带走了。 弘翕笑了笑低声告罪离开,史丹无言,却也没有由头继续寻弘翕的麻烦。 怀姝见离开了危机范围之内,这才“虚软无力”的苏醒了过来,看着扶着自己的婢子,浅笑道:“我无事了,你且回去回禀你主子就好。” 婢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太史大人的命令是送去医馆,她不敢擅自做主。 怀姝有些无奈,怎就是个死心眼的呢?站在原地没动,细细思索着今日的事,无论如何也算是见着弘翕,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倒也是名正言顺。 “若是你想着以身相许,还是早些打消这念头。”弘翕一来就见怀姝一副意动的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盯着一块糕点般,身为女子不都该矜持有度?为什么这人三番五次的冒犯? 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和人保持了距离。 看着那人一身青衣,束发玉官,宛若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冷若冰霜的姿态,怀姝就有一些牙痒痒。 这人,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块一般,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能忽略了去。更别说没有半点的君子风度,在她无数次跌倒的教训之中,弘翕唯一会做的,也就是抬脚跨过去。 “不知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在下所谓何事?”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怀姝面露羞涩,小眼神往弘翕的身上飘,就差没有在脸上写出:“喜欢你”三个大字。 弘翕话语一窒,自己就该躲着,而不是多管闲事。 “既然姑娘无事,那么在下就先走了。” “我,喜欢太史大人已久。”怀姝怎么可能再次放走弘翕,错步拦在了弘翕的身前。 站在一侧的婢子面露惶恐,这女子也太轻浮了些,哪有如此示爱的? “那么这位姑娘,可知私相授受是什么样子的罪名?何况,在下已经有婚约在身,还望姑娘行个方便,莫要再为难在下。” 弘翕皱眉,无论这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不愿招惹一个麻烦。 在他的心里,怀姝已经和麻烦等同。 气氛冷凝下来,看女子沉默不语的样子,弘翕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着人红了的眼眶,不知为何心里隐有不快。 “啧,太史大人果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 “躲了多久?”弘翕不用回头,就知是什么人。 果然街巷尽头走出一人来,不正是那日拿了怀姝诗文的刘康? 怀姝面色一红,是真的有些窘迫,她追着弘翕到处跑是一回事,被别人遇见又是另一回事? 若不是因为弘翕油盐不进,她也不会放下身段不顾名誉的如此行事。 “都说怀主薄家出了个女公子,今日一见倒是不错,石渠阁是个钟流毓秀的地,适合你带着。”刘康温言笑道,他见多了那艳丽温婉的女子,却偏偏从未见过这般“特立独行”的,倒是个有趣的人物。 “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刘康笑道,将一帖子抛给了怀姝:“馆陶公主宴请各家小姐,需一采诗官入内,你且去吧。” “多谢公子。”怀姝看着手里面的请帖,只觉得是百斤重量。 馆陶公主,那是当今圣上的姐姐,最受先帝宠爱的长公主,若是她能够得到长公主的赏识,对于怀家而言是莫大的荣宠。 若放在平日里,这般差事怎么都落不到她手里,这宫中受宠的采诗数之不尽,无论此人有何目的,都值得她这一谢。 “无碍。”刘康摆了摆手并不在意,他这侍读打小就一副沉稳的样子,就算是有哪家的小姐心存向往也被硬生生的吓回去了。 怀姝还真是个特别的。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怀姝也不再多做停留,弘翕的神色间隐隐多了几分不耐,就算是纠缠也得不到个好脸色。 低声告辞,转身离了街巷,转过身之后,脸上那副羞窘的笑容消散的干净,看看手里面的请帖多了几分玩味之意,随手塞到袖中,扬长而去。 “多管闲事。”弘翕看眼刘康,也不顾及彼此的身份了。 “难得人家姑娘一片痴心,何必为难呢?”刘康晃了晃手里面的扇子,没有半点的内疚之意。 “殿下,今日太傅曾说要考察殿下的功课,不知殿下是否有把握?”弘翕懒得和这人讲道理,提点了一句。 果不其然见到刘康脸色一僵。 “在下记得前些日子似乎还有一篇策论,殿下尚未动笔。” 刘康的嘴角抽搐两下。 看弘翕意味深长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样子,刘康果断的打断。 他爱的是风花雪月,琴棋书画,让他写诗词自当是信手拈来,但论起来写策论,未免让刘康一番头疼。 “既然殿下如此忙碌,还是早些回宫,在下先告退了。”看着刘康一副吃亏说不出的样子,弘翕的心里平衡了不少,这才转身离去,丢下刘康。 反正这里是长安,刘康也不会遇见什么危险,用不到他操心。 既然刘康已经特意打了招呼,弘翕也没有必要再插手,反正不过小小女子,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若是继续步步紧逼,倒是显得他心怀鬼胎了。 怀姝回到家中,就觉得气氛格外的凝重,怀和同已经当值结束,此时此刻坐在正厅里,脸色难看。 怀姝小心翼翼的从旁边回廊绕开,生怕吸引了怀和同的目光。 “躲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过来!”怀和同气不打一处来,他算是发现了,自己早晚被怀姝气的不行。 “父亲。”怀姝一步一步的挪到怀和同的身边,自然是免不了一顿责骂,倒是让怀姝得到了个惊诧的消息,想不到那位公子,竟是二殿下刘康? 不过想想倒也理所当然。 弘翕为人冷清,自小是二殿下的侍读,能够与他走的如此亲近之人,怕也就只有刘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三章 诗宴,馆陶 此时已是三月,院内的花也尽数开放,而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小姐们,则是人比花娇的。 怀姝低眉顺眼,不愿招惹事端,以她家室,贸然出头实在不妥。 由婢子引荐,怀姝终于抵达了馆陶公主的席下,举手齐额行了一揖礼,直身后再次手齐眉,双膝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这才恭敬的开口道:“拜见公主。” 视线下垂,一副恭敬谦和的模样。 “起来吧。”馆陶公主向来喜欢礼数周全的人,等人行完正礼,这才开口说道:“抬头让我看看。” 面前的人身着朱红菱纹罗丝绵袍,平针铺绒绣着百花的图案,印花敷彩夺人视线。梳妆凌云髻,虽不似年轻女子那般娇艳,却多了几分的风韵之感。 馆陶公主倒也没有在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指了指不远处女眷偏角落里的位置,示意怀姝过去落座。 “你是石渠阁的采诗?”怀姝思索着怎么攀上馆陶公主这棵大树的时候,耳边响了一声,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侧落座。 怀姝偏头看去,之间一身着素衫的女子,正浅笑看着自己。女子面容算不上极美,却让人看的心生亲近之感,隐隐约约散发着几缕药香,怀姝倒是辨别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香气。 “我是太医令之女,赵依姚。”赵依姚勾唇笑笑,示意人不必如此拘谨。 “不知赵小姐有什么事情吗?”怀姝的笑意并未达眼底,这里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格外陌生的,一步走错,那么就是万步深渊。 “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赵依姚有些委屈,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指了指坐在前方的各位小姐们:“她们都和我玩的不好。” 怀姝倒是被赵依姚这付活泼的样子弄得微微一愣。 她当真没见过如此的女子。 赵依姚似乎对于这场景见怪不怪了,在人身侧坐下,压低了声音说道:“知道吗?好多人受到公主的帖子之后,花了几日准备,就是为了今日得到公主的赏识。” “嗯。”怀姝低声应了一句,有些敷衍,心思倒是微微一动。 既是宴会自然少不了行雅令,各家小姐轮换着投壶猜枚,联诗对句,馆陶公主则是为令官,浅笑着看着这些年轻又颇具才情的女子。 “殿下,臣女有一首诗,想献与公主殿下。”有一女上前,言语谄媚,言笑晏晏。 花苑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望向那处的眼神里面,有羡慕嫉妒,也有幸灾乐祸。 “那人是谁?”怀姝询问出声,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疑惑。 “大司马的幺女,史芠。”赵依姚冷言道,那副冷淡的口气,显然与史芠不合已久。 “怎么,她与依姚有过节?”怀姝颇为意外,还以为赵依姚这性子,无论与谁都能处的来呢。 “只是看不惯轻浮的作风,在公主面前舞文弄墨,不过是些幕僚作出的东西,借花献佛。” “写来看看。”馆陶公主的心情不错,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子,挥手让人送去物品:“恰好今日采诗官在,若是写的好,便入石渠阁的册录吧。” “多谢公主殿下。”要知道若是闺阁女子的诗文流落在外,那可是不知羞耻的事,但是若是被石渠阁收录又是另外一回事,到时候传出去的,则是此女的才情。 怀姝被点了名,只能捧着冊录往前挪了位置,站在一边,等待着馆陶公主下一个命令。 史芠显然是为了今日做足了准备,不多时就让人送还了竹简,婢子将写了诗文的竹简递给了馆陶公主。 馆陶公主含笑看去,视线扫过一字一句,脸色却从最初的愉悦,变得越来越糟糕起来。史芠再愚钝,也知道估计是出了什么差错。 馆陶公主抬眼看了一眼史芠,眼底没了半点的笑意,反而冷若冰霜般,史芠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扑腾”一声,听的人都是膝盖一疼。怀姝也觉得疼,这可是鹅暖石铺的地面,不用想就只要有多疼。 “写的不错,真是用了心思。”馆陶公主似笑非笑,抬手将竹简丢给了身侧婢子:“让在座的各位也都看看。” 诗册一一传阅,竹简落入怀姝手中,是一首四言小诗,所描绘的内容则是馆陶公主的贤良淑德,让步入歧途的夫君改邪归正从而造福一方的言论。 怀姝微微挑眉,这史芠,是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了。 馆陶公主的夫君曾经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会愚蠢到当场提出来。踩着驸马夸公主,这不是赤裸裸在打馆陶公主的脸吗? “采诗觉得如何?”馆陶公主语气平静,看了一眼怀姝,冷淡问道。 怀姝没有应话,而是拿起了笔在竹简空白纸处,写了几行字,字体娟秀却不失风骨,笔锋间带着几分凌厉之感。 史芠用的是隶书,而怀姝则是偏好小纂,竹简不大却也泾渭分明。 “还请殿下一阅。”怀姝跪拜在地,双手平举,温言道。 馆陶公主没有应声,施舍了一个目光给这名不经传的采诗。原也没打算从怀姝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以为人会跪下告罪,却不料怀姝如此胆大妄为。 “呈上来。” 婢子小心翼翼接过竹简,递给了馆陶,心下暗骂怀姝愚蠢至极。 只见公主阅过诗句,脸色减缓,看看跪在阶下瑟瑟发抖的史芠,摆了摆手:“这是做什么?本宫并未罚你。” “谢殿下。”史芠声音发颤,却依旧不敢起身:“史芠自知拙笔难以入眼,还请殿下看史芠一片诚挚之心,饶了臣女。” “罢了,起来吧,这诗文的确是难以入眼。” 宴会散后,怀姝正准备跟着赵依姚一同离去,却被史芠的车挡了去路,看着坐在车中的史芠,怀姝微微挑眉。 “还不见过我们小姐?”婢子站在史芠身侧,趾高气扬。 “据在下所知,史小姐身无诰命,又无官职在身,在下身份卑微终是石渠阁采诗,不知何来见过一言?” 怀姝浅笑着,语气微冷,一字一句询道。 “你可知本小姐的父兄是谁?”史芠面露不悦,她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 “史小姐,相信就算是大司马大人在此,也绝不会为难我这小小女子。”怀姝不喜不怒,温言笑道:“这是在公主殿下的别苑门口,若是让殿下知道史小姐在此吵闹,怕是会觉得史小姐有失礼数。” 赵依姚站在一侧,微微皱眉。 这史芠未免太不讲理,若不是有怀姝在,怕是今日馆陶公主压根就不会饶过史芠。 怀姝站在一边,脸上的表情依旧风轻云淡的,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半点的影响,余光却注意到躲在不远处的小小女娃。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史芠和怀姝都收敛了表情,转头看去,只见一女子正面带笑意,看着这边,女子看上去正值金钗之年,言语之间透着几分活泼。 “见过翁主。”赵依姚是最先回过神来的,连忙拉着怀姝行了一礼。 “赵姐姐为何还是如此多礼?你是浣儿的朋友,不必如此。”于浣浅笑,伸手扶起来了怀姝和赵依姚。 “母亲叫你们过去叙旧。”于浣朗声说道,与赵依姚之间亲昵的态度,显然是做给史芠做的。 “是。”赵依姚点了点头,和怀姝一起站在了于浣的身后。 怀姝这才明白,面前这人便是馆陶公主唯一的女儿,于浣了。 只见小姑娘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史芠的身边,浅笑说着,还带着几分的天真无邪:“史小姐,这里可不是什么闹市,若是史小姐想要闹事,还是换个地方好。果然是母亲说的无才之人,连这般礼数都不知。” “姐姐走吧,不必和这等女子生气。”替赵依姚出了气,于浣这才伸手拽了拽赵依姚的衣袖,带着人扬长而去。 “翁主就不怕那史小姐怀恨在心?”赵依姚与于浣也是交了心的,微微皱眉,有几分的担忧。 “本翁主是公主的女儿,谁敢以下犯上!”于浣声音里面多了几分的娇纵,却也不会让人生厌。 于浣引着二人去了花园,亭中馆陶公主已经在等着了。 “浣儿,前些日子不是得了名画,想要请赵小姐看看吗?去玩吧。”看向于浣的眼睛里面满是宠溺温柔。 “姐姐,走吧,去替浣儿看看,是不是极好的画。”于浣拉了拉人的衣袖,浅笑说着。赵依姚虽然不放心怀姝,也只能够跟着于浣离开,馆陶公主显然是不愿意她在场的。 “知道本宫找你来是做什么吗?”馆陶公主茗茶,放下手里面的杯具,收敛了表情,看着怀姝。 “臣女不知。”怀姝摇摇头,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你倒是大胆,居然敢随意编排本宫与驸马的事!”馆陶公主冷下了声音,似有薄怒。 “公主赎罪,臣女不敢。”怀姝跪拜在地,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吓坏了的样子,其实心如静水,没有半点波澜。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四章 污蔑,黑白 “不敢?那这如何解释?”馆陶公主点了点手侧的竹简。 “公主明鉴,臣女曾去魏郡,曾听民间传颂公主与驸马的贤明之事,这才斗胆做此诗。” “嗯?是这样?”馆陶公主微微挑眉。 原是以为此女私下打听自己的事情,有意卖弄,如今看来似是自己误会了。 “是,臣女身为采诗官,采集的都是民间传颂之诗,怎会信口胡言?” “既是如此,罢了,起来吧。”馆陶公主面色一缓,她与驸马在民间,竟是如此的口碑?倒是意外之喜的。 “多谢公主。”怀姝松了一口气,这才从地面上爬起来,膝盖隐隐作痛,这就是她为什么以前不喜欢参加官家小姐的宴会了,动不动就要跪拜。 “嗯。”馆陶公主点了点头:“你诗文写的倒是不错,在石渠阁做一采诗,倒是委屈了。” “臣女不委屈,能够有官职在身,就已是臣女莫大的荣耀。”怀姝摇了摇头,若是放在以前,能够做这自己喜欢的事情,虚耗一生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命运,总是不给你任何犹豫的机会。 “有空的时候,来府里,教一教翁主的功课吧。”馆陶公主看怀姝是十分顺眼的,或者说心情好的时候,看谁都是挺顺眼的。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身为翁主,诗词书画总是要通的。 “是。”怀姝压抑着心中的欢喜。 有了馆陶公主站在身后,那么从此之后她也不再是无依无靠的。 “怀和同教女有方,当奖。”看着怀姝乖顺恭敬的样子,馆陶再次点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婢子,让人将赏赐下去的礼物,送去怀家。 “时辰不早,早些回去吧。” “臣女告退。” 怀和同看着放在面前的匣子,面色沉凝。 “这是怎么一回事?”目光落在了怀姝的身上,多了几分担忧。 “父亲,公主赏识,希望我能够成为翁主的师父。”怀姝一副乖巧的样子,怀和同纵然有训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今日在石渠阁,得到二皇子的嘱咐,他就知道,怀姝的事情是自己查不了手的。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的二皇子?”怀和同皱眉看着怀姝,更是担忧。 早知道自己就不阻着了怀姝了,比起来二皇子,显然弘翕要好的多。 “不过是匆匆两面而已。”对于那般轻浮浪荡之人,怀姝自是看不入眼的,何况与弘翕厮混,定不是什么忠义之辈。 “造孽啊。”感慨一句,事已至此,那也无可奈何:“那人再三嘱咐,不得让我告知你,他的身份。” “女儿知道了。”怀姝点头应了,既然刘康不愿意让她知晓,那么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日后出入公主府,万事小心,千别招惹麻烦,知道吗?” 怀姝坐在房内,查看着公主府送来的东西。馆陶公主出手是阔绰的,怀姝脸色却越来越严肃起来。 就算是馆陶公主希望自己日后好好教导翁主,也绝对不会送来这么多的东西,难道说馆陶公主有求于她? 会是什么呢? 就在怀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扑打窗户的声音,怀姝打开窗户,就见到窗衡上,停留着一只白色的鸽子。 从信鸽的脚上取下来被卷成小筒的布,上面只写着几个字。 而落款则是弘翕。 弘翕约见自己所为何事? 怀姝皱眉,却知道自己不得不去,按照她现在对于弘翕“死心塌地”的模样,无论弘翕让她做什么事情,她都应该是心甘情愿才是。 第二日,怀姝没有前去石渠阁当值,而是先去了弘翕约见她的地方。 竹青阁在长安城,也是赫赫有名的茶楼了,怀姝由小二引入雅间,便看见弘翕坐在塌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似在思考什么。 “出去吧。”怀姝看了一眼小二,低声说道。 “是。” “不知太史召小女前来所谓何事?”怀姝一步一步朝着弘翕走去,在人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弘翕对于人的质问有一些意外,还以为怀姝会因为他的信笺而觉得欢欣鼓舞呢,这幅冷漠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追着自己跑的“热情”了。 “怎么,怀小姐今日心情不好?还是想起了欲擒故纵的的招式。”弘翕嗤笑出声,多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只是见到太史过于欢喜,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怀姝敛了眼底的神色,平静开口,双手执了茶杯呡口,茶水入口,清香之味缓缓不散。 “那是否,无论在下让怀小姐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呢?”弘翕眼角微挑,目光在怀姝握着茶杯的手指上流连。 “也要看是什么。”怀姝整个心都被提起来,就知道弘翕找她,绝对没什么好事。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烦请怀小姐按照这上面所言去做。”弘翕将面前的竹简推到怀姝的面前,托腮看着,等待怀姝的决定。 怀姝打开竹简,紧接着脸色微变。 果真弘翕为她寻来个“不错”的差事,居然妄图让她改了今日赏花宴之上的记载,诬陷大成郑朋。 弘翕,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 “大人真是高看在下了。”怀姝合上竹简,语气有些发冷。 言官的一枝笔,能够决定多少人的生死?她虽是小小采诗,一旦私自改动了记载,怕是会给郑朋带来杀身之祸。 那一句句大逆不道之言,乃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怎么,怀小姐不愿?”弘翕凝眉,没了之前言笑晏晏之态,浑身凝结着几分冷厉,倒是比那些从战场上来下来的将军更有压迫感。 “身为采诗,怎么可以随意造谣?” “那不知若是让陛下知道你勾引皇子,会是何等罪名?” “我何时……”怀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弘翕打断。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那是我……”怀姝多了几分的窘迫,此诗,正是她写于布缕置于枣中的诗句,被弘翕这么念出来,怎能坦然。 “你写给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信物在二皇子的手中。” “弘翕!”怀姝本就不是城府过深的人,此时恼怒出声,倒是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我很期待,明日怀小姐的做法,若是怀小姐打算舍己为人,在下也定佩服。”弘翕见人也被刺激的差不多了,这才从软塌起身,浅笑着整理好衣衫,转身离去。 “你又怎么欺负人家女孩子了。”刘康就像是个尾巴,凡是有弘翕的地方,他总是在不远处晃悠。 “何来欺负之言?拿来。”弘翕在人面前摊开手心,面无表情。 “什么?” “你说呢?” 刘康撇撇嘴,从荷包内掏出那日带走的布缕放人手里:“是谁那日瞧都不瞧上一眼的,如今倒是巴巴的问我要。” “沉溺儿女私情,不学无术,你也不怕被御史弹劾了。”弘翕摇摇头,指腹蹭过那早就干了的墨迹上,眼底多了几分温存笑意。 深夜,怀姝坐在桌前,咬着笔尖,愁眉苦脸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竹简。 写,还是不写? 这一次是取得弘翕信任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了,想要接近弘翕,必然会变得更加困难起来。 烛火摇晃,怀姝缓缓开始下笔。 清晨的光带着几分的凉意,怀姝推开门,抬头看看天色,一扫憔悴,转身出门,前往石渠阁当值。 “怎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最了解女儿的自然是怀和同这个当父亲的人,看着怀姝坐在位置上,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的样子,怀和同皱眉。 怀姝向来不会把私情带到工作之中。 “无碍。”怀姝摇了摇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却越发感觉到焦躁不安。 今天早上,真的是太安静了。 怀和同还想再问几句,就见到弘翕脸色不好看的走过来。 “下官见过太史令。”怀和同连忙起身跪拜,神色惶恐。 “你,出去。”弘翕看了一眼怀和同,冷言赶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不悦气息,显然是被什么事情惹恼了。 “下官……”怀和同不知怀姝何事惹了弘翕。 “出去!” “下官告退。”无论怀和同是否放心,都没有办法留下来,只能躬身离去,看着紧闭的大门,焦灼不已。 “不知太史大人前来所谓何事。”怀姝见弘翕恼怒的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好大的胆子,我倒是好奇,你有几条命这么折腾。”弘翕看着面前人平静的笑容,倒是觉得自己这场怒发的有些可笑。 他在气什么?是怀姝自寻死路,他只要和平日一样,冷眼旁观就好。 “私自将郑朋换成史高,不自量力。” “史丹纵横跋扈,身为陛下的臣子,自当坦言相告。”怀姝抬眼看着弘翕,微微挑眉,没半点的惧意。 事已至此,她料到弘翕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你可知道,在下的养父也被盛传为奸逆?”弘翕差点被怀姝给气笑,这女子,是在当着自己的面前,嘲讽他不变黑白,助纣为虐吗?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五章 稚嫩,话柄 弘翕的一句话,让怀姝陷入了沉默。 她至今还未想过与弘翕彻底挑破关系。 “仅凭几句诗词,就打算扳倒史家?未免太过可笑。”弘翕将手中竹简丢置一边,轻笑出声。 “大人身居高位,自当可辩黑白。”怀姝敛去眼底的情绪,词句里带着几分惶恐不安,时不时抬头看眼弘翕,一副全心依赖的架势。 不知怎的,弘翕居然觉得这一瞬间,他还真有一种正义感涌上心头之感。 “黑白,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做的是黑是白。”弘翕摇了摇头,压下心中讥讽之意,终究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做起事来,也没半点分寸。 “今日的事,你也不必多说,且离去,我权当未曾见过。”弘翕摆了摆手,觉得和怀姝继续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思。 怀姝抿唇,颇为不甘,却也不敢再有半点异动。 之前的相遇过于可以,若是引起弘翕的反感,反而不美。 “那诗册……” “这诗册若是呈上,就是你怀家家破人亡之时!”弘翕心中暗叹,这女子到底是一根筋的蠢笨,居然此时还心心念念着诗册。 “可若是未曾叫交上,御史大人问责,有该如何交代?”此物落在弘翕手中,终是话柄。 “该怎做,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心思是算到自己的身上,弘翕心生不满,甩袖离去,丢下怀姝一人。 “这次,是真的坏事了。”怀姝有些懊恼,抬手摔了桌面上的杯盏,明明她处于暗处,弘翕是她的猎物,可如今,倒是把柄落在弘翕的手中,以后的每一步,都受制于人。 “今日怎来的如此晚?”怀和同看着失魂落魄进了门的怀姝,心生疑窦,这在宫中所行,必步步谨慎,怀姝就算是走神,也不会跑这儿走神。 “父亲,女儿怕是闯下大祸。”怀姝的声音有些发抖,此时才觉得手脚冰冷,这正直阳光和煦,却依旧没半点的知觉。 “出什么事了?”怀和同皱眉,不明白是什么事能让怀姝变了脸色。 莫不是,弘翕那儿…… “是弘翕,昨日弘翕让我篡改诗册,污蔑大臣,我一恼便私换了所书之人。”怀姝抿唇,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惧。 “你改成谁了?”怀和同有些坐不住,怀姝的性子他是最明了的,凡是遇见这颠倒黑白的事,总是冲动的很。 当年若不是有奸臣颠倒黑白,怀姝也不会变成一届孤女,这边是孽因啊! “当朝重臣史丹。” “你……”怀和同一瞬倒是气没上来,手指哆嗦的指着怀姝,终究长叹一声。 “父亲,你说那弘翕可会将此书给了那史丹?”怀姝凝眉,神色惶恐却要故作镇定,弘翕还无行动,若是先自乱阵脚,怕是会先出了麻烦。 “让为父想想,为父想想。”怀和同跌坐一旁,神色之中可见慌张,手有一些哆嗦,唇色发白,倒像是大病一场。 “怀主薄,这是出什么事情了?”谁知怀和同这还没有想出法子,那边倒是二皇子刘康来了,刘康见怀和同如此失态,没忍住询问出声。 怀和同连忙撑着身子爬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神色恭敬行了一礼,惶恐言到:“二皇子前来,怎不让婢子通传一声,下官有失远迎。”怀和同为人处世向来谨慎,面见贵人,礼数没半点差错,连眼神都未曾逾越丝毫。 “昨日姑母与本殿说翁主认了怀采诗为师父,今日本殿刚好去公主府,不如一同前往?”刘康看着站在怀和同身边低眉顺眼的怀姝,眼带笑意。 本就长得极好的面容,此刻倒带着几分风流之姿。奈何怀姝此时此刻还没从惶恐不安中回过神来,哪里欣赏的到刘康的风情? “这,怕是不妥。”怀和同皱眉,男女七岁不同席,孤男寡女共乘一轿,传出去未免难听。 弘翕不是什么好归宿,刘康也见不得是好的。 元帝虽偏爱次子刘康,可如今朝堂上,均是立嫡之言,何况,王家势强,傅昭仪自保尚难,皇帝的身子是日益而下,怕是更无力保全母子二人。 “有何不妥?就这么定了。”刘康轻笑出声,目光落在了怀姝身上。 这人追着弘翕跑的时候,倒是大大方方,怎么此刻乖巧的很,小小女子到底有几张面孔,他倒是期待的很。 “既是这样,下官还与小女有几句话要说,稍后便来?”怀和同忐忑开口,让皇子等待,也就只有他说得出来这样的话了。 ‘无妨,本殿在外等着就好。’刘康自也不会计较这些,转身出了石渠阁,在门外阴凉处等候。 “父亲,无须担心,二皇子与公主带我向来亲厚,绝不会无缘怪罪。”怀姝安抚着怀和同,不愿人提心吊胆的。 “弘翕那边你尚无须担心,如今朝堂风起云涌,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争斗不断,这弘翕与史丹各辅佐一人,关系本就不亲厚,只是,怕是以后会拿此事威胁于你。”怀和同虽不过一小小主薄,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也是心中清楚。 没有半点分寸的人,是无法在宫中安生活着的。 “女儿知道了。”怀姝点头应了一句,今日之事也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莽撞。 弘翕与史丹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史丹已成为朝中重臣,而弘翕不过是一个闲职,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 “去吧。”怀和同摆了摆手,多了几分苍老之态,这事,早就让人身不由衷。 怀姝单手合上了门,心里多少有些内疚,长叹一口气,转身就瞧见站在门口的刘康。 “出了什么事情?如此长吁短叹的。”刘康单手执了一簇桃枝,递给怀姝,淡粉色的花瓣,显得格外娇弱。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家里琐事而已,殿下不必忧心。”怀姝伸手接过谢恩,这才规规矩矩的说道:“劳殿下久候,是臣女的不是。” “为何在本殿面前如此拘束?” “殿下乃皇子,臣女不敢造次。” “那么今日起,本殿以我自称,你也权当我是朋友便好。”刘康倒也没有生怒,笑着摇头。 “殿下,如此怕是不妥。”怀姝皱眉,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弘翕,完全不想和其他任何人有任何的纠缠。 正如怀和同所说,伴君如伴虎。 “有何不妥,走吧。”刘康笑了笑,走在最前,出了长巷便有软轿等候,侍从撩开轿帘,刘康翻身上马。 怀姝的手里面还拿着拿株桃花,虽说是刘康随手折的,却也是“赏赐”之物,随意丢弃落人口舌。 “人若桃花,宜室宜家。”刘康哼唱一句,可见心情愉悦。 怀姝面色一红,侧身入轿,等轿帘放下这才将桃花掷之一侧,这好好的皇子,怎么就一副登徒子的样貌!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公主府。 馆陶公主面色怅然。 “母亲,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不如与浣儿说说?”于浣坐在馆陶公主膝前,见公主面色不愉,懂事的不再玩闹。 “你还小。”馆陶公主低声叹息,眉眼间染了愁绪,没了平日的冷厉神色,多了几分倦容。 有婢子进门,附身行礼。 “二殿下来了?”馆陶公主温言,放下信笺,轻声询问。 她与元弟向来感情深厚,知晓元弟喜二子刘康,自然也是多出照拂,奈何那傅昭仪的母家是在上不得台面,否则废长立贤,也不是不可。 “回殿下,是太史令弘太史来了。” “引去偏殿,本殿稍后便去。”馆陶公主不由皱眉,这弘翕与史高各辅佐一皇子,近些年只见太子的位置越来越稳,莫不是弘翕是个绣花枕头,不值得高看? “在此处等候,待你表兄来了,再去玩。”馆陶公主向来对于浣宠爱有加,言语间都是舔犊之情。 “知道了,母亲。”于浣笑着应声,颇为俏皮的行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礼数,这便坐在一侧吃点心去了,完全无需馆陶公主操心。 “走吧。” 刚刚进了公主府,怀姝下轿就见了站在门厅等候的弘翕,嘴角微微抽搐。 她莫非注定和这弘翕有一份孽缘?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见。 “仲文,你怎么在这儿。”刘康见到弘翕,毫无避讳,走过去笑着打个招呼,勾肩搭背之态,更显关系亲昵。 “前来拜见公主。”弘翕拍开刘康的手,目光落在怀姝身上,心中多了几分别样滋味,这是见勾引自己不成,所以换了目标吗? “那就一同前去。”刘康未曾察觉弘翕神色的不对劲,拉扯着弘翕就要往公主府走。 “殿下是否忘了别的事情。”弘翕看着站在角落里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团的怀姝,语气戏谑。 经这么一提醒,刘康才想起被以往脑后的怀姝。 “怎么还站在那儿,一同前去,在这儿可不是石渠阁,他也不是什么太史令。” “殿下说的是,还不快跟上。”弘翕面无表情丢下这一句话,甩袖入门,怀姝站在门口,看了半天都猜不明白,这弘翕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六章 猜忌,才名 “二公子倒是一同来了。”馆陶公主浅笑看着进门的三人,怀姝虽落后一步,却浑身上下的气度让人无法无视。 书香世家养出的女子,终究是不同的。 “偶遇,偶遇。”刘康敷衍一句,寻了软垫坐下:“不知姑母叫我前来所谓何事?” 馆陶公主未开口,只是浅笑的看了看怀姝,没有吭声。 怀姝知情识趣的起身告退,转身跟着婢子去找翁主。 一路上怀姝倒是不住揣测,究竟发生了何事,让馆陶公主愁眉不展,邀了弘翕与刘康二人相见? “姐姐在想什么?”还未曾捋出点头绪,就被于浣脆生生的声音给打断了,看着站在门口浅笑望着自己的小女孩,怀姝收了思绪,行了个礼。 “见过翁主。” “姐姐不必如此多礼,你是师父,要行礼也当是弟子行礼。”原本就是爱笑爱闹的年纪,于浣扯着怀姝的袖口,朝着后花园行去:“婢子已准备好了书册,就等姐姐来了。” “让翁主久候了。”怀姝笑道,暂时一心一意的应付面前的小娃,别看这孩子年纪小,却也是人小鬼大,自己若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怕是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传入馆陶公主的耳中。 翻开竹简,逐字逐句的讲解着,于浣虽天性活泼,此时倒也安静下来,认真听着,手底下的字形虽还未自成风骨,却也不难看。 这么一晃悠,倒是一个时辰没了。 于浣没了耐心,有些坐不住,屁股在凳子上一扭一扭的。 “翁主若是累了,那就休息一会儿。”功课这种事情,急不来,怀姝收了竹简,浅笑看着。 “好。”得了允许的于浣,顿时乐了起来,转身就朝着别处跑去,倒是一副害怕被怀姝追着讲课的架势。 怀姝托腮看着,无奈摇了摇头,没有婢子引着,她也不可到场乱跑。 手执茶杯,结果这一口茶还没有喝下去,就看见了今日万万不想见到的人,一口水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呛的怀姝连连咳嗽,面颊绯红。 “见到我很意外?”弘翕看着被自己吓成这个样子的怀姝,心生薄怒。 “大人说笑了,能见到您是臣女的荣幸。”怀姝连忙起身,惶恐不安的行礼,那副样子就像是受惊的鹿,连带着眼眶儿都是红的,看的弘翕心底越发烦躁。 “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副恭敬谦顺的样子,对待二皇子倒是越发亲昵,怎么这是打算追求皇子了,嫁入皇家?”弘翕在桌案旁跪坐下来,似笑非笑瞅着怀姝,拿了茶杯抿了一口。 怀姝没敢吭气,那茶杯是她刚才用过的,之前被水呛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些许…… 弘翕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微僵,放下杯子没有说话,等着怀姝的回复。 “大人说笑了,臣女与殿下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臣女只倾心于公子,这些日子,想来公子也心知肚明。”怀姝眼底含笑,深情款款的看着弘翕。 弘翕皱眉,每次被怀姝这么看着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痴心女子,如今总觉得那目光中含着说不清的嘲讽之意。 弘翕向不是什么君子,皇宫里的阴私见得多了,什么手段也都使得出来。 怀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被人拉扯,紧接着就被压在了靠近湖面一侧的栏杆上,大半个身体都倾斜着,若不是弘翕胳膊扶持,随时都有落水的危险。 不由脸色微白,她可是不会游泳的,若这么被丢下去,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弘翕的语气发冷,心底越发烦躁,之前这女子追着自己到处跑,丝毫不顾忌形象,他是万分看不上的,如今倒是紧巴巴的追着刘康当初跑,莫不是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有所图谋? 怀姝听到弘翕的话,脸都黑了。 这一言不合就往水里丢的行为,哪里像是男子对女子做的事情? “我只是倾心于大人,仅此而已!”怀姝的眼底浮上一层泪意,有些倔强的看着弘翕,似乎下一瞬间,眼泪就快要落下来的样子。 “仅此而已?”弘翕的手送了几分,眼看着人就要摔了下去。 “难道,凡是倾心大人之人,都是有所图谋吗?”怀姝自问这些日子,自己没有半点差错,这弘翕之前不也是相信自己是一“痴情”之人吗? 果然,老狐狸的儿子就是个小狐狸! 弘翕呼吸一窒,终究还是把人扯了回来,丢在一边然后甩袖离开,不知为何,看着怀姝委屈的样子,他居然有一些心慌。 怀姝从地面上爬起来,揉揉自己被摔的发疼的膝盖,瞅着弘翕的背影,恨不得一个茶杯丢人脑壳上! “难道,凡是倾心于大热之人,都是有所图谋吗?”怀姝的话在弘翕的脑袋里面不断的回响,弄的弘翕面色越发阴沉。 转身离了公主府,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弘翕没忍住低声叹息。 “这些年接近我身边的,哪个不是心怀不轨之辈,怀姝,你到底是什么人……” 馆陶公主没有想到自己一时起兴,想要来看看于浣的功课,结果却目睹这么一幕。 看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的怀姝,馆陶公主的眼底多了几分的兴趣,敢于私相授受的女子可不多,这就算是放在寻常人家,都会被视为屈辱的事。 “怀采诗还真是与众不同。”馆陶公主缓缓走出,在一侧落座。 “公主见笑了。”怀姝面色一红,馆陶公主是最重礼数的,这么一件事情被遇见,怕是自己的形象毁的一干二净。 “无须如此紧张,本宫也是女子,自然明白你的心思,不过那弘太史,是个不解风情之人。”馆陶拂手,让怀姝起身,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愿长伴身侧,如此便心满意足。”怀姝笑的坦然,起身坐下, “今日见公主愁眉不展,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的事?臣女不才,望能为公主分忧。”怀姝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仅仅居于后院,当翁主之师,并不是怀姝想做的事情。 “馆陶县四郡三十二县受灾,淹没天地十五万顷,御使大夫尹忠畏罪自杀,此事本宫思虑多日,终究不得法。”馆陶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奢望从怀姝这儿得到什么答案,今日找来李康弘翕二人,正为此事。 “请公主与驸马,前去封地查看灾情,慰问灾民。”怀姝犹豫一瞬,再次拜服身体,灾难刚过,灾地局势动荡不可避免,更有匪患延伸,自长安至馆陶,路途遥远,危险重重,馆陶公主又是金贵之身,如此建议,可以说是冒着大不敬的风险。 馆陶凝眉,颇为不解:“本宫已让二皇子请奏陛下,派人前去治理水患,弘太史举荐王延世任河堤谒者官职,相信无须多日,就会传来喜讯。” “公主不远万里,前去封地慰问灾民,更显公主慈悲。”怀姝勾唇浅笑,对于此事倒是颇为固执。 王延世颇有才能,水患治愈,那便是头功,但馆陶乃是公主封地,封地水患,御使大夫纵然一死,却也免不了圣上震怒,若是馆陶能够前往封地,不仅显皇家恩典,也算是给于永正了名,这些年于永虽然浪子回头,但是终究还是不得人心。 怀姝能够想到此种地步,馆陶自然也已明了,眼睛微亮,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便按照你说的去做,今日本宫就前去宫中,亲自前往封地,押解钱粮赈灾。” “公主英明。”怀姝松了一口气,恭维一句。 “之前,二皇子就同本宫说,你是个不一样的,如今看来的确不同。”馆陶此话颇有意味,她喜欢有才情的女子,但是不喜欢过于聪明的。 这怀姝的才智,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怀姝此生只愿游走民间,传导诗词。”怀姝笑道,神色诚恳,眼底尚无半点野心。 “你懂得分寸就好。”馆陶笑着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怀姝之才,还是好好藏着的好。 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够容忍自己身侧的女子,才智在自己之上,就算是风流入刘康,也不能避免。 “本宫看着,你与那弘太史,倒是般配。”馆陶温言说着,这话多少还是有私心,刘康言语之间对怀姝的喜爱无法遮掩,那弘翕又是辅佐刘康之人。 馆陶可不希望看着两人因一女子起了间隙,不如早些将怀姝指婚,也算是断了刘康的心思。怀姝身份低微,如今看又是一个才智在刘康之上,想必日后无法为之掌控,如此女子,还是推给别人的好。 “殿下……”怀姝面露娇羞,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 馆陶的话,让她没有办法接,心里却一惊,难道说,馆陶这是打算给她和弘翕指婚?这还真是,得来全部费功夫,无论是怎么进入弘府,她只要得到最后的结果就足够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七章 纳妾,赐婚 “兄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史芠不可置信的看着之人,语气有些发颤,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史丹面前抱怨一通,非但没有得到史丹的垂怜,倒是得到了一份绝对想不到的结果。 “妇人之见!”史丹重重放下手里的杯子,语气里加重低声斥责。 “我说了多少次,切莫自作聪明,如今已然惹恼了馆陶公主,对于我的事情,又有什么指手画脚的本事?” “那是……” “能写出如此愚蠢之诗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处理了,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家中,不要再出门招摇。” 史丹论起自己这么一个妹妹就觉得头疼,什么事总是一根筋的去想,再加上这些年娇养的性格愈发娇纵,得罪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这长安城内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史丹已经在心里暗自计划着,是否该给史芠寻个人家,早点送出去也了了一个潜在的麻烦。 “哥哥……”史芠何时见过史丹如此恼怒之态,立即收了声,怯懦开口,半天不出一语。 “我的事,你无须操心。”史丹摆了摆手。 “那怀姝只不过是主薄之女,怎配得上哥哥。”史芠不甘心的咬着下唇,她兄长是何等风姿,前有元帝赏识,后有太子重用,那里是怀姝那般心机女子能够肖想的? “配的上?何人告诉你,我是打算娶那怀姝入门了?”史丹的眼底多了几分的笑意,史丹本就生的相貌阴柔,如今眼底含笑,倒是多了几分魅态。 “那是?”史芠一愣,不解其意。 “纳妾。”史丹低声应了一句。 史芠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重,原来如此,等到那怀姝进了府,她想怎么收拾,不还是看她的心情吗? 史丹想的,自然与史芠不同。那日所见,让他察觉到,此女对于弘翕来说,似是不同,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之间势均力敌,若是能有牵制弘翕之物,自然是不错。 外人接说,弘翕比不上他,但是史丹并没这么认为,那弘翕,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弘恭与史高,一位宦臣,一位外戚,先皇逝去托孤于史高,周堪,萧望之三人,弘恭能从三位权臣中分一杯羹,可见其聪睿,史丹就不相信,弘恭尽心培育之子,居然是个痴儿! “史丹上门提亲?”怀姝听到这个消息,没忍住高声惊叹。 “已让人送来了拜帖,你看看。”怀和同将手中拜帖递给怀姝,眉头紧皱,忧虑不散。 “那史丹绝对不是什么良配,风流成性,这长安街四处流传着花间之事,若是妹妹嫁过去,必定受尽委屈。” “良配?那史丹是要纳她为妾!侍妾!” “为妾?史丹欺人太甚,他是什么东西!居然让妹妹为妾!” 怀空梧就怀姝这一个妹妹,从小到大更是百般宠溺,怎么能容史丹这般登徒子羞辱? “这事,不是说拒绝就能拒绝的!”怀和同长叹一声,就他那点家底,还不够史家塞牙缝的,等到明日消息传出去,史丹上门,他若是直言拒绝,得罪死了史丹,到时候还不被史家的狗腿,往死里折腾? 怀姝敛了目光,沉默不语,许久之后烁然起身,匆匆忙忙的出了门。 “陶陶!你去哪!”怀和同出声音,怀空梧也是追了过去,拦住一脸怒色的怀姝,生怕怀姝受不了这般羞辱,找上门去。 “唯有一人,能解此困局。”怀姝平静看着怀空梧,一字一句说道。 “谁?” “馆陶公主。” “殿下,怀采诗来了。”婢子屈膝跪坐在门前,低声相告。 “告诉她,本宫歇下了。” “是。” “母亲为何避而不见,那怀姐姐必定是为了提亲之事前来。” “这件事,擅自干涉,不妥。”馆陶公主摇了摇头,倒也没说别的。 “可是……之前怀姐姐解了母亲的烦忧,母亲不是已经答应向陛下请旨赐婚吗?”于浣微微皱眉,这些时日的相处,倒是对怀姝喜欢的紧。 “怎么一昧为她说话?”自家的孩子,馆陶还是知晓的,并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人。 “若是换别的师父,绝不会惹我不喜,母亲叫怀姝教导女儿的诗文,若有错处,怀姝必定指出,不卑不亢。”于浣的眼底闪着几分喜悦,她见得太多的恭维,却并不是那种分不清好歹之人。 “怀姑娘回去吧,公主不在府中。” “敢问公主何时归府,我在这儿候着也行。”怀姝皱眉,这个时辰公主不在公主府,能在什么地方? “这就不是奴婢能询问的事了。” 听到这儿,怀姝也算明白,馆陶这是不愿意插手,勾唇笑了笑:“那麻烦转告殿下,臣女曾前来拜访,巡查一路必定艰险,还望殿下保重身子。” 留下此语,没半点恼怒之意,转身离开。 倒是馆陶公主听了婢子的回应,心中颇有几分内疚之意。 怀姝没料到,刚刚出门就遇见了与中郎将于永同行的弘恭。 “见过中郎将,见过太史大人。”施施然行了礼,这是怀姝第一次见到公主驸马于永,如今看来倒是一翩翩公子,浑身上下的气质敦厚,没了坊间传闻之中的无所事事,不学无术。 “你就是浣儿近日请的师父?怎么在这儿?”怀姝的事,于永倒是听馆陶提起,这年代女子入仕本就匪夷所思,也不知那怀和同是怎么想的。 “回中郎将,正是,今日前来是有求与殿下。” “是什么事?” “这……”怀姝面露难堪,似有难言之隐。 与史丹,弘翕之间的恩怨情仇,说小了也不过是一些儿女私情,怎么能说给于永这个外男听? “倒是我冒失了,且随我进去吧。”对于怀姝的磨蹭,于永也没迁怒,带着弘翕与怀姝进了公主府。 怀姝看了一眼直接无视自己的弘翕,暗自咬牙。 于永留下弘翕与怀姝二人于厅内,自己则是去了后室换下朝服。 “太史令大人。”怀姝看了一眼弘翕,踌躇开口。 “今日,馆陶公主同我说有意替我与你指婚,此事是你提出?”弘翕头也不抬,不冷不热丢出这一句话,言语间尽是不悦。 “是殿下提出。”怀姝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呵。怀姑娘,我记得我说过,切莫把主意打到在下的身上。” “太史大人误会了,臣女不过是心悦大人而已,若是能长伴君侧,是臣女的福气,若是不能,臣女也不会做出强求之事。” 纵然一开始怀姝就是抱着目的接近弘翕,如今更不会轻易放弃,但是被如此斥责,脸色不会有多么好看。 她还没到,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地步。 “怀姑娘此时出现在这,怕是打算请求公主出手相助?”史丹提亲之事,可谓是大张旗鼓,馆陶公主知晓,弘翕自然也是知道的。 怀姝出现在这儿,所谓何事,不可言喻。 “大人既然已经知晓臣女的心思,不知是否可愿意出手相助。”怀姝敛了目光,一副慌乱无助之态。 “我为何要为你与史丹交恶?”弘翕失笑出声,倒是想看看怀姝能给他多少的惊喜,她怎么就确定自己会出手? “还请大人看在臣女一片痴心之上……” “儿女私情,从不是我弘翕放在心上之事,何况,我从未对你有过情意。”看着怀姝这幅瑟缩之态,弘翕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成天到晚看着怀姝追着他跑,的确有几分的不耐,但是这些时日不见怀姝,倒是有几分的烦躁,所以才跟着于永,说是商谈水患之事,实际却因得到消息,说是怀姝来了公主府。 这女人,为什么不直接求自己呢? 不过想想自己之前对怀姝的态度,弘翕又暗自恼怒,似乎不来找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话已至此,怀姝也沉默下来。 这弘翕果真是不留情面之人! 公主府之行,算是无功而返,怀姝满心怅然,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清晨,宫内就传来了圣旨,怀和同携全家出门跪迎圣旨。 怀家人纷纷心思忐忑,脸色惨白,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这史高动作倒快,今日居然就求来了赐婚旨意,看见皇帝对于史家的看中。 但是不过是纳妾,未免有些兴师动众,怀家众人越发看不清史丹的意思了。 “兹闻石渠阁主薄怀和同之女怀姝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今二皇子伴读,太史令弘翕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怀姝待宇闺中,与太史令怀姝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史令为妻,择良辰完婚。” 圣旨宣告完毕,气氛却格外的静默。 怀姝猛的抬头,怎么会是弘翕?到底是谁,帮了她? “怀大人,还不赶紧接旨?”太监看着面前的人,笑眯眯的说着,语气带着几分客气。 要知道,弘翕的养父弘恭,曾经可是元帝跟前的红人儿,如今养老在家,其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面前这人,可是与弘家,结了亲家,自然值得巴结。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八章 姻亲,朝堂 “你怎来了?”馆陶公主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怀姝,倒是不知应说些什么。 那日,史高提亲,她的确有与怀姝划清界限的想法,不仅仅是因为忌惮史家的权势,更有史高与弘翕这二人,从一定程度上,已经代表了两派皇子之争。 而将怀姝许给谁,试探的是皇帝的心意。 “臣女谢过殿下救命之恩。”怀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激之意能动摇皇帝意思的,也就只有馆陶公主。 “你觉得这赐婚的旨意是本宫去求来的?”馆陶不由摇了摇头,知道这是场误会。 “难道不是?” 怀姝的眼底多了几分疑惑,似是不解。 不是馆陶,难道是弘翕? “是宫内的傅昭仪。”馆陶叹了一口气:“怀姝,此事已不仅仅是你一家之事,难道还看不清吗?” “殿下何出此言?”怀姝这次是真的困惑不解,对于这傅昭仪她倒是听到不少的传闻,傅昭仪出身卑微,膝下一子一女,其子刘康受元帝喜爱,朝堂之内隐隐有废长立贤之说,想必是傅家授意。 其女阿阳公主,倒是与太子关系尚好。 “陛下宠爱傅氏,偏偏那傅氏母族薄弱,身份低微,陛下又不肯委屈了傅氏,变创了昭仪一位,算是给了名分。”馆陶说道这儿,忍不住感慨一句,念及这后宫佳丽三千,谁能比得上傅昭仪深的皇帝喜爱,纵然是正宫皇后,也要礼让三分。 “这与臣女有何关系?”怀姝还是一头雾水,皇帝对傅昭仪的宠爱,她光从那些传唱的诗词之中,就能窥得一二。 “昨日是傅昭仪晋封的日子,其所求便是将你许配给弘翕为妻。” “你与二皇子,走的太近了,如此可明白是为了什么?”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么馆陶公主也不介意再多说几句。 怀姝沉默了下来,终于明白为什么傅昭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弘翕是刘康身侧辅佐的人,无论如何,傅昭仪都不会见二人生了嫌隙,再加上刘康隐隐约约对自己表达出的亲近之意,傅昭仪也不会允许自己这般无权无势之人,占了正妻之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许配给弘翕。 朋友妻,不可欺。 “见本宫与你倒也算是投趣,便提醒一句,史家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若无夫君相护,以后小心一些。” 馆陶公主是个懂得恩情的人,怀姝对她有恩,提醒一句也是分内的事。 “臣女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准许。” “且说。”馆陶相信,怀姝不会说出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情,聪明人,不会做愚蠢的事情。 “还望三日之后,与殿下同行,前往馆陶县。”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 “这是臣女自己的意思。” “也罢,本宫准了,三日后收拾好行礼,前来公主府,一同出发。”暂避锋芒也不错,相信这些日子,注意到怀姝的不仅仅是史家,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帝王心难测,怀姝会成为一颗什么样子的棋子,无人能知。 “多谢殿下。”怀姝温言告辞,离了公主府,就看见了正在与于浣玩闹的赵依姚,园中眼光明媚,正是百花盛开之时,年轻女子的嬉笑之声,让人闻之便觉得心旷神怡。 “怀姝!”赵依姚看见怀姝,倒是丢下了翁主,一路小跑的过来,这般的冒失也没半点担忧,可见与于浣的关系有多好。 “翁主。”怀姝行完礼,这才站直了身子,浅笑看着赵依姚。 “听说,陛下下旨,为你与太史令赐婚。”赵依姚心知怀姝对弘翕的心思,自然对此乐见其成,二人倒也是郎才女貌,格外般配。 “嗯。” “祝贺你。” “我还有事,要先走。”怀姝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骗了赵依姚一般。 “去忙吧,知道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傅昭仪,又是傅昭仪,那女人到底什么地方好!”太子刘骜,脸色难看,没半点皇家气派。 “她是你父皇的昭仪,皇儿怎可如此说话。”王政君放下手中茶具,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骄傲不逊也就罢了,如今连耐心也所剩无几。 “母后!”被斥责的刘骜,语气多了几分恼怒。 “你想招揽弘翕之辈,本就不是容易的事,不仅仅你有这般心思,君上也是同样,打算把同系之女嫁给弘翕为妻,如今,赐下的不过是一主薄之女,母族卑微,你应当觉得庆幸才是!” 对于这件事情,王政君到没有多少的焦躁。 只要有那些老臣在,那么这皇位就是她儿子的。汉室最看重的就是血脉礼数,立嫡立长,这才是法理,傅昭仪受宠又如何?只要她活着,那么她就是妾! “好了,此事不必多说,昨日许氏已进宫门,今日便去看看,她终究是你父皇赐下的太子妃。” “母后,儿臣不喜那许氏。”刘骜拧眉,语气不屑。 “不喜?你父皇喜爱就已足够,那许氏乃是你父皇的表妹,又让中常侍和黄门中亲信之人侍送许氏入太子宫,若是你表现出丝毫不喜之意,怕是会惹恼你父皇。”王政君叹了一口气,这皇宫中的事,向来是身不由己。 刘骜沉默下来,他纵是桀骜,却也知道什么事情不该做,就算有汉臣相互,终究还是要元帝的意思。 “儿子知道了。” “知道就好,去吧。” “怀和同之女?”弘府也是愁云惨淡一片,弘恭看着手中的甚至,苍老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的不满。 姻亲之事,更多的是利益交换。 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哪来的赐婚?但圣意不可违,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便去下聘吧,别让外人觉得我等托大,违背圣意。”弘恭笑着说道,丝毫没半点恼怒之意,脸色转换没半点迟疑。 “是。”弘翕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对于这婚事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 “攸宁,喜或不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乃陛下的意思。” “儿臣明白。” 弘恭能手执重权,正是因为在皇帝面前左右逢源,弘翕这些年也看的分明,与皇帝作对,都没什么好下场。 看着手里面圣旨,弘翕低声叹息。 “太史令前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怀和同与怀空梧立于门前相迎,怀姝嫁给弘翕,算是高攀。 “怀主薄说笑了,这是在下的聘礼。”弘翕抬手让下人将八台聘礼送入府内,当然,这仅仅是初次等门礼,既是赐婚,必定不会如此寒酸。 无论愿还是不愿,怀和同都满脸笑容的迎弘翕入府内,唤婢子奉茶。 几人倒是相处融洽,丝毫不见半点疏离之意。 怀姝远远坐在树上,看着厅内三个男人,眼底说不出的沉凝。 “小姐,你快下来,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婢子急的在树底下团团转,却没有半点的办法,爬树可不是她们熟悉的事情。 “小姐,你这样万一被外人听去了,还不知说什么话呢!” 这些日子,外面早就流传着风言风语,说什么怀姝小小年纪就恨嫁,赐婚之前就与那弘翕不清不楚,私底下还勾搭着史丹,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家心怀不轨。 “说什么话?我何时在意过这些。”怀姝冷笑一声,从树上下来。 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不用想就是史丹折腾出来的,理了理自己的衣物,怀姝转身出门,明日,她就随馆陶公主前去馆陶,待归来之日,就不是这般受制于人的状态。 “小姐,小姐!”婢子只觉得头疼,虽说吉日还未定下,但是哪有大婚之前到处乱跑的新娘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谁知道怀姝刚刚走到门口,迎面就遇见了出府的弘翕。 怀姝面无表情,直接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显然是躲着弘翕,她相信此时此刻弘翕的心情不见得有多么好,她还是不要撞上去。 然而,弘翕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怀姝离开,伸手把人扯到怀里,直接扛着进了车轿内。 怀姝的脸都黑了下来。 为什么怀和同他们没有跟着过来,她就这么被非礼了? “太史大人,劳烦放我下来,若是传出去,怕是不妥。”怀姝一字一句说着,若不是因为还要维持着自己对弘翕“一番情谊”的样子,怕是早就翻脸动手了。 “怎么?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所期待的吗?”弘翕将人扛入车内之后,就后悔了。 赐婚一事的确让他措手不及,怀姝真的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大人说笑了,这是陛下的旨意,相信大人也已经知道。”怀姝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脸颊张红,时不时含羞带怯的看看弘翕。 “倒是该恭喜你,心想已成,不过,你觉得弘府是这么好进的地方?”弘翕语气渐冷,朝中局势不稳,他自身难保,为何这怀姝倒是不管不顾的往内闯? 她对自己,到底是何时,情根深种的? 对此弘翕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似乎从有一天开始,这个女子就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九章 随行,恩情 对于弘翕之言,怀姝根本没放在心上,她从未想得到弘翕的心,她要的,只是进入弘府,仅此而已。 “去馆陶县?”怀和同皱眉看着正在沏茶的怀姝,开口询问。 温水冲烫过茶叶,只见干涩的叶瓣舒展,清冽的茶香萦绕,怀姝听到询问神,手上动作微滞,却未继续。 “嗯,和公主一同前往。” “前些日子怎么没听你提起?”怀空梧有些不赞同,这一路危险重重,灾民的情绪又最难安抚,万一出了暴动,怀姝弱女一枚,无法护得周全。 “这次的事,看上去是史丹与弘翕之争,实际上却是太子与二皇子之争,纵然皇帝疼爱儿子,此时女儿也应避一避风头,那史丹,可不是什么君子,什么样子的事都做得出来。” 有了公主的话在先,怀姝倒觉得自己对于局势看的越发清楚。 皇帝已经下旨,她与弘翕的婚事板上钉钉无须担忧,且放上几日也不是事,但若是此时留在长安,史丹想用从她身上下手,太方便。 “为何去哪儿?”怀和同心思通透,自知晓怀姝的担忧。 “那儿灾情严重,也唯有灾情严重之处,是出才名的时候。”怀姝将手中沏好的茶水,端送至怀和同跟前:“父亲,乱世出英雄,兵行险招方能胜。” “陶陶,你这是选了二皇子?”怀和同是一文人,从来不插手朝堂之争。 “父亲,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我既是弘翕之妻,早就注定了选择。”怀姝勾唇笑了笑,并无丝毫异色。 “二皇子非嫡非长,这不是……”这不是将礼法直至一边,视若罔闻吗? 怀和同是汉臣,这礼法根深蒂固。 “父亲,女儿不在乎什么礼法,更不在意外人说些什么,女儿只记得该做些什么。”怀姝的眼底多了几分坚定,她要护怀家周全,她要让父母之冤得以平定。 “女儿任性,将怀家拉入危险境地,还希望父亲与兄长,小心行事,多加珍重。”她只身一人前去馆陶,留怀和同与怀空梧于长安,也不见得有多么安全。 “你是我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怀家都不会弃之不顾。”怀和同叹了一口气,眼底满是孺慕之情,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就舍得弃之不顾? 第二日清晨,怀姝就坐上了前去馆陶县的马车,因为此次有公主同行,所以得到了批准,将牛车换做了马车,以缩短路途。 没有带太多的东西,仅仅是婢子一人随行照顾起居,别的就是些书简笔墨,以及身为采诗必定携带的木铎。 “小姐,就带着些吗?”婢子看着包裹内的东西,担忧出声,怀姝出行,未免寒酸了些。 “足够了。”怀姝笑了笑,她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云图,就这样,别让公主等久了。” “是。”既然怀姝已经发话,那么身为婢女,自然不会多言,撩开帘子让马夫赶车,这才回了车内。 赶到城门的时候,公主的仪仗也到了,看着显然缩了规模,看上去低调的一行人,怀姝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担心馆陶公主奢靡上路,那就不是前去慰问了,而是赶着上去被打劫的。 城门的气氛肃穆,怀姝下车,站在馆陶公主身侧,恭迎皇帝。 随着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眼看就要误了时辰,却依旧没有等到皇帝的人影,而是看见了皇帝身边的内侍依旧弘翕骑马疾驰而来。 “见过公主殿下。”弘翕翻身下马,低声行礼。 “弘太史怎么来了?”馆陶公主温声询问。 “陛下身体不适,让内侍前来相送,带来口谕,愿公主此行顺利,安全归来,并交代在下同行,以勘探平灾治水之事。” “既然如此,那么便一同前去。”馆陶公主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怀姝。 看起来这二人应该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这怀姝刚要跟着自己前去馆陶,弘翕就急冲冲追过来了。 “多谢公主。”弘翕起身,立于公主身侧,待馆陶公主与驸马于永上了马车,一行人才正式出行。 怀姝坐在车内,心思复杂,这弘翕阴魂不散的,怎么什么地方都能见到。 “小姐,那就是姑爷吗?真是一表人才。” “怎么?小丫头也思春了?”怀姝摇了摇头,这云图还是傻乎乎的,什么事情都不曾知晓。 “小姐!”云图被怀姝这么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娇红着面颊,倒是做到外面的车辕上了。 车子摇摇晃晃的,初次出门的怀姝多少有些不适,好在有云图的照顾,倒也能够勉强扛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唯有一路随行的弘翕,老老实实跟着于永,并没有跑到她这儿做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但是这份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时间。 看着这个面无表情闯入自己领地的男人,怀姝有些不自在。 “太史大人,虽说臣女已与你定下婚约,但男女大防,不可如此行事。”怀姝温言劝说:“若是被御史弹劾,于大人于臣女都不是件好事。” “男女大防?以前倒不觉得你顾忌,如今这是欲情故纵?”弘翕挑眉,被怀姝这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弄得心思烦躁。 他总觉得自己对怀姝看不真切。 “大人说笑了。”怀姝摇了摇头,一副谨言慎行的样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是弄得弘翕不知该如何是好。 怀姝轻轻敲击自己的手指,心里面催促着弘翕赶紧离开,呆在自己的车里算是怎么一回事?怕是过几天就能传出去自己与他婚前苟合的谣言了! 再怎么糊涂,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坏自己的名节。 “怀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看着怀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弘翕恶意丛生,故意前倾身体,压缩了自己与怀姝的距离。 马车摇摇晃晃,让他的身体不稳,似乎下一瞬间就会吻下去。 怀姝被人这不要脸的行为弄得真的窘迫起来,却也不能躲开,就在准备开口劝慰之时,只听见马车外马匹嘶鸣之声,车子失了控制。 “有埋伏!”外面的车夫尖叫出声,车身摇晃,眼看着就要倾颓,放置一边的木铎失了重心,朝着怀姝的方向砸了过来,怀姝瞳孔放大,不知所措。 就在下一瞬间,弘翕将人揽入怀中,猛的转身将人遮挡身下,木铎砸到人脊背之上发出沉闷响声,等到车身平稳,怀姝这才推了推身上之人。 弘翕不能死! “小姐!小姐!”云图匆匆忙忙的朝着车内查看,语气焦急。 “我在这。”怀姝被人压在身下,无法动弹,只能出言求救,顾不上别的了。 云图这才连忙叫来人,将怀姝和弘翕从马车内看着昏迷过去的弘翕,怀姝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之前乘坐的马车已经倾倒在路边,地面上散落着几句尸体,看身上褴褛的衣物,应该是从灾地跑出来的灾民。 情势造人,这些年各地匪患越发严重,与天灾也有不可避免的缘故。 “公主呢?”怀姝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那刺目的鲜血看的她有些难受。 “殿下受了惊吓,正在休息。”馆陶公主常年生活在长安,哪里见过这般局势,相信受到了刺激。 “知道了,随我去看看太史令。”怀姝点了点头,既然公主已经歇下,那么她不便前去打扰,弘翕刚刚救了她,于情于理都该前去看看。 “刚才真是吓死云图了,若不是有大人在,怕是小姐此时不好。”云图有些懊恼,为什么她没有在车内呆着呢? 若是小姐出了什么问题,老爷定会要了她的命!云图心中戚戚然,有几分的庆幸,还好有太史令在,抱住了她一条小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怀姝抿唇,这点她也承认。 但是弘翕的心思让她越来越看不清楚,时而冷时而热,若是想她这份麻烦,今日不就是很好的机会吗? 荒郊野外,治疗的条件自然也没有多么好,看着被安置在路边树荫下的弘翕,怀姝低声叹气。 “怀姑娘。”随行太医见怀姝前来,低声问好,对于怀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从职位上来说,怀姝是不入流的女官,地位卑微,身份卑贱,但是偏偏又是太史令之妻,不容小觑。 “不知太史令如何了?”怀姝点了点头,眉头紧皱,一副担忧之态。 “太史令被伤了脑后和脊椎,好在并不严重,不出一日便会苏醒,只是日后应好生照顾,避免有别的症状。” 太医心中感慨,想不到这弘家小子倒是个情种,这么一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心甘情愿去扛的。 “如此,劳烦大人了。”怀姝附身行礼,感激出声,这才留下云图,让人好生照顾弘翕。 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怀姝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弘翕,弘翕,这个人总是会做出一些让她意外的事情。 抬头看了看天空,正午的阳光正是刺眼的时候,弄得她眼睛发疼。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木铎:(uduo):以木为舌的大铃,铜质。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时,巡行振鸣以引起众人注意。夏周时期,采诗官 (又称遵人)摇动木铎,巡行于各地,既以宣达政令,又进行必要的采风】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十章 赈灾,木铎 因为公主受了惊吓,太史令受伤昏迷,一行人就这么耽搁下来,也看着暮色西沉,就让人就地扎营,准备露宿。 好在准备充足,至少不会克扣了公主。 “小姐怎么不去看看姑爷?”云图看着坐在火堆旁边,独自走神的怀姝,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自家小姐不一直都心悦弘翕吗?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再往前了?反而遇见弘翕的事,颇有能躲多远就多的多远的架势。 “我不是太医。”怀姝抿唇冷言,知道自己此话颇显刻薄,但是也许只有这个样子,她才能够说服自己与弘翕划清界限。 弘翕如今对她的好,不过是虚伪而已,终有一天他们会反目成仇,若是连这颗心都托付,那么她何谈报仇? 心悦仇人之子,这种罪恶感,让她无以面对自己已逝的父母,但是从一开始接近就充满了算计,随着弘翕一次又一次的接近,怀姝开始动摇。 她欺骗弘翕的这份帐,又该如何的清算?若是弘翕对待她依旧像以前那种态度,她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 “小姐,以后太史大人就是你托付终身之人,你这般是在做什么?”云图暗自焦急,不愿看怀姝如此。 “此事你无须多说,我自有打算。”有些心烦把手中的树枝丢在火堆里,怀姝看了一眼云图,示意人不必多说。 就在此时,太医派了人过来通传消息,说是太史令已经醒过来了。 “怀姑娘可要去看看?”侍从毕恭毕敬的询问,显然不敢小瞧了怀姝,谁都知道这位是公主面前的红人儿。 怀姝终究还是去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若是不闻不问,未免薄情。 馆陶公主又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若是因此讨了人嫌,之前的努力覆水东流。 怀姝在心里,这么劝慰着自己。 营帐内烛影摇晃,怀姝站在门口,看着阴影下躺卧休息的人,看的有些不真切。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弘翕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你还好吗?”怀姝侧身入门,弘翕已撑着身体,靠在一侧,偏头看着她,后额还敷着药物,缠着层层纱布,看上去格外刺目。 “没什么大碍。”弘翕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软垫,示意人坐下再说。 “既然无视,在下先告退了。”怀姝温言道,显然不愿意在此处多呆,今日与弘翕相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偏离既定的轨迹。 “怀姝,你到底想要什么?”弘翕抿唇,终究问出口。 既然已心想事成,不该欢欣雀跃吗?难道这怀姝也同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对于已经得到的东西,不屑一顾? 若是如此,还当着是一“奇女子”。 “大人说笑了。”怀姝坦然一笑,压下眼底的慌乱不安,直视弘翕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弘翕喃喃自语。 说的怀姝一愣,不知弘翕到底在说些什么。 “大人在说什么?” “就是这双眼睛,怀姝,你可知道,当人撒谎的时候,才会直视别人的眼睛,似乎这个样子就能取信于人。” 怀姝被弘翕的话刺到,快速低头,不知所措。 “你去休息吧,明日还需赶路。”弘翕也没半点恼意,似乎今日唯一的目的只是拆穿怀姝的伪装而已,连最基本的愤怒都没有丝毫半点。 怀姝有些木然的转身离开,一夜心不在焉。 “你与那弘翕是怎么了?”第二日,因为坏了辆马车,怀姝便得到准许上了馆陶公主的车马,若是放在平日,如此尊卑不分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如今时事不同,一切从简,怀姝就这么伴在公主身侧,作为驸马的于永倒是出去骑马而行。 “公主多虑,我与太史大人并无问题。”自昨日起,怀姝难以安睡,却也找不到解决之法。 与弘翕坦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就像是一块心病,越想无视,却愈演愈烈。 “你们还年轻,偶尔有所隔阂也是正常,切勿为此伤了彼此。”馆陶公主是个过来人,低声叹气。 “臣女明白。”怀姝点了点头,敷衍一句。 她与弘翕之间的问题,可不是几句口角之争。 好在这场气氛凝重的行程告一段落,随着一日日接近馆陶县,管道两侧的灾民也越来越多。 “哎,想不到灾情居然如此严重。”馆陶公主心中痛楚,这里是她的封地,却发生如此惨烈的场面。 “天灾人祸,总是无法避免之事,更有严重之地易子而食,可见人力之单薄。”怀姝心中戚戚然。 石渠阁之中收录的诗歌,大多数是对于当今圣上的高歌赞颂。 但是这百姓田间何来如此多的歌颂?大多时候倒是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就算是采诗,也会有自己的斟酌。 诗文自古时能反应人间百态,如今倒是成为歌颂功德之物,实乃悲哀。 “还望公主亲临,安抚人心,施粥赈灾。”这批赈灾物资,分为两份,一份是圣上派下,运往馆陶,由军队亲自押送,而另外一份则是馆陶公主亲自筹集,其调动也均有馆陶公主自己决定。 “去告诉驸马,停下马车,清理官道,派遣士兵维持秩序,就地设置救济地,施粥赈灾。”无论馆陶公主心中如何想,这个时候也不会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于永对于馆陶的话,向来是听从。 立即让人执行,原本闹哄哄哭叫一片的灾民,安静下来,一个个目光闪烁的盯着公主的车马,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怕是如果没有侍卫跟着,那几匹马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能饱腹的食物而已。 馆陶公主在怀姝的陪伴之下下了车,怀姝一手执木铎,发出清脆的铜铃之声,站在馆陶身后,不显突兀,却也不会让人无视了去。 浑身上下透露的是一种闲云野鹤之感,似乎这世间纷争与她毫无关系,她不过是一看客而已。 弘翕的目光从怀姝身上一闪而过,没有逗留。 “本宫,乃先皇之女馆陶,也是此地的封主,天降大水,饿殍满地,令本宫心中不安,深感内疚,故变卖地契良田,筹集善款,以求尽心尽力。”馆陶公主没说什么冠冕堂皇之言,却字字深切,抚慰人心。 人其实有时候,是很容易满足的动物。 当粥棚搭起来,饭食分配之后,四周响起的只有百姓歌颂馆陶公主与驸马于永的声音。 怀姝勾唇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她知道,此行必定让馆陶收获颇多,她带来的不仅仅是钱粮赈灾,还有免除税赋的旨意,这对于刚刚经历过灾难的百姓而言,便是救命的事。 怀姝的猜测没有错,等到一行人走走停停,来到屯氏河渡口时,屯河两岸人山人海,欢呼不止,百姓面容之上,哪里还有半点灾后愁苦之态? “怀姝,想不到本宫还未曾做些什么,就有如此效果。”馆陶位于软榻之上,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怀姝,笑着开口。 近日发生的事,频频让她觉得惊喜。 以往她也曾视察封地,百姓虽毕恭毕敬,却从未有过如今之态。 “百姓所求,不过是丰衣足食,殿下为其解决烦恼,乃是其衣食父母,怎可不心怀感恩?”怀姝语含几分喟叹。 人啊,越是走的高,想要的东西就越多,人心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洞穴,永远都没有被填满的可能。 “你且退下吧。”馆陶的心情不错,心里盘算着应当给怀姝怎样的赏赐。 若不是怀姝亲自相劝,她绝不会冒险亲自前往,那么就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怀姝,当真是她的福星。 怀姝退下后,自然是去做自己的事情,馆陶的目的已经达到,但是她的事,还未做完。 她换了一袭青衣,将发髻束好,面上淡妆,伸手拿过云图早已擦拭干净的木铎。 “小姐,如今外面局势未稳,万一遇见什么流寇,怕是……”云图有些不赞同的开口,没有其他人陪伴,自家小姐一个弱女子,孤身出门,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云图,我身为采诗,拿着朝廷的俸禄,自当恪守职责。”怀姝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子,平淡开口,陈述着一件事实。 “可是……” “不用多说。”怀姝摆了摆手,抬脚跨过门栏,若是她一直躲在人后,此行当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采诗,采诗,不踏足民间,何来“采诗”一说。 木铎声阵阵,迎着黄昏,歇息在草棚内的百姓,停下了手中的伙计,看着那个迎着残阳而来的年轻女子。 清脆的铃声,那是属于采诗官这个古老职业,独特的声音。 他们没有姓名,穿梭在山林闹市之中,用独特的方式记载着所见所闻,代代相传,再于一炬豆火下整理那些似乎还散发着乡土气息的诗和歌,那些沉沉的夜里客刻下的辞赋,是一个国度民情政绩文化的源头。 “大人……” 有灾民将怀姝迎入草棚之中,无茶便以温水相待,气度从容。 注: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十一章 奖赏,算计 “沙头立马旌旗动,浪里浮舟鼓吹名。” 怀姝将此句,反复看了几遍,这才满意的放下笔墨,收起竹简。 却不想门被人推开,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怀姝的脸色阴沉,云图这是去了什么地方,守个门都守不好吗? “见过太史大人,已入夜,大人还未歇息?”怀姝连忙起身行礼,这弘翕好生无礼,若是刚才她在做什么私密的事,岂不也被撞到? “你我已有婚约,无须多礼。”弘翕扬了扬手,对于怀姝这般多礼有些不满。 若是说这人礼数不全,偏偏每次都挑不出毛病,但是若说她规矩吧,你看看这长安城中,哪家的姑娘不顾名节的到处跑。 弘翕伸手拿了怀姝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竹简,翻开看了看上面的诗文,轻笑出声:“怎么?觉得馆陶公主是个好去处?” “大人多心了,怀姝不过是尽心尽职而已。”怀姝面色恭敬道:“不知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天下是圣上的天下,这些灾民,只知公主善德却不晓皇帝功德,若是传到有心人耳边,你觉得会如何?”弘翕放下手中的竹简,浅笑相望。 他倒是觉得,看着怀姝这一副得意洋洋往上爬的小样子,说不出的有趣。 “多谢大人教导,是怀姝见识短浅,失了分寸。”怀姝老实认错,心中猜忌,弘翕怎么如此好心过来提点她? “馆陶公主是个不错的人,投其所好不错,但也需注意不可操之过急。”见怀姝还算聪慧,弘翕倒也不惜这几句话的功夫。 他倒是好奇,怀姝到底想要走到什么位置。 “大人说笑了,怀姝只求自保,并无大志。”怀姝皱眉,她是这些日子太过放纵,以至于弘翕察觉了她的野心? “无须紧张,只要你所为不与我相悖,我倒是乐得支持。”弘翕打断了人战战兢兢的话,轻笑出声“早点歇息,明日还需出门采风,我陪你去。” “大人不还有公职在身?”怀姝一愣,采风一事,向来都是孤身前往,还从未有人相伴。 “你初次外出采风,不知路途艰险,若是遇见心怀不轨之人,难以相护。”看着怀姝这一副呆傻的样子,弘翕感慨出声。 平日里倒是挺机灵,怎么遇见自己身上的事情,就迟钝起来了? “知道了。”怀姝软声,应了下来。 弘翕说的没错,平日她出入于宫墙內帷,倒是忘记了,在外面是不同的,正值灾年,万一遇上匪患,那些人可不会管她是什么样子的身份。 说不定对于官宦,更是仇恨呢。 何况,她已与弘翕有了婚约,再不济,弘翕也不会把她杀了弃尸野外,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是怀姑娘呈上来的?”于永看着手里的竹简,眼底多了几分的笑意,原本这种内帷之事他是不方便过问的。 但是此事关系到赈灾一事的近况,到让于永觉得,这怀姝除去几分才气,倒是会审时度势的。 这文字言句之中,除去歌颂皇帝恩德之事,对于他与公主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笔所提,但仅仅是这一笔,恰当其处。 既不会夺了皇帝的功德,又不会显得无所作为。 “若是个男子,招在麾下身为幕僚,倒是个不错的。”馆陶公主笑道,她向来喜欢诗词歌赋,对于怀姝自是高看几眼。 “可惜了,可惜。”于永叹了一口气,颇为遗憾,他一外男总不能与女子厮混。 “好在,如今她亲近与我,身为浣儿的师傅,倒也不会委屈。”馆陶公主眼底多了几分的笑意。 “公主,待怀姑娘与太史令成亲,让她做浣儿的师傅,是否委屈了?”于永敛眉,颇为担忧。 弘翕的职位不高,身后站着的却是弘恭,纵然如今太子权重,但是元帝一向喜欢二皇子。无论愿不愿意,站队是早晚的事情。 刘骜的身后有王家氏族,他们就算是亲囊相助,也得不到半点好处,倒不如辅佐示弱的二皇子,一旦皇帝改立太子,那么就是他们春风得意的时候。 “如此说,确实委屈了。”馆陶沉吟许久,缓缓点头。让怀姝做于浣的老师,多少还是存了私心。 只求百年之后,怀姝与弘家能照顾于浣几分。 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 “明日,本宫问问她的意思再说。”馆陶公主并不着急做出抉择,放了帷幔,熄了烛火,就寝歇下。 “见过殿下。”怀姝没想到馆陶会登门拜访,虽然所居之处相隔不远,但是馆陶公主身居高位,终究不同。 “无须客气,昨日你呈上的书册本宫已看过。”馆陶公主伸手握住怀姝的手腕,神色亲昵相携坐下,这才缓缓开口。 “此乃怀姝初次独自处理,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殿下教导。”怀姝神色谦卑,忐忑不安。 “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怀姝,今日本宫在想,若居于此处教导浣儿,是否委屈你了?”馆陶公主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复杂。 她希望怀姝爬的高一些,这样于他们是有好处的。 但是又害怕到那个时候怀姝已经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 “殿下这是什么话?能成为翁主的师傅,是在下的福气。”怀姝连忙开口解释。 “但若你与太史令成婚……” “无论怀姝以后会在哪儿,都不会忘记殿下的恩情,若无殿下,怀姝此时还在黯然神伤。”怀姝打断了馆陶之语,神色恭敬,一字一句的说着:“还望殿下允许我继续教导翁主。” “既然是你的一番心意,本宫也不好拒绝。”馆陶公主缓慢的点了点头,浅笑道:“此次出行你当是头功,本宫也没什么好奖你的,倒是母后身边缺个能当差的,改明回宫,便去问过母后的意思。” 皇太后并不是元帝的生母,而是宣帝的朋友王奉光之女,后选王氏入宫为婕妤,元康二年为后,其父王奉光为邛成侯。王氏无所出,对还为太子的元帝视如己出悉心照顾,感情深厚。 如今很少干涉前朝后宫之事,一心礼佛。 怀姝心思微动,虽说是跟在太后身边,没有什么官职在身,但是却相当于侍讲。 起居录向来由宫中女官或皇后亲自修纂,记载皇帝,妃子的言行,若是怀姝进宫,那么这份官职自然是落在她手中的。 “怀姝年纪尚小,怕是难当大任。”怀姝小心回应,纵然馆陶公主对她向来好,但是却不能放松警惕。 如今宫内就是一滩浑水,搅和进去就难以脱身,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罪过。 “放心吧,这件事本宫相信你做的好。”馆陶公主笑了笑便让怀姝下去了,若是连这般风浪都经不起,怕是难当大任。 “调任?”弘翕得到消息的速度总是很快,一度让怀姝觉得,是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弘翕的眼线? “嗯,去太后身边伺候,不过还未确认下来。”怀姝点了点头,努力压抑着心中不安,总觉得馆陶公主这是把她往火坑里面推。 “名为侍奉,实为监视。”弘翕拧眉,半息之后,说出来这么八个字。 怀姝一愣,神色凝重。 她不知道为什么弘翕会出声提醒,但是的确让她意识到,此事颇为蹊跷。 馆陶公主若是真的不愿委屈她,大可上次些银钱来,至于圣上那里,就算看见了他的文采,也不会对一小小女子多为在意。 但是馆陶公主偏偏选择了这个方式。 “什么意思?”怀姝心中忌惮,忐忑开口,下意识的问了弘翕,这人是七窍玲珑的心思,对这些明争暗斗,看的更为清晰。 弘翕看着怀姝久久不语,似乎觉得自己,对此人说的太多。 但偏偏一次又一次没办法无视怀姝犯蠢。 这朝堂之上的事,瞬息万变,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哪里有悔改的机会?后宫也当是如此,阴私更甚,怀姝终究不是高墙之中训练出来的女子,贸然涉入宫墙,不知能活过几日。 别看那些世家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居闺房,但是却从小到大学习的,均是如何在这后宫生存下去的法子,心计城府不容小觑,普通的府邸后院都说不出有多少的门道,何况是步步惊心的后宫? “太后对陛下视如己出,却容不得废嫡之事,何况先皇宠爱太子,秉承先皇旨意,太后也不会对废嫡一事置之不理。” 怀姝神色微变,明白过来,这王太后乃是太子派系的人,自己身为弘翕的未婚妻,早在身上打上了二皇子派系的标志,馆陶公主却在这个时候送自己入宫,意欲何为? “若是猜测无错,公主这是希望借你的手,监控后宫动向。”公主出嫁,便不可久居宫中,若是宫中无人接应,发生什么事情,都毫无办法。 “竟是这样……”怀姝的眼底闪过一缕讽刺的神色,之前,自己还权当馆陶公主是为了她着想,如今看来,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弘翕单手撑头,看着怀姝,等待着人的答案。 注: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十二章 太后,深渊 “既然是殿下的恩赏,怀姝自不会推拒。”怀姝脸上的凝重渐渐散去,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她决定的路本就是毫无退路,若是此时退却,何谈报仇? 思虑此处,怀姝的目光落在弘翕的身上,多了几分的抽搐。 “怎么了?”弘翕被怀姝看的心生疑窦。 对于怀姝做出如此抉择,倒也不意外,她从来都不是池中之物。 “不知太史令为何相助于我?”怀姝试探开口,既然没有人会做无用的事情,那么弘翕呢?当真对自己别无所求。 “若我说我也心悦与你?”弘翕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十分敢兴趣的询问出口。 “大人无须说笑,虽然对此十分期待,却也不过是奢求罢了。”怀姝怎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这些年,对于弘翕的风评,无非是冷漠无情,甚至还有人在私下里议论,说弘翕是不是受了宦官养父弘恭的影响,所以才不近女色的。 “你既然已打上内人的名分,一举一动则代表着弘家,若是一步错,避免不了会连累弘家。”弘翕平静的说着,语气冷了几分。 “原是如此,怀姝会谨记分内之事,绝不与弘家带来麻烦。”怀姝点头应了,心中却暗自算计。 若不是因为害怕连累怀家,她倒是不介意打着弘家的名头,做出什么叛逆之事。 馆陶县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王延世不负众望,采用竹笼装石,两船夹载而下,仅仅三十六日就将决口堵合,局势稳定之后,馆陶公主一行,回京回禀圣上。 这趟出行,历时三月有余,回到长安时,已然是六月中旬,怀姝与弘翕的婚期也将至,同期,还有太子刘骜与许氏女的大婚。 不过,此时此刻可没有人来得及顾忌这些事情。 三月之别,让怀和同想念不已,接到消息后便让门童时时刻刻在门口守着,接到消息的瞬间失了稳重,步履匆匆的赶到门前。 “父亲。”怀姝下了马车,见怀和同站在门口,伏身行礼,眼泪在眼眶打转。 是她不孝,这些时日让父亲牵挂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怀和同见怀姝除消瘦些许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就看见弘翕从车上下来。 “太史大人。”怀和同自知失态,连忙理了衣襟仪容,慌忙行礼。 “无须多礼,我只是送陶陶回来而已。”弘翕亲昵的看着怀姝,却让人成功打了一个哆嗦。 这人,是怎么知道她的闺名小字的? “太史大人不如留下来喝杯茶水?”怀和同有些不满,却也不能表现出来,客气一句。 “既然主薄相邀,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谁知道弘翕就这么答应下来了,下了车子,朝着怀府内走去,怀和同一愣,大步跟上,怀姝则是翻了一个白眼,弘翕这个家伙,真是让人越来越意外。 室内,怀姝看着捧着茶杯,一脸惬意的弘翕,暗地里磨了磨牙齿,弘翕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 “贵公子呢”弘翕漫不经心询问一句。 “犬子今日当值。”怀和同无论心里有多厌倦,也只能笑脸相迎,看了看怀姝,眼底的担忧越来越浓重,他可是看见弘翕与怀姝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孤男寡女,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怀和同的目光太过露骨,怀姝权当是看不见,这事她该怎么说? 与此同时,皇宫内院。 “回来了,回来就好。”王太后看着面前的女子,握着人的手笑着拍了拍。 她对于这些子女,都是极好的。 馆陶公主与元帝又同是一母所出,自然更为亲近。 “母后,这些时日,儿臣倒是遇见个有趣的人,想着送到宫中,陪伴母后,也算是施儿的一份孝心。”馆陶公主浅笑说着。 “有趣的人?说来听听。”王太后的心情不错,听馆陶这么说,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什么样子的人能够得到馆陶的称赞。 “那人原是石渠阁小小的采诗,后来陪伴儿臣前去灾地,这一路上百般照顾,倒是个细心伶俐的。” “你说的可是那与弘翕定下婚约的怀姝?”王太后虽然很少插手朝政,但是这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正是。”馆陶公主坦然到,勾唇笑笑。 “这人哀家倒是听皇后提起来几句,既然是个不错的,那就叫进宫内,给哀家看看。”王太后并没一眼否定,而是应了下来。 “是,儿臣这就让人宣她入宫。”馆陶公主笑着点头,却被王太后打断了话。 “今日太晚,明日吧,你这一路奔波,也早些回去休息。” “是,儿臣谢过母后关心。” 馆陶公主不敢有异议,这些年顺风顺水,与她的小心谨慎脱离不了关系,天家无兄弟,纵然她是皇帝的同胞姐姐,也不例外。 一旦做出威胁皇权的事情,便是她的杀生之日。 待馆陶公主退下,王太后这才低声叹息,身后的嬷嬷见了,小心翼翼开口。 “太后这是怎么了?” “施儿的心大了。”太后摇了摇头,她虽然老实本分,但是也不痴傻。 馆陶公主的心思她看的分明,这是打算监视她。 “那为何不拒了公主?”嬷嬷也是王太后身边的老人,否则也没有插话的权利,见王太后一副烦忧之态,出口询问。 “拒了,为什么拒了?”王太后失笑出声,眼底多了算计:“弘翕的妻子在哀家身侧,说不定还是一助力,让二皇子行事有所顾忌。” 嬷嬷沉默下来,这双刃之计,若是使不好,是伤人还是伤己到不好说。 弘翕的茶水喝到第二杯的时候,终于有凌乱的脚步声打破室内的寂静,弘翕放下茶杯,知道他要等的消息到了。 “发生什么事情,如此失态成何体统!”怀和同看着脚步匆匆的仆人,出声训斥,朝着弘翕歉意一笑。 仆从跪地,朝着弘翕认错。 “起来吧,有什么事情?”弘翕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宫中来了旨意,说是明日传小姐入宫。” “是什么人的旨意?”怀和同的脸色阴沉,却也不能发怒,这室内还有外人在呢。 “馆陶公主的人,太后的旨意。”仆从战战兢兢的回答,显然是被刚才传信人的身份吓到了。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怀和同点头,摆手让人下去。 “旨意到了,那么在下也该告退了。”弘翕笑了笑,转身离开,那副洒脱的样子,倒像是专门过来混杯茶水一样。 怀和同满心疑问也不得问出口,还要陪着笑送弘翕出门。 怀姝看着场面恨得牙痒痒。 “他是什么意思?”怀和同合上门,脸色阴沉的看着怀姝,希望从怀姝这儿得到答案。 “前些日子,公主与我谈起此事,有意送我入宫陪伴太后。”怀姝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和怀和同讲述清楚。 “意欲何为!”怀和同浸淫官场多年,自然看的出来馆陶公主的意思,抬手拍了一巴掌桌案,怒气顿时涌上心头。 “父亲无须担忧,此事我已与弘翕商量,虽然危险,却也是个机会。”怀姝勾唇笑了笑,示意怀和同无须担心。 “怎么说?”怀和同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满,等待着怀姝的答案。 他相信在达到目的之前,怀姝绝对不会做出不要命的事情来。 “太后不可能随便找个理由打杀了,她需要用我来牵制弘家与二皇子,同样的待在太后的身边,便于我监视。”怀姝心甘情愿当了这一颗棋子。 要知道,这天下之间,所有人既为下棋之人,又会沦为其他人的棋子,环环相扣,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去。 她倒是想要看看,等到最后操控这盘棋的到底是什么人! “陶陶,你可知道,这深宫是什么地方?”怀和同叹了一口气,于心不忍。 正经的人家都不希望自己女儿入宫,就是因为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无论你想争还是不想争,当你踏足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陷入旋涡之中难以自拔。 “女儿知道,那是龙潭虎穴。”怀姝点了点头。 “罢了,既然你知晓自己面对的会是什么,就一定万事小心。”怀和同心中知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可操控范围之内的了。 “是,女儿会谨记。”怀姝松了一口气,她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服自己的父亲。却想不到,怀和同这么轻易答应下来。 “那弘翕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对你……”怀和同想起弘翕的种种作为,疑惑的看着怀姝,不明白二人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 “他应对女儿有情,却也仅是几分而已。”怀姝耳尖微红,紧接着冷淡说出这一句话,就像是在汇报公务而已。 她能够在弘翕面前装出深情款款的样子,但是绝对不可以真的有一丝半点的动心。 感情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怀姝容不得这种干扰因素的存在。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十三章 怀疑,相争 第二日,弘翕起了一个大早,却不急着整理衣物前去上值,看着皇宫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担忧那丫头?”弘恭进门就见弘翕这幅魂不守舍之态。 “父亲。”弘翕收神,连忙转身躬身。 “在家无须如此,今日太后宣怀姝入宫一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相信王皇后也早已知晓。”弘恭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是对于宫中之事,消息灵通。 “王皇后?” “馆陶公主此计过于冒险,若是让人寻到错处,怕是会直接处置了,甚至会牵连弘家。” “儿臣已向她说明此中关系,想来定会小心行事。”弘翕点了点头,肯定了弘恭判断。弘恭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揣摩圣心。 “不过,我让你前些日子调查的事情,查的如何?”弘恭转了话题,盯着弘翕,目光多了几分冷意。 弘翕没吭声,看着这幅样子,弘恭也能猜测一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怀姝不过是怀和同的养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背景值得深究。”弘恭冷哼一声,对弘翕的犹豫格外不满。 “攸文,我无论你如何想,切莫因儿女私情而惹上大祸!” “儿臣之错,这就派人前去调查,还望父亲不必忧心。”弘翕抿唇,弘恭的话不错,这场指婚太过突然,他对怀姝,了解的并不深,何况,怀姝的身上带着太多一点。 明明嫉恶如仇,却追着他这大奸臣的儿子跑?意欲何为? “你明白就好,切莫让为父失望。”弘恭看火候差不多,也没有继续刁难:“收拾收拾赶紧去当值,切莫耽搁了正事。” “儿臣知晓。” 长乐宫巍峨壮美,屹立在晨光之中,让人心生畏惧。 “就是此处了,姑娘请在外等候。”引路的嬷嬷笑着拂了拂身子,算是给怀姝见礼,将怀姝带到宫门,这才只身进屋。 屋内开始有隐约的走动声,应当是婢子伺候王太后起身,梳洗之声。 怀姝站在原地低着头,任由时间一点点熬过去,脚跟站的发疼也不敢移动丝毫,耐心等待。 就在怀姝觉得可能今天一整天都会在这儿站着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传唤的声音。 “怀姑娘,进去吧。”婢子走到怀姝身边,温言道。 “是,多谢。”怀姝回礼,这才跟着人进了屋内,低垂着脑袋,一脸谦卑之态。 行至内室,怀姝的眼前看见了一双绣着牡丹的鞋子,这才躬身行礼,从头到尾都未曾抬起过身子。 “倒是个礼数周全的,过来坐,馆陶前些日子就和哀家提过你。”王太后原本想要为难一二,却没想到怀姝是这般恭顺温存的样子,抬手让人起身,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谢太后恩典。”怀姝谢过后才起身在人对面的软垫上跪坐,这才抬起头看了面前的人。 王太后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保养的很好,身上透露着母仪天下的威压,不容寻常人冒犯。面上虽和蔼可亲的,但怀姝不相信能安然坐上太后之位的女子,会是个心思纯良之辈。 怀姝更加谨言慎行,生怕惹怒了这人。 “哀家看了你的诗词,倒是有几分才气。” “不过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怀姝自谦,不敢有半点桀骜。 “自谦是好,但是过了头,到让人觉得不好了。”王太后让婢子奉茶,这才缓缓开口:“听说你与馆陶一同去了灾地,同哀家说说,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看似无所谓的一句询问,倒是让怀姝提起了戒心。 王太后这是在考察她,还是在套取关于弘翕的事情。 甚至怀姝的脑海里面都在转动的,如果此时此刻投奔王太后,利用太后之手,搬倒弘家,从而报仇雪恨的可能性。 “这一路看尽民间百态,倒是有所心得。” 绕开了重点,倒是顺着灾情之事,感慨几句,太后一心向佛,这会儿倒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心生不忍。 怀姝抿唇,静坐一边等着太后感慨完毕,这会儿不需要她说什么。 王太后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怀姝继续说下去,微微一愣,这才拿了帕子揩了揩眼泪,知道怀姝嘴紧。 “哀家与你倒算有缘,既然如此,留在哀家身边当差吧。”王太后抬手,示意嬷嬷过来将怀姝待下去安置。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婢子传了声,说是皇后娘娘过来了。 怀姝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王皇后此时前来,八成与她有关。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让人进来吧。”王太后面上有几分诧异,目光挪到我的身上:“你也留下来吧,以后在哀家身边当值,遇见贵人要礼数周全。” “奴婢谨记。”怀姝点头应了,垂首站在一侧,安心等待。 怀姝第一次见到王皇后的真容,五官周正却不明艳,至于为何做到如此地位,自然是受到太后与先皇的扶持。 怀姝对于这些內帷之事多多少少还是知晓一些的,元帝宠爱发妻司马良娣,妻子去世之后便疏远后宫,太后为此操心不已,大选秀女,从而王皇后进宫。 自从王皇后生下太子,元帝就很少夜宿长信宫,再加上如今独宠傅昭仪,隐约倒有废后的倾向。 “皇后怎么来了?”王太后端坐,浅笑询问一句,伸手扯住王皇后的手,轻拍了拍,一副亲昵的样子。 虽然二人不是本家,但是太后一向喜欢这个儿媳。 “听闻公主送了一贴心的女子来太后宫中,正巧无事便过来看看。”王政君眼神温柔的看着王太后,沏茶奉茶格外熟练,二人坐在一起便是一副慈孝之景。 “来的正巧,哀家正准备让嬷嬷带她下去安置呢。”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被点了名,怀姝只能上前一步,端庄行礼。 这入宫一日,倒是把礼行了一遍又一遍的。 “起来吧,过来让本宫看看。”王政君抬手让人起身,笑道。等怀姝走进,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之意:“的确是个不错的,母后,前些日子茯苓病了,儿媳又与这怀姑娘一件如故,不知母后是否愿意割爱?” 王政君开口相讨,目光却没有挪开依旧盯着怀姝的一举一动,一旦怀姝有半点不满,那么就有处置此人的借口。 馆陶公主往太后身边插人,不见得王政君有多么的高兴。 虽说这些年来太后一直站在她这边,但是难保不有私心,万一太后也被二皇子之流收买,她与刘骜在这后宫更难以自处。 王太后眼底闪过几分阴霾,这皇后的心越来越大了。 她与王政君也不过是互惠互利,后宫的权利,她也想分一口羹。 “你怎么看?”王太后没有抉择,目光落在怀姝身上,温和询问,倒像是对待喜爱的晚辈一般。 “奴婢一切都听安排。”怀姝不敢乱说究竟是听太后的安排还是听皇后的安排,这话要是说出口,就相当于站队了。 如今太后倒是和皇后拧做一股绳,鬼知道什么时候就分崩离析。 气氛沉凝,怀姝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太后这才笑着开口:“既然皇后欢喜,便待在身边吧,哀家老了,身边有嬷嬷陪伴就足够了。” “太后这是什么话,儿媳会让阿阳公主经常过来陪伴太后的,这怀姑娘也不是借去几日,若是母后想了,便让人传唤就是。”王政君眼底的笑意更为清晰,语句里带着几分殷勤。 “哀家可是许久未见阿阳了,的确想念的紧。好了,哀家累了,皇后告退吧。” “是,母后好好歇息,改日儿媳再来。” 这场交锋,没有半点干戈相见的味道,最后以太后的让步作为结局,怀姝抿唇,太后是隐忍一时,还是忌惮王政君身后的母族势力? “皇后让怀姝在自己身侧当值?”刘康原在傅昭仪宫中,听了这消息后,脸色骤变,匆匆忙忙的就想往外冲。 “你去做什么!给我回来!”傅昭仪手中的茶杯重放在桌案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相貌依旧美艳动人,身上的气质温润似水,也难怪元帝流连,独宠一人了。 “皇兄,你不要惹母妃生气了。”阿阳公主打断剑拔弩张的气氛,走到刘康身侧,拽了拽人的衣袖。 “现在你去,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人觉得你过于在乎怀姑娘,传出些流言蜚语的。” “看看,阿阳都比你懂事的多。”傅昭仪叹了一口气。 “母妃也不要生气,皇兄只是着急而已。”阿阳公主拽着刘康回了原位,浅笑劝说着,她生母卫婕妤早逝,寄养在傅昭仪位下,倒与傅昭仪情同亲身母子一般。 “母妃,这怀姝在皇后手下还不知会被如何对待呢!”刘康叹了一口气,隐约后悔,若是当初自己没有给怀姝那张请帖,是不是怀姝也不会被牵连到此地。 “皇儿,你要记住,无论皇后做什么,那都与你无关,那怀姝,是弘翕之妻。”傅昭仪冷了脸,一字一句的叮嘱道。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十四章 选秀,逼问 此时跟着王皇后回了长信宫的怀姝,并不知道傅昭仪与刘康之间的交锋。 “怀姑娘。”王政君端坐主位,面色沉凝看着怀姝,眼底有几分不喜,怀姝与弘翕之前的“趣事”她也听闻一二,觉得这等女子未免轻浮。 “娘娘。”怀姝跪坐,垂着脑袋等着被训斥。 她跟在王政君的身边,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前些日子,长安城内将你与太史令之事,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被写作话本。”王政君眉眼染了不喜之意。 怀姝心中暗笑,若说起名声,谁能比的上眼前之位,要知道当今皇后娘娘曾是个克夫的命,这事情,知道的人并不稀少,只不过碍于皇室颜面不敢妄言罢了。 “娘娘训诫的是,奴婢自会谨言慎行,定不会让娘娘失望。”怀姝温言道。 “你果真与那弘翕私相授受?”王政君眼底多了几分嘲笑,她正愁着找不到理由呢,怀姝倒是自己送上门来,皇帝赐婚的人居然坐下私相授受之事,这不是一份羞耻之事? 若是传出去,百姓会如何看待他们皇家。 “娘娘此言差矣,奴婢自知男女大防,怎会做出此等丑事。” “那些话本。” “不过是些流言,陛下赐婚于太史令,自会查明奴婢的家室品行,若是奴婢做出了有辱颜面之事,想来陛下也不会委屈了太史令。”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绝无此意。”怀姝抿唇,静等着答复。 若是王政君处置她,便是在怀疑圣意的对错,别说是她,就算是独宠后宫的傅昭仪都不敢这么做。 王皇后没有台阶可下,局面尴尬起来,侧立在房内服侍的婢子,一个个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出,生怕成为背锅的。 “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冒冒失失的婢子冒犯了姐姐?”傅昭仪身姿摇曳,千娇百媚的走过来,声音宛若黄鹂般清脆动人,目光流转带起几分魅态,温柔似水的笑容被说是男人,纵然是女人看着也会失神。 若是能取得她一个眼神,无论奉上什么都不为过。 此等女子,受的起那份偏宠。 “未曾,妹妹怎么过来了?”王政君虽然不想见到傅昭仪,但是此人的出现给了她下台的机会,便接了人的话。 “听说姐姐得了个玲珑剔透的人,妹妹一时好奇,还望姐姐不要见过。” “就是这了。”王政君指了指正在告罪的怀姝,没有让人起来的意思。 “这就是前些日子,陛下赞不绝口的采诗怀氏?”傅昭仪勾唇看着怀姝,似是疑惑一句。 却点名了怀姝与普通女官不同,这是陛下亲口称赞过的。 若是随意处置了,那么不就在说皇帝识人不清? “起来吧。”王皇后撇了一眼傅昭仪,这才抬手让怀姝起身。 “见过昭仪娘娘。”怀姝见礼,这才站直了身体,膝盖木木的发疼,显然是跪的时间久了。 “今日前来,倒是有一事与姐姐商议。”傅昭仪见怀姝起身,这才挪开了话题。 “什么事?” “前些日子,太后让妾身安排选秀之事,恐安排不周,想让姐姐阅过。”傅昭仪让身侧的婢子,将写了章程与秀女名单呈递给王政君。 “相信妹妹的安排,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王政君轻笑出声,二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倒像是亲身姊妹一般,没有半点生疏。 “姐姐此言差矣,娘娘是六宫之首,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娘娘过目。”傅昭仪恭维一句,她从来不会和王政君正面相对。 以卵击石,得不偿失。 她有的是时间去耗。 怀姝站在角落里面,长时间的跪坐与战立让小腿血液流通变慢,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有些难受,却不敢吭声。 “凑巧,此等盛况也需有女官在场,不如让怀氏去吧。”傅昭仪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顺口一提。 “女官陶呢?”王政君皱眉,显然不喜怀姝太出头。 “前些日子告假归家,秀期快至,怕是会耽搁。”傅昭仪叹口气颇为可惜。 “既然如此,那么就按照昭仪说的去做吧。”王政君虽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馆陶公主从太后那边讨的,本就是这份职务:“你可清楚职责是什么?” “回娘娘,奴婢知道。”怀姝心思微动,选秀啊,这可是盛况,这也是她扬名立万的时候。 她是个不争不抢的人,却也不会放走这个机会。 何况,这是面圣。怀姝知晓,只有那九五之尊之人,才能替自己父亲翻案。 当年先皇驾崩,令史高,周堪,萧望之辅佐朝政,萧望之为忠志之士,清正廉洁,身为太子少傅,颇得重用。 宦官石显,弘恭,窜通外戚史高,污蔑忠良,使得萧望之一系臣子惨遭牵连,周堪放逐,而怀姝的父亲,则是遭受牵连的一位。 怀姝身份特殊,太后特意恩准,无须长居宫内,出了宫门,怀姝就看见了弘翕的车马。 “太史令。”人多眼杂,怀姝不会乱了规矩。 “怎么同我还如此?”弘翕眼底多了几分责怪,伸手扶起怀姝,眼含情意,怀姝就算想装作看不见都做不到。 周围侍从的目光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连同守着宫门的侍卫也是同样的反应。 都说这弘公公的养子是个冰霜般的人,脸上就没什么表情,如今看来,这深情款款的样子也不输给什么人。 怀姝之能含羞带臊的上了弘恭的车马,好在弘恭没做出什么毁人名节的事情,在外面驾车。 车子缓缓行驶,怀姝撩了车帘一角,却发现弘翕走的路,不是回家的道路。 反而越来越偏僻。 怀姝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这人想做什么? “大人,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怀姝心中担忧,却还要保持伪装,小心翼翼的开口,满眼无辜。 “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弘翕听此话,非但没有停车,反而嘴角挂着几分笑意。 怀姝沉默,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弘翕这个样子让她感觉到相当不安,直觉告诉她,绝对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了。 车子停了下来,怀姝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弘翕手脚利索的进了马车。 狭小的车内,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无论有什么样子的小动作都没有办法掩饰。 “大人?”怀姝被弘翕审视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舒服,小心翼翼的开口“怎么了?时辰不早了。” “怀姝,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身份。”弘翕似笑非笑的看着怀姝,伸手捏住人的下额,用了几分力气。 怀姝皱眉,下额的痛楚让她本能的想要推开弘翕,但是弘翕的话却让他的心如堕冰窖。 “不知太史令所言为何?”怀姝声音里面夹杂着委屈,伸手悄悄的拧了拧大腿,顿时泪眼朦胧。 “父亲,让我查了你的身世。”弘翕轻笑出声,面前的女子越来越好玩,指腹轻轻蹭过人的脸侧,细腻的触感,让弘翕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大人说笑了,我的身世,应该十分清楚。”怀姝抿唇,被弘翕的动作弄的浑身僵硬,这个登徒子! 外面的人有多么的没眼光,才会认为弘翕是个儒风公子? “清楚,很清楚。”弘翕的笑容冷却下来,让的确派人去调查怀姝的身世,昨日就已收到了回信,别说怀姝的身世,就连怀姝这些年做过的事,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但是越是这个样子,弘翕越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那种对于危险的直觉,是没有办法用文字叙述出来的东西。 怀姝抿唇不语,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更冷静。 在确定身份暴露之前,她绝对不可以自乱阵脚。 片刻之后,弘翕松开了手。 看着怀姝下额的那一处红痕,不知为何有一些心虚。 “还望下次,大人能少点疑心,既你我已有婚书,怀姝自然不会做违背心意之事。”怀姝软了声,对于弘翕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句责怪。 “是我的错。” 怀姝笑了笑,却并没放在心上,向来弘翕的这一句道歉,不过是敷衍之意而已。 弘翕的疑心不必弘恭少,此刻,未必是真的相信她,不过是拿不出证据而已。 “我送你回去。” 原想着能从怀姝的口中,得知真相,却没想到这人的性情,镇定自若,让他这般大张旗鼓也无所获。 怀姝没有猜错,弘翕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弘翕的指腹不断蹭过缰绳,他觉得怀姝就像是一种带毒的花草,看上去平淡无奇,却偏偏让人想要靠近,看看撕碎了伪装之后的她,到底藏着什么样子的秘密。 回程的路上,二人各有心思。 到达怀家的时候,天色渐黑,却有一辆软轿停在门口。 “看起来似有拜访之人。”弘翕眯眼,不知在想什么。 “应是父亲的学生,天色已晚,太史大人早些归府。”见了软轿,怀姝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瞬,心中暗急,父亲行事未免太不小心。 弘翕嘴角多了几分笑意,却也没此时此刻拆穿怀姝,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佞姝》正文 第十五章 匡衡,赤忱 “小姐,你回来了。”云图正站在门侧等着怀姝,东张西望,看见怀姝的身影,匆匆忙忙,跑过来。 “是夫子过来了?”怀姝点头应了,跟着云图进门,门童连忙掩了门。 “已经来了有段时间,小姐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老爷都快担心死了。” “被人耽搁了脚程。”想起弘翕今日离去的目光,怀姝在心中默默乞讨,希望弘翕调查不出来什么。 “嗯。”云图伸手帮怀姝推开内室的门。 内室,茶案两侧,分别坐着怀和同,怀空梧和一男子,此男子看上去年纪与怀和同相仿,一席儒衫,外罩着兜帽披风,在烛影下看的不真切。 怀姝却认得出来,这是她的恩师。 “夫子,你怎么来了。”怀姝行了一个弟子礼,在人对面坐下,眼底多了几分疑惑。 “怎么来了?老夫倒想问问,你到底在做什么。”怀姝不说话还好,一句话成功点燃对方的怒火,茶杯落在茶案之上,茶水溅了出来。 “夫子……”怀姝有些心虚,语气弱了几分。 烛火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孔,容貌算不上俊逸,但唯独那双眼睛,让人过目不忘。 此人乃是御使大夫匡衡,元帝喜好儒术文辞,尤爱《诗经》,匡衡对《诗经》的了解,不是常人能比,因此得到元帝赏识。 如今丞相韦玄成病重,丞相一位空置,不出意外的话,自当落在匡衡身上。 “别叫我夫子!老夫担当不起。”匡衡冷哼一声,失了平日里的沉稳持重。 怀姝求救的目光挪到怀空梧身上,匡衡向来油盐不进,自己这次的所作所为,定是戳了人的底线。 “夫子,此事且听听再问罪也不迟。”怀空梧心疼幺妹,温言开口劝说。 匡衡看着怀姝,眼中的质问一览无余,难道他看错了人?这怀姝,也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 “夫子,弟子还曾记得夫子的教导,身为采诗,自当清正在德,廉洁在志,不可行奴颜卑膝,阿谀奉承之事。” 匡衡还听的下她的解释,就说明未曾有与她断绝师徒情分的想法,怀姝心中松了一口诗。 “可是,夫子你看看如今,还有直言不讳之人?” “你这是在责怪老夫?”匡衡语气一滞,他身处高位却无法仗义执言,年少的志向也被磨砺击垮,他不是不恨那奸逆之辈,但以卵击石不是明智之举,时机未到。 “弟子不敢,弟子也知夫子的为难。”怀姝叹口气,坦然看着匡衡,无半点心虚之态:“怀姝自拜夫子门下,其志绝非逍遥市井。‘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还望夫子体恤弟子赤忱之心。” 若是说一开始,她不过是想要为父亲伸冤,而如今,怀姝目睹了史家横行霸道,宫内奸逆纵生后,倒有了不同的感触。 匡衡被怀姝的这般话,说的无言以对。 长叹一声,苍老的脸上多了几分的疲惫之态。 “好一句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世人皆言老夫乃当世贤臣,却想不到老夫居然不如小小女子。”匡衡脸色缓和下来,没有半分被冒犯的不悦。 “夫子言重,怀姝力薄人卑,只能尽力所为。虽改变不了朝局,至少问心无愧。” “苟利国家,不求富贵,怀姝,你同夫子讲,你真当一点私心都未存?”匡衡目光闪烁,他越发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女弟子了。 当年只不过是看在老友怀和同之面手下了此女,却不想通于诗书,这些年来,匡衡到不惜一心培养怀姝。 却从未想过送怀姝入仕。 宫内黑暗,匡衡不愿怀姝也染上这般污垢。 “怀姝的怀有私心,当年父亲因诬陷身死,陛下为补偿萧丞相,重用其子,聊以慰,且问父亲和辜,一脉臣子何辜?” “你想翻案?”匡衡皱眉,纵然是他,也不敢行此事。 这相当于指着帝王的鼻子,大骂其愚蠢,怀姝也忒大胆些。 “这份屈辱,唯有奸逆的血洗的干净,洗出清白。”怀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无论如何,她都要看着弘家倾颓,为此,他无所畏惧。 “你真是……”匡衡的话刚刚倒口,却中无疑早已疯魔。 “你呢?你就放任她如此?”匡衡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怀和同,这些年来怀和同能够安身立命,无非是因为淡泊名利,从不牵扯到这些是是非非里面。 “大丈夫处事,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怀和同眼带笑意,竟无半丝犹豫。 匡衡原以为自己就是无惧皇权,不如俗流之辈,却没有想到怀和同一家更如此。 他真的是,小看了怀家。 “既是如此,老夫就不管了,怀姝,你且记住,若有一日老夫发现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不要怪老夫手下无情。” “夫子请放心。”怀姝勾唇笑了笑,毫无压力:“不过,今日夫子前来未免太过莽撞,在外停靠的软轿被那弘翕看去,不知是否引来烦忧?” 想起今日弘翕似笑非笑的样子,怀姝就有些疑神疑鬼,她小看谁都不会小看了弘翕,这人的心肝都是黑的。 “无碍,老夫与旧友相聚,就算是查明又能如何?”匡衡冷笑一声,他自是有自己的资本。 “不过,老夫有一事尚忧,你为何不投太子手下,却亲近与二皇子?”这点匡衡是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如今元帝宠爱傅昭仪与庶皇子,这是违背祖宗规矩的行为。 太子一系,匡衡一直都是肱股之臣。 “太子性情浪荡暴戾,身后是王氏外戚,夫子可还记得当年史高联合弘恭,石显之事?那史高不也是外戚?夫子怎就觉得往事不会重演?”说起此事,怀姝忧心忡忡,她这些日子跟在馆陶公主身侧游走,倒是知晓了不少隐秘之事。 匡衡沉默下来,眼底多了几分踌躇犹豫,怀姝所言,与他所坚持的“正道”违背。 “嫡子继位,此乃祖训,不得违背,后宫傅昭仪专宠,东宫冷清,于国于民无利,狐媚惑主,此事老夫绝不可纵。” “夫子也说是后宫之事,自当交给陛下决断。” “天子家事便是国事。”匡衡皱眉,据理力争。 眼看着两人就位此事争执不休,倒是怀和同开口劝说:“老友,这边是你的不对了。” “你这老匹夫护女也不能如此!”匡衡向来是个不管不顾的人,若不是考虑到自己身后的氏族,估计都能做出指的皇帝鼻子破口大骂的事来。 “嘿。”怀和同莫名遭灾,也恼了几分,自然这几分恼意也不过是面上的而已。 “夫子,父亲,你们就别吵了。”怀空梧见二人颇有大动干戈之态,连忙出声劝慰。 这一个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主薄,一个是清正廉洁的御使大夫,居然此时此刻争的面红耳赤,传出去像是什么样子。 “夫子,立长,还是立贤,此事并非我等能干涉,如今言之过早,不如慢慢看着,自会有结果。”怀空梧温和劝慰。 若是元帝固执己见,临时改了传位旨意,就算是匡衡不满,也无法。 送走了匡衡,怀姝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老师,发起脾气来,那是六亲不认的。 “都是你招来的麻烦。”怀空梧伸手弹了怀姝的额头,语气多了几分笑意,并无埋怨之意。 “果然夫子还是偏心兄长,多谢兄长相救。”怀姝行了一个不规不矩的礼,然后笑眯眯的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留下怀空梧眼含笑意,多了几分寂寥。 “空梧。”怀和同出门,便见怀和同站在眼底,望着怀姝的院落有些出神。 “父亲,夜深露重,怎么出来了。”怀和同掩了眼底神色,浅笑询问。 “你的心思,父亲知晓。”怀和同长叹一声,怨念啊,怀姝是他自幼养大,若是和怀空梧生了情意,怀和同自是乐见其成。 奈何一直都是怀空梧一头热。 “若是她能有个好归宿,儿子也不会多言,只是现下走到此等地步,孩儿看着难受。”怀空梧眼底多了几分寂寥,他身份低微,护不住怀姝周全。 “父亲又如何不担心?”怀和同叹口气,他们,早就别无选择。 宫中大选,怀姝作为傅昭仪亲自点名的女官,自需到场。 所做之事,与民间采诗并无不同,只因在宫中,所言,所着,所行,处处皆是规矩。 怀姝看着婢子连夜送来的宫装,长叹一声。 宫装繁冗复杂,怀姝光是看着就足够头疼了。 “小姐真好看。”云图伺候怀姝穿衣梳洗,笑着赞叹到。 有几家的小姐,如自家小姐一般多才,还受到皇帝公主的赞赏? “油嘴滑舌,快点,别耽搁了时辰。”怀姝催促到,若是耽搁了时辰,怕是就是要了她的项上人头。 王皇后正发愁没有处置她的由头。 “好了,好了。”云图连忙应声,就在这时,有门童前来,站在门外传话。 “小姐,外面太史令的车马到了,说是亲自送小姐前去宫中当值。” 一句话,成功让怀姝愁眉苦脸。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