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踪侠隐录》 第七章 抛剑束手 盐帮逃之夭夭,余下人心无斗志,白罗刹将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她早时便已获悉剑阵命门所在,但狡诈之人行事总归谨慎,原是她故意用话激将盐帮帮众,令他们率先以性命相试。如今赔上一班人性命,剑阵依旧牢不可破,白罗刹便也不敢小觑。 玄虚子于屋完,院子里已是一片哄笑。 “我们哥儿仨到这道观本就为混口饭吃,求几位爷爷高抬贵手留条生路。我们愿把这两年在山下私攒的钱两统统孝敬给诸位爷爷。”另一名道士苦苦哀求道。 仇戎在一旁听着,心里倒是明白。这三个道士上山最晚,平日借着置办货物差事,在山下打着太和观幌子,驱邪捉鬼,招摇撞骗,背地里着实落了不少银子。 黑衣汉子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们能有几个臭钱,真把爷爷们当成劫道土匪了。爷爷来这可是公干,吃的可那都是皇粮。” “好了!都给我闭嘴,先办正事要紧!”仇戎瞪那黑衣汉子一眼。黑衣汉子自知失言,跟时退了回去。 此时大雨缓慢停了下来,太和观也渐趋宁静,又一名黑衣汉子向三个道士询道:“好了好了,爷爷没空听你们闲叙,你们可知这观里有个宝贝在何处?若是交出来,兴许高兴真就放了你们!” 仇戎满心鄙夷道:“我在此地当了一年大师兄,尚不曾见过那东西,他们如何会知晓?”便根本不理会,转而向玄虚子走去。 玄虚子此时倒在院子中央,头昏力乏,早被人用刀架住脖子合围起来。仇戎夺过一把长剑指着他眉心,粗声骂道:“牛鼻子算你命硬!快说东西藏在哪儿了,否则我连你这几个徒弟一起活剐了!” 其时玄虚子早趁人不察意会给三个弟子,暗指柏树上乌鸦巢里藏有东西。因此他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仇戎见玄虚子已然被缚,却依旧一副桀骜之态,厌恨得磨牙凿齿。 一个道士听说自己要被活剐,忙用手指道:“回爷爷话,宝贝就在…在那树上的鸦巢里。” “休得胡说!你这个新来弟子,怎会知树上藏了东西?”仇戎当下叱道。 那道士被问住,想要说出师父意会给自己的实情,便觑了一眼玄虚子,却见他合上双眼装不知情,不禁心里打鼓:“我向这帮人跪地求饶已然辜负了师父,师父却指给我宝贝藏匿之处。若这鸟巢中一无所有,师父他老人家又不承认,岂不是更要惹怒这些人,到头来罪责全在我身上。可要是宝贝被他们找到后杀人灭口,我岂不是也难逃一死。”道士一时想不明白,又经仇戎咄咄逼问,万难之下他竟胡诌说道:“师父往鸟巢里藏东西是我亲眼所见,你又不是我师父弟子,如何便知里面没有?” “放肆!怎么和爷爷回话?!”一个黑衣汉子喝道。 仇戎冲那黑衣汉子罢了摆手,不与那道士计较。自他上次夜探静室险被玄虚子擒获后,说话行事更加谨慎。他用千面易容术掩盖身份,此刻无人说破自认尚未败露。方才他对道士说“你这个新来弟子”原本颇有走嘴,如今被这道士反问一句“你又不是我师父弟子”顿觉心怯,索性不再言语。 恰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两人脚步声。那声音不急不促,却使人听得真切,仿佛由两个步履极为沉重之人发出。众人听得好生奇怪,脚步声中顿然传来一句:“阿弥陀佛!玄虚子道长武功卓绝,却未能调教好门下弟子,可惜,可叹!” “道长早年在江湖上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为此甚至不惜性命。今日门内却多贪生怕死之徒,当真是人心不古,世道沦亡那!”脚步声处另一声音叹道。 玄虚子听后愧怍万分,颤声应道:“两位大师言重了。贫道这些弟子都是一些寻常百姓,是贫道对不住他们……”话中无尽伤感落寞。 “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仇戎仗剑问道。 “鬼鬼祟祟之人恐怕是各位施主罢?”这声音由远及近,俄见一胖一瘦两个大和尚走进院门,一人手执禅杖,头戴箬笠;一人背斜戒刀,双脚赤足。 这两个和尚本是一路跋山涉水、栉风沐雨,却在灯笼映下脸颊通红、容光焕发,毫无疲惫之态。黑夜叉和白罗刹两人观这二僧步态轻盈,脚步之声却如此沉重,已觉知他们是内功高手,一时未敢怠慢,只好静观其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苦涩难言 东方明满脸惊疑,两个孩子也正听得凝神。崔九也怕吓到两个幼童,不好再卖关子,沉吟道:“这信是写给我那过世的糟婆子。” 清明时节瑶寄对故人思念,东方明这才弄明白,原来崔九叔是要写一封书信烧给死去结发妻子。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同身受,联想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与离世妻子听呢。情之所至,眼中竟涵了一汪热泪。 “东方叔叔,你眼睛怎么红了?”果儿偎在他怀中问道。 东方明自察失态,忙用袖口拭干双眼,慈笑言道:“不碍得,东方叔叔经不住花粉迷目,每逢春暖花开都要犯一阵眼疾。” 小子墨明白父亲从无什么眼疾。父亲此时眼含泪水,其中苦涩他也能体会到几分。及至清明,村里人都要上坟扫墓、祭奠宗祖,唯独东方明从不拜祖祭亲,更不向人提及家中宗脉传承。自明事理以来,每逢小子墨问到母亲,东方明总是当面敷衍搪塞,背地却涕下沾襟,总之从不让他知悉。小子墨纵有千般委屈,惟能哭闹一番罢了。如今他又长大一些,体会到父亲养育自己不辞江上奔波,含辛茹苦。故而每次见东方明落泪伤感,他渐不再哭闹,反而伶俐乖巧不少。 崔九凝望孙女儿哀伤叹道:“唉,如今我也老了,手上活计也快干不动了,没几年好光景了!果儿父母亡的早,后来糟婆子也离我而去了。还真不知我这身子骨能否捱到果儿她长大成人。今年我到城中请了一位纸匠,做了些“京宵花银”烧给我那糟婆子,也烦请先生帮忙代笔,给她烧寄一封书信,让她在天之灵保佑咱们果儿快快长大才好……” 江边景色固然晴美,清明时节却总教人黯然神伤。这崔九说着说着竟声泪俱下,呜咽起来。那果儿虽幼,竟似也颇懂爷爷伤心之处,突然哇哇哭道:“我不要爷爷死,不要爷爷死!” 东方明只怪是自己方才失态,才致这一老一小痛哭流涕,忙放下果儿回崔九身旁,好生安慰道:“九叔,您可千万别轻贱自己,村里一半人家的渔船还要靠您老去艌呢,否则谁敢入江行船?” 小子墨也劝道:“果儿妹妹,别哭了,九爷爷命硬的很。况且不是还有我和爹爹么?待会儿我和爹爹从江上打鱼回来,让九爷爷给咱们做红烧鲫鱼好不好?” 果儿毕竟稚气未脱,一听说有鱼吃,立马破涕为笑:“我也要和子墨哥哥去打鱼!” 东方明忙缓和气氛道:“想来九叔就是福厚,我今天特意带了笔墨纸砚在船上,本想若在江上即兴几首小诗亦可随笔记录,谁曾想刚好被九叔用到。” 崔九话锋一转,小声劝勉道:“听说方今朝廷大兴文狱,像先生这样吟诗作赋的儒生便少了,敢为百姓上书言事的谏官也少了。东方先生无意功名也好,喜欢笔墨诗文也罢,只是笔下所书若不慎与那些罪臣之言暗合,怕是要受无辜牵连。虽说咱们花溪村地处偏远,但当今圣上耳通目广,望先生还是少存一些笔墨为好。” 崔九提到“朝廷”二字彷佛戳中东方明痛处。他心头一紧,暗想:偏远渔父尚忧国事,那些装聋作哑、只求自保的朝堂大员何以在朝为臣?念此他苦笑答道:“皇上禁的是天下儒士之言,与我这个不求闻达之人怕是扯不上干系。但崔九叔有事嘱托,便与我有莫大关联,我一定当成己事来办!” 崔九听罢,难为情道:“如今文人是少了许多,可这纸墨却没贱价。我也是一时心思,倒教先生破费了……” 东方明慨然说道:“贱市之物,九叔何必在意?我这里不过都是些高头竹纸、草笔残墨罢了,值不得几个钱。”说罢从船上取出预先备好的笔墨纸砚和一张青竹小桌。 崔九喟叹道:“不论儒生渔夫,各有各自难处。从前咱们花溪村天高皇帝远,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前年却冒出个河伯所来索要渔课,百姓日子愈发不好过喽!” 东方明轻叹了一声未接话茬儿,只在竹桌上徐徐铺开文房四宝,说道:“九叔,书信怎么写,您吩咐吧!” 崔九把心中积郁一五一十道了出来,东方明照他意思口吻,洋洋洒洒写了好一大篇。待字迹风干,崔九谢过东方明正欲告别,果儿却吵闹非要留下。崔九视果儿为命根,岂容她稍有一丝风险。东方明也自知江上危险,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照看好两个孩子。 两人一番哄劝,怎奈这小童就是不听。终是小子墨之言最中用:“果儿妹妹,你不和九爷爷回去生火烧饭,我和爹爹打鱼回来岂不是要先饿肚子了?”果儿果然最听小子墨话,立时应了下来,跑在崔九前面一路蹦跳着回去了。 送走崔九,东方明一阵酸涩,心道:“这崔九叔纵然是个贫苦渔父,却是真性情之人。只可怜如今家中仅余他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唉,怎么这世上一等一的好人命途都如此不济呢!”他眺望二人渐远背影,止不住摇头叹息。 “爹爹何故又在叹气?”小子墨关切道。东方明眼见儿子一片纯真稍感宽慰,说道:“爹爹不叹气了,咱们莫辜负了眼前这大好光景。”言罢二人向船头走去。 这时忽听又有人喊道:“子墨他爹,拿了酒饭再走不迟。” 父子二人回头看时,却是一个村妇模样的丰腴女子,怀揣一个青布包袱,腰上拴着一个酒葫芦,朝他们急奔过来。那村妇约莫三十五岁上下,面如春花,几步奔到二人跟前,把酒葫芦解开递与小子墨,又把青布包袱在东方明面前摊开,说道:“俺这里有两张饼,半斤牛肉,还有一葫芦老酒,你们拿去江上用吧。” 东方明略显尴尬,施礼揖道:“谢大嫂……” 那村妇心直口快,皱眉嗔道:“别总叫俺大嫂,喒们都是旧相识,叫俺小字翠屏便是。这饼才出锅,还滚烫着咧,带去江上吃正好。这酒是今天新开的坛,味道香极了,你闻闻。”说罢,便把酒葫芦打开凑到东方明鼻前。 东方明脸光泛红,谢道:“大嫂一番好意,我父子心领了,只怕…”他话未说完,就被翠屏打断:“只怕什么?怕村里人瞧见说闲话,是也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别人有什么想法。再说这里四下没人,能被谁瞧见?” 东方明赧然生惭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子墨他爹,俺本是北方人,你也是数年前才来到花溪村。俺亡了夫君,你又没了夫人,咱们可算同病相怜,与俺讲话何必要学酸丁腐儒吞吞吐吐?”翠屏责怪道。 东方明俯首拜道:“大嫂与我父子二人恩情如山,若没大嫂当年帮扶,恐怕我父子俩今日还不知沦落何处。大恩不言谢,在下至死铭记于心。” 翠屏扶起东方明,双颊绯红,道:“过去之事,提它作甚……” 东方明接着说道:“其实…大嫂心思在下并非不懂…”说到这儿,那李翠屏早已低头害臊不能言语。 二人正当尴尬难言、欲说还休之际,小子墨兴冲冲道:“婶娘做的大饼,墨儿最爱吃了!” 东方明接话道:“既如此这吃食我们留下,待我们父子从江上回来,再去大嫂酒肆道谢。” “这便是了。墨儿既然爱吃,俺便回去再准备几个菜,回头好给你们解馋。”翠屏羞的面红耳赤,转身便走远了。 如此恩情,何以相报?东方明呆呆伫立,难抑心潮翻涌。少时却见艳阳正悬,已到晌午时分。想是若再思忆下去,只怕又要勾起伤心往事,辜负了良辰美景,便携小子墨上一同登上渔船,奋力一撑船篙,远离江岸,向中流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如梦初醒 东方明听后万分落寞,随之不再哽咽,竟而发狂笑道:“哈哈哈哈!看来我方家命该如此,就连如此神通的仙翁也是没法奈何……” 桃源仙翁劝道:“老朽与令先尊也算有一面之缘,如今朝廷到处缉拿你父子二人,不如留在老朽这桃源仙境里安度余生如何?只是你们一旦在这里住下,就万不能再步尘世。” 东方明仰头叹道:“大仇不报,生何以宁,死何以安!” 桃源仙翁见他如此,颇感失落道:“如今天下已为你方家最大的仇人朱棣所有。朱棣早年做燕王时便已经身负绝技,其部下多有江湖高手。如今他做了皇帝,大内深宫防备严密,更兼锦衣卫掌执侍驾,你一介渔夫微如蝼蚁,如之奈何?” 东方明慨然道:“吾皇生死未卜,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那逆贼治国有方造福万民,我方中懿可以暂且不报灭族大仇,大不了做个方家罪人,不过留个骂名而已。倘若他是个无道昏君,我就算碎身糜躯、肝脑涂地也定要为国除贼!还有那锦衣卫千户张安,建文三年时,那逆贼的两个儿子朱高炽和朱高煦争夺世子位,先严借机于叛军中施离间之计,命张安递假书信,不料反被那厮背叛告发。后来他又暗中搜集先帝忠臣的眷属名录,用以暗杀胁迫。朱棣篡位后,张安罗织罪名,戕害忠良义士。我方家老小及先严八百门生的名录,就是被这狗贼密告。此贼不除,天人公愤!”说到此处,东方明发指眦裂,直恨得磨牙凿齿。 “唉!”东方明一声长叹,接着说道:“只盼我儿将来寻访吾皇下落,助吾皇荡清四海,铲除奸佞。崎路虽长,吾亦能安矣!”东方明言语激昂,似把平生之志全部寄托于儿子。 桃源仙翁淡然问道:“倘若朱棣皇帝的位子坐稳了,且又能富国安民,而朱允炆他日再起争夺皇位,你又如何打算?” 东方明冷笑一声:“若真有那日,我当携小儿共辅吾皇讨伐逆贼!” 桃源仙翁说道:“一姓之争,置万姓于水火,彼苍生何辜?” 东方明听了这话心中一怔,顿时语塞难言。 桃源仙翁叹道:“世人皆求长生无期,实则人生难逾百年。百年之中十有八九却为人棋子,为名利所挟,为情恼所困,为生死所惑,岂不痛哉?” 东方明心中暗叹:“此真仙家之言!”,嘴中却说道:“仙翁之言诚为高见,令小子如醍醐灌顶,获益匪浅。但小子自幼习孔孟之道,与先严累受国恩,何敢弃忠义而慕逍遥?” 桃源仙翁道:“你既不愿留在此处,老朽也不勉强,只是此地虽善,若知之者甚多则亦将不复存矣,望你离开后莫再向旁人提及。” 东方明听仙翁如此一说,怕方才言语多有冒犯,忙回道:“小子谨遵教诲。请仙翁宽心,东方明今生注定已是罹祸之身,怎敢再殃及一方净土?” 桃源仙翁用浮尘指着东方子墨,沉吟道:“这孩子骨骼经络异于常人,于武学上有未易之才,不知今后你可有意令他习武强身。” 东方明道:“小子不敢相瞒,先严与小儿取名子墨,便是望他将来笔墨文章,于江山社稷有所作为。我方家几代尊儒,从未有武官者,小子实在不愿见他因武废文。” 桃源仙翁道:“如此便可惜了。”转身又对童子说道:“龙儿,去把一半桃花玲珑佩送给那孩子。”那童子谨遵仙翁之命,解下半块玉佩给小子墨系在腰上。 恰在此时,小子墨已经醒来,两眼圆溜溜正盯着桃源仙翁和那童子,问道:“爹爹,这位爷爷和小姐姐是何人?” 东方明见儿子苏醒终于安心,更觉适才在仙翁面前失仪,扶起儿子拜道:“墨儿,这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还不赶快磕头。” “多谢爷爷姐姐相救之恩,墨儿来日定会报答。”东方子墨连磕了三个响头。 桃源仙翁见小子墨,甚感喜爱,开怀笑道:“好孩子,这三个响头便算是礼数,爷爷收下了。桃花玲珑佩非同小可,今日赠与你为信物,若他日缘至,可凭此佩相会一见。”又为东方明指引道:“你们若要离开,须顺着那道溪水,找到一处溶洞,进洞后乘一小舟驶出暗河,便可出去了。”说罢领着童子转身便走,头也不回的嘱道:“记住,万不可再对人说起这里!”等东方明父子拜别起身,那桃源仙翁和童子早已没了踪迹。 却说东方明父子按照仙翁指引缘溪而行,走入一片桃花之中。只见这林中的桃花婉盈华茂,其色不浓不淡,半素半酡,红粉娇羞;其姿如思如望,或动或止,顾盼生情;其态似笑似嗔,欲吐还休,玉颜柔媚;密如无干,繁若无枝,丰葺若朝霞,窈窕似美人。下有清澄之溪滋泽,水气氤氲;上有五彩之蝶撷英,芬芳馥郁。疾风至时,花雨纷落,直教人看得心醉神迷。 胜景虽妙,东方明父子二人却未敢稍作停留。过不多时,只听哗啦啦的流水声越发清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处水帘洞府,桃林中那道溪水正不断从洞口流入。洞口外泊着一艘梭形小船,刚好能容下一二人乘坐,那小船内放着火石和松油火把。 东方明点燃火把,方在思忖犹豫,却听儿子问道:“爹爹,咱们很快就能到家了么?” “墨儿,方才那位爷爷确是这样说的,从这山洞的另一端出去,应该就能到家了。”东方明虽如此向儿子解释,但望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心中却一点底也没有。他解下缆绳,鼓足勇气与儿子乘船驶入了洞口。 这桃林中的溪水果然是山洞的一条暗河支流,东方明父子顺着这条暗河而下,火光莹莹,只见溶洞内又是一番瑰奇景色:洞中岩石怪奇,石柱林立。一根根形如石笋,状若熔蜡,尖挺似玉剑,蜷曲像云絮。有些石柱从洞顶延展下来,好似珠水欲滴,又仿佛凝水成冰。岩壁上多生石花,大小各异,形态万千:或石枝横生,光滑如玉,仿佛玉树琼脂一般;或化成一道石瀑布,火光辉映下,熠熠若生。 东方明父子又是大开眼界,却不耽搁半会儿。一是怕误了离开桃源仙境的行程,二是这暗河水流实在太急,若要停下小船也绝无可能。 良久之后,河流更急。小船晃晃悠悠、曲曲折折的飞快前行。东方明父子二人经历了前日被水龙卷走一劫,如今却仿佛更加害怕。小子墨不自主的又抱住了爹爹。 父子二人正相拥之际,暗河已到了尽头。眼前只有一潭黑水,水中有一道巨大的漩涡正急速旋转。此时若想跳下木船却已经来不及了,东方明抱紧儿子,连同木船一下子掉进了漩涡之中…… 待东方明再次睁开眼,却已经躺在了自家的木板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相见恨晚 却说东方明调养数日,亏得李氏每日煎汤送药,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少不得意志消沉,心中愁闷。 一日他趁小子墨在崔九家中玩闹之际,径往萍娘酒肆中饮酒。甫一进门,便听酒保陈二低三下四向一人诉道:“客官真是海量,只是小店拢共也没存几坛酒,要是其他客官来了没酒喝小人的生意可如何做得” 东方明打眼望去,只见陈二面前那张桌上杯盘狼藉,一个乱头粗服、拓落不羁的汉子正端着酒坛咕嘟咕嘟喝个不停。那汉子瞥见酒保是个跛子,又絮絮叨叨候着不走,因道:“店家放心,喝光你多少酒便付你多少酒钱,杨某喝酒从不赊欠。”言罢伸手去摸怀里银子,摸了好一阵子却掏不出一文钱。 陈二见他没钱付账,脸上立时换了颜色,正欲发作却见那汉子摆手道:“我说过,杨某从来不欠人家酒钱。”边说边从腰间解下一柄带鞘短刀摆在桌上,道:“这把宝刀随我征战多年,劚玉如泥,日后怕也没什么用处了,今日就舍你作酒钱罢!” 陈二拿起刀在手上掂了掂,通身端详一番又放回桌上,哂笑道:“客官真会说笑,这刀与小人厨下那两把相比倒也没什么稀罕,怕是值不了几个钱罢?” 那汉子听罢艴然不悦,冷哼一声道:“不识货!”。话音刚落,只听“叭”的一声,寒光一闪,桌上一个空酒坛登时裂成两半,唬得陈二抱头缩项。其余客人见了纷纷撇下铜板仓皇而走。 东方明见眼前情状也着实吃了一惊,忙上前去转圜,拉住陈二道:“陈二哥,店里难得来了位如此豪爽的贵客,切莫扫了大家兴致。我这里有三两银子,算是这位仁兄的酒钱。再劳烦陈二哥在邻桌上一壶老酒和一碟小菜。余下的就算我答谢老板娘与陈二哥平日照拂,聊报昔日门下之恩于万一。” 陈二听话音乃是东方明,定了定神,忙回身打了个躬,赔笑道:“原来是东方先生,我们东家目今不在店里”接着又附耳低言道:“这位爷已来了两个时辰,胃口大的很,一味要吃要喝,只是赖着不走,喝光了店里三坛好酒却没钱付账。瞧他这身行头,多半是个喇唬、乞棍之流。” 东方明回道:“陈二哥不必说了,我全看在眼里。这三两银子你先拿去,回头老板娘若是过问,我去应答便是了。” 张二接过银子,笑嘻嘻道:“那敢情好,我这就去给先生上菜,老规矩,一壶老酒,一碟青笋,再饶恁二两牛肉。”转身便走进了后厨。 东方明整肃衣冠,向那汉子躬身揖礼道:“今日在下做东,兄台只管尽兴。”转而欲去邻桌落座,却被那汉子叫住。那汉子托起酒坛喝了两口,眼皮也不抬,道:“足下替我付了酒钱,这刀便归你了!”说着把刀朝东方明掷去。东方明乍然去接险未拿稳,才知这刀果有些重量。 刀客颇感意外道:“你不是武林中人?”东方明因答道:“兄台取笑了,在下不过一介渔夫而已。”刀客又问:“方才在座之人见我打碎酒瓮纷纷避走,你怎地不走?” 东方明道:“小弟不懂武功,但素知习武之人向来视兵刃为性命。兄台为了美酒可抛弃性命,足见是条好汉。遇到英雄好汉,在下一睹风采尚来不及,又岂有躲避之理?” 刀客听后展颜大笑道:“好极!好极!一个渔夫有这番见识,该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既是同道中人,咱们共饮几杯如何?”东方明略一迟疑,随即拱手道:“好!既蒙兄台不嫌,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遂欣然入坐。 刀客见东方明落座,抱拳道:“在下杨洪,原籍庐州人士。多年来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四海为家。近来因琐事烦闷,故寻得此处清闲地方消遣。”东方明见他如此洒脱,忙也回道:“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明字,在这村里打渔为生。”二人互通姓名毕又各报年岁,攀谈之下渐趋熟络。因彼此年纪相仿、意气相投遂以弟兄相称,一时其乐融融,言论风生。 此时陈二端酒菜上来,见东方明与那邋遢汉子相对而坐、载笑载言颇为惊讶。东方明接过酒菜言道:“多谢陈二哥!我与这位杨兄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就坐这里罢!陈二哥请自便即是。”陈二原本想同东方明再说上几句,讨好一通,却见那汉子横眉冷目,没给自己好脸色,只好悻悻而去。 陈二走后,东方明将酒菜摆好,又与杨洪斟满酒碗。二推杯换盏,开怀畅饮,皆有相见恨晚之意。且听杨洪大笑道:“老弟虽身居这小小渔村却胆识过人,有知人之能,当真是不简单那!” 东方明笑道:“小弟哪有这般本事?不过是见杨兄酒品超逸,这酒品如人品,便知兄高情远致如光风霁月。” 杨洪听罢叹道:“老弟此言实在过誉了。杨某自认还算磊落,却也常被江湖同道误会,一时声名狼藉也是有的。” 东方明道:“古人云‘尧不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杨兄饮啖兼人,自然也在非凡之列。非凡之人被时人诟笑乃是常有之事,然则真丈夫自会留名千古!” 杨洪汗颜道:“杨某岂敢与圣人相比,岂非太不自量力?不过一介酒囊饭袋尔!”言罢二人又对饮三碗,杨洪见东方明略无半分酒意,不由赞道:“倒是老弟不懂武功却有如此海量,才真令人折服。” 东方明谦辞道:“岂敢,岂敢!”。须臾却道:“只是杨兄所言未免有失于偏颇。依小弟所见,人之酒力所赖天资禀赋、胸襟气魄,亦得益于素日贪杯长饮,岂可以习不习武一概而论之?杨兄不见汉之刘伯伦,唐之李太白么?此二人诗酒风流,豪饮无量,堪称一代‘酒仙’。” 杨洪大笑道:“老弟有所不知,练武之人常年精修内力,懂得如何将酒劲疏散于四体百骸。故而习武者比常人更胜酒力。刘伶乃魏晋侠隐,曾任参军,常与嵇康等争论行气强身之道。李白师从剑圣裴旻,尚义任侠,自然也颇通内功。就连老弟口中一饮百觚的孔夫子也是力大善射,武艺超群那!” 东方明于江湖武学上全然不懂,自己这些见识大多源自书中,当下他听了杨洪这类“江湖言论”虽是疑信参半,倒也颇觉新鲜有趣。且听杨洪又说道:“刘伶生性闲散,纵酒避世,平生倒也逍遥快活。可惜李白胸怀大志却生不逢时,唯能寄情诗酒,落个‘诗仙’之名罢了”话到此处,他忽而愧色道:“说起酒杨某实在惭愧,渔家过活本就艰难,我竟还教老弟请客,真是过意不去。方才那酒保有眼无珠,我这把刀名叫‘飞廉’,你拿它去城中转上一遭,定能换取个好价钱。” 东方明却将宝刀放至他面前,推辞道:“君子怎好夺人之美,小弟原本就未打算要杨兄这把宝刀,现在物归原主。”杨洪忙将宝刀又推向东方明,朗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老弟当了君子,反要让为兄做小人不成?” 东方明哪里肯受,因又辞道:“这宝刀若被我拿来砍树劈柴岂非太过大器小用了?况兄有所不知,如今一些商贾员外专门结交山人清客,攀比成风。他们不但修园筑亭、奢侈饮食,还要附庸风雅。武陵城中便有一大户命下人在池中养鱼,且非江中新鲈不可,对外名曰“忆鲈”。自己却假扮渔翁充作隐士在家中垂钓。小弟藉此卖他鱼秧,授他渔钓之法,每次可得数十两银子。因此也不需用杨兄的宝刀去换钱使。” 杨洪见他固辞不受,只好收回宝刀,拱手揖道:“老弟既执意如此,此刀我权且收回,便算我欠老弟你一份人情。他日若有差遣,杨某但凭驱使。”说罢却忍不住笑道:“只是听老弟方才说道那位商贾大户,想不到这世间竟有这等迂腐可笑之人?” 东方明嗟叹道:“唉!慢说这些财主员外,当朝为官者又有多少人忧国忧民呢?”又端起酒杯与杨洪敬了几碗。 却听杨洪说道:“为今天下既安,但朝廷新立未稳,四方争斗不歇,蒙古人虎视眈眈贼心不死,就连武林中也是血雨腥风。看来这百姓要想过上安生日子,恐怕还有待时日。” 东方明碍于自己身世,往时定然不与人谈论时政,但此刻他与杨洪一见如故,又觉他颇有见识,捺不住心头一热,便要一问:“不知在杨兄眼里,当今圣上是何等人物?” 杨洪被他突然这么一问,略微一顿,毫不避讳道:“当今皇帝还算有些雄才伟略。只是行事太过阴损毒辣,连自己的亲兄弟也要赶尽杀绝。论其奸诈之处,即使与三国时曹操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方明听他对自己的仇人朱棣有褒有贬,心中不免顿生不悦,继续试问道:“那杨兄以为前代神宗皇帝又是何等人物?” 杨洪之前见他如此关心政事,只觉得这个渔夫颇有见地,定然平日饱读诗书。可建文皇帝的庙号鲜有人知,他却又从何而知呢?便在此刻,心中不免对东方明身份起疑,遂有意说道:“小皇帝嘛,虽有一片赤诚却少不更事,身边围绕的净是一群无用之臣。齐泰、黄子澄之辈坐而论道、少谋寡断,不过一介书生而已。方孝孺虽有识见却生性愚直。后任的李景隆更是个纸上谈兵、贪生畏死之徒。我大明将士们本应守土戍边死于疆场,却白白死在了小皇帝夺权争斗之下,实在教人痛心!” 东方明听罢这一番话怒形于色,猛然怕案而起。正在这时,远处一桌忽有一人叫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一个乱臣,一个贼子,反倒在这里论起朝政!不怕我抓你们去见官么?”(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第一相师 东方明心下一震,慌忙向那人瞧去,只见一个老叟手执环杖,穿一领酱色吴绫道服,尨眉皓发,阔面重颐。遂请了问道:“老丈是何人,因何诬我们是乱臣贼子?” 杨洪已觉察这老叟多时,此刻也站起身子,当即叩询道:“老先生窥听我二人许久,不知有何见教?” 那老叟抚掌大笑道:“不曾想江湖人称‘杨王’的混世魔王竟也在这里装起了斯文。也罢!你二人都无需再费口舌了,咱们三个不妨开诚布公。你名叫杨洪,曾是宁王朱权的贴身护卫。你主子现被幽居在衡庐,你倒有闲情在这里游山玩水。朝廷封你为镇戍游击将军,你不但违抗圣旨不尊征调,反而偷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现下北镇府司正派人拿你。老夫说你是‘贼子’可有错么?”转而又以手杖指着东方明道:“你则是读书种子方孝孺的儿子,名叫方中懿。方家在几年前就被朝廷灭族,而你却幸存活了下来。老夫说你是‘乱臣’可也有错么?”二人听罢不约相互对望,均自瞿然大惊。那老叟则捋了捋颏下长须,笑道:“至于老夫,姓袁名珙,平生专为人看相算命。” 杨洪怔楞片刻,猛然回过神来,忙抱拳揖道:“久仰袁相师袁老先生大名,晚辈多有失敬!传闻袁老先生相术如神,见人一面便能断其生死富贵,百无一谬。难怪会对在下身世了若指掌。” 东方明见杨洪对那老者所言直认不讳,这才恍然得知他真实身份,顿时怒从心起,疾言遽色道:“没想到你竟是宁王身边的人!宁王朱权被太祖委以重任,贵为皇叔理应辅佐少主奉诏削藩,何期竟与燕逆一同起兵造反夺侄皇位。二贼狼子野心与畜生何异!” 杨洪脸敛容正色,转身对东方明歉然礼道:“老弟竟是正学先生之后!杨某方才妄言试探,还请勿令见罪!” 东方明横眉冷目不为所动,且听杨洪续道:“宁王起兵一事,内中大有误会。杨某既为宁王心腹,便不可不相告隐情。宁王爷闻融敦厚,自就藩以来便为我大明守土开疆。王爷属地大宁统塞上九十城,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更兼朵颜三卫铁骑骁勇。他若有反叛朝廷之志,大可早与朱棣同时起兵,何须等到后来?实在是被朱棣奸计所赚。那日朱棣来我大宁城下哭诉,诈称有息兵罢战之意,无奈自己走投无路,只好来求王爷代起奏章向朝廷谢罪。王爷素来仁义,轻信了诳言,迎他进城居住数日并竭诚相待。而朱棣却在城内混入手下,暗中勾结护卫守军。待临走那日,王爷亲送他至郊外,不料途中却中了朱棣埋伏。纵然我身负武功,可朱棣身旁亦不乏江湖好手,我以少敌多终是败下阵来,王爷同我便被禁锢。大宁城破后,王爷连同夫人、世子都被带往北平。其间我虽有几次机会能救王爷脱身,可王爷他为了家眷及属下安危始终不肯逃走,甘愿背负不臣之名为朱棣起草诏书,并与他约定三事:其一,靖难兴兵不准伤害允炆侄儿及皇室宗亲;其二,靖难只诛奸佞,不杀忠臣;其三,派军驻守大宁,安抚三卫,保境安民。” 东方明听罢怒火略消,因问:“那为何此前宁王不奉圣上宣召?”杨洪释道:“王爷驻守大宁,所赖者朵颜三卫。兀良哈诸虏均为蒙古旧部,一旦王爷奉诏回京,军中恐生变节。若三卫首领树旗反叛,西合鞑靼,东犯辽东,则贼军势大,大明社稷危矣!王爷此举正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东方明缄默片刻,开口说道:“话虽如此,谁能证明杨兄所言非虚?” 此时袁珙忽然走近二人,拈须笑道:“老夫可以证明。其时老夫正为燕王门客,也曾面见宁王,自然知道个中原委。” 东方明冷言讥道:“燕贼授予老先生官禄,你为燕贼卖命,我岂能听信仇人心腹之言?” 袁珙莞尔道:“太常寺丞不过一个小小虚职。老夫此生非为功名利禄,也并不为哪一人卖命。燕王即位乃顺天应运,老夫只是效命于天罢了。” 东方明笑出声道:“袁老先生既效命于天,且已得知我真实身份,又何必在此赘言?快快叫人将我绑了交给燕贼便是!” 袁珙笑道:“朱棣如今贵为九五之尊,他一句话便可将你以极刑处死,你果真想去见你的仇人?” 东方明阖目长吁,寒声道:“这一日我方中懿等待已久。见了燕贼,我定当生啖其肉,与他同归于尽!” 杨洪听后双眉一轩,拱手向袁珙道:“杨某敬重袁老先生名望,但东方方兄弟与在下一见如故,况且又有一段前事牵连,在下决计不会将他交给你,拼死也要护他周全!” 袁珙却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其实老夫本意是来相告朝廷早就布下了眼线,当今圣上已知晓方家尚有血脉在此,不日便会派人前来。老夫身负使命,事已告知便可辞行了。足下既要保他周全,老夫自然亦可宽心些离去。” 东方明一言未发,此前他回肠百转,对眼前二人颇生怨怼。但听罢这番对话,骤觉自己方才言行冒失。他素来就不喜那些相卜之士,实因他们为人卜相算命多为虚言,其中或有一二切中者便自许灵验,人皆称颂。可眼下这位袁相士人称“天下相法第一”,大名如雷贯耳。东方明见他说话开门见山、句句说破,且又是为了自己安危特来报信,不觉心中渐生敬慕。 此时杨洪向袁珙拜谢道:“原来如此!袁老先生有仁爱之德,杨某与方兄弟不胜感激!” 袁珙蓦地笑了笑,转而却道:“方才老夫暗自观测了足下面相,足下可想知自己命数几何?” 杨洪喜道:“能得袁老先生一顾,实乃荣幸之至,在下愿闻其详。” 袁珙解道:“足下印堂直透天中,将来官禄自然贵不可言。且又通身如玉,光如颇黎,面红似火,将来必列国公。只是足下三庭之中只有下庭最圆满,故而显贵应在暮年以后。” 杨洪却苦笑道:“在下区区朝廷钦犯,如何做得了国公?老先生可是拿在下取笑?” 袁珙手捻髭须,口中念道:“额角堂堂,眼下虽犯官司,今后必遭贵解。” 杨洪将信将疑,因道:“承托老先生吉言!不知在下这位方兄弟面相如何?” 袁珙微有沉吟,言不尽意,只道:“方家子孙自然会有贵人相助” 听到这里东方明冲袁珙拜道:“请袁老先生见罪!晚生不分是非曲直,方才言语多有冲撞。晚生这就去叫酒保安排一些酒馔与袁老先生赔罪。望乞海涵,免施贵骂!”说着,朝厨房唤了几声“陈二哥!”却不见有人来迎。 袁珙长叹一声道:“不必了,此间酒保此去必不复返矣!”随后笑道:“非是老夫倨傲,实因皇命在身。老夫虽不愿为皇家效忠,然而权威之下却难推脱。老夫已答允朱棣为他四处寻访张真人权作脱身之计。今日老夫来此已属额外,说不准也已被人监视。你二人此后休在向人提起咱们今日对话,老夫去也!”说罢拂袖拄仗而去。 东方明与杨洪二人立在酒肆门外目送袁珙许久,此时恰逢萍娘打外面回来,见了二人却先冲杨洪请道:“这位相公便是店里那位贵客罢?” 杨洪见眼前这位娘子曲眉丰颊,笑容可掬,年龄似乎稍长自己几岁,骤然间甚觉亲切,遂还礼询道:“这位娘子是?” 东方明向杨洪使了个眼色,忙引荐道:“这是此间酒肆的老板娘,也是我东方明的恩嫂。” 杨洪会意,低首说道:“原来是嫂嫂,在下杨洪失礼了!” “相公称俺萍娘便是了。”萍娘边笑边说道,“你俩的事,陈二已在找我的路上向俺说了,俺教他去江边收一尾鲈鱼,回来给你每下酒。东方先生他难得有位知交。今日酒食全算在俺帐上,你二人定要在这酒肆一醉方休才可。”说着连把二人请到屋中落座,兀自又去后堂取来一坛好酒。 杨洪盛情难却,只得称谢道:“嫂嫂既如此爽快,杨某也不喜惺惺作态,便在这酒肆里同东方兄弟喝个痛快。便算在下也欠了嫂嫂一份人情,来日慢慢偿还。先敬嫂嫂一杯!”说完,端起酒饮了一碗。 萍娘喜道:“杨兄弟果然是江湖好汉,俺也干了此碗。”于是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杨洪由衷赞道:“嫂嫂当真女中豪杰,真个巾帼不让须眉。” 东方明见他二人均自喝光了一碗,自己也难推辞,于是满上两碗酒,一碗敬与杨洪,道:“杨兄,东方明先前不辩原委,这碗酒特意向你赔罪!”另一碗敬与萍娘,道:“大嫂,这碗酒谢你今日款待!” 杨洪回敬一碗道:“所谓‘不知者不怪’,你我兄弟话既说开,便还当如先前那样痛饮!”三人互敬互饮,一连喝了三巡。良久萍娘见陈二买鱼还不返回,便起身道:“俺这酒保,恁的不靠谱,你每兄弟稍坐,待俺去后厨烧上几样家乡菜解酒。”二人同时谢道:“那便有劳嫂嫂!” 萍娘入了后厨,杨洪在桌上压低声音道:“方兄弟,袁老先生之言不可不听,朝廷不久便会派人来拿你,不知老弟作何打算?他乡可有藏身之处?” 东方明灌下一碗酒,说道:“实不相瞒,若在下孤身一人,何惧朝廷鹰犬!纵然是见了燕贼,我也定要骂他个体无完肤。只是犬子尚幼,实在不可无人照拂。花溪村也是我几经辗转而来,此外便再也无他处可投了。” 杨洪既怜又喜:“原来方家早已延续香火,真乃不幸中之大幸!” 东方明痴望着酒碗,不由悲从中来,喃喃道:“我与犬子遁藏于此虽天伦叙乐,可家仇国恨究竟何时能报?!” 杨洪举酒未饮,旋而竟微有泫然道:“为兄的结发妻子在鞑靼骑兵南下劫掠时被乱军所杀。这些年我寻遍草原大漠查找凶手,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副被我大明军队砍成肉泥的尸骨。我心中仇恨难消,便去寻其家人,发现他家中也只剩一老一幼相依为命。细想起来,这个鞑靼骑兵也是奉命行事,为得是在军中挣得军饷,使家中不至窘蹙。如若我寻起杀妻仇人,只怕整个鞑靼部都是凶手。可两军交战,为兄也曾亲睹大明军队误杀鞑靼百姓,此中仇恨又如何算起呢?” 东方明歉然拜道:“愚弟不知杨兄竟有这一段伤心过往,实在失礼。” 杨洪因道:“是为兄自己一时念起陈旧之事,与兄弟你何干?”二人各自喝了一碗闷酒,骤然陷入一阵寂静沉思之中。 良晌过后,杨洪忽地拍桌起身道:“今日在这花溪村内有幸结交方兄弟这般人物,杨某也算不枉此行。朝廷既然有意难为老弟,为兄便不得不插手。只是眼下为兄在山中还有一件事情未了。待为兄了得此事,便来与老弟相逢。恕为兄不能作陪了,嫂嫂那里还请老弟代为谢罪,告辞!” 杨洪说完便走脚下极快,东方明还不及与他说话,他便已没了踪影。(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