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楚》 《伴楚》正文 第一章 周之春秋无大义 入春秋。 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害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天下渐失仁德哉。”一位年轻的君主感叹道。 他鲜冠组缨,绛衣博袍,望着雨幕中的山河,身在层台雨不沾身,静且旁观,可身为君主,面对天下,拥有主导权,却不能独善其身。 …… 周朝,一个由血缘,礼制为中心的朝代,按照血缘,功勋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周天子为天下大宗,其下设班爵制度,按照地位高低依次有公、侯、伯、子、男,五种爵位的诸侯,形成从上到下金字塔形的等级制度,并将土地、财富和人民分给天子的亲戚、立下功劳的元老重臣、还有古代圣王的后裔。 在“封建亲戚,以藩屏周”的制度下,诸侯们到指定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属国,统治当地的人民,在西周建立之初就有兼制天下,立七十一邦国,达到防御犬戎,南蛮的目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子将土地分封给诸侯,诸侯再分封给卿大夫,中央与地方的联系越来越薄弱,诸侯和卿大夫在地方的权力越来越稳固,渐渐脱离了周天子的控制,直至周平王东迁洛阳,历史进入了春秋时期,出现了九合诸侯,尊王攘夷,一匡天下的齐桓公,使齐国一跃成为春秋列国的霸主,其后又有晋文公,秦穆公角逐天下,当时王天下,不如霸天下。各个封国渐渐摆脱周王朝的束缚,春秋一百多个诸侯国互相斗争吞并,无视周天子,无视周礼,强者存,弱者亡,小国不堪欺压被灭,礼法道义逐渐隐没,代表着只有实力的竞争,这就是春秋无大义,强者定章程。 周顷王四年(公元前615年),大雁南飞,入寒凄凄…… 幽幽渚宫里,空旷的大殿上,楚王商臣在案前饮酒自酌。白色的雪光照进大殿,他记起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他举起青铜大爵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快咳嗽了几声,看着案上的熊掌,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喉咙,蓦地一口鲜血喷到熊掌上,他浑身冒着冷汗,头晕目眩,伏在案上,就算身体这样,他也不让内侍进来服侍。 他看着熊掌,思绪翻涌,多年前他的父亲楚成王死前还跟他要熊掌吃,说吃完熊掌再死,呵,商臣嗤笑一声,父亲是有多馋,当他傻吗?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救兵。当年父亲因为他蜂目豺声,长相丑恶,残忍好色,想要废掉他这个太子,改立有英武之姿的公子职,他得知后直接逼宫,逼得楚成王上吊而死,他看着老父亲露出长长可怖的舌头,窗外的雪光映在他翻着白眼,可恨苍白的脸上,商臣痛快至极!“哈哈哈!”他至今想起来还会得意报复地大笑起来。公子职不过是有个好看的空皮囊,论年纪,才能,太子之位根本轮不到公子职,那老家伙还想让他以长事少,北面事职,到阴间做梦吧!就在他准备下令时,他看到柱子后哆嗦的王孙熊侣,刚才他弑父的过程都被他儿子看到了。 熊侣是商臣的嫡长子,名侣,字子伴。 熊侣看到商臣的目光转向他,害怕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脸色惨白。 商臣走过去,脚步一点点靠近,仿佛是魔鬼来索命,熊侣害怕得全身僵直,动都动不了。 商臣指着还是瑟瑟发抖的熊侣,怒目狰狞,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冰冷地威胁道:“说出去杀了你。” 熊侣面无血色,点了点头,就在那一刻,这对父子之间就出现一层看不见的隔阂与裂痕。楚成王虽然不喜欢商臣,却十分喜爱商臣的儿子熊侣,时常陪熊侣下棋,玩占顶,慈祥地哄他睡觉……如今爷爷被父亲杀死,君王被臣子杀死,五岁的熊侣吓得都不敢哭出来。 人事无常,尤其是王族的人情世故更是无常,这一秒是父子,下一秒就是敌人,所谓的人伦纲常,君臣之道都是逢场作戏,在权力面前,什么都可能毁灭。 自从继位起,商臣怀着对父亲的怨恨,戮力争霸,决心要把这楚国治理得荣耀辉煌,证明给那老东西看自己比公子职强,不立他为王,楚成王迟早要后悔,楚国也会失去一个明智君主!他一即位就灭了江国,逼死自己的姑姑江芈氏,扩大了楚国的版图,之后率军灭了六国、蓼国……进而控制江淮流域。为了震慑晋国,他下令与陈国、郑国正式结盟,瓦解晋文公时代南方的势力范围,威胁晋国的霸主地位。他想证明给楚国人民看,给天下看!他将会带领楚国称霸天下的!可现在,长年的穷兵黩武使楚国后方出现问题,也给若敖氏势力膨胀的机会,商臣自责反思却无可奈何,他也年迈老矣,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他时常不知原由地呕血,感到头痛……叹息自己尚未建成了一番功业就要撒手而去,苦恼无有才之人可以继续完成使命,而晋国赵孟独揽大权,铁腕政治,战功显赫,晋国上下政令统一,这几年中原一些小国又对晋国俯首称臣,晋国又快恢复霸主地位了,多年的努力可能会功亏一篑……太子熊侣是嫡长子,庸庸碌碌,成日与乐人吹啦弹唱,荒淫度日,骑马射猎,不思进取,别的公子也毫无作为,难道要让大楚毁到他的手里吗?是他当年弑父的报应吗?念及此,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渚宫门口,石阶磊磊,熊侣身穿一袭月牙白袍,在宫阙里悠闲地眺望远方,这袭袍相比中原的宽袍大袖短小一点,更显他如仙鹤般挺拔的身姿,衣缘用缜密如珍珠般闪耀,带着暗光的凤鸟纹饰针织绦滚边,头发整齐地束在切云冠里,剑眉星目,双眸里是染红万里云海的晚霞,还有近在咫尺的缦回楼阁,凭栏累榭的雕龙衬凤,眉宇间尽是云淡风轻的泰然,如此丰神俊朗。 谁知他出口下流! “伍举,这箫如何?”熊侣把手上的箫拿给一旁的伍举看。 这是一把象牙箫,被打磨得精致光滑,犹如玉般温润透亮。 “伍举乃一介武夫,不懂乐器,恕臣愚昧。”伍举拱手道。 “那你可得多学着点,这箫若插在美姬的双峰中更是香艳悦目,不知用在晋国女子身上滋味如何,真想欣赏一番。”熊侣遐想着。 说完,伍举腾一下面色绯红,为这话羞得无地自容,看似谪仙般的太子竟然整天说着秽俗之语。 熊侣不管伍举的表情,悠然自得,拿着着象牙箫对着晋国的方向吹起来,箫声深沉低阔,婉转悠扬,蕴蕴环绕着渚宫,萧音一转,恰巧一行白鹭飞上天空,正是箫曲绝妙的拐点与景的融合,白鹭仿佛借着乐曲之力直冲云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章 绛都郊野遇士子 一曲终了,熊侣用箫指着伍举,大声呵责:“昨天果儿都告诉本太子了,说你不解风情,不通音律,你若只知道匹夫之勇,不懂博女人欢心,叫我如何把美姬们交给你。” 果儿是太子吩咐臣下去各地搜罗的美姬之一。 伍举一愣,那么美的曲子听完意犹未尽,太子就批评他,有点没回过神:“太子指教的是,臣定会多多学习,博闻强记。” “善。”熊侣拍拍伍举的肩膀,表示鼓励,接着继续吹箫。 晚上,涓人游把熊侣和伍举的对话汇报给右太傅斗克。 斗克,芈姓斗氏,名克,字子仪,若敖氏后裔,斗榖於菟之孙。 若敖氏起源于楚国国君熊仪,姓芈,是以熊仪谥号若敖为氏的家族,其内部又分为斗氏和成氏。若敖家族几代都是楚国重臣,斗祁在楚武王时期担任令尹;族人斗班在楚成王时期铲除了觊觎楚王之母的子元;斗榖於菟甚至毁家纾难解救楚国,死后又指定让其弟成得臣继承令尹之位辅佐楚王……有了若敖氏的帮助,楚国从一个蕞尔小国快速发展成为今天的泱泱大国,因此若敖氏在楚国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熊侣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果然是商臣的亲儿子,当年商臣染指成王妃子的时候可不会说出如此下流的话,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哈哈哈。”斗克摸着胡须说道。 “奴以为熊侣说这类话过多,难免苍白显作。”涓人游躬身回答。 “你是说熊侣的好色顽劣是装的?” “奴在商臣还未登基时就侍奉多年,是看着熊侣长大的,熊侣儿时聪明伶俐,机灵勇敢,因此很受先王欣赏,爷孙俩感情甚好。先王驾崩后熊侣就变得顽皮捣蛋,看似是因为先王去世而性情大变,可奴知道熊侣是亲眼看到商臣勒死了先王,他却表现得不哭不闹,平静寡言,过了一段时间才顽劣不堪,并不是寻常孩子的表现。奴私以为熊侣不是一个贪玩蠢笨麻木之人,就是一个深谋远虑之人,况奴观熊侣神韵气质,确是成大器的王者之相。”言下之意是提醒斗克熊侣很难对付。 “呵,王者之相,商臣最没有王者之相还不是做了楚王,蜂目豺声,就因为子上说了他这一句,就被他挖去双眼,割了双耳,这仇我一辈子记在心里。”子上是楚成王时期的令尹斗勃。 斗克为了推翻熊氏政权,处心积虑地想铲除未来一切可能成为的羁绊,熊侣作为楚国王位的继承人,是若敖家族的眼中钉,在熊侣身边自然有许多若敖家族的眼线。 “就怕熊侣和商臣一样阴狠,却深藏不露啊。”涓人游将身体躬得更低。 “我知道了,这个侣娃娃,我看看他要装到什么时候。”斗克细长的眼睛露出狡邪的目光。 “奴会密切观察他的行动的。” “游,我若敖氏与熊氏同出一脉,熊氏为君多年,若敖氏却为臣任劳任怨辅政,凭什么!就算如此,熊氏明里暗里杀了我若敖家族多少人。当年我与公子息戍守商密,我忍受屈辱被秦军所俘,崤之战后我受秦军所托促成秦楚之盟,制衡了晋国,我为楚国贡献了这么多,可我回到楚国非但没有受到优待,反而从大司马降为这个有名无实的破太子老师!不知何日才可以当上令尹。” “奴也分外惋惜主的大才被小用。” 斗克压抑内心的愤懑,双拳握紧,指甲嵌入肉中,“派人联系群舒,他们翻身的机会快到了。” “诺。” 晋国首都绛城,郊野。 天色阴沉,浓黑的墨云随嘶吼的冷风慢慢涌动着,似乎正缓缓迫近地面,一时分不清远方是天还是地,路边的芦苇早已枯黄,杂草丛生,被风吹得一头倒去,窸窸窣窣,萧萧瑟瑟,一片苍凉。 这样的天气预示着鹅毛大雪的降临,如果没有找到蔽身之所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大风呼啸,苇草茫茫的郊野传来十几辆马车的辚辚声。隐隐绰绰的枯草中正有双眼睛盯住这行车队,明亮的眼睛瞳孔瞬时放大,目眦欲裂,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双手虚空抓着,被吹动的苇草割破手也毫不在乎,仿佛抓着希望,一点点朝车队驶来的方向挪步。 车队中最豪华的马车驾驭四匹马,所驭之马都是上等良驹,毛色鲜亮,马头上还有制作精美的冠饰,车辕,车盖上都有金漆涂抹的云雷纹,属于安车,是贵族用于出行的车,这种车小巧且舒适,是车队中的主车。一行四周有顶盔掼甲的兵卒护卫,前方也有徒步小跑的兵卒开道,其中扛着一面红色“赵”字旗帜,随风翻卷着。后面紧跟几辆大车,车栏较高,显然是运输货物的车,其余是木制的精致小车,各驾驭一匹马。 他从草丛中迅速翻滚出来,正对车队一丈远,跪下行礼:“在下恳请赵孟正卿相救!”说得铿锵有力,尤其是“赵孟”二字,掩盖了好久没有吃饭的无力,显露出莫名的尊严和坚毅。 赵孟即赵盾,嬴姓赵氏,名盾,因为古时男称氏,女称姓,但是并不一定按照这样的规矩,所以时人尊称其赵孟或宣孟,是晋国第一位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卿大夫,中军将,号称正卿,也是朝堂上仅次于国君的卿士。 众人错愕,他如何得知这是赵孟的车驾。一身褴褛的他,单薄的葛布深衣碎成布条,脏得看不清衣服本来的颜色,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打着补丁的中衣,头发凌乱,遮住大半个脸颊,潦草地在头上揪一个髻,貌似一个士子沦落荒野,寒风一刮,犹如冻伤的幼兽,瑟瑟发抖,随时可能命丧黄泉。 沉默之际,主车舆下来一位女子,一袭缃色菱形纹深衣,光亮的墨发倾泄而下,没有丝毫装饰,举手投足符合中原正统礼教,却散发着似有若无媚气,寒风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从容端庄,反而使得衣袂飘飘,如蝴蝶纷飞一般,在这山野里尽显出尘之态,若春风拂暖遍野,让人忘记这是在寒风凛冽的郊外,兵卒们不禁看呆了去。 “姑娘请起。”声音甜糯,说着扶起她,“外面寒冷,姑娘可否移步车舆内与我细细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章 落魄士子为红颜 周围人都诧异了,这样士子模样的人竟是个女人,她点了点头掩饰尴尬,快步跟着女子上了另外一辆安车。 这辆安车铺着平整的草席,放着一床被褥,一个竹制碳笼,虽然不如主车豪华舒适,但是干净温暖,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多谢搭救之恩!民女身不由己女扮男装,为防道上恶人,不料被姑娘拆穿,未有欺骗之意,还望姑娘多多包涵。”她声音没有之前那样粗哑了,也不是温婉甜美之声,是飒爽的女声,她说完行了一礼。 女子还礼:“救你的是赵正卿,你该谢他才是,况且天寒地冻,正卿没有见死不救之理。哦,对了,姑娘如何知道这是正卿的车驾?”说完请她就坐。 “以前和爹爹行商时见过不少世面,为了和贵人们谈成生意,需要学习各种礼仪,认识了不少公族中的人物,也自然对赵正卿略有了解。”大部分商人因为是殷商的后裔,所以在周朝的地位并不高,但是由于商人在各国之间来往交易,各国都深受市场贸易的好处,在有识之士心里,商人的地位也没有那么低,况且商人还可以作为信息载体向各个诸侯传达信息。 她继续说:“所谓有车之家,一国之权臣也,像这样拥有十几辆马车的车队,确实难见。”春秋时期,车马相连,没有无马的车,也没有无车的马,马匹是十分贵重的物品,曾有“匹马束丝”一说,就是五名奴隶才抵得上一匹马一束丝,因为马匹珍贵,所以几乎所有马都充在军营用于阵战。“按照礼制,‘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能用四匹马驾车必是卿大夫,我看车队中的红色赵字旗,红色代表周朝火德,王族诸侯可用,车队有兵卒护卫,普通的卿大夫是没有兵权的,能动用士兵的,且旗帜上有赵字,可以肯定车队的主人是晋国正卿,赵孟。” 这些对周礼的遵守程度是判断一个人教养、家庭背景如何,以及血统高贵的标志。 女子跽坐:“姑娘真是见多识广,虽是商人之女,却是冰雪聪慧,敢问姑娘芳名?” 在那个时代,姓氏,名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出身,贵贱,经历等。姓来源于母系氏族,所有人都有姓,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氏或者名。氏可以来源于家族、职业、封号、地名、甚至国号……男子成年行冠礼,女子成年行笄礼,并由长辈或者德高望重的人赐字,代表成年进入社会,之后他人称其字表示尊重,得到社会的认可,而女子不可以随便被人称字,或者称呼其名,一般是长辈、夫君和闺中好友可以称其字,别的人称其名,字就是非礼,这就是《春秋》一书对女子称呼模糊的原因。 “我叫玶,宋玶,未及笄,没有字。” 宋玶说话有明显的宋国口音,声音和长相约有一十三岁。 “我叫露,可我有一事不明,姑娘行商,为何会沦落至此?” 露想知道来历不明的她出身何处,却不透露自己姓氏,表示尊敬的同时也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宋玶的脸虽然掩在暗淡的烛光当中,脸上也脏得辨不清模样,可是哀伤的神情还是轻而易举地表露出来了,眼框里泛出了泪光。 “这次出商途中碰到劫匪,他们谋财害命,杀了我爹我娘,我躲在马车的暗匣里,万幸没有被发现,等他们走了我才换了士子的衣服逃了出来。”春秋诸侯林立,各国重视人才的引进,士子们通常会周游列国前往自己心仪的国家,因此路上经常会遇到来往的士人。她说完泣不成声,捂着脸痛哭起来,“如今凭我一己之力,回到宋国根本不可能。” “宋姑娘请节哀顺变,待我禀明正卿,将姑娘妥善安排,他日必送姑娘回到母国。”露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多谢露姐姐了。”宋玶匍匐在地。 “姑娘快请起,无需多礼。”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露就起身告辞了。 水墨般的穹顶开始落下了绒毛般的雪花,轻轻柔柔地洒向大地,粘在松针上,慢慢遮盖了丛丛松柏的青翠。车队在松林间吱呀吱呀地前行着……天色暗沉,可是皑皑白雪映衬着松林还是可以看清前方的路,不远处就是绛城。 晋之绛城,北靠九原,南襟峨眉,汾浍横贯,鼓水北来,为晋之都。 主车里,四十岁的赵孟头戴黑玉冠,身穿黑色大氅,露出里面十字纹的杏红衣缘,他两鬓有些泛白,却精神矍铄,目光沉静且深邃,透出沉稳大气。他一边欣赏着雪景,一边听露讲述宋玶的来历,嘴唇微微勾起:“原来是个女子,她在宋国还有别的亲人吗?” “还有舅舅帮忙打理家中的卖酒的生意。”露颔首低眉:“正卿,既然此女出自商人后代,别国信息应该知道不少,优露去打听打听,正卿以为如何。” “善,不过此女身份不明,她的来历全凭她一己之言,不可相信,这几年秦国频繁骚扰我国边境,多出了很多脱离户籍的流民,恐她是别国密探,优露,你好好查清楚。” 露的职业是俳优,乐人,职位加名是春秋时期普遍的称呼。 “诺,正卿,优露还有一事相禀。” “说吧。” “玶的长相极好,虽脸面脏污,但是还可显露山川之秀,日月之灵,况且年纪尚小,若是稍加培养,便可行一番作为。” “你意思是利用她美貌和才艺垂钓列国诸侯。” 露的想法被赵孟直白一说不由羞愧起来。 “我救人不是为了利用人。”赵孟严肃地说,稍一停顿,话锋一转“邯郸君身在何处?” 赵孟口中的邯郸君正是他的堂弟,赵穿,晋襄公的女婿,因为封于邯郸,所以称为邯郸君。他仰仗赵孟的权势,纨绔跋扈,骄奢淫逸,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即使如此,赵孟还是对这个堂弟非常“照顾”。 露犹豫了一下,弱弱回了一句:“露知错,邯郸君在绛台。” 绛台也叫绛宵楼,因为古时高大建筑称楼,因此绛台也称绛宵楼,是晋君夷皋命令在绛城所建的一处高台。夷皋经常在台上用弹弓射台下的人,看他们惊恐躲避,以此为乐。赵穿觉得夷皋这样做很有趣,就经常去绛台看热闹一起嬉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四章 赵孟谏夷皋不君 赵孟皱眉,赵穿也不是孩童了,而立之年却还如此幼稚,和九岁的晋君夷皋一起胡闹,况且作为公婿,没有为国家为赵家做贡献也就罢了,竟还一味堕落,醉生梦死,糜烂奢侈,不思进取。“去绛台。”赵孟命令驭手。 露有些懊恼,可实在没办法阻止正卿找赵穿。 绛台在绛都的西北方向。其大门前矗立着两座宫阙,进入大门是朝北的石砖大道直通绛台,两旁间距一致地种着粗壮的龙爪槐。 冬天一到,龙爪槐只剩下光秃的枝干,却像无数条龙盘旋守卫着这里。绛台坐北朝南,整体排布呈中轴对称,暖阁布局正正方方,东西延伸,东方引汾水入台前方正的人工渠,既美观又有防护作用,西方与层峦起伏的九原山相望,景色大气壮丽。 绛台里,晋君夷皋在榻上哈欠连天,目中无光,粉嫩童稚的脸有点婴儿肥,燎炉里的暖气,木炭的熏香让他更想打瞌睡,因为游玩了一整天正是他疲惫的时候,没想到正要去歇息就听内侍说赵正卿来了,便整理了衣着,衣冠楚楚地来到大殿……就快睡着的时候,蓦地一看见赵孟进来,便立刻端坐在君座上,这么猛地一坐正,头上的冠就歪了,夷皋就尴尬地冲着赵孟笑。 夷皋对赵孟既惧怕,又厌恶,惧怕赵孟的权势,厌恶他的强势,僭越礼制无视君主,功高盖主,雷厉风行的政治手段让天下叹服。虽然他极度讨厌赵孟,但是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跟他对着干,赵孟身为两朝元老,辅佐过晋襄公,受先君托孤重任,如今又辅佐他,为一国之柱,加上其父赵衰为他积累的政治资本,自己的政治才华,在朝中一呼百应,可谓权势熏天。晋襄公崩逝后,要不是夷皋的母亲穆嬴日夜抱着他在朝堂上哭泣,赵孟就要违背先君之命,迎接公子雍回国继位了。因此夷皋表面上对赵孟恭恭敬敬,但是心里早已对他动了杀心。 身为一国之主,霸主之国的君主,满朝文武只听他赵盾,不听夷皋。朝中竟然有人传言晋君怕赵孟,夷皋不服气,借口自己九岁的年纪便肆意妄为,全当作自己年少无知,还不懂事,赵孟有时候拿他当回事,有时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赵孟进谏,他表面接受,但是阳奉阴违,甚至故意愈演愈烈,依旧无理取闹,乖张怪戾,草菅人命,致使民不聊生,君臣矛盾一触即发。 “赵正卿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夷皋客气地说。 “臣从河曲回来,礼当拜见君上,夜晚风凉,君上当保重身体,莫要着凉了。”赵孟没有行礼,只是淡淡地说。 “有劳正卿挂心了,不知河曲一带情况如何?”夷皋这才想起赵孟去河曲视察。 “君上关心朝政,此乃百姓之福。”赵孟道。 “这是为君者应当做的嘛,是不是百姓又埋怨本君了,让那些有怨言的人去除户籍,贬为奴隶,这样就没人敢妄言了。” 赵孟无奈,简明扼要地说,“为君者,当唯惠百姓,君上忘否?臣此番去河曲视察,那一带多年被秦军突袭,百姓过得心惊胆战,幸好这一次没有大动干戈。” 夷皋悻悻:“原来是这等小事,本君还以为刁民又起什么乱子,爱卿有何良策驱逐秦军。” 赵孟很是心累,与这位不懂装懂,年纪尚轻的君主谈论军事实属难事,晋国这几年被秦军突袭和夷皋密切相关。晋襄公在弥留之际嘱托赵孟扶立太子夷皋为君,可是赵孟一直看好夷皋的弟弟,公子雍。在晋襄公去世后,赵孟公然违背诏令,提出立公子雍为君,理由是公子雍深受晋文公喜爱,才华出众,在秦国担任亚卿期间政绩显著,立公子雍为君,晋国霸业才能延续,于是命人前往秦国迎立公子雍,秦君为促成秦晋之好便派秦军护送公子雍回绛都。夷皋母亲穆嬴得知此事后,抱着夷皋在朝堂上哭闹,扰乱朝纲,赵孟下朝,又跑到赵孟家哭闹,赵孟政务繁忙,楚国又处心积虑准备北伐晋国,赵孟担心穆嬴的宗亲大夫势力相逼,于是赵孟便妥协了,把夷皋立为晋君。这一决定的改变导致和秦国关系破裂,赵孟派五卿全部出征攻打秦军,引发了令狐之战,至此秦国远晋亲楚,而且每年都突袭晋国。 夷皋不懂这些纷争纠葛,对于秦军现在的突袭,赵孟直言:“臣将自领三军赶走秦军。” 夷皋虽然没有什么谋略,但是“三军”还是知道的,那是晋国全部兵力。这是在通知他,而不是上奏询问,夷皋忍着怒火,赵盾这个老家伙一开口就是带领三军,三军是晋国中军,上军,下军,相当于全部军队,如此大权在握,权势滔天,他要带领多少兵都行,又可以一个人挑大梁,旗开得胜后,晋国臣民又可以仰仗崇拜他了,无论自己对三军的使用回答与否,态度如何,想法是甚,赵盾通通可以不放在眼里,国家大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个一国之主插手,赵盾真是以下犯上,是不是哪天他就能将自己取而代之啊! 其实,晋国君权衰弱不完全是赵孟一人所为,而是晋国长期的政治制度造成的。为了削弱公族内斗,晋文公时期创立了三军六卿制,任用卿族执政,时间一长,军权便慢慢转移到了六卿手中,因此晋文公之前君主是掌握军权的,国君都要亲自领兵作战,是军队的最高统治者,晋文公之后,改为正卿领兵作战,成为军中的总指挥,君权慢慢衰弱。 夷皋忍着一肚子火,干巴巴地笑:“正卿定是有了主意,必能将秦军一举歼灭,本君也就高枕无忧了,实乃国之大幸啊。” “多谢君上夸赞,臣有一事要提醒君上,绛台是花费上千晋布币建造的,用晋国子民之财,却在台上弹射晋国人,这样是得不到百姓拥护的,望君上过而能改。”赵孟语速不快不徐,沉稳冷静得让夷皋浑身发毛,自有一种摄人的气势让他听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五章 君臣的言不由衷 “正,正卿,本君可以改,你若无事可以退下了,天色已晚,你也该休息了。”夷皋恨不得他赶紧走。 “臣未有告退之意,臣知道邯郸君也在绛台,也陪君上玩乐了一天,他不懂事,请君上以身作则,教他如何真正侍君。” 这是把赵穿犯的错归咎于夷皋,在赵孟心里夷皋不是个君主,要不是其母在晋襄公死后大闹朝堂,加上她的宗亲势力,他也不会让夷皋上位。夷皋继位之后,非但没有让晋国更加强大,反而国力渐弱,夷皋的个人暴行屡教不改也让赵孟后悔自己当初立他为君。 赵孟在晋国权势熏天,根本不惧君威,他忠的是晋国而不是晋君,只要夷皋的行径不妨碍他治理朝政,他不会废掉夷皋,况且夷皋的年纪尚小没有执政能力,威胁不到赵孟的势力,赵孟没有理由去冒弑君之险,僭越礼制而被天下诟病。 夷皋听这话,气得困意消了一大半,想站起来大骂,可多年来的被压制又让他不敢站起来和赵孟争执,愠怒憋在嘴里又咽下去,半天说了声:“然。” 赵孟听到这个回答后没有告退,直接转身从殿内走了出来,夷皋等他走后一脚踢翻了桌子。 晋国君臣矛盾愈加深重,楚国太子和太傅的关系也十分微妙…… “太子昨日怎么又去云梦泽狩猎了,为师不是和你说过,勤勉克己才会让你坐稳太子之位,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王上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楚国右太傅斗克道。 “哎呀太傅,要不是我是嫡长子,父王怎会让我当太子,这个位子对于别人来说是个好东西,可是对我而言,是个累赘包袱,每天被你和父王逼着用功,百官们监督着,我啊,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熊侣靠在红色的木几上,形容懒散地说。 “你还一点自由都没有?我和大王劝说你那么多遍你都不听,照样上学没精打采,下学就立马龙腾虎跃,飞鹰走狗,不学无术,你看看你写的功课,让我如何给王上一个交代啊。”斗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把竹简摊在案上让熊侣看。 “太傅莫要上火。”熊侣还是一副疲懒样:“若是我不成器,公子重、公子婴齐、子反……他们都是可造之材,你们何不舍我,去管管他们。” 竟敢拿国祚继承当儿戏,斗克心中存有对熊侣深深的怀疑,熊侣那么顽劣,商臣为何还不废了他,相比在熊侣身上下功夫,不如多警惕公子重。 “太子这是拿继承大统说笑?你可知若要走到你这位子得付出多少心血吗……” “哦?” 斗克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头了。太子之位是通向王权第一顺位,但是按照礼法,太子之位并不是凭借能力上位的,而是根据嫡长子继承制,斗克直言走到太子之位的心血实在有些大逆不道。 楚国历史上因为争夺权力而骨肉残杀,已经人尽皆知,中原人已经把楚国弑君当成他们为蛮夷的标志,也认为这是他们的传统。楚武王杀了侄子,自立为君;楚成王弑杀自己的亲哥哥而登上王位;现在商臣则是弑了自己的父亲当上楚王……楚国公然违背周礼行不道之事是不能提及的公开秘密,何况商臣既弑君又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保住太子之位顺利登上王位,这样的话题便更是忌讳。 “太傅说的走向太子之位的心血是指?”熊侣明知故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无辜天真,仿佛他真的想知道,真的不懂。 “为师的意思是要你珍惜,守住太子这个身份。” “太傅,那我做不到,别在我身上费心了。”熊侣起身,没有行礼,懒得和他废话,哼着诗,直接从大殿里走出去了。 斗克望着熊侣的背影,夕阳的余晖给他的白袍镶上橙色的轮廓,他大摇大摆,无知无畏地走出大殿。斗克转眼看了看他写的功课,论“君子之道”的题目,熊侣的文章一通胡说八道,根本没有做好为君者的准备,竹简上还有酒渍,看来是边饮酒边赶出来的,劝诫熊侣上进改正,他依旧我行我素,贪玩不务正业——这样没有野心的太子,等商臣一薨,便可以让他陪葬了…… 斗克想到这里,不禁冷冷一笑。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大雪下了一整晚,直到清晨才放晴,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温暖和煦。 在赵孟府里的一座院落,地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了,廊庑雕栏上还积着点雪。宋玶在院子里踱步,她身穿海棠红的丝缎深衣,外面罩着白色的羊羔裘,长而流光的秀发垂卷过臀,脑后编了下垂的长辫,一改之前路途所遇的模样,皮肤因为洗干净而白皙透亮,脸颊白里透红宛如冬天里浸霜戴雪的含苞红梅。她闲情信步,倚靠庭中的松柏,站定欣赏这大雪初晴,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许露,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昨天救了个美姬。”男人洪亮的声音从前院传了过来,这里是赵孟赐给露的宅子,男人直呼露的姓名,想必是许露亲密之人,可话里“美姬”二字的语气又极为轻浮,让宋玶起了防备之心。 许露从堂屋里飞快跑出来,风吹得她松垮的头发纷乱,猛地看到院子里的宋玶便觉得自己如此失态,感到失礼抱歉,可顾不了那么多了,便冲向前院。 “露参见邯郸君,邯郸君怎么来了?”许露捋了捋凌乱的头发,面色红粉地说。 来人正是赵孟的堂弟赵穿,面色白净,唇红齿白,疏眉大眼,单眼皮,长相文质彬彬,分外稚嫩,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样子,绝对让人想不到他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他头戴金玉冠,腰间戴着镶有蓝田玉的腰带,腰带上还佩着镶着各色珠宝的青铜剑,在阳光下十分晃眼,他身披黑亮的狐裘,一身的珠光宝气。 “我来当然是为了新来的美姬,露,你又瞒着我了,听说你们昨天救了一个女子,模样生得水灵,快带她来给我瞧瞧。”说着,赵穿进了堂屋,一只手臂搭在一条腿上,一手托着腮,歪歪斜斜地坐在堂屋的上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六章 晋军之逐秦准备 许露知道赵穿的习惯,一有新来的美姬恨不得先睹为快:“那是正卿搭救的女子,并非送人的美姬,邯郸君可不能贪玩。” “哎,露个面也行啊。”赵穿的心思全在未谋面的女子身上,有些不甘心。 许露心里有些酸楚:“她还在洗漱,邯郸君稍等片刻,露先为君跳支舞如何。”许露整理一下衣襟,开始吩咐伶人们伴奏,宰夫准备吃食。 赵穿听她这么一说,面色好看了些。 “露儿莫要忙碌了,让别人都别进来,你到这来。”赵穿用手招了招许露,意思是让她到自己怀里,堂屋里的下人也识趣地离开了。 许露满脸羞涩,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迈着小步子欲拒还迎地走了过去,赵穿在许露还没走近的时候就起身一捞,把她搂进怀里,手直接伸入她的衣襟里,自己则沉浸在这如春天般的香氛雨露中。 两人颠鸾倒凤之后,衣裳尽褪躺在案前,慢慢喘着气,上衣下裳凌乱地垂在旁边,袅袅香烟从青铜炭炉里升起,四周的帷幔飘如烟般被风晕开。 “邯郸君先把衣服穿起来吧,莫要着凉了。”许露躺在赵穿的身上,娇喘着说。 “和露儿一起经历人间云雨,温暖得很,怎么会着凉呢。” 许露轻轻捶着赵穿的胸口,打情骂俏道:“还是鬼话连篇。”她闭眼微笑,脸贴着赵穿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享受着这幸福的时刻。 …… “公婿,正卿让您去正堂见他。”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打破这美好的宁静。 赵穿不耐烦地叹一口气:“知道了。” “正卿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在等你,露先不打扰了。”许露坐起身,奈何动作不大双峰起伏却很大,看得赵穿又是欲火焚身,把许露压在身下又是一场鱼水之欢。 “赵正卿这会儿真是扫兴啊。”赵穿不禁埋怨道。 …… 梅间碎雪,沾红披光。 赵孟在正堂会见臾骈。 “禀报正卿,秦君为雪令狐战败之耻,亲率大军渡河攻晋,现已取得晋西南部边邑羁马。”臾骈道。 秦君嬴罃虽然为前霸主秦穆公之子,但是半点没有继承父亲的果决坚毅,反而胆小怕事,贪图享乐,劳民伤财,花三年时间修建豪华的观景台,致使百姓怨声载道。 “嬴罃果真对令狐之役深恶痛绝啊,在秦国不好好养尊处优,竟学会亲率大军为令狐之役报仇了,不错,有长进了。”赵孟眉梢一挑:“秦军虽然不成规模突袭,但是这几年干扰了河曲一带民众的农耕收获,且秦军无故出兵挑衅霸主之国,有损晋国之威,有违中原之礼。我晋国之前把他们当做疥疾之癣,秦军把突袭晋国当成了习惯,如今正是他们无防备,养成惰性之时,我欲出三军,一举攻之。” 臾骈拱手道:“正卿,晋国三军是晋国全部兵力,若攻打秦国定要一举拿下秦军,且晋国的兵力需付出最小代价,不给南楚和别的小国趁虚而入之机。” “如何最小代价?说来听听。” 秦军这几年国力渐弱,但是秦穆公时期就夺取西方戎人建立的十二个国家,稳定了秦国西部,从戎人那里学习了他们彪悍顽强的精神,更有八百里渭水平川,三百里河西之地。秦军数量不多,但是借鉴了戎狄步战,步战没有规律阵法,对晋国的整肃的车兵是很大的威胁。晋军武装力量分车兵和徒兵,车兵用于阵战,徒兵用于和戎狄作战,可是徒兵在晋国只存在了三年多就被整改为上下新军,从此,晋国再没有正式组建徒兵。能够征服戎狄部族的秦人不容小觑。 臾骈道:“秦军远来,远离后方补给线,不能持久作战,我晋军应当深垒固守,以待敌变,等他们退兵时再趁机掩杀,一定能打败秦军!。” “善,命令我军修建壁垒,三军就地筑营。”赵孟边说边提笔在白色的绢帛上书写:“臾骈,你明日派兵去间右库运一批兵器,用于攻秦,这是调运兵器的令书。”赵孟写完在绢帛上盖上自己的印章交给臾骈。 “末将领命!”臾骈伸手接过。 “臾骈,你办事沉稳干练,从现在起,我命你为上军佐,参谋晋军战事。” “末将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绝不辜负正卿的期望。” “善。” 臾骈与赵孟议事完便退出堂屋,出门正看见赵穿等候在门口,恭敬地拱手对他行礼。赵穿仿佛没看见臾骈,趾高气昂地径直进入正堂了。 赵穿懒散地在门口慢慢地脱鞋登堂。 “消极怠慢,不成体统。”赵孟盯着赵穿说。 “正卿哥哥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赵穿嬉皮笑脸道。 “河曲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多少。”赵孟提笔书写着,目不斜视,不急不缓地说。 “河曲,就是前几天被秦国突袭的地方嘛。”赵穿不以为意。 赵孟对赵穿的自大狂妄习以为常:“你不是想领兵作战吗,我想让你担任我的裨将,与我一起对抗秦军。” 晋文公时期军队编制设三军,中军人数最多,为主军,其次是上军,下军,每军设正副统帅各一人,称为“将”,“佐”,赵孟为晋国正卿,自然为中军将,这次他有意让赵穿担任自己的副手。 “堂哥,裨将不能足够发挥我的才干,我之前跟你说的上军佐的职位可否给我?” “上军佐已经是臾骈了,你就当我的裨将吧。” 赵穿心怀不满,上军佐职位是他早就和堂哥商量好的,臾骈出身低贱,没有任何家底的小臣,怎么能跻身将佐之列。 “裨将为副手,没有定夺之权……” “你羽翼尚未丰满,等你立下战功,我会因功赐予你官爵。”赵孟打断搪塞过去。 “若是这样……那好!区区西戎秦兵,蛮族也,哪有中原王族诸侯的军队有纪律,而且秦国国库枯竭,哪有国力和我们对战,有何可惧,堂哥放心,我定当助你驱逐秦军。”赵穿心想天大的便宜,这么好打的必胜之战,还可以得一殊荣,妙哉:“堂哥,秦军派多少人?” “这一次秦军小规模突袭河曲,人数并不多,但是有秦君嬴罃亲自领兵,士气大增,现在已经占领羁马了。” “什么?胆小如鼠的嬴罃竟然亲自领兵,哈哈哈,用不着哥哥出马,派一千乘兵马给我,便可杀秦军片甲不留。”赵穿接着说。 秦国因为护送周平王东迁被封为西部公爵诸侯,比起中原老牌诸侯国被分封差了好几百年的历史,在中原人眼中他们是被瞧不起的陇西游牧蛮族。相反,晋国经过赵孟治国,明确刑事法规,清理积累的案件,明确等级制度,举贤治污……维持了晋文公时期的国力,并且在列国之间的权威日益提升,兵马已有五千乘之多,为列国之最,而秦国只有两千乘。 “骄兵必败,你之后与我前往河曲,仔细探查河曲的情况,不得马虎。”赵孟道。 “无论怎样,秦国怎么打,都不是晋军对手,兵力悬殊太大了。”赵穿依旧觉得秦军不堪一击:“那此次哥哥要出兵多少?” “我准备带领晋国三军迎战秦军。” “哥哥是要灭秦吗?有意思。” 赵孟对赵穿十分无语。 春秋虽说没有西周注重周礼,但是也没有完全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大国灭掉小国都要经受住列国的道德谴责,违背周礼的挑战,何况灭掉秦国这个大国,难道不怕引得列国群起而攻之,明摆着给人师出有名,撼动晋国百年基业,百年“尊王攘夷”的好名声。而秦军几乎每年都对晋国发动突袭,已是不道,晋应伐之,别国也不好干涉。赵穿竟如此肤浅! “不过是给秦军一些教训罢了。”赵孟面色已有不耐。 “哥哥,你太胆小了,要是我早就把秦军一举歼灭,打到秦国国都,灭了他的国,就没有以后的麻烦了。” “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既然你愿意担任裨将,此事就这么定了。”赵孟的话点到即止,赵穿没有参悟到事态也就罢了。 “诺。”赵穿兴致缺缺,不甘不愿地回答一声。他有种想参政一展抱负的心,但是很是自负,赵孟就屡次泼他冷水。 在外人看来赵孟十分疼爱这个堂弟,为了赵穿屡次得罪夷皋,纵容赵穿横行霸道,可赵穿认为赵孟看不起他,甚至懒得和他讨论政治军事,不愿意和他透露自己的意图。 兄弟俩相坐无言,因此赵穿很快就告退了。 赵穿不知道在堂屋的背后,宋玶已经把臾骈和他跟赵孟的话全部听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七章 幸逢恰时的打扰 赵穿剪了一根枝条无聊地在雪地上来回划划,走走停停,忽然听见一阵箫声,仿佛雪融成水,清泉涌出,滋润万物,可箫声有一种道不明的哀伤之情,不过在赵穿看来,闻听萧声犹见美人,赵穿开始兴奋起来,寻着箫声走去。 走到露的院子,原来萧声从此处传来。 “这曲子甚是好听,可是这个时辰不让奏曲,露姐姐不可能不知道的。” “要不要去看看?” 几个红衣小伶优在门口议论着。 因为许露的住处和主堂屋很近,在规定的时辰才可以奏乐,否则会打扰正卿,违背礼制。赵穿才不管那么多,就想知道声源的主人是谁,便闯入院子里。 只见一佳人泪水盈眶地对着枝头的红梅吹箫,双眸里仿佛含着深邃的星宇,莹莹生辉,秀眉如远山之黛,烟岚云岫,在冬日映衬下身着红缎,云鬓峨峨,脸蛋因为太过白皙略显透明,飘飘乎如欲仙,人间真有此姿色女子? 赵穿觉得如梦如幻:“姑娘为何伤心?” 话音刚落,管家出现了,“宋姑娘,这个时辰不许奏乐。” 宋玶正吹在兴头上,忽然有人打扰被吓了一跳,“对不住了,小女初入府邸,不识规矩,还望海涵。”说完立即行礼。 赵穿扫兴至极,瞪了管家一眼:“如此美人,莹莹赛雪,箫声伴之,我愿瑟之。管家,这会儿有美人吹箫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要拘泥于规矩,耽误悦耳之曲,我不管这是谁定的规矩,我说废就得废,她现在想什么时候吹就什么时候吹,你怕是活腻了,特地要在我这寻个死法,别不识趣啊。” 管家一听,被这一连串的蛮横之语吓了一大跳,赵穿这个纨绔公子,谁也奈何不了他,何况自己是一个小小家奴,而且赵穿要在女人面前逞英雄,这等小事也不好禀报给赵孟,只好忍着说了声:“奴知错,奴该死。”便退下了。 赵穿转头笑眯眯地对宋玶说:“没事了,姑娘。” “多谢公子,其实是我不知礼数,打扰府邸了,还望见谅。”宋玶看他穿着华贵,又敢对赵孟的管家出言不逊,十有八九是赵穿。 春秋时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为公子,只是公族里的男子才可以被称为公子,表示对其地位的尊敬和对其品德的赞美。 赵穿听的十分顺耳,“无妨,管家就是条狗,别拿他当回事,这家我说了算,姑娘面生,不知是哪里人,敢问姑娘姓名是?”这么无礼直言问一个女子姓名,也只有赵穿能够做出来了。 “小女子宋玶,出商路遇劫匪,幸而存活,得正卿搭救,感激不尽。” “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子,我听那天车队的乐人说你貌若天仙,果真如此。”赵穿眼睛更亮了。 “公子谬赞。” “不不不,玶儿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可这么美的女子为何一人在这里伤心,刚才我看你吹箫,似乎快要哭出来。”才刚见面,赵穿就直呼女子闺名。 宋玶一愣,见他这么冒犯也不敢对他无礼,只得忍气吞声,装作娇羞地回答道:“看见这院子的梅花开了,不由想到家乡的梅花也开了,也会如这般美丽动人吧,一时想念就伤心流泪了。” 梅花红艳欲滴,宋玶娇粉动人,看得赵穿一阵下体发热。 “玶儿惊世之颜,让本公子赏心悦目,不知可有许配人家。” “父母觉得我年纪尚小,未有许配人家。” “随我回家如何,当我的女人?为我日夜吹箫,我们夜夜笙歌。” 宋玶惊讶,赵穿这么容易被勾引:“公子,小女才疏学浅,曲艺不精,怕污了公子的耳朵。” “你曲艺不精?别胡诌啊玶儿,我刚才可是被你的箫声吸引至此,如此天籁,怎会污了本公子的耳朵。” “公子,当真不嫌?”宋玶知道欲拒还迎不能做的太过,不然效果会适得其反。 “当真!若是随我回家,我就可以天天听玶儿的萧声了。” “公子。”宋玶眼含荡荡秋波,涟漪阵阵传到赵穿的心里。 院子里伴有淡淡梅香,阳光正暖,赵穿步步紧逼宋玶,宋玶只是用小拳头敲打赵穿的胸膛,不痛不痒,就像小猫抓挠一般,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激起了赵穿的兽欲。 执手相看含情双目,慢慢地,赵穿低头与宋玶贴近,就快亲到,就情到浓时…… “姐姐,姐姐。”一个小家奴冲进院子,大喊着:“我这里有很多糜子饼……”可当她看见赵穿和宋玶两个人搂抱的动作,她就知道冒失了。 赵穿和宋玶呆看着这个小丫头冲进来,手里拿着一筐糜子饼,就这么尴尬地一阵凉风吹过。 春秋时代奴隶像牲畜一样被养着,有些奴隶为主人干活,唯命是从,渐渐失去语言能力,不会讲话,有的时候还要作为陪葬品殉葬。小家奴口舌伶俐,可见是个很厉害的家僮。 “参见公婿。”丫头诺诺地说。 宋玶装作现在才知道赵穿身份的样子:“原来您就是公婿。” “无妨,玶儿。”赵穿又转头对小家奴说:“彩儿,下次跑慢点,又打扰我了!”赵穿语气半开玩笑,不像怜香惜玉的口气,却像大人对孩子说话的口气。 小家奴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又自然地说道:“对不住了公婿,我给姐姐带了点糜子饼,你们要吃吗?”天真活泼,声音纯净悦耳,童稚无邪。 同样是十二三岁,宋玶却比她成熟多了,宋玶不禁感叹,自己苦与仇压抑久了,自然就长大变得成熟了。 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走近:“喏。”递给赵穿一块糜子饼,她竟然毫不拘礼。 赵穿看了看烤得酥脆的糜子饼,身为公子,哪里可以吃这糙米:“我才不吃这个,你自己留着吃吧。” “彩儿知错啦!” 小丫头笑着又把饼给宋玶,宋玶很自然地接过,这么香的饼,不忍拒绝啊,为了形象,她没有马上吃起来,而是闻了闻,情不自禁地说了声:“真香。” 赵穿刚才的欲望都被这丫头破坏了,再也没有心情继续下去了,憋着气,临走前还不忘对宋玶说:“我会去和正卿说,把你接到我府上。” “谢公子。”宋玶拿着饼装作开心地说。 赵穿单手一甩袖子,手背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开了。宋玶暗暗庆幸,要不是这小丫头闯进来,她就要和赵穿亲上了! 宋玶看着小丫头,笑眯眯地说,“我叫宋玶,你叫什么名字呀。” “玶姐姐好,我叫许彩儿,玶姐姐,你好美啊,难怪公婿也看上你了。” “也”——呵呵,宋玶不置可否。 “你是许国人吧?”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彩儿眼睛扑闪扑闪,一脸无知,纯洁,这么不失童真,难怪连赵穿这样人都只把她当孩子。 “我猜的呀,晋国和许国路途遥远,那你怎么到晋国的?” “我和姐姐在楚军攻打许国的时候逃出来了,姐姐说既然家回不去,就去楚国不敢打的国家吧,所以我们就来到晋国,被正卿收录为家奴了。”彩儿说起话来头上蓬松的髻一晃一晃的,甚是可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八章 欲以宿莽草易糖 春秋时期,许国作为最低等的男爵国家,力量弱小,经常受到大国的侵略,国君曾两次放下尊严,肉袒谢罪才免于楚国、郑国的攻伐。在弱肉强食的大国争霸中,许国如同风雨飘摇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翻覆灭。 “你姐姐带着你一路过来真是太不简单了,你姐姐叫什么?”宋玶觉得一个女子在大国林立的时代能够有这样的能力,路途中又要排除多少险境,可能遇到强盗,可能遇上野兽,别说到达晋国,能够保住命都是天命和人为的极大造化了。 “我姐姐叫许露,她长得很漂亮,钟鼓琴瑟样样皆通。” “是那个经常跟在正卿身边的优露吗?” “是的呀,你也知道哈。”彩儿高兴地点点头,在她眼里姐姐受宠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许露聪明,又善于学习,曲艺精通,加上外貌出众,天生一副好身段,在权贵之中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难怪正卿把她带在身边。相比之下,许露的妹妹彩儿就显得幼稚天真的多。 彩儿又兀自说起来:“姐姐不仅受正卿重用,就连脾气臭得要命的公婿也十分喜欢她,经常和她一起待在屋子里,别人都不能靠近,姐姐前几天还给君上表演舞蹈,君上还赏给她一副金钗呢,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首饰……”许露就是彩儿的榜样,说起姐姐的事,彩儿就滔滔不绝。 宋玶看着彩儿,她身穿洗得有点发白的青色葛布衣,脚上穿着麻鞋,头上扎着总角髻。姐妹俩的待遇天差地别,就算姐姐得势也不可以把赏赐的贵重物品给妹妹,这就是礼制。 彩儿也是个美人胚子,但是一看就是天真浪漫,没有心眼,不知事故,不懂巧言令色,迎合权贵的女娃。许露要不就是想独得恩宠,要不就是不想让她成为贵族的玩物,才不教她交际圆滑的本事,不然凭着许露的才智,怎么会不带上这个纯真的妹妹一起享福。 “彩儿,这块饼从哪里来的?”宋玶咬下一口,酥脆喷香,回味无穷,还热乎着。 “这是明哥哥给我的。”彩儿一脸欢心,荡着春光。 “噗。”宋玶没忍住,笑得差点被饼噎着,“咳咳,那你明哥哥是不是可以出正卿府,买很多好吃的。” “他呀,是个宰夫,可以出府拿菜,但他没有钱。”彩儿耷拉着脑袋。 “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府?” “他明日卯时要出府运菜。” 宋玶嘴角上扬:“彩儿喜欢吃糖吧。” 彩儿双眼一亮,马上点头! “我懂得绛都哪里的糖最好吃,而且不要布币。” “哪有这么好的事啊,在哪在哪?”彩儿摇着宋玶的手臂问。 “那我说,你可得记牢喽,在南柴寨的玉糖铺。” “玉糖铺。”彩儿把这三个字重新念了一遍。 “你如果想买糖不要布币,你就把我的发带给那里的掌柜的。”宋玶把发带交给彩儿。 这是一条用宿莽草编织的发带,此草终冬不死,依然绿而油亮,发带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竟然能换到无尽的糖果。 彩儿撰着发带,仔细看了看:“玶姐姐,这是发带不是玉,不是金,为何有了它我就可以有很多糖?” “因为那家掌柜和我们家之前做生意,是我生意上的伙伴,他记得我有这发带,见发带如见我,自然得多多照顾。” 彩儿惊讶:“原来玶姐姐以前家里是商人啊,我听我姐姐说商人很有钱啊,府里很多古董,首饰都是商人送过来的。” “哈哈,那都是身在之物,现在是我的,说不定以后就是别人的了,我日食不过三餐,卧榻不过七尺,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能物尽其用的并不多。” 彩儿不懂所云:“可有总比没有好啊,我就没有钱,没有什么见识,要不是有我姐姐,我还吃不到糖呢。第一次吃到糖是姐姐得了赏赐,赏了一漆盘糖枣儿,红彤彤的,闪着光,可漂亮了,姐姐说这是用糖烧热融化成浆浇到枣儿上的,我问什么是糖?姐姐说就是甜的东西,我问什么是甜?姐姐说就是盘子上这些糖枣儿的味道……” 彩儿认为富有的好处就是能够得到糖,这是比吃稍微高的要求,这让宋玶既同情又欣慰的,因为奴隶通常除了吃,没有别的想法,彩儿知道要吃甜的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这贫富差异巨大,战火连天的年代,很多人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何况是奴隶。奴隶是庞大且低级的社会阶层,来自于流民,战争的俘虏等,有军奴,有肴靡,酋等从事不同事业的奴隶。他们的生活相当悲惨,活着的唯一要求就是能吃到饭,为此担负着沉重的劳役,得到的只有口粮,没有财富土地,而且得到的口粮远远低于别的阶层。但是有些从事歌舞、鼓瑟、吹芋文艺的奴隶就比其他从事繁重劳役奴隶幸运的多,可以得到权贵的赏赐,比如彩儿和她的姐姐许露,一个是家僮,一个是伶优。 “嘿,别说了,再说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你把发带交给你明哥哥,他拿去换糖,到时候就可以吃糖啦。” 彩儿用袖子擦了擦口水,笑嘻嘻地说:“用不着他去换,我亲自去,我可以坐运菜的车偷偷溜出去,赵府的蔬菜刚好都是从南柴寨的菜园子运过来的。” 南柴寨以及附近肥沃的土地都是属于赵孟的。 “好啊,那你明儿就可以吃到糖啦。” “可拿太多糖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就这样一言一语,两人开始闲聊着……在院子的寝室里,竹帘随微风轻晃,温暖的阳光照进窗牖,许露正在熟睡,青铜香炉里烧着来自楚国的镇静香草——杜衡…… 第二天清早,太阳初升,运粮牛车驶入嘈杂的市井,人们都起了大早在井水边排队打水,小贩,和那些想要交换物品的人开始在一旁摆摊,等着愿者上钩,以物易物,用币买物,人们边打水边购物易物,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这就是“市井”一词的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九章 是樊玶而非宋玶 绛都哪怕是小小的民居都展现着中原人民的庄重,房子堂堂正正,四四方方,因为手工业和商业得发展,有些富贵人家的屋顶已经用上瓦片了,但大部分的房屋还是用版筑墙和茅草屋顶。 宰夫明负责把一筐筐的新鲜蔬菜运到牛车上,彩儿偷偷从甲士的眼皮底下溜走,找到了外街沿廊的玉糖铺。 还没进店就闻到扑鼻而来的甜香味,暖暖的甜津味儿,让人食欲大增,彩儿忍不住地咽口水。 店里的伙计看她是个瘦弱的小奴隶就没有搭理她。店里主要卖的是饴糖,是由小麦,大麦,粟,玉蜀黍发酵而成的糖化食品,也就是麦芽糖,此外还有卖一些饴糖做的食品,桂花糖,茉莉花糖,糖糕,糖片儿……货架上琳琅满目,看得彩儿都挑花了眼,这时候粮食都不够吃,何况是用糖来做成食品,因此价格都不便宜,一般来的顾客不是权贵就是商贾。 伙计不搭理彩儿,彩儿就主动搭话:“大哥,我要换糖。” 伙计瞥了她一眼,单薄瘦小的身躯,哪有地方鼓起来可以装贵重的东西啊。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伙计不耐烦地说。 “哪儿都凉快。”这大冬天可不哪都凉快嘛。 伙计干脆不看她,转身摆货架,等她自己离开。 “你看这条发带,它可以换很多的糖。”彩儿把发带拿出来给他看。 伙计转头,看着一条用草编织的寻常无比的发带,才知道这女娃是脑子出了问题啊,“走走走,出去出去。” 伙计从柜后走出来,硬是把彩儿撵了出来:“走走走,别妨碍我开店做生意。” 彩儿被推搡着差点颠倒,便开始大闹起来:“玶姐姐说了可以用发带换很多糖的。”她不相信宋玶会骗她,好不容易出来了,这么快就失败了。 “我管你什么平姐姐,吴姐姐,你没长脑袋啊,草编的绳值几个钱啊,还想换糖。”伙计终于把彩儿推出去了,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小丫头看起来轻飘飘的,力气还挺大的。 “玶姐姐你骗我!他们不肯换。”彩儿伤心地哭起来。 掌柜听到外面的声响便出来张望,无意间看到彩儿手上那熟悉的宿莽草发带,朝彩儿叫了一声:“女娃,你手里的发带从何得来?” 伙计一愣,掌柜竟然对发带感兴趣。 “能否借我一看。” 彩儿点了点头。 掌柜鹤发白须,双目炯炯,拿起发带仔细看起来,看了一会儿,掌柜眉头紧锁:“这发带从何而来?” “我玶姐姐给我的,她说你们和她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可以用发带换糖吃。” “玶姐姐?”掌柜思忖片刻:“她现在在哪里?” “在正卿府。” 掌柜眉头皱得更深了,苦恼得捂着额头:“她,她过得如何?” “玶姐姐过得很好呀,公婿以后会带她回公主府的。” 掌柜听完心下大骇…… “现在呢,可以给我糖了吧。”彩儿不哭了,期盼地说。 掌柜说:“你要多少?” 彩儿想了想,糖要分给姐姐,明哥哥,玶姐姐……要太多又带不走,“拿三包糖片儿吧。” 掌柜吩咐伙计:“还愣什么,快点拿给她。” 小伙计不明所以,懊恼掌柜怕是糊涂了才会答应,应和着说好,就去拿糖片儿了。 掌柜到里屋,过了一会儿,拿了另一条用宿莽草编织的发带给彩儿:“女娃,我和你玶姐姐熟识,既然是你带她的物件换糖,按照礼数,我自然会给你糖,但是发带我就不收了,你见到她就说掌柜退还给你发带。” 这发带和之前长得一样,可实际上编法大不相同,正常人很难分辨出来。 彩儿纳闷,得了糖,又还了发带,等于没换,白给糖,这不是捡了个大便宜嘛。 彩儿心满意足地拿到糖片儿马上赶回去。 伙计问掌柜:“掌柜的,小的不明白,用草编的发带,能值几个钱?她说要多少糖就多少,幸亏只要三包,不然咱们店赔了大本。” 掌柜敷衍道:“她说的玶姐姐是出自权贵之家,得罪了她以后都没有好果子吃,你说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伙计连忙闭嘴。 掌柜进了里屋急冲冲地和账房说:“睿轩,樊姑娘可能在正卿府。” 睿轩是个俊秀且文质彬彬的男子,但是看起来脸色苍白,十分柔弱,打扮一副士子模样,实际上他是楚国的郎中,楚国太子的侍从。掌柜是楚国的咸尹,姓景,掌管谏议,他们都是楚国的密探。 “你如何知道樊姑娘的下落,她私自出走,太子正在四处找她。” “刚才一个小家奴换糖,用的是这条发带。”景咸尹把发带递给睿轩。 睿轩接过发带,仔细查看。 那条看似寻常不过的发带,用结绳记事的方式,一个字一种结法,楚人有自己编织的密码,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编织的内容。那条发带记述了臾骈今日会去间右库运兵器,用于攻秦一事。 “这条发带上的信息可能是她告诉我们的,我没有接到楚国有再派密探到晋国的命令,而且给我发带的家奴口中念着玶姐姐,我想就是樊姑娘了。”景咸尹道。 宋玶真名樊玶,是樊国的公主。樊国,是一个姬姓诸侯国,封侯爵,为受封食邑为樊地,所以称樊,虽然与周天子同姓,系周太王之子虞仲的后代,但是之后樊侯仲皮反叛周王,被抓回周朝首都镐京,樊国被赐予另一个老牌中原诸侯国晋国,樊人不服,时至春秋晋文公包围樊地,樊国灭亡,最后一代樊侯樊顷子齐出逃,下落不明……而樊玶就是樊顷子齐之女。 睿轩看着发带,事到如今,也只能尝试用这条发带找线索。 “赶快派人把消息禀报给太子,立刻派人去劫臾骈的兵器,如果有大量兵器,那真是克晋的好消息。”睿轩道。 “我已经命人加急把消息传给太子了,我给了那个家奴另一条发带,上面说今晚丑时让樊姑娘到正卿府后门,我们会接她回去,不论是大王还是太子都不希望她冒险,先把她接回楚国让大王他们放心。” “接她回去有些为难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章 玶亦往矣陷险境 “若是耐心劝说她,她会理解王上的用心,然后把她安稳地送回去。” “如何安稳?她当初自己跑出来,事到如今,她怎么会配合我们心甘情愿地回去。” “睿轩,她不就是想要复仇嘛,楚国会帮助她,帮她为母国报仇雪恨,好好劝说,她会和我们回去的。” 睿轩不置可否,他们都劝说她好多年了,樊玶曾经作为一国公主,集宠爱权力于一身,可自从被晋国灭国,她一无所有,家破人亡,一落千丈,与晋国的仇怨哪能轻松了结。楚王商臣曾经受过樊玶之父樊顷子齐的救命之恩,当樊国被灭,他就主动收养了樊玶,以楚国公主的待遇对待她。可是樊玶报仇之心过甚,自愿当楚国密探,商臣和太子熊侣都极力反对,她还是坚持,自愿涉入险境,就算牺牲自己也要毁了晋国,她和楚国目的一致,就是要让晋国一蹶不振,楚国现在就要让她回去养尊处优,她怎么会乖乖回去。 “她从小生于宫中,没吃过什么苦,想必从楚国出来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早就想回来了。”景咸尹道。 “我看不然,晋国不仅让她沦落,还有樊国的臣民。当初晋国逼迫周天子把樊国纳入晋国,把樊地包围,准备吞并樊国,樊国人誓死不从,晋太史写成‘晋文公围樊,樊人不服,后有感于樊人德行,放樊人出城,樊国遂为晋国所有’,事实是晋文公围樊地,樊国没有屈服,在城中无粮可食,草根树皮食尽,直至易子相食,惨不忍睹,最后只有寥寥几人逃出樊地,晋文公终于得了樊地。同是姬姓王族诸侯,同根相杀,奇耻大辱,要是我是樊国公主,这般耻辱,怨恨,怎能忘记,你一味地劝她回楚,楚国替她报仇,却不如她亲手毁了晋国痛快。” “睿轩,那依你之见如何?好不容易得知她下落,难不成还不可以带她回去复命了……”景咸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太苟同樊玶的做法,原本有更好地路可以走,怎么还要委屈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王命一定要执行,不过与其等她主动跟我们回去,不如我们把她绑回去。”睿轩的眼睛里闪现一丝锋芒,士子的装束这时与他格格不入,平时的孱弱气质烟消云散,他深知像樊玶这样倔强的性格,一味好言相劝是没有用的,这时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可能更加有效。 “我们还是等她主动回来吧,我怕到时候樊姑娘会怪罪。” “景咸尹,樊姑娘性子倔得很,若是劝说等待有用的话,何苦闹到现在这样,我睿轩区区莽夫一个,如果凡事都是等待时机,瞻前顾后,恐怕什么都做不成,我在乎不做则已,做则必成。”睿轩露出在沙场上杀伐果决的气场,现在的装束只是脆弱的伪装,丝毫掩盖不了他的武将之气。 景咸尹心中感到隐隐的不安,睿轩还年轻,又没有妻儿老小,做事不顾后果也能理解,可他年纪大了,他怕事情出了疏漏,那一家人可如何活着啊。 脑袋一阵晕眩之后,想不出别的办法,只道:“好,那就依你之言,樊姑娘来,就直接绑回楚国,若是她晚上没有如约而至,那我们就在正卿府守株待兔。” “用不着守株待兔,若是她不来,我就去正卿府里把她找到便成。” 景咸尹目瞪口呆,这样做事太粗犷了,他不禁额角渗出密汗,哎,这年轻人,出了事该怎么担,他还是找另一件有点把握的事吧:“睿轩,带走樊姑娘的事交给你,我先通知人手去劫兵器。” 经过九曲十八弯,彩儿已经顺利回到马车上了,一回到正卿府,彩儿就兴冲冲地找她的露姐姐,玶姐姐。 “姐姐!姐姐!”彩儿先看到院里的许露。 “彩儿。”许露微微一笑:“这是什么,你又到哪野了。” “姐姐,这是糖片儿,可香了,来,给你。”彩儿用衣服里掏出一包糖片儿。 许露惊讶:“你哪来的糖片儿?” “这是用玶姐姐的发带换来的,可是掌柜又把发带还回来了,呐,就是这条。”彩儿把发带拿出来给她看。 “玶姐姐?” “就是你带过来的玶姐姐呀。” “宋玶?”许露看着发带,觉得有些蹊跷,彩儿什么时候和宋玶如此要好,这样的发带,怎么可能换成糖。 “是呀,就是她,玶姐姐呢?她在哪儿?店里的掌柜说要把这发带还给她。” 许露瞬间感觉不对劲,是一种直觉,物物交换的同时也是交换信息,作为商人,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可是她看不清破绽:“彩儿,你把玶姐姐叫你换糖的事具体告诉我。” 彩儿不明所以,乖乖地讲出实情,就在快讲完时…… “咦?彩儿,你回来啦。”樊玶刚好走了过来。 “玶姐姐,你让我换的糖片儿换来了,这是给你的,掌柜不要你的发带,又给还回来了。”彩儿把另外一包糖从衣服里掏出来给樊玶,把发带还给她。 樊玶看到发带上的内容,情绪不行于色:“原来也有我一份呀,谢谢你,彩儿,怎么不换多点呀?” “我背着家兵逃出来,带不了那么多的糖。”彩儿不好意思地说。 彩儿樊玶相视一笑,许露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许露没有把事情全部听完,但是也知道了十有八九,脸上没有表现一点不自然,“宋姑娘,我没有什么见识,彩儿说这发带可以换来很多糖,可我实在看不出这发带值那么多钱。” “露姐姐,你哪里没有见识,这发带确实不值钱,只不过因为我家曾经与那家店里的掌柜有生意来往,他认得这发带是我贴身之物,所以才给了薄面,给彩儿换成糖吃,没想到他又还给了我……” “宋姑娘,这样随意用草编织的发带竟是你的贴身之物。”许露诧异, “露姐姐笑话了,这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但是于我而言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樊玶硬掰。 “宋姑娘,既然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你还舍得把它给彩儿换成糖,彩儿是我妹妹,这么大的人情,我不知如何回报。”许露假装不好意思地说道。 “彩儿如此可爱,我见到她便把她当成我亲妹妹了,给亲妹妹买糖哪有人情的说法,姐姐你就别多虑了。” 许露见套不出什么话,就转头对彩儿说:“彩儿,不要再私自出府了,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要是被发现,我也救不了你了。” “是,姐姐。”彩儿失落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一章 一朝为奴便是奴 “要说‘诺’,府有府规,礼数周全。” “诺,姐姐。”彩儿听话照做。 这时,有一个小家奴进来传话,许露赶紧把彩儿挡在身后,怕她跑出来的事被人知道,因为衣袍宽大,小家奴没有发现彩儿。 “优露姐姐,公婿明日要接宋姑娘回公主府,正卿同意了,请您为宋姑娘梳妆打扮。” 这话如一声闷雷打在许露的头顶, 许露不敢置信,宋玶什么时候见过赵穿的,她怎么会一无所知,赵穿怎么会相中宋玶……无数疑问涌现在许露的脑子里。对于伺候赵穿那么多年的她而言,赵穿从未说过要接她去公主府,嫉妒,不公,委屈……交织成一种复杂的情感涌入心中,但是她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知道了,你退下吧。”许露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小家奴告退。 一朝为奴便一生为奴,许露奈何不了这个铁律,她从小就学会屈从,在屈从中又想把握一线生机,是她太贪婪吗?是她不配拥有更好的生活吗? 许露和彩儿的父母是奴隶,父亲是“肴靡”,负责修筑城墙和工事,母亲“酋”,负责酿酒的奴隶,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干活,不干活就得被挨打,平日里她也要帮助父母做事,每天就是吃饭干活,重复着机械的劳役,麻木了他们的大脑。随着许露她们一天天长大,日益繁重的劳役压在她们身上,没有说话交流,只有冰冷的铁鞭和棍棒的威胁,导致许露长到五岁都不会说话。 那年许露还不到十岁,楚国攻打许国,楚国的军队碾压了许国的国土,许露和彩儿的父亲被充作军奴,不知死活,母亲因为战争缺粮,活活被饿死。可能是因为强烈的求生欲,不管出了国境是否会遇上危险,为了不被战火吞噬,许露就带着比自己小四岁的彩儿开始流亡。小小的许露坚信最强大的国家不会再有战争的欺凌,她们从许国出发,逃往了晋国。她们因为年纪小,皮包骨头,分不清是男娃还是女娃,避免受到一些摧残,但还是经历九死一生的生活。 就这样过着不知是死亡先来还是明天先来的日子,许露凭着她的坚毅和敏锐的观察力,历经千辛万苦带着彩儿来到晋国,从最低等的奴隶开始干起。 就在有一天,许露听说正卿来视察城防,冒着正对十几支铁戟的生命危险,冲到正卿面前说她要参军,因为当时只有参军或者有人为她们赎身才可以脱离奴籍。许露不顾自己是女儿身,迫切想拥有自由,想要改头换面,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试一下,所以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参军。正卿赵孟欣赏许露的勇气和胆识,破格让她成为乐人,让她学习各种曲艺,培养她,让她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而赵穿,更是给予她第一次男人的疼爱,让她陷入爱情的漩涡,可惜只有漩涡,从未有平静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理想的爱情。赵穿出自公族,是先君晋襄公的女婿,公主的夫君,还是正卿的堂弟,众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可在许露眼中,他是她的梦,他对她温柔似水,善解人意,偶尔发的脾气都像是孩子般的打闹……许露,则是乐人,她唯一庆幸的是,她可以选择叫他邯郸君,而不是公婿。 自始至终,许露都没有脱离奴籍,不过是用曲艺博人恩宠的乐奴,过得比较好的奴隶。 长年的没有安全感让她时刻对周围保持戒备心,宋玶身上的疑点让她担心,就在还没放下心的时候,心慕的公婿就要将她纳入公主府。宋玶不是奴隶,她是有户籍,有家族背景的商人之后,长得又比自己好看,年纪又小,将来说不定可以当夫人吧…… 许露不敢再想下去,压抑着自己的愁苦,让彩儿先回去,对樊玶说道:“宋姑娘,你几岁会说话的?” 樊玶摸不清许露到底要说什么,怎么会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话。 “大概是一岁吧,怎么了?” “宋姑娘是商人,随亲行商也看遍了人生百态,并且顺利度过了生死劫,也知道我的出身高不到哪去,别看我现在说话流畅,我七岁才会说话。”许露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 樊玶理解她身为奴隶并且得到现在重用来之不易。樊玶出身贵为公主,虽然现在国破家亡,心智经过磨炼难免会比同龄人成熟,但是父亲把她送到楚国,楚国王族也是把她当做贵族来看待,即使寄人篱下,也过得衣食无忧,安安稳稳,无论如何许露都是望尘莫及的。樊玶对于奴隶悲惨的生活既同情又无可奈何。 “露姐姐,你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何突然想到以前?”樊玶纳闷。 许露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既然学会了说话,就要说好话,巧言令色一把刀,用不好就是一条人命,邯郸君为人直爽亲和,你过去注意言语,好好服侍他,莫要欺骗他,让他不痛快了。” 樊玶感到许露疑心和深深的醋意,她被赵穿接走,许露百般不愿意,可那又能如何,他是主,她是奴,樊玶身上有太多未知和蹊跷,许露不知道樊玶底细,没有拿到证据前也不好打草惊蛇。 当年,许露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晋国,学习曲艺时,她的技艺比当时说话都熟练,她说话说得不好被人嘲笑,所以都不爱说话。直到有一天赵穿来听吹塤,那一天许露似乎知道了说话的美妙。他听她吹完塤,把一朵兰花插在许露头上,摸着她的头,对她低声耳语:“露儿,你吹得真好听。”,这声音仿若天籁,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温柔,而且是公族中的公子,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话了,可她当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味地点头,无所适从,她想和他聊天,她想以后他问她话的时候,她都能够对答如流,吐字清晰,于是她拼命练习,终于能够像公族中的人一样说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二章 大义而后的小私 樊玶无法想象一个在奴隶中出生的孩子性格唯诺到什么程度,她也不会想象到许露为了愉悦赵穿让自己的身体快速发育,学会察言观色,洞察事物,全身心的为赵穿付出,即使她知道赵穿身边有莺燕围绕,还是义无反顾地付出。赵穿对于许露,就是她生活的希望,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露姐姐,你放心吧,我过去服侍邯郸君,一定尽心尽力。”樊玶感到许露有意无意地在威胁她。 “宋姑娘,我也不明白邯郸君什么时候相中你的,去公主府之后有些苦我怕你吃不了,你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让你以后伺候人,恐怕你会吃不消吧。”许露带着关心的语气问她,但是重点是在于赵穿是如何接纳她的。 “不会的,姐姐不必担心,我和邯郸君也是缘分注定,两情相悦,我并不觉得去公主府会有什么吃不消……”樊玶没有全部说出来,但是许露意会到了,赵穿又一次到处留情,可是这一次许露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许露隐隐觉得这一次樊玶染指赵穿目的不纯,是发带,还有后知后觉的艳遇……都让许露不安。 “宋姑娘,可否不去公主府。” “露姐姐不想让我去吗?” “公主虽然已故,但是公主府伶人过百,美女如云,你过去不过是添数罢了,过几天邯郸君就会对你没兴趣了,你如果害怕失宠,还请慎重考虑。”许露面露担心地说道。 “露姐姐,人各有命,我见到邯郸君的那一天心便属于他了,纵使前路百般艰难,吾亦往矣。”樊玶坚定地说。 许露无话可说,还是静观其变吧,她点了点头,吩咐人为樊玶收拾行囊。 月出东山,星河灿烂。 樊玶在榻上思忖发带上的信息,今日丑时会有人在正卿府后门接她,可她还不想回楚国,好不容易可以进入赵氏,回到楚国混吃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樊国被灭国时,樊顷子齐带着樊玶和樊瑛俩姐妹千里迢迢逃到楚国,因为旅途奔波劳累,躲避晋军,樊顷子齐积劳成疾,投靠了楚王商臣,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留下两个小女儿,楚王商臣就把这两个小女儿留在楚宫抚养长大,年纪大了点,就都赐给太子熊侣。 樊玶还记得小时候,和楚国贵族公子们一起上学,学字念书时,楚国人的口音不像中原人,而是自有一种浓厚的腔调,而樊国以前属于姬姓诸侯,地处中原,口音是楚国人心里崇尚的中原口音,但他们不愿意承认这口音,而且不齿,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得不到宁可不要”,楚国得不到中原的礼遇,就干脆直接嗤之以鼻。 每当师傅让大家一起读书时,可以清晰地听到楚语和中原语言的不同,楚国贵族公子们看到樊氏姐妹开口,就不一起跟着读了,开始听着她们“引以为傲”的中原口音读书。樊瑛原本一起跟着樊玶读,可她看到只有她们两个读,读着读着就没有底气读了,只剩下樊玶一个人读,楚国公子们用楚语嘲笑她发音不准,狂妄自大,学着她一字一句,夸张中原口音念书。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楚王第二个儿子,公子侣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公子燮学着中原腔,不标准,矫揉造作地跟着樊玶念。 瞬间哄堂大笑! 他们欺负她仿佛就可以推翻中原几百年对楚国的不屑,那些丑恶的嘴脸曾经一遍遍出现在樊玶的噩梦里。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这是庆贺女子出嫁夫家的吉祥语,喜鹊筑好了巢,鳲鸠来住它。这女子要出嫁了,车队来迎她,“之子于归”,出嫁的女儿啊,母亲定会为她梳理发髻,披挂红妆,送上车與,而她现在没有家,没有母亲。她如果出嫁了,娘家只是虚妄,像她这样山河国破,父母双亡,没有娘家可回,归宁便是遥不可及的梦。以前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一去不复返了。 读着这首诗,樊玶百感交集,她寄人篱下,楚国愿意收留她们,并给予王族待遇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愤怒委屈,泪水就这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樊玶哭了,樊瑛也哭了,她们哭得越厉害,那些楚国王族的孩子们越高兴,嘲笑地说:“不服周啊,不服周,周朝分封的诸侯,还被周朝所灭。” 熊侣另外两个兄弟,公子子反和公子婴齐在后面跟着说起来:“昔日你们为周天子殚精竭虑,以中原血统为傲,今日小周王派晋狗抢占了你们的国家。”。 这么一说,学堂里开始炸了锅:“本是同根生,落得同根欺,咎由自取,你们走投无路还不得投靠我大楚。” …… 乌合之语响彻楚国学堂。 “住口!”一声鹤唳之声制止了学堂的聒噪,说话的是太子熊侣。 樊玶被这一声震得吓一跳,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太子熊侣,没想到楚国公子里还有人为他们出头。 “不要哭,樊玶。”太子侣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小小年纪,稚嫩的声音却认真坚定,给她坚实的安全感,熊侣走向她:“拿着。”他把一个龙凤呈祥的绛色香囊放在樊玶手里,目光坚决,声音如清泉石上流,温润清澈柔和,还有一种做出了不起的决定后的舒然,放松。 樊玶长大后才知道香囊的意义,回想起来还可以感觉到当时香囊拿到手里他尚留的余温。 年纪大点的孩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香囊意味着定情之物,熊侣自作主张把香囊给樊玶,代表要娶樊玶为太子妃,惹得他们一阵唏嘘。年纪小一点的孩子看到太子给樊玶礼物,表示太子罩着她,下次便不敢欺负樊氏姐妹了。 楚国上层救了落难的樊国姐妹,此乃大义,但是并不代表这就是全部楚国人的心之所向,大义之后难免有小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三章 身份不明黑衣人 那些王族公子们还是稚子,恰是心灵最纯粹,也最简单的,他们年少无知,童言无忌,口无遮拦,天真地表现恶意,也正反应了楚人救她们的仁慈背后对中原的报复和中原诸侯自相残杀的不耻。 楚人是火神祝融的后代,火神祝融传下八姓,其中一支传到了鬻熊,因为楚人不属于商王朝的血统,他们被商朝军队驱逐,像狩猎一样把他们驱赶到更僻远的丛林,他们一路向南迁徙,终于在荆山一带停留下来繁衍生息。在那里,他们学习了渔猎,与各个部族通婚,听懂了“三苗”语音,庸人和巴人教会了他们生存技巧,他们断发文身,用蛮语交流,一边勉强传递中原文化,一边吸取蛮荒经验,把中原鼎食习惯带到了温暖潮湿的江汉平原,发明了锥足修长有力,腹部架高的楚式鬲。 鬻熊为了重返中原,他带领楚人帮助周文王姬昌反商,可是还没成功,他就死在了火师的职位上。在周朝举行大分封典礼上,周武王忘记了楚人。直到周成王记起建国时鬻熊付出的努力,于是册封鬻熊的孙子熊绎为子爵,封“楚”这个国名。荆山多有荆棘,“楚”字象征着一个人跋涉在灌木之中,艰苦卓绝,赐予楚人的封地是丹阳为中心的一小块地方,子男五十里地,小之又小。 岐山会盟那天,熊绎朝见周天子,坐着柴车,穿着破旧的衣袍,穷酸到只献上驱鬼的桃木弓和敬神的苞茅。“维女荆楚,居国南乡”,周王朝潜意识里就是把楚人看成蛮夷,让熊绎与鲜卑之君一起看守火堆。 自从熊绎死后,楚国国君对中原从屈从恭顺的态度转变为反抗的的态度。周昭王南下攻楚,落水而死;楚国四代国君在江汉一带韬光养晦,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蓄势待发;楚国第四代国君熊渠向天下宣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我是蛮夷,我称王不需要周朝的分封,中原的承认,与周朝分庭抗礼,把自己与周天子相提并论,把自己三个儿子都封为王。楚国凭着一股自尊自强的劲,趁着周天子权威日渐衰微,他们东攻扬越,西征雍国,迅速崛起。 楚国就像是被中原丢弃的孩子,怨怒又崇尚着中原。他一面向天下证明自己的强大,不甘屈从,不愿同化,不屑被认可,与中原文明保持距离,相对并峙;一面又希望被承认,向往中原文明。 星河浩荡,松柏列霜,四处寂静无声,快到丑时了。 景咸尹和睿轩蒙面,一身黑色劲装,他们带着几个同样装束的死士,在晋国正卿府后门等待着。 “景咸尹,樊姑娘还没有出来。”睿轩看了看后门道。 “不要急,还未到丑时,沉住气。” …… 就这样,他们在树丛里又等了一会儿。 “哐啷,哐啷,哐啷,四更天。”街上打更的喊到。 终于到了丑时,樊玶还没有出来。 “樊姑娘还没有出来,我该进去把她找出来了。”睿轩正想跳墙,手臂被景咸尹拉住。 “莫急莫急,正卿府那么大,你打算怎么找啊?” “我自有办法,你就别担心了。”说完,睿轩身子一跃便翻进墙内。 正卿府是座六进的大宅院,宅邸呈中轴对称,东西堂阁之间有廊庑相接,上有黛瓦相拼,下有青石铺地,冬风凛冽,院里只有松柏长青不衰,上百年的松树府院就有许多。后院还有园林假山,人工池塘。前院是正卿议政办公之所,后院是正卿休息之所,东厢为男丁所住,西厢为女子所住,睿轩便直接遣入后院西厢。 偌大的府邸,女子的住所都有好几间,一间间找是不可能的。睿轩袖子里藏了一只“油葫芦”,油葫芦是蟋蟀的一种,冬季可鸣,这是睿轩送给樊玶的一只在楚地养很久的蟋蟀,亲近油脂丰富的杜衡草,长久吃楚地配制的饲料,已经能识别楚地特有饲料的气味,但愿樊玶还带着随身佩戴的香囊。 睿轩把油葫芦放出来,油葫芦飞快朝着许露的室屋跳去,睿轩避开家兵的巡逻,也跟着它到许露的室屋。 睿轩悄悄打开窗户,借着月光偷偷溜进许露的寝室,屋子里缭绕着香草的熏香味儿,还有木质家具的木香味儿,温暖舒适,月光撒在衣架上的薄纱,仿佛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段,绵绵潺潺如流水流光,若隐若现。透过月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鼓瑟萧塤若干乐器,犹见平时女子的弹唱自如的音容笑颜…… 睿轩纳闷,为什么樊玶会住在这里,这里的摆设像是个乐人的住所。 睿轩慢慢靠近床榻,隐约可以看见女子优美弧度的侧脸,可是周围太暗,根本无法看清是否是樊玶的脸。睿轩打开蒙汗药,打算直接让她昏睡不醒,然后照清她的脸看。 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一剑寒芒划过睿轩的侧脸,还好睿轩反应快,不然被划到的就是自己的脖子。 原来寝室里还有另一个黑衣人,此人身材高大,比八尺高的睿轩还高出一个头,黑布蒙住了他的脸,露出一双锐利似刃的眼睛,他二话不说直接朝睿轩披刃而来,睿轩没有带武器,只得躲避。 两个高手在狭小的寝室里快速比划,剑光犹如飞舞跳闪的银蛇每每差睿轩几毫厘,剑气逼迫,险些刺中。 到底对方是何人,为何今晚在这里埋伏,总总疑问浮现在睿轩的脑海里,目的是樊玶?还是他们这一群楚国密探…… 睿轩躲了几招,对方身手也和睿轩不相上下,在楚国,睿轩身手已经是上成了,可对方能与他连过数招,招招致命,对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剑光交错,黑影在窗纱上行云流水地书写,却无声无息,只看得见剑光,却看不见剑本身。 睿轩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快点结束,时间拖得越久越会被人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四章 可怜之人的无奈 索性用蒙汗药把女子晕沉,只要让他一探女子面容即可。他在转身回旋一瞬用手扣动衣服机关,带有蒙汗药的烟雾便飘了出来,女子被蒙汗药迷住已经不省人事了,那名黑衣人和睿轩一样有蒙面遮鼻,不为所迷,可那人见状马上用被子裹着女子,抱起她直接就从窗户跃出去。睿轩没有想到那人竟然会掳走女子,不会是采花贼吧…… 睿轩不敢确定那个女子是不是樊玶,也担心女子安危,于是也飞身追了出去。 睿轩追那名黑衣人到正卿府假山上,看到他正打算借假山的高度用轻功跳到正卿府外的屋脊上。睿轩连忙腾起攀到假山上头,可是黑影一略,鬼魅一般,不知不觉,睿轩只觉一阵清风从他的耳廓吹过,缥缈虚浮,那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睿轩心里一空,看着黑沉沉的脚下,心中一阵茫然…… 许露感到微暖的热度传来,还有橙黄的光亮,可她眼皮就是重得抬不起来,她使劲想要睁开眼睛却做不到,从前的一幕幕回荡在她脑海里,一幕幕开始重现。 在柴车里,她也是现在这般感觉,十三岁的许露无依无靠,带着妹妹在奴隶圈里苟活,就算脸上肮脏,淤青,也遮挡不了她含苞待放的容颜。几个胆子大的奴隶跃跃欲试,便找机会给她下药,那一天,他们得了机会,在许露恍恍惚惚,意识渐弱,慢慢昏厥过去的时候,就这样被那几个奴隶带到柴车里受尽侮辱,百般折磨,历经世事后,她才知道被下的是蒙汗药,醒来后发现自己破旧的脏麻衣被撕裂,出血之痛,后知后觉的受伤,羞辱,痛苦折磨着她,不得安生……她毫无知觉,药力麻痹了她的大脑,一切都无法挽回,无力回天……她醒来也是像现在这样头重,晕沉,这种感觉让她惧怕,毫无反抗之力,她额头渗出冷汗,没有知觉,恐惧痛苦早已经占据她全部感官。 撕心裂肺的绝望破天而来! “啊!!!” 许露发出尖锐可怖的尖叫声,挣扎着醒来,手紧拽着被褥不放,双眼瞪大放空,额上的头发因为出冷汗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发白,没有血色。 “你怎么了?”一旁的男子轻轻地问,他穿着黑色劲装,蒙面已经摘下,白净无暇的脸颊在篝火的映照下仿若黑夜里荧荧发光的橙月,深沉优雅,轮廓曲线明朗优美,一双黑瞳深不见底,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之吸附而去,雪峰般英挺的高鼻衬得五官更加立体。他薄唇轻启:“做噩梦了?” 许露魂不守舍,慢慢反应过来,她在一片松树林里,纳闷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你中了蒙汗药,有人闯进你的寝室,欲图不轨,要不是我赶到,天会知道发生什么。”男子说着往火堆里添加一支柴火。 “竟然会有这事?那人想做什么?”许露惊诧,堂堂正卿府竟然有人可以闯进来。 “我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爬上你的榻。” “……那之后呢?” “我向他刺了一剑,但是没刺中,他反应很快,武功高强,之后我们就在你寝室打起来,未分胜负,我的剑无法伤及他一寸一毫,他没有武器也无法靠近我……至于他的目的,除了是采花贼,我想不到有什么人会跟你过不去,你想想会不会你手握哪个人的秘密?有谁的把柄?” “秘密是有,但是他们冒险杀我,闯正卿府倒不至于……你的武功那么高也奈何不了他,是谁能派这么顶尖的高手来对付我区区一个伶人?……哎,总之,多谢孟君相救。”许露从被褥里起来行礼,虽然只穿一件单薄的素色中衣,但是她还是中规中矩地行礼。 这个被称作孟君的男子叫彭孟。 “快些把被褥裹上!莫要着凉了,明日我送你回正卿府。”他不看她一眼,以避讳她现在的装束。 “明日?”许露思忖了一会儿:“诺,劳烦孟君了。”许露小声地说话,心里惴惴不安。 “我担心那个黑衣人还会反扑,他的目的没有达成,他会不会就此罢休……明天你回正卿府,我会保护你,直到抓到那个黑衣人。” “这样太过危险,许露命贱,不值得孟君为我冒险。” “我武艺不敢说天下第一,但是也不差,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无妨。” “孟君,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的眷顾了,如果叫我死,我不会多说一个不字,我只是个奴隶,你不必为我以身犯险。这辈子我活够了,什么都不害怕,就是担心我妹妹彩儿,如果我死了,她会很难过的,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请帮我照顾她。”许露看着篝火出神。 “可我啊,不想让你死,你好不容易有了我这个知音,你怎么能只想着你妹妹。”彭孟半开玩笑地说道。 “多谢孟君垂怜,许露不值得你为我如此,你的知音可以不止有一个,你做的乐谱也不止一曲,许露也会有一天理解不了你,那时候知音对于奴隶的我而言,将是个奢侈的称呼,孟君,无需在我身上多花心思,人各有命,我命由人,风雨飘摇的生活,我没有信心能过得比现在还要好。”许露认真地看着他。 相比对赵穿的爱慕,许露对彭孟就像是对大哥,知音,知己,人生路漫漫,能相遇便是幸运。 “我懂。”彭梦也认真点点头,回答她:“许姑娘,我奉劝你一句话,你身而为奴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你不愿逃离多舛的命运,那就怪不得别人对你的欺凌,自贵则贵,自尊则尊,自强则强。” 许露看着篝火出神,不发一言,良久,她才说:“孟君,我们认识那么久,你我自从逢泽一别就互通书信,交流乐理,你的才华令我敬佩,你知我的心事,懂我的歌声所言,只言片语就能让我醍醐灌顶,可我终究不是孟君,没有胆量和自信能如此洒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五章 星下论曲无邪念 “多谢许姑娘的欣赏,许姑娘不想知道在下的来历吗?” 他们萍水相逢因为爱好结为朋友,绝不会问对方的来历,免得落入俗套,唐突对方。当年许露跟随赵孟等诸多公子在逢泽狩猎演奏雅乐,席间有休息片刻,许露一人在湖边欣赏逢泽美景,遇上了彭孟,两人刚见面剑拔弩张。没想到在戒备森严的狩猎场,彭孟竟然来去自如,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相谈甚欢,对于音乐心有灵犀,便成为了知音。许露对彭孟心里由衷崇拜,羡慕,也不是没有幻想猜测过彭孟的身份。 “孟君若是不想说,我不会问的。”许露道。 “然,楚国优孟。”彭孟回答得十分洒脱干脆。 许露不可置信,如此自信,放浪不羁的孟君不是出自公室,而是和她一样,同为优伶,她深感自惭形秽。 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许露从未见过不出于公族的人,心境还可以如此豁达美好的人物。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看?” “哦不,孟君超凡脱俗,许露自叹不如。” 楚国虽是敌国,但是对于许露而言是战争给她解脱的机会,当初她连饭都吃不饱,命都活不成,更谈不上什么国家概念,许露早已麻木了国家概念,何谈为许国报仇。她早已看透,许国为弱肉强食,今天是楚国的,明天又是郑国的,许国君主都不操心,自己何苦操心许国的大事,现在许露只效忠自己的主人,那个给她荣华富贵的赵孟,所以她并不排斥彭孟是楚国人。 “许姑娘,此言差矣,我担不起超凡脱俗这四字。” “孟君身上有一样,我甚是羡慕。” “说来听听。” “自由。” “哈哈哈哈。”彭孟笑声爽朗,在寒风萧瑟的树林间成一首悦耳之乐,顺着松林扶摇而上星空,没想到自己在他人眼中是自由的:“过奖了,许姑娘,身而为人,没有绝对的洒脱自在。” “然也,只是孟君气度仿佛不被世事纠缠,许露甚是钦佩……不过,你今天又是自由过了头,为何今天大晚上来我闺房?”许露一扫阴霾,开玩笑说。 “我写好一篇乐谱,甚好,想快点拿给你看,所以失礼了,你要是能弹出这个调,那可真是美哉,幸哉!”一提到音乐,彭孟和许露眼神里都流入出不一样的华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哦?那快拿给我看看。”许露也兴奋起来,也忘了他夜入闺房无礼一事。 彭孟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呐,就是这张。” 许露接过曲谱,看到的一刹那仿佛置身于浩瀚星河之中,渺小,卑微,却感动宇宙星空的伟大,浩渺,以前发生的悲剧终究成为过眼云烟,现在听到这首曲子才是真谛。 许露朝天上仰望,高大的松树上是夜幕中的星辰,璀璨光辉点亮了黑得发蓝的夜空,光彩绚丽,看得越久天空离自己越近。许露闭上眼睛,想象乐谱的曲调,仿佛一霎那星海便贯涌而下,冲击着她,净化着她。霎时星海湮灭成点点荧火,温暖她,包容她,感怀冀州兮有余,感叹四海兮焉穷,她如蜉蝣一样渺小,虽不是朝生暮死,但相比于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大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她于天地之间,就是沧海一粟,如何能抵御得了瞬息万变,一眼万年,沧海桑田…… 每天就算感伤怨恨,时间也不会帮助她多争取一分幸福,天下又有谁会多疼惜她呢。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许露用彭孟写的曲调唱了这首诗。 时光匆匆,既然快乐的时间不多,何不及时行乐。 “妙哉,此曲正配这首诗。”彭孟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许露,在一旁赞叹道。 “孟君,多谢。”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何足挂齿,你我原本因曲投缘,用世俗中的客套就见外了。”彭孟畅然地说。 许露微微颔首。 相比彭孟和许露惬意的讨论乐谱,睿轩那里就格外压抑严肃了。 “睿轩……哎,那个女子是不是樊姑娘?”景咸尹懊恼地问道,心里后悔把这次任务交予睿轩,他们如何向楚国王室交代。 “我没看到,不敢确定。”睿轩自责却又无可奈何,事到如今又无线索可寻,若是樊姑娘真的身陷囹圄,他真得自责一辈子。 睿轩无法逃避罪责:“景咸尹,错是我犯的,一切由我承担,目下只有把樊姑娘找到才可以让大家放心,我自当去寻她下落。” “睿轩,你冷静点,不要什么都一马当先,自己去做,他人都没留下踪迹如何去寻,应当静观其变,何况这里又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很多楚国密探,我们有的是能手把他们找到。”景咸尹认为这一次还是他三思后行做决断的好,年轻人还是太鲁莽。 睿轩并不苟同,错是他犯的,让他留在原地待命,他无法沉住心,还是亲自出马好:“景咸尹,若昨天被劫走的女子真的是樊姑娘,她可能会惨遭凌辱,可能会魂魄归西,您知道,女子孤身一人被劫走要是被外人知道就是贞洁不保,以后如何能出嫁,让我如何面对太子,纵使睿轩粉身碎骨也无法弥补罪过。” “睿轩,我已经派下人出去寻,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待消息就好,凡事不用亲力亲为,便可事半功倍,来来来坐会儿喝杯茶。” 睿轩敬重景咸尹是楚国老臣,可老臣有一贯作风倚老卖老,自得其意,睿轩根本无心顾及老臣教导的为官之道,他在意的是樊玶的安危:“咸尹大人,您派出越多人搜寻越好,睿轩在这里等待无法心安,还是出去亲自寻找比较放心。” 景咸尹把茶盏重重磕在案上,恨铁不成钢:“你要去你就去吧,受了伤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 睿轩拱手告辞,景咸尹心中叹息:这年轻人怎么那么不听话啊,亏太子还经常把他带在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六章 不知爱慕的爱慕 睿轩到正卿府附近查看线索,一直到日出,他的辛苦没有白费,果真让他发现异常。正卿府的家奴照例正常烹食打扫,府中上下井然有序,并没有发现有人消失……难道昨天女子根本没有被劫走? 睿轩来到昨晚的地点,许露的寝室附近。他躲开了来往的家奴,窥见屋子衣架上的薄纱已经不见了,铜镜前有一田猎纹漆盒,里面装着捣好的梅花丹蔻,一个妙龄女子款款走来,跽坐在铜镜前开始涂指甲,她指如葱根,纤纤娇白,睫毛长而浓密,一眨一眨宛如蝴蝶飞舞,神情专注,姿态慵懒,妩媚诱人,睿轩看傻了眼,女子原来不是樊玶,她没有被劫走,那樊玶在哪里…… 睿轩仔细观察着,想从女子身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他没有注意到他背后有一个人也在观察他。 彭孟纳闷为什么睿轩要注意许露,难道昨晚是睿轩欲行不轨? 睿轩从正卿府翻墙出来,刚站稳脚跟后肩膀就被人拍一下,睿轩一个激灵作出反击,正好被彭孟接招。 “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宋国吗?怎么会在这里?”睿轩惊诧。 “樊姑娘都从宋国逃出来了,我怎么还会在宋国,自然是找她到此处来的。”彭孟回答。 樊玶不甘心被楚国保护,情愿自己冒着危险当密探去执行任务,楚国王室多次拒绝也无济于事,樊玶一意孤行,楚王便随了她的愿,但是让彭孟保护她,一起假扮商人在宋国经营酒馆,实在收集各国的信息,引导言论。樊玶在酒馆里度日如年,每天收集无用的信息,扮演商人,重复着同一件事,樊玶感到理想离自己越来越遥远,虽然耗费了时间和精力,却对晋国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樊玶的耐心一天天地消磨,终于忍不住背着彭孟从宋国逃出来,混进了赵孟的正卿府,楚国上层得知这件事就通知各地密探注意樊玶的行踪。 “你是跟踪她到这里来的吗?她果真在正卿府?哎!你不知道,昨晚我进入一个女子的闺房,怀疑闺房里住着的是樊姑娘,结果有人背后偷袭我,跟你差不多身段,幸亏我闪得快,不然我就凶多吉少了!” 彭孟这才确定昨晚的黑衣人是他,难怪身手不凡,他和许露不曾交流过案牍事务,所以也不会知道正卿府入女眷的事,但是彭孟不想让睿轩知道他和许露以乐会友的单纯关系,于是彭孟继续问下去:“你怀疑樊姑娘在正卿府?有何凭据?” “景老头得了宿莽草编织的发带,说是正卿府传过来的,可能是樊姑娘交给我们的,上面有臾骈调运兵器到前线的消息,我们人手到达间右库,果真臾骈正在调运,我们就把兵器劫走了。”睿轩思忖片刻:“既然昨晚的女子不是樊姑娘,那么樊姑娘极有可能还在府里。” 彭孟刚要开口,正卿府门口就传来赵穿车驾到来的恭迎声,彭孟和睿轩便寻声走去,这才看到众女当中他们要找的樊姑娘就站在正中间,等待着赵穿的车驾。 她身穿洋红色的深衣,外面搭一件绒白的羊羔裘。黑亮的头发拢于后,再编成一条辫子,垂于脑后,下垂过膝,艳丽不失端庄。 “她这是作甚?把自己献给赵穿?”睿轩不可思议,这女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们先找机会下手。”彭孟说。 “我也这么想的。”睿轩回答。 过了一会,许露出来了,她穿着嫣红色,衣缘为塔形纹的衣纩,丝缎般的秀发拢于头顶,用雨露簪固定,这雨露簪赵穿赏赐给她的,虽不是什么上成玉质的簪子,但是做工细致,纹路复杂,一般的工匠没有这手艺,玉身雕刻为雨露状,以卷云纹陪衬,欲滴欲化欲润,戴上雅致低调。 许露和樊玶站在一起,左右不由互相议论比对,一个是赵穿的新宠,一个是旧爱,许露成熟媚姿天成,樊玶娇嫩含苞待放,艳而不俗,各有各好,难分伯仲,难分高下…… 彭孟第一次看到许露打扮得如此多娇美丽,虽然旁边的樊玶打扮得也明艳动人,但是他的眼里更看中的是许露,一时间竟忘记樊玶就在眼前,愣怔了半天才晃过神,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这是彭孟第二次早上见到许露,第一次是在逢泽之畔,郁郁葱葱的树林,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望无边的大好风光,水天浩渺,共长天一色,而在他看来,不过是许露的陪衬。令他惊喜的是她的歌声竟然比她的外貌更加吸引他,撩动他的心魄。他吹塤,她歌唱,两人声曲和鸣,彼此欣赏,约定为知音,不问对方世事,他们的关系就像逢泽的湖水清澈透亮美好。 在彭孟的世界里,许露最能知晓他曲子里的心情,于是彭孟经常暗自去找许露,互通书信,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几乎都是夜晚相见。相见的时候他们忘记尘世的一切琐事,专注于音乐,交流乐理。在那一刻,他的心似有若无地被填满,可她不在时又空落落的,内心深处的孤独悄然而现,与她告别难言不舍,欲言又止。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借沟通音乐之说约她出来,他对她的心思比知音还要多一层复杂的情感,她不知道他如此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他不知道除了音乐,自己和她还有什么能说,他还想说的很多,却难以启齿,他看见她,他的心开始莫名不由自主地悸动,使他心无旁骛。 赵穿的车驾由远及近辚辚驶来……樊玶不作为妻,不作为妾,没有严格按照礼制进入公主府,赵穿亲自来接她,完全出于对她的宠爱。 赵穿从安车上下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樊玶,对樊玶大加赞美一番:“有一美人,三日不见,思之若狂。” 樊玶害羞得行礼。 赵穿忽略了旁边的许露,她就像百花中的一朵,没她不差,有她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七章 绛城之中劫马车 长期与赵穿相伴,让赵穿对许露提不起太大兴趣,他更喜欢猎新,猎奇。许露的眼底闪过一丝无法让人察觉的忧伤,失望,失落,可她仍旧含情脉脉地看着赵穿,送樊玶坐上安车,目送他们离去。 “我们跟上。”彭孟小声地和睿轩说。 “嗯。” 安车离开正卿府一段距离,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市。 “正卿府到公主府距离并不远,进了公主府护卫更多,我们不如现在就把人带走。” “彭孟兄,可有万全之策?樊姑娘现在可不听我们的。” “我在前路堵截引开护卫,你把她从后面带走。” 睿轩应了一声,带上蒙面,一旁开始准备。 彭孟也带上蒙面,待到时机,轻身如燕跃到车队里,二话不说脚步轻点,径直朝赵穿的安车飞去。周围的护卫没想到刚离开正卿府就有危险,队伍一下子被打乱,街道乱成一糟,路人看到有人行凶纷纷惊恐逃散,原本只够两辆马车并行的街道此时拥堵不堪。几名强壮的护卫一哄而上赶着上前保护赵穿,彭孟把驭手踢到车下,用马缰抽了几下马,马儿立马嘶鸣起来,马背拱起车衡,马蹄腾起,道路两旁的行人见状闪开一条道,马车隆隆卷起烟尘从车队中冲出来,就这么开道驶远,落在后面的护卫连忙追赶。 马车的门在车與后面,赵穿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听见外面的嘈杂声,接着一阵猛烈的震动才知道大事不妙。一路剧烈的颠簸震得他差点吐出来,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出于公族的他不想锦衣裹身跳车,只得乖乖待在车與内,任彭孟肆意驾驶。马车慢慢远离街市,朝着南城郭方向驶去…… 睿轩看到护卫去追赵穿的马车,趁乱打晕樊玶安车上的驭手,马鞭一挥,马车便朝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睿轩把后面的人甩开后,将马车开到一个偏僻处,勒住马缰,动作敏捷地从车篷翻到车后门,不留一点空余的时间让樊玶下车。 睿轩掀开车帘:“樊姑娘,该回楚国了。” “睿轩,真有能耐,亏你想得出劫车,辛苦你了……”樊玶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是睿轩,原本还想用随身带的迷药把他熏晕,没想到这家伙还戴着蒙面,手上的香囊松了松。 “樊姑娘,请你和卑职回去。” “不回。” “你要是不和卑职回去,卑职可就得罪了。”睿轩单刀直入地说。 “睿轩,你敢得罪我!你就不怕太子怪罪吗!” “樊姑娘,卑职只是公事公办,眼下任务就是把你带回楚国,太子不会怪罪卑职,这也是太子希望的结果,请姑娘配合,谅解卑职苦心。”一板一眼毫无情分可讲。 “睿轩,你现在把我抓回去,我这边前功尽弃,半途而废,若是放了我,晋国便可疲弱衰败。” 睿轩根本不相信樊玶一个小女子能引导整个战争的走向,大国的命脉:“作战自有谋臣为大王思虑,无需劳烦姑娘,而且我不是抓姑娘回去,而是请姑娘回去,姑娘跑到敌国收集消息,无异于以性命相抵,玩火自焚,自讨苦吃。” “我不走。”樊玶坚定地看着睿轩。 睿轩好言相劝她不听,又担心后面赵穿的家兵追过来,就打开了迷香筒,手掌扳成刀背状,朝樊玶的脖颈重重一劈。 樊玶早就料到他这一招,身体一后缩,拿起一旁的绸缎一挥缠住睿轩的脖子,把他身子向前一拖,手掌向下一劈他的脖颈,一套动作利落干脆,电光火石之间就把睿轩放倒在地。看到睿轩昏迷过去,樊玶把安车里的饮水往脸上浇,让自己在迷香中保持清醒。 她在幼年期间就跑去偷看太子习武,私下里偷偷练习,没想到天赋异禀,竟学得出神入化,反应极快,遇到危险自保绰绰有余,睿轩对此一无所知,就降低了对她的防备,低估她能从彭孟眼皮底下逃出来的能力。 樊玶看了一眼睿轩,好你个睿轩,坏了我的好事,轻轻松松进入公主府不就好了,硬是半路杀了出来。樊玶扒了睿轩的衣服,换上他的衣服,脸上抹了把地上的黄泥,把自己的衣袍随意套在他身上,驾着公主府的马车回去了。 彭孟把赵穿的马车驶到绛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见四处无人,他松开马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留下赵穿一人在马车里哆哆嗦嗦。 过了好久,赵穿没有听见一点动静,自己壮着胆子把马车驭到正卿府。 奇耻大辱,堂堂晋国公婿,赵孟之弟,被人劫持到荒野,虽然性命无碍,但是这个行为当面挑衅了晋国赵氏,挑衅了赵孟。 赵穿回到正卿府,狼狈不堪。 “你,你有无大碍?如何回来的?”赵孟思索着问赵穿。 赵穿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突出自己的英勇:“堂哥无须担忧,我并无大碍,那个劫匪不知是何目的,把我的马车驶到无人之处,马车停了我就逃出来,他一看到我逃出来就来追我,可是武功并不敌我,被我挡了下来,他见势不妙,就放弃所有财物,逃走了,还请哥哥派人追查。” “邯郸君,追查是肯定的,但是你认为劫匪意欲何为?难不成他就玩玩你的马车,兴致没了就逃了,还是豁出了性命,冒着和公族作对的危险抢夺马车上少得可怜的布币。”赵孟识破赵穿的夸夸其谈,为他破洞百出的谎言愤懑,审视着他。 赵穿默不作声,窘迫地低下了头。 “我一直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太过巧合蹊跷。” “怎么了?”赵穿关心地问。 “你看上了那名女子莫名被劫了。” “宋玶?她也被劫?”赵穿不可思议。 “她和你同时被人劫走了,她消失了,而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看来劫匪目标不是你。” “可为何劫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不相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八章 晋前中军将士会 “手无缚鸡之力?你才和她相识多久,你是否知道她的底细?她的出现本就令人生疑,你和她相遇、军情泄露、马车被劫……看似毫无关联,却不得不让人生疑这几件事发生的巧合。邯郸君,玩女人可以,但千万别被女人玩了。” 赵穿默然,他不相信宋玶会骗他,从小到大,只有他骗女人,还没有哪个女人敢骗他,不由怒火中烧…… “哥哥,我这就派人把她找到。” 赵孟抬手制止:“事已至此,她是密探,是商人,都不重要了,兵器已经被劫,还找她作甚,你把臾骈叫来,我有要事与他相谈。” 赵穿一听臾骈,又是心有不甘:“哥哥有什么要事不能与我相谈,非要找那个小家臣。” 赵孟心中烦躁:“叫你去就去,何须多言!” 赵穿不服气,气冲冲地快步走出正堂。赵孟背对着他,等他走后,才唤管家去叫臾骈。 金乌西坠,橙红的艳霞染红了大半天际,几抹乌云和淡淡白云随劲风缓缓飘动,底下是苍茫开阔的陇西大地。入冬以来,广袤肥沃的土地上草木苍苍,一座秦德公时期建造的都城雍城伫立在这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城头上的黑色大纛旗上赫然写着白色的“秦”字。都城外多支河流环绕,茂林丛丛,为秦都城提供丰沛的水源,可渔可猎,播种之季便可灌溉千里沃野,形成自然的苑囿。城外还分布着各种手工业作坊:青铜作坊、炼铁作坊、豆腐坊、陶窑……手工业的发达和渔猎经济的多元化发展使秦国在雍城慢慢地蓄势,为秦国东出提供保障。 雍城南郭雍水河流过,蜿蜒曲折入东,紧挨着东城郭的纸坊河,此外还有塔寺河、凤凰泉河环绕城外。秦人将临水的河谷挖深,河岸升高,河堤陡直,河谷纵深,河水丰沛,构成城堑河濒,雍城还可以水御敌于城外,堑在河里的泥沙可以堆积于岸蓄洪护城。 进入城中,水网密布,时人称其为水中之城,数条河流穿城而过,城里的房屋顺河而建,人们依河而居,河流成为城中快捷的交通通道,两岸的河堤成为城中的道路,纵横交错,木桥沟通其中。城中还有地下引水管,把河水引到各个作坊、苑囿、池沼……还可起到排洪抗旱的作用。 秦国宫殿在雍城西南方向,宫殿木衣绨繡,五门,五院,前朝后寝。在宫殿周围的中型院落是国家官署和贵族居室,往外的小型院落为国人所居。 秦国宫殿正厅以黑为主色调,四根一人围抱粗的黑漆楠木柱支撑着屋顶。主座后是一只巨大青铜雕刻的神兽,威严凶猛神圣,象征着君权不可亵渎。秦君嬴罃,头戴黑玉冠,身披金丝卷云纹黑色衣纩不安地坐在君座上,忍不住内心的忐忑站起来,在君座前来回走动,案上放着晋国使者送来的战书,两军相战前要战书约战,确定好时间,地点,这是春秋时期的习惯,因为晋军在河曲修筑壁垒,打算长久应战,他便提前回到雍城。 “这可如何是好?我秦军数量不敌晋国,国之储备不如晋国,晋军突然准备三军攻秦,羁马只怕还没捂热就要拱手相让了。”嬴罃仰声长叹。 一大清早斥候就来禀报晋国欲发举国之兵攻打秦国,深筑壁垒打算长久应战,嬴罃便开始忧心忡忡。 “君上请放宽心,晋军深筑壁垒打算长期拖延秦军,其中也有晋军不敢进攻的心思。”一位穿着青色衣纩的士子,如修竹一般立于正厅中,身着淡泊名利之衣束,怀大世之才,他悠然笑道。 “先生此话怎讲?”秦公迫不及待洗耳恭听。 青年眼里透出摄人的寒光,坚毅,睿智,宛如雪峰上千年不化的冰雪,一旦坍塌,下落成势,愈演愈烈,将会覆灭一切,吞噬一切,不容小觑。 这个人就是晋国之前的中军将士会,士氏,名会,字季。周襄王三十一年,他奉赵孟之命与先蔑到秦国迎立公子雍,就在接到公子雍到达晋国令狐的时候,夜晚遭到晋国的偷袭,那时担任中军将前来伏击他们的正是赵孟。晋军一直追赶秦军到刳首,晋军在战前早已磨砺了兵器,喂饱了战马,秦军一路风尘仆仆地护送,早已疲惫不堪,哪里是整装待发晋军的对手,死伤惨重,公子雍也死于乱军当中。先篾对赵孟出尔反尔,不守信义的做法嗤之以鼻,气愤地出奔于秦,士会也对这种小人行径厌恶痛绝,于是跟着先篾来到秦国。 “君上,微臣先以最坏的形式说起,若是晋军从壁垒外直接攻秦,和秦国直面相战,秦军不敌,打到秦国境内,恐怕不是秦国的对手。兵伐,掠乡分众,廓地分利,致使所战之地尽为焦土,得地而不得民心,失民心则失天下,若晋取秦一分地必要同化一方百姓,老秦人歃血卫秦之心根深蒂固,别道秦军威武,就连秦国百姓也铮铮铁骨,晋国空得秦国土地也难让秦人归顺,晋国万不敢倾吞秦国。其次,当年秦国以道义为先,送晋国公子雍回国继任新君,赵盾失守信义,偷袭秦军,秦军死伤无数,公子雍惨死,天下哀叹,赵盾不诚不忠不信,天下得而诛之!此乃最坏的结果。” “先生,你的意思是秦国有把握与晋国一拼?” “大有胜算,秦国远道攻晋,且占领羁马,士气正盛,须疾速攻克,不宜久战,晋国利用我军这一弱点从而疲秦,削弱我军士气,之后趁机一举歼灭。若使晋军计谋不能得逞,当务之急应当引晋军出深沟壁垒,与我军一战。” “可如何引晋军出来对战?”秦公对士会充满了期望。 “君上是否记得赵孟的堂弟,赵穿。”士会道。 “哦,我记得,此人仗着赵盾权势张狂得很。”秦君对赵穿印象深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十九章 九原社寓的小憩 “我在晋国时也和赵穿打过交道,他是个纨绔子弟,为人心高气傲,刚愎自用,尤其对赵孟破格提拔臾骈为上军佐颇有异议,如今只要派一小股游击部队去骚扰赵穿的部属,赵穿一定会出兵来攻打我军,那时候就由不得赵孟了。” “善!有了先生这番话,本君安心不少。”秦君听完甚是满意。 “君上所虑,臣定分忧。”士会拱手道。 “那先生可否去前线参谋一二?” “君上不嫌,臣是有此意。” “哈哈哈,大善!那就有劳先生了,对了,先生还未用膳吧,随本公一同去尝尝昨日狩猎的鹿肉。” “多谢君上!” 说完,秦康公便下了主座,不顾礼制拉着士会的手,一同品尝鹿肉去了…… 樊玶把公主府的马车驾到偏僻处,“洗劫”马车上所有得财物,一拍马屁股,马车咯吱咯吱慢慢离她远去,就这么把马车扔了,以免公主府的人查到她下落。瘦小的身子穿着睿轩的衣服显得宽大别扭不合身,她用茅草扎紧了些,脸上抹了黄土,戴了个麻布做的头冠,不伦不类,随后找了一家绸缎庄做了一件鸦青色男子深衣,还是顶着麻布头冠,看起来矮小瘦弱营养不良,加上脸上脏污,勉强像个远游的士子。 樊玶来到九原社寓,社寓中央摆放着几桌六博棋,方便客人下棋。樊玶向伙计要了一壶茶便开始坐着听周围的士子商人交谈。 社寓就是商社寓所,给南来北往的商人提供落脚之处,绛城九原社寓里,人声鼎沸,商人们在此处高谈阔论,分享经商之道,大谈天下之事,气氛热烈。 “大家听老朽说,公婿穿看上了一个宋国女子,据说肤白赛雪,剔透如玉,不输越郑之女啊,只可惜被人劫走了。”一位老者正和周围两三人惋惜地说道。 “那公婿穿不得抓狂,他那么好色,公主在世时就会偷食,啧啧啧,公主都拿他没辙,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和他抢女人?难道不知道赵穿性子蛮横暴烈……”一位后生搭上腔。 “轻声轻声,你想死吗,赵氏权大势大,岂能容你在背后嚼舌根。”老者连声制止。 “多谢陶伯提醒。”后生小声言谢,“不知后来公婿穿找到那个劫匪没有?” 这不还在背后继续嚼舌根嘛……樊玶心中暗忖。 “没有找到人,只把丢了的马车找到了,公婿穿竟然看到马车当众大哭起来,扑上马车,睹物思人,想起了那名宋国女子,担心她遭遇不测,说什么要等她,发誓一定要把她找到,啧啧啧,哎,堂堂七尺男儿为一女子失了体面成何体统!亏他还坐拥三百美女,哪个不是被他玩弄股掌之间,他何时变得如此重情重义,怜香惜玉了……” “陶伯,轻声轻声……”周围人提醒道。 陶伯点头,忙捂嘴,双眼鱼尾纹皱起,笑道:“讲得收不住了,让各位见笑了。” 樊玶听了哭笑不得,赵穿想她这不是笑话嘛,他们才见过几次面,听得真是假,难道被市井小民夸张化了吗? 再听片刻也不过是些闲言碎语,不听也罢,樊玶奔波了一整天,早就疲惫不堪,要了一间上房,让伙计上了细切的瓜菜做成的齏,一碗黄羊肉做成的肉羹,香气飘逸,热气腾腾,加上两三个烘烤酥脆厚实的糜子饼垫肚子,让她食欲大开,在寒冷的冬天里吃最是暖和身体,补充体力了。樊玶口水直流,很快把它们吃完,接着就上楼打热水沐浴了。 樊玶卸下身上的装束,不合身的衣物束缚了好久,浑身筋骨都不舒坦,她扭了扭脖颈,身体没入洒满梅花花瓣的浴水里,热气蒸腾,让她大为放松,好久都没有舒服地洗过澡了。 自从樊玶离开宋国酒馆,路上艰难万险,她花了大概二十日才到达晋国,好不容易混进正卿府,因为睿轩他们又前功尽弃,樊玶烦闷地把头没入水中。她回忆起逃出宋国之后,遇上劫匪,遇到雪狼,遇到饿殍……每次都铤而走险,命悬一线,她没有想到过自己命运竟然如此坎坷。出生下来,她是高贵的公主,没过几年山河国破,父亲带着她们东奔西走,躲避晋军,每走一处都被人驱逐出境,哪个一国之君不是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最终只有楚王商臣念在当年父亲有恩于他,愿意收留他们,不然他们无处可去,天下之大,无以为家。他们到达楚国,父亲沉疴而去,留下她与妹妹樊瑛相依为命。她心高气傲,不愿居于人下,寄居他人之所,看楚子眼色,身系中原血脉的她不容许自己沉浸习惯于南蛮之土,不像妹妹樊瑛很快融入楚人的世界,即使楚国那些王侯公族瞧不起她们,妹妹还是可以心怀感恩去面对他们,妹妹应该被同化了吧…… 樊玶不愿被楚人看不起还要借用楚人之力,受楚人之恩,自己就算在复仇之路上不幸离世,也比在楚国忍辱负重强,她选择这条路,义无反顾,绝不后悔! 她从水下倏地冒出头,大口吸气,憋气后呼吸到新鲜空气让她头脑清醒不少。她均匀地呼吸着,吞吐着,哗啦啦,哗啦啦……她慢慢停止拨弄水花,水滴从她指尖滑落,滴在波动涟漪的水面,滴答滴答,从她面前顺势滴落,颗颗水珠里有黑影攒动,花瓣轻轻荡在水面,她眼睛里杀气霎现,水声慢慢消失…… 没错,空气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这个人慢慢靠近浴桶,樊玶几乎可以感觉到这个人就在她脖颈处呼气……樊玶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喉部上下滚动,那个人鼻息似乎也混乱了一下。樊玶迅速挺身而起,趁水花飞溅之际,撩起衣架上的白色中衣,系上衣带,中衣松垮,湿发垂踝,好一个出水芙蓉!樊玶站正,警备地看着对面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章 非善戏谑不为虐 迷蒙的水气之中,樊玶看到一位头戴白玉冠,身着青衣博袍的男子站在水雾当中,正用大袖擦拭眼睛。 “来者何人?!”樊玶厉声问道。 “我啊,你不认得了!?”男子回答。 樊玶一听这熟悉的楚地口音,轻轻一笑:“你啊,我听声音就知道了。” 男子无语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拿出香囊,动作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两眼认真地看着她。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姑娘,有礼了。”他昂首自信的声音旷达开朗。 男子慢慢走近,水雾朦胧中,他的眉眼渐渐清晰起来,如隐藏在山岚中的秀峰,水雾缭绕,朦朦胧胧,烟岚散尽才显现叹人之姿,巍峨高耸,高不可攀,甚有盖人之魄和拒人千里的冷峻高调,兼有壁立千仞的坚实之感。 樊玶对楚国和楚人的情感是复杂的,有感恩之情,也有受之侮辱的蔑视厌恶和骨子里对蛮夷的不屑。可对于眼前之人,楚国太子熊侣,她对他是单纯真切的感恩,感谢他能对她额外无微不至的照顾。 在楚国王室子孙的百般刁难中,熊侣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坚持己见,用自己的太子身份保护她,实属难得,甚至小时候就拿出香囊定情,要她做自己的太子妃,不知他是年少无知还是真的用情所致,樊玶提不上对他心之所悦,但是甚为感激,把他当做挚友,因此对熊侣的态度格外友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樊玶说着话,把架子上的衣袍取下来穿上。 “你闹得动静那么大,睿轩他们早就飞信告知于我,我立刻起程来绛城找你……嗯,你能不能先把身子擦干再穿衣,你看衣袍都湿了,冬天受了寒就不好了……”熊侣有点看不下去,打算用手把她的湿发从衣袍里捋出来。 樊玶躲过:“当然会湿了,你一声不吭就跑到浴房,我哪有时间擦干,还请你先出去!”樊玶用衣袍裹紧自己。 “别那么凶呀,我来社寓歇脚,你说好巧不巧,我刚坐下就看到一个落魄之相、面色无光、两眼呆滞、一身穷酸的小儿在听人说三道四,我看了看,这小儿像我熟识之人,仔细一看果然是我许久未见的玶姑娘,我一时无聊就跟踪你进来,没想到你都没发现,看来你警惕性真的不高。我就一直看你散发,脱衣……”熊侣看了看樊玶的慢慢变成铁青的脸,声音慢慢变小。 “说啊,怎么不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油腔滑调,罗里吧嗦……” “我如何油腔滑调了,我是口齿伶俐,我若不是太子也是个辩臣,将国家兴亡之数取决于我一口之说……” “辩臣,谁敢请你当辩臣,难道想当亡国之君?” “小瞧我,看来你是不知道我的口舌之利。”熊侣单手搭在衣架上,刚好把樊玶围在自己怀里,眼里喷着灼人的小火花,看得樊玶脸上露出微醺般温热的红晕。 “你别看了,快出去吧。”樊玶催促道。 “怕什么,你是我太子妃,这脸蛋,身子都是我的,还怕我看。” 樊玶火冒三丈!太子妃什么的根本没有经过楚国王室的认可,从头至尾都是熊侣一个人在说,而且她一个未嫁的黄花大闺女,成天被他说成是自己的太子妃,她到时候如何嫁出去。 “我不是你的太子妃,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太子请自重,莫要说出逾礼的话。”樊玶严肃认真地回应道。 “如果是我一厢情愿,那这个香囊,你怎么还留着。”他温柔如水的声音潺潺流出,不疾不徐。 熊侣手指吊着龙凤呈祥的香囊流苏,垂在樊玶的面前,正是当年小时候在学堂里熊侣送给她的定情香囊,而现在只剩下囊袋,里面的香草都被樊玶用在催眠许露上了,就算香囊已经用尽,樊玶还收在自己贴身的衣物里,珍藏如宝。 “香草用尽了,你为何不丢?”熊侣轻轻地问她。 “做工善可,舍不得丢。”樊玶轻描淡写地回应,虽然樊玶不是对熊侣恋人一般的喜欢,但是关心她的人送的礼物能够在困难之际给她勇气,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 熊侣看着香囊,这香囊跟随樊玶多年,几次出逃,香囊都被捏在手心里当以慰藉,被汗水浸湿,路途风尘,早就污渍斑斑,破旧不堪,哪还看得出做工善可。 “这样做工的香囊我大楚应有尽有,何须在乎这一支,何况比这做工上乘,料子更好的还有很多,你偏偏将它带在身上五年,是情有独钟它,还是我……”熊侣慢慢低头迫近她,周围温热的水气和男子身上特有的竹香扑面而来,一时让樊玶喘不过气。 “咳咳,太子,香囊现在在你手上,你现在丢了,我也不会反对,不必一问再问。”樊玶面无表情,转头不再看他,闭上了眼睛。 熊侣把手从衣架上放下来,把香囊放在她的手心里,不再靠近她:“樊玶,你要如何才可以跟我回去。” 熊侣不明白樊玶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心意,他从小就对她一见钟情,打小就庇护她,他一听说有关于她的消息,就从楚国赶到绛城,不耽误片刻,到了九原社寓,谢天谢地,恰巧她就在眼前,可当他接近她时又感到和她的距离那么的遥远。为何她和樊瑛是姐妹,两人差别那么大,樊瑛安安静静地待在楚国,不添麻烦,理解他,顺从他,可是樊玶却天生和他作对,放着到手的太子妃不做,跑来前线当密探,偏偏自己爱上了她,她却时刻想离自己远去。 “太子,倘若大楚被灭,你想报仇复国,还是养尊处优?”樊玶目光莹莹地望向熊侣。 “报仇复国,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做得到。”熊侣迎上她的目光。 报仇复国不是空有匹夫之勇,莽夫之气,就可以敌得过对方国之千乘。一时的冲动不亚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不敢承认的认真 “那又如何,现在让我嫁人为妻,安心度日我做不到。”樊玶打断熊侣接下来要说的话:“如果你的父王曾经如同乞丐一般乞求他国打开国门,只求一口粮吃,被人推搡着扫地出门,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你会作何感想?……我告诉你,我父君就是这样,他为了活命去抢狗嘴里的骨头,曾经的一国之君,沦落成猪狗不如……”樊玶捂着胸口,万般痛楚:“我明白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居于高位,前呼后拥,万人之上,指点江山,一旦从高位上摔下来,就是万丈深渊,被人弃之如敝履,我那天发誓!我宁可与天下为敌,也要报仇复国,不看人脸色过活!” “那你现在有千军万马?还是有帷幄之士?” “若是用我一人之力,定有奇巧之计,太子无须过问。” 熊侣不相信她有这能耐,表面也不好再说什么,樊玶接二连三出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既然去意已决,熊侣再劝说她只会更加逆反,索性放她出走,暗中命人保护。 “好,我给你自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我便不再给你设阻。” “太子请讲。” “第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得给自己添伤。第二,楚国有楚国的国法战略,你不得干涉。第三……” “第三是什么?” “若是到你及笄之年,你大仇还未报,回到楚国,嫁于我为太子妃。”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樊玶的脸滚烫起来,前两个条件都好答应,可最后一条,他怎么还揪着不放……她如今都十三岁了,及笄之年是十五岁,岂不是只有两年的时间,何况她对他有好感并不代表爱他,若是嫁于他,自己不就跌为蛮夷嘛。 楚国在中原人眼里始终都是蛮夷之邦,嫁给蛮夷之国便是蛮夷之人,出自中原诸侯国的自尊感,骄傲感,中原礼制的约束,文明都使她无法忍受自己被蛮夷同化。 “如何?”熊侣看樊玶半天不说话,忍不住询问起来。 “这第三条……” “你说。” “时限太短了。”樊玶找借口。 “你不是说你有奇巧之计吗,我可不敢拿凡夫肉眼看你,你是身怀大才,说不定一年你就能胜利而归了。” “太子知道我身怀大才,应当放我遨游四海,怎能将我锁入宫中呢。” “你那么冰雪聪明,如花似玉,难道放你四海寻觅,去做他人妇人。” “这……”樊玶拗不过他,要不先佯装答应他,大仇报后,他也奈何不了……可他对自己真心以待,到时会不会很伤心呢……樊玶踌躇不决。 “你在想什么?”熊侣又问。 樊玶狠了狠心,还是实话实说吧:“太子,你对我照顾有加,关怀备至,我十分感谢!你,你是个好人……” 熊侣一听到“好人”二字,差点背过气去,用手掌挡住她的嘴:“樊玶,请你直说。” 熊侣起码是个太子,该给他个台阶下:“你是楚国未来的王……今后一定会有后宫佳丽三千,我会变得年老色衰,宫里又会有新人入住,那时,你就会看我不顺眼,对我失去兴趣,而且我在楚国算是个没有身份地位之人,霸占后宫正位,甚是不妥,影响王室血脉不说,对政治上也毫无益处。不如不要让我嫁入王室,免得最后撕破脸大家都难堪。” “樊玶,你该不会是想我放弃王位,只娶你一个吧。”熊侣会心一笑,一口白牙弯成月牙的弧度:“放弃王位我做不到,但是只娶你一个,正合我意。” 他没有郑而重之,而是自然而然,似乎原本打算就这么做,根本不需要承诺,仿佛这就是个顺应常理的事。 樊玶没有想到他脑洞那么大,会这么回答,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权贵男子更不会放弃享受众多女子去博一个女子的心,何况居庙堂之高的一国之君。 “太子,我……”樊玶看着熊侣发亮期待的目光有些不忍心,咬咬牙还是说出来:“太子,你后宫多少女人与我无关,我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我孑立一身,我不爱你,便不能嫁给你,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这一句话犹如惊天雷霆劈下,震耳欲聋,又如冬雪里的冰刃一刀捅进熊侣的心脏,可以冻死他,也可以疼死他。 熊侣万万没想到樊玶会拒绝,是他过于自信了。在众人眼中,他才貌双全,文才武略皆通,日后也会继承楚国大统,他可以给她周天子都给不了的荣华富贵,身份地位。他喜欢樊玶,便以为樊玶也会喜欢自己,樊玶在楚宫也只对他一人友善,对他一人笑,他以为他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他可以为了她舍弃后宫全部女人,也可以不听父王和元老大臣的劝说娶她为正室,为了保护她不顾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可他高估了樊玶对他的情感,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一时间他无可奈何,不知所措,僵硬地站着。 “喂,你,没事吧。”樊玶小心地问一句, 熊侣一阵晕眩:“无妨,姑娘既然心志高远,本太子就随了姑娘的愿,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熊侣故作轻松地说。他第一次被人拒绝,当面还是洒脱一点好,以此掩盖内心深处的不堪。自己毕竟是楚国太子,怎能没有旷达的胸怀去接受这件事,而且这样的“小”事本来就不值一提,作为太子,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真的,他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 樊玶听他陌生地称自己为“姑娘”,态度转变得如此迅速,迅速得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知道是真让他伤了心,还是他真的放下了…… “承蒙太子厚爱,小女日后定当报答!”樊玶不知说什么,受了他那么多照顾,说报答他准没错。 “你别太得意了,这也不是什么厚爱,本太子就只是逗逗你玩,你知道,本太子向来逗趣女人的玩法多,这算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二章 长江南北之云梦 “你,你逗我……?”樊玶不可思议,刚才他说的都是屁话吗? “当然,我唬你玩的,就凭你还想当我的太子妃,我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熊侣表现得悠然自得,像是得逞的孩子,也许是有这样不认真的胡闹欺骗才可以让两人不至于离得太远,熊侣竟然潜意识顺着讲下去,没有毅然决然地说再见,心中的不舍让他逞能。 “亏我还愧疚了半天,阿嚏!”樊玶揪着衣袍,打了个喷嚏。 “冷了吧,我命人去再打一桶热水,你快些擦干。”熊侣连忙说道。 “都是你,要不是突然出现,我现在也不至于受寒,阿嚏!阿嚏!” “我的错,我的错,快去擦干。”熊侣说着打算帮她擦干,可手刚接触到她,樊玶就把他的手打开:“太子,你先出去,不然我怎么擦。” 熊侣被她打开的手垂下,自己不是她心悦之人,何须再纠缠她不放,无用地关心她只会自取其辱,罢了吧,熊侣,放开她吧,她今后与你无关了。 熊侣转过身,背对她:“你无须防我,我不会再挽留你了,你去意已决,我便不再强求,我说到做到,日后是福是祸,你且珍重。” 樊玶不明白熊侣态度为什么转变,一会儿说开玩笑,一会儿又远离她,樊玶语塞,有点迷懵地看他走出浴房。 这就走了吗?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吗?为何心里有些舍不得。樊玶擦干头发,穿好衣袍,打开房门,寂寥的走廊寒风袭袭,房门外没有人在等她,熊侣,楚国已经不管她了…… 睿轩在社寓门口惶恐地等待熊侣出来,那天樊玶把他打得昏迷过去,偷偷和他对换衣服,他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身上盖着女子衣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躺在路边,身上衣袍幸亏没被偷走,应该没有人看到他。他无奈至极,恨不得找洞钻进去,堂堂七尺男儿竟被小女子打昏,传出去还不成了笑话。他别无选择只好穿小而紧的女装,掩面而逃,这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他就无脸见人了。想到樊玶可能会告诉熊侣,他面色大窘,思量这要如何面对熊侣和樊玶……他正琢磨着,看到熊侣自己一个人走了出来。 “太子,樊姑娘怎么不出来?”睿轩纳闷。 “怎么了?你希望她出来?” “卑职多嘴了。”睿轩看熊侣脸色不太好,便知道熊侣也劝不动樊玶,也不敢多问了。 “走,回楚国。”熊侣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诺。” 弱水潺潺,丘陵之间瀑布几落,流过斗山,细沙碎石,流入排湖……茂林里隐藏着几潭热气腾腾的温泉,泉眼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蒸腾的水汽拢成雾,缥缥缈缈地笼罩在山泽中,滋润着周边的丛林,仿佛世外仙境一般。绿野丛中还有大片的草地,沼泽、旷野交错其间……不一会儿,一轮赤红的日头从金色的云中升起,光芒万丈,照亮辽阔的云梦大泽,绿意渐浓,云梦泽才刚刚苏醒。云梦泽温暖潮湿,就算是冬天,也不会冰天雪地,它有充沛的水汽,和煦的熏风滋养着草木,肥美的水草和湿润的气候适合野兽的生存,是个天然猎场,一切生灵在这里充满旺盛的活力。 云梦泽位于长江两岸,长江之南为梦泽,长江之北为云泽,它位于两岸,故称云梦泽。 在阳光的照耀下,横穿云梦泽的排湖水光潋滟,在其南岸是椒堂邃宇的楚王行宫——五乐台。五乐台角楼里,商臣卧在塌上,俯瞰着台下公子重狩猎。 熊侣经过重檐廊庑,所到之处,内侍们纷纷行礼,恭送他登上角楼…… “太子到。”内侍报。 涓人游躬身给熊侣行礼。 熊侣向商臣行稽首之礼:“儿臣拜见父王,儿臣不在这几天不知父王身体是否好些。” “无碍。”商臣顿了顿,有气无力地说。 “不知父王召见儿臣有何事?” “近日你去了哪里?”话是疑问句,可是商臣用的是降调。 这是第一次父亲主动关心他的私事,他的动向,熊侣看着商臣穿着厚重保暖的黑色貂裘,依然可以看到他骨瘦嶙峋的轮廓,他一动不动,轻瘦得仿佛一阵风吹来就可以把他刮走,父亲是王,却也是个体弱的老人。熊侣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若不是出于王族,自己也不会和父亲口是心非这么多年…… 熊侣一时有些不适应:“回禀父王,儿臣去晋都绛城。” “太子为何去绛城?”商臣质问道。 “在宫中待久了难免憋闷,儿臣想出去游玩看看,瞧瞧别地的风景。” 熊侣看商臣背影没有一点反应,又接着说:“绛城九原社寓里正传言秦君亲临河曲作战,论阴谋诡计,秦国士会不输赵盾,赵盾将败于秦……” 商臣没有兴趣听熊侣说绛城的见闻,一通话听完,什么都没听进去,商臣只觉得脑袋发闷,胸闷气短。 “父王,你说好不好笑?” 熊侣想维持自己纨绔无能的太子形象,硬是忍着商臣的冷漠,就算遭商臣厌恶也要把戏演足。 冷风吹来,商臣又猛咳了几声,咳嗽声听起来似乎快把喉咙咳破了。 熊侣心中不忍,轻轻地说:“涓人游,外面风太大了,把窗户关了。” “诺。” 涓人游刚一伸手,商臣就抬手制止。 涓人游看了看熊侣,熊侣点头,示意让他出去,涓人游躬身退下。 “父王,请保重身体。”熊侣行礼说。 “你对大臣们的劝诫有什么看法。”商臣垂眸,突然来这么一句。 熊侣不思进取,成日游山玩水,不见踪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为了维护太子的声誉,那些把希望寄托在熊侣身上的大臣们早就进谏不断,换做以前,商臣年富力强理都不理,可是现在,商臣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一次总算听进去了。商臣还是没有回头看熊侣,等待他的回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不为鱼肉为刀俎 熊侣有点没晃过神,商臣那么多宠妃都照顾不来,哪一天会拿他当回事。 “儿臣无看法,那些老臣不待见我,就愈发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你对本王说话的态度。” “儿臣不敢。” “我只要你一句话,太子之位你若还想要,我便帮你留着,你若不想要,现在便可以把你废了。”商臣语气严厉,丝毫没有情分可讲。 在熊侣眼里,公子重才华尚可,公子子反德行端正……他们除了年纪比熊侣小,也没有什么比不上的。熊侣已经习惯了他的冷酷无情,今天算是破天荒了才会出恶言勉励自己。 熊侣拱拱手:“恕儿臣直言,儿臣并无做太子的打算,还请父王另择他人。”熊侣说得十分大声,屋里屋外都听得十分清楚,门外的涓人游听得也十分清楚。 “咳咳,咳咳……”商臣咳得缩成一团,许久他才得以喘息,可是喘息之后又是狂笑,声音里的嘶哑慢慢变成恐怖的尖声笑,笑自己也笑熊侣。 不当太子,这个儿子不当太子,他看不上……商臣心中这么想,当年他为了保全太子之位,弑父杀弟,做尽了逆天之事,如今他的儿子竟然不屑当太子,这是对他一路血淋淋上位的否定,莫大的不耻:“你为何不愿当太子?” “父王,当初爷爷不让你继位和现在你让我继位是一样的,都是强人所难,儿臣怯懦,儿臣没有勇气和野心登上王座,承受非常人所受之压力,恐不能胜任太子之位……” 商臣已经没有力气进行口舌之争,他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重中之重在于把王位传到对的人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熊侣才是继承者,公子重,子反和婴齐……他们都比不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的心也会柔软许多,反思了过去,商臣的狠辣在此刻化为难见的平静:“子伴,你一直都记得,一直怪我,对不对。” 熊侣有些惊讶,商臣之前都是刻板地称呼熊侣为太子,今天却称他的字,“子伴”,这表字是他小时候爷爷楚成王在时称呼他的,之后就再没人这么叫他了。往事回忆涌上心头,熊侣忍住心中的痛楚,一如既往并不表露。 “不敢。” “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怪我当上了楚王……”商臣沉默片刻:“怪我杀了你爷爷。” “儿臣不敢,楚王本就是父王的,父王顺应天命,遵祖宗之法,理当继位,儿臣怎会怪父王,怎敢有大逆不道之心。”熊侣言之凿凿,理直气壮,可说话的语气像是埋怨。 “太子不怕死吗?”商臣的语气就像小时候目睹父亲杀爷爷时对熊侣的威胁。 熊侣的眼神渐渐暗淡,安然自若,就算商臣暂时对他好言相待,也本性难移,他想过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早来和晚来罢了。父亲连爷爷都敢杀,何况杀了自己的儿子,王族之血是冷血,不如一死了之,来世必不再投帝王家。 “死在父亲手里也不枉父亲给的这条命,若是父王要让儿臣死,儿臣只有一个请求,不想当个吊死鬼,儿臣就算死也得死漂亮些,风流些。”语气颓然且畅然,仿佛是在叙述一件正常不过的事。 呵,商臣嗤笑一声,垂眸思虑,熊侣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嘲讽父王把爷爷逼得上吊而死。两人就像静止一样,默不作声,过了很久,商臣才舒缓地对熊侣说:“子民们口口声声向本王呼喊着‘楚王万年’,可我知道我活不了那么长时间,迟早要下去陪你爷爷的,若是哪天我走了,你也能这样义愤填膺,我也死而无憾了。” 商臣难得露出软弱的一面,让熊侣不知所措。他长期压抑对父亲的怨恨,父亲的残暴,凶狠,毒辣他历历在目,胆战心惊,却从未感受过父亲的关怀。现在,父亲在他眼前,第一次诉说心声,第一次表现脆弱,他感觉有些陌生,有些不舍,害怕稍纵即逝…… “父王圣恩在天,必是长寿万年,父王千秋功绩在此,何必在乎是否有人垂慕敬仰,为之维护,自身功过自有汗青评论。”这话说得既中肯又略带安慰。 商臣用仅存的气力,开始诉说多年的心结:“本王当初也是为了自保而已,实话说,我对于王权的渴望没有求生来得强烈,只是碰巧王权等于求生罢了。当初你爷爷想要废掉我的太子之位,改立公子职,若是废掉我,我这一辈子都会屈居人下,公子职也会想方设法灭掉我这个隐患,与其我为鱼肉他为刀俎,不如我先下手为强,何况嫡长子是我,我理应为太子,他抢我太子之位,必死。咳咳……一切都是你爷爷逼的,他给了我两条路,一条是通往王权的康庄大道,一条是生不如死的地狱之路。我不愿流亡他国,也不愿北面事职。我别无选择,求全之策就是逼得我杀了他,我要是不杀他最后死的就是我。” 商臣头枕在靠椅上,喘了口气继续说:“唯一的出路就是杀了你爷爷,他的无情让我的心无孝无义。” 阳光从槅扇照进来,给屋子落上菱形的光影,染上一层温暖的橙色。商臣的头低下,额头渗出虚汗,长时间的对话让他的身子吃不消,他已经病入膏肓,还在强撑着,慢慢地喘着粗气。 熊侣听完,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没有想过商臣大逆不道的原因,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爷爷是受害者,父亲是为了篡夺王位,争夺权力起了杀心。父亲可恨,但他也有可怜之处,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纵使父亲脾性再残暴专横,此时也垂垂暮已,孱弱孤独:“父王,儿臣……”一开口,不知说什么,安慰,道歉,还是同情? 商臣招手让熊侣近身,指着底下的狩猎车队:“你看那獐子动作迅猛,为了活命,长年躲避比自己强大的野兽,捕猎比自己弱小的野兽,他们奋力奔跑,趋利避害……” 熊侣顺着商臣的手方向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云梦大泽狩猎说 “因为獐子为了活着奋力奔跑,所以拥有过人的脚力,禽兽如此,人尚且如此,因境遇不同而改变,人的一生注定要竞争,注定有得有舍。面对祸难,你以为无为就可以逃过吗?非也。你不是身在世外,你有材且位高,自从出生就注定不是孑然一身,无忧无虑,你位高则势高,万人之上也是万丈深渊之上,你若按兵不动,下一刻便粉身碎骨。”商臣道。 熊侣朝窗外远眺,狩猎的车队正四面合围两只快速奔跑的獐子。 车队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围捕猎物,车队为首的正是公子重,公子子反和别的公子也参与了这场围猎。公子重站在南面车队的轺车上,指挥着围猎,别的兄弟成了公子重的附庸,在一旁鼓劲听其指挥。只见公子重双手架弩弓,准备射杀獐子,两只獐子被车队驱赶着凌空飞跃,驭手看到獐子跑快便抖动马缰,驭马嘶鸣展蹄,马车隆隆作响,跟着追上对面的高地。这时东西两边子反的车队也隆隆驶来,几支箭射向獐子,獐子奔跑跳跃顺利躲过,更加扫了贵族们的兴致,车队愈发快追赶。公子重弩机连续发射,利箭嗖一声破空而射,擦破一只獐子的皮毛,两只獐子依旧奋力奔逃。公子燮大憾,不甘心地继续发射,可惜都没有射中。公子重命令婴齐的车队从北部赶来,形成四面合围之势,困住那两只獐子。 熊侣虽然认为父亲前面因时顺势而为有道理,但亲眼看到此场围猎不为仁道才觉得此前父亲所说的略微不妥。父亲所说有为并无建立在仁的前提,若是一味以自我为中心而有所做为,那只是自私的借口。在周礼深入人心的春秋初期,道义廉耻为天下崇尚,几乎不会有国家狩猎采取四面八方合围野兽的做法,用这种方式虽然可以有最大的成效,但是以强欺弱,以大欺小,以众欺少的方式得到猎物,赢了也不会光彩。狩猎凭的是精湛的箭术,驭术,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华丽比拼,并不是冷酷无情的血腥杀戮,只要获取就可以满足,胜得骄傲,胜得漂亮甚是不易。所以许多国家狩猎采取从三面驱赶猎物,这就是“围三缺一”,对猎物留有仁慈,不赶尽杀绝。公子重这么做显然有背仁道,自己箭术不精,还要那么多车队帮他追两只受伤的獐子,实在是残忍小气,不成气候,可见他心中的暴戾,急功近利,也怪不得中原国家对楚国的看法停留在蛮夷之国。 很快,北面的车队赶来,獐子被四面包围,作困兽之斗,四面车队识趣地都没有射杀,把獐子交给公子重处理,公子重毫不留情张弓搭箭,顺势而发,众人翘首以盼,等待着喝彩……没成想,他箭术那么差,一只都没射中,獐子还没有动,箭支射偏在草地上,霎时场面极为尴尬,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有的还在憋着笑,坐在角楼的商臣也皱起了眉头,空有趁人之危之势,没有处决之能,悲哉啊! 公子重大窘,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旁边兵卒脑袋一机灵地赶紧活跃场面:“公子重仁慈!有意放这俩畜生一条生路,实在大德啊。” 周围人听罢便呼喊鼓舞着。 公子重略略干咳,依然中气十足对着左右说:“再来一支箭,给士兵们做条毯子。”这一箭刚好射中獐子的喉咙,一箭毙命,周围车队兴奋地大呵:“彩!” 另一只獐子见同伴被射死,发出悲鸣之声,苟延残喘,用头蹭了蹭同伴,就这一个动作,还没做完,一支箭镞无影无形地射穿它的头部,血飞溅而出,两只獐子悲惨地倒在血泊之中,公子重嘴角上扬,周围将士发出阵阵呐喊声,为公子重喝彩。 商臣观察熊侣的表情,不发一言。 “公子燮若是箭术稍加练习,日后便可省点力。”熊侣道。 许久,商臣来了这么一句:“哎,他比你还要讨厌。” 商臣话里有话。 “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能当太子了吧。”商臣道。 熊侣似乎明白了什么。 熊侣出了五乐台,刚才晴空万里的天穹顷刻乌云密布。云梦泽的冬天不似北方冬季寒冷干燥,而是伴随着充沛的水汽,出晴则温暖湿润,下雨则阴冷风大,正如这率土之滨,勾心斗角,波涛暗涌,变化之快,让人捉摸不透。 细密的雨帘打在青色的瓦片上,熊侣看着雨幕中的云梦,父亲的话还在他心中萦绕。公子重天资略差,急功近利,性情跋扈,唯我独尊,但是勤奋刻苦,学识也比其他公子好,其他公子和一部分大臣都是他的支持者,认为他终有一天会取代熊侣成为太子。而众人眼中的熊侣则是荒唐无所作为的摆设,“占着茅坑不拉屎”,如果不是嫡长子的身份,恐怕他也是公子重众多追随者之一,支持熊侣还不如不占立场,可是父亲对他的态度似乎坚定不移。 熊侣回到太子宫,例行游玩享乐后到了深夜,他打开寝室书架的一道密门,门的里面是漆黑的石阶,墙上点着牛油灯,狭窄的石阶道通向不为人知的地宫,那里整齐摆着成垛的竹简,是关于各国地形,兵法书目,圣人之言等等。熊侣在地宫之外是个贪玩的太子爷,可在地宫里他便是勤勉克己的继承人。 熊侣在楚国努力着,在晋国那边,她在干嘛呢…… 樊玶来到了晋国边邑羁马附近,混入晋国中军的车兵里。晋军安营扎寨在黄河东岸高地,可以俯瞰整个河曲之景。 河曲位于黄河东岸,河水南至华阴、潼关,渭水自西来会之,黄河流经河曲后,河水流向由原本的南方转为东方,故称“河曲”。其地势东高西低,东部最高处达上千丈,西部最高处有八百丈,峡谷间水流湍急,溅起白色的浪花,滚滚东逝,气势恢宏,在行营里,樊玶都可以听见河水滚动冲击岩壁的咆哮声。此地是渭水与黄河交界之处,也是秦国通往晋国之间最快的路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五章 秦晋之化敌为友 夜晚,晋国壁垒军灯高挑,篝火明亮,一片戒备森严,行营里平静得只听见木柴噼里啪啦的烧火声。 赵穿正在帷帐中喝酒,喝到正酣时,听到帐外有士兵的呼喊声,喊什么听得不太清楚,心中纳闷,这么晚难道还在操练吗?便唤一兵卒询问。 “这么晚了,是哪个队伍还在操练,还让不让人休息了,都吵着我了,让他们回去歇息吧。” “报!公婿,是秦军一直在营外叫喊。”兵卒跪地向赵穿禀报。 “秦军?这么晚了他们作甚啊?” “禀报公婿,秦军叫喊和您宣战,让您出兵迎战!” “这么晚了,打个屁啊!让他们闭嘴!”赵穿正喝在兴头上,烦躁得碰翻酒爵。 “诺!”兵卒退下,准备箭支驱赶秦军。 没过一会,叫喊声还是没停,反而更大声了。赵穿趴在案上抱着酒壶,听着心烦意乱,就像有人一直在他耳边骂他一样,他愤然而起,差点踉跄摔了跟头,冲到帐外:“哎呀,真是吵死了!来啊!随我会会秦军!” 几个兵卒跟着赵穿一前一后上了瞭望台。只见台下有一小股秦军,约一百人,抄着青铜戟和青铜盾牌,神态悠闲地站着,见到赵穿登上瞭望台,立马精神起来,开始冲赵穿大喊着:“赵穿,胆小如鼠,不敢迎战,龟缩兵营,能奈我何……” 原来真的在骂他。 赵穿喝酒上了点头,迷迷糊糊地说:“尔等鼠辈,在这里也轮得到你们说话?大晚上吼什么!都给我回去睡觉!莫要叨扰我!非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赵穿喝酒喝大了舌头。 底下一个秦军兵卒说道:“啧啧啧,真不愧是像我家先生说的那样,邯郸君气宇不凡,文才武略不输晋国任何一个帷幄之士,只是胆子小了些,不敢开寨迎战,不敢与臾骈争功劳,让他当了上军佐,自己则委曲求全当了个裨将,实在可惜啊!” “你说什么!”赵穿的酒醒了一半,“臾骈”二字,直戳赵穿的心,再提到争当上军佐一事,赵穿气不打一处来,往台下大吼道:“你家先生是谁!带他来见我!我非斩了他脑袋不可!” “邯郸君可记得士会?” “哦——原来是那个叛徒!来啊!拿弓箭来!” 左右立马递给赵穿弓箭,他张弓搭箭,原本想射与他对话的兵卒,可他踉踉跄跄,站都站不稳,把弓箭射歪到对面的树冠上。 秦军一片嘲笑。 “哈哈哈!邯郸君休要恼怒,您雷声大雨点小,拿小的们撒气无济于事,反而让树冠替我们受罪。” 赵穿往台下大啐一口。 “哈哈哈,黄河之水天上来啊!小心小心,诸位兄弟。” “赵穿!你苍蝇心蚊子胆,在晋国惧怕赵盾,听命臾骈,只敢在这深高壁垒里玩玩弓箭,有种的下来打啊!懦夫!” “小心臾骈小人夺了您的功绩啊!哈哈哈哈哈哈!” …… 周围秦军你一言我一语地跟着嘲笑附和起来,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被堂哥约束着,臾骈也敢和他作对,他公婿的称号也是娶了个公主得来的……他一事无成,此时被骂得头皮发麻,正中要害,每听一句话仿佛把他的心往外掰,气得他头晕目眩:“来人!随我出营攻克秦军!” 旁边的兵卒吓一跳:“公婿,正卿说严防死守,固守壁垒,等待时机出兵。” “滚蛋!”赵穿一把推开这个兵卒:“敌人都把你们的公婿骂得狗血喷头了,还不进攻,难道等着秦军主动进攻吗!你们披着甲胄,行囊里装着粮食,不就是要与敌人作战吗!怎么不去啊!”好你个臾骈,你不就是个上军佐吗!我今天非要动你的上军!“通知上军,随我赵穿现在出营!” 兵卒们左右相觑,赵穿是裨将,臾骈是上军佐,但是实际掌握上军的是上军将郤缺和正卿,赵穿根本调令不了上军。 “都不去是吧!都反了!那我自己去!命赵氏亲兵随我出营!” “诺!” 只有赵氏亲兵可以给赵穿调令,这让他更加不甘心,带着怨妒坐着战车,后面跟着二百个赵氏亲兵草率地追击营前的秦兵。 “报!正卿,公婿带领赵氏亲兵去追击秦军了!”洪亮的报告声响彻营帐。 赵孟正在军营中和众卿们议事,六七个顶盔掼甲的将士对着营帐中间羊皮地图议论着,一听说赵穿擅自行动攻击秦军,帐内鸦雀无声,赵孟脸色一沉,道:“诸位有何见解?” “请正卿出兵解救公婿。”下军佐胥甲年纪轻轻,恳切地说道。 “不可,疲秦之计为全盘大计,秦军有意引公婿出营,诱我军出兵壁垒,现在出兵不亚于自投罗网,请正卿三思啊!”臾骈躬身拱手道。 “难道公婿被俘才甘心吗!臾骈!为了上军佐这个职位,你忍心让公婿以身犯险吗!”胥甲不平道。 “臣就事论事,怎敢以私心某公事!下军佐莫要轻看人。” “同僚之间何必恶语相向。”中军佐荀林父调和道。 …… “好了,都不要吵了,邯郸君如果被俘,就是俘虏了晋国一位卿,秦军掳了晋卿凯旋,有失晋国之尊,我就没有颜面去面对晋国的父老乡亲!传我命令,立即出动三军,重在救人,莫要和秦军硬战。”赵孟停顿了一下:“示弱。” “示弱?”众将疑惑。 臾骈先道:“正卿难道不知此战不可必胜,其一秦军故意引我军出营,必是做好了充分准备,而我军突然战备,军心不稳,贸然出兵恐入对方埋伏。其二间右库兵器被劫,都是上好锋利的青铜戈,我军如今兵器陈旧,战斗力下降,末将知道公婿是正卿堂弟,可是一国公器,不可私用……” “哈哈哈,臾骈此言在理,可你忽略了一点,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你懂得沙场上如何克敌制胜,却忽略了伐交,既然邯郸君鲁莽冲撞,我就顺水推舟卖一个人情给秦国。” “正卿的意思是,想和秦国结盟?”上军将郤缺道,此人主张政治上德治,能外交结盟就不必攻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夜幕之下河曲战 “晋国若是等待时机,方可战胜秦军,为何这时要给秦军可趁之机?”臾骈不解。 “和秦军交锋示弱卖惨是为了结盟,掩盖兵器被盗之实,从而蓄锐。就目前战况而言,其一晋国兵器被盗处于被动,其二秦军希望速战速决,我三军需长久固守,在没有新兵器的情况下,僵持固守,难防别国侵扰,而后士卒远程调动,难免疲于奔命。” “正卿所说的别国侵扰,难道是……”下军将栾盾道。 不言而喻,楚国。 “正是,秦晋同盟,制衡楚国。”赵孟道。 秦国长年突袭晋国边境,晋国不可能一直把精力放在西方贫瘠的边陲之地,毕竟统领中原才是晋国的目的,而南方楚国便是晋国的心腹大患。之前晋国忙于内乱,无暇顾及商臣北上入侵中原诸国,没有契机与秦国结盟,现在机会来了,此时既可以救赵穿又可以盟秦。 “正卿考虑长远,臾骈目光短浅,未能周全。”臾骈拱手道。 “大战在即,大家赶紧前去作战,当秦军面作势一番,哈哈哈。”赵孟爽朗一笑。 “诺!”众将听令。 在蓝得发紫,漫天星斗的穹幕下,劲风烈烈,刮起了战士们的披风,黑暗中便可看到几股红光在追赶前面小部分的光亮。晋军追赶着赵穿部队,战车隆隆作响,幸好两队人马距离差得不大,他们硬是把赵穿绑了回来,不理会他口中还抱怨连天,心有不甘,只把他安全地捆到后方。 面对惊涛骇浪的黄河之水,秦军陆续从后方赶来,和晋军相对列阵而战。大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将士们身上的铠甲在火光照耀下闪着橙色的光芒,熠熠生辉,他们口中呵出白色的雾花,神色威赫沉静,战马拖着甲车,马蹄轻轻蹬地,已经做好出发的准备,只听双方同时一声招呼,便开始在河岸厮杀起来…… 这时候的战争为阵战,车战,甲车上赵孟为主帅居中,自掌旗鼓,范无恤作为御者在车左,另有一人在车右保护赵孟。别的兵车御者居中,左边甲士持弓,右边甲士持矛。这时无人单独骑马,直到战国赵武灵王时实行胡服骑射,才从匈奴那里学来骑马,而后骑马之风才渐渐盛行。 晋军摆成弓箭阵,上军和下军在左右两翼,辅助着中军进攻,让中军长驱直入秦军内部,两翼则在外对秦军形成包围之势,犹如弓箭刺入敌人的心脏。秦军则利用兵卒摆出了的青龙阵,龙身是车兵,龙爪是是步卒,步卒优先开道,用插满荆棘的盾摆成小阵克制晋军车兵的行进,之后发动后方车兵对晋军进攻。在地面凹凸不平的河曲地带,晋军甲车行驶颠簸,加之沉重的盔甲,车上的兵卒很难游刃有余地控制兵器。在这样的地形作战,秦军的阵法更加灵活合适。随着士声大震,双方发动进攻,阵势推进,火势交融,将夜空染上一层白光。 晋军仓促之间与秦军交手,戈矛旧钝,不能使出全力,兵卒疲惫不堪;秦军虽然做好准备,但是双方兵力悬殊,打了一会儿,秦军面对武器锈钝,疲惫的晋军还是招架不住,双方都有撤军之意…… 嬴罃担心秦军力不能敌,优先撤军,晋军便不再追赶。战场上有个大家心知肚明的规则,如果一方选择撤退,另一方是不允许追击的,如果要追击,也只能追五十步。在那时的战争,列国在周礼的约束下都遵循道德文明,胜而有道。比如在开战之前双方的战车必须摆列好,且打好招呼才可开战;如果有一方受伤,另一方必须停止进攻,让对方回营疗伤;不得俘虏白头发的兵卒……这些都是防止战胜者胜之不武,违背“信”和“仁”。 “报!我军已撤退休整。”一名兵卒拱手向赵孟报告。 赵孟坐在主座,穿着华贵银亮的甲胄,外罩大红披风,目光炯炯,满意地说:“善。” 账内将士也松一口气。 “所幸公婿无碍啊。”下军佐胥甲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跟其在后的小将附和起来。 “诸位将士今夜辛苦了,夜里为防秦军异动,斥候还要探查一番,你们先下去吧。”赵孟道。 “诺!” 诸将纷纷告退…… “把抓获的密探带上来。”赵孟沉声道。 两名兵卒把一名被麻绳捆得紧紧的兵卒架上来,把她口中的布条拆下来,用脚踢了下她的膝盖窝让她跪下,她的腿狠狠地磕在泥地上。 “宋姑娘,初次见面,没想到是这境地。”赵孟语气波澜不惊,他虽然没有见过樊玶,但是许露的绘图技艺高超,已经把樊玶的长相画出来了,赵孟命人根据画像来搜寻樊玶。 “……” 赵孟见她不语,眼中寒光逼人,语气一沉:“兵器在哪里。” 春秋时期的青铜就叫“金”,除了铸造礼器之外,最大的用途就是铸造兵器,一国铜矿资源的多少往往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晋国丢失了间右库一大批青铜兵器,算是损失惨重,赵孟怎么会善罢甘休,樊玶一入府,间右库兵器就被劫了,兵器一被劫,樊玶也被劫了,很难让人不想到这两件事是有关系的。 樊玶还是不说一字。 “优露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樊玶抬起头双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赵孟竟以人质威胁,难道彩儿因为自己受到牵连了吗?许露有帮她吗? 赵孟一看樊玶这表情,想来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什,什么兵器……”樊玶眼神漂浮不定,刻意回避赵孟的眼光。 “你懂的,自从你来到赵府后,兵器就从间右库被劫,你排除不了嫌疑,优露的妹妹还是个孩子,她一定想不到她的玶姐姐是个敌国密探,而且辜负了对她的信任。” 樊玶本想着单独出来报仇,没想到处事不周,牵连上一条人命,而且是无辜的彩儿,曾经那样单纯好心地待她。人只要活着,只要不是冷酷无情,就不能简单避开所有的牵绊。 “你把她怎么样了?”樊玶身子垮下来,声如蚊蚋。 “你为何要问她如何,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害的吗!” 樊玶的全身都在颤抖,内心的自责负罪感让她晃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七章 河曲的不眠之夜 “我对你这种密探没有任何好奇,你们既不会说出自己的主人,国家,也不会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被抓获不是被杀就是自杀,我钦佩你们的忠诚。宋姑娘,告诉我兵器在何处,我便放了许彩儿。”赵孟心里对樊玶的身份抬高了不少,她处事独立,遇到被抓获也不像低等的死士自杀,到底谁会派樊玶这样的女子执行任务,心生垂钓一念。 “只怕,说出地点之时便是我死之期。”樊玶冷笑。 “哈哈哈,你放心,我赵之中军将怎会言而无信,许彩儿现在没有受刑,只不过她因你受了通敌、军情泄露之罪,正被关押在牢。”赵孟盯着樊玶的脸,就像等待上钩的渔人,安静耐心。 “好,我告诉你兵器在何处,但是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知姑娘有何要求,赵某洗耳恭听。” “现在让我看见彩儿,并且放了我和她。” “宋姑娘,我如何信你,万一你不告诉我兵器在何处,我不是亏大了。” “正卿多虑了,你晋之三军在此,我插翅难逃,何须顾虑。” “好,我答应你,你且说兵器所在地。” “还请正卿容我先看到彩儿安好。”樊玶丝毫不退让。 赵孟叹了一口气:“罢了,那就先让你看许彩儿一眼。” 没一会儿,胥甲亲自带着被捆着的许彩儿进账,彩儿嘴里被塞了布条说不出话,看到樊玶也只是呜呜呜地发声,一双泪眼哭得梨花细雨,委屈无辜让樊玶看得自责怜惜,她是被自己利用的,毫不知情却遭受严惩。 “说吧,兵器在何处?” 赵孟的一句话打断了她们的对视。 樊玶回过神:“烦请正卿亲自送我们到羁马边壤,我便告知地点。” “大胆!我们没杀你就不错了!竟敢让正卿送你到羁马,万一你使诈,羁马出兵秦军俘了我们,岂不是让我们自投罗网。”不等赵孟开口,胥甲便急怒道。羁马现被秦军所占,难道晋国中军将赵孟为了放她们便要羊入虎口吗!真是拿晋军当傻子。 这时,账外士兵禀报秦军送来了战书。 赵孟摆了摆手,意思让樊玶她们先退下,暂作收押,胥甲意会,把她们押了下去。 赵孟收到战书简,上面写着;“两君之士皆未慭也,明日请相见也。”意思是两国将士都还没有痛快地打一仗,明日请求再次作战。 赵孟传诸将进账:“大家以为秦军写此战书意下如何?” 臾骈站出拱手道:“秦军没有和晋军相战的念头。从刚才河曲作战来看,秦军多次长远突袭,兵锋已老,加之后勤供应之压力,已无力取得大胜,相持之下,秦军已生退归之心。末将刚才见送战书的使者,他眼神飘忽不定,声音颤抖,并没有秦军必胜之底气,末将猜想秦军定是想试探我军敢不敢出兵一战,好做撤退准备。” 辞强而进驱者,退也。 “秦军既然有撤退惧晋之心,何不此刻派出使者与之同盟结好,彰显晋之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秦军也好感恩戴德。”一旁的郤缺说道。 “派出使者主动示好,岂不是让秦军耻笑晋军胆小,收了战书却请求盟好,在此之前列国从未有此先例,末将以为战还是要打的,得让秦军尝尝苦头,晋军并非没有实力决战,而是警剔两国之大患,楚国,特化干戈为玉帛,为识大体之作为。”荀林父进言道。 “诸位以为如何。”赵孟抚须道。 “末将以为上军将此言有理,震慑秦军同时留有两国余地。”臾骈回答。 “这件事是否要请奏君上?君上丝毫不知晋国要与秦国同盟一事。”栾盾道。 此言一出,全账寂静无比,人人都知道现在实际掌权的是赵孟,而不是夷皋,这一句话无疑是挑战赵孟权威。 栾盾不善言辞,又不满赵孟独揽朝政,心中愤懑不由宣泄。 “他会知道的。”赵孟打破这骇人的死寂。 别的将领并未表态,赵孟起身:“传我将领,同意秦军明日请战。” “诺!”众将听令退下。 赵穿账内,灯火明亮。 “什么!”赵穿不可思议,听了胥甲讲述刚才账内讨论的内容,他大吃一惊,这么重要的事情堂哥总是不让他参与,心凉了大半:“你看吧,赵盾根本没把我当成他弟弟,虽说给我当了裨将,但是军事上丝毫没让我插手,反而让臾骈这个外人当了上军佐。” “正卿是不想让公婿您在战场上受伤,毕竟兵戈不长眼,这是豁出命干的事儿。”胥甲喝了口酒说:“公婿您今天差点被秦军俘了,还好有正卿,您被救及时,未伤及毫发,哎,要不是正卿,你现在可身在秦军营了,您还说他不把您当弟弟吗。” 他一把撇开胥甲手中的铜爵,铜爵翻滚在地:“竖子!少跟我提什么‘要不是’,我没他赵盾过得比现在风光!” 赵穿最讨厌别人在他跟前提赵孟照顾他,赵孟为他安排的一切是都是让别人望尘莫及的,但是在他眼里,他永远活在赵孟的阴影之下,自己所谓的才华不容施展,他看不清自己的实力,时常刚愎自用,只为找到自己的在他人眼中的存在感。 胥甲一愣,自己喝了点酒竟然直接说出犯他忌讳的话,忙磕到在地,打自己的嘴巴:“小臣该死,惹恼公婿,罪该万死。” “哼!算你听话,起来吧。”赵穿不屑,他看着醉得迷迷糊糊的胥甲,心道就连这样人都能当下军佐,堂哥真是不识人才啊,心中越想越气,冲出了账外…… 樊玶和彩儿被捆同一个账内,夜晚风大寒冷,即使有生火也暖和不了多少,樊玶身上穿的是葛布做的兵服,还破了几个洞,外面套着只有护胸的盔甲,残破不堪,没有保暖的作用,她冻得哆哆嗦嗦,被绑着也没办法搓手。火盆里的火苗越烧越小,慢慢的,只有猩红的炭在燃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八章 军营醉酒惹是非 随着炭火慢慢熄灭,樊玶冻得哆嗦,她反手被捆在一个木桩上,麻绳结实粗大,她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另一木桩捆的彩儿比她穿得还要单薄,这如何挺得过去。她们嘴里都塞着布条无法说话,彩儿已经没有气力了,晕靠着木桩,樊玶无论发出多大的动静都影响不到她。 就在樊玶一筹莫展的时候,账外火光燃起,声音乱成一片。 “岂有此理!我晋军岂能欺人太甚……” “公婿,您若有事,我这就禀报正卿,夜已深了,您早些去休息……”一旁的士卒惶恐不已,不知赵穿又要捅什么篓子,不知所措。 赵穿不满:“又是正卿,干什么事都要请示他,要我作甚!” “小人不敢。”士卒脸吓得煞白。 赵穿依旧不管不顾,声音喊得更大声:“我晋军兵强马壮,岂能小人行径!既已悟到秦军有撤退之心还执意作战,有违道义,就不怕天下看不起我们吗!况且我军还未收敛阵亡将士尸首,让他们曝尸异乡,让亡故的战士魂魄无法归家!你们还有战友之谊吗!此举有悖人道,岂能再战!” 赵穿的声音吵醒了酒醉胥甲,接着胥甲也跟着赵穿起哄。 他们一通大吼,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许多兵卒跑去搀扶,都闻到浓浓的酒气,虽然赵孟治军严明,但是赵穿还是有意挑战赵孟的底线,故意在军营里饮酒,看赵孟是否会难堪。 很快,赵穿的言论扩散到整个军营,军营上下人心不宁,军心不定,兵卒们一面为死去的兄弟悲伤,一面又对明日战争的来到不知所措,赵穿的胡闹让军营里像是炸开了锅。 就在樊玶琢磨如何趁机而逃时,帐帘掀起,而后遮盖了营外的一片嘈杂。 “你这小兵,好生眼熟啊,怎会被捆……”赵穿看着被捆的樊玶,酒气熏天地说。 樊玶惊讶,赵穿偏偏这时出现在这个营帐,这可能就是她们逃出去的机会了,碰巧赵穿喝了酒,正是傻中带傻的绝佳时刻。 樊玶发出呜呜的声音,示意赵穿把她嘴里的布条拿下来,赵穿不耐烦地摘掉。 樊玶一脸无辜,装着粗哑的鸭公嗓:“公婿有所不知,小人是因担心公婿安危,追随公婿追击秦军被正卿所押。” “咦!岂有此理!为了保我性命竟遭受如此惩罚,不公,不公啊!”赵穿脚步瞒珊地来回踱步,最后又踱到樊玶面前,托着腮,双眼直直地看着樊玶:“小子,你长得怎么那么好看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公婿,军营里将士穿着打扮都差不多,您自然对我眼熟。”樊玶忽悠道。 “嗯……也对,我就看着都长得差不多。” 别偏题啊…… “公婿,我可是誓死保护您的,可恨正卿要罚我吃军棍,小人心有不甘,您办事能力远甚于他,凭什么只让您当个裨将!” 这句话说到赵穿的心坎里了,赵穿终于找到知心人了,没想到一个兵卒竟能如此“识时务”! “小子,你真有眼光,你以后跟了我,谅他赵盾再也不敢对你如何了。”赵穿嘚瑟起来直呼堂哥之名。 “多谢公婿赏识,公婿,那这绳子?……”樊玶用眼光暗示着解绳。 “这绳子……还要个甚!来人啊,解绳。”赵穿朝外吼了一声。 外头马上来了赵穿的兵卒,之前赵穿想要进账,守在帐外的俩兵卒不让,说是奉正卿之令关押重犯,赵穿气不打一处来,堂哥命令的禁地,他更要闯一闯,俩兵卒被赵穿打得鼻青脸肿,还是不让进,之后赵穿直接令手下的兵卒克制这俩人,闯了进来。 樊玶知道赵孟马上就会到来,为了节约时间,赵穿的兵卒割开绳子一瞬间她反手一撩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捆绑了兵卒的手,眨眼之际她一扫兵卒的腿,又用绳子捆住兵卒的脚,手作刀状一劈,兵卒便被劈昏了过去。整套动作看得赵穿还没有反应过来,樊玶就在他身后,用手一劈,赵穿应声倒下。樊玶丝毫没有松懈,立马去解彩儿绳子,给彩儿换上兵卒的衣服,背着彩儿就往账外冲,结果还是没能赶上,帐外火炬燎燎,赵孟等大批人马已在外恭候…… “姑娘,你当我晋国军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樊玶看了一眼帐旁的燎炉,轻笑道:“晋国军营,我还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是我脚一蹬,这火就会把这军帐烧着,里面有谁,想必正卿你比谁都清楚。” “本卿早已与姑娘商量好,姑娘告知我兵器在何处,我便放了姑娘,可姑娘别在我这又添一笔账,你会还不起的。”赵孟凌厉的目光扫向樊玶。 “正卿想要兵器,我想要彩儿和我的性命,这都好说,但是正卿之前和小女有约,送我们至羁马边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小女要求,小女便会告知兵器地点。” “我只答应留你和许彩儿性命,并没有答应送你们去羁马。” “晋国三军汇集于此,正卿若不送我们到羁马,到时反悔,我们便性命不保。”樊玶争辩道。 “哈哈哈。”赵孟仰天大笑:“小女子,你若是不信我,就不必和我讲条件了。”赵孟杀心已起,这个女子先是泄露了兵器所在地,此时又耗时让他纠结在此,很明显,樊玶以担心安危为由让晋军送她去羁马,难保无诈。 “哼,正卿若是想杀了我,还请先想想帐中的邯郸君吧。”樊玶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燎炉。 赵孟对身边的部卒低语几句,再次看向樊玶,恢复他平日礼节性的微笑:“姑娘莫要冲动,我答应你,但是还请你移步,不然如何去羁马呢”。 火把的声音噼里啪啦,兵卒们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樊玶的回答,场面紧张且安静,樊玶的进退决定了她的生死。 樊玶试着踏出一步,在旁的兵卒手里兵器紧了紧,看来谁也不相信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二十九章 无言一箭破温柔 “莫要碰我!”帐里传来赵穿的气闷声。 原来赵孟派兵卒打算从帐后把赵穿救出来,没想到这不识好歹的家伙竟然不要救援,真是无可救药。赵穿醉得两眼昏花,一看有兵卒和赵孟对着干,幸灾乐祸,赵孟也有解决不了的事,终于有展示他能耐的机会了,心里盘算着如何逞勇一番,便主动跑过去,打算徒手制住樊玶。 樊玶一听背后的动静,双指发力,稳稳地点中赵穿膝盖窝上的穴位,赵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为了要挟赵孟,樊玶就势把彩儿放到赵穿背上以保彩儿安全,就这样,赵穿双腿跪地变成驮着彩儿,等他反应过来,樊玶的匕首早已停在他的喉咙旁,差一寸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赵穿被吓得酒醒了大半,双目不敢斜视,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原来是宋玶,原来这女子这么厉害…… “赵正卿,失礼了,烦请你的兵卒让个道。”樊玶威胁道,她的匕首只要稍微移动就可以割伤赵穿的脖子,周围的人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孟没有预料到,同出自赵氏一脉的赵穿,竟然会不配合救援,作茧自缚。 樊玶以为情势会有所好转,其实不然,她彻底激怒了赵孟。赵穿除了按礼数跪拜晋君,还没有当众下跪在众将跟前,让将士们不知所措。赵孟鲜少被人威胁,就算被人威胁还没有到受耻辱的地步,然而现在,确是让他觉得抬不起颜面!男儿膝下有黄金,赵穿是赵孟堂弟,赵氏子孙,公族之婿,一国之邯郸君,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欺负下跪,成何体统!下跪还不够,还让赵穿驮着一个奴隶,丢尽赵氏颜面,就算没人敢表现出看到这一幕的尴尬,赵孟也会让樊玶付出代价,就算让她以命相抵也不足以祭赵氏先祖。耻辱感在赵孟心里一瞬间化成愠怒,压抑在心口,等待着爆发。他的目光犹如锋利的刀锋,千刀万剐着樊玶,这样凌绝的目光是不可侵犯的警示,在一旁的人都会感受到即将来临的震怒,就像暴风雨前的电闪雷鸣,此刻摇曳的一切都将暴雨摧毁。 “拿弓来。”赵孟的声音低沉有力,气息平稳,但是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左右赶紧备上弓箭,递给赵孟,樊玶警觉,但是为时已晚,让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一幕发生了。赵孟不仅是优秀的谋略家,在狩猎箭术方面也天赋异禀,从不输任何人,他弯弓搭箭,那箭嗖的一声,略过赵穿的发髻,直穿破许彩儿的头。 彩儿的头,是彩儿的头! 鲜血飞溅,几抹溅到樊玶的脸上,不痛不痒,却像响亮刺痛的耳光,不遗余力地“啪”一声,把她的心打得粉碎。她不愿去看,可是余光还是可以看到昔日巧笑倩兮的头颅喷溅的血液,还有那插在头颅上的箭支……她眼前一片灰暗,唯有余光那喷溅细柱是血红的,提醒她不可挽救。羽箭穿透之声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平静,那是破皮破肉破骨之声,仿佛可以把人从头劈到尾,把人拖到无间地狱…… 寒冬之中,樊玶隐约可以感到这血的温度,温热且温柔,温柔得就像少女对每个人的温暖,热心,可那又怎么样,空气里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没了,一个无辜天真的少女,她所犯何错!她因为善良天真,轻易相信他人而招惹杀身之祸,她没有想到通敌泄密,她只是想着帮助人,想着吃糖……何以至此! 樊玶握在手中的匕首开始的颤抖,她被吓怕了,她没有转头,不敢去看……而是紧盯着赵孟,紧盯着杀人不眨眼的赵孟。彩儿已经死了,救不活了,都是自己害彩儿丢了性命,让她惨死在军营里。爆发的恨让她头脑一片混乱,她从没见过那么残忍血腥的画面,自责,悲痛,愤恨……使她气血上涌,她的世界开始模糊,上下颠倒,火光和人的脸化成一个个暗淡的影子,揉捏在一起变形,最后成一个个可怖的形状。她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了,她无力再握紧,一阵天旋地转,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 “滴答”,冰凉的水珠重重滴落在樊玶身上,冰凉刺骨,凉透整个脊背。她还没死,还是有知觉的,四周漆黑一片,一束光照下来,只有头顶上一个通风口,这是哪? 她抬了抬手,发现手脚上都套着沉重的镣铐,脚边还有御寒的干草,这里多半是晋国的地牢了。 樊玶不知道自己没死是该高兴呢?还是悲伤?高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彩儿因自己惨死,连脑袋都射穿了,鲜血喷射到地面,在火把照下泛着可怜的红光,而她却连拼死为她报仇的勇气都没有,直接晕倒了。悲伤……有用吗,悲伤有个屁用,没有成功报仇反而让他人以身涉险,纯粹的失败者!失败者有什么资格悲伤!都是自己造成的!可如果现在自己死了,心里的不甘该如何成全,哎!做人怎么那么难! 她艰难地站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摸索着寻找出路。四周都是石壁,根本无路可寻,难不成门在上面?她望着头顶上唯一的通风口,距离地面约有一丈多,四面石壁粗糙,但是攀援而上没有用劲踩踏之处,很难成功爬上去,就算爬上去,门又在何处? 地牢里的温度越来越低,通风口也没有了光亮,想必是到了夜晚,自己的鞋子不知何时不见了,明天不被冻死已是造化了。 樊玶陷入人生当中第一次的绝望,小时候不论何事君父都会为她打点清楚,就算逃亡也会为自己和妹妹做好打算。如今自己逃出楚国,没有任何人庇护,独挡一面落得这般下场,见着杀人还会晕倒,果真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有点想家了,想念君父,想念那无忧无虑的日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章 似梦往事不复返 就在樊玶自怨自艾的时候,头顶上传来声响,震落许多灰尘,牢门就在上面。只见兵卒打开上头不起眼的小门,用麻绳捆绑一个残缺的陶碗,从上面递下食物。樊玶接下陶碗,有两个手掌那么大,里面装的看不清是什么玩意儿,她用手荡了荡碗,这是水吗?怎么那么稀,用手捻了捻一下碗底,哦,还是有点东西的,好像是黍子,摸着也不烫,冰冰凉凉的,这喝下去跟喝西北风差不多。 樊玶把陶碗放一边,她本来因为彩儿的死就没有什么胃口,看了这犯人吃的食物就更没胃口了。她坐在地上沉思,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还有吃的?原因思来想去,最可能是赵孟不想让她死,他对兵器的下落还不死心,三军所用的青铜兵器被别国盗取,无疑是大大增加他国国力,接下来一定会派人审问她…… 樊玶坐在地上等待着时机,夜晚整个地牢就像一座冰窖,冻得她直哆嗦,她把稻草堆一堆拢了拢,便钻到里头窝着。虽然稻草上有难以言喻的臭味,但是在稻草堆里待着舒服了一些,不一会儿困意就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的气力使得差不多了,加上思虑过度,她终于抵不住疲倦,倒头睡着了。 在梦里,彩儿还活着,头上还是扎两个蓬松的髻,还是那么可爱,俏皮,一步一颠地跑过来,伸出小手,握着香喷喷的糜子饼,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靥如花:“玶姐姐,我这里有很多糜子饼,你要不要来一块……”接下来彩儿说什么樊玶已经没有听进去了,她只是认真地看着彩儿,留心着她的神态,她的动作。她记得,那天第一次见面,彩儿的纯洁友善便打动了她。 哦,原来彩儿还在,太好了,之前军营里发生的才是梦,现在才是真实的吧,我也没有离开楚国,熊侣还在我身边,我还在楚宫的大床上睡觉,哦,不,那不是楚宫,是樊国的宫殿,我的樊国没有灭,君父他们都没有死,我还是樊国的公主,周天子啊,周王啊!恳请你将樊国的国号还给我们!似梦亦梦,樊玶在喜极而泣,曾今拥有的,而今也在。 她开心地哭着,哭着,揉了揉眼睛,手里接过的糜子饼竟然沾满了血,她抬头一看,赵孟正对着她射箭,这永远忘不掉的画面把她从快乐中拉了回来,她转头一看,彩儿还在赵穿的身上,她惊呼,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不!” “呃!” 这一次好多了,羽箭没有射到彩儿,而是射中了她,她看着彩儿平安无事,心中像是卸下了万千巨石,可是背上的中箭处像伤口上撒了盐,再拿火烤,火辣辣地疼。 “啊!”樊玶疼得叫出声。 “鬼叫什么啊你!”胥甲又一皮鞭抽向樊玶。 樊玶这才睁眼,原来背上的疼痛是皮鞭所制,她睁开朦胧的双眼,胥甲和着两个护卫正不耐烦地看着她。 “喂喂喂,醒醒,快起来,本卿有要事审问!”胥甲皱着眉头,他看樊玶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用眼神暗示了两名强壮魁梧的护卫。 一名护卫用力把樊玶举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樊玶只觉得五脏似乎都要裂开了,痛得龇牙咧嘴,要不是身下的稻草垫着,她可能要没命了。 胥甲看樊玶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手指了指樊玶,意思还要再摔一次,这还了得,樊玶一摆手:“我怕是得了风寒,赶紧叫医者,否则还没审问,我就一命休矣。” 胥甲半信半疑,赵孟命令他来审问樊玶兵器下落,若是樊玶在审讯中死亡,那么线索就断了,到时候也是失职一罪。当时众卿议事中,樊玶的身份也被引起怀疑,这个小女子并不是调教有素的死士。死士一般是由家境贫寒的下等人充当,没有主见,只听主人的话,他们一旦身份暴露或者事出意外则会以死中断线索。可是樊玶有独立的求生欲,她身手过人,定是经过专门训练,但是遇到杀人和有恩之人被杀,情感却不堪一击,像个初出茅庐的新手,甚至晕倒……到底是谁培养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间者”,目前与晋为敌的不外乎是楚国,秦国,陈国,郑国,宋国等一些小国,难道是其中哪一国的? “你且等着。”胥甲让一个护卫上去叫医者下来。 那个护卫把梯子靠在上面的门框上,就这么爬上去了。 “喂,医者给你请了,别再拖延时间了,兵器在哪里?”胥甲蹲下,用手托着樊玶的下巴,神态傲慢,但是心里却感叹樊玶身陷牢笼却楚楚可人之色,不禁眼神中透露出野兽般的欲望目光。 樊玶被摔在地,体力还没有恢复,猛地对上胥甲那张狡邪厌恶的脸,差点恶心地吐血。 胥甲看到樊玶这表情,以为是樊玶风寒发作,赶紧丢开她的下巴,生怕被传染上。 “兵器在哪我会告诉你,但是没有我手写的暗号,只怕难以拿到。” “哈哈哈,你当我胥甲是三岁小孩吗!你的命都在我手里了,竟敢还想蒙我,我晋军拿回我自己的东西,有谁敢拦!” “呵,若是没有我写的暗号,你们只怕到那里,也拿不到兵器。” 胥甲心想笔和竹简都没带来,若是让护卫去拿,自己和樊玶单独待在一块,难防不测,而且赵孟特意交代他,这女子身手不凡,所以特别挑了俩护卫保护自己……可是,樊玶姿容甚得他意,若她不是严审重犯,他早就想把她收入房中了。 几番揣度之后,胥甲命令护卫上去拿笔和竹简,自己则速战速决,好好享受享受,这女子身手不错又如何,她不是戴着镣铐吗,自己不还是晋国的下军佐嘛,自己也是武艺高强,还奈何不了一个小女子,无须担心。 胥甲迫不及待地等护卫上去,转眼便向樊玶投出狼捕猎物般贪婪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一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两个护卫都上去了,只剩下樊玶和胥甲,没想到胥甲这么容易就支走了两个护卫。火光闪动,把漆黑的地牢照得明亮橙黄,不知是胥甲阴险的笑,还是火光把他的脸照得扭曲变形,竟是怪异悚然,森森可怖。粗糙的石壁上暗影耸动,与其说是一个人正向另一个人靠近,不如说是一个恶魔正在靠近那一个人。 胥甲年过三十,体力一年不如一年,府里的妻妾也看腻了,没有能再调动他积极性的尤物。这几年的积压不爽,碰上这么一个新鲜的玩意儿着实把胥甲的胃口都吊了起来,他摩拳擦掌,准备今儿晚上就开开荤。他看了看樊玶戴的镣铐,确定万无一失,便一步步向樊玶靠近…… 樊玶直觉气氛诡异,扭头一看胥甲的表情,心下了然,便故意无辜委屈地说道:“上卿,快帮忙看看我的脚如何了,小女的鞋不知落在何处,冻得脚已经没了知觉。” 没知觉了好啊。 胥甲没想到樊玶柔弱时竟有另一番风味,表面要强内心脆弱,楚楚可怜,破旧肮脏的兵服并不影响她的姿色,反而平添一丝诱惑,让他不由更想用力疼爱她。 “呵,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小脚到底如何了。”胥甲得意,防备少了许多,他屈身去看樊玶的脚。 等胥甲的手差点触碰到樊玶脚的时候,樊玶脚链一甩,直接把胥甲的头给套住,两脚迅速将铁链缠成结,铁链紧紧地捆住胥甲的脖子,胥甲整个人瘫倒在地。因为锁喉缺氧,胥甲大口吸气,拼命将铁链往外掰,憋得脸变成铁青,可惜人已倒地,使不上力,樊玶趁机用手铐打晕胥甲。 “哼,好色误大事啊,晋人都一个德性。” 樊玶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吃饭,制服一个胥甲就用上全身的力气,若是加上那俩护卫,就是凶多吉少了,趁他们还没来,得赶紧着找到镣铐的钥匙。她翻找着胥甲的衣服,天助她也,终于找到钥匙打开镣铐。 樊玶小心翼翼得爬出门,溜进了附近的丛林。她越走越害怕,这里像是野外的树林,为何这里有晋军的地牢?她不敢多走,月黑风高,看不清紫薇星,无法辨别方向,而且地上已经留下了她的脚印,四周都是高耸凋零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长得都相差无几,大风无情地刮着,前方是未知的路,越走越糊涂,赵孟为了关她竟然找个那么偏僻的地方。 走了一会儿,突然后方火光亮起,不好,是自己逃跑被发现了吗?樊玶看了看自己没有穿鞋的脚,毫无目的地往前跑最后还是会被抓到的,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还是得置死地而后生…… 她打算回到了被关押的地牢附近,主动接近搜寻的兵卒,心中惴惴不安。世间的人和手段让樊玶应接不暇,她也是被万千是非利用着,因为利益,因为恨,因为爱……情愿迷失自我,去完成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满足感,樊国不会因此复国,家人不会因此复生……她得到的不过是短暂泄愤的痛快,如此一看,微不足道,空为泡影。但是因为痛恨非常,自己若不复仇,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为樊国牺牲的樊人。她曾经怀疑让自己痛苦不堪的复仇,但是内心的斗争最后还是被仇恨吞没,越是复仇越痛恨,痛恨晋国灭了樊国,痛恨赵孟杀了彩儿,痛恨胥甲的非礼,最后痛恨自己的无能,胆小,无为…… 她一步步地接近火光,走向危险的领域。深夜周围的树杈如魔爪一般欢呼她向深渊靠近。她能逃到哪去呢……就算被抓到,也只有她自己,不会再牵连任何人,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被抓了就想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开了就不害怕了,何须自己吓自己,樊玶就这么安慰自己,让胆子大了些。 晋军的着装是一模一样的军服,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鞋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配备一样的鞋。晋军的兵卒一般是由国人组成,国人是下层贵族,居住在国都附近,他们出征还会携带家奴,为他们管理辎重武器,条件好的自然会穿鞋,但是因为国人数量有限,无法满足日益扩大的战争需要,所以晋国不得不征召庶人编入卒伍,庶人是自耕自织的自由农民,要服各种杂役,有些条件不好的自然没有鞋穿。樊玶和他们穿着一样,她就要混入那些没穿鞋的人当中。她往脸上抹了好多泥,遮盖自己的容貌,天黑了更看不清楚。 “脚印就停在这里,怎么断了。”前头的兵卒纳闷道。 此时的樊玶已经绕到队伍后,把脚印混在这些兵卒中。 “大家附近搜寻搜寻。”带头的喊道。 樊玶假装跟着晋军搜寻,就连树上也搜过了,搜了一会儿,晋军确定脚印就此中断。带头的灵机一动,大声吼道:“大家互相确认一下队伍中的弟兄是不是自己人!密探可能混入我们之中了!” 樊玶先觉得早已躲在粗壮的树后,众兵卒惊愕,就在这时,前方车道上辚辚驶来三辆马车,吸引了众兵卒的注意。 带头的兵卒领了几个人上前排查,他拱手道:“末将晋军百夫长,因我晋军逃走一个重犯,烦请阁下配合我军盘查一下。” 车队里,马车各由一名驭手驭一匹马,黑色的旗帜掩盖在黑夜之中,仔细看才看出来旗帜上的白色“秦”字。 “呵,晋军百夫长,你可知道车中坐的是谁,竟敢拦此驾。”驭手不屑地说。 秦国在列国的发展水平并不算高,马匹贵重,有的车驾驭用牛来替代,也没有很遵守车用马数量的等级制度,因此无法判断车主人的身份。 “我管你是谁!在晋国的地盘,你秦国就得老实点!”百夫长见这家伙出言不逊,口气也强硬地说道。 驭手一听,差点脏话破口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二章 西乞术的新食客 “你!你可知这是秦国大夫,秦国使者西乞术的车驾,你好大的胆子,识相地快些闪开!”驭手仗势报起了车队的名号。 秦国大夫西乞术,并不是他姓西乞,而是他为蹇氏,字西乞,名术,世称西乞术,他是秦穆公时期得力秦相蹇叔之子,蹇叔为人淡泊名利,知人识势,雄才大略,不仅在秦国威望很好,在列国中也很受人赞誉。 “那又如何,按晋律,全部下车接受盘查。”百夫长义正辞严。 车队中的护卫防备地拿起了兵器,晋军也不甘示弱,双方剑拔弩张…… “莫要争执。”马车里传来一声和善的声音。 驭手连忙谦恭地答道:“嗨。” 车中下来一袭黑袍的男子,五官平平,长得还算端正,并不会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这就是西乞术。 西乞术耐心地对驭手说:“百夫长也是因公排查,理所应当,莫要与人起了争执,我君特令吾等出使以促秦晋之好,你怎可无端恣事。” “多谢秦大夫解难,理解卑职啊。”百夫长道。 “无事,是吾管教不严,既是重犯,还请百夫长仔细搜寻为好,吾等职位皆是为国之安危着想,体谅是应当的。” “那某就得罪了,搜!”百夫长一声令下,众兵卒便开始仔细搜索车队。 樊玶也装模作样地搜寻,此时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等快排查完的时候,钻到车底,用手脚扣住车舆的接缝,就可以顺利离开这鬼地方了。 “报告百夫长,无异常!” 西乞术彬彬有礼道:“百夫长,既然排查完毕,吾等可以离开了吧?” “那自然是,恭送秦使者!”百夫长拱手道。 西乞术一众上了马车,一路辚辚驶向秦营。 马车下的樊玶开始思索,秦晋好几年都没有联络,因为令狐之役积怨颇深,河曲之战两国打得不可开交,两国交恶世人皆知,为何秦营现在派使者出使晋营以求盟好?难道秦国河曲之战打不赢就求和啦?樊玶的手用力扣着车板,道路崎岖,马车颠簸,加上车舆的接缝很小,没一会儿樊玶就手脚酸麻了。这马车是驶去秦国,还是羁马秦营?这车要是还不停,她就支撑不住了。樊玶咬紧牙关,马车颠簸一下,手指没抓牢,紧接着脚也腾空了,整个人重重地摔下来,不言而喻,声音肯定不小。 驭手纳闷什么声响,难道是主人的包袱掉了吗?怎么那么大声。他拉了拉缰绳,下车查看,西乞术也好奇地掀开车帘,下车查看。 “晋军!是晋军!”驭手大喊起来。 护卫赶紧一拥而上,发现是个瘦小的兵卒,便抓到西乞术面前审问。 “你是谁?藏于车下作甚?”西乞术一改之前的谦和友善,严肃地问。 “小的是晋国小卒,名黑。”樊玶开始瞎编,反正一个奴隶小兵,没有具体名字也正常:“因为小的想追随大夫,所以迫不得已藏于车下。” “追随我?这是为何?” “不瞒大夫,小人实想投奔秦国寻谋差事,小的虽一介庶人,但是身怀大才,多次求百夫长引荐,以盼有翻身之机,可无半点回应,小的心灰意冷,这才出此下策藏于车下,以求伯乐之恩,望秦国收留。”樊玶满怀恳切地说道。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信吗,晋军刚才所言的重犯难不成就是你吧,我要是把你抓回给他们,他们得多感激我啊。”西乞术看好戏一样看着她。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夫,小的地位低下,难有出头之日,但有一腔热血,不愿苟活于世,今生今世非有一番作为不可!”樊玶连忙辩解,不编个谎圆过去,凭这大夫和晋国交好的程度,还不得把她再送还给晋国。如果能够栖息于秦国对抗晋国,也比一些小国实力更大,机会更多。 “哈哈哈哈哈!说得真好啊,你有何大才?说来听听。”西乞术看起来饶有兴趣。 “小人熟知列国国情,能助秦君重振穆公霸业。” “口气真不小啊,继续说。”西乞术对这个小兵的自信颇为欣赏,秦国也正是用人之时,他若能够举荐一个有识之士,在秦国的威望也会增加,美名远扬,秦君也会对他刮目相看,门生、食客、故吏的增多也会让他的仕途更加平稳。 “刚才听到大夫说此行目的是在于促进秦晋盟好,小的私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秦晋结盟,免于战事,百姓,国家得以喘息,这不是好事嘛。” 樊玶大胆一算:“大夫这是表面漂亮话,战争平息是可以让双方休养生息,可是却错过了强国开疆之机。秦晋盟好,还不是因为秦君惧怕晋军兵力,怕打败战,这样正合晋军之意,晋军目前惧怕的敌人是楚国,他需要秦国这一盟友为他保驾护航,秦国在此战中是得到喘息,可是只要晋军削弱完楚国,便会马上对付秦国,一国独大,重修霸业。河曲晋军筑深沟壁垒,正是怕秦军速战速决,而且据小人所知,晋军三军新造兵器已被盗走,战斗力并不强,这时发起进攻晋军不能抵挡。” 樊玶猜中秦晋盟好的原因,西乞术不禁又问:“可是之前的小战,秦军确实不敌晋军,这又如何解释?” “大夫,你我都明了,作战时一方先提出撤退,士气大减,就算战士想上前拼杀都被命令给遏制了。当时秦君主动下令撤退,自然是先示弱,先示弱一方的底气自然不敌晋军,其实晋军也有撤退之意,只是没有秦军表露得快,双方势均力敌,秦军没有不敌晋军。” 西乞术了然,称赞的声音还是咽下喉咙:“那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办才好?” 樊玶道:“进攻晋军,派人沟通楚国,让他们陈兵羁马附近边邑,晋军必不敢还手,秦国便可攻城略地。” “你是晋人吗?为何会如此对待晋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二章 晋卒献攻晋之策 “你!你可知这是秦国大夫,秦国使者西乞术的车驾,你好大的胆子,识相地快些闪开!”驭手仗势报起了车队的名号。 秦国大夫西乞术,并不是他姓西乞,而是他为蹇氏,字西乞,名术,世称西乞术,他是秦穆公时期得力秦相蹇叔之子,蹇叔为人淡泊名利,知人识势,雄才大略,不仅在秦国威望很好,在列国中也很受人赞誉。 “那又如何,按晋律,全部下车接受盘查。”百夫长义正辞严。 车队中的护卫防备地拿起了兵器,晋军也不甘示弱,双方剑拔弩张…… “莫要争执。”马车里传来一声和善的声音。 驭手连忙谦恭地答道:“嗨。” 车中下来一袭黑袍的男子,五官平平,长得还算端正,并不会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这就是西乞术。 西乞术耐心地对驭手说:“百夫长也是因公排查,理所应当,莫要与人起了争执,我君特令吾等出使以促秦晋之好,你怎可无端恣事。” 原来经过夜晚赵穿一闹,秦国得知晋军要夜晚偷袭自己,吓得连忙派使者前来示弱交好,晋国也同意和好。 “多谢秦大夫解难,理解卑职啊。”百夫长道。 “无事,是吾管教不严,既是重犯,还请百夫长仔细搜寻为好,吾等职位皆是为国之安危着想,体谅是应当的。” “那某就得罪了,搜!”百夫长一声令下,众兵卒便开始仔细搜索车队。 樊玶也装模作样地搜寻,此时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等快排查完的时候,钻到车底,用手脚扣住车舆的接缝,就可以顺利离开这鬼地方了。 “报告百夫长,无异常!” 西乞术彬彬有礼道:“百夫长,既然排查完毕,吾等可以离开了吧?” “那自然是,恭送秦使者!”百夫长拱手道。 西乞术一众上了马车,一路辚辚驶向秦营。 马车下的樊玶开始思索,秦晋好几年都没有联络,因为令狐之役积怨颇深,河曲之战两国打得不可开交,两国交恶世人皆知,为何秦营现在派使者出使晋营以求盟好?难道秦国河曲之战打不赢就求和啦?樊玶的手用力扣着车板,道路崎岖,马车颠簸,加上车舆的接缝很小,没一会儿樊玶就手脚酸麻了。这马车是驶去秦国,还是羁马秦营?这车要是还不停,她就支撑不住了。樊玶咬紧牙关,马车颠簸一下,手指没抓牢,紧接着脚也腾空了,整个人重重地摔下来,不言而喻,声音肯定不小。 驭手纳闷什么声响,难道是主人的包袱掉了吗?怎么那么大声。他拉了拉缰绳,下车查看,西乞术也好奇地掀开车帘,下车查看。 “晋军!是晋军!”驭手大喊起来。 护卫赶紧一拥而上,发现是个瘦小的兵卒,便抓到西乞术面前审问。 “你是谁?藏于车下作甚?”西乞术一改之前的谦和友善,严肃地问。 “小的是晋国小卒,名黑。”樊玶开始瞎编,反正一个奴隶小兵,没有具体名字也正常:“因为小的想追随大夫,所以迫不得已藏于车下。” “追随我?这是为何?” “不瞒大夫,小人实想投奔秦国寻谋差事,小的虽一介庶人,但是身怀大才,多次求百夫长引荐,以盼有翻身之机,可无半点回应,小的心灰意冷,这才出此下策藏于车下,以求伯乐之恩,望秦国收留。”樊玶满怀恳切地说道。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信吗,晋军刚才所言的重犯难不成就是你吧,我要是把你抓回给他们,他们得多感激我啊。”西乞术看好戏一样看着她。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夫,小的地位低下,难有出头之日,但有一腔热血,不愿苟活于世,今生今世非有一番作为不可!”樊玶连忙辩解,不编个谎圆过去,凭这大夫和晋国交好的程度,还不得把她再送还给晋国。如果能够栖息于秦国对抗晋国,也比一些小国实力更大,机会更多。 “哈哈哈哈哈!说得真好啊,你有何大才?说来听听。”西乞术看起来饶有兴趣。 “小人熟知列国国情,能助秦君重振穆公霸业。” “口气真不小啊,继续说。”西乞术对这个小兵的自信颇为欣赏,秦国也正是用人之时,他若能够举荐一个有识之士,在秦国的威望也会增加,美名远扬,秦君也会对他刮目相看,门生、食客、故吏的增多也会让他的仕途更加平稳。 “刚才听到大夫说您出使的目的是在于促进秦晋盟好,小的私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秦晋结盟,免于战事,百姓,国家得以喘息,这不是好事嘛。” 樊玶大胆一算:“大夫这是表面漂亮话,战争平息是可以让双方休养生息,可是却错过了强国开疆之机。秦晋盟好,还不是因为秦君惧怕晋军兵力,怕打败战,这样正合晋军之意,晋军目前惧怕的敌人是楚国,他需要秦国这一盟友为他保驾护航,秦国在此战中是得到喘息,可是只要晋军削弱完楚国,便会马上对付秦国,一国独大,重修霸业。河曲晋军筑深沟壁垒,正是怕秦军速战速决,而且据小人所知,晋军三军新造兵器已被盗走,战斗力并不强,这时发起进攻晋军不能抵挡。” 樊玶猜中秦晋盟好的原因,西乞术不禁又问:“可是之前的小战,秦军确实不敌晋军,这又如何解释?” “大夫,你我都明了,作战时秦国先提出撤退,士气大减,就算战士想上前拼杀都被命令给遏制了。当时秦君主动下令撤退,自然是先示弱,先示弱一方的底气自然不敌晋军,其实晋军也有撤退之意,只是没有秦军表露得快,双方势均力敌,秦军没有不敌晋军。” 西乞术了然,称赞的声音还是咽下喉咙:“那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办才好?” 樊玶道:“进攻晋军,派人沟通楚国,让他们陈兵羁马附近边邑,晋军必不敢还手,秦国便可攻城略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三章 区区小儿见秦公 “你是晋人吗?为何会如此对待晋国?” “小的是晋人,但是为了成就自己一番功业,小的在所不惜。”樊玶道。 “那你如何做到忠心于秦?”西乞术质问道。 “小的若是得到大夫引荐,知遇之恩没齿难忘,无以为报,只有肝脑涂地为秦谋事,才对得起大夫的恩情!” “好!既然你如此有抱负,我就将你引荐给秦君,莫要让我失望啊。” “嗨!” 第二天清晨,樊玶换上了士人装扮,一身浅绛色的衣袍,装扮成男子,跟随西乞术参见秦君嬴罃。 “你就是西乞术所说的兵卒黑?”嬴罃在军营里换上了锃亮的盔甲,瘫坐在几上。 “回君上,正是小人。”樊玶老实地行礼。 “真是人不可貌相,区区小儿都有如此能耐。”嬴罃不可思议,看着樊玶的小体格,以为是个成熟的青年谋士,没想到是个孩童,但是转念一想,有才能者一般相貌不同常人,说不定是个年老的智者永葆青春呢。 樊玶笑着说:“小的年纪不大,但是才能定不让君上失望。” “年纪不大?你多大了?”嬴罃狐疑地说。 “回君上,小的十三有余。” 嬴罃眉头一皱,西乞术就带这么一个小儿来见他,难不成当他糊涂了,想诓自己,转头眯了一眼西乞术,西乞术立马陪笑,拱手道:“君上别看他小,他对事态的见解连臣下都望尘莫及啊。” “哦?” 西乞术道:“我们反对秦晋结盟,秦晋实力不相上下,只要和楚国结盟,楚国陈兵羁马,震慑晋军,秦国便可以攻陷晋国城池。”西乞术心想,若是此战略被采纳,他就可以和晋国来的士会平分秋色了。 “不错。”樊玶答道。 “可是我军根本打不过晋军,折损兵力还不如不打,本君刚和赵正卿签订盟约,这时候违约岂不是背信弃义吗?赵正卿在盟约上许诺本君,为两国军民着想,弭兵休战,倘若秦国遇到陆浑之戎等蛮夷侵扰,晋国也会助我国驱除蛮族。本君认为没有理由阻止秦晋结盟。”嬴罃看着孩子般的樊玶,有点不相信她的话。 樊玶为了能获取嬴罃的信任连忙拱手说道:“启禀君上,秦军并不是打不过晋军,而是士气不够高涨,不够自信,若论兵力,秦晋无异。还有,您说晋国赵正卿与您签订友好盟约,难道您忘了令狐之役与赵正卿签订护送协议的惨状吗?他违背盟约,连晋国的公子都敢杀,何况再一次毁了秦军,与他的盟约不可信。不仅如此,晋国承诺会帮助秦国抵御陆浑之戎,敢问晋国与陆浑之戎是什么关系?” “陆浑之戎臣服于晋。”西乞术接道。 樊玶具体解释:“陆浑本来就臣服于晋,何来帮秦对抗一说。陆浑之戎位于秦国南部,曾经先君穆公和晋惠公联手将陆浑之戎迁移至伊川,从此之后,陆浑之戎历代服从晋国和秦国,但因晋国强大,秦国衰弱,陆浑之戎独服晋国,凡是晋国要求配合出兵的战役,陆浑之戎必定派军队参战,不仅如此,还数次参与晋之盟会。凭晋国与陆浑之戎的交情,晋国就算不出兵示威,陆浑也会俯首帖耳,就怕哪天晋国与秦国翻脸,陆浑帮晋不帮秦。” 嬴罃听了如坐针毡:“先,先生此言有理。”他开始称呼樊玶为先生。 樊玶继续讲下去:“晋国接受秦国的盟约,对它而言再好不过,可是对秦未必如此,为何?据小人所知,戎狄之为中国患甚矣,而狄为最。晋国北部正是白狄所在地,秦晋若因河曲之战两败俱伤,白狄趁机入侵秦地,晋国不好对付。若是秦晋结盟后,晋国不耗费兵力,便可以利用秦国钳制白狄,还可以专心对付东方诸国。” “先生,盟约已签订,就算对秦国没好处,但是也没多少坏处啊,本君还是觉得别撕毁盟约好,我秦军不能再冒险了,若是撕毁合约,赵孟一定会反攻的。” 嬴罃听得进大臣的谏议,但是因为蚊子胆,惧怕晋国,害怕先君的功业在他这一辈毁了,有些建议并不采纳。 樊玶再道:“君上,秦晋之盟形同虚设,不签还好,一签便让秦国成为晋国的附庸国,等着晋国以逸待劳,慢慢耗损秦国之资,不如求助于楚,与晋国一争高下,削弱晋国,让晋国不再嚣张。” 嬴罃犹豫不决…… 樊玶拱手:“君上,令狐之役已经得罪于晋,不如彻底绝晋交楚,一了白了,不再任晋国摆布。若与楚友好往来,楚国乃六千乘大国,江汉平原,淮水水域土壤肥沃,适合狩猎渔猎,耕种收获,湘江水域更为富饶广阔,与晋国水土资源不相上下。若是晋军全力攻打我秦国,秦国可以求助于邻邦楚国,楚国必不会坐视晋国强大,任意欺负秦国。” “如此甚好,但是本君还是担心,万一此计不行……”嬴罃眉头紧拧。 樊玶观察着嬴罃的表情,为了自己的复仇计划,拼了!又道:“当今天下三强,晋国、楚国、秦国,若要削弱一国,两国合力定能成功。晋楚历来是死对头,晋国依仗国力欺压秦国,如此一来,秦楚结盟抵御晋国再合适不过,正好是削弱晋国的好时机。” “好!先生真知灼见,本君见识了,那本君该派谁出使楚国呢?先生可否一试?” 西乞术看了看樊玶,樊玶一看苗头不对,她和楚国可是有“情感纠葛”,去的话多麻烦啊…… “小的以为让西乞术大夫去即可,大夫口齿伶俐,为人谦和友善,正是楚国需要的使者。”樊玶道。 嬴罃看了看西乞术。 西乞术只善于指挥门客,坐收渔翁之利,以门生故吏的能耐,招纳贤士来博得好名声,突然被樊玶抬上台面,连忙驳回:“君上,还请明鉴,莫听黑胡诌,臣并不适合去楚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四章 意料之外回楚宫 “黑?”嬴罃一时想不起。 “哦,君上,是这个士人的名。”西乞术解释道。 “如此聪颖的谋士,怎么叫黑呢,多难听啊。”嬴罃看了看这白净的后生,心里对刚才她说的计策,心生敬佩,想了想说道:“先生师从何处?家中有人否?可有姓氏?” 樊玶哭笑不得,好好的议政怎么转移到议论她的称呼上了:“回禀君上,在下无师自通,家中无人,原是晋国庶人,姓氏早已忘了,名黑,路遇西乞术大夫,感念西乞术大夫知遇之恩,来秦国实现一番功业。” “先生身怀大才,容貌尚可,叫黑岂不是玷污了先生。”嬴罃道。 樊玶笑着说:“只要在下的计策能够助秦国强盛,在下叫什么无关紧要。” “先生此言差矣,先生应该深知姓氏名的重要,这样吧,本君赐氏名给先生,方便以后先生行走。” 好像一只黑鸟呱呱叫地飞过樊玶的头顶:“多谢君上赐名,在下感激不尽。” 嬴罃看了看西乞术,又看了看摊在案上的竹简,对西乞术道:“先生是大夫引荐的,大夫为蹇氏,那先生就从大夫的氏,名曰竹,竹为书写才略之具,望先生今后为秦多出计策。” 这就是秦君起的名吗?不管好还是不好,樊玶都得接受,樊玶下跪行礼感谢秦君赐名:“多谢君上!” 西乞术咳嗽了几声,把话题拉回正轨:“臣以为,出使楚国还是让蹇竹去,蹇竹定下了这一计策,立志为秦做一番功业。臣怎么能阻挡他一片赤诚之心呢。” “臣的经验并不丰富,恐误了大事。”樊玶推脱。 “怎么了蹇竹,你对我的承诺到哪里去了?你当时信誓旦旦对我说肝脑涂地为秦谋事,而今却逃避事务,不欲承担责任,这让我如何相信你。”西乞术逼问道。 西乞术一席话把樊玶逼得无言以对,嬴罃一看,就默认了:“蹇竹,本君命你为秦国使者出使楚国,完成秦晋结盟任务。” 樊玶无奈,只好接受了:“臣领命,定不负君上期望。君上,我们虽然毁了秦晋之盟,但是还先撤军为上,以打消晋军对我军的疑虑,等为臣从楚国正式请到兵,再攻陷晋国城池,让他们措手不及。” “好的,就按先生说的办。”嬴罃道。 当天秦军从黄河撤退,晋军随后也撤军了。 樊玶坐在马车里,她所在的车队与秦军大部队分道扬镳,向南而行,驶向楚国的郢都。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楚国。 郢都是楚文王时期从丹阳迁都至此,郢都呈正方形,东西约有两千丈,城墙约有五丈高。因位于纪山之南,所以也称纪南城。它背靠大巴山,临近云梦泽,控江扼汉,溯江而上,可通巴蜀,北向中原,顺江而下,可连吴越。铜矿资源丰富,农产富饶,人口稠密,故所谓“楚人都郢而强,去郢而亡”。 纪南城主要分为宫殿区、贵族府第区、市、平民居住区、手工作坊区。楚王宫殿高堂邃宇,体积庞大,台基两人才能怀抱的的柱子,用的是千年古树,气势恢宏,为了达到最好的采光效果,门窗采用宽大的隔扇,此外,殿角,廊庑,层台累榭……无不跟着光影流转,细腻到翼檐飞角都有萦水流觞般的流动曲线;贵族府第区规模亦是宏大,里面的亭、台、榭、馆、阁……都体现了楚人对曲线的偏爱;依据“面朝后市”的制度,宫城以北,贵族区以南,三河汇聚处,也是城内水井最多之处,便是市了,这里不仅有各种商品呈列的“列肆”,也有商品单独贩卖的专市,比如蒲胥,也就是蒲席的专市,鱼市,锦缎店等;为了更快将贡品货物等运到王公贵族手中,贵族区和宫城区旁边就是作坊区,冶炼制陶、日用装饰品……应有尽有;而“国人”居多的平民区则位于城西北部。 樊玶一行人走郢都的北城门。楚国虽然对中原人有所偏见,但是无疑是对她最好的国家,娇生惯养,呵护她长大,樊国灭了,楚国便是她第二个故乡。她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街一巷,空气的味道都是那么熟悉,步移景异,微风轻浮,就是这样的熏风抑制她的满怀斗志。 到了驿馆,樊玶被招待进了上房,这是一间简单装饰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幅画,是用一种丝织品缯来编织的,织的是兰花图,因为挂着很久了,所以微微泛黄,其余摆设便是寻常不过的木几和塌。 她疲倦地躺在塌上,从羁马到郢都,一路风尘仆仆,走了快十五天,坐在马车上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明日就要见楚国的连尹了,连尹掌管外交,他应该不认识我吧……樊玶心想,就算不认识我,我也要见别人呀,盟秦借兵那么大事肯定要面见楚王的啊,太熟太尴尬了,怎么办呢? 樊玶在塌上烦得滚来滚去,滚完站起来来回踱步,咦,对了,几上摆了个漆奩,漆奩上安了个铜镜。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因为这几天的亡命逃脱,路途周折,原本瘦小的身子越发显得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但是他们还是会认出来啊,不如上街买个面纱吧,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第二天清晨,樊玶身着檀色衣纩,戴着黑色面纱,以秦国使者的身份到了她昔日居住的楚宫。 宫城南邻外城郭,西邻新桥河,东面,北面甚为空旷。因为楚国不与中原朝北为尊,而是面东为尊,不论是墓葬中的头向,城内贵族区,还是宫城的主轴线皆是朝东,所以宫前区是大片空地,方便居住东北部的王公贵族上朝。 楚宫规模宏旷,分区明确,布局严谨,皆有门巷、庭、廊等分隔朝、寝、宗、社、府、宅……樊玶踏上大理石阶梯,走上了用紫贝铺设的回廊,紫贝是水产宝物,可以用作货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五章 今兮子兮来邂逅 楚宫是仿造水里龙宫建造的,规模宏旷,分区明确,布局严谨,皆有门巷、庭、廊等分隔朝、寝、宗、社、府、宅……宫殿群中上下阶梯是大理石做的,层台累榭,左右侧室都有建造伸出檐前的大理石镶嵌的月台,回廊、空地上都有用洁白的紫贝铺设,其他空余的地面则是用磨平的石板来铺设。宫殿墙内是用灰色的椒泥粉饰而成,这种“椒壁”可以长期散播芬芳的气味,消除恶气;宫殿外墙则是用雕有云纹图案的空心砖砌成。楚宫屋顶是用朱红色的瓦片。阳光照在楚宫之上,宛如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面下正是华美瑰丽的龙宫。 整座宫殿高堂邃宇,体积庞大,台基两人才能怀抱的柱子,用的是千年古树,气势恢宏,为了达到最好的采光效果,门窗采用宽大的隔扇。此外,殿角,廊庑,瓦当……无不跟着光影流转,细腻到翼檐飞角都有萦水流觞般的流动曲线,足以体现楚人对柔美刚劲的偏爱。 还未到上朝时刻,连尹照例在朝堂旁的厢房提前招待各国的使者。这位连尹出自若敖氏家族,斗氏名成,身穿塔形纹锦与纩拼接而成的青白衣袍,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两鬓已有几丝白发,到不惑之年依然能够看得出他年轻时的绝佳风姿。连尹这个职位掌管与各国的外交事务,近的与中原各国展开斡旋,远的调解蛮夷戎狄互不侵犯,不仅要有出众的外表,也要有过人的智慧,展现良好形象充当本国门面的同时,也能为本国在外交上争得赢面。 “在下楚国连尹斗成,不知秦国使者如何称呼?”斗成优雅地给樊玶斟了一杯琼浆。 “在下蹇竹,有礼了。”樊玶拱手道,遮袖举爵一饮,说是琼浆,其实是酸梅汁,温热酸甜的口感回味无穷。 “蹇竹,莫非秦使是穆公时秦相蹇叔之后。”斗成欣赏道。 “非也非也,在下只是一介庶人,因秦君采纳在下计策,得到赏识,赐名蹇竹,承蒙恩宠,愧不敢当。”樊玶谦虚道。 “哈哈哈,既然赐氏蹇,便不是庶人,秦君是让你随了蹇氏一族啦,秦君如此器重秦使,想必秦使能耐不啊。” “过奖过奖。” “哦,对了,秦使此番来楚国是为何事?” 樊玶简单地描述了一下盟楚借兵的事。 “嗯,咳咳,国之公器的调动,非同可。”斗成摸了摸下巴上的黑须,看了一眼蒙面的樊玶,欲言又止,又看了看窗外,半天才道:“此事重大,朝堂之上不好轻易决断,在下先私下禀明我王,看看我王意下如何,还请秦使理解。” 樊玶想了想,这事确实需要事先打好招呼的,樊玶起身行礼:“好的,还请斗连尹辛苦告知一下楚王了。” “无碍,在下送秦使出门。” “还请斗连尹留步,我静候斗连尹消息。” 说罢,两人客客气气地道别了。 樊玶走在回廊中,驻足望了望楚国的澄净的天空,流连一会儿这行云流水的宫殿,一行白鹭悠闲自在地飞过,樊玶不由看得失神了…… 不知什么时候耳畔响起熟悉悦耳的箫声,樊玶回头一看,正是那白衣少年吹着箫,他头戴切云冠,墨发披于身后,清风吹来,他眸光轻启,深沉忧虑,好似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他们对视了一眼,樊玶匆匆把眼暼开。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熊侣停止吹奏上前问道。 樊玶慌忙转过身,并没有回答。 “打扰阁下了,刚才匆匆一眼,阁下好似我一故人。”熊侣见樊玶没有回答,便走了过去。 樊玶声音装成粗哑道:“在下秦国使者蹇竹,在这打扰阁下吹奏,失礼了,在下告辞。” “等等,在下楚国太子熊侣,使者来楚国是为何事?不知我能否帮忙。” 寻常使者若是碰到楚国贵胄巴不得上前迎合,可是樊玶恨不得赶紧结束与他的对话,说得越多破绽越多:“哦,原来是太子殿下,在下失礼了,在下的公事已经解决了,并没有要劳烦太子的了,在下告退了。” “使者留步,我有一事想问,请使者解答。” “太子请说。” “使者为何蒙面?”熊侣认真看着樊玶,不漏掉任何细节。 “回禀太子,在下来楚国的途中,脸上被磕碰了一下,要休养几天才能恢复,怕惊吓到了楚王和楚国大臣们,所以要戴块面纱遮丑。”樊玶淡定地回答,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使者莫要担心,太子宫有良药可以治疗伤口,不会留下疤痕,请使者随我来。” “在下脸上伤,不用太子如此挂心。”樊玶快忍不了了,哎呦熊侣你就赶紧离开吧,我快装不下去了。 突然,熊侣牵着樊玶的手,一路狂奔,樊玶脸上的黑纱差点被风吹跑,他们从一个回廊下到了另一个回廊,躲在一间厢房后。因为刚才快跑,两人都无法平静呼吸,都在大口喘气,他握着她的手,感觉丝毫不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容貌一样的两人 “你?哦,你是秦使。”斗成恍然大悟。 “斗连尹是否记得帮在下通报一声楚王?”樊玶想他八成是忘了,不然怎么这副表情。 斗成看了看樊玶寒酸的衣着,心中不解,难道自己做的还不明显吗?帮忙面见楚王是需要好处的,秦盟楚这等大事竟没有送上财宝,派一个初出茅庐,没有眼力见的子来出使吗? “在下怎会忘记帮秦使通报呢,只是秦使提议的事确实需要商榷,没法立刻回复秦使。”斗成微微一笑,莫名其妙地来一句:“楚国的天气越来越冷啦,不知秦国有什么御寒衣物?” 樊玶只觉得斗成阴阳怪气,说话拐弯抹角,原来是想收礼,还非得绕这么一大圈,白浪费自己这么多时间。她也是第一次外出当使者,没有任何经验,根本没带多少资财,带的只够在晋国下榻的布币,关键是西乞术只想利用她的外交成果,根本没想着教她,帮她解决问题。西乞术和斗成都是表面正人君子,巧言令色,实则贪婪虚伪,樊玶虽然不善圆滑处事,但是这种事还是可以看透的。 “秦国有的是御寒之物,若是斗连尹能够让在下见到楚王,何止是御寒之物,别的宝贝也可送给秦楚之盟的大功者,斗连尹啊。” 这番话说得斗成心里甚美,他意会地点点头:“那秦使先让在下开开眼,在下见识不多,着实好奇秦国的珍宝。” 这斗成还真不傻,非得见着实在的才肯罢休。 “好,你且等着,在下之后拜访。” “我就在此恭候秦使。”斗成礼貌地拱手道。 樊玶边走边想办法,妹妹樊瑛是她在楚国最亲的人,姐妹俩从便被赐给了熊侣。樊瑛现在住在太子宫,樊玶已经逃出楚国,那么樊瑛现在应该顺位成为熊侣的太子妃了……但是这几年樊玶一直和她观念不和,樊瑛执意留楚不报仇,自己则不愿养尊处优,跑出来报仇。樊瑛应该不会帮她,她应该会帮熊侣把她留在楚国。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找樊瑛试试看…… 樊瑛正在院酿酒,她把桂,椒等香料拿到阳光底下晒,举起青茅做的筛子过滤清酒,她的美貌略过湖水,她梳了楚国女子常梳的偏髻,身穿灰狐裘,里面穿着浅蓝色的深衣。 熊侣路过偏院,看了一眼和樊玶长得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如云朵般出尘的纯净,一样如远山之黛般地不可亵玩,深沉淡雅,眉宇之间似有若无地神似,一颦一笑中却大相径庭。樊瑛安静得酿酒,绝不会穿她喜欢的衣裳,做这恬静,惬意的事。 樊瑛察觉有人在看自己,略微转头,目光就和熊侣的对上了:“太子。”樊瑛欣喜地叫出声,熊侣几乎没怎么来这里,今日一见,甚是高兴。 熊侣见樊瑛看到自己,也不好避开,略微点了点头。 樊瑛跑了过去,和熊侣搭上话:“好久没见到太子了,太子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熊侣其实也没有来这里,只是路过这里,看到跟樊玶一样的脸,不由看痴了:“无事,许久没有来看你,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了。” “有劳太子挂心了,瑛儿在这里过得很好,太子不用担心,就是太子不常来,瑛儿很是寂寞。”樊瑛乖巧地回答。 熊侣看着相同的面孔笑靥如花,不由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姐姐?” “嗯。”樊瑛没有想到熊侣会突然这么问,不由失望,只要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提到樊玶,难道自己温良淑德不如樊玶吗?樊玶逃跑是自己的选择,何苦一直追着她不放,虽然樊瑛心中这么想,但是表面还是担心到:“瑛儿十分担心姐姐,不知道姐姐过得怎么样,日夜思念,祈求君父能够保佑她平安……都是瑛儿没有说服她,让她安心留在楚国。”樊瑛说完,落寞地叹了一声。 “她走和你无关,你不必自责。”熊侣安慰道。 “嗯嗯,太子也莫要劳神,身体最重要。”樊瑛双眼含情地看着他。 “好的,多谢关心,我先走了。”熊侣起身道。 樊瑛没想到熊侣那么快就要离开了,趁起身恭送的时候碰倒几上的陶碗,故意去捡陶碗碎片割破手腕,旁边的内侍连忙搀扶拿药止血。 “怎么那么不心啊。”熊侣也来帮忙。 “瑛儿,又让太子操心了。”樊瑛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熊侣看到樊瑛这么一副梨花带雨温存犹怜样,和从未哭过,倔强的樊玶相比,真的是温柔,听话,弱很多。她如果能有樊瑛一半听话,自己也能安心很多,熊侣心想。 “你们好好照顾樊姑娘,帮她包扎好。”熊侣把樊瑛交给内侍就离开了。 樊瑛失策,她以为熊侣会因为她受伤都待一会儿,谁知熊侣根本不关心她,不陪在她身边帮她包扎伤口,就这么把她撂在一边离开了。自己长得和樊玶一样,性子又比樊玶好,为何熊侣不在意她!樊瑛气闷地把手从内侍手中甩开,自己包扎。 接近午时,宫城里采买的车回来了,樊玶瞄准时机,跳上了满载蔬菜的运输车,顺利地驶入楚宫。 楚人崇尚太阳,日中有火,火为赤色,所以楚人有崇尚赤色之风。樊玶到了楚宫东边的太子宫,太子宫便是主赤色,大部分椒壁被涂抹成红色,门板,窗台板也是红色,房梁则是用黑亮的玄色。沿外廊走,除了桥流水,亭台累榭的恬静平淡的色彩,其中还混有瑰丽艳丽的壁画,斑斓富丽,和谐美奂。 樊玶看着高大的太子宫墙,根本没法攀爬,白天目标太大了,她扯下面纱,反正和樊瑛长得一样,不如冒充一下她。樊玶理直气壮地走进太子宫,内侍们只是好奇一看,樊姑娘什么时候穿成这样出去了。 樊玶顺利混进了太子宫,找到樊瑛的住所,差点把侍女吓到:“妹妹,我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多此一举受耻辱 她在角落里等着侍女从门口的中出来,趁她们不留神,便溜了进去。 樊瑛一人正在看着竹简,垂眸凝神…… “瑛子。” 这声不大,却把樊瑛吓了一跳,她猛得抬起头:“姐,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樊玶笑了笑:“我没打算留楚,我只是暂时回来一下,你声点,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啊?”樊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警惕地看看周围,声地说:“你不回来你来这干嘛?太子他知道吗?” “熊侣他不知道,瑛子最近过得如何啦?” “我,安好,姐姐呢?” 两姐妹莫名其妙地客套起来。 “还好……” 说完,两人无话,看着相同的长相,就像照着镜子。 “瑛子,姐姐有事相求。” “姐姐有何事。”樊瑛猜到樊玶不会无事前来。 “姐姐需要点财物,需要你帮衬帮衬,事成之后姐还你。” “姐姐莫不是出逃受阻?”樊瑛笑笑道。 “那没有,姐要做一番大事,需要点资财,等事成之后,就可以还给你,如何?” “嗯……姐,你做什么事?需要多少钱?” “我做的事暂且保密,但是需要的钱比较多。” 樊瑛心存顾忌,她不知道樊玶要做什么事,如果她以后遇事就有求于己,那岂不是摊上大麻烦了,必不能养她这习惯:“姐,你也知道太子现在的处境,楚王平时也没有多少赏赐,就算有赏赐,到我手里只有九牛一毛,我也想帮姐姐,可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樊玶无语,她不是没见过樊瑛的东西,云梦泽的白狐裘,雪狐只有腋下有白毛,如果织成整件雪白狐裘,那就得用好几十只雪狐的生命;蓝田玉玛瑙戒指,就在她的漆奩里,如果拿去换都可以换好多钱币…… 樊玶知道樊瑛是不打算帮忙了,也不想太麻烦樊瑛,说道:“好,那无事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嗯。”樊瑛也不起身相送,就坐着目送。 樊玶哭笑不得,她没有想到樊瑛能够这么冷漠地对待自己。昔日的同胞姐妹,如今形同陌路,从进门到现在,樊瑛的一举一动都没有关心过她,只有疏远和冷漠,是她高估了她与樊瑛的情分,樊瑛冰冷的口气和漠不关心的态度显然根本不想留她在这里,也不想帮助她。她不明白樊瑛为什么要这么做,刚才发生的一切让樊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就像是乞丐在乞讨。 樊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狼狈,自己犹如丧家之犬,还想着使用别人家的东西,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多么可笑!多么犯贱!要怪就怪自己看不清现实,想要的太多,樊瑛已经默认是楚国人了,当初樊玶自愿离开楚国,如今怎么还跟楚国扯不开关系,活该今天被羞辱! 樊玶走后,樊瑛心中畅然,她和樊玶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人向楚,一人背楚,何苦纠结不清,她走她的阳光道,樊玶走她的独木桥。的时候樊玶就更讨夫君的喜欢,长大后,熊侣又喜欢她。“既生我,何生她呢。”樊瑛感叹道,像她现在多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何苦像樊玶一样过得那么狼狈。如今樊玶一走,她就是太子妃,她当然要好好珍惜,怎么会留住樊玶呢。 樊玶从楚王宫出来,算是看透了人间沧桑,没有钱,事就办不成,更惨的是,当初拥有的亲情,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接下来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她坐着马车去纪南城的东城郭,利用通关文书获得了和楚国富商的一次交谈。 “在下蹇竹,久仰宋丰的大名了。”樊玶拱手道。 “秦特使过奖了,宋丰何足挂齿,不过是这几年经营了胭脂铺,祖上积德,让宋丰有了点财,哈哈哈。”宋丰体型微胖,笑起来和善得很,俗称有福相。 “宋丰兄自谦了,本特使来就是为了你的胭脂。” “啊?特使大人此话怎讲?”宋丰纳闷。 “秦国在陇西之地,水土风貌不如南方荆楚湿润,女子的皮肤也不如荆楚的姑娘,嫩得可以掐出水,在下此行目的不仅要为了秦楚之好,也想带点荆楚特产回去给秦国的贵族们,用来博博众乐。” “秦使果真好眼光,我家的胭脂原料,用的水都是云梦泽三月春雨后树叶上的露珠,保证把干得像树皮的老脸养成剥了皮的鸡蛋。” “哈哈哈,甚好甚好。” “那秦使愿意出多少价呢?”宋丰问到点上了。 “我能让你生意白做吗,当然不能,秦楚不是要结盟了吗,我给你在秦国雍城多安三个铺子,你不用出钱。” “哎呀,那人在此多谢大人了!”宋丰笑着拱手道。 接着就给樊玶送来了五大箱的胭脂水粉,上等质地,芬芳馥郁。这些胭脂水粉都是贵族上层人士所用,樊玶就地就让下人高价卖给当地的权贵,挣了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还没捂热乎,就交给了西乞术:“秦国路途遥远,不方便带厚重的物品,这些黄金,大夫将就用用。”樊玶道。 “秦使真是出手阔绰啊,在下一定不负使者希望,这就好好劝说我王面见秦使。” “善。” 真是难以言表地想狠狠痛扁这个西乞术。 第二天清晨,樊玶因为五十两黄金如愿以偿地在大殿上见到楚王商臣。 商臣看起来面色阴郁,面颊凹陷,远不如之前的阴险狡猾,平添几分年迈沧桑,年老孱弱。 “在下秦国使者蹇竹。”樊玶拱手道。 商臣因为节省气力,先对涓人游说话,之后涓人游再报给众人听。 大殿上传来涓人游高亢尖锐的声音:“秦国使者为何蒙面?” “回楚王,外臣因为出使楚国途中意外受伤,面容有损,怕污了楚王的眼睛,所以戴上了面纱,还请楚王见谅。” 楚王点了点头。 “来使因何事来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一次外交 虽说无奸不商,商人锱铢必较,但是宋丰的精明在于不吝啬利,能够结交秦国使者这样身份的买家,何必一开口就是突兀的惠利条件,来日方长,能化利为友便更好。他善于利用他的优势广交伙伴,商道上本就难有朋友,他把商道中无形的利益关系转化为似有若无的交情,之后任其发展。 樊玶受教了,她也在成长,从不谙交际到意会交往中的故意推脱,委婉含蓄,直到驾轻就熟……一点点地为了自己的目标与世俗妥协。 樊玶得了五箱胭脂水粉,这些胭脂是用蜀葵花、重绛,黑豆皮、山花及苏方木等提取红色素,制成粉末状再与珍珠粉混合,自然就有沁人心脾的清香,属于上等品质。樊玶就地就让下人高价卖给当地的权贵,挣了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还没捂热乎,就交给了西连尹斗成:“秦国路途遥远,不方便带厚重的物品,这些黄金,连尹将就用用。”樊玶道。 “秦使真是出手阔绰啊,在下一定不负使者希望,这就好好劝说我王面见秦使。” “善。” 真是难以言表地想狠狠痛扁这个斗成! 第二天清晨,樊玶因为五十两黄金如愿以偿地在大殿上见到楚王商臣。 朝堂之上,朱尘筵些,墙上还用丝绸做的精美壁画,华丽典雅,地上铺着竹席,大臣们在朝堂两边列班就座,宽大的隔扇敞开着,让朝堂明亮通风。 商臣看起来面色阴郁,面颊凹陷,远不如年轻时阴险狡猾,多了几分年迈沧桑,年老孱弱。 “在下秦国使者蹇竹,拜见楚王。”樊玶拱手道。 商臣因为节省气力,先对涓人游说话,之后涓人游再报给众人听。 大殿上传来涓人游高亢尖锐的声音:“秦国使者为何蒙面?” “回楚王,外臣因为出使楚国途中意外受伤,面容有损,怕污了楚王的眼睛,所以戴上了面纱,还请楚王见谅。” 楚王点了点头。 “听闻秦国源于陇西蛮荒部族,男子生得黧黑魁梧,怎么秦使身材矮,稚嫩如孩童。”楚国司马斗越椒没好气道。 斗越椒是斗克的堂弟,芈姓,斗氏,名椒,字子越,因为古时常将名与字连读,所以多称其为斗越椒,此人傲狠好杀,面如熊虎之状,声如豺狼之声,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斗司马说话未免太孩子气了,外臣不是秦人,自然不如秦人彪悍高大。秦人始祖镇守西戎,自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被封诸侯,再到秦穆公时先后灭掉西方戎族所建立之十二国,开辟国土千余里,为尊王攘夷之大业贡献之多,外臣深感敬佩,自愿为秦肝脑涂地。” “尊王攘夷,这是就中原人自翊的,我们楚国就不看重这个。” “子越,莫要与人起口舌之争!我听闻秦使是为要事才来楚国,我们应礼贤相待,何苦争口舌之利,破坏气氛。”连尹斗成连忙劝阻。 斗成因为是斗越椒的堂哥,虽然官职不比斗越椒大,但是斗越椒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好,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与这矮子计较。”斗越椒道 “秦使为何来楚?”斗成眼神瞟向樊玶。 樊玶也不想与斗成啰嗦:“外臣因秦晋河曲之战,秦国不堪晋国进攻,特向楚国请求支援。” 斗越椒在一旁说道:“哼,据我所知,秦国这些年屡次挑衅晋国,晋国理当做出防御,我军又有何理由出师呢,秦使莫要开玩笑。” 樊玶淡定地说道:“斗司马此言差矣,当年秦国护送晋国公子雍回国继位,是晋国背信弃义在先,杀了自己的公子,袭击了一路护送的秦军,秦军这才反击晋国。再观如今河曲之战,晋军更是派三军灭我秦军,天理难容,所以秦军特派外臣请求楚国支援。” “既然是两国恩怨,两国自己解决,楚国不必介入。”楚国令尹成大心道。 成大心,芈姓,成氏,名大心,字孙伯,若敖氏后裔,前令尹成得臣之子。因为商臣忌惮斗氏势力的发展,接连任用成得臣和他的儿子成大心担任令尹,且大力扶植蒍氏、潘氏以打压斗氏。 “正是因为关系到楚国,我才面见楚王啊。如今三强晋秦楚,晋削弱秦国后就更加无后顾之忧,放心地对付楚国,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比多说,诸位心里都明白得很。楚王北上入侵中原,以武力胁迫中原诸国,晋国势必” 所谓邦交之道,以利诱之,以害说之,不怕楚国不答应。 “那依秦使见,楚国如何支援秦军?”成大心问。 “秦军出兵反攻晋国瑕地,楚国只要调兵一千乘,驻于晋之桃林,震慑晋军,不用耗费一兵一卒便可。” “只要驻守,不用进攻?这是为何?”成大心问道。 “秦晋兵力相近,这个时候有勇者胜,秦军需要的正是有信心的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三十九章 雷雨交加泪楚宫 “楚王有领,命司马斗越椒带一千乘兵卒支援秦国。” “末将听令。”斗越椒不甘愿地应道。 樊玶总算松了一口气,终于帮秦国借到了楚军,这下就可以顺利攻下瑕地。 樊玶回到秦国,说服秦君准备出战,不久,秦军再次南渡黄河,攻占晋邑瑕地,因为楚军驻军在桃林附近,晋军也不敢轻易出兵,之后秦军旗开得胜,顺利攻占瑕地,晋国也因瑕地被秦军攻占失去一个据点。就此樊玶因功被封为下大夫。按照等级,在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大夫,有上、中、下之别,大夫在卿之下。因为樊玶是庶人的身份,一开始立功也只封个下大夫,似乎比她之前更无用武之地…… “多谢君上赐予官职,为了多报效秦国,微臣愿为君上再添一计。”樊玶道。 嬴罃眼前一亮,这样的个子肚子里的墨水真多,惊喜地说:“有何计策,只要是对秦国行之有效,本君来者不拒!” “微臣之前在晋国,楚国,分别考察了那里的商业,商业的发展带动了国家的收入,国家收入增加自然国家就富庶了,因此,微臣建议君上,发展商业,与楚通商。”樊玶献计不仅为秦国强大,制衡晋国,还存有私心,帮助有恩于她的宋丰。 嬴罃不知所措,秦国确实穷的叮当响,要不是秦穆公攻陷西戎,秦国很难跻身进于大国之列。秦国国土面积之大,贫瘠的土地之多,所在的关中平原处于西陲,商品经济的发展也比其他国家迟缓,民众以农业为主,几乎没有商业的概念。 嬴罃问道:“下大夫具体说说,如何发展商业?” “回君上,秦国粮食种植分布并不均衡,渭水平原粮食富足,秦之故地土地贫瘠,无粮可收,加之储量没有充分的利用,导致丰年一些地方粮食满仓,吃不完浪费,还有地方无粮可食;灾年更不用说,粮仓无粮,什么地方都挨饿。若是修建商道,鼓励各国商人售粮,秦国再收商税,那么秦国人有粮可食,有税可收,其他物资以此类推实行,何愁国不富强。” 士会反对道:“此计不错,但是并不适用于秦国,秦国粮少在于人少,若是此令一发,大家看中从商利益,那么秦国谁来种粮。秦国以农立国,若是农耕荒废,秦国将会一蹶不振,依臣看法,重中之重还是鼓励国人多开垦荒地。” 西乞术看了樊玶一眼,再看看士会,初生牛犊还是比不上万年的鳖啊,这一辩又让嬴罃更加重视士会的重要了。 樊玶听完士会之说,也在反思秦国国本,便不再提议。 周顷王六年初夏,天穹阴云密布,雷声震震,大风卷起地上的秋叶,旋转飘舞,仿佛哀怨的舞女,用夸张的舞姿诉说着凄楚的悲惨,楚宫的纱幔飘扬凌乱,痛苦地缠绕着,风满楼,豆大的雨水滴落在石砖上,一滴、两滴……顷刻间,瓢泼大雨直贯而下,也许是老天都在感叹大楚这位大王气数已尽,于天地之间奏响哀乐。 商臣一辈子行事褒贬不一,他好色残忍,阴险狡诈,但是这些都不妨碍他践行极度的进取,过人的谋略,他平定祸乱,开疆拓土,角逐中原,建立丰功伟业…… 商臣已经熬到了生命的最后,两眼布满血丝,胸闷气短地咳嗽着,左使、潘崇和成大心之弟,现任令尹成嘉陪在塌旁,这些预示着楚国命运即将迎来一个转折点。商臣命涓人游把公子重叫到跟前。 涓人游大惊,为何要传公子重?商臣命不久矣,难道他要废掉熊侣,改立公子重?公子重听王令火速赶到到王寝里,立于塌旁侯着。 商臣双手发颤,双眼臃肿,颤颤巍巍地握住公子重的手:“你,你……”因为气息混乱,商臣讲话断断续续的。 “父王,儿臣在听。”公子重认真听着。 “父王将王位……传予你,你可接受?” 公子重以为听错了,不敢相信:“儿臣,儿臣恐不能胜任,还请父王收回成命,王兄虽然好闲荒淫,但是必定理解父王的苦心,过而能改,还请父王多多斟酌。”公子重跪地请求,斜长的眼睛露出似有若无的欣喜,不易被人察觉,之后马上显出忧虑之色。 商臣颤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儿真是替本王着想啊,来啊……赐酒,以表我儿对本王的一片孝心。” 公子重面露虚汗,这,这,这是为什么?父亲明明让自己继承王位,为何要赐酒,这场面怪异得让他毛骨悚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商臣说完,立马有内侍送来一杯酒,陶瓷酒杯只有手指头那么,里面盛着透明如水的酒,连涓人游都不知道这事。 “为何……还不饮?”商臣瞪着眼看着公子重,目眦欲裂,面容枯槁,脸上的青筋爆起,好像是来索命的骷髅。 “父,父王,儿臣……”公子重吓得口齿不清。 “你为何……不喝?”商臣的眼睛如毒蛇立起般威胁着公子重,他的阴骛比起年轻时毫不逊色,不知是否是回光返照,他的精神好多了,那种阴冷的气场慑得公子重瑟瑟发抖:“还想篡位,你老子年轻时玩过的把戏你还想瞒过我。” 一旁的内侍看商臣的眼色,扣住公子重的脖子,直接把酒倒入公子重的口中。公子重挣扎着,奈何内侍手劲非常,硬是掰不开,无奈剧毒的酒已滑入他的口中,他只能等死。 商臣看着因为中毒嘴唇发紫,气息奄奄的儿子,哈哈哈大笑,这笑里有失望,有自嘲,也有对被命运嘲弄的无可奈何……天道好轮回,自己也有一天被儿子弑杀,还好自己不像老父亲楚成王那么笨!商臣就算身体变得像瓷片一样脆弱,也不会糊涂到看不清事态。公子重在朝中收买大臣,到重大场合积极展示自己的才华;这几年背地里招兵买马,培养自己的军队,今日见宫中大变,自己命不久矣,熊侣还是坐稳太子之位,公子重便蠢蠢欲动,布兵于宫墙之外,这些商臣都知道。哎,要不是当年商臣经历过弑父,不信所谓的骨肉至亲溶于血,不然怎会洞察一切又救了自己一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章 楚国之王位接替 天道好轮回,自己也有一天被儿子弑杀,还好自己不像老父亲楚成王那么笨!商臣就算身体变得像瓷片一样脆弱,也不会糊涂到看不清事态。公子重在朝中收买大臣,到重大场合积极展示自己的才华;这几年背地里招兵买马,培养自己的军队,今日见宫中大变,自己命不久矣,熊侣还是坐稳太子之位,公子重便蠢蠢欲动,布兵于宫墙之外,这些商臣都知道。在令公子重进宫之时,公子重的兵卒就被埋伏好的楚军全部歼灭。哎,要不是当年商臣经历过弑父,不信所谓的骨肉至亲溶于血,不然怎会洞察一切又救了自己一命。 如果说弑父是为了商臣自己,那么杀子则是为了熊侣和楚国的霸业。虽然和老父亲楚成王积怨很深,但是无法否认的是楚成王的眼光很好,在众多公子中,楚成王最喜爱熊侣,这不是没有道理的,熊侣聪明,仁爱,刚强,勇敢,的确是楚国王位不二人选。商臣虽然不屑熊侣的仁慈,善良,但是心里还是对他有所期待的,期待这个儿子能够青出于蓝胜于蓝,如何用一颗仁爱的心治理好楚国。至于熊侣的伪装,逢场作戏,商臣看得清清楚楚,表面上不拆穿,心里全知道。熊侣夜晚在密室地宫里学习,白天装傻充愣,偷偷练习武艺,装纨绔不羁欺骗那些政敌,以让对方放松警惕,他甚至比商臣还会演戏,这些足以证明他的城府之深和隐忍之切,若让他继承王位,商臣放心。 商臣收起思索的目光,转眼看了看涓人游,这是比威吓公子重更加锐利的目光,目光所及之处,仿佛皆会被销溶,涓人游直觉自己死到临头了。难道这些年涓人游的蛰伏,暗自沟通斗氏,商臣都知道? 答案是:商臣一清二楚。 “游,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宠幸你了吧,不只是因为你好看啊,而是因为你的背叛啊。”商臣虽然身体孱弱,但是他明白,今天必须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因为他没有明天了。 他颤抖的手像往常一样抬起涓人游的光洁的下巴:“多美的人啊,为何背叛我……”商臣枯哑的声音随着身体颤抖:“太师,赏他陪葬吧。”商臣迸发出可怕的魔鬼一样的笑声。 “诺,大王。”潘崇平静的回道。 “不!不!不!大王,我没有背叛,您容奴解释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商臣能够当上楚王,绝不仅仅因为他的阴狠,还有他绝佳的政治远见和洞察力,谁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能够留涓人游多活一会儿,只因他想多留给斗氏错误的信息。 “不!不!”涓人游挣扎着被放进黑色的麻布袋里,为了防止他挣脱,他活活被人蒙死。至此,他洁白无瑕,有血有肉的身躯就这样随着商臣的棺椁一起被放进肃穆冰冷的墓里,用沙土一层一层地填埋。 这一天,楚王商臣薨了。也许他残暴阴狠让很多人闻风丧胆;也许很多人在他的手里失去性命;也许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在他执政期间里,几乎没有出过错的决策,他在位十二年,灭三国降五国,就算弑父都没有影响他的名声。是他奠定了楚国的霸业,让楚国与中原大国并立。于楚国而言,他布德执义,中情见貌,曰穆,所以他的谥号曰楚穆王。 熊侣没有想过父亲把自己看得那么透,而自己似乎从未理解过父亲。原本想着父亲可能不会把王位传给自己,没想到父亲临走前特地召见他,留有最后一丝余力说:“子伴,楚国交,交,交给你了,你要是……要是,没让楚国称霸,死了别进宗庙!” “父王!父王!”熊侣泪水盈眶,忍着泪水不掉落:“儿臣谨记!定不负您希望!父王!父王……” 熊侣看着商臣,看着他因为用力说话,凸出的双眼。此刻商臣的坚定,他的期望,他的执着,他的认真……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他没有瞑目,仿佛舍不得这束缚他同时解脱他的权力,此时此刻,他的使命到此结束。 “王上,先王从来没有想过废掉你,在他心里,您就是下一任的楚王。”太师恳切地说。 “我相信。”熊侣点了点头回道,他和父亲互相信任的时候,父亲走了,他心痛,非得等到阴阳相隔的时候他们才可以真正当一对父子。 “劝君莫往上方去,上方界有五雷神,雷公闪将云中坐,生魂一见颤颤惊。劝君莫往下方去,下有地府十阎君,牛头马面黑丧脸,一见生人着油煎。劝君莫往东方去,东方有个夜叉精……”巫师身着绛色法衣,头戴莲花冠,摇着法具唱着给楚穆王商臣招魂,招告楚穆王的魂魄未知世界的危险,不如魂归故乡:“魂兮归来!何远为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葬礼结束,熊侣继承王位,他要演的戏才刚刚开始。朝堂之上的阵营,他有大概的了解:若敖氏家族分为斗氏,成氏。其中斗氏家族最为嚣张跋扈,司马斗越椒、连尹斗成、右太傅斗克……他们掌握着军权,还有其他重要的职权,在权力下根深蒂固;若敖氏的另一支成氏也不好惹,令尹成大心一死,他的弟弟成嘉成为新令尹,加上他们父亲成得臣,一家出了父子三人为令尹,虽说是为了制约斗氏扶持成氏和潘氏,但是久而久之,也成了隐患;蒍氏相对于斗氏成氏更好控制,因为城濮之战的失败,成得臣引咎自杀,由蒍吕臣接任令尹,但是遭到若敖氏家族的强烈反对,任职不到一年就去世了,留下了个聪明的儿子,工正蒍贾……除了这些家族势力,还有泊氏、屈氏、劳氏、熊氏(王族庶支)、阳氏、申叔氏、申氏、何氏、沈氏、观氏……这些家族的官位还像楚穆王在的时候没有变化,楚穆王在的时候还可以镇得住他们,可是他一薨,熊侣就未必能动用他们了,若想楚国有惊天动地的改变,首要还是得有自己得力的臣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一章 龟甲卜筮王位说 除了这些家族势力,还有泊氏、屈氏、劳氏、熊氏(王族庶支)、阳氏、申叔氏、申氏、何氏、沈氏、观氏……这些家族的官位还像楚穆王在的时候没有变化,楚穆王在的时候还可以镇得住他们,可是他一薨,熊侣就未必能动用他们了,若想楚国有惊天动地的改变,首要还是要有自己得力的臣子。 火光中,巫师一身洁白,面朝北方,将蓍草扔进火盆里,里面的火烧得更旺了,龟甲因为烧裂发出“噼啪”的声响,在这漆黑静谧的屋子里显得更加诡异。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龟甲。龟甲用于占卜使用,龟甲的寿命越长越好,巫师根据烧裂龟甲的裂痕来判断被占卜事的吉凶。 巫师闭眼,双手摆作莲花状,开始念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越念越快,毫不喘气,眉头紧皱,仿佛在做着思想抗争一般,额头上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突然,声音戛然而止,没头没尾,没有预料,巫师如释重负一般瘫坐在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站在他旁边的贵胄露出不耐之色。 巫师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火盆里的百年龟甲,面露欣喜:“王子。” 他赶紧问道:“这一次如何了?”因为占卜过程中不许打扰巫师,所以他只能一直忍着。 “回禀王子,刚才紫薇星君告诉我,您的王命已到,而且龟甲的裂纹所示此事可成,大事可举啊!”巫师兴奋地说。 “快,快让我看看。”他不敢相信,他从信占卜之术,行事之前必要占卜以知吉凶。 当时楚成王去世,龟甲卜筮显示他年少不为,老而为尊,商臣为王期间,他又龟甲卜筮,商臣命格不可侵犯。如今熊侣为王,他又占卜一番,终于可心想事成,圆他多年当王的梦了。 他看了看龟甲的裂纹,正是符合王命之相,“大巫,我有一事不明。” “王子请讲。” “我占卜为楚国之王,为何是紫薇星君告知我答案。” “王子切莫怀疑星君的话,我刚才遨游天宫,等待东皇太一的指示,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消息,这时紫薇星君路过,他说东皇太一今天有事出去了,让他来转告于我,于是他就告知我此事答案。” “紫薇星君向来都是掌管中原诸国的神明,如今怎会来我楚空转告消息?” 东皇太一是保佑楚国的神明,是地位最高的神明,无论是在楚国为尊的“东”,“皇”,还是“太”有大的意思,单是这名称就足以表示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楚国人对他的无比崇拜。而紫薇星是北极星,是整个天穹中位置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的星星,它永远在北方,与楚国人的思想背道而驰,它一般是中原诸侯所信奉的。现在紫薇星仙转告东皇太一的话,让他很不解。 巫师道:“王子莫慌,紫薇星君听命东皇太一,这说明王子成为楚王,将称霸天下。” “如此,甚好。”他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打开隔扇,刺眼的阳光直招进来,大风掀起了他的黑袍,他想,终有一天,他的王命也像这阳光一样,耀眼辉煌。 熊侣坐上王位的第一感觉就是害怕,他没有安全感,谁也不信,就算是从玩到大的伍参、睿轩……他也不敢相信了,熊侣理解了父亲的冷酷,父亲的孤独。父亲生前多的是这样的教训,爷爷想要杀他,弟弟想要杀他,身边亲近的涓人也想要杀他,哪怕给他荣华富贵,还是有其他人可以收买他,没有靠得住的…… 如今朝中只有伍参一人可用,彭梦,睿轩都在别国作密探,每天不仅有国事处理,还要提防着被人陷害。他想起父亲说的那一句话:“你位高则势高,万人之上也是万丈深渊之上,你若按兵不动,下一刻便粉身碎骨。”在这万千复杂缠绕的思绪中,要找到头绪并不容易。 “大王,您这是作甚?”王叔王子燮问道。 王子燮是商臣的弟弟,也是左太傅,他不像别的公子一样戴冠,而是披散着头发,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身上穿着玄色刺着绛色凤鸟纹的衣袍,因为笃信巫术卜筮,他浑身散发着蓍草香,巫师的气质,他的外表最像没有走出断发纹身时代的楚人。 “我啊,王叔,你不懂蛐蛐吗?”熊侣用草拨弄着陶罐中的蛐蛐。 “哦吼,我的王上啊,您还有闲情逸致干这些啊,朝堂上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大臣们都在等着你呢。” 熊侣自从登位以来,已经连续七天没有上朝了。 “不用担心,有令尹和太师在,他们会处理好的,对了,王叔,你不是平时爱做卜筮吗?帮我也占卜占卜喽。”熊侣放下手中的陶罐。 “哎,王上,什么叫平时爱占卜,占卜要选择好时辰,若是没有一个好时辰占卜是不灵的。”王子燮摇摇头说。 “原来如此,那王叔,帮我占卜一下,我的蛐蛐和伍参的蛐蛐,哪个会赢,如何?” 王子燮无可奈何,这熊侣贪玩得连他都看不下去了:“王上还是以大局为重,莫要用自己卜筮的元气占卜这些玩意儿。” “王叔真没劲。”熊侣又抱着陶罐继续逗蛐蛐。 楚国太傅府中,涓人游被殉葬,令斗克百思不得其解,此事一定有蹊跷。难道商臣知道涓人游是细作?如果知道的话为何死前才杀了他?斗克细思极恐,什么都那么巧合,商臣薨的那天,公子重也被发现死于宫中,留下遗书,“怕父王一个人寂寞,自己愿意陪父王一起去了”。还有,熊侣如此游手好闲,为何商臣还是一如既往地传位传给他,不传给公子重?这父子俩难道在演戏?这淌水之深,无法探测啊…… “主,左太傅来见您。”一个家奴在门口传话。 王子燮,他来干嘛?这几年他安分守己地做他的左太傅,怎的今日来找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二章 心怀鬼胎的伪装 “左太傅,好久不见啊,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斗克把王子燮请到了堂屋里。 “右太傅,你我之间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恕我愚钝,左太傅此为何意呀?” “您原是楚国大司马,因为戍守商密被秦军俘虏,在秦国坐了十年的牢,成王穆王都不理解您的辛苦,认为您丧师辱国……” 斗克听不下去了,这一直以来是他心里的刺,不经意间站起了身。 王子燮明了,继续说下去:“所以您长期得不到重用,让您做了太傅一职,可我知道,您促成秦楚媾和有功,劳苦功高理应被封为楚国令尹。” “左太傅,斗克不知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重提我过去的不堪。” “斗太傅,非也,非也,我并非想让您难堪,我是要帮助您夺回原本属于您的一切。” 王子燮认真等待着斗克的回答,见他无言,王子燮便从袖里拿出那天占卜的龟甲给斗克看:“斗太傅,这龟甲是我为您卜筮的结果,此乃王命之相,把握好时机,便可水到渠成。” 斗克阴冷地看着王子燮,他不是不信占卜之术,但不是像王子燮那么痴迷:“你可知道这是谋逆!” “斗太傅,我可是为了你着想,为你不忿,商臣在时我们斗不过他,可他儿子那熊样,就算做了楚王,他能给楚国带来什么吗?这明摆着是上天赐予的绝佳机会,天命所归,你不去做,才是逆天。” 斗克看了看龟甲,王子燮说的不无道理,他原来位居司马,手中还有跟随他的旧部,如果与王子燮联手,又有一个获胜的筹码,若是情况有变,也好有个替死鬼。若是他当上了楚王,那他卸磨杀驴,绝了王子燮的后患。 “好。”斗克应了一声。 王子燮立马拜倒在地:“宁为楚王赴汤蹈火!” 二人心怀鬼胎,各谋私利。王子燮现在没有任何反叛的资本,他没有兵力,没有人脉,他现在只能利用别人帮他夺得王位,再一众捧杀! 匏居之台,是熊侣继位后要求建的,整体宛如一个葫芦状,浮于湖面,屋内面积并不大,也没有多少华丽的装修,专供美女们居住,熊侣经常在这里逛逛,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匏居之中,熊侣搂着越女偃翠亲亲我我,她是斗克和公子燮就在越国挑的上成美女,特地献给熊侣。她看起来年纪只有十四五岁,肤白若莹雪,眉目勾魂摄魄,酥胸傲挺白嫩,腰肢不盈一握,如果被她看一眼,没有一个男人不拜倒在她裙下。可是熊侣好像没有知足,旁边还有两三个袒胸露背的美女在帮他捶腿捏肩,周围还有四五个美女衣衫不整,在忙着准备御酒佳酿,五六个衣裳尽褪的舞女在翩翩起舞,一片的莺莺燕燕,胭脂红粉,女子香气弥漫了整个匏居。 若隐若现曼窈窕,山水尽褪犹未尽。 “大王,这葡萄好吃吗?”偃翠嫩白的手在银盘里摘了一颗葡萄放进熊侣的口中,声音甜糯,让人宛如浸在甜酒之中,甘甜又沉醉。 “好吃,但是再好吃也没有你好吃!”熊侣痴迷地看着她。 “大王骗人……”偃翠娇羞地捂住脸。 “大王,今天是否要去狩猎?”伍参进来尴尬地打断道。 熊侣恍然大悟一般:“哦!对了,我今天得去云梦泽狩猎,你想要什么,我打猎给你,野兔?还是獐子?” 偃翠没想到他变得那么快:“哦,大王,我不要野兔,獐子,我只要你。” “乖,偃翠,云梦泽的野兽也在等我去狩猎呢。” “……”偃翠还没接上话,熊侣就把她放在一旁了,起身系了系衣带,脚下带风一般和伍参跑了出去。 “哎,可热死我了,大夏天的一直看那些香艳的画面,不好受啊。”熊侣和伍参边走边声地说道。 “大王,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哈哈哈!” “这叫身不由己,睿轩你准备好了吧?” 说话间,熊侣和伍参上了去云梦泽的马车。 车里还坐着和熊侣一样打扮的睿轩。脸上也有易容成熊侣的妆,如果从远处看,睿轩和熊侣就一模一样了。 “准备好了,王上。”睿轩道。 “善。” 车舆里还摆着青铜鉴缶,这是一种冰酒器,也可以热酒。由鉴和缶两部分组成,夏天可以在里面放置冰块冻酒,冬天可以放置热水温酒。熊侣正觉得口渴难耐,便舀了一勺冻酒,一口饮尽。 “等会儿你在云梦泽顶替我一两个时辰,我和伍参出去办事。”熊侣对睿轩说着,和伍参开始换上平民的麻布衣服,脸上也易容了。 马车驶过大街巷,在一个拐角口,熊侣和伍参趁人不注意,跳下了马车。 一个驼背,一个崴脚,在街上绝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熊侣观察着大街巷,看着人来人往,突然一个酒壶砸到地上,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熊侣和伍参回过头,一看吓一跳,这不是申无畏嘛。 申无畏又叫申州,芈姓,文氏,名无畏,字子舟,因被封于申,以邑为氏,别为申氏,又被称为文之无畏、毋畏、文无畏,是楚文王的后代。 申无畏喝得酩酊大醉,撞到一个路人,他没有想要那个路人赔偿,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讹上了:“喂,你的酒弄脏了我衣服得赔!” 申无畏一身锦衣华服,那个人也是锦衣华服,看似出自权贵,没想到如此素质。 “阁下,是你撞了我,我没有找你麻烦已经很好了,你怎么不识好歹来惹我呢?” “你!”那人指着申无畏骂道:“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我管你爹是谁。”申无畏看这年纪老沉,又爱出事找老爹的纨绔子弟,丢下这一句便离开了。 那人依旧不依不饶,抓起申无畏就打,这还得了,熊侣和伍参连忙上去帮忙,把两人拉开。 “呵,就你出门还带着俩奴隶,你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三章 析公之子的代价 男子看这俩“家奴”,都是残疾,面貌丑陋,心中嫌厌:“惹到我算你们倒霉!我就是楚之邑宰,析公之子,析翼!快点跪地求饶,我还可以饶你们不死!” 给你翅膀让你飞哦,一个邑宰之子如此狂妄自大,嚣张跋扈,析公往大了说只是王子燮的儿女亲家,果真是个坑爹的货! “你做梦啊,有本事单挑啊!”熊侣还没受过这样的气,狗仗人势,邑宰的仔都敢当街欺负贫弱,可想而知滥用职权到何等地步! 伍参害怕这家伙伤害到熊侣,便把熊侣他们护在身后:“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熊侣也觉得走为上计,一扭头才发现,他们后面早就被析翼的家奴给围住了。 “给我上!”随着析翼一声吼,后面家奴一哄而上,把他们一顿暴打。 伍参熊侣本来武功高强,没有伤及毫发,可是不得不顾及申无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他被夹在熊侣和伍参中间最安全,可他叫得最大声“啊!救命啊!啊!”……家奴们眼看打不过熊侣和伍参,也不能让主人没有面子,便用套绳子扔,恰好套住了申无畏的脖子,一端连着马车,“驾”的一声,马车车轮掀起尘埃阵阵,拖着申无畏飞快地驶走了,他身上的锦缎成了拖地的抹布,沾满灰尘,头上的冠也掉落了,和街上的流民一般无二,申无畏用手想把绳子解下来,奈何马车行驶太快,绳子勒紧了他的脖子,他只能张大口吞着灰尘,脸都被憋红了,马车上的析翼欢畅地笑着:“跟我斗!让你们主人准备好金子来赎人吧!哈哈哈!” 这是公然的绑架,当着熊侣的面,申无畏也算是他的兄弟,文王之后,岂能容他造次!析翼根本不管申无畏身份是甚就直接动手,想必是枉法惯了,这叫置大楚王法于何地!置楚王于何地!熊侣火气一上来,今日非把析翼的头拧下来!他和伍参道:“你快去通知他的家奴,让他们过来帮忙,不然他们主子要废了!快去!” “那你呢?王……”伍参半句话咽在喉咙,若是熊侣出现状况,那么整个楚国就完了! “别管我!我今天要杀了这竖子!” “可……”伍参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这是王命!”熊侣态度坚决地说,几乎下一秒就是泰山崩塌之时:“我会在沿途留下记号的。”说完,熊侣就去追马车。 伍参无可奈何,猛叹一口气,就去找申无畏的手下了。 熊侣跟着烟尘滚滚的马车,马车驶入析公在郢都临时的别院,熊侣无法进入,便翻墙而入,猫着身子跟在他们身后,只见他们把申无畏关在后院的木屋里。 就在熊侣朝木屋走的时候,路上一朵紫色的花瓣引起了熊侣的注意。这花瓣非同可,它是铜草花的花瓣,铜草花苞片呈圆或宽卵圆形,花瓣颜色多为蓝色或紫红色,生长在藏有铜矿石的山野里,向人们展示着根底下的矿藏物。花瓣在路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它的新鲜度,还有地面上的整洁度足以说明这是有人故意隐瞒这附近有铜矿的事实,有铜矿资源知情不报,在楚国可是要被灭族的。 因为铜资源可以铸造礼器,兵器,还有货币。兵器对外可以抵御外敌,对内可以自保自强;而货币更不用说,各国市面上流行的大多是铜质货币,若是铜矿被心怀不轨的人拥有,有可能造反,有可能铸造货币混乱市场。现在析公就很有可能做出这些事,加上他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这可能性又加大了些。 熊侣心中有了底,看了看周围,发现也没有人守着申无畏,于是直接用几根甘草扎紧成一束,撬动锁眼,打开了屋门救出申无畏。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申无畏瑟瑟发抖,熊侣嗤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何故胆如鼠:“我来救你的,我们走。” “啊?啊……”申无畏一阵恍惚。 亏他还叫“无畏”,真对不起这名。 熊侣进屋直接把申无畏背了出来,一碰,这子竟然被吓尿了!熊侣哭笑不得。 熊侣越墙,把申无畏放在不醒目的地方,又跳进院墙,他记得说过一句话“把那竖子的头拧下来!”。 他知道院里声音最大的地方就是析翼的所在地,日落西山,已到黄昏,析翼准备用晚膳了,就在这最没防备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来行刺。 析翼正在案前享受着美味,发丝被微风吹动,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哐啷”一声,案前便是一个无头人一手拿着箸,一手拿着碗,倒在了案上,一旁伺候的侍女,被吓傻了,刚才只是看到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装着蔬果的瓷器摔地一响,侍女旁边主人的头就不见了,只有脖子里应声喷出的血柱。一地雪白的瓷片已经被溅染的血给污染了,侍女两眼发直地看着熊侣,熊侣眼里的杀意还未退却,她吓得一哆嗦,析翼的头便从她的膝上滚了下来,她低头一看:“啊!!!”才惊觉过来,声音惨烈无比,院里所有的人听到,都往这里赶。 熊侣终于出了口恶气,他手里的瓷片对着侍女的脖颈,平静且带着意犹未尽的杀气,阴冷地对侍女说:“帮我,否则……” 侍女吓得泪流满面,她哪里敢反抗,只能不住地点头。不一会儿,大部分人都赶到了,眼前发生的事一目了然,众人纷纷问侍女刺客在哪?侍女只好吸引大家的注意,给熊侣留出时间逃离。 熊侣平安地离开别院,看到伍参正在给申无畏按摩太阳穴,平复惊吓,仿佛刚才杀人的是申无畏,熊侣忍不住问:“申无畏还没缓过来吗?我都进去把析翼头给割下来了。” 申无畏一听吓得更不清了,伍参大惊失色:“王上,这……”伍参一不心本能地说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四章 奏章之外的楚国 熊侣平安地离开别院,看到伍参正在给申无畏按摩太阳穴,平复惊吓,仿佛刚才杀人的是申无畏。 熊侣忍不住问:“申无畏还没缓过来吗?我都进去把析翼的头给割下来了。” 申无畏一听吓得更不轻了,伍参大惊失色:“王上,这……”伍参一不心本能地说出口。 “王上?”申无畏听完吓傻了似地看着这驼背的丑八怪。 “我在说晚上,晚上我们可要藏好了,免得析公报复!”伍参忙补充道。 申无畏这一天惊吓过度,魂不守舍,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得罪了析公。申无畏平时看起来与一般人无异,但是真的遇事了,就被吓得惊慌失措:“析公若是要报复,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我们惹到了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别丧气啊,楚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熊侣道。 申无畏用手捂着额头,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根本不会让人想到一个出于王族的公子竟然怕一个邑宰。 熊侣拉着伍参到一边轻声低语:“伍参,你让申无畏的家奴多到析公府里闹闹,我们也不能吃素,自个家的人被人这么欺负,不把他屋子拆了不算完!还要混入我们的人去探探究竟,我怀疑析公的别院附近有矿山,多派点人去调查。” 伍参心下大惊,如果真的有矿山,那就是一国的隐患:“诺,我一定好好探查!” 熊侣点了点头,回头对申无畏说:“喂,老兄,你怎么这么怂!” “啊?你叫我什么?老兄?”申无畏缓过点劲,从地上爬起来:“哦,对了,感谢今天阁下舍命相救!若没有阁下,我恐怕被这竖子给殴打致死了。”申无畏向熊侣长长地行了一礼。 “他一个析邑邑宰之子,为何如此嚣张?”伍参问道。 “还不是因为……哎……吾不想说了……”申无畏想起这档子事就心中忧愁哀伤,唯有饮酒麻痹自己才不会如此烦闷。 “你越是把愁闷憋心里,越会压抑自己,还不如和我们说说。”熊侣道。 申无畏看着眼前这俩装束寒酸的人,他们惹不起权贵,自己还是不要说出来给人添堵:“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熊侣实在忍不了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口气不免强硬了些:“阁下慢着,析翼如今仗势欺人,你若知道个大概,不妨一说,若是楚国人都像你一样有话不敢说,那么楚国还会有更多像析翼这样的人。” 申无畏想了想,豁出去了:“我看二位仁兄都是好汉!我今天的命是你们救的,我也不再畏头畏尾了,析翼他无法无天,是因为大王他不管不顾!” 熊侣和伍参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申无畏继续说:“我们的大王整日沉醉于温柔乡,不问政务,导致朝野上上下下都怠慢国事,亦有些怀有不臣之心之人企图造反,析公便是其中之一。” “你如何看出他有不臣之心?”熊侣道。 “他府中烧过一批铜草花,正好被我遇上,我怀疑他隐瞒朝廷有矿山。不仅如此,我路过析邑时,析邑城中有操练兵卒的声音,多则应该有上千兵卒。” 楚武王时期为了防止和周朝一样因为分封制出现各诸侯日益强大尾大不掉,所以制定了县制,一来防止了诸侯割据,二来显得楚国比周朝更先进。楚国置县从灭掉邻国开始,灭一国,置一县,所以楚国邑,县并存。邑、县的最高长官邑宰、县公负责当地的行政事务和军赋,但是军队是由楚王直接派将领控制,管理,调遣,操练……不可以随意增多或者减少兵卒,析邑并没有如数报告兵数,也未经允许用兵操练,已经是具备造反的可能了。 “你为何不写奏章说明情况。”熊侣道。 申无畏纳闷,他怎知我身份可写奏章,这扮相还知道奏章? 熊侣看申无畏也是一片爱国热忱无处可发,索性挑明身份:“王兄,是我啊,我现在不方便把脸上的妆洗掉,我是熊侣啊!” “啊?!”申无畏怕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啥事都遇上了。 熊侣无奈,自己这模样难怪申无畏不认得:“我有难言之隐,不得不以这种模样考察国情,你莫要与人说。” 申无畏感觉口气,声音确实是熊侣,也就信了:“大王恕罪,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您也别当真。” 熊侣知道申无畏真心为楚国好,但是过于胆怕事了,生气道:“我都听你说了那么多,现在倒不说了,你刚才是在欺君吗!” 申无畏一想到熊侣把析翼头割下来,经不起威胁,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大王,哎,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啊,我这人啊,胆,不会撒谎,要么不说,要么都说实话,我刚也是吓怕了,您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啊,平时我们一说政事,你就烦,如今却喜欢听了。” “本王有自己的想法,你还是不要揣度我了。” “诺,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我不是没有写过奏章,我写了,我把刚才说的都写了,但是是匿名的,我怕被析公知道,我的命就没了。至于您有没有看过奏章我就不知道了……” “我没有看过你写的奏章。” 难道奏章是经过别人筛选过的?熊侣每天都有阅览奏章,奏章内容大都是是风调雨顺,歌功颂德的恭维话,奏章相当于王的眼睛,纵览国事。如今有人特意造了个楚国给熊侣看,真是胆大包天,如果不是他偷偷出宫,那他就是坐以待毙的被人操纵的木偶。 “这人应该是王上亲近之人,且有接触奏章的权力。”伍参道。 熊侣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不好,王上,我们得赶回去了,都快晚上了。”伍参道,睿轩露馅了就不好了。 “我差点忘了,王兄,放心,我保你性命无忧!我们告辞了。”熊侣急冲冲和申无畏告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五章 繁瑛宫意外事发 月出东山,天空开始明朗起来,天地交界处无限延展,形成温和的蓝白分成,星星也渐渐清晰起来,远处太阳的余晖还不忘给重重叠叠的山峦打上橙黄的光晕,天地之间一片柔和。“辚辚,辚辚”马车疾驰的声音打破这傍晚的宁静美好,熊侣和伍参坐着马车连忙赶回宫中……云梦泽狩猎,观者只能在远处的角楼里观看狩猎,无法看清人脸,睿轩的打扮七分真三分假,他无法在宫里与人近距离接触,他们当务之急是立马去接替睿轩。 突然马一声嘶鸣,应该是受了惊吓,马身扭转,谁知车舆也跟着马一起翻倒在地,车舆破解,掀起一阵尘埃…… 析公的儿子被人割了头,情急之下,析公便找到王子燮和斗克,哭诉着请他们为自己做主。睿轩因为熊侣没有按时接替他,所以让车舆一直驶入了后宫樊瑛的住处。目前只有后宫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是楚王狩猎疲惫来后宫休息,顺理成章;二有樊瑛帮忙照应;三是前朝多眼线并不方便。 樊瑛顺利把睿轩接了下来,藏进寝室里,这时候樊瑛还不是王后,没有任何妃嫔称号,宫人称她为樊姬。 “王上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樊瑛焦急地说。 睿轩没有接话,也是忧虑忡忡。 这时,内侍来报告,樊姬走出寝室,进了堂屋。 “娘娘,王子燮和斗太傅请见。” 他们来干嘛……樊瑛心中疑惑:“你告诉他们,王上已经睡下了,有什么大事明天再说。” “诺。” 过了一会儿,内侍又来禀报:“太傅他们说,今日有要紧事一定要禀报王上,不然他们就不走了。” 呵,不走了,他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樊瑛气着说:“你去告诉他们!这里是后宫,有正事要去朝廷说,若是干扰到后宫秩序,王上可不念旧情!” 内侍应声退下,一会儿内侍还没来通报,樊瑛以为已经没事了,没想到偃翠竟然来了。 夏季初凉,后宫的女人们已经换上了素纱衣,里面穿着中衣,樊瑛,偃翠也不例外。樊瑛身穿茶色素纱衣,上面刺有牡丹纹的针织绦,里面中衣是纯白的绸缎,衣领处和袖边织有塔形纹的白色绮,樊瑛垂腰湿发披散开来,月亮就在窗牖外,好一幅月映美人图。偃翠这边则是另一番风景,她媚而优雅,火红的素纱衣里面配着略低领的白色中衣,里面的起伏隐约可见,她秀发已干,被夏初凉风吹过,出尘绝艳。 内侍拦住偃翠,奈何她说了一句:“若是伤了我,大王饶不了你们。”内侍们劝说无果,又不敢拦她,她就进来了。 “这里是繁瑛宫,请你出去。”樊瑛冰冷地说。 “姐姐,我是担心大王睡不熟,你也知道,这几天大王都是与我同寝同住,离了我大王就不舒畅,据我所知,大王除了今天,以前都未曾在你这下过塌。”偃翠轻声柔语地说。 “哦?你还真是多虑了,若是如你所想,大王今天怎会主动来找我,估计大王已经厌倦了你,你莫要自讨没趣了。”樊瑛也不甘示弱。 “姐姐,我是念在你资格老才客气地和你说话,你是樊国遗孤,大王同情你,才留你在身边,不像我,大王是因为宠爱我才把我捧在手心里,你可要对我放尊重些,改明儿,我再和大王美言几句,让你有个封号。”偃翠捂嘴笑了笑。 这一句杀伤力确实很大,偃翠耻笑了樊瑛的身世,炫耀了大王对自己的宠爱,碾压了樊瑛的自尊心。樊瑛算是熊侣的自己人,为他成王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如今又帮他在后宫掩护,在朝政上也帮衬了不少,熊侣遇到困难,她也第一时间帮忙……可她一点都没有得到回报,竹篮打水一场空,到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她的理智始终是站在上风,不被情感左右,她知道现在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现在给她称号,明摆了是把她置于众矢之的,所以樊瑛也没有计较。 “这还轮不到你多嘴,你身为越国之女,在我这就出言不逊有失体统,未经召见,私闯寝宫,因为心胸狭隘的争宠之事打扰大王休息,不顾及自己颜面也就罢了,非得让你母国跟着你在这楚宫中不受待见吗!”樊瑛这话说得字字犀利无比。 偃翠冷哼了一声:“不看不知道,原来樊姬的口齿如此伶俐。” “多说无益,夜深了,还请姑娘早些休息,我和王上也要休息了,若是再叨扰,休怪我无情。”樊玶迈步走向寝室。 “慢着,你们敢动我试试!”偃翠喝止那些想把她架出去的内侍。 “你到底要怎样!?” 看来这偃翠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我别无所求,我只要今天见到大王!” “这可由不得你。” “由不由得我,问一下大王便知。” 双方陷入僵持,最后偃翠奈不住性子,命侍女撩帘硬闯,这还了得,樊瑛也让侍女阻止她们,场面一下失去控制。 “拦住她!”侍女们由开始的客气自持,到后面的大打出手,争执不休。 “偃翠!你这样会打扰到王上休息的!”樊瑛声音带有震慑穿透力,带有警告的口气,显然是气急了,让人以为王上真的在寝室休息。 “樊姬,我是在救你,王上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吵什么!烦死了!”寝室里竹帘上映出熊侣的影子。 霎时,屋里变得安静无比,接着所有人立马下跪,等候发落。 熊侣掀开竹帘的一边,墨发散乱,看似疲惫不堪,只露出个头:“打猎累了!我想在哪睡就在哪睡!都给我退下!”说完,狠狠地看了一眼偃翠。 偃翠低头不敢说话,立马匍匐在地。 繁瑛宫终于安静了。 “连你都见不了王上。”斗克问偃翠,对她大失所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六章 等待中蓄势待发 “我也没想到王上会突然暴怒,平时他根本就不会凶我。”偃翠委屈地说。 “罢了罢了,明日等他从繁瑛宫里出来,我再面见吧。”斗克心烦地说。 王子燮和析公也无可奈何。 析公已经年过半百,就这么一个儿子指望着传宗接代,这会儿他的怨怒全部集中在申无畏身上,不知儿子如何跟申无畏闹上矛盾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竟然会死得那么惨,他以为这些全部都是申无畏一手策划的,加之申无畏的王族身份,不得不请示熊侣发落,他怒火攻心,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特来找斗克、王子燮帮忙,没成想,又吃了闭门羹。其实也怨他自己,后宫是前朝的禁地,跑到后宫谏言,除非是要紧的事情,不然都过于小题大做了,熊侣禁止他们进入也属正常,可析公不乐意了,更加仇视王族之人。 繁瑛宫中。 “王上,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樊瑛焦急地说。 熊侣的腰处还渗出鲜血,众人连忙包扎止血,所幸木条插得不是要害,并无性命之忧,休养几天便可以行动如常。 “无碍。” 马匹受惊,马车倾翻,一横木正对向伍参插去,熊侣连忙把伍参推开,自己的腰被车舆的细木条穿过皮肉。伍参甚是愧疚,心中发誓对熊侣永远忠心不二!其实熊侣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当初的兄弟情救伍参还是因为收买伍参的心而救他……他们一路赶来,爬进宫中密道,熊侣因为剧烈运动导致伤口裂得更大了,他面无血色,现在稍作休养便好多了。 伍参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下:“王子燮是析公的儿女亲家,他和斗克一定是为了析翼的死而来的。” “那明日怎么办?”樊瑛问。 “明日给他们好看!”熊侣瞧好戏似地说。 日晒三竿,繁瑛宫中隔扇大敞,阳光明媚。 熊侣依旧没有起床,斗克和王子燮等得要抓狂了,熊侣从不上早朝,在前朝等等于白等,还不如继续在繁瑛宫等。 他们等啊等,等到太阳下山都没有等到熊侣出来,于是他们第二天接着等…… 宫囿之中,假山之后,王子燮和斗克窃窃私语。 王子燮忍不了了说:“析翼被杀,我们自己也可以直接办了申无畏,他虽是文王之后,但是现在算是落魄的王族旁支,谁也不把他当回事。再说了,反正熊侣都不理朝政,那还管我们公事公办吗?为何我们还要在这苦等熊侣发落?” 斗克一副“你还是太年轻了”的表情:“申无畏好歹也是王族贵胄,他的命若是你一动,恐怕就要得罪诸多王族之辈。何况析公儿子都那么羞辱他了,你切不可火上浇油,引火烧身啊。”斗克看了看周围,继续说:“熊侣现在还是楚国的大王!他是不是真的不理朝政,我都不敢保证。若你现在就要冒险私自处理申无畏,就不怕他扮猪吃老虎,故意设陷阱给我们跳吗!” 王子燮躬身一礼:“是我太心急了,失了分寸,还好有太傅的指点。” 斗克阴险一笑:“所以啊,我们适可而止,对熊侣略加点拨,重点提析翼被杀这事,引导熊侣把凶手往申无畏身上想,熊侣若是处置申无畏,必定会和王族一派有所芥蒂,若是不处置申无畏,楚法礼义说不过去,此事刚好可以了解熊侣的城府。” 王子燮听完斗克一言,不由心服却胆战,自己的心眼确实不如斗克多,他会不会也看出自己的心思…… 斗克看王子燮愣了愣神,向他摆了摆手:“左太傅,你那个亲家,哎,为何如此招摇,生怕别人抓不到他的把柄吗!又招兵马又铸造兵器,儿子都目无王法了,要不是我有修改奏章,这消息恐怕早就让熊侣知道了!” “太傅,他招兵买马,操练兵卒,也是为了你能顺利……”王子燮向斗克使了个眼神:“他啊,只是没有管好他的儿子,这才让析翼横行霸道啊。” “现在的公子啊,没几个能扶得上墙的,晋之夷皋、赵穿、楚国析翼……”斗克开始和王子燮闲聊起来了。 …… “太傅们都在啊。”蓦的一声,熊侣的声音在对面的水榭响起。 斗克和王子燮听到,赶快躬身行礼,趋步到熊侣那边:“参见大王。” “免礼。”熊侣很畅然地坐在石凳上。 斗克,王子燮看看熊侣,他好像没有被任何事情惊扰一样,悠闲自在。 王子燮先开口:“微臣和斗太傅在这里恭候大王很久了。” “哦?多久了?” “两天。”王子燮道。 “那还不算久,宫中有些女子等我何止两天,我分身乏术,不然怎么会让她们忍受相思之苦,比如樊姬,她就等我半年了……”熊侣开始扯远了话题。 斗克咳嗽了几声道:“老臣知道大王日理万机,但是此事不禀报大王,怕是无人能给公道了。” “这么严重,太傅欲言是何事?”熊侣明知故问。 斗克道:“申无畏和析公之子析翼因为一些事闹不和,申无畏便让家奴去扰析公别院,哎!”斗克大叹。 “太傅为何深深叹息?”熊侣很上道地配合斗克。 “臣觉得此事过于残忍,怕网污了网上的耳朵。”斗克欲言又止,十分为难。 “无事,本王受得住。” “哎!析翼的头让申无畏的家奴给割下来了!”斗克惋惜道。 “岂有此理!”熊侣拍案而起。 “请大王做主啊!”王子燮附和道。 “好好好,我会做主的,对了,析翼是谁来着?” 斗克和王子燮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闹了半天,析公根本不在熊侣眼里。 “回大王,析翼是析邑邑宰,析公的儿子。”王子燮道。 “嗯,哦,原来如此!好大的胆子!”熊侣大喝,声音大得差点没把斗克和王子燮吓破了胆。 “竟然割邑宰的头!” “不不,王上,是邑宰儿子的头。”斗克忙纠正。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七章 暂时搁置等时机 “对!邑宰儿子的头,好!伍参!” “微臣在!”一旁的伍参道。 “你带人逮捕申无畏!” 斗克,王子燮没意料事情解决得那么容易。 “不可,王上,楚法命令证据确凿才可判罪,现在还缺乏证据,不可妄断。”伍参连忙制止。 “嗯,大夫此言有理,你带领人到析公别院探查清楚!” “微臣遵命!” 斗克和王子燮对伍参的刚正不阿颇有不满,他是熊侣的宠臣,虽然略有觉得不妥,但是也不敢说什么,到案发地点查看本来就无可厚非,依法办事,只是他们做鬼心虚罢了。 析公别院,申无畏的家奴早就撤退了,只剩下打斗过后的一片狼藉,院墙的斑驳凹痕,挖坏的地砖,残破掉落一半的瓦片,园林中有些树都被连根拔起…… 析公的白发毛躁杂乱,头上的髻许久没有放下来,已经歪斜地塌在头顶了。他青衣薄袍,朴素憔悴,黑眼圈快要吞没他的眼睛了,要是没有左右家僮的搀扶,他就要倒地不起了。 “拜见析公。”伍参谦恭地行了一礼。 析公混沌的眼睛看到伍参才有了点神采,忙握住他的手:“大,大夫可得为我做主啊!”说完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一直压抑在心的哀伤随着哭喊声倾泄出来。 “析公节哀顺变,我等定会将此事讨个公道。”伍参郑重地说。 “大夫啊,我夫人去世得早,由我一人抚养我儿长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如何给我夫人一个交代啊!我儿平日待人谦和,与人为善,谁知这些粗野之犬找上门来!开始砸我的院子,这可是先王赐的院子,他们在门口大放厥词,差点把院墙推塌了,他们如盗匪一样冲进来,开始破坏我的院子,你看看这地砖,还有这屋墙,连树都不放过,全给拔了……”说到这里,析公抽泣不止,伍参仔细听着:“我儿,我儿,我那苦命的儿啊!被混进来的申无畏请的刺客给割了头!死得太惨了!……”析公也不管申无畏的身份忌不忌讳,言语得不得当了,他全然不顾,就算拼上性命也要让申无畏死无葬身之地,把心之所向全部说了出来,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一旁的斗克皱了皱眉。 “析公怎知是申无畏请的刺客?”伍参问道。 “这还用说吗!申无畏砸这院子是声东击西,把家奴们通通引到前院,后院没有精壮的家奴保护我儿,自然就方便刺客进入,把我儿给……哎。”析公已经泣不成声了。 “析公担心身子,莫要哀伤过度,楚有楚法,没有证据就不能判罪,公子若是申无畏派刺客所杀,需要证据才可定罪,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猜测都是妄言。”伍参下令搜查证据。 析公一看还要搜查,就如枯木一般坐在地上。 搜查需要很长时间,伍参请来了申公。申无畏封于申邑,所以也叫申公。 经过上次偶遇熊侣,申无畏对他刮目相看,他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还为自己一雪前耻,杀了析翼。申无畏一改从前的胆小怯懦,心中思忖了朝中各派势力,种种变数,也理解了熊侣此时的无奈之举,他决心为熊侣尽臣子之责。 申无畏到了,和析公正面交锋:“析公,久违了。” 析公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并不答他的话。 伍参道:“申公,你为何命家奴拆析公别院?” 申无畏很是委屈:“我并未命家奴拆析公别院,是他们护主心切。” “护主心切?” 申无畏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只是把熊侣救他改为家奴救他。 析公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儿从小知礼数,怎能由你污蔑!” 申无畏静默无言,任凭大家来判断。 事实很明显,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析翼欺负申无畏,此不仁之举应被人不耻,斗克,王子燮便不再帮腔。 这时手下来报告,并无任何证据证明析翼是死于申无畏家奴之手。 “那就继续查!直到查出凶手,按律处置!”伍参道。 “诺!”手下道。 斗克,王子燮,析公几乎崩溃。斗克原本想看熊侣如何处理,好见风使舵,现在这事被伍参一拖,依法办事,暂停搁置,无法看清事态;析公虽然掌握私兵,到时候辅佐亲家王子燮上位,可是儿子一没,他感觉做什么都是徒劳,功名利禄都比不上自己一个完整的家;王子燮自觉不是局中之人,析翼之死于他而言无悲无喜,要不是析公帮他养兵,他才不管这档子事,他向斗克求助,原来斗克也没有任何办法,看来不能光依靠斗克啊…… 王子燮与斗克告别后,造访司马府。 “左太傅今日怎会有闲情逸致来我府上。”斗越椒喝着酒,箕坐在堂上,毫无礼节对待王子燮。 王子燮忍着脾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要利用他,就要忍受他:“斗司马久居要职,难道就心甘情愿还屈身于司马一职吗?” “太傅有何见教?说来听听。”斗越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依我之见,斗司马有治世之才,却一直大材小用,实在可惜啊……” “治世之才?难不成我可以称霸喽?哈哈哈!”斗越椒立马收起笑容,眉头皱成倒八字,大喝道:“王子燮,我念你是网上的太傅才不对你动粗!休要妄言,否则别怪我刀剑无情!” 斗越椒熊壮的身体坐直,虎视着他。 王子燮虽有些害怕,但是话一出口,岂能收回:“我实话实说,我夜观星象,冒着天机泄露之罪告诉斗司马,还请斗司马斟酌斟酌。目前朝野王上怠政,令尹不作为,正是需要您这有铁腕手段的人力挽狂澜,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斗越椒的态度稍稍转好,并无答话,拿起一爵敬王子燮。 王子燮了然,只要稍加引导,没用人会拒绝接受王权的。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伴楚》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朝堂中的敌和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子燮就要利用斗克和斗越椒争王的矛盾,坐收渔利。 匏居之台的地宫中,牛油灯随着上面飘来的风闪烁着火光。 “回禀王上,析公别院附近果真有铜矿山,已经找到了矿洞,析公为了隐藏这一事实,已经把满山的铜草花给拔了。” 睿轩伪装成申无畏的家奴,在拆析公住所的时候混入进去调查,家奴们表面上搞“破坏”,掘地,拆墙,实际上都是为了寻找线索,果真大有收获。 “微臣偷溜进铸造的工坊里,发现那些打磨工具数量,铸造的模具使用程度足以制造一千支的青铜戈了”睿轩继续说道。 “听申无畏说,析邑有操练兵卒,你也去探查一下兵卒数量,战斗力如何。”熊侣道。 “诺,可是王上要如何处置析公?现在出击定能抓他个措手不及!” “现在先不处置析公,依析公的胆子,他没有胆子和威望做这些,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得查清幕后指使他的人。另外,奏章的事也要解决!”熊侣看了看地宫里堆积成灾的奏章,这些奏章都是粉饰了一个太平盛世的楚国,一叶障目,根本毫无用处:“伍参,命人查清楚奏章有谁扣押,另外让各县邑准备美女上贡。” “王上,臣有一事不明,为何现在要让各县邑准备美女送入宫中?” “本王要看清楚谁才是忠实于我的人,朝中鱼龙混杂,敌我不分,本王要试出谁才是对楚国,对本王有赤胆忠心的人。现在奏章有人伪造,本王已经失了耳目,无法上传下达,唯一的方式就是直接找本王进谏,若是本王再做出格的事,还有人冒死进谏,那么这个人今后可用。” “臣明白了。” 天雷滚滚,如珠帘般的雨水笼罩在楚地。 太师府前停下一辆安车,车里的人疾步趋向府里,太师府的家奴急忙恭敬让道。 “哈哈哈,令尹大人有何要事?怎的大雨把您送来了?”潘崇抚着花白的及膝的长须,现在堂屋门口恭迎。 “莫要取笑!有大事发生了!”成嘉忙脱鞋进屋,也不顾长袖是否淋湿立马席地而坐,谈起事来:“王上不理政务,奏章也不看,我的奏章根本没得到回应。” 潘崇一副未卜先知样。 “怎么?太师你怎地不吃惊?”成嘉问。 “我有何吃惊的,咱们王上成日游山玩水,怎么会看奏章呢,我是见怪不怪了。”潘崇微笑道。 “哎!那可如何是好!沙邑灾民带头造反,群舒叛乱!王上不上朝议事,不看奏章,如何调兵平叛?谁来做主啊!”成嘉忧心忡忡。 群舒是春秋偃姓诸国,有舒、舒蓼、舒庸、舒鸠、舒龙、舒龏、舒鲍、宗、巢等九国,过去一度投靠,称臣楚国。 “莫慌,大不了我们明日一起面见我王。” “太师,我不止忧心眼下之事,大王若是长此以往,叛乱的可不止群舒、沙邑,楚国江河日下啊……” “我理解令尹一番为国为民之心,王上初登大位,还未脱稚气,玩心太重,多给他开导,他会明白了。”潘崇安慰道。 成嘉还是一副忧虑状。 “令尹还记得伍参和睿轩吗?”潘崇问道。 “记得啊,伍参就是那个憨厚老实的年轻大夫,睿轩有胆有识,老夫对他俩印象不错,太师为何说起他们?” “伍参为人刚正不阿,恪尽职守,睿轩当密探期间,先王也对他有过赞誉,反观我王,他放纵不羁,是问,为何我王会如此宠幸他们?令尹大人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成嘉似乎意会到潘崇话中的意思:“难道?……” 潘崇点到即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有昏君爱忠臣,没有明君爱庸臣。” 第二天,大雨初晴,匏居之台。 “斗太傅,你怎么又来了?”熊侣让一旁的偃翠离开:“你又打扰我了哦。” “微臣恕罪,微臣今有一事不得不禀明我王。”斗克拱手,十分谦恭。 “哦?有何事?非得打扰本王好梦!”熊侣生气地说。 斗克立马跪下:“臣不想析公老而失子过于悲伤,特为析翼之死出一份绵薄之力,微臣已查到杀死析翼的凶手是何人了!” 熊侣依旧睡眼朦胧,抬了抬头,示意斗克说下去。 斗克道:“本案中唯一见过刺客模样的人就是当时和析翼在一起,伺候他用食的侍女。”熊侣刺杀析翼时,特征再不过明显了,驼背且丑陋,熊侣倒要看看这个斗克要耍什么花招:“侍女描述刺杀析翼的凶手长相,和申公一模一样。” 原来斗克还想污蔑申无畏。 “哦——那就请那个侍女进来说说吧。” “啊?王上,叫一个家奴来您的寝宫吗?”斗克有点惊讶,没想到熊侣会让侍女进来。 “对啊,本王想看看那个侍女好不好看。” 斗克莫名其妙,如果有人证了就可以定罪了吧,熊侣还管人证好看不好看,反正侍女已经被事先调教好了,斗克无所顾虑,对谒者说:“带上来。” 不一会儿,谒者把侍女带了上来,侍女匍匐在地。 “抬头。”熊侣语气几乎没有感情。 侍女把头微微抬了起来,不敢窥探熊侣的脸,果真是那天助他逃跑的侍女。 “来,说说你看到的,凶手长相,据实报来,否则……” 侍女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这“否则……”二字的口气和声音和刺客说的一模一样,侍女倏地抬头望向熊侣,是一个白净如玉,世间无双的公子,和驼背丑陋的凶手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斗克急眼了:“王上在问你话呢!快点回答!” 王上?这个人是大王?侍女瑟瑟发抖,小脸吓得煞白,再一次匍匐在地,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啊?小女……小女不知。” 斗克算是全部努力付诸东流, 熊侣收起了刚才似有若无的凌厉,恢复了昔日的慵懒:“算了算了,她看起来一无所知,估计被凶手吓怕了才胡言乱语,都下去吧。”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