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指南:我家哥哥不经撩》 正文 楔子 作为化外的仙乡,鬼方1历来避世而居。 即使八千年前那场空前的浩劫,都是听偶然游方来的道友讲述的。传言吴墟之战绵延有百年,战场遍及六界,血染川流,骸累如山,以帝舜的重华旗插上诸予山之巅而告终。 魔族兵败于六百里广野,魔尊勾陈应劫陨灭,麾下余众遁入幽冥,不复出焉。 帝舜御极以来,统领四海八荒,分封山君水君,立法度而制诸侯,传政令于方外。 普天之下,莫非舜壤。 那一年,帝舜遣使的车驾停到了鬼方岐阴城,不可一世的鬼方玄帝设宴容华虚2,宴上毕恭毕敬。 此后,善于见风使舵的昏君昭告鬼方,面东而拜,向举世无双的帝舜称了臣。 两千年前,鬼方玄帝喜得长女,单名一个弱,鬼方弱,那就是我。 父君以安于一隅谋求鬼方太平为己任,我以谋求搅乱容华虚为己任,在这场轰轰烈烈的角逐中,我往往处于上风。 我闯的祸,上到咬开父君的玺印的一个角,下到用剪子把姨娘们晾的花肚兜铰几个窟窿。瓶瓶罐罐的哐哐咚咚,弟弟妹妹的哭哭啼啼,我总是始作俑者。 容华虚里人人皆恨我入骨,却愣是拿我没半点辙,我则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我知晓男欢女爱的事要较同龄人早上数百年。 在容华虚第九层,有一处隐秘的藏典阁,专门网罗四海八荒中的风流韵事。实属偶然,那时我打碎了阿娘心爱的玉簪子,遂躲进藏典阁的书橱暂避风波。 命中注定般地,那时恰有一束浅浅的柔光洒落在铺满杂尘的书卷封面上,一本《白沙山君的风情新娘》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底。 我颤颤巍巍取下来,有一种莫名仪式感的摊开封面,从此跌入罪恶的深渊万劫不复。 那一年起,我由闹变得静,喜欢伏在石案前握着书卷,焚膏继晷,夜以继日。往日里见字就头痛得满地打滚非要足量的肉来哄的我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只想徜徉在书卷的海洋里,哪怕溺死其中我也心甘情愿。 对书卷内容不知情的父君,向全鬼方炫耀我勤勉好学,大言不惭的夸我将来会是王佐之才。 得知书卷内容的父君,在群臣面前下不来台,向全鬼方通缉逃窜的我,扬言将我生吞活剥。 像每个小姑娘一样,一旦懂了男欢女爱的事情,便不会停止对未来夫婿的幻想。我幻想的良人,他得像白沙山君那样冷傲,像颍水水君那样柔情,再有点无已山鬼王的痞气和西海水君的霸道,如上种种方才配得上我的喜欢。我幻想着有朝一日闯荡四海八荒,以书卷里各种俗不可耐却恰到好处的桥段,遇见我的未来夫婿。尔后,两情相悦兮,长相厮守也。 身为父君的长女,鬼方的长王姬,我是从小被捧在掌心的明珠。 直到有一年,我产生了怀疑。那时我刚满八百岁,还是个半人高的小姑娘,眉眼天真无邪,尚未经受过命运残酷的打击。 父君出访谯明后,乘着鬼车鸟兴冲冲回容华虚,像是个讨了大便宜的大傻子一般,传递给我这个噩耗。 鬼方与谯明缔姻,将我许配给谯明二殿下嬴伯初。鬼方玄帝和谯明君都觉着很满意。 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朝的谯明君曾在那场吴墟之战立下不世之功,乃是帝舜身边最为倚重的股肱。 帝舜御极两千年后即魂归浩瀚,膝下无嗣承祚,遂令四海八荒皆制于谯明。 谯明之国,天下之中。 昏君毫不犹豫的将我当做政治筹码推出去,为鬼方找了个殷实的靠山。 阿娘过世后,容华虚的后娘们待我很薄,给我穿的衣服也很薄。 我着凉后,便喜欢把崭新的风寒过给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以此为报复。 我打小就有嫌丑爱美的习惯,十四弟鬼方璟出生时,我见那晶莹剔透的水灵模样,舍不得报复。 待到阿璟稍稍能行走,父君便将我们齐齐撵出容华虚,拜了荼靡海3的尊者为师。 师尊是位极迂阔古板的神仙,苍颜白发,讷于言辞,一激动便面红耳赤说不清楚话来。却有一身连父君都忌惮的高深修为。 平野里植满了茶树,结庐在茶田边缘的湖边,那稍稍能避风雨的竹楼就是我们的居所。 我的日常,除了跟师尊修炼仙术,还负责领着只会帮倒忙的小阿璟在百顷茶田里锄草。 茶的品种已不可考,只知月月生其叶,却五百年一开花。 师尊说,恰在我们来的前一天,漫野茶花纷落,阡陌里的白花瓣被大风扬起,流转天地之间,像极了凡间腊月的雪。 可惜这盛景我要五百年后才能看见。 师尊辟谷而不食烟火,但会下厨为我和阿璟做饭,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老人家做出来的饭菜永远素淡无味,我需翻找良久,才能找到那零星的肉屑,视若至宝的咀嚼。倘若阿璟先我一步夹到肉,我六亲不认的一把夺下,劝他小孩子吃菜才蹿个儿。 也因为一直缺少肉的滋养,我一修炼总是觉着疲倦,要以长长的回笼觉才能补好。 三百岁的小阿璟是追在我身后的跟屁虫,阿姊阿姊的小声唤着。我捉弄他,也宠他,常带他溜到附近的山林打野味。但凡有我一口肉吃,必有他半根骨头啃。 闲下来时,我喜欢午后躺在湖边的浅草里品茗,就着一本从容华虚带来的《紫祁仙君的蚀骨热吻》。湖光潋滟,书中有良人。 师尊闲下来时,除了莳弄他的茶树,总是冥想静坐,一坐便是三两日,有种忘记时间的超凡,从而忘记管我的修炼。唯独有时见着我,老人家偶尔会晃神。 我猜此时我已经渐渐出落成大姑娘了,想入非非是人之常情,书上说的。 书上还说,娴静文雅的小姑娘最招男人喜欢,是以,我特特放下鬼方长王姬的身段跟师尊学烹茶。 繁琐又冗杂的步骤,我始终只能到学皮毛。往往东施效颦,烹出来的茶苦不堪言,平日里沉着庄重的师尊饮一口便失态的扑到屋外竹栏杆上发呕,然后严厉而结巴的数落我暴殄天物。 我告诉师尊,我要学的一直都是烹茶的姿态,而非烹茶的手艺啊。 坦白讲,我修炼天赋本是极好的,一些实用的仙术,普通神仙要两个月才能摸到门槛,我一个月便能融会贯通。我每每取得成绩斗志昂扬时,刻薄的老人家从不会停止朝我泼冷水。因为努力过却得不到夸奖,所以懈怠下来。平时偷懒的我,如是向突击检查的父君解释我灵力浅薄的原因,师尊则在一旁干瞪着我,涨红着脸,哑巴吃黄连。 是以,我在荼靡海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几百年。 唯二烦心的事情,除了顿顿饭菜里少荤腥,还有和谯明二殿下的那纸婚约。 我还没遇见喜欢的人,却要远嫁举目无亲的万里之遥,和素昧平生的人成亲,过着未来可以预见的余生,想想都觉着可怕。 我实不甘心哪。 师尊得知我定有婚约后,离奇的心疼我的处境。他用朴实无华的言语,滔滔不绝的论据,激励我要勇敢抗争,要大胆与命运搏斗,此生要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及时打断他:“师尊,其实我是想先和我喜欢的人睡上一觉,再嫁去谯明的。不然总是觉着亏,您说对不对。” 师尊为此三年没搭理我。 师尊原谅我时说,真正喜欢的人,第一眼见到,一眼万年,便不舍得离开。 我寻思着世间果真有一眼见到就喜欢得死去活来的良人吗,如果有,他必定是世间最俊美的男子,我想和他睡一睡。 可六界有芸芸众生,我又如何恰好遇得见。 师尊无意中向我泄露的鬼方秘术,给我提供了遇见良人的可行性。趁着夜黑风高,父君出访,后娘们睡死过去,我悄悄潜回容华虚,熏晕侍从,盗走了那本高高封存的鬼方秘术。 秘术言:收集百川的碧露,辅以凶兽青骸的尾骨,徐徐熬煎数日,可凝结出这世间最挺拔俊美的男子身躯。 可以肯定的是,由秘术造出的良人,他一定是世间第一美。不存在睡了本以为的最美,发现还有更美的,以此无穷无尽睡下去的这档子事。 “阿姊” 我负着行囊,动身远走的那一天,是荼靡海的小阳春。阿璟站在垄上声声唤我,目光眷眷。师尊捋着长髯,又晃了神。 四野白茶花盛放,长风吹送,波澜起伏,直连到遥遥天际。零散的白花瓣纷飞,天顶流云脱逸,倾染在斑斓的霞光里。 紫天雪海,美到不可方物。我想这大抵便是师尊当年说的,万川茶雪。 注释: 1。鬼方国,在大荒之西。都岐阴,民气悍然。 2。容华虚者,鬼方玄帝居焉,高千仞,掘山而寓。 3。又西二百里,曰荼靡海,其地百顷,皆茶之。中有老叟,善烹茶。 节选自《山海经·遗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暴发户的觉悟 南越国西境的绵延群山中,汤汤沐水奔流九百里,直抵浩渺的大南海。 沐水新任水君庆满治水有方,流域内千年无水患,因得帝子的擢升,位列南疆众水君之首。 少年英才,一时声名鹊起。 南海水君的九公主在河口隔着缥缈烟波目睹了庆满的风华,以不让我嫁我就永远不嫁的手段,央着水君差着喜婆将庚帖递到了庆满的水府。 庆满见了九公主的画像,心中也很喜欢,当即允下了这桩亲事。 沐水两岸,载歌载舞。 水君大婚,成为沿岸百姓口中最新的谈资。 一个是少年老成的水君,一个是跋扈刁蛮的九公主,二者之间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凡是到庆满的神庙上过香的人都想知道。 阿弱在沐水河畔的客店听闻了这则新鲜消息,当时正和小仙姑素涓对坐进餐,觉着新鲜的鲈鱼鸡蛋羹委实新鲜,嗦一口后,不由得发出阵阵太息。 这是阿弱离开容华虚的三百年后,时值孟夏。 一袭绯衣的小姑娘,眉目间透过几分英姿。双颊本是桃色,却染着层层风霜。 红头绳缠着麻花辫子,绕在前胸。袖口干练的收束,绑腿缚得紧实牢靠,粗布行囊垫在脚下,身后背着一长一短两口腰刀,浑身散发着江湖侠客的顽劣气息。 南越水乡,越人皆以女子柔弱为美。从踏进南越的疆土起,阿弱便成了越人眼中的异类。 在一桌盛宴前,阿弱用不该是小姑娘的吃法,发出不该是小姑娘发出的动静,引来周围人讶异与鄙夷的目光。 区别于阿弱的坦然镇静和陶醉忘我,白衣小仙姑则显得局促紧张,不安的眼珠子四处流转,旋即身子微微前倾,轻声提醒到:“阿弱你可小声些,你看他们都在看你呢。” 是以,阿弱暂停动作,驾轻就熟的抽出短腰刀,拍在桌上,哐铛作响。 乍一抬眼,瞬间杀气迸射。 如同一道无形的波澜以她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所过之处,万物披靡,满堂客人骇然色变,再不敢多看一眼,嚼半个字的舌根。 即使是素涓,对阿弱知根知底的人,在面对将才的变数,也是蓦然一颤,手中筷子险些摔落。 “吓着你了?”阿弱关怀的询问。 素涓满脸的委屈,眼巴巴看她,不说话。 “呃”阿弱不禁有些自责,觉着必须要惩罚自己一番,否则总是不长记性,思来想去后,唯有这个惩罚方式,才令自己很满意,“那我自罚三盘菜。” 话音未落,阿弱埋下头,把盘子端在面前,便开始了扫荡式的狼吞虎咽。 阿弱云游海内三百年,各地奔波辗转,总是过着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是以养成了食量过大的坏习惯。 小仙姑只愣愣看着,欲言又止,眼中不时闪过渴望的光,轻咬着唇瓣,纠结到无以复加。也是想再吃些的,忽然想到自己新作的节食计划绝不能再半途而止了。 遂收回筷子,咽了咽口水,忍痛作罢。 似是看穿她的所思所想,阿弱忽然停顿,夹起一箸喷香的肉末,缓缓探向她。 素涓倔强的摇摇头,而后昂着双下巴,高风亮节,不为所动。 “既然我已经吃饱,便不会再吃,你还是拿回去吧。” 阿弱嘴角勾起轻蔑戏谑的弧度,猛然伸出另一只胳膊,虎口捏着她的腮,在欲拒还迎的挣扎中,顺利将肉末送入她的嘴里。 一经入口,情不自禁的咀嚼,下咽,伸舌头舔净嘴边的油,动作一气呵成。许久之后,素涓犹在回味,而后喃喃:“真香” 阿弱和素涓相逢于三年前的惊蛰。 那时,阿弱刚到南越沐水,正逢夹岸梨花次第开。在铺满落花的春水边,遇到了素涓。 涉世未深的小仙姑着一身素白衣裳,手执佩剑,踏水而行。 时有清风拂过,她衣带蹁跹,果有云中仙子的神韵。 再仔细一看,身后紧追着一条蟒蛇妖。 友谊始于这一次侠肝义胆的搭救。阿弱一声暴喝,冲将过去,手起刀落,潇洒收刀,利落到仿佛从未拔过刀。 生平从未有过奔命经历的素涓一面道谢,一面扶着梨树弯腰喘息,额头汗珠密密麻麻。待她喘匀了气,抬起头来,阿弱才把她看清。 宽阔的脸庞趋近于一轮满月,眉心有朱砂描的梅花花钿,眼波如白雪化的春水般,澄澈得没有分毫瑕疵。 阿弱自觉肌肤色泽是要比她黑一些的。尤其让阿弱羡慕不来的,是她鲜嫩细腻的两腮,只需稍加作用,便会泛起红晕,经久不消。总让人萌生想掐一掐她的脸待红晕消退又掐她的脸让她的脸永远保持在红晕状态的念头。 有些人日日在身边也不愿和他深交,而有些人第一眼见到便忍不住掏心掏肺。 阿弱和素涓默契的把对方视为后者。 唯利是图的父君自小灌输给阿弱谨慎交友的思想,交友时尤其要看对方的背景,身份卑微者不足友也。这也是阿弱唯一赞同父君的地方。 简单处理掉蟒蛇妖的尸身,阿弱挽着素涓的手,到最近的小镇寻了酒家吃饭压惊。 阿弱善于饮酒,素涓则酒量不佳。 酒后谈心中,阿弱得知,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姑自仙境圣地昆仑山而来,千里迢迢赴沐水,只为寻一种名为血龙葵的草药。 阿弱云游三百年,出了容华虚才知道,在鬼方之外,是无边无涯的四海八荒。普天之下,日月所照,都是那位帝子说了算。而帝子所居,正是西方昆仑。 当问起素涓关于昆仑山的更多细节,她即使醉得再迷糊,也绝口不提,抵死不说。 生平第一次喝大的素涓伏在桌上,不省人事。阿弱稍后又点了些菜肴,待尽数吃光,才将她背回房间。 睡在她旁边,听着她的轻鼾声和模糊不清的呓语,望着她富态的脸庞,阿弱进行了大胆的猜测。 在昆仑山正常修行的正常神仙,灵力不会低到区区一条蟒蛇妖都对付不了的地步。能以废材的资质安然生活在昆仑山,必是哪位神君的亲闺女。 攀上这样的关系,阿弱有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以至于蒙在被子里笑出了猪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可是阿弱 传说世间有凶兽,其名为青骸,乃荒古遗种。 青骸凶残嗜杀,体型庞大,布满坚固鳞甲的身躯无肉无血,唯由玄青色的骸骨相连。尤其尾骨笔直挺拔,是众仙家眼中旷世难逢的良材。 青骸之尾,正是阿弱在大荒里寻了三百年的东西。 在离开鬼方前,荼靡海的师尊曾为阿弱提供过青骸的踪迹,线索共有八处,前七处皆无功而返,沐水流域便是这最后一处,也是阿弱最后的希望。 九百里沐水发源于广袤的南越浮觞山,二百里都在山中。 这里水光充沛,山高林密而罕有人迹,生长着数不清的草木禽兽。有素涓所寻的绝品药材血龙葵,自然也极有可能生息着凶兽青骸。 一想到素涓可能会是昆仑山上某位神君的亲闺女,阿弱就停不下勇攀高枝的脚步。以至于打定主意,把自己的事暂时放一放,先帮素涓寻到血龙葵,誓要将这段友谊维系得无比牢靠,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第二日,碧空如洗,阿弱便马不停蹄拉着素涓,在浮觞山山阳的峭壁下辟了座恢宏的洞府。 这座天然形成的洞窟隐秘而幽静,洞壁蜿蜒曲折可避风雨,中有清泉溅溅流淌,冬暖夏凉极宜居。 看着洞府内密布的蜘蛛网,蝎虫满地横行,素涓躲在阿弱背后,禁不住发问。 “可是阿弱,为什么我们不去镇上住客栈呢?” 这一问,阿弱被问得有些懵住了。觉得她所言极是,但不好立刻否认自己,否则面子挂不住。 沉吟片刻,阿弱眼睛一亮,拍拍她的肩:“我们是神仙,自然是要住在对得起我们身份的地方,岂能和凡人相提并论。” 素涓会心的点头,对阿弱的话极是赞同。 在洞府的相处,阿弱殷勤备至,小到昧良心的赞美,大到无微不至的伺候。 关于奉承讨好这件事,阿弱并不陌生。在容华虚为了吃穿时而讨好父君和后娘们,云游这三百年为了活命讨好斗不过的强敌们,都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如今重新捡起来,显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有时候也气这样庸俗的自己,嫌弃自己丑恶的嘴脸,但不为这位疑似神君闺女的小仙姑做些什么,浑身总是痒痒难受的。 面对阿弱的讨好,素涓一一欣然接受,且是极为受用的。在一次颈椎后背小腿的全套按摩完毕后,素涓眼中噙着莹莹泪水,呜咽着:“阿弱,你是天底下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似是又想到什么不堪的陈年往事,扑在阿弱身上,哇哇的哭。 阿弱怔住半晌,仔细揣摩她话里的含义。 若她果真是某位神君的亲闺女,身边岂会没有谄媚者? 阿弱轻抚着她的背,放平她的心态,也放平自己的心态。旋即捋开广袖,握住她的左手,慢慢摊开,映入眼底的是布满老茧的手掌心。另一只手掌亦然。 捧起她略显宽敞的脸盘子端详,由此,阿弱几乎可以断定,她是昆仑山上某个厨子的洒扫丫头。 于是阿弱心凉了大半截,但不好直接与她翻脸,那样显得太过功利,不妥。 说走就走,转头收拾好行囊,刚走到洞口,哭够的素涓赤脚撵了出来。 阿弱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强挤出微笑。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新鲜可口的果子。” 素涓蓦然伸出双臂抱着她,脸贴在胸口,声音极轻,绵绵的奶音爬进耳朵里。 “要早点回来哦。” 那一瞬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洞外漆黑,山林间还回荡着野兽的低吼声,怎么忍心把她独自一人丢在这深山里。一向杀伐果决的阿弱,生平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预备第二天天一亮再离开的,但醒来时看着素涓的脸,发现已经舍不得了。假如自己走了,这么笨的一个小丫头,猴年马月才能寻到血龙葵。由此,阿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只能认栽,恨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够尖。 一整天时间,阿弱都萎靡不振,不时摇头,重重的叹气。 长坐在洞府的石床,阿弱有了倦意,于是吩咐到:“去倒洗脚水。” “可是阿弱,平日里都是你帮我的呀。” 白衣小仙姑有些懵,直到阿弱拔出腰刀,寒光闪闪的刀锋猛地插在她脚前一寸的地上,她才仓皇奔向洗脚盆。 “等一下。” 回头见着阿弱利落的换下中衣,劈头盖脸扔了来,语气清冷。 “拿到溪边仔细搓洗,皂角透干净,晾干了再收回来。” 素涓有一瞬间的晃神。尔后,提着木桶麻利的动身,不忘丢下一句,“得嘞。” 阿弱渐渐发现,这位乍一看颇有几分云中仙子神韵的小仙姑干起活来倒是一把好手,洒扫擦洗往往雷厉风行,端茶送水从不毛手毛脚,举手投足间很有资深侍女的风骨。 身份交换,每天有人在身边伺候,这种苦尽甘来,翻身做主人的感觉是极妙的。闻着中衣上的阳光味道,阿弱心里是暖洋洋的。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黄昏,阿弱双手捏着素涓的脸,对视她因为生疼而盈满泪花的眸子,做了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不妨就大发慈悲帮她寻到血龙葵。 沐水流域方圆千里,一株血龙葵就像沉入海底的绣花针。素涓在遇见阿弱之前,便已经在沐水周边辗转了大半年,如今又寻了许久,没有半点血龙葵的线索,甚至于想过放弃。 阿弱显得则与素涓不同,她毅力惊人,在这场漫长的寻觅中显得很有耐心。连绵起伏的浮觞山里,她悉心陪着素涓,从山涧河床,到悬崖深谷,从春光和煦,到暮雪纷纷,从未停滞或逡巡过。 面对无数的奇花异草,素涓皆是摇头,心情低沉。 如此,光阴流转,山中三年时间转眼过去,仍没有寻到血龙葵。但阿弱的耐心并没有被消磨殆尽,炯炯的眼中仍充满希望,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 终于有一天,素涓鼓起勇气开了口。 “阿弱其实我是有些忘了血龙葵长啥模样了。” 迎着洞口的光,阿弱顺势扬起了巴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杀千刀的登徒子 在名为巴掌的刑具前,素涓浑身一阵颤,求生欲极强的补救。 “阿弱!你莫急!” 旋即转到另一侧,紧抓救命稻草般抢着话说:“我c我早些时候,打听到一位隐世仙君,他c他对南疆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所不知!” “他一定知道血龙葵生长在哪里!一定的!”她握住阿弱的另一只手,目光坚定的点头。 素涓口中的仙君确有其人,乃是一位长期隐居此间的神仙,比沐水水君的任期还要长。因隐居时间久远,又好八卦,所以无所不知,在南疆,尤其浮觞山一带负有盛名,被神庙里供奉的百姓尊为知君。 “无所不知?” 阿弱闻言,缓缓收回巴掌。 若有所思,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嘀咕着,“那么他会不会恰好也知道青骸的线索” “自然是知道的。”素涓正经的肯定道。 “当真?” 素涓一面敷衍的点头,一面小声问询:“可是阿弱,青骸是什么?” 阿弱却猛的跳起来,捏着素涓的脸蛋,对视她,眼里充满了激动:“小素涓,我告诉你,我要做一桩天大的事,离大功告成就差最后一步!” 当问及知君的居所时,素涓手指抠着衣袖,眼神飘忽,抿唇嘟囔到: “阿弱你是知道的,我识路的本领不大好。” 是以,阿弱捏脸的力度在素涓嗷嗷的吃痛声中,不自觉加到最大。 打探到知君的行踪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 动身去拜访这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自然不能两手空空,要懂得投其所好,否则只能吃闭门羹。善于讨好的阿弱深谙此道,遂提前了解:“他喜欢什么?” “喜欢吃鸡!”素涓一口咬定。 在山间抓野鸡对阿弱而言不难,而下厨则略显笨拙。好在素涓会烹饪,且手艺不俗。 利用洞府里简陋的炊具,她做出来的烧鸡喷香四溢,卖相极佳。 每当出锅,阿弱眼中流淌着渴望,总想尝一尝鸡肉是不是熟了,口感如何,咸淡适宜与否,生怕那位知君是个挑剔的神仙,倘若径自送过去,被嫌弃了就不好了。 而往往,阿弱尝了一口,总是克制不住尝下去,连续尝十来口,这只鸡便被吃了个精光。 素涓做出来的烧鸡一连几次皆是如此。她不敢劝阻,生怕因阿弱的护食而挨了巴掌,总是怯弱的远远观望。 阿弱自知不能再这样拖着,于是想了个绝佳的主意。 便是烧鸡在做好之前,自己先去附近小镇溜达,顺便海吃一顿,把肚子填得满满当当的,这样便不会再馋鸡了。 挑了个食欲稍稍不振的清晨,阿弱吩咐素涓在洞府做着烧鸡,她先行一步去小镇,然后待素涓做好烧鸡,便同她在沐水边汇合。 阿弱睡眼惺忪,红头绳缠在手腕,长发披散着,背上两口腰刀,堂而皇之进了家小面馆。 一大碗辣汤三鲜面,三两口便不剩多少,阿弱遂开始捧着大碗仰头喝辣汤。类似于闷雷的咕噜咕噜声引来满堂瞩目和议论,按照以往的习惯,阿弱本是要拔刀威吓一番的,但此时忙于品汤,没那闲工夫。 面煮得一般,辣汤却极合胃口,阿弱喝完仍觉得饿,招呼店小二免费续汤。 到第三碗时,有求必应的小二哥翻着白眼,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客人,舀满滚烫的汤水,信手端来。 阿弱正要去接,忽然间,闪过一道蓝色身影,撞得小二哥失了重心,不慎撒开手中大陶碗。 事发突然,阿弱躲闪不及,眼看着滚滚热汤翻涌扑面而来,倘若洒到面颊上,势必有毁容的风险。 千钧一发,一只有力的手蓦然将阿弱拉走。 陶碗脆生生砸在桌上,热气腾腾的辣汤四溅开,倾洒在他的后背。 她却在他怀里安然无恙。 尔后,阿弱被两只胳膊紧紧环住腰身,他温热的胸口贴在背后。 挺拔的鼻尖肆无忌惮的抵进漆黑的发丝里,旋即,深深一嗅,男子的声音在脑勺后悠悠响起。 “姑娘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 身后的人缓缓闭上眼,感受着阿弱的气息,如痴如醉。 “像山间淡淡的扶桑花香,又似裹挟着微雨的芍药香,即便是小生这样的正人君子,都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呢。” 过了好半晌,犹在回味辣汤滋味的阿弱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登徒子轻薄了。 感受着陌生的手在腰腹间不规则的游移,见过大场面的阿弱不动声色。只缓缓抽出短腰刀,敛去了刀口出鞘的动静,径直对准了他心口的要害。 阿弱是个狼姑娘,比狠姑娘要多一点,对付敌人,向来追求一刀毙命,绝不拖泥带水。 然而,就在阿弱发力出刀的刹那,他的脸凑得更近,酥麻和缓的声音响在左耳,像万条蠕虫同时在爬动,阿弱为之一愣。 “天色已晚,如果姑娘不介意,我们不妨寻个客栈,慢慢研究” 阿弱瞥了一眼窗外有些刺眼的曦光,手中动作没有半点停顿,直往他要害刺去。 他反应极快,刀尖甫一抵到外衫,被他迅速拨开。 旋即松开她,闪转退到方桌的另一端。 阿弱狠瞪着他,牙齿咬得响,把登徒子的模样深深刻进脑子里。 一袭整齐的浅蓝衣袍,面庞白皙而清秀,头顶扎着纶巾轻晃动,分明是少年书生的扮相。 眼白里却透着黄浊,阿弱认得,那是凡间下流的登徒子标配的眼神。 一刺未中,阿弱拔出长腰刀,搏命般砍了来。 他面不改色,再度伶俐的避开。 哐哧一声,刀口劈在方桌上,经年的老木裂成两段,瞬间崩飞。 小面馆里掀起巨大的动静,满堂客人四散逃命,兢兢业业的小二本哥欲坚守岗位出手止战,却在飞来长凳的撞击下,加入了逃窜的队伍。 一刻之后,满堂桌凳被搅得天翻地覆,愣是没碰到他的半根毛。 阿弱累到筋疲力尽,撑着长腰刀的柄重重的喘息,右手因用力而颤动着。 “姑娘家的,动粗可就不对了。” 少年白净的小脸挂着浅浅的笑,放松警惕,略带戏谑和得意的走到阿弱面前。 遽然,一记利落的巴掌脆生生掴在他脸上,鲜红清晰的手印经久不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所谓未婚夫 那是一记蓄力极久的巴掌,阿弱甩出胳膊,抡圆了,扇得酣畅淋漓。啪的一声巨响,直上云霄。 他显然被扇懵了,眼睛定定看着,一时无措。 素涓在很远的地方听见动静,提着用纸包好烧鸡匆匆赶到,见着满地的碎木和斜插在地上的一长一短两把腰刀,关切的问:“阿弱,你没事吧!” 她却按揉着手腕,小喘着缓缓摇头。 顺着阿弱的目光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位皮肤白皙的少年男子,他生得俊美清新,衣着得体而雅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书卷气。 违和之处是脸庞有刺青,还是手掌的轮廓,审美品味委实让素涓匪夷所思。 意识到刺青是巴掌印的瞬间,素涓身子下意识一颤,倒吸一口凉气。她摸摸脸颊,又一下一下抚着胸口,庆幸这印子还好不是在自己脸上。 半晌之后,蓝袍书生在眼冒金星中回过神来,轻揉遭受浩劫的左脸,疼得嘶嘶的哀嚎。 阿弱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殊死恶斗,但他似乎并未因此动怒,待疼痛稍稍缓释后,反而拱手一拜:“是小生唐突姑娘了。” “一句道歉难道就够了吗!” 听完事情经过的素涓气不打一处来,义正言辞的替阿弱出头,一声冷哼,硬是要严惩恶人。 “不能全赖小生,是这位姑娘太过迷人了。”他望着阿弱,嘴角一咧,鲜红巴掌印下结出好看的酒窝来。 初一听以为是发自肺腑的赞美,经仔细辨认竟是轻佻话。 阿弱陡然扬起巴掌,他下意识身子一晃,捂住脸,忙往后退缩。 与他动作同步的,还有旁侧的素涓。 当激烈的打斗结束很久后,小二哥蹑手蹑脚回到已成废墟的面馆,忽而凄惨的蹲在街边,声泪俱下。 在阿弱略感自责时,蓝袍书生走上前去,从襟口取去银钱,放在小二哥手掌心:“小生实在抱歉,权当补偿。” 小二哥拿着富余的银钱,立马破涕为笑,扯下肩头的白帕子招呼:“客官常来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阿弱实难想象,披着平和善良的外衣的书生居然是个下流的登徒子。 确信阿弱消气之后,书生过来套近乎,目光直直停留在阿弱身上。 “小生嬴伯初,还未曾讨教两位姑娘芳名。” 素涓护住阿弱,转头瞪着他,不允许他靠得更近。 “嬴伯初,嬴伯初” 阿弱跟着默念一声,又念一声,蓦然想到什么,瞳孔急剧的收缩,几乎是喊出来的。 “嬴!伯!初!” 旋即,浑身犯哆嗦,僵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天地五行相生相克,而世人皆有其软肋和禁忌。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可能在家中被夫人揪着耳朵毒打,沾满血腥的屠夫可能被夜里鼠叫折磨得上蹿下跳。 嬴伯初三个字,便是阿弱平生至此,唯一的禁忌。 那时阿弱刚满八百岁,父君出访天下之中的谯明,为她谋了桩号称是美满的姻缘。 父君用累累贡品,换来一副画像和谯明二殿下嬴伯初的庚帖。 平日里见惯了阿璟的可爱粉嫩模样,再看看画里的嬴伯初,脸黑如炭,干瘦如猴,呆笨如鸡,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父君从大荒中觅见了异兽,用笨拙的手法描摹下来,从而拿错了画轴。 “莫非孩儿不是父君的亲骨肉?” 在得知画像里确实是所谓未来夫婿后,阿弱眼中氤氲着泪光,近乎绝望的发问。 玄帝轻抚着小阿弱的头,循循善诱:“哪里的话,长开了就好看了呀。” 玄帝生怕阿弱不信,接着补充。 “父君年幼时,姿颜是较他相差不大的,可你再看看父君如今的模样,玉树临风有没有?” 抬头望向玄帝挑动的眉梢,鞋拔子脸,略微佝偻的背脊,明目张胆的龅牙,那是阿弱记事以来第一次痛哭,伏在冰凉的石床上,涕泗横流,痛彻心扉。 阿弱也是稍稍长大些才知道,在鬼方黎民中间流传着一句很有道理的谚语: 宁愿相信鬼方有鬼,也不要信玄帝的嘴。 那之后,阿弱在容华虚的藏典阁翻到一本《大荒异兽录》的图册,摊开书页,只觉得书里三头六臂的是他,尖嘴猴腮的是他,马首人身的也是他,每头异兽的脑门上都像刻着嬴伯初三个字,以至于看书看得嚎啕大哭。 是以,往后的日子,但凡遇到和丑字挂钩的东西,总是不由自主联想到那位不曾谋面的未婚夫婿。 对他的印象已经从最开始的嫌弃厌恶,演变成了心头最为深重的恐惧。 回到现实,清醒过来的阿弱转念一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况且六界之间承载有亿万众生,重名的人何其多,听错了也不一定。 也极有可能他刚刚说的是嬴脖粗,他家中长辈希望他将来脖子粗一些显得富态,大富大贵,是取这样的寓意。 抱着一线生机,心提到嗓子眼,阿弱身子前倾,小声发问试探:“公子,可是家居北荒谯明?” 不是不是不是一定不是,阿弱心头默念着祈祷着,死死盯着他的嘴角,祈盼着否定的回答。 书生下巴傲然一昂,纶巾招摇,咬字清晰,答得干脆利落:“正是。”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轰在阿弱头顶,将她劈得有些懵。 唾弃千万遍的人,恨到骨子里的人,如今,这个人就站在面前,阿弱却眼神躲闪,连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懦弱的背过身去,她有些手足无措,用力克制身子的颤抖。拔出地上的腰刀收进刀鞘,整理袖口和外衫的领子,尽量找事做,使自己显得得体些。 在四海八荒叱咤风云的阿弱,从未像这般狼狈过。 察觉到异样的素涓十分担心,生怕是被轻薄的后遗症,“阿弱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阿弱,你脸色很难看,面颊有些涨红,印堂却铁青着,呼吸也很乱。”素涓把阿弱脸部的表情一五一十汇报出去。 阿弱喘着粗气,猛然揽住她的脖颈,携着她,未打招呼便一路落荒而逃,瞬间在街口不见踪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天生冤家 逃到沐水边喘息,四下寂静,好奇心极重的小仙姑硬要问出所以然来。阿弱遂伏在她耳边,生平第一次以细若蚊吟的声音说:“他或许是我的。” 阿弱突然顿住,再谨慎扫了一眼四周,几经确认后,语速极快。 “未婚夫” 小仙姑惊得捂住嘴巴,睁圆了眼睛,迟迟不敢接收耳中的字。 据素涓打听的情报,知君现如今身在沐水一百里的关丘。 往关丘的路上,阿弱行色匆匆,回想先前在小面馆的遭遇,仍心有余悸。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打定主意,一旦从知君口中问出青骸的线索,取走青骸的尾骨,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不要遇见嬴伯初。 素涓提着烧鸡紧跟在后,神思恍惚。 阿弱蓦然转身:“这件事,你不准说出去!” 旋即提起素涓的衣领子,眼神中弥漫着浓郁的杀气,郑重警告道。 “尤其是他本人,你要是敢走半点漏风声,被他知道,我就宰了他。”声音里透着狠劲,素涓听来,两条腿在罗裙里不自觉打着颤。 “把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语气清冷,不近半点人情。话音未落,阿弱猛然抽出长腰刀,劈在江畔梨树上,霎时,雪白花瓣漱漱落下。 “好!我不说!我保证!” 素涓举起三指严肃发誓。并决定再也不提这件事,因阿弱发狠的样子委实可怕。 将将走出半里路远,素涓那颗不安的心就躁动起来。心底有话,不说出来憋着十分难受。 是以,试探着小声在阿弱背后说起:“可是阿弱,我觉得吧,他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阿弱走在前方,并不搭理。 尝到甜头之后,素涓继续说。 “阿弱,你有没有觉得你们很有缘分的。茫茫人海之中,怎么就那么巧,刚好遇上了从没见过的未婚夫呢。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如果是未婚夫轻薄了你,那便不算什么了呀,反正成亲后,你们早晚都是要” 前一刻还侃侃而谈的端庄小仙姑,在阿弱背身扬起巴掌后,吓得瘫坐到地上。 贫瘠的关丘,本为荒无人烟的不毛地,而今却因建有知君的神庙而显得热闹非常。 神庙规模虽小,却极是灵验,引得各地百姓络绎前来朝拜。 但凡想打听南疆境内的消息,只管往知君神像下那留了条小口的石缸里洒铜钱,夜里知君便会托梦把消息带到。 据传,消息的准确程度与投入铜钱的数目紧密挂钩。 阿弱和素涓立在山丘脚下,远远便看见,距神庙半里开外有座小草庐,因设有仙术的禁制,凡胎肉眼是看不见草庐的。神庙里所得的铜钱通过一根长长的丝线,被串着串源源不断运往草庐。 想来,这便是知君敛财的方式。堂堂神仙,居然在凡间做这等荒唐的行径。 素涓对此嗤之以鼻,略显失望的摇摇头。 阿弱倒是颇为欣赏这位知君的头脑,借神仙的金字招牌,以灵力损耗极低的托梦仙术,出卖恰好知道的消息。这般暴利的生财手段,恰恰十分称了阿弱的心意。 神庙背后的草庐依山傍水,超凡出世,那就是知君真正的居所。 阿弱决定不走流程,亲自会会这位知君。 如果有可能,问出青骸线索后,再与他把酒言欢,进一步讨论生财之道。 进入禁制,轻轻叩门,是个半人高的童子拉开了柴扉,恭敬的行礼:“我家先生不在,二位客人请改日再来。” 腿脚疲乏的阿弱和素涓一致决定等一等。 进庭院内四顾,果真无人,阿弱毫不客气坐在屋门外的长凳上,素涓则学着阿弱,同她背靠着背坐。 童子遂不再理会,盘膝坐下,将神庙运来的铜钱清点数目后,整齐垒放在木箱里。 阿弱眼馋的望着那一摞摞铜钱,看着看着竟睡着了。 尔后,两位貌似柔弱的小姑娘的鼾声此起彼伏,回响在僻静的草庐里。 薄暮时分,书生扮相的伯初缓缓走了回来,童子放下手中的活计,拱手相迎:“先生。” 伯初看着庭中的不速之客,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笑得极轻。 童子正要去叫醒,伯初立刻制止。 他转身进屋取了一件披风,轻轻盖在阿弱身上,然后,静静蹲在她旁边。 因着屋檐遮挡,极淡极柔的光落在她下半面颊,衬着清丽柔和的轮廓,一缕薄薄的耳发敛住所有的光。 鼾声响动,伯初也竟莫名觉着好听。他直直看着她深睡的样子,是两千多年来第一次觉着温馨。情不自禁身子前倾,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 一闻再闻,无比好闻,便要沉迷。是以,那时,才会乱了方寸吧。 伯初嘴角噙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中闪过诡谲的光,鬼使神差伸出手来,探向陷在梦中的阿弱。 指尖所及是她的左耳廓,他心神荡漾着,轻轻施力,捏了捏来,是难得的柔软。 却在得意收回时,手背隔着一层衣衫,有意无意间触到了对方的锁骨。 一道鼾声戛然而止。 伯初脸上清晨留下的巴掌印没完全消退,淡淡的红晕,轮廓依稀可辨。短暂潦草的四目相对,阿弱狠辣的巴掌已经出手,伯初甚至没有反应的余地,对称的巴掌印深深烙在另一边脸上。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山林间的草庐里扬起了状如清晨小面馆里的滔滔波澜。 待一切平息下来后,天色转暝,阿弱手握长腰刀,指着伯初,且惊且怒:“所谓的知君,就是你?!” 伯初一面携着童子整理庭中桌椅的残骸,一面蔫蔫的点头。 “我们走!”阿弱气得跺脚,攥住起素涓的胳膊便要往庭院外走。 素涓抠着门板,紧皱眉头,举起纸包的烧鸡,劝说到,“阿弱啊,来都来了,我们还准备了这么久。” 阿弱的目光直直落在烧鸡上,素涓的话便显然是奏效的。 伴随着长长叹息,她一把夺下素涓手里的烧鸡,坐在地上,撕开纸和皮,大口大口的吃肉,不忘狠瞪着伯初说:“也罢,我们今天就给你好好答的机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草庐逞凶者 庭院里本是摆放着十来座大盆栽的,悉数被阿弱用腰刀劈倒,枝叶藤蔓七零八落,陶盆碎片和泥土满院都是,可怜的小童子一趟一趟将庭中损毁的东西搬运出去。 身为罪魁祸首的阿弱却是若无其事,自顾自坐在地上,敞开了吃烧鸡。 伯初从小便对鸡肉执念很深,远远看着阿弱,馋得直吞口水,朝她靠近,嘀咕着:“此乃上品,上品啊。” 阿弱因耽于烧鸡的美味,第一问便让给素涓来问。 “二位姑娘想问什么,小生都是会一一解答,分文不收的,”伯初扶起阿弱身旁残存的一盆的藤草,满脸痴相,“只是这鸡肉能否分” 阿弱撕下一块肉,扬了扬,在伯初渴望的目光中,强塞到了素涓嘴里。 “你可听说过血龙葵?”素涓粗嚼几口肉,含在嘴里问到。 伯初闻言,身子明显一缩,双臂护住了身前的盆栽。素涓阿弱皆盯着包纸里的肉,并未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 在迫切的逼问下,伯初面露难色,回以讪讪的微笑:“二位姑娘不妨猜一猜小生听没听过。” “你再磨叽!”阿弱举起吃剩的鸡腿骨头威吓到。 伯初下意识去挡,仓促道出的话里有几分为难:“小生是听说过的。” 伯初怀里护的这盆叶脉金黄的藤草,恰恰正是素涓要寻的血龙葵。此物极为稀有,偌大的浮觞山里拢共只有五株,被他辛苦移植在此。庭院里其余的四株,皆为阿弱所毁,仅剩最后这株独苗,实在舍不得拱手让人。 “那血龙葵长什么样子?”阿弱在吃肉的间隙幽幽一问,目光中流转着悍匪的贪婪。 伯初只觉着背脊发凉,遂起身抱着陶盆,放在远离两位强盗的窗边。 心虽慌乱无比,却还故作镇定,闭着眼瞎说起来:“嗯顾名思义,血龙葵一定是花瓣鲜红得像血一样。然后藤蔓像沧海蛟龙搅起的浪涛一般,此药草势必有参天的长势,多半生在山涧河床之地。” “好,我记下了。”小仙姑极认真的听完他编的瞎话。 恰在这时,童子收拾完陶片回来,见着置放在窗边的陶盆,生怕一阵大风把它刮倒。 “先生,徒儿以为,这株血龙葵还是放在院子里稳当一些。” 伯初登时惊惧万分,猛朝着童子使眼色。童子会意却为时已晚,伯初甫回过头来,对上的是两双冷漠无情的眼神。 伯初自是无地喊冤,这一天下来的亏损委实太大。先是清晨面馆的赔偿,再是庭中摆设和含辛茹苦培育的药材,就连最后的血龙葵也难逃一劫。 望着被白衣小仙姑牢牢抱住的金黄藤草,他的心在汩汩的淌血。 悍匪头子阿弱吃的烧鸡已经接近尾声,伯初按住咕噜噜叫唤的肚子,抬头长望着夜空,生无可恋靠坐在檐柱旁。 阿弱拿起包纸里最后一块鸡胸肉问到:“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头叫青骸的凶兽?” “听说过的吧”他气若游丝的回应。 “你如果答得好,这块肉,我就赏你了。” 仿佛困在黑雾中看到了光,仿佛久旱的山野落了场润泽的雨,伯初闻声翻身立起,殷切的点头,调动关于青骸的所有记忆: “每隔三个甲子年,沐水之中的荒古凶兽青骸,由大南海回溯,游还旧窟,”旋即闭眼掐指,“推算时间,还有两年,便正好是青骸的归期。” “两年” 阿弱轻轻颔首,一边琢磨着如何对付青骸,一边轻车熟路的把最后一块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待咽下去才反应过来,这块肉本该是伯初的酬劳。 伯初的五官紧皱到一起,别过脸去,扶着檐柱欲哭无泪。 阿弱十分自责看着他,拍拍他的背,说着体恤宽慰的话,在聊表歉意的同时,将手中沾染的油渍在他的衣服上擦净。 今天日子想来极好,既不费吹灰之力的寻到了血龙葵,又打探到青骸的线索,可谓是收获颇丰的一天。 阿弱领着素涓正要告辞,伯初却挡在柴扉前,大有留客的想法。 “天色已晚,夜路多凶险,两位姑娘不如就在寒舍歇下,”阿弱刚想严词拒绝,却在伯初接下来的话里丧失了抵抗,“我家徒儿极善烹菜,小生这就让他做几个小菜给你们尝尝。” 按照阿弱往日的食量,区区一只鸡是只够塞牙缝的,索性就卖他一个面子。 竹桌摆在庭中,五六个菜不多时便悉数上了桌。 童子的烹饪手艺虽较素涓逊色一些,但贵在食材新鲜稀奇,阿弱并不挑剔,是以吃得极好。 饭过三巡,伯初停下筷箸,目光落在阿弱身上。 “小生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就是当时在面馆,为何姑娘会第一眼见到小生,便知小生家住谯明,莫非” 前一刻还镇定咀嚼的阿弱蓦然僵住,心噗噗跳着,手掌沁出冷汗。 “莫非姑娘对小生有所耳闻,早已芳心暗许?” 阿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慌忙看向素涓求救。三年相处,默契自然是有的,素涓立刻帮她岔开话题。 “知君的容貌生得俊俏清新,家中可有婚配?” 伯初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重揭伤疤酸楚。 “有的,有一纸父母之言的婚约。听说对方是西荒蛮族之地的粗鄙女子,面貌必是丑陋至极。” 阿弱的呼吸声加重了几分,并未打断这貌似和她毫无关联的对话。 “天道不公,想小生这朵鲜花,怎么就插到了牛粪上!”话到激动时,伯初敲打着桌板,以示抗议。 素涓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伸手在桌下安抚着阿弱,朝着她动动唇,口型是消气。 阿弱甚至不怎么搭理她,只顾埋头吃饭。 今夜伯初难得有兴致,继续说着,甚至直言不讳自己将来的打算:“婚约是父亲定下的,不可违背,待过了门,小生非休了她不可!” 这时,阿弱打的一个极响的饱嗝中断了这次谈话,她缓缓放下碗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知君大人,是这样的,小女子患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怪症。到了夜里,控制不住自己,不砸东西就浑身不自在,您多担待些。” 话音未落,竹桌被掀翻,盛菜的盆碟四处飞。阿弱利落起身,一手一把腰刀劈砍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沐水红娘 庭院里的摆设整理完毕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阿弱躺在草庐客房的大床上安稳入睡,两把沾满血腥的腰刀压在枕头下,鼾声悠悠扬扬。 天性善良的小仙姑始终觉得草庐的这第二次浩劫自己责任重大,如果先前不把话题引到伯初的婚约上,温馨宜居的庭院不至于变得满目疮痍。 是以素涓满怀着自责在庭中协助主仆二人整理。 歇气时,她回头望去,星光下的蓝衣书生,鬓发齐整,纶巾轻轻晃动。一边面颊的巴掌印已经全消了,另一边也只剩有极淡极浅的痕迹,读书人儒雅的书卷气逐渐呈现出来。 在经历浩劫之后,他口中却是没有半句怨言,目光始终明媚,本本分分的清扫地面的渣屑。 据素涓的观察,此嬴伯初出身不俗,一身修为远在阿弱之上,若真要硬来,无论是斗法还是肉搏,吃亏的只能是阿弱。 他却从不恃强凌弱,从不跟阿弱动气较劲。 在阿弱撒泼完睡下后,他甚至还无比严肃的关心她究竟患的是什么怪症。 负责替阿弱善后的素涓虚与委蛇,只好尴尬的拍拍他,话中意味深长:“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最开始伯初留给素涓的印象并不好,他先是作为登徒子在面馆轻薄了阿弱,又是借神庙的便利敛财败坏神仙的形象。 沾染一身凡人的烟火气和世俗味道,按理来说,应该素涓最讨厌的样子。 可如今再看看他,温和雅致,面面俱到,素涓觉得甚是满意。 这样的男人实不多见,平生见男人不多的素涓,蓦然就认定阿弱和他很搭。 若将来婚约作效,阿弱嫁了过去,余生必定被他温柔的对待。 是以,怀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崇尚暴力的阿弱错过他就很可能嫁不出去的焦急心情,她不惜冒着性命之虞,暗中替阿弱决定了终身大事。 小仙姑迅速搬来一把太师椅,端正坐着,面含微笑,捏着凡间资深媒婆的嗓音:“知君大人,你觉得我们家阿弱如何?” 素涓突如其来的发问,让伯初有些茫然无措,飘忽的目光转向别处。 “她呀,”约摸一刻的停滞后,他伸手摸着唇角,略显囫囵的答:“是个很妙的姑娘。” 这个回答,小仙姑颇为喜欢,但并不满足于此。初尝甜头,便要乘胜追击:“你可喜欢?” 话如冷箭突施,伯初立马慌神的背过身,负手而立,不言不语,少年的羞赧写在俊朗的侧脸上,映满了斑驳的星光。 小仙姑没有多问,因为答案都在沉默之中。 旋即飞快转身,提着裙角,心情舒愉的回了客房。 那一夜,睡在阿弱身旁的素涓心里偷偷打着小算盘。 阿弱和伯初本就有婚约在先,于异乡重逢,乃是天赐良缘,老天爷恩赐的缘分是万万不可辜负的。而她,只不过是作为一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善良小仙姑,大发慈悲的将两根稍稍有些分叉的红绳,重新捻在一起罢了。绝不是乱点鸳鸯谱。 倘若把他们撮合成了对,将来有了孩子,非得要认做干妈不可。 翌日清晨,童子捞河虾的时候,素涓略显神秘的招来伯初,二人在草庐门口鬼鬼祟祟合计了很久。 待童子煮好虾仁粥,伯初捋起袖子,盛上一大碗,款款端到客房来,并按照素涓的吩咐,谎称是自己亲自下厨做的,展示出辛勤持家的一面。 粥碗一经阿弱接手,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碗里的虾肉肥美而细腻,咸淡拿捏恰到好处,饭粒颗颗清香扑鼻,一勺下肚,温润又养胃。 “阿弱,昨日你问了小生青骸兽的线索,是有何打算?” 阿弱吹着调羹里掀起的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那青骸兽灵力极高,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大人在担心我家阿弱?”素涓挑着细长的眉,看看伯初,又看看阿弱,心怀鬼胎的笑起。 伯初正色道:“小生是万万不能见阿弱姑娘置于险境的!更不能让阿弱姑娘独自犯险!” 恰在这时,舔完碗底的阿弱发问到:“你有法子?” “暂时没有”伯初身靠柜子,搔着后脑勺讪讪一笑。 对上素涓的目光后,局促的嘴皮子立马变得口若悬河:“不过距青骸兽重现世间还有两年,小生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法子。届时,小生一定手执利刃,身披铠甲,降伏青骸兽给阿弱姑娘当坐骑。” “您滚吧!” 阿弱扬起巴掌险些吓得他坐空。 硬拖着素涓回了洞府,经不住她在耳边软磨硬泡,阿弱慢慢考量,觉得伯初的话实则有那么几分道理。 作为旷世难逢的青骸之尾,自古以来便是众仙家垂涎的良材。然而青骸兽却是极凶狠难缠的角色,无数修为高深的捕手葬身其腹。不能回鬼方搬援兵的话,在南疆这方小天地里,要对付那头凶兽,抛开素涓一身虚有其表的花拳绣腿,伯初确实是最好的帮手。 一想到嬴伯初,在石床上盘坐的阿弱忽然冒出奇怪的想法。 待青骸兽出现时,自己按兵不动,先让伯初和它斗一斗,若是斗得过,大摇大摆的去取尾骨。 若是斗不过,他死在青骸兽肚子里,困惑自己多年俨然成为梦魇的婚约便不做数了。 如此买卖,稳赚不赔。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由励志当红娘的素涓乐此不疲的牵针引线,伯初常以各种理由到洞府来蹭吃蹭喝,素涓也常领着阿弱到关丘的草庐打秋风,男女双方的走动渐渐频繁起来。 一切皆在红娘素涓的掌握中。 阿弱明察素涓的一举一动,但并不加排斥,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 一是考虑到将来早晚都是要回鬼方的,回了鬼方,伯初又恰好从青骸兽口中活下来,那么父君的旨意便不可违背,远嫁谯明是既定的命途。现在和未婚夫的关系走得近一些,假如将来有一天,果真逃不掉,在洞房花烛夜相逢时,双方不至于显得那么难堪。 二是考虑到伯初徒儿烹的小菜委实可口,自然这也是决定性的原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下流丹青客 在非正常的男女交往过程中,某一天,阿弱决心要发现伯初身上的发光点。如果做不到发自内心的喜欢他,至少要做到不那么讨厌。 果然人的品行不论再恶劣,总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伯初的可取之处便是善于作丹青。 阿弱观察过,闲暇时伯初喜欢作丹青卷,伏在长长的桌案前,提笔挥毫,一伏身就是半天光景。那陶醉的表情,那入迷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在容华虚藏典阁读书到夙兴夜寐不自知的自己。 “你喜欢读书,他喜欢作画,你和他皆是性情中人,一旦沉迷于某种事物,便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这一点很难得。”小仙姑在阿弱耳边碎碎念着,她计划采用耳濡目染的方法。 阿弱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由于舌根发痒,最后改成去拿盘子里香脆可口的山药糕。 素涓对此并不知情,甚至绕到阿弱身前来,眼中密集的闪烁着哄骗未成年少女的光彩,接着忽悠到。 “你喜欢吃的,他喜欢敛财,同样还都对俗气的东西执念很深。这样一想,你们俩是不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登对?” “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在我面前消失。”本是极为平淡的陈述语气,素涓却在里面听到了腾腾的杀气,迈开双腿一溜烟便往客房里逃窜。 “臭阿弱,你这样凶,嫁不出去的!” 素涓抓着门板,极不甘心的吐了吐舌头。却在阿弱扬起巴掌后,迅速关上门,带上门栓,背紧抵着门心惊肉跳不已。 某天起身时,阿弱到水边洗脸,见到水面倒映着自己的轮廓,觉着甚美,突发奇想让伯初也为自己描幅画像。 伯初笔下的花鸟虫鱼,高山大川,皆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想必自己倾城的容貌也能清晰客观的被他呈现在纸上,流传下去,以供后世千千万万人的仰慕。 把这样的想法传递给伯初,他顿时摩拳擦掌,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阿弱遂按照他的吩咐,一动不动的倚坐在藤椅上。 伯初凝视着阿弱,提起笔,显露出少有的细腻,不苟言笑,不动声色,眉目之中无比专注和沉着,仿佛对美有种执着的追求。 料到这将会是一幅举世震惊的巨作,期间阿弱虽有过腰酸背痛,口干舌燥,饥饿和困倦,但为了这幅不世出的画卷,全都咬牙隐忍了下来。 如此半天过去,到日薄西山时,伯初牵着袖口,甫一把狼毫搁在笔格里,阿弱迫不及待起身去看。 那一张呈现在眼底的图画上,女主人公以相同的姿势斜倚在藤椅上。那是一张和铜镜里的自己相差无几的脸,晚霞的柔光恰到好处的倾洒在她的面颊,映出微微的红晕,脉脉双眸如春水般澄碧,脖颈的肌肤莹白如玉。 始料未及的是,颈下身躯却是不写实的体态丰盈,晶莹的白肉曲线优美,浑身没有寸缕的遮拦。 这实是一幅以草庐庭院的黄昏为背景,以阿弱为原型的春宫。 “畜生!” 一声冲天的咆哮后,阿弱猛然抬腿,狠踩在来不及起身的伯初的脸上。尔后,鲜红的鞋底清晰的印在他的左脸。 她忽然惊惧的回想,在这么久的接触过程中,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会不会自己过往的所有形态,早被他通过可耻的加工,悉数纳进了一幅幅的画里。想到这里,阿弱浑身上下不寒而栗,怒不可遏的冲向伯初的房间,发誓要将那些下流的画卷全部捣毁干净。 猛一推开门,极淡极柔的光从八方洒过来,像极了当年误闯进容华虚藏典阁。 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果然不出所料,挂满了春宫。画中的人物各异,姿势也是千奇百怪,大体上与阿弱在容华虚藏典阁见过的书卷里的描写相差无几,但仍有少数超乎阿弱的认知范围。 伯初回屋,慌慌忙忙将画轴收好,做着于事无补的挣扎。 实则伯初一开始本想着好好画阿弱的,把她的线条轮廓画得绝美,自然可以在姑娘的心中留得良好的印象。可是啊,画着画着,画到兴头上,握笔的那只手便不受控制,自动描构起线来。 “等等!” 阿弱突然喝止,从伯初怀里单挑出一张画来。 这幅画里的场景是百花盛开的山野,花草繁复,四下无人,痴男怨女幽会至此,席地而卧,进行着诡异的举动。但更诡异的是,画里女主人公的脸,与阿弱长了有七分相似。 伯初的双臂渐渐颤抖起来,抱不住怀里的画,话音断断续续:“阿弱你听解释,我c我可以可以解释得通的真的” 阿弱大方的抬手示意,抱着双臂坐了下来。 伯初吞了吞口水,拿起杯子呷一口凉茶,看看摊平的画,又看看阿弱审判的目光,脑筋飞速转动着。 “那时节,正值阳春三月,春光大好,馥郁的花香漫野飘散。小生背着画具到前山采风,忽见一女子和阿弱姑娘极为相像,便便将她和男伴的举动如实记载了下来,千真万确!”伯初甚至举起三指发誓。 阿弱闻言,面色沉沉,不慌不忙的指着画中男主人公的脸,“那为何他的脸又和你如出一辙呢?” 伯初明显一愣,轻嘶了口,偷偷瞄了瞄身后的退路,已经开始计算最优的逃命路线。 谁知刚一回神,神出鬼没的巴掌已经飞在了空中。 伯初是瘫坐在寒风中,顶着左脸的脚印,和右脸的手印,一边怀疑人生,一边目送阿弱将房间里所有的卷轴装进布袋子里收刮走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瑶华楠木失窃案 时间如流水般消逝,两年过得极快,到开年的某天清晨,山林间薄雪未化,伯初踏雪而来,怀里捧着一个奇怪的盒子。 素涓提早便欢天喜地的迎了出去,故意造出了很大的动静,将赖床不起的阿弱惊醒。 阿弱躺在石床上,探出颗脑袋来,盯着形状怪异的盒子,半寐半醒的问:“吃的?” 随着伯初的摇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阿弱复又陷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大人,这是何物呀?”素涓提着嗓子,假装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伯初遂按照预先准备的台词,洋洋洒洒的进行解释。此盒里盛放着一张图纸,上面详细记载着钩牢的制作过程。所谓钩牢,乃是当年帝舜的旧臣半饮仙君,为擒获魔尊麾下的凶兽所亲自设计制作的机关。半饮仙君正是凭借着钩牢,在八千年前的吴墟之战屡立功勋,大受帝舜的垂青。 钩牢能轻松克制住魔尊的凶兽,青骸兽自然也不在话下。 听到这里,阿弱顿如同离弦之箭,翻身坐起。 在春寒料峭的时节,除了吃的,便只有青骸兽的消息能引起她足够的兴趣。 “我们只要按照图纸所示的步骤,造出钩牢,提前将钩牢投入沐水中,到时候只等青骸兽一经过,催动机关,青骸兽一旦被缚,青骸之尾便是唾手可得。”伯初眼中流淌着自信,将木盒呈现在阿弱面前。 她一把夺过去,四处翻找,却发现盒子无缝无口,且格外坚固,并不能轻易打开。 小仙姑早有预谋,心怀鬼胎的和伯初对视一眼,皆露出会心的笑。 “此盒格外精巧,必须要男女二人手挽着手,身子紧贴在一处,心意相通,齐齐灌注灵力,否则少一步都” “砰!” 素涓的瞎话甚至都来不及编完,她再抬眼时,对面这位朝夕相处且崇尚暴力的小姑娘二话不说,利落的抽出腰刀,一声透着狠劲的低吼过后,精巧无比的盒子瞬间被劈成两截。 伯初看看素涓,小仙姑看看书生,面面相觑 不管过程如何,钩牢的图纸总算是到手了。 阿弱迎着洞口的光,仔细研究着图纸,颇为亢奋,不多时就领会了个中奥义。 此后,马不停蹄的领着素涓和伯初,按图纸所示,在洞府里备齐材木,日夜开工,计划赶在青骸兽出现之前造出钩牢。 二人被差遣得苦不堪言,但却无可奈何。 停工歇气时,伯初偷偷在阿弱耳边问起:“阿弱,你拿走的那些画轴” 阿弱掠夺走的是千年来积攒的心血,作画不易,需要灵感,也需要时间。起初他觉得无甚要紧,没了可以再画,而后越想越觉着肉疼。 “那些污秽的东西,我烧了个精光。”阿弱说这话时,眼睛不自觉扫了一眼洞府深处爬满青苔的石头。 那里便是阿弱藏画轴的地方。本是打算直接烧毁的,复看每幅图的画工精妙,技艺高超,定是凝聚着作画者的精力和心血,要一把火捣毁,心肠软的阿弱便不忍了。 于是打算把它们藏下来,自己则是绝不去翻看的。 但有时候,阿弱怕洞府里潮湿的空气会腐蚀掉画纸,怕虫鼠为祸,便是趁着素涓不在的空当,将画轴搬到山坡向阳处晒一晒。也只是极偶尔实在无聊打发时间时,才会往画里瞄一眼。 这一瞄,可谓是大开眼界。 那些是阿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奇姿势。充满了无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堪称饱含着高明智慧的结晶。 见到阿弱陷入回想失了神,伯初猜到一些,伸手在阿弱面前晃了晃,悠悠的说。 “倘若阿弱姑娘嫁给小生,我们还能创造出更多的姿势,造福天下苍生,流传给往后的千千万万世。”伯初拿住阿弱的手,一遍遍轻抚着手背。 打发他的是极为平淡轻巧的一个字,咬得字正腔圆:“滚。” 钩牢的制作持续到了孟春时节,距伯初预计的青骸兽回溯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钩牢其余部位倒是能顺利建造,唯有龙骨部,需要极为坚固且修长笔直的木材作支撑,阿弱访遍整个浮觞山也找不到这样的树。 分派素涓和伯初继续日夜赶制钩牢,阿弱在南越走访,偷懒的同时打打牙祭,期间听闻了一则轰动的大消息。 沐水水君与南海水君九公主大婚后,庆满自知百川水君差了四海水君一个档次,不能委屈了九公主,遂筹备着扩建水府,添置一套新家具。 九公主挑剔无度,庆满将目光投向了林木葱茏的浮觞山。 九百里沐水发源于浮觞山,在山峦之西,有片云水交融的野地,称为云水敛,生长着被冠以绝世良木之名的瑶华楠,由浮觞山君亲自培育,视若至宝,无比爱惜。 年迈的山君爱材却不爱才,又对庆满一日千里的仕途眼红,直言千金不换。 庆满一来几次,皆是空手而归。 然而,就在近日,山君的云水敛被盗,一夜之间,百余株瑶华楠木剩下不到半数。 山君闻讯震怒,领着座下数百府兵围住庆满的水府,兴师问罪。扬言庆满若是不交出瑶华楠,便要焚了水府,替百川水君惩办治下。 少年水君同样掷地有声,手执法剑,抵死不认账。 山君和水君本就积怨已久,旋即爆发一场火拼,斗法斗得昏天黑地,山崩地裂,最后两败俱伤,战祸殃及了无辜百姓。 府兵损失惨重,又身受内伤的老神仙吃瘪后恼羞成怒,发誓要庆满身败名裂。 山君遂联络四海八荒的旧友替他营造声势,将前事和后事加以润色,写成奏折,越过南荒山君,直接将年少有为的沐水水君告上了昆仑山。 阿弱于回洞府的路上不由得摇头喟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惹谁都不能惹老。 庆满其人,阿弱虽是无缘得见,但不由得产生有几分同情。遭此一难,他即便再是天赋异禀,再是前途无量,锦绣前程也就走到头了。 阿弱一踏进洞府,小仙姑雀跃着迎了出来,惊奇的发现钩牢龙骨的难题已经有人替她摆平。 “阿弱啊阿弱,你看看!你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样的男人上哪里找!” 望着洞中堆了数层的树木,阿弱因震惊而张大的小嘴久久不能合上。 “小生发现,这树尤其是浸水后坚硬无比,用来做钩牢的龙骨,一定特合适。”伯初说罢截下一小段木头,浇上一盆水,用刀背敲,发出砰砰的声响,显示出非凡的硬度。 然后挥刀奋力一劈,木头完好无损,刀口却钝了。 阿弱粗略一看,洞中树木大抵是数十株,于是抚着胸口,尽量平复心情,“二位先坐,我们先不急,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伯初和素涓对视一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哪里砍的?”阿弱话音平淡。 “我有些忘了。”素涓咬着下唇。 “是不是沿着山脚往西走,有片山野,长着百余株挺拔的树。”阿弱耐心的帮她回忆。 显然有效,小仙姑顿时眼睛一亮,十分肯定:“对对对。” “谁砍的?”阿弱的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需很用力才能压下来。 素涓此时头脑清晰,并不揽功,反是踢了手足无措的伯初一脚。 “是小生!” “只要阿弱姑娘一句话,小生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伯初流利的学着素涓教下的话,信誓旦旦看着对面喜欢的姑娘。 阿弱白了他一眼,拉素涓到一边角落,将先前在外的见闻小声的复述一遍。 清晰可见素涓眼中惊惧惶恐,像地主家的傻闺女一般听完全部内容,不住的吞着口水。 “阿弱你的意思是,我砍的这些树,极有可能就是山君培植在云水敛的瑶华楠?” 阿弱缓缓点头,迅速捂住她的嘴,生怕被伯初听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青骸 洞府里气氛变得很奇怪,伯初独自立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阿弱望望伯初,复又捧起素涓的脸,严肃的问到:“你跟我说实话,是你砍的,还是他砍的?” “我” 小仙姑声音细若蚊吟,微微埋着脑袋,满脸的委屈。 阿弱撑起下巴,在洞府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最优最稳妥的解决方法。 本打算着若是伯初所为,跟他划清界限,要多快有多快的把他给撵出去,尔后老死不相往来。将来有一天,昆仑山上降下雷罚,能避多远避多远,他的死活总是与自己关系不大的。 但对于素涓,这几年的朝夕相处和陪伴,心间有了羁绊,是一定不能隔岸观火眼睁睁看她出事。 “我这就连夜把它们退回去?”小仙姑试探着发问,衣袖里握着颤抖的小拳头。 阿弱微微摇头,轻叹气,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什么都不懂,却不得不面对世事的残酷。 “阿弱姑娘,不知发生了何事?”伯初终于站不住,疾步走上前来,关切的问询,清明的眉目间没有半点烦忧。 “滚。” 在阿弱严厉冰冷的喝退声中,他脚步不停的转个弯,继续往回走,不忘顺嘴丢下一句“好嘞”。 听完阿弱分析严峻的后果,小仙姑平生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紧攥着阿弱的胳膊,眼中渐渐含着晶莹的泪光:“阿弱,你可得帮帮我啊。我们说好要同生共死的。” “有我在,我不会抛下你的。”阿弱一把将无助的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后背。 左思右想,看到泉边踢石头的伯初,阿弱忽然萌发出一个不错的主意。就是让伯初出去顶罪,将损失降到最低。不料甫一提出来,便却被素涓一口气拒绝。 心地纯良的小仙姑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噘嘴哽咽着说到: “阿弱他是真心对你,也是真心要跟你好的。你c你不能辜负他的” 在如此紧要关头,却还心大的牵红线。阿弱闻言哭笑不得,把她按在怀里,实在拿她没有辙。 事关重大,阿弱一时又想不出万全之策,决定静观其变,带着素涓匿在洞府中,只悄悄遣伯初打探着外面的消息。 这些日子,瑶华楠失窃案及其后续,经由浮觞山君的大力渲染,形成了对庆满极为不利的舆论,四海八荒都在等着昆仑山的裁决。 几日后,昆仑山果然委派下仙君到南疆督理。 据传这位仙君大有来头,一袭雪衣立在云端,风华无双,尊贵无比。 久卧在床的浮觞山君不惜不装病了,沐浴更衣后,亲自率着府中老幼百里相迎,甚至南疆各地的山君水君悉数到场迎驾,他落脚之处到山君的洞府山门外皆铺上大红的地毯,天大的排场。 老山君一路侍奉在侧,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生怕有丝毫怠慢。 喜欢倚老卖老,倚仗着旧时的交情,从来不把年轻后辈放在眼里的老山君,却不敢在这位仙君面前挺直脖子。 此后,山君的洞府里放出消息,仙君亲自督察,定要将瑶华楠失窃案查个水落石出。 伯初一字不漏的向阿弱汇报情况,素涓愁眉不展,在旁边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即便是在当地隐居上千年,深受百姓拥护信赖的知君伯初,在面对事态的发展时,都不知如何是好,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小生总有不妙的预感。” 伯初偶尔也极乐观,凑到陷入沉思的阿弱身旁,温柔揽住她的肩,不经意的说起。 “如果事情过去了,我们又成功捕住青骸兽,不知阿弱姑娘,可否愿意随小生携手浪迹天涯?” 这时候,被打断思路的阿弱往往用凶狠利落的手掌来回复。 春夜里下了一场雨,润物细无声。 幽微的烛光明灭不定,洞府里的石床上被褥纷乱,阿弱和素涓盘膝而坐,撑着脑袋,面对面商量着对策。 阿弱突然灵机一动,起身披上外衣,走到楠木前:“决定了,我们将楠木偷偷运到水府,栽赃给水君。” 阿弱一贯的逻辑是,只要不连累到自己,其他人是死是活不要紧。三百年来闯荡海内,都是如此。阿弱很清楚,只要瑶华楠作为证据出现在水府,水君即便长了千张嘴也洗不清嫌疑。 说干就干,阿弱轻松扛起两根木材就往外走。 “不行!”小仙姑赤脚站出来,义正言辞把她拦住。 “那就栽赃给赤水水君?” 素涓再度摇头否决,心里虽很害怕,也极不确定,但直觉告诉她应该这样做的:“还是我到山君的洞府请罪吧。” “我不同意。”阿弱放下木材,保持着头脑清醒,她很清楚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先前云水敛失窃,山君想都没想便认定是水君所为,不分青红皂白围了水府。如今四海八荒都以为是水君,你再去请罪,是当众打他的脸,让他在四海八荒面前下不来台。”阿弱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回石床,极正色,“山君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素涓闻言恍然,与阿弱相拥卧下,眼中的忧愁隐隐加重了几分。 枕着阿弱的手臂,素涓望向她,微微笑起:“阿弱,一向都是你捏我的脸,我也想捏一捏你的。” 阿弱愉快的接受素涓的提议,尔后双方进行了友好而公平的交换,素涓只是轻轻钳着,不敢用力。 阿弱的双手则大开大合的作用在她的脸上,将正圆蛮横的变成椭圆,柔软的肉感极为受用。 烛火渐暝,夜色渐深,洞府外的雨有了缓势。 隔天阿弱临起身前,有些渴,想喝口水,唤了半天素涓,却不见她的踪迹。 站起来又是几声唤去,回音响动,整个洞府里空荡荡的。 阿弱神情有些紧张,蓦然见着石桌上瓷杯压着一封信,摊开一看,果然是素涓留下的。 信中大意写到,她早就有了离开的想法,不敢当面道别,怕舍不得,不辞而别是下策。 感谢阿弱数年照顾和陪伴,已取得血龙葵,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不必挂念,有缘将来自会重逢。 信中末尾不忘点旨,希望阿弱和伯初好好相处,能有圆满的结尾。 难怪这些日子有些反常,原来都是离开的征兆。自然想过终有一日会分开,只是没想到,离别会来得这么突然。 阿弱放下信纸,怅然若失,复又躺在石床上没有动静。 当年即便是独自一人远走从小生长的容华虚,离开故国至亲,离开阿璟,心中执拗,没有半分的留恋和不舍。 如今素涓的离开,蓦然才发现,这些年来,心底里不经意间起了柔软。 日子一天天过去,沸沸扬扬的瑶华楠木失窃案却离奇的平息下来。那位昆仑山下来的仙君没有深究,只在南疆各地巡视一圈,便打道回府了。 无心揣测是那位仙君的失职,还是另有什么隐情,阿弱真正在意的只是耳边再没有素涓的消息传来。 窝在床上消沉了好些日子,阿弱眼窝深陷,唇瓣干裂,茶饭不思,只越发想念素涓的味道。小仙姑烹的饭菜品相一般,虽不及伯初童子的可口,但总有种家的温暖。一日不食可,三日不食痒。 好在时间是味良药,时日一长,所有的情绪都会变淡。 又过了几日,阿弱下决心起身,缘着石壁,一步步走到洞口。大好的春光,清新湿润的气息袭面。 春花烂漫,草木蓬勃,远远见着蛱蝶飞舞的丛中,伯初提着朱漆食盒,缓步分花而来。 食盒里盛放的菜肴,皆是童子的手笔。阿弱躺在花海中,品着菜香,抚着微微鼓胀的小腹,终日的离愁,总算有了慰藉。 伯初提及,距青骸兽现世还有十来日,是以阿弱重新燃起猎捕青骸兽的斗志。 既然浮觞山君不再追究瑶华楠的下落,自然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阿弱遂领着伯初继续开工,大肆动用堆放在洞府的楠木,以瑶华楠为龙骨,日夜赶制钩牢,终于在十日后完工。 梅月上的某一天,阿弱着一身劲装,与伯初合力将钩牢投入沐水中,静待青骸兽经过。 青空辽远,漫染着深深墨色,绵绵的细雨浸润了整夜。 方圆几里没有半点火光,万籁俱寂。阿弱身披棕黄蓑衣,刻意压低箬笠,潜伏在蓬蒿间。 漆黑的眼珠子,直直望着前方的汤汤沐水,任何细微的波澜都不放过。 临近天明时,满身的酸痛再难以忍受,阿弱熬不住了。稍微活动胳膊,缓缓伸懒腰,却又因为克制不住喉咙里绵长的呻吟,而紧忙捂住嘴巴。 她这才恍然想起,身旁可是还卧着一个对她心怀叵测的少年。 不出所料,一转过头便恰好是滚烫的四目相对。 伯初的脸清秀白净,眼睛眯成一道缝,舌尖伸出,缓缓舔舐着上嘴唇,“阿弱姑娘的喘息声,总是对小生有种吸引力,总是有股子莫名的躁动” 瞬间,阿弱毛骨悚然,忙不迭地握住腰刀的柄,刀口迅速比在他脖子间,如此一来才稍稍安心。 水面骤然翻起波浪,伯初转头望着前方,低声道:“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怀中温柔 顺着伯初的目光望去,视野尽头的水面,波澜一层层荡开,水中映出巨大的阴影。 随之而来的是厚重的压迫感,阿弱顿时觉得心中压着一块大石头,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扼住,渐渐呼吸不畅。 阿弱记得很清楚,荼靡海的师尊曾说起过,凡是世间的大凶兽,周身携着灵压,所过之境,望风披靡。 有如此的灵压,必是在大南海中恣意搏杀鱼潮的青骸兽无疑。 水中的巨物一里一里的逆水而上,离设下钩牢的位置越来越近,阿弱的心随即提到了嗓子眼,伏在蒿草里,撑在地上的双手不住颤动,神情紧张得险些叫出声来。 伯初迅速伸手捂住阿弱的嘴,示意她噤声。若是惊到青骸兽,被它察觉出异样,必定前功尽弃。 心心念念三百年的尾骨近在咫尺,到这时候,任谁也镇定不下来。 只要顺利取到青骸尾骨,配合在四海八荒集取的碧露,多年来的夙愿便可一朝成真,亲眼见到那个魂牵梦萦三百年的人。想到这里,阿弱心猿意马,眼神迷离,不禁可耻的流下了串串口水。 蓦然发现伯初沾满泥垢的手掌还捂在脸上,阿弱觉得恶心,狠踢了他一脚。 按照预先的计划,由阿弱操纵钩牢,并在岸上观察情况,伺机而动。伯初则潜入水中,负责拆取青骸的尾骨。直面青骸是极危险极充满挑战的事情,能充分锻炼应对险境时的魄力,故而阿弱让给了伯初。 水下的阴影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的降临,仍然以平稳的速度上溯,慢慢接近了钩牢的开口。 阿弱此时心跳得极快,已经能透过将尽的夜色,看清它露在水面割出波纹的的尖骨。待青骸兽甫一抵达钩牢的开口,向来性子果决的小姑娘默数五声,看准时机,毫不犹疑攥住绳子,猛然奋力一扯。 旋即,提前布置在两岸的机关瞬间被催动。 由机关层层严丝合缝的带动,钩牢在水中以无坚不摧的力道合拢,一根根木桩瞬间嵌进青骸兽暴露的骨架中。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钩牢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青骸兽的躯干从各个方位扣死住。 阿弱目光喜滋滋,猛然从蒿草里利索的弹起,手尖拍在伯初的脑勺,兴奋的尖叫一声,“成了!” 显然高兴得太早。究竟是千年寿数的大凶兽,无端成瓮中之鳖,不堪屈服,开始搏命的挣扎,泱泱沐水中顿时掀起滔天的巨浪。 阿弱清晰觉察到,周遭的压迫感在青骸的挣扎中愈发沉重,需极用力才能呼吸出来。 突然间,一声猛烈的巨啸由水中倾出,阿弱只觉耳鸣,身后的崖壁裂出一道道拳头宽的缝隙。 方圆几十里的大地在颤动着,这头凶兽具备着撼天动地的恐怖神力。 由半饮仙君设计的钩牢虽精巧无比,又有瑶华楠为龙骨,面对青骸兽近乎发狂的摇动挣脱,却仍有渐渐损毁的迹象。 伯初自知不能再拖延,钩牢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他看了一眼阿弱,背着长刀,果决的飞身跃入水中。 绵绵的梅雨没有停歇的趋向,滴在皮肤上凉意席卷全身。阿弱顾不得那么多,摘掉斗笠和蓑衣,将灵力附着在双臂,上前环抱住崖壁前摇摇欲坠的机关。 半炷香之后,一根固定水中钩牢的绳子,经受不住蛮力而崩断,断开的一截弹回水中。 阿弱如出弦的箭射出去,紧紧将绳子抓在手中,用尽全力,脚底抵在潮湿的土里,划出长长深深的轨迹。 她很清楚,若是就此撒开手,水中钩牢松动,巨大的力道下,其余的绳子必然依次崩断。挣脱束缚的青骸兽凶悍狂暴,伯初必被青骸兽拖入水中,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粗糙的绳索将阿弱掌心勒出血,她仍极用力,在剧痛中始终不肯松手半分,如此持续了半刻。 突然间,青骸兽一声咆哮,像是因痛苦而发出的哀嚎,阿弱猜到一定是水中的伯初有所行动。 青骸挣扎的力度在咆哮声中加重,阿弱的手掌痛到极致,皮肉撕裂开,手掌猛烈的颤抖起来。 若是放在这之前,阿弱实难想象,曾经那么厌恶的一个人,如今却甘愿为他拼了命承受这样的痛苦。 绝望之中,阿弱看到前方不远处立着一棵粗壮的梨树。一咬牙,她使尽全部力气挪身过去,迅速将绳子牢牢缚在树上。而后,全身疲软,靠在梨树后,长舒一口气。 在不自觉间,背脊发凉,繁复的水声诱使阿弱转过身。 却看见玄色的骨头浮出水面,水哗啦啦的流淌,青骸兽露出的头颅,有如一座山丘那般高大。头颅两侧的眼窟中空若无物,呈诡异至极的红色。而后张开獠牙密布的大口,散发着阵阵尸体腐烂的恶臭。 阿弱抓着梨树,冷汗直流,这是她自出世以来,第一次由内而外感受到了恐惧。 一声尖锐刺耳的戾叫声,青骸瞬间伸出巨大尖骨,撞在阿弱后背,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 阿弱被击飞出数丈外,扑在巨石上,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她缓缓睁开眼,咳了咳,忽觉喉间腥甜,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她眼中闪过狠劲,衣袖蹭了蹭嘴唇,复又站起身来。 水中的伯初却还没有任何消息,生死未卜,此时绝不能弃他而去。 这时候,青骸的眼窟内凝聚着浩瀚磅礴的灵力,无数赤红的雷电闪烁其中,压迫感逐渐来到极致。 灵压的来源,正是凶兽区别于其他普通兽族的高明之处,操纵天地灵气,作为致命的杀招。师尊曾说过,被凶兽集聚的灵力击中,肉体凡胎顷刻间粉身碎骨,即便是得道飞升的神仙,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都会遭受重创。 阿弱迅速起身,朝着水里扑去,电光映亮了她的脸,避无可避。 赤红的闪电迅猛朝着阿弱击来,狂暴炽烈的焰火瞬间将单薄的身躯吞没,衣衫燃烧,雷电痛击着身体每一寸肌肤,意识逐渐模糊。 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的冲击,将她高高抛起数十丈,坠入水中。 只觉五脏六腑剧痛难忍,脑中一片空白,冰凉的水由鼻端汹涌的灌进来。 耳畔有汩汩的流水声,四肢僵直,动弹不得。 阿弱蓦然感受着身子在慢慢下沉,永无止境的下沉,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牵引着。 尽头是一派死寂,没有生机,没有半点光。 极冷,极荒凉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阿娘的慈目,父君的臂弯,蹒跚学步的小阿璟,心肠刻薄的师尊,脸盘圆润的素涓,甚至还有,伯初 阿弱曾在容华虚藏典阁的一本书上看到过,大限将至时,最想见到的人都会一一出现,而那一面,便是永诀。 轰隆的巨响过后,阿弱耳中嗡鸣,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恐惧感袭遍全身。 忽然间,出现一只有力的手臂,宽阔的掌骨按在肩背,将她紧紧揽住。 便这样,没有丝毫抵御的,深深陷入进陌生的怀里。 虽然飘荡在凉凉的河水中,怀中像仍有不易消散的余温,像遥遥无尽的沙海中的绿洲。耳朵贴着湿透的薄薄衣物,分明感知到一颗搏动的心,跳得那样真切,那样热烈。 继而,没有半点征兆的浮出水面。水流轻轻淌过脸颊,有一些暖意,一些柔和,一些从未闻过的冷香。 他,会是伯初吗? 他的怀里好温柔,有那么一瞬间,想生生世世都沉眠在这怀里,不愿苏醒过来。 甚至出乎意料的产生了嫁给伯初,似乎也还不错的念头。 阿弱想看看他的脸,用尽全部力气睁开眼,极重的水珠滑过在睫毛,映入模糊视线中的,是一张轮廓陌生的脸,黑发薄唇。来不及看清,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秘术 再清醒来时,不知过了多久。伸手去挡崖缝间刺眼的光,阿弱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洞府的石床里,身上被子安稳盖好。 昏迷前,明明记得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即便不死也得残疾,如今却安然无恙,浑身里外没有一处创口,能蹦能跳行动自如。 阿弱琢磨着,难道是伯初从凶兽救了自己,又医好了满身伤。毕竟昏迷前将自己从水中捞起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披上外衫起身,阿弱走出洞府,踏着野地,疾步奔向钩牢的位置。 蓦然顿住,先前的地方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方圆十里寸草不生,山崖崩塌,河床破碎,崖壁上留下巨大的坑洞,堆放岸边多年的岩石烧成了焦土。 大抵是在自己昏迷后,又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阿弱忽然想起,潜入水中替她拆尾骨的伯初,如今又身在何处。面对挣脱钩牢的大凶兽,他会不会受了很重的伤,又或者,拼命救下自己却为之付出性命的代价,永远沉入汤汤沐水之中 想到这些,阿弱的心隐隐揪紧着,竟有些为他担忧起来。 寻遍四野,没有半点伯初的踪迹,阿弱最后能想到的地方是关丘的草庐。 急促的叩门,青衫童子拉开了柴扉,冲着阿弱拱手一拜,淡淡说到:“我家先生出了远门。” 如此阿弱方才宽心,长舒一口气。 童子又将阿弱迎进来,指着庭中的箱子,款款道:“这是先生临走前留给姑娘的,全在这里,请过目。” 阿弱抚着开始叫唤的小腹,吩咐童子去烹些可心的饭菜,继而上前打开大箱子。 不出所料,箱子里整齐堆着一截截玄色的尾骨,隐隐泛着夺目的金光,足有百数,正是阿弱在四海八荒里苦苦寻了三百年的东西。 小姑娘嘴角咧开,笑意已经收敛不住,这个泼皮无赖总算还是有点良心。 懒得再管伯初的去向,什么时候回来,甚至童子新烹的河鲜都是狼吞虎咽解决掉,阿弱满心欢喜的负着箱子,一溜小跑奔回了洞府。 箱子极沉,阿弱背了一路,却丝毫感觉不到疲乏。 轻轻放好箱子,阿弱气都没喘匀,便端起石耒,从岩壁边上挖出深埋的陶罐。罐子里满满盛着的正是百川碧露,阿弱自上百条河川边上集取的菊月里的朝露,每一滴都堪称弥足珍贵。 阿弱此番所为,是鬼方的秘术。秘术言:集满百川碧露,辅以青骸之尾骨,徐徐熬煎,可凝出世间最英挺俊美的男子身躯。 极小心谨慎的将百川碧露存放到现在,如今尾骨也到手,只差最后一步便大功告成。唯一的遗憾,可惜素涓不在身边,无法亲眼见证那一刻。 代价是散去全身的修为。但阿弱舍得。 散去修为后,仙体尚存,虽不至于沦为凡人,但会立时全身虚弱无比,需食大补静养,修炼多年才能恢复如初。 阿弱广袖一挥,巨大的药鼎摆在地面。这是偷的师尊的仙鼎,鼎身根据使用者的意志自由伸缩。 老人家将这尊鼎置放在竹楼中的案几上,他平时要么静坐,要么莳弄茶树,并没有炼过丹。阿弱最初的想法是,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发挥余热,是以当年离开荼靡海时悄悄顺走了。 按照秘术所载的步骤,阿弱凿开洞府上层的岩壁,柔光正好落在鼎上。 旋即揭开青铜盖,将研磨成灰的尾骨倾倒进鼎中,铺得极匀称,尔后,缓缓洒上碧露。 一切准备妥当后,阿弱盘膝而坐,扶着鼎耳,沉神闭目,缓缓将一身修为渡入鼎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公子颜如玉 随着体内灵气的消散,阿弱只觉一身皮肉绵绵的刺疼,如同骨髓被剥离,正是灵力过度损耗的征兆。 额间沁出一滴滴汗珠,阿弱咬牙忍痛,随着时间一长,渐渐麻木了。 山中的洞府寂寥而幽暗,远离喧嚣繁华,是以没有时间的概念。 只知道洞顶透过缝隙的那道光照在仙鼎上,亮了又灭,灭了也亮,如此过了有十数轮。 漫长的运气打坐,期间倦意袭来,阿弱在模糊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金光乍现,场景是云雾缭绕的仙境,高拔的琼楼玉宇浸浮在云端,由石栏的复道纵横相连。 浓雾渐渐散开,梵音缭缭,白鹤绕飞,有仙人穿行其中,皆身负长剑,着猎猎白裳。 青山云雾间,白玉的长阶连到无尽的天顶,一路楼阁粉雕玉砌,四方殿宇拱着一座辉煌的高台。 高台之中生有参天巨树,缀着一树闪闪发光的花,晃晃的光亮盈满整座苍穹。 俯身下望,高山河川无数,凡间之景尽收眼底。 景象不断跳转,骤然起了黑雾,没有光的夜,电闪雷鸣,明灭不定。染满鲜红的白衣,缚在巨大的铁链,雷霆万钧。 阿弱被惊醒,恍然发现是一场梦。 惊魂未定,忽然间一声巨响。伴随着鼎盖的崩裂,大地猛烈的震动,洞顶石子不停落下。 红光一晃而过,陌生的人影出现在清泉的另一侧。阿弱目光望去,隔着一层水帘,只见着决决的流水淋他在肌肤上,轻轻溅起。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正是鬼方秘术的成品 阿弱不自觉间咽了咽口水,将提前准备的衣物扔过去,话音紧,“穿上。” 尔后,满脑的思绪飞到九霄云外,不停萌生着可耻的念头。 良久之后,水帘那一侧,他的衣物已悉数穿在身,但呆滞在原地,没了动静。 “出来。”阿弱抚着热烈跳动的心口说。 由鬼方秘术凝造的他,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没有感知,没有神识,不会抗拒,甚至不会说话,只会对主人的旨意言听计从。但,对阿弱而言,早就足够了。 他径直穿过水帘,在水雾缭绕中,步伐稳当的缓缓走来。 泉水浇湿他胸前的衣服,显出撩人的轮廓,而水滴躺过衣襟,缓缓滴落的声音,对阿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崇尚暴力,从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的阿弱,第一次脸颊潮红。 准备的一身衣物皆是常人的尺寸,穿在他身上显然不合适。 他黑发披散着,卓然不凡,朴素的粗布衣料,掩盖不住他的挺拔。双腿笔直修长,露出白皙的脚踝,极具骨感。 因咽口水太过频繁,阿弱有些渴,望了一眼桌上的瓷杯。 他立刻端来,阿弱看着他的手指白润,骨节分明。 眼里的星河璀璨,无限深远。 像云水敛的瑶华楠木挺拔,他就是那一棵一眼就看到的楠木。 万顷花海之中,唯一的一棵白杨。 果然如鬼方秘术所言,他每一寸肌肤都是完美到无以复加,周身的每一处,皆是阿弱的梦寐以求。 该不是做梦吧? 狠揪一把大腿,阿弱痛苦的大叫,旋即转为狰狞的狂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生同衾,死同穴 阿弱自小便怀有青云志,不输给鬼方的任何一个儿郎。 鬼方国素来隐世而居,儿郎们的毕生宏愿多半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即便有万里挑一的贤相,修立法度,待国富民强后,厉兵秣马,进而窥伺四海八荒。但比之阿弱的青云志,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阿弱的青云志立在进藏典阁读书之后。 阿弱读万卷书后有感,在一个父君不在的夜,悄悄爬上容华虚顶,对着流逝的星子,立誓要睡世间最俊美的少年郎。 首先要寻到这样的少年郎,还要想方设法睡到,两个条件同时满足,那是何等的艰难。 寻常人幼时立下这样的志向,稍稍长大必扇自己几巴掌,后悔年少荒唐。 但阿弱一直坚持,毅力惊人,世所罕见。 即便有千难万险挡在都不曾放弃,后来父君为她定下婚约,这辈子非嫁谯明二殿下不可。阿弱脑子极灵光,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先和世间最俊美少年睡上一觉,再远嫁谯明,两不误。 荼靡海里的师尊,透露她秘术,能如愿见到世间最俊美的少年。 偷走秘术,远走鬼方三百年,集碧露,寻青骸,秘术成,如今这样的少年就近在身前。 浮觞山的幽深洞府里,阿弱静静对着挺拔的身姿,从上到下,再从下往上反复的看,热泪盈眶。 这是多少年的心血啊,多少年的夙愿啊。 阿弱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到洞府外透气,再三确认这并非是一场黄粱梦。 山风带着凉意,溶溶的月色,正是睡觉的大好时候,更是和世间最俊美的少年睡觉的大好时候。 猴急的阿弱蹿回洞府,甫一上前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蓦然狂笑着,笑到地上打滚,失态严重而不自知。 但好在眼前这个人,不会,所以可以恣意妄为,无所顾忌。 阿弱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复又拉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手指修长。 将他拉到了石床边上,忽然停住。脑海里想起,学着容华虚藏典阁的书卷里,做一个霸道的仙君,转而将他当成言听计从的暖床人。 “上去。”阿弱扬起下巴,面色肃然,双手叉在腰上,语气冰冷的命令道。像个旨意不容辩驳,草菅人命的暴君 他极听话,赤脚站到了石床上。 “躺着。”君王仍觉不满意,再度颁下圣旨。 他只有乖乖照做。 手指并拢,就躺在自己身前,任凭摆布。 前一刻阿弱还挺直着腰杆,后一刻便嘿嘿笑起,满脸的奸滑,原形毕露。 阿弱迅速蹬掉鞋,跃到了床上,像被发现的鼠类一般钻进被窝里,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平生这样的场面想象得多,书卷上见得多,伯初绘得春宫里也有,可当自己亲历时,难免有些遭不住。 静无声息,等待着夫君的临幸。可蓦然想起,她的夫君不会。 阿弱从大棉被里探出一颗脑袋,“抱我。” 话音刚落,他侧过身来,伸出修长的臂膀,轻轻缓缓,将她连着被褥,揽进怀里。 他有体温,也有心跳。怀中无比温暖,像一片熊熊火海,等候着她这只飞蛾扑来。有那么一瞬间,阿弱觉着像在哪里经历过,大抵是想象中。 阿弱在容华虚活了一千二百年,在荼靡海中修炼五百年,又在下界云游了三百年,却是第一次被一个少年这样温柔的抱着。是怎样的感受? 是喜欢的。 喜欢被他轻轻抱着,喜欢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不想挣脱的喜欢,也舍不得挣脱。即便他是具没有魂魄的躯体,无知无觉,不喜欢这世间所有,也不喜欢她,可就是肤浅的喜欢上了他这副皮囊。 阿弱有了一些恍惚,因秘术凝练时散去浑身了修为,身子极虚弱,稍稍用力,极疲惫。 看向他的脸,在极近的距离里。鼻梁挺拔,肌肤白皙没有半点瑕疵,一缕鬓发柔柔覆在腮骨。人怎就能生得这么妙。 目光无法避开的,是温润的薄唇。若是吻上去了,又会如何? 滋生这样的念头,阿弱两颊立时羞红,被子蒙住脸,脑袋拱进他的胸怀里,好久好久才恢复过来。 在下界的三百年,沾上满身的泥泞和腥血。为了活命而搏杀,那两口腰刀斩过的恶霸和妖兽不计其数。曾以为骨子里只有狠,没有了羞。 原来也会有羞的,只是还未遇见真正喜欢的人。 遇见了,等闲都是羞。 阿弱突发奇想,脑海里回忆着那些容华虚书卷里的最最经典的桥段,遂一丝不苟地耐心教与他。 依旧在石床上相拥而卧。 眼睛直直看着他,险些笑场,但好在绷住了:“夫君,你可喜欢我?” “喜欢。”他眼中倒映着她,平静回道。 “有多喜欢?” 他顿了一顿,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头上,充满宠溺地轻拍,“无比喜欢。”话音淡淡,但很坚定。 “夫君夫君,倘若有一天我死了怎么办?”阿弱撅着嘴,眼角憋出泪,饰演一位病入膏肓的新嫁娘。 他握紧她的手,眼里星河,盛满深情。 “生同衾,死同穴。” 阿弱笑到几近癫狂,笑到最后以一段咳嗽收尾,咳完后,心中仍然欢喜到无以复加。 原先以为由秘术凝出来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能看能摸便已是满足,不曾想到竟这样有趣。假以时日,按照自己的想法教他,一一教他。教他哭和笑,教他善良温柔,教他世间的人情冷暖,教他书卷里的儿女情长,又或者,教他伯初那些画轴上的姿势。 阿弱想着,嘴角不停往上咧,不敢往远了想,怕一时收不住嘴角咧到天上去。 收住时,却发现想得已经有些远。得寸进尺,不知满足,是阿弱内心写照。 旋即,她心一横,扯掉挡在他们之间的被子,空了许多出来,阿弱再度命令:“抱紧一些。” 尔后,身后的手将她拉近,紧紧揽住。 鼻尖贴着她的头顶,温热的气息在打旋,而想都不敢想的他的薄唇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轻轻吻在了额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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