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不嫁我》 正文 1.庙前奇遇 《在仙岛的日子》 木葉江水/文 第一章 假使人生能够重来,那一日,沐子央绝不会为了一顿饱饭,带着保生院的孩子,前去女娲庙。 --- 夏末酷暑,烈日炎炎,晒得草木干枯萎靡,午后一场及时雨来,蒸出地面阵阵暑气。 来往行人纷纷走避,躲至廊檐下,淅沥沥的雨幕,落到地表,汇聚成长流,往外蔓延。 商铺间的过道,人捱着人站得拥挤,没人留意到,一伙年纪约莫七c八岁的幼童,因为个头矮小,只能蹲在最靠外头的柱子下。 “听我说,待会儿李善人家的夫人,会来庙前还愿赈济,我们一定要尽可能冲向前,能领得多少是多少。”一清脆女孩儿声,响亮地指挥大家。 “阿央,我害怕。”个头最小的小不点,拉着女孩儿的衣角。 “昊渊,不怕,有我在。”沐子央的心里不是没有一丝畏惧,但她知道若不坚强起来,保生院将面临无米可炊的窘境。 雨势越来越大,不知何时会停歇,她站在众孩童背后,阻挡泼进来的大雨,她身上宽大破旧的衣服,已淋湿一大半。 烟雨迷茫的街道尽头,是一间香火鼎盛的古庙,庙中供奉的是女娲,传说中的人类始祖。 女娲庙所在的地方,叫做离城,会三方渠道,与东海相接,客旅行商往来,市况十分繁忙昌盛。 不久后,雨一停歇,原本聚在一起躲雨的人群散了。 沐子央也带着一群孩子,急匆匆地往庙前狂奔。 他们从天刚亮,就来庙旁守候,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坏他们的计画。 赈济开始时,庙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幼弱的孩童哪可能抢得先机,没一会儿,便被挤到庙远处的小池子边来。 沐子央勉强站定后,数了数身边的萝卜头,不多不少,刚好六个,她深怕少了一个,回去没法儿跟老嬷嬷交代。 她松了一口气,忽尔一抬头,却见池中造景上,站着一名衣袂飘逸的青衫男子。 因逆光的缘故,她伸出手放在额前,好奇地想看更清楚一些。 青衫男子察觉之后,略感诧异,他微微地欠身,面带笑意问道:“小娃娃,你看得见我?” 不是天生具有仙骨,或有机缘之人,无论如何,也没法瞧见人间界外的事物。 除非倚靠修道,脱去凡胎,获得灵力,才有可能一窥六界的奥妙。 沐子央终于看清楚,青衫男子并不是站在石头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青衫男子双眉似剑,瞳若琉璃,笑意如同她日日望着的汪洋大海,波光潋滟,闪动一股生机盎然的气息。 “来,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青衫男子的声音,盖过四周吵杂沸腾的人声,悠缓地传入她耳朵深处。 沐子央谨记保生堂老嬷嬷的嘱咐,绝不可与陌生人说话。 前几年,有孩子被拐走,至今下落不明。 更何况眼前这个青衫男子,漂亮得根本不像人,也许是吃小孩的鬼怪也说不定。 可不知为何,她只觉得一阵暖风像羽毛轻抚过嘴唇,下意识便吐出几个字,“我叫沐子央。” 围在她身旁的几个小娃儿,不解地朝四周看了看。 “你在跟谁说话?” “阿央,你不是被晒晕了吧?” 沐子央一回神,眼前的人转瞬间不知所踪,她心头一紧,一股不安地情绪升起。 这大白天的,还是在庙前,她怎么就见鬼了呢? 不是不是,她摇了摇头。 刚刚那个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哪里有可能是鬼? 前方忽然传出骚动,周遭的人纷纷往前推挤过去,他们努力地牵紧彼此的手,深怕被人群冲散。 昊渊身子骨弱,被推倒在地,沐子央一见,毫不迟疑地扑在他的身上。 人群喧闹杂沓,根本没有理会脚下的两名孩童。 昊渊吓得大哭,他脸贴着砖地,除了因为看不见而恐惧,也担心阿央会为了保护他受伤。 众人的脚踩在沐子央的背上,她撑不住的余力,才压在他的身上。 即便是这样,昊渊仍是感到剧烈的疼痛,身体就像要被压烂了一样。 “阿央,你别管我。”他大声喊叫,沐子央却还是不肯放开他。 正值这混乱之际,一只大手伸过来,将沐子央环抱在腰际,再有一手拎起昊渊,带着他们脱离险境。 青色的身影,穿越过人群,俐落地走向庙外的大树下。 其余的孩子早已被带到此等候,他们围了过来,关心沐子央与昊渊的情况。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一名年纪较大的女孩倏地哭了出来。 沐子央的头,从青衫男子的衣袍后钻出,“小萱姐姐,我们没事,你别哭啊。” “还说没事,你们差点就被踩死了。”小萱泪流不止。 沐子央这时才后怕,刚刚的情形,简直可以说是命悬一线。 她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青衫男子却在这时候,轻轻地把她跟昊渊放下。 奇怪的是,现在大伙儿都能看见这个"人"了。 他的气质,跟他们平时在大街上,见到的百姓们不一样。 一时间,所有孩子傻傻地,没人好意思开口说话。 沐子央只好鼓起勇气道,“叔叔,谢谢你救了我们。” 青衫男子原本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蓦地一僵,难道他的模样,在世俗孩童眼中,已经老到当叔叔的程度?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何必去跟几个小孩较真。 他颔首而笑,沐子央跟她的小伙伴,也没看出,他的脸色已经在短时间内,变了几次。 只见他的手,往身后一捞,便提出几袋赈济白米出来,“我刚刚抢到几袋赈济白米,你们拿去,等会儿就别再进去了。“ 大伙儿看到白米,开心地又叫又跳,所以没人晓得,一阵缓慢的声音传到沐子央的耳里。 “跟我过来,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她转头看了看,然后对上青衫男子的眼褚,心想会不会是他在跟自己说话,可他明明没开口啊。 “对,不用怀疑,就是我在与你说话。” 沐子央再度吓傻了,可双脚却不由自主,跟着他走到大树的另一边。 青衫男子蹲低身子,直视她道:“小丫头,我这里有一封信,若是你遇到一个叫徐示青的人,就把信交给他。” “好的,叔叔。”沐子央乖巧地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这么听话。 不过,她心里有一种直觉,她很肯定,自己一定会遇到他所说的那个人。 “嗯。”青衫男子笑一笑,“还有,我叫东方朔谦,不管你叫我哥哥,或是名字什么都好,就是别再称呼我叔叔。” 他终究对称谓,这种虚妄的玩意儿,生了无谓的计较心。 “我知道了,东方哥哥。”沐子央卖乖道。 听到她稚嫩的童音,东方朔谦终于仔细地端详眼前的娃儿。 她的小脸,沾满尘土,衣着破旧,稍嫌大了一些,随意地在腰间打了一个结,明显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可她灵动的眼楮,却透露出一股超龄的坚强。 东方朔谦并不以为意,一则他此行并非为这些孩子而来,二则他实在不应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分,所以他只再交代了几句,便与他们道别。 沐子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点儿舍不得,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初见面的人,心生这样的念头。 他们领到了白米,便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服下,匆匆地赶回去。 斜阳洒落金光,院外的树林,逐渐被暮色垄罩,再过不久,天便要黑了。 这个时候,有一名满头风霜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站在保生院门口。 她的身后,老旧的屋舍里,放置数张木板床,上头有几名幼童在翻爬。 有一个年纪约莫十岁的孩子,跪在地板上,手抓着两边耳朵,苦苦求饶。 “嬤嬤,是芷兒的錯,我沒管好弟弟妹妹們,才讓他們溜出門去。”她嘴裡雖這麼說,但其實早已知情。 芷兒不怕被處罰,因為嬤嬤是天底下最慈愛之人,從不會打罵他們,她只是不想嬤嬤拖著孱弱身體,一直站在外面守候。 保生院裡的院童,都是生來即被遺棄,沒有爹娘的孩子。 如果不是嬤嬤有莫大的善心,他們今天已不知流落何方,甚至很有可能,沒辦法生存於世上。 對保生院裡的孩子來說,天底下沒有比嬤嬤,更愛他們,也更憐憫他們的人了。 半炷香的時間,一陣細碎的交談聲,與輕快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到門前。 沐子央一行人,看見老嬤嬤站在院門,全部跑過去,“咕咚”一聲,圍繞著她,跪在地上。 “嬤嬤,阿央知道錯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沐子央十分愧疚地说道。 可她知道,若往後還有同樣機會,她仍會拚盡力氣,讓院裡的孩子,有機會吃上一頓香噴噴的白米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在劫难逃 保生院里食衣住行,除了偶有几位善人的救济,大部分时候,都靠他们自给自足。 院后头,在两年前,开垦了一片荒地,种植许多瓜果蔬菜。 然而,老嬷嬷的年纪已大,待吃饭的嘴巴又是这么多,所以他们的日子,仍是过得十分拮据与清苦。 几个较大的孩子,只能趁着她不注意之时,到城里乞讨,或者接受赈济。 老嬷嬷叹息道:“我如何不知你们的苦心,可你们年纪还小,现在外头拐卖孩子的坏人这么多,我就怕你们被人给拐走了。” 芷儿扶着嬷嬷,虎着脸道:“还不只有人贩子,听附近的李大婶说,最近官府也四处在抓小孩,你们还不收敛点,小心被人抓去求仙丹。” 这还真是一件新鲜的事。 院里的日子无聊,他们有空闲时,最爱聚在一起,听芷儿姐姐,讲一些听来的乡野奇谈。 昊渊好奇地问:“为什么官府没事要抓小孩?” 芷儿先扶嬷嬷进屋里去,再对后头跪着的他们使了个眼色。 沐子央跟小伙伴们乐呵地站了起来,跑过去缠在芷儿身边。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也是听来的,好像京里头的那位命在旦夕,国师夜观星相,说是要造大船,往东海寻仙岛,向仙人求得治病的仙丹。” 沐子央疑惑,“求仙丹就求仙丹,干嘛要抓小孩子?” 芷儿摇摇头,“李大婶没说,我也不清楚。” 小萱哆嗦着说道:“你们都忘了祭河神的故事吗?说不定他们抓小孩,就是要拿他们去祭海神。” 几个较懂事的院童,面色顿时变得铁青。 沐子央用力捶了一下小萱的肩膀,打哈哈说道:“别瞎猜了,京城离这儿有千里远,真要抓小孩,也抓不到我们这里来。” 老嬷嬷却突然叹了一口气,芷儿赶紧上前,蹲下来,轻轻地揉捏她的双腿。 她不只心疼孩子们,四处奔波乞食,心里更担忧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夜里,大伙儿喝过一点米汤配腌菜,便挤在大床上,头捱着头,脚碰着脚,睡成了一团。 今晚月色不若往日皎洁,反而为乌云掩蔽,透出的微弱光芒,投射在林间,颇有一种凄迷之感。 在孩子们睡得正香甜时,有一群穿着甲冑的人,静悄悄地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将保生院包围了起来。 此时,老嬷嬷忽然张开双目,脑中忽然闪过一阵灵光,她自知该来的,总归是会来,即便她已布了许多阵法,仍挡不住被人发现这个地方。 只是她怜惜孩子那样小,什么都不懂,却得承受如此大的重责与付托。 “碰碰碰。”大门被用力拍响,所有的孩童,不知发生何事,睁着迷茫的眼楮,望向声音来的方向。 不过弹指之间,大门便被人强行破开。 大伙儿惊吓地抱在一起,完全不晓得,谁会在大半夜,闯进这个破旧的小屋里来。 当他们围在老嬷嬷身边,簌簌发抖的时候,外面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气势凌人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绿袍的官员,他甫进门,便朝老嬷嬷拱手作揖,态度甚为恭谨。 紧接着他又挺起了脊梁,大声喊道:“保生院院长,还不速速跪下接旨。” 老嬷嬷艰难地下床,踩着不稳的步伐,正要跪下来之际,那人却忽然挥动手中衣袖,朝天一捻。 剎那间,精光四射,屋外亮如白昼,原本在一旁的士兵们像被定住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沐子央看着周遭,发现跟自己一样,还能东张西望的孩子,只剩下她c昊渊与芷儿姐姐三个人。 出人意料的是,官员突然跪了下来,“尊者,我已布下结界,官兵与没有仙骨的孩子,只会看见我给他们的幻境。” 人界里,有一种人叫做神女,她们的耳目能通天界,与生俱来的能力,便是传达神谕。 她们之中,年龄最高,却不愿修仙,甘愿再进轮回的,只不过寥寥数人。 这几个人便被称作尊者,她们宁受转世轮回之苦,也要解救苍生,可以说跟大慈大悲的菩萨,没什么不同。 尤其是眼前这位尊者,救济六界遗孤,护佑仙骨独苗,牺牲不可说不大。 然而他亦深知,她并不愿意,再与外界有所联系。 否则贵为尊者,何以舍弃气势恢宏的神宫不住,却躲到离城边的一处破屋。 “尊者,我奉圣尊之命,寻找三百名具有仙骨的童男童女,于东海之滨,搭上王船。”他说。 “我已不问世事。”老妇微微地仰头,双目虽已半盲,却仍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况且,我的孩儿们里,并无具有仙骨之人。” 官员笑了笑,显然不信她所说的话。 处在犹如一片水幕里的孩童们,确实没有流露出特殊的气息,但他们之中,却也有没被定住的人。 这已经足够证明,他们非比寻常。 电光火石间,有一名孩童的胸口,忽然闪起微弱的光芒。 他往那孩童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老嬷嬷摇头叹息,她明白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小娃儿,可否将你衣襟内的东西,借我一看?”他开门见山地问。 若说沐子央刚刚彷佛在作梦般,意识无法凝聚,现在她的灵台,瞬间清明了起来。 那个人一上前来,就要她衣襟内的东西看,不管她怎么想,他都像是个坏人。 “不行!”沐子央紧抱着胸口,大声喊道,“这是哥哥托我交给人的,岂能随随便便就让你看!” 绿袍官员,含着笑意问道:“小娃儿,那位哥哥让你把东西交给谁?” 沐子央别过头,不肯回答。 他摇了摇头,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来,上头赫然刻着:太常寺卿徐示青,几个大字。 在保生院的生活,虽然困苦,然对孩童的教导,并没有荒废,沐子央认出上面确实有徐示青几字,但她还是不愿相信他。 她咬牙切齿道:“谁晓得这令牌是不是真的,保不定你就是街上会变戏法的卖艺人,一切只是你弄出来的障眼法。” 徐士青忽然笑了,他不过扬起手,信便从沐子央的衣襟里飞出来。 信一触及他的手,随即“滋”地一声,爆出淡绿色的光芒。 沐子央大吃一惊,“啊!怎么烧起来啦?” “娃儿,没事。”徐示青微微一笑。 这是有人给他一纸符令,他听到脑海里传来蓝衣男子清朗声音道:“此儿有仙骨,可召之。” 话语才落,徐示青双手合掌,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朝沐子央一指,“崆峒印,破!” 她受不住这强烈的冲击,随即昏倒在地上。 老嬷嬷内心一恸,欲上前阻拦,可敌不过徐示青迅雷不急掩耳之势。 他没有任何迟疑,紧接着再结一个法印,打在沐子央头顶,以防事态有变。 老嬷嬷痛心疾首地问道:“你何需如此心急?这么小的孩童,你便把渡仙印打在她身上,如此一来,她将无法选择要修仙,还是当个平凡人。” 徐示青虽面上总带着谦和的笑意,可实则是最铁面无私之人,他知道混沌灭世的征兆已现,四方邪灵开始骚动,六界风波不断。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用亲自出马,靠近人界帝王身边,向他进谗言要求三百童男女,随他往东海求取长生不老仙丹,实则就是要从中挑选,适合修仙的人选。 大乱在即,他们得做好万全准备,多发掘出有仙骨的孩子,才能加以栽培教导。 可有这样资质之人,万中无一,往日即便他们到人间游历寻找,耗费数年光阴,也不见得能找出一个来。 所以他不得不倚赖王权,采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笨法子,将有仙骨的孩童一网打尽。 尊者这里自然更加不同,她收养六界遗孤,肯定有父母一方为仙,或妖灵之子混杂在其中。 他们的血脉,虽不见得人人都有仙骨,却是比在大海中捞针,高出许多的可能性。 老嬷嬷悲痛不已,她只知若踏入那处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轻则因不够资质,被饬回人间界,数十年间的记忆全无,从长生不老,变为垂暮老人;重则走火入魔,或死于匡扶六界生灵的战事之中。 她因不舍,正要开口呼唤,“阿央” 徐示青忽然又结了崆峒印,其他身具仙骨的孩子,立刻倒地不起,连刚刚的女孩在内,总共有三个。 他在两名孩儿的头顶也打下渡仙印,这样将来哪怕他们逃走,天上地下,人间乃至于六界,都能感应他们的所在之处,再无躲藏的可能。 “弟子谢过尊者大义。”徐示青道。 于情于理,他仍旧得表达谢意,可他亦明白,无论他的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对尊者来说,都是莫大的哀痛。 老嬷嬷无力再支撑,颓然地坐倒在床沿,“罢了,我不过一介凡人,纵然我有意背天而行,却也知他们终究无法逃过天命。” 徐示青四处查探一遍,见无漏网之鱼,才解了保生院的结界。 离去前,他对手下嘱咐,“将地上昏倒的孩童带走即可,其余的,就让他们继续待在保生院中。” 此举总算给了尊者一个人情,免去其他娃儿,跟着进入三百童男女的队伍中,徒受奔波离散之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林中白狐 城郊一处空旷草地,被临时搭建了几座营账,暂时安置被徐示青四处搜罗来的孩子。 营地四周,由层层手持长/枪的重兵把守,寻常人想搭救,决计是不可能的事。 纵使这三百个孩童,将来不合适者,都会完好被送回,但一开始因为骨肉分离,所造成的痛苦与纷争是免不了的。 为了天下苍生,以及六界安宁,徐示青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 如今这世道,肯修仙的人已经不多了,更何况,他要的还是别人家里,捧在手掌心里的孩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远处的一顶帐篷内,几名孩童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挤在一块儿睡觉。 经过一整天的押送,他们个个都是疲累不堪,但能睡得这么熟,最主要还是因为徐示青施了法术,让他们都能好好休息,否则有些孩子们,会因为想家,哭到无法入睡。 可他没预料到,有几个天赋资质特别过人的孩子,到现在都还睡不着觉。 昊渊一直哭个不停,他非常害怕,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保生院,尤其在前一晚,他们还聊过关于官府要抓小孩去祭海神的事。 “昊渊,不要哭,我跟芷儿都在这里陪你。”沐子央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阿央,我好害怕也好想嬷嬷,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昊天哭着说。 沐子央红了眼眶,她左右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平常再熊,也从未面临这种生死交关的场面。 但就因为虚长了昊渊一岁,所以她逼着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 昊渊身后的芷儿,原本已快要昏睡过去,可当沐子央去拉她的衣角,不知为何,昏沉的睡意马上被驱散了。 芷儿微微地转醒过来,看见眼前两名比自己年幼更多的弟弟妹妹,她的脑海里马上了解发生什么事。 她挪动身体,将他们一起抱在怀里,就跟老嬷嬷以前做得一样。 当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之际,有一股淡淡的异香飘进帐内。 帐篷也像被徐徐轻风吹抚,起了一波波如潮水般的晃动。 帐门被风吹起来,沐子央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将头探出帐外,奇怪的是,看守的人都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她见机不可失,立刻对昊渊跟芷儿说:“叫所有人起来,我们趁机会溜出去。” 哼,傻子才不知道要跑,她绝不会笨到坐以待毙。 管带他们来到这里的人,说什么事关重大,非他们不可的屁话,沐子央可完全不想认命,拿她身上的几两肉,去填饱海底大鱼小鱼的肚子。 她赶紧推醒周围的孩子们,大伙儿连气也不敢喘一下,手拉着手,就朝外头撒腿狂奔。 动静不能算小,可在离营前,竟无一人察觉到他们已经逃跑了。 一行人不敢停歇,沐子央只想着能在天亮前赶回保生院。 他们不断地往前跑,黝黑如墨的夜里,连一点月色都没有,但前头杂草丛生的小路,却总有点点的萤火,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主帐内,徐示青原本已经睡下了,可胸中突然有股浓得化不开的郁闷之气。 这样的情形很少有,他随即掐指一算,心道:“啊!不好,有孩子逃跑了。” 徐示青立刻召来士兵,以营账为中心,逐渐扩大范围,往外搜索,并且一个人翻身上马,抢在前头,疾驰而去。 孩子们的脚程慢,怎逃得过身怀异术的徐示青,他们一下子就被追赶上。 徐示青跳下马来,用手指在掌心比划,接着往前一击,孩子们的四周,忽然卷起了气浪,将他们团团地围住。 “是谁敢在我的手里夺人?快点现身,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徐示青对着暗沉的树林怒喊,但除却他自己的声音,周遭连一点其他的动静也没有。 孩子们看到他追了上来,早已经吓得抱在一起哭了。 突然有一白影,从路旁的草丛里窜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扑至徐示青身边,他毫不迟疑,便与之斗法起来。 眼见徐示青被拖住了,原本困住他们的气浪也消失不见,孩子们很聪明,便知道要马上再逃跑。 一直跑到林子深处,大伙儿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索性躲在一颗大树底下,暂时休息片刻,却不知,在后头的徐示青,已甩开白影的纠缠,追了上来。 向来灵敏细心的沐子央,趴在地上,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二话不说便跳了起来,“你们不要动,都先躲在这里,我去引开他。” “阿央,不要!”芷儿喊道,但她那里劝得住沐子央。 黑压压的林子里,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朝着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沐子央等离开了一大段距离,才拉开嗓子,大声地叫个不停。 可说也奇怪,诺大的树林里,竟无半点声音。 四周围安静得跟什么一样,别说沐子央自己的声音,连一点虫鸣蛙叫也没有。 阴森森的气氛,又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连胆大的沐子央,也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忽然间,树枝慢慢地摇动了起来,沙沙的声响,打破黑夜的寂静。 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林子里的树群,像集体有了生命似地,朝沐子央挥舞着枝桠。 树干上像长了眼睛嘴巴一样,不断地对她挤眉弄眼。 沐子央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心想,“我不会那么倒霉,竟在这种时候碰到妖怪了吧?” 她不晓得,自己此时已被打了渡仙印,身体散发出来的灵气,足以吸引四方的妖魔。 像她这种具有仙骨的人,血肉是最好的滋补之物。 更何况她根本没法保护自己,对那些妖魔鬼怪来说,她就如同一只肥美的小白兔,自动送上嘴边来,等着他们张开口去吃掉她。 在层层的树桠间,沐子央看到下方突然出现一个破口,她马上从那里钻了出去。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深怕一个回头,就被树林里的妖怪抓走,却没有留意到前方有个斜坡,脚底一滑,便直接滚了下去。 往下坠落的瞬间,有一团白影,飞至沐子央的下方。 当她滚落到地面时,万幸有团白色的东西,做为她的缓冲,让她不至于伤得太严重。 虽然如此,可沐子央还是撞到了头,因为撞击的力道太大,她连哼一声也没有,随即便昏了过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早晨的日头,毒辣辣地晒在她的脸上,逼得她勉强睁开了眼睛。 沐子央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在听到一声细弱的哀呜后,她这才发现,自个儿的身体下面,压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她马上挪动屁股,朝地上的东西,仔细一看。 妈呀,竟然是一只小白狗。 沐子央终于弄懂,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大难不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狗,是你救了我吗?咦,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不会动呢?”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耳朵。 地上的白团,在听到自己被当成一只狗时,身体不由得僵了一下。 沐子央见小狗不动,心里觉得愧疚,就把小狗抱到自己的腿上。 她担心地多看了几眼,拍一下脑袋,笑道:“原来你不是小狗,是一只狐狸。” 小狐狸的脚掌都是血,可他也很乖,不管她怎么翻动,他都没有挣扎。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附近找些草药,来帮你止血。”沐子央轻手轻脚地将狐狸放了下来,并将地上的杂草,堆成一团,再把他抱到上面。 这时,她才总算有心思,查看四周的情况。 沐子央发现,她滚落下来的斜坡前方,有一汪非常大的湖。 说起来,她也是离城一带的地头蛇了,近郊几乎没有她不曾到过的地方。 可这里她别说从没来过,更是连听也没听说过,附近有那么大的一片湖泊。 沐子央在湖边的林子翻找,总算找到几株止血的药草。 他们这样的孩子,向来都是天生天养,平时难免会有一些小伤,也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就去找大夫,所以可以处理的,他们都是靠自个儿随意捣鼓。 沐子央回到小狐狸身边,将草药捣烂了,敷在它的腿上。 小狐狸的皮毛,看起来既柔软又隐约带着淡淡的光泽,她实在忍不住,便动手撸他的毛玩。 他不太高兴,忽然用尾巴往她的脸扫过去。 可她怎么知道小狐狸不高兴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咦?”沐子央问,“你的尾巴怎么分岔了呀?”她边笑边抓起狐狸的尾巴玩。 雪白的狐尾,从椎骨处,分了开来,但因皮毛蓬松,十分巧妙地把这独特之处,隐藏得很好。 沐子央倒是不怕,她是打从心里喜欢这只小狐狸。 许是孩子玩性重,再离奇古怪的事物,在他们眼里,只要喜欢,便不成太大的什么问题。 午后,沐子央不想一直待在原地,她抱起小狐狸问:“狐狸狐狸,我知道你受伤不舒服,但我得赶紧回保生堂见嬷嬷,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走?我会一直抱着你,不会让你痛的。” 小狐狸像有灵性一样,甩了甩尾巴,乖乖地缩进她的怀里。 沐子央便开始找回家的路,她一直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可不管她朝哪个方向去,再回头看,都彷佛是围绕着湖边在打转。 她怎么也找不到路可以离开。 总归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哪有力气抱着小狐狸又不停地赶路。 沐子央的步伐,越来越凌乱,汗珠子一滴滴从额头往下掉,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 “小狐狸,我抱不动你了,怎么办?”她嗓子沙哑地说。 白狐彷佛听懂了她的话,转眼间,便从沐子央的手中挣脱,爬上她的肩膀,在她的脖子绕了一圈。 夏季酷暑,明明应该会很热的,可不知为什么,小狐狸到了她的脖子上,触感柔滑冰凉,重量也不像在她抱在手里那么沉。 沐子央的脑袋,被烈日晒得发昏,猜想,大概是狐狸位置变了的缘故,她现在觉得比刚刚轻松了好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化外星尘 明明是空旷的荒郊野岭,却怎么转也转不出去。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浓艳的橘红色火球,落入山的另一头,原本明媚的湖光山色,倏忽变得幽深诡异。 午后的热浪消退后,取而代之的是沁入骨髓的寒冷。 最奇怪的是,四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 远处的树林里,彷佛蹲着一头安静的巨兽,正屏气凝神地等待时机,要从里头扑出来。 饶是沐子央胆量,是所有孩子们里最大的,她待在黑暗的湖边,头皮也是有些发紧的。 她带着小狐狸,躲藏在树丛内。 幸好四处乱走时,见有一些果树顺手摘了,塞在衣襟里,否则他们现在的处境,正好应了“饥寒交迫”四个字。 沐子央咬下一块果肉,要喂给狐狸吃,但他一点儿也不领情,歪过头,用长长的尾巴,将自己卷起来。 不吃拉倒! 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胡乱吃完所有果子,虽然还是很饿,但走了一天的疲惫感,就在这个时候朝她袭来。 沐子央耸拉着眼皮,在睡着前,心里还想着,不知道芷儿姐姐他们怎么了? 她蜷缩成一团,仍抵挡不住寒意。 沐子央觉得自己彷佛在做梦,场景是在很深的海里,上头是一层坚硬的寒冰,让她无处可逃,只能不断往下沉。 忽然她听到脚步声,远处有人来了,他轻轻地摇醒沐子央。 她揉着眼睛醒来,澄蓝的海水中,站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美丽的姐姐。 美人的眸若星子,唇色红嫩欲滴,黑发透着莹光,映衬他肤白似雪。 那种美丽,举世未见,足已令万物失色。 “你醒来了吗?”他的声音更是不遑多让,低沉嘹亮,绕指柔般缠在人的耳朵里,久久不散。 沐子央傻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可也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美人,竟然是个男的。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能的呀,老天爷是在开什么玩笑? 那人来到她身边,俯下身来,弯唇一笑,“你认得我吗?” 沐子央摇头,“不认识,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她冷到瑟缩着身体,咬着牙发抖,睫毛冻得像一扇冰叶。 那人不答,直视她的眼睛。 瞬间彷佛有一个强大的引力,把她的意识吸了进去。 那人的瞳孔犹如不见底的深潭,不只困住她的视线,还逐渐地缩小。 沐子央看着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你的眼睛不是人的眼睛,你是小狐狸!” 沐子央的反应很快,她马上联想到,这样她遇到的不就是妖怪了吗? 思及此处,她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乡野传说里,妖怪都专吃人,而且特别喜欢吃小孩子的肉。 狐狸精似笑非笑,颇意味深长地,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不要吃我,我身上的肉不多。”沐子央鼓起勇气说,“不如你先养着我吧,等我肥一点再吃,才不会骨头太多。” 狐狸精“呵”了一声,“我不爱吃肉,最爱啃的就是骨头。” 沐子央一听,脸变得更白了,她结结巴巴说道:“我那么小,不够你吃的,把我养大一些,这样骨头也就多一点了。” 狐狸精笑了笑,欲伸手过来,沐子央立刻抬起手臂,挡在脸前面,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别怕,如果要吃了你,我早就吃了,何必等到现在。” 沐子央不肯放下手臂,她才不相信妖怪说的话。 谁晓得他是不是要骗她? 或许白天的时候,他不好现出原形,现在天一黑,他没有了顾忌,便现身,准备把她吃掉。 狐狸精不管她的恐惧,在她身旁找了处地方,撩开长袍下摆,随意坐下。 沐子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他,就怕他忽然扑过来,把她给吃了。 过了很久,她见狐狸精并没有害她的意思,心里的害怕降低了几分。 沐子央一松懈下来,便觉得更冷了,她冻到不行,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着。 那狐狸精忽然一把将她拉过来,将四肢僵硬的她抱在怀里。 暖意从他的身上传来,沐子央再也不想抵抗了,反正冷死是死,被吃掉也是死,既然要死,她干嘛不找个舒服一点的方式死。 “我叫百里月,你救了我,治好我的脚,你就当我是来报恩的,不用怕我。”狐狸精低着头,靠在她的耳边,他吐出的气息,像羽毛般,轻抚着她的耳朵,“以后你就叫我小月吧。” 曾经有个人也是这么叫他,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沐子央不响,她动了动,找到一个更好的姿势睡觉。 在梦中睡着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做梦? 她睡得很沉,不晓得睡了有多久,彷佛天地都消失不见,万事万物都与她无关。 百里月缓缓地摇醒怀中的沐子央,“时候到了,你该醒了。”。 沐子央还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再让我多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可瞬间,她彷佛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拉扯,脑袋与身体几乎要被撕裂开来。 沐子央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喘着气。 漆黑夜色中,身旁还躺着那只白狐,她都搞不清楚,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了。 沐子央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透过树丛,看向远处的大湖。 这个时候,湖面开始起了波澜,本来弥漫在上面的雾气,被狂风吹散。 湖心深处射出红光,原本漆黑如墨的天空,出现一个血红色的漩涡,卷动的范围还逐渐扩大。 有几棵较高大的树木,不敌强烈的吸力,已经被连根拔起,卷到里头去。 沐子央紧张地抱住狐狸,比起眼前这个可怕的异相,他是不是妖怪都没关系了。 至少黄泉路上,她还有个伴,不会孤单。 正当沐子央闭上眼睛时,远方忽然有人御剑飞来,剑气如虹,划破长空。 站在剑上的人,一身浩气凛然,只听他大喝一声,“天罡正/法,去!” 他脚底的飞剑,倏地幻化出万千把剑,围绕湖顶而飞,精光闪耀,气势凌人。 本就骚动不已的湖面,更加惊滔骇浪。 扑天盖地的巨浪卷来,直往那人扑去。 危及之时,湖的另一边,却传来吟唱之声。 天顶之下,又出现一人,只见他全身如墨,如果不是他是声音的来源,实在难让人察觉他的存在。 他举起手,拿着一杖,指向湖心,口中喃喃吐出几个字。 剎那间,整座湖面被下了结界,一个巨大的阵法,覆盖在其上,与剑阵相互辉印,发出耀眼光芒。 波涛汹涌的湖面,在剑阵与阵法的一同压制下,终于平静了下来。 御剑飞在空中的男子,收了剑阵,而此时躲在树丛里的沐子央,偷偷地透过枝桠看着他, 那人目光如炬,眉若刀裁,浑身充满了力量,身姿挺拔,不像狐狸精小月那样妖魅,也不似东方大哥那样温润如玉。 他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直接挑战人的意志力。 沐子央庆幸他没发现她,否则她大概很孬种地就跪下来拜他。 相反地,立在云端的人,身穿黑色长袍,帽沿覆盖住他的脸,脸上还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但他的身形颀长,周身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彷佛一个无底黑洞,靠近他便会被吸去魂魄。 两人在空中对峙,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气氛凝滞,可缩在沐子央怀里的狐狸,很不长眼地在这时,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树丛沙沙作响,使剑阵的男人,双眸微瞇,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气息微弱,但他已经能肯定,那里躲着的,亦是有灵力的人。 他捻诀,出剑劈开树丛。 未几,飞舞的叶片间,突然露出一张孩童的脸。他猛地收了如虹的剑势。 夜深之时,在这样荒凉的地方,为何会有一个孩子在此? 他御剑飞下,打算问明那孩子的来历,可突然间,天上亮如白昼。 一颗燃烧着白炽光芒的星石,从天而降,在落于湖面前,爆裂成无数星尘,在水面跳动,接着又凝聚成一股星尘之气,在湖面舞动飞驰。 使剑的男人与黑衣人相视一眼,彼此有了共识。 黑衣人再度念出咒语,声音悠远空灵。 使剑的男子也持剑在手,欲向前方的星尘追去。 却没料到,星尘突然转了一个方向,直朝沐子央所站的地方冲来。 万千星尘,化作一柄风剑,刺进她的胸口。 被星尘击中后,沐子央竟然不觉得疼痛,整个人被星尘托在半空中,周身发出点点的星芒。 她立刻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那两个人飞至她的身边,使剑的男人结印在掌中,将手移至她的天灵盖顶,欲把星尘之气引出,好探明究竟。 黑衣人语气冰冷道:“我劝你还是别冲动得好,看清楚,这个孩子身上有渡仙印。” 使剑的男人及时收了手,但他依旧冷傲说道:“混沌八荒之气在人间流窜,伺机而出,殒星在你我封印时出现,必有问题。” “这孩子的身体已吸纳了星尘之气,若强行取出,只怕仙骨尽毁。”黑衣人道,“既已结了渡仙印,便算进了修仙之门,兴许我们该静观这星尘,在这孩子身上会起何种变化。” 使剑的男人睥睨一眼,缓缓道:“假使我不是知道,你是天底下最无情之人,我会以为你在为这孩子求饶。” 黑衣人轻嗤一声。 使剑的男人看了一眼,飘浮在半空的沐子央,又道:“受化外星尘穿心而过,这个孩子已经受到严重的内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东方仙岛 语毕,一股真气便以悍然之势,强硬输入沐子央体内。 四周气流扰动,她的筋脉浮出,犹如有长蛇在皮肤下蜿蜒爬行。 黑衣人立于一旁,使出护法结界。 救一个凡人,对使剑的男人来说,不过易如反掌,只是孩童年纪幼小,他修练的功法过于刚猛,即便好了,将来也极有可能留下病根。 待救治之事告一段落,黑衣男扬袖,在他们四周的结界,便随即散去。 使剑的男人不以为然道:“墨青宸,此等小事,又何须你助我!” “炎玦,要说我是无情之人,你亦不愧是六界中最傲慢之人。”墨青宸语调平缓,却饱含嘲讽之意,“别说我要卖你人情,即便你求我,我也不会助你,只是对救人这件事上,我向来无能为力,你既愿意出手,我又如何能做壁上观?” 炎玦脸色肃然,目光倨傲地看向别处,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 这时,忽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在炎玦意欲出手之际,便在几步外停下,蹲踞在草地上,看似要守护他的主人。 炎玦有些诧异,虽修仙之人与天底下有灵之物,结成血盟并不少见,你助我修练,我为你护法,对双方都有裨益,但这小娃儿何德何能,竟能让一只双尾白狐,妖界至灵物种,陪伴在身旁? 他凝眉深思。 护法妖兽愿与有仙骨之人结血盟,有为报恩,也有因累世渡劫,欲寻新的造化而来。 千丝万缕的因缘,不似命定,更似命定,万物皆有灵,灵与灵间总有些能够彼此牵动。 见白狐无害人之意,炎玦便也暂时按下心中怀疑,不再深究。 然而他身后的墨青宸却是察觉了异样,心里转了几转,却没有说出口。 远方突然有策马急驰的踢跶声传来,炎玦与墨青宸同时过转身。 来人不是谁,便是玄机门掌门座下首徒-徐示青。 玄机门是天下最精于占卜,亦是六界中最精通五行术数的门派,要寻找散落在各地具有仙骨之人,由他们出马,最合适不过。 “拜见双尊。”徐示青一下马,便恭谨地朝他们拱手行礼,“弟子奉师命,寻找具仙骨之子,前日却有一孩儿逃脱,于是循线追查而来,无意惊扰双尊,还望双尊见谅。” “无妨,你且带回去便是。” 炎玦道,也无兴致与之多说,随即御剑离去。 墨青宸却没有动作,他迟疑一下,对徐示青道:“这小娃儿,身负重伤,你再多留心。” 听闻这话,徐示青内心十分讶异,没想到眼前的冥尊还会开口说话,都说此人性格孤冷,素不与人往来。 即便众仙群聚于瀛洲时,他虽会现身,却从未参与,更无听他公开说话过,彷佛自划于众人之外,而这样冷清的人,竟让他留心这小孩。 “是,冥尊示下,我自当尽我所能。”徐示青道,他虽疑惑,但也不可能提出质疑。 墨青宸点头,再走近昏迷的孩童,看了一眼白狐,又道:“不知这白狐是何来历?兴许是这娃儿命定的护法,只是这来得时机也未免太早了些,且让它留她的身边,若不是,瀛洲中人自会将它驱离。” 徐示青颔首拱手,“是。” 与其说墨青宸关心这小孩,不如说他对她被星尘所击之事有所疑虑。 天道运行从来都有一定规律,也有其行进的轨迹,可他为何从未算出有这颗陨星来? 在宇宙洪荒之中,能观天地,鉴古今,知往来者,他墨青宸敢说第二,还无人能认第一。 他掌管冥界,能下五界寂灭之所,渡众劫,施孟婆汤,令万灵重入轮回,这几乎是冥神才能有的神力。 千年前那一场神魔大战,神已俱灭,魔界无存,只残存在六界流窜的混沌八荒之气。 只要受其感染,非疯即死,所以他临危受命,代管冥界,即便当时在那毁天灭地的神魔之役中,他原是站在与神对立的一方。 一日后,在开往东海王船上,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不断搔弄着沐子央的鼻子。 她原本睡得很沉,被痒得受不了,就这样硬生生打了一个大喷嚏,从梦中醒了过来。 “醒来了,芷儿姐姐,阿央醒过来了!”昊渊在旁边兴奋道。 芷儿赶忙过来,扶起想挣扎坐起来的沐子央。 “姐姐,昊渊,你们顺利逃走了吗?”沐子央道,其实她的身体并无异样,只是睡了太久,脑子一下子失去了平时该有的思考能力。 然而当她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他们被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 “唉,原来你们跟我都没有跑成。”沐子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我们已经上了王船了,你离开后,没多久我们就全被抓了回来,只有你不知道去了哪儿?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却是躺着被抬回来的,我都快吓死了。”昊渊哽咽着说。 “没事,没事,我骨头硬得很。”沐子央拍拍自己的胸口,虽然她心里也很恐惧,但又不想让昊渊更害怕,只得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芷儿心疼地看着两个弟妹,伸出手摸摸他们的头,温柔说道:“醒来就好,嬷嬷不在,我有责任,要代替她好好照顾你们,若你有事,我怎么对得起嬷嬷。” 沐子央握紧她的手,感激地看着她,“芷儿姐姐,你做得已经够好了,千万别自责。” 昊渊小孩子心性,早已忘了害怕,把目标转移到床榻上的狐狸,“姊姊,你回来时带着这只小狐狸,好可爱啊!偏偏都不爱动,只爱睡大觉。” 他开心地想摸摸依偎在沐子央脚边的狐狸,他倒是轻轻地挥舞着尾巴,将昊渊的手给拍开。 沐子央想起梦中的一切,但又觉得那肯定只是一场梦,她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多想。 “阿央,他有名字吗?”昊渊问道。 这时,小白狐倒是站起来,弓着背,伸长四肢,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一溜烟爬到沐子央的颈肩,环绕成一圈。 她隐约觉得,刚刚狐狸看她的眼神,好像梦里的那个人。 “叫他小月吧。”沐子央道,“昊渊你看,他的皮毛是不是像夜里的月光又白又亮?” 昊渊兴奋地点点头,“嗯,好像。” 尔后,他们一直被关在摇来晃去的船舱里,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更不晓得死期何时要到来。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群穿甲冑的人,将他们带到船舱外。 现在是白天,刺人的日光,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待他们适应了光线后,往四周看去,王船正行驶在大海中,湛蓝的海面上,闪耀着滟潋的波光。 可同时间,他们也发现,原来自己所乘的王船,并不是唯一一艘。 海面上浩浩荡荡地行驶着无数艘王船,晴空湛蓝,万里无云,场面非常地壮观。 忽然之间,前方领头的王船,吹起了响彻云霄的号角。 在苍穹之下,形成了一道由云朵,堆迭而成的拱门,一艘艘的王船缓缓地驶近,鱼贯而入,紧接着又从另一端穿越出来,看似没有什么异样。 沐子央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心跳如擂鼓,与芷儿姐姐一起,紧紧地拉住昊渊的手。 等到他们所搭的这艘船通过的一瞬间,沐子央觉得身上每根毛发都竖了起来,全身发麻,动也动不了。 然后,她就像被吸进了漩涡一样,不断地往下坠,在她再也忍不住想要大声尖叫的时候,有股力量,突然将她往上抛。 一时间,哗啦哗啦之声不绝于耳,像是有东西,一个一个地掉进水里。 沐子央才这么想,扑通一声后,便落进了海水之中。 她不是不会游泳,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 沐子央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海水,她十分惊慌,此时,竟有一双手从海中将她往上迅速托起。 好不容易离了水面,她咳了好几声,等稍微缓过来,看向四周,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一群双脚处长了尾巴的鲛人,将落下的孩子们,托在水面上,往岸边游去。 被托着的孩子,数目并不多,约莫只有数十个。 此时,海中有一高耸礁石,一个穿着青色袍服的人,立于上头,面色温和地俯看着下方。 他悠悠地开口道:“恭喜诸位通过了修仙之门,只有具有仙骨的人才有缘进到这里,无论将来你们造化为何,都会永远记住这一日。” 那个声音非常熟悉,沐子央一看,认出站在礁石上的人,原来是东方朔谦。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沐子央除了疑惑以外,心里的恐惧慢慢地消失了,只要不是被丢到海里给鱼吃,她这个人其实很随遇而安的。 鲛人将他们陆陆续续地送至岸边,一群小孩围坐在一起,湿漉漉地发着抖。 有一群身着白衣,动作俐落灵巧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围在他们身边,一同结了个法印。 顿时,孩子们的四周,吹起了一股徐徐的暖风,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们身上的衣服就全干了。 白衣人里一个带头的人,走到他们眼前,笑道:“我叫李飞扬,以后你们就叫我师兄,跟着我过来,我带你们认识一下,我们瀛洲是什么样的地方。”他的面目清朗,让人见了就觉得有安全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瀛洲宫楼 李飞扬带着他们一行人,沿沙滩而行,再走进海边的树林里。 要说这里是什么化外仙境,沐子央是一点也不信的,左看右看也不过是一座杳无人烟的岛屿而已。 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熔岩石洞前,李飞扬转身要众人停下,他笑道:“往后这里便是你们要修行的地方。” 昊渊拉着芷儿的手,怯怯地问:“在洞里修行?看起来好黑啊,里头会不会有妖怪?” 一名外貌秀丽尔雅的师姐蹲下来,轻声道:“别怕,那里面没有妖怪,只有神仙才能进去。” 昊渊对这个温柔的师姐,马上有了好感,他也拉着她的手,道:“我相信你。” 沐子央倒是不怕,她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实在太过曲折离奇,以至于她现在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处变不惊了。 李飞扬继续道:“东海里有三座仙岛,分别是蓬莱,方丈与瀛洲,而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便是瀛洲的虚空结界。”他笑着看向昊渊,“也就是说我们不是在洞里修行,这里只能算是瀛洲的门户,你明白吗?” 昊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应该明白。” 牵着他的师姐,柔声道:“入此门,你们将脱凡胎,灵识亦不再被人界杂念与欲望所抑制,简而言之,大部分的人,进入此门后,都会变得耳目清明,神清气爽。” 沐子央大胆提问,“师姐,那少部分的人呢?” 师姐看向李飞扬,他一改适才温和的语气,正色道:“若是染上混沌邪气之人,会立时被门击出,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沐子央又问道:“真得有那么厉害吗?” 李飞扬拍拍她的脑袋,“这门是集天地之气,由众神倾力所造,为现今少数尚存于世的神物,没有任何妖邪魔物能够骗得了它。” 他像尽可能把握机会,好好地教育这群新来的师弟妹。 语毕,李飞扬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让所有人跟在他身后进入洞中。 “洞里好深,好黑呀,我还是有点害怕。”昊渊附在沐子央耳朵旁,压低了声音。 “有我在,你不用怕。”沐子央将昊渊拉到自己身后,紧紧地护着他。 他们遵从李飞扬的指示,一个接着一个走进里面。 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将沐子央包围,她感觉飘飘然的,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畅。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奇异的现象,点点的星光从她的身体内溢散开来,照亮了整个虚空结界。 在前方的李飞扬怔愣半晌,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未见到谁有这种情况,可虚空门并没有挡下这个孩子。 他只暗暗地猜想,许是这个孩子,身负什么不为人知的灵力。 等孩子们进到瀛洲后,他再禀明师父也不迟。 沐子央穿过虚空门后,眼前忽地开阔了起来,他们站在山顶之上,俯视整座岛屿。 九重宫阁连绵不尽,金色琉璃瓦为日光所照射,闪耀夺目光芒,亦有五色的彩鸟飞翔在山林间。 向岛外望出去,整个瀛洲飘浮在云层间,云雾缭绕在其下。 人间红尘如芥子,是远的再也看不清了。 李飞扬遥指着山下的宫殿,道:“若说人界有朝堂,那么瀛洲便是六界中的朝堂,掌管上至天界,下至冥界的各种事宜,虽无天界仙境之辽阔,亦无冥界绝地之幽深,却是联系与统筹六界最重要的地方。” 师姐补充道:“瀛洲分地上与地下两层,上层主要分为九霄殿c紫虚殿c玄灵阁c渡劫塔c戒律门c集英台与幻幽虚境等处;下层则有冥殿c玉栏洞窟c流光池和修罗场等地。” 李飞扬又道:“此外,各门派于瀛洲,各有其职掌的事务,亦有所居之宫所。” 师姐比着最宏伟的宫殿,道:“执掌瀛洲的法华门掌门-炎玦圣尊,与其人数最多的门徒,居于无量宫。” 李飞扬看向海边一处透着蓝光的宫殿,笑道:“那儿是东海门,东海龙王是我的师父,我们众师兄弟住的地方,就叫琉光泽璃宫。” 昊渊偷偷地拉了拉师姐的衣角,“师姐,你呢?你住在哪里?” 师姐笑了笑,摸摸他的头,指向岛内直入云霄的一座高塔,“我在玄机门,我们就住在那座两仪塔里,好方便我们观测天象,与学习占卜之术。” 李飞扬道:“玄心宗迦陵尊者则是居于上福金安宫,其余较小派别,分居于他们职责所在之处,好比掌管调药制香的制药楼,与炼丹的炼化阁。” 师兄越说越来劲,沐子央与其他孩子们,听得小脑袋都快打结了。 他们又饿又累,今日毕竟遭遇太多过去无法想象的事情,已经超越他们精神与肉体所能负担的范围。 李飞扬难得严肃道:“最后,由冥尊-墨青宸所职掌的下层冥殿,为岛内禁地,你们未经允许,绝不可擅入,听明白了吗?” 所有孩子齐声答:“明白了。” 李飞扬点点头,一众师兄师姐们,这才开始捻诀,紧接着他们各人脚下化出一朵白云,或是飞剑,一个带着一个,接引新来的师弟妹,由山下往下飞去。 霎时间,瀛洲天际满是御剑飞行,与乘风行云之人。 “哇!”昊天兴奋地大叫道,“阿央你看,我会飞了!” “是啊,我还能摸到云朵呢。”沐子央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她站在剑上,索性展开双手。 白云从她的指缝间穿透而过,只觉满手冰凉。 她往下俯瞰着瀛洲,赞叹地想,“天底下最美丽的地方肯定是这里没有错了,原来以前镇上说书人讲的东方仙岛,是长这个模样。” 未几,他们降落在九霄大殿前的集英台上,触地时忽有一股寒冷之感袭来。 孩子们忍不住搓着手,对着掌心,呼出团团热气。 李飞扬问道:“觉得冷吗?集英台的地砖,是由极北酷寒之境的万年冰石所制,虽说长年冰冷,但十分有助于精进修为。” 沐子央低下头,用力地踩一踩,说是冰石,她倒觉得像看不穿的结冰湖面,可走在上头,却一点都不湿滑。 若是仔细看,更能发现石面下,混杂着白金色粉末,微微闪烁着光芒。 “来,我先带你们回去休息,不过散去之前,我们先来抽你们的直属师兄姐。”李飞扬从袖子里,变出一个大筒来,里面有签条数十,“你们一个一个轮流过来,看看未来几日,负责照顾你们的师兄姐是谁?” 昊渊年纪最小,他第一个抽了签。 李飞扬高声喊道:“离须弥!” 刚刚那位温柔的师姐,过来牵着他的小手,“好孩子,往后你可就归我管了。” 昊渊的脸笑得跟一朵花一样,看样子他非常喜欢他的直属师姐。 芷儿抽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带领大家的李飞扬。 他略招一招手,芷儿便懂事地站到他身后去。 接下来,每个人都抽到自己的师兄师姐。 等到了沐子央,她将手伸入筒中,却抽出一个叫南宫暮的人来。 李飞扬摇头大笑道:“哈哈,没想到是你抽中签王了!” 沐子央一脸狐疑地望着他,不作声。 李飞扬又道:“嗯,他人不在这里,你姑且相信,他去处理什么要紧的事情去了,现在没空过来,等会儿你就先跟着离须弥师姐吧。” 虽然知情的师兄姐都在笑,但他们也不便笑得太夸张。 这南宫暮与他的双胞胎妹妹南宫晨,能成为法华门掌门座下的弟子,自是仙姿卓绝,足以傲视其他门派的同辈弟子,可两兄妹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南辕北辙。 一个是疏懒洒脱,时不时搞出跟斯文俊秀外貌,完全不搭配的恶作剧来。 另一个则是拘谨严肃,办事情的能力,既有条理又有手腕,早早就帮着她的师父代为处理着法华山门的事务,因为时常两地来回的缘故,所以这次签筒中并没有她的名字。 要说南宫暮为了自个儿慵懒调皮的性子,并没少捱过他师父的责罚,但他仍旧我行我素。 能让他觉得好玩的事,才会让他愿意动一动,可每当他动了以后,又把周围的人整得哭笑不得。 接着,离须弥师姐带着昊渊与沐子央,回去自己的居所,而芷儿则是被李飞扬师兄给带走了。 师姐为人亲切和善,也不勉强他们,陪着他们吃完饭,又带他们去梳洗后,便要他们早早上床休息。 离须弥轻声道:“明日你们要很早起来。” 沐子央揉着眼睛问道:“有多早?” 离须弥答道:“寅时。” 昊渊紧张地问道:“那么早叫我们起来,是有事情要吩咐我们去做吗?” 离须弥摇头,“瀛洲各位尊者与上师们,要对你们宣示一些事情,你们就当作是一个接风洗尘的大会吧!只不过耗费的时间会有些长,你们要先有个准备,回来后,腿可能会很酸。” 她无奈地微笑,总有几位古板的尊者或上师,会抓紧这样能公开训示的机会,对各派弟子说教。 每到这种场合,她都觉得累人,还很浪费时间,可是又不能不参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四目相对 是夜,沐子央感觉到小月从她的脚边爬上来,依偎在她的脸旁。 她的睡意逐渐加深,人迷迷糊糊的,彷佛在作梦。 沐子央回到了保生堂,里头却没有半个人,小月跃上她的肩膀,蓬松的毛发围绕在她的脖子上。 眨眼间,白色毛发竟变成有力的臂膀,紧紧地环抱住她。 一阵令人酥麻的气息从耳际传来,沐子央别过脸,仰起头看,竟是白狐化成了人形。 假使她先前还有点怀疑,现在再经历一次同样的事,她已经相信小月真得能变成人了。 只是他为什么不在白天的时候变,总在她梦里才变呢? 沐子央问道:“小月,你是不好的妖怪吗?” 百里月勾唇一笑,反问:“你觉得我像吗?” 沐子央摇头,“看起来是不像,但是不是跟像不像是两码子的事。” 百里月敲敲她的脑门,“小小年纪,别学人说话老气横秋的,多不可爱。” 沐子央躲开他的手,“我也不能傻傻地全相信你说得话啊,如果我真这么天真,早八百年就被人拐去卖掉了。” 百里月哈哈大笑,“你说得有道理。” 沐子央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楮是诡异的黄色,可跟他的脸又是那么般配。 只要多看几眼,就有一种迈不动脚的感觉。 都说妖精会吃人的心,她想应该是这样吧,就算没被吃了,也等于被吃了。 沐子央忽地忆起城里有间香火不很鼎盛的小庙,那里的方丈是个奇怪的老秃驴,每每看到有姑娘家打扮得娇俏些,他便会双手合掌,痛心疾首道:“罪过,真是罪过。” 如今她一个八岁的孩子,也莫名其妙地有股冲动,想对百里月说声,“罪过,真是罪过。” 百里月道:“总算找到一点时间,能跟你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沐子央扭了一下身体,“唉,小月,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他从刚才便一直抱着她,说实话,这种姿势太过亲昵了。 平常她跟昊渊他们,最多就是拉拉手,轻轻地抱一抱,哪里像他,跟直接挂在她身上差不多。 沐子央猜想,他大概是突然变成人,因此缠在她脖子上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百里月坏笑,松开了双手,“我一直伏在你的肩头,怎么这时候你才开始觉得不自在?” 沐子央道:“不一样。” 她看了眼他化作人型的脸,脑子里忽然飞过几个她以前听过的成语,什么闭月羞花啊,沉鱼落雁啊,还是倾国倾城之类的。 总之对着他那张脸,她实在很难平心静气地跟他讲话,更遑论彼此的脸还靠得那么近。 百里月轻笑一声,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沐子央白他一眼,不想回答,径自走进保生院里。 百里月问道,“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沐子央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是,可惜嬷嬷他们都不在这里。” 百里月轻声道:“你应该知道这里只是梦境,一切都是假的,醒来后,你还是得过原本的生活,他们在或不在又有何分别?” 沐子央低下头,喃喃说道:“你不懂,有时我只是希望能再看一眼就好,总好过什么也看不到。” 百里月摸了摸她的头,他当然也跟她有过同样的想法,可他是妖,要制造出幻境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那又如何,斯人已去,那些与她有关的幻象,终究是假的。 百里月掩饰住心中凄然之感,将沐子央带至院外的一株桃树下,满天落英飞舞,似大雪翻飞在他们周围。 沐子央忍不住举高双手,接着落下的花瓣,在现实的世界里,她从未看过这棵树开得这么好过。 百里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娃儿,不由得回忆起往昔。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他跟姐姐同在那人座下,可最终,那人却让姐姐永世寂灭,彻底地消逝在六界之中。 从此,他所有的敬c爱与恨,被揉捏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百里月深吸一口气,勉强拉回思绪,不愿自己继续耽溺于过去。 “你若好好修行,或许还有机会,能再与他们相见。” 沐子央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虽然比同龄孩童懂事些,但始终只是个孩子,说这句话得时候,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却是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出来。 百里月给她一些时间,好好地平复心情,半晌后,才问道:“你可知瀛洲是什么样的地方?” 沐子央回道:“是有很多仙人住的地方。” 百里月又问:“你想待在这里吗?” 沐子央点头,“当然,我想跟师兄师姐一样,以后能在天上飞。” 她说这话的语气,还挺豪气干云的,百里月忍不住大笑。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耐心地向她解释,“你晓得之后要戴上天灵珠,穿过归心镜,好决定将来拜入哪个门派下吗?” 百里月知道这些事情她现在不懂,所以只能尽可能一点一滴地教会她。 沐子央摇头,“我不晓得。” 百里月问道:“你有喜欢的门派吗?” 沐子央歪着脑袋,学着大人的模样,沉思片刻,才道:“没有,但我觉得东海门跟玄机门挺不错的,他们的师兄师姐看起来都很好相处。” 百里月笑道:“傻瓜,不要人家对你好一些,你就笨得跟在人家后头走了,在瀛洲,谁不晓得法华门,才是人人抢着要进去的门派?” 沐子央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百里月道:“论内功调息c术法,与剑术,甚至是斗法时所需要的剑阵,法华门教出来的弟子,足以说是同辈之中的翘楚,所以只有进去此门,对你的将来才有帮助。” 他没说出口,在这个世上,也只有法华门里,还存有女娲补天时,遗落于人间的赤炼石。 百里月等不及要她快快长大,增强她的实力,唯有如此,离他的目标,才能越来越接近。 可进了法华门后,更重要的是,该怎么让她拜入掌门座下? 电光火石间,百里月想起了那段盘根错节的往事,他扬起了嘴角,或许可以从此处下手。 沐子央狐疑地盯着他,“你笑什么笑啊?” “没什么。”百里月摇头,“对了,还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平日陪在你身边的狐狸,是我的分/身,一般来说,如果我用不着它的话,它都会在睡觉,以后你若有缘遇到自己的护法,收了便是,可我不是你护法的事,你切记不可对任何人说。” 他冒险说出原因来,是怕她错失了收服护法的机会。 沐子央瞟了他一眼,颇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若不加害于我,我自然不会跟任何人说。” 百里月大笑,“你这孩子,也太古灵精怪了。” 话音一落,他手指轻抬,一道微弱的光芒从他指间溢出,将沐子央送回睡梦中。 她的身影消失后,他环顾周围的景致,桃树下红粉翻飞,不远处有一座破旧的宅院,心道:“原来这里就是她内心深处,最感到安心的地方。 翌日,天未明之时,分散在各门派的孩子,被各自负责的师兄姐叫起来梳洗。 用过早膳后,他们便前往集英台集合。 飞扬师兄殷殷告诫道,“等会儿,圣尊跟其他尊者来了,你们要乖一点,千万别乱动,否则挨罚了,连我也没法儿救得了你们。” 一群孩子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只见集英台上井然有序地站满了人,四周是威风赫赫的天兵天将。 正前方漂浮的云台上,坐着位份较高的尊者长老们,而其余众仙,有列坐于旁,也有坐于两侧云彩浮团上头的,场面十分庄严而肃穆。 忽然间,传来响彻云霄的鼓声,威震四方,音调振奋人心。 沐子央个头矮,夹在人群里,其实看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可接下来,她就算个子再小,也能看得非常清楚了。 从半空中,各派的掌门与尊者一同飞驰而下,剎那间,满天浮现斑斓光彩。 最后到达的是执掌瀛洲的圣尊-炎玦,座下弟子南宫暮与南宫晨随侍在后。 他御剑时的飒爽英姿,虽然很有看头,但却带有一股凌人的气势,吓得集英台上的孩子们,纷纷低下头,没人敢看向他的方向。 他们一落于云台,众仙便起身相迎。 大会开始后,陆续有尊者或上师们,出来发表高见。 他们说得尽是一些匡扶正道,救济众生之类的话,内容反复拖沓,千篇一律,颇令人不耐。 沐子央听得昏昏欲睡,她心里想着,“那么早叫他们起来,原来就是要听一群无聊的人,说些无聊的话。” 然而,圣尊并未开口,他的目光炯然,神情高傲而冷漠。 圣尊不像沐子央从前以为的神仙,虽然看上去也没啥七情六欲,可他的气魄实在太逼人了,跟她想象中的君王还比较相似一些。 上面的尊者,叨叨个没完,沐子央的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松。 好不容易等他讲完,圣尊忽然起身向前,他光是站在那儿,便让还想说话的尊者们,硬是把一箩筐到嘴的话,全咽回肚子里去。 要说在瀛洲,有谁能一眼就叫所有人闭嘴的,就非圣尊莫属了。 沐子央站得远远的,只不过抬起头偷瞄了几眼,心脏便开始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可她忽然想起,他不就是那个在湖边使剑的男人吗? 原来,他就是瀛洲的执掌-圣尊炎玦。 她还记得那两人施法时的壮观景象,可接下来她被星尘击中以后,她便人事不知了。 有时,她甚至会以为,那晚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场离奇的梦。 许是被残留在沐子央体内,治愈她的自身仙气所吸引,炎玦不动声色地扫视台下。 只不过弹指之间,他便发现隐藏在人群中的她。 他的目光停驻了一会儿,心道:“果然还是来了,浮世沧穹,天道命定,被选上的孩子,从来没有人可以侥幸逃脱。” 沐子央低垂着头,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压力朝她袭来,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却恰好与炎玦冷冽的目光交会。 四周围突然变得悄然无声,她什么也看不见,眼里只剩下他昂然挺拔的身影。 她的呼吸顿时停止了,肺里的空气彷佛被抽空,脑子乱成一团。 可有一件事,沐子央连想也不用想,便在心里头有了彻底的觉悟。 圣尊将会是她这辈子,最敬,也是最怕的人。 她若是想进法华门,那肯定是她的脑袋让门给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各派所长 沐子央胆子再肥,也禁不住被圣尊一直盯着看。 生平头一遭,她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仅仅因为一个人的目光,她便没用地举白旗投降。 沐子央头垂得极低,就差没有朝圣尊跪下去,只求他别再看着她。 冷意不断从脚底窜上头顶来,她努力稳定情绪,不让自己害怕得发抖。 直到离须弥蹲在她身前,轻轻一笑,问道:“怎么了,你觉得很冷是不是?” 沐子央点点头,不敢作声。 离须弥握住她的手,忽然有股热力,徐徐传进她的身体里,接着又问道:“好些了吗?” 沐子央感激地望着她,“谢谢师姐。” 离须弥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傻孩子,还跟我客气些什么,快跟我过来,授珠仪式要开始了。” 师兄姐们将他们一群小娃儿带到浮云台之下,沐子央早已不敢去那个人的眼神了,可越是接近,她越是感到害怕。 那人高高地站立在浮台上,俯瞰着他们,她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开他的注视。 此时,圣尊座下弟子-南宫晨,以沉稳且中气十足的音调,向所有人昭示道:“为新进弟子授天灵珠,待十天后的望日,照归心镜,以测其应入之法门。” 不愧是圣尊亲传的徒弟,碰到这样的大场面,依然镇定自若,态度从容。 她虽是女儿身,容貌清丽绝伦,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叫沐子央也为之心折的果敢坚毅。 相反地,那个捧着金盘飘然而下的人,与南宫晨的眉眼相似,可举手投足间完全是另一种潇洒不羁的味道。 他带着一脸戏谑顽皮的笑容,一下浮台,便直接蹭到沐子央的身边来。 南宫暮低声道:“就是你吧,我的直属小师妹。” 沐子央那敢理他,这时候圣尊还站在台上呢,她就怕从此以后,落入需被严加看管的名单里。 南宫暮不理会她的冷淡,自顾自地说道:“不是我有意冷待你,谁叫我的师父一直有事吩咐我去做,等会儿有空,师兄带你四处去转转,我可是知道瀛洲里所有好玩有趣的地方!” 沐子央刷一下脸就变得惨白,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仪式还在进行中,那南宫暮竟然敢这么没有规矩,在他师父的眼皮子底下,邀她待会儿一块出去玩。 真是不要命了。 他自个儿不想活,也别来拖她下水啊。 沐子央恨不得南宫暮没发现她,也没来跟她说话。 心里才这么想着,她一抬头,又瞧见圣尊炎玦那张瘆人的冰山脸转过来,还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沐子央暗想,这回肯定要完,她都还没开始修仙,就已被上头给盯上了,这往后的日子,铁定很难悠哉地过下去。 其实过去她会被归类在调皮捣蛋孩子的范畴,完全是逼不得已的。 她虽然爱出头,好替人打抱不平,可那是因为,有些没人肯干的破事,总得有人带头去做。 她就是表面上看起来难管教了些,实际上她是个无比乖巧的好孩子啊。 思及此处,她看向南宫暮的眼神,也益发地冷淡。 至此,沐子央总算深刻体会到,飞扬师兄口中的“签王”,是什么意思了。 同时间,南宫暮开始将天灵珠逐一发到孩子们手上。 给沐子央时,还不忘俏皮地抠了抠她的手掌心。 她倒抽一口凉气,心里不免怀疑,依他任意妄为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在圣尊眼皮子底下,存活至今的? 师兄姐帮忙将天灵珠挂在他们的脖子上,没想到,那冰凉的珠子一碰到沐子央的皮肤,竟缓缓地发出白光来。 点点的星尘从里到外飘散着,让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 炎玦一见,自是了然于心,他一直在静观会有何发展,果然今日便出现了异相。 他朝沐子央飞来,神情是一贯地严肃冰冷。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朝天灵珠一挥,珠子肆意流转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来。 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圣尊,沐子央是真得忍不住开始颤抖了。 天可怜见,这颗珠子是自个儿发出星光的,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炎玦倒是难得开了金口:“这情况是有些特别,可六界之大,暗藏各种仙灵精怪,她有这种体质,也不足为奇。” 他边说边看着沐子央,害她紧张得都快钻进地板里去了。 见她神情惶恐,炎玦忽然道:“你不用怕,在瀛洲,没有妖魔邪物能混进这里。” 话才说完,站在他身堂的南宫暮,却忍不住噗哧一笑。 炎玦再后知后觉,也已经明白,这孩子怕的人是自己,而非什么妖魔邪物。 他冷冷地看了徒弟一眼,南宫暮随即识相地低下头,装出一副谦卑有礼的模样。 正当炎玦欲转身离开之际,沐子央原本透明无瑕的天灵珠,竟从中心旋起红色的波纹,还十分诡异地在珠子里头流动。 “色泽怎会如此之深?”众仙齐声惊叹道。 若说他们刚才不过是有些诧异,现在则是感到十分惊奇。 以往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孩子。 许是宿命因果,亦或是体内的特质与该派别牵连至深,在未照过归心镜前,孩子身上的天灵珠,便会显现出淡淡的门派所属颜色。 可像眼前的孩子这样,呈现出如此张狂而肆意的红色,却是过去从未发生,也从未有人看见过的。 迦陵尊者在浮台上看到这情景,只是笑咪咪地说道:“炎玦圣尊,看样子你得再破例收一名座下弟子了。” 炎玦心思百转,他自知命中只有两个徒儿,不可能无端端再多出一个徒儿来。 他掐指一算,却怎么都无法算出这孩子的命数。 果真是命格奇异,连他也算不出吗? 然而这并非没有方法可以化解。 法华门下有修为的尊者不在少数,即便显示出本门印记,也不一定非要拜在他座下不可。 在他身后的两名弟子,则是各有各的心思。 南宫晨眉头紧蹙,大有不以为然之感。 南宫暮却是一脸兴味盎然地笑,这娃儿本来就让他觉得有趣,眼下要进他们门派的方式又跟其他人不同,更是让他觉得全身都来劲了。 反观沐子央,她想到小月要她尽力拜入法华门的事,但看到圣尊那张非常严肃的脸后,她忽然不想再修什么仙了。 若要当那个人的徒弟,她连猜都不用猜,自己将来的命运会变得有多悲惨。 至于这天灵珠出现的异相,她可是一点儿也不在乎。 此事并不急着在一时做出决断,所以炎玦便下令,今日的大会到此结束。 许多尊者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跟着圣尊去往无量宫,商讨其他更为重要的事。 散会之后,所有孩子们跟着师兄姐来到休息的地方。 顶了一早上的太阳,大伙儿都快被晒晕了。 昊渊靠在沐子央身旁,拿起她脖子上的天灵珠,赞叹道:“阿央,你的珠子好漂亮啊!” 离须弥笑道:“再过十日,你的珠子也会变成这样。”她边说边将自己的珠子,从衣领内掏出,里面流转的却是深沉的墨绿色。 “怎么师姐的颜色跟阿央的不同?”向来温婉不多话的芷儿,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离须弥道:“一般而言,依据五行划分,各个门派各有自己的所属颜色,例如我所属的玄机门便是墨绿色,而你们的李飞扬师兄拜入东海龙王门下,则是天青色。” 沐子央提问:“师姐,你可以跟我们说说,各门派有什么不同吗?” 离须弥点头笑道:“各门派修习的基础道法,相差不了多少,可更进一步的修行内容,则是门派之间最大的分别,譬如法华门,他们着重剑法与术法,而我们玄机门,则是将大部分的心力,放在观天象与占卜术算之学。” 芷儿轻声问道:“那东海门呢?他们学得是什么?” 这里头肯定有古怪,沐子央看了芷儿姐姐一眼,后者害羞地低下头来。 离须弥回道:“东海门师承龙王,自成一种流派,门中弟子专修武道与召唤之术。” 芷儿抬起头,看了眼站在门外与人说话的飞扬师兄,他人那么好,自己若是能加入东海门就好了。 这两天,要不是有师兄事无遗漏地提点她,她肯定没法这么快适应突如其来的转变。 沐子央仗义,代替芷儿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问题,“我能不能加入东海门?” 离须弥摇头,“入何门派,是天意所为,你的天灵珠已出现红色,不可能加入其他门派,更何况东海门派自创派以来,便从未有过女弟子。” 沐子央惊讶地问:“为什么?” 离须弥叹道:“要修练召唤之术,对精神与身体负担极大,所以他们门下弟子,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增进体能上头,这种扎实的苦练法,并不适合女弟子来修练。” 说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想起东海门的弟子,每日绕着瀛洲奔跑的模样,还有他们脚上绑着铁块,在山壁巨石间跳跃的英姿。 离须弥苦笑,修仙修得如此接地气,在世上也确实绝无仅有。 沐子央“哼”了一声,“太小看我们女人了。” 离须弥无奈道:“不是小看,只是进何门派,从来不是按照个人的意愿,兴许今年一反常态,会出现第一个女弟子也说不定。” 芷儿在旁边听了,难过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昊渊仰起头问道:“师姐,那阿央要去的法华门呢?” 离须弥道:“法华门因为创派的时间最久,门下弟子也最多,所以兼容各门派的特长,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还是剑法与剑阵。” 话音刚落,忽然“碰”地好大一声,屋内腾起一阵阵白色的烟雾。 南宫暮倏地出现在白烟中,拉起沐子央,二话不说便奔至门外,随即带着她,御剑飞去。 “我的师妹我就先带走啦!”他大声喊道。 底下的李飞扬与其余的师兄姐们,素来知道南宫暮的德性,也不急着去追赶,只是生气又好笑地望着他们俩离去的背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风卷残云 “放我下来!”沐子央被南宫暮扯着手臂,与他一起御剑飞行。 速度之快,如风驰电掣。 按理说应该挺刺激的,可悲惨的是,她的一只脚悬在半空中,乘着风势,边摇边荡,只要南宫暮一个不小心松开手,她势必会直接摔落地面,这比前几天的乘风而飞,俯瞰瀛洲的情形,委实相差太多了。 南宫暮咧嘴一笑,如师妹所愿,甩动手臂,将她往外一抛。 沐子央闭上眼楮尖叫,生平头一遭,想问候师兄的娘亲,怎能那么厉害,竟能生出一个混世魔王来? 但没等她问出口,人已经摔在礁石上。 “好痛,我的屁股。”沐子央觉得自己真是倒楣透顶。 “唉,师妹,你就别抱怨了,我是特意带你来这里的,你看!这里漂不漂亮?”南宫暮遥指远方道。 沐子央这才有心情留意四周,原来她落下的地方是一处悬崖。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际的广阔大海,波光滟潋的海水,与苍穹融合在一起,景色何等壮观瑰丽。 沐子央站起来,迎着海风,只觉这些天以来的烦闷感,瞬间消失无踪了。 “来!这个给你。”南宫暮突然拿出一片麦芽糖人给她,虽然形状歪扭不齐,但勉强看得出来是一只猴子。 “谢谢师兄。”沐子央诚惶诚恐地接下,总觉得师兄忽然对她这么好,会不会是这糖人里头有什么古怪? “这玩意儿,可是我的独门秘技,我以前在人间找着一个老师傅学的。”南宫暮得意笑道。 许是他有两颗虎牙,笑起来时,给人一种特别稚气的味道。 沐子央忽然有些惭愧,她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南宫暮坐了下来,偏过头,催促道:“吃啊,舍不得吃吗?你要真喜欢,我以后再帮你做。” 语毕,他转向茫茫大海,遥望着远方,陷入沉思。 沐子央看着他,总觉得南宫暮变了一个人似地,让她有种他很孤独落寞的感觉。 片刻后,南宫暮不看她,悠悠地问道:“人人都说修仙好,师妹,如果你可以选,你还愿意来瀛洲吗?” 沐子央垂着眼楮,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南宫暮笑了笑,笑意却未传进眼底, “嗯,你再长大一些,兴许就会知道了。” 这时,他的衣襟内,传来微微的响动声,掏出一看,原来是一块拇指大的石头。 后来沐子央才晓得,这块石头是大名鼎鼎的“传召石”,若非身负重任的师兄姐,身上是不会有这种高级玩意儿的。 “不好!师父找我。”南宫暮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立刻御剑往无量宫赶,但也不忘回头,喊道:“师妹,你在这里等我,我忙完便来找你,要是等不下去,你也可以自行回去。” 沐子央讷讷地看着师兄飞驰的身影,心里想到的却是圣尊那张不近人情的冰山脸。 假若今天被传召的人是自己,她即使手脚被缚住了,也会赶紧用滚的滚回去。 沐子央静下心来,在崖上待了很久,到最后她等得不耐烦了,便想走下这座悬崖。 却没预料到,她绕了好几圈,怎么也找不到一条较适合的路可以走。 她万不得已,只好手脚并用,攀在岩石上,慢慢地往下爬。 可她爬不了多久,手已经被礁石划伤,鲜血淋漓,看起来十分怵目惊心。 更惨的是,沐子央脚踩的地方,再往下已没有任何着力点,她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卡在崖壁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师兄,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快点回来? 若告诉刚刚的沐子央,她会有如此想见到南宫暮的时刻,就算打死她,她也是不相信的。 支撑到后来,她终于体力不济地手开松。 沐子央眼睛一闭,便直直地往下摔。 南宫暮之前还问她想不想修仙呢? 结果呢,她连修仙的边都没摸到,就已经要死在这里了。 这猜也猜不到的结局,实在叫人情何以堪啊。 天际忽有一道青色光影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俯冲,来到沐子央的正下方,一手托起了她。 来势虽急,但在接住她后,反倒减缓了速度,轻飘飘地落了地。 沐子央惊魂未定,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这才知道救她一条小命的恩人是谁。 东方朔谦笑问:“小家伙,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又救了你一次。” 沐子央点点头,“记得。” 东方朔谦把她放在地上,蹲在她面前,他眉目清朗温和,依旧是她记忆中亲切的大好人模样。 沐子央看着他澄澈透亮的眼睛,小小声说道:“东方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东方朔谦微笑地拍拍她的脑袋,他没想到才刚返抵瀛洲,便又顺手救了这个孩子。 他苦笑地想,她可以说是自己推荐进来的,内心多少对她产生了一种责任感。 东方朔谦轻轻地问道:“告诉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子央便把南宫暮如何把她带来这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告诉他。 东方朔谦气极反笑道:“这个混小子,今日之事,若被他师父知道了,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沐子央还是有点江湖道义的,她低下头,央求道:“东方哥哥,你别把今天的事跟圣尊说,是我自己没用,与南宫师兄没关系。” 东方朔谦微笑,“你别哭丧着脸,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沐子央乖巧地点头,不知为什么?遇到他,她就会变成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东方朔谦抱起她,也不晓得这孩子以前是过着多么苦的日子,身上没三两肉,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体重竟轻了那么多。 他轻而易举地便带着她,乘云飞到海上。 夕日当空,风卷残云,天与海如火般燃烧着。 东方朔谦伸手指向前方,嘴里念着咒语,声调虽低沉,却十分地悠扬,彷佛能穿过大海,传到海的彼端。 沐子央坐在他结实的臂弯,随着他的目光,静静地遥望前方。 少顷远处忽然传来非常奇特的叫声,慢慢地由远而近,海面也激起了阵阵浪花。 白色的浮沫在海与浪尖翻腾,一只巨大的鲸鱼,从海中飞跃而出,它拍动尾鳍,随即震撼地喷出一股水雾柱,朝他们游了过来。 “小家伙,有趣吗?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护法。”东方朔谦拍拍鲸鱼庞然的身躯,然后带着沐子央,纵身一跃,落在它的背上。 巨鲸破浪前行,沐子央听着海潮声,倦意逐渐袭来,她半瞇着眼楮,靠在东方朔谦的肩膀,看向即将没入海平面的夕阳。 她阖上眼,觉得天跟地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了,浩瀚的世界只剩下她与温柔的东方哥哥。 当东方朔谦把累到睡着的沐子央抱回来时,李飞扬一见到他,便立刻抱拳作揖,态度恭谨道:“师父,弟子不知您回来了,未能远迎,还望师父恕罪。” 东方朔谦神色漠然,分不清楚是何种情绪,他越过众人,将沐子央交到离须弥手上。 待她们离去后,他才转身对李飞扬,怒斥道:“你这个师兄是怎么当的?孩子被带出去,竟不管不问,若不是我恰巧经过,这孩子早已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语气很是严厉,李飞扬一听,便立刻跪下,头叩于地,“师父,弟子知错。” 东方朔谦冷冷道:“若让我知道还有下次,定不饶你!” 语毕,他甩袖离去,李飞扬惊得满身是汗,他知师父平时训练他们师兄弟,虽十分严格,可除此之外,便是性格再温和不过的人,从未打骂过他们。 万万没想到,这次却让他发了这么大一个火,李飞扬心里既是惭愧又是难过。 芷儿在一旁瞧见了,靠过来拉拉他的衣角,安慰道:“飞扬师兄,你的师父已经走了,我想他不是真怪你,如果是的话,他早罚你了。” 李飞扬点点头,半晌后,才愿意从地上站起身来。 话分两头,离须弥将沐子央带回去,轻轻地放在床上。 只见成天躲到不见踪影的白狐,见自己的主人回来,倒也十分有自觉地跑到沐子央颈边,蜷起身体,跟着她一块儿闭起眼睛,睡起大觉来。 离须弥看沐子央睡得如此熟,不忍心吵醒她,也只好等她醒来再问清楚,南宫暮今天究竟带她去哪儿了,竟会惹得龙王如此生气。 梦里,沐子央又到了那个桃花漫天飞舞的地方,毫无意外地,百里月站在一片缤纷中等着她。 “好玩吗?”他笑问。 沐子央兴奋道:“好玩!尤其乘着鲸鱼游在海上,落日好美,海风好舒服。”她想了想,又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哪里?” 百里月“呵”了一声,“我都能进你梦里,自然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事。” 沐子央老气横秋道:“很好,那我就不用再跟你说一遍了。” 百里月挑眉道,“你还真是懒。” 沐子央想起东方哥哥的那只鲸鱼,福至心灵地问道:“小月,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百里月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说呢?” 沐子央点点头,“我的心事你都知道,也一直陪着我,跟我说话,所以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 “哈哈哈”百里月仰天大笑,他都不晓得能勘破万物,洞晓人心的自己,竟有幸成为一个孩子的好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身归何门 沐子央双手叉腰,忿忿地问道:“很好笑吗?你不想做我的朋友?” 百里月摇头,“没有,哪敢呢,我只是太开心了。” 沐子央观察一会儿他的神色,见他说话时的表情诚恳,不像是欺骗她的样子,便改问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对了,小月,你以前见过圣尊吗?” 百里月道:“我没见过,但我知道他对你的将来会有帮助。” 沐子央嘴角抽了抽,“将来的事我可管不着,我只想现在过得好就行了,有像他那样的师父,我可能会因为成天揪着心而短命。” 百里月笑道:“躲得过的不是命,更何况你即使进得了法华门,也未必能当得了他的座下弟子。” 沐子央一点儿也不烦恼,不当最好,天大地大,她才不相信会有不能容下她的地方,也不信瀛洲里有那么多的尊者,她偏偏会拜入炎玦座下。 百里月望着她的脸,思索片刻,才道:“听我说,在下次月圆之时,若你往后的师父出现了,你切记一定要马上拜他为师。” 沐子央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说得是什么意思。” 百里月道:“相信我,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绝对不会害你。”他停顿一下,“师父出现了,于情于理,自然要赶紧拜师,否则会显得你很不懂事。” 沐子央再次望进他的眼睛里,彷佛要看进他内心深处,是否对自己没有一丝欺瞒。 许是在市井里打滚久了,她对人的防卫心很重,又或是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她无法轻易地对小月卸下心防。 百里月知道这孩子性情早熟,可也没要让她信任自己,竟是这般困难。 在一瞬间,他突然有所迟疑,若是她相信他了,他当如何利用她,却不至于让她受到太大的波及? 但转念想起遥远记忆里中的那个人,他便觉得牺牲苍生又何妨?遑论只是这么无关紧要的一个孩子。 十天后的望日,很快就到了。 越是重要的日子,时间就好像越不饶人似地,匆匆地往前狂奔。 沐子央与其他孩子,在这一天早上,都有说不出来的紧张。 经过十日,他们对在这里的生活,虽然已经大致上能够适应,但对于将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进哪个门派,拜哪位尊者为师,都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之时,所有孩子被带至集英台上,四周人声鼎沸,各门派的尊者与弟子们几乎到齐了,场面比十天前的大会更加热闹欢腾。 整座集英台,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当作照明,竟是金光灿烂,炫目迷离,比之白日的瀛洲,夜晚的瀛洲更加神秘且深不可测。 黑夜里能看见光,始终是因为背后的黑暗,凸显出它的明亮来。 孩子们站在集英台最前方,而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镜子。 镜身以镂金雕刻,珠玉为饰,说是镜子,却无实质,原本该是镜面处,只见如水状的东西,在里头缓缓流动。 这便是上古神器-归心镜,传说中它能观尽六界幽微,度万物本质,使人明心见性,知其从何而来,又将归于何处。 沐子央偷偷看向浮在半空的云台,心道:“咦,今晚的圣尊看起来很不一样。” 他的穿著打扮,比十天前更加繁复隆重,一袭金丝镂边的流光白袍,底端盘据火凤凰的纹饰,再佐以金玉为冠,让他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沐子央的目光不由得被他吸引,再看不见其他。 所有的孩子都被叫往前,一个接着一个穿过归心镜。 霎时间,镜子发出夺目的光芒,亮得令人睁不开眼楮。 第一个通过的昊渊,他的天灵珠现出墨绿色。 离须弥师姊难掩欢欣之情,走上前来拉起昊渊的手,走回玄机门众弟子在的一角。 他们热情地围过来,迎接这个新进的小师弟。 接下来,陆陆续续是金色的玄心宗,红色的法华门 整个集英台都骚动了起来,各门派此起彼落爆出欢呼声。 直到芷儿穿过归心镜,她的天灵珠呈现出罕见的蓝色波纹来。 所有人先是一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从来没有过女弟子的东海门,破天荒有了第一个小师妹。 东海门里的师兄们彻底疯狂了。 “天啊!小师妹” “真得是师妹吗?快告诉我,我不是在作梦!” 若是集英台有屋顶,肯定会被他们欢声雷动的呼喊声给掀翻。 有史以来第一个小师妹,可以想见师兄们有多么宝贝,他们索性一起上前,把芷儿迎回自己的师门来。 最后,只剩下沐子央了。 一向淡漠自持的法华门弟子,早知她是自己人,倒也没有什么太过热切的举措,更别说圣尊站在上头,他们不敢有太过放肆的动作。 沐子央穿过归心镜时,大部分的人都没留神在看,反正结果早已定了,再看也没什么意思。 可意外便在这时候发生了,原本缓慢流转的镜面,倏地卷起巨大的漩涡,阵阵的黑雾破镜而出,在沐子央的身边翻滚蒸腾,情况好不骇人。 众仙无不愕然,炎玦一发现有异,立即飞落至她的面前,不过扬手一召,便把她从归心镜里拉出来。 当沐子央站定后,四周开始出现骚动。 她的珠子的颜色实在太诡异了。 台上的尊者们,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冥界!怎么可能?” 沐子央的天灵珠里,同时有红色波纹与黑色波纹,两种波纹缠绕,既像互相追逐,又像要相融在一块儿。 炎玦蹙紧眉心,心知会出现此种异相,绝非自然,可一时间,他无法查明缘由,只得先平息风波,再待日后详查。 他暗中结了一个法印,手一挥,便要将那天灵珠里的黑纹掩去。 “炎玦圣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一阵化不开浓重沉郁的嗓音,彷佛从远处无边的黑夜里,飘荡而来。 众人抬头张望,只见原本高挂明月的天空,顿时像被罩了一张黑布。 转眼间,黑幕扭曲抖动,忽有一人从中显现出来。 遮挡住月光的黑布,随着他的到来,瞬间消失不见。 皎洁的明月在他的身后,衬出他颀长的身姿,虽然他戴着面具,可气势丝毫不输给圣尊炎玦。 他缓缓地从天而降,月色的光辉竟在同时间黯淡下来,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静谧。 众仙噤口不语,对他的到来,皆有不好的预感。 沐子央在湖边的时候,曾这个黑衣人惊鸿一瞥,所以见到他突然出现,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他身穿迤地黑缎软袍,腰系金丝绑带,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虽没个正经样,但端得是三分风流,七分潇洒,神态可说是轻狂至极。 无视众仙的惊异,与炎玦压抑的怒火,他径自来到沐子央眼前,弯下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淡道:“这娃儿有趣,莫非你是要进我冥界之门?” “墨青宸,我瀛洲事务,无须你来插手!”炎珏怒道。 沐子央心想,原来他就是传闻中的冥尊,她曾听师兄姐提起过他,说是有人来了瀛洲几十年,也无缘见到他一面。 她琢磨着,自己这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才刚来没几天,便有机会见到他本人。 墨青宸轻蔑道:“炎玦,别说我从未收过徒弟,自始自终,我不屑亦不愿去管瀛洲中之事,可若这孩子与我冥界有关,便由不得你来做主!” 炎玦走向前,冷冷道:“墨青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各据一方,骇人的威压之气,忽地涌现出来。 沐子央站在两人中间,首当其冲面对这股沉重的气息,她被逼得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身体。 剧痛沿着浑身的筋脉,在体内游走,她觉得十分难受。 “我说这个徒弟,我是要定了,你又能奈我何?”墨青宸扬起手,便把沐子央拉至眼前来。 在场的众仙无不诧异,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墨青宸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对着浮在他前头的沐子央,以平缓且不带感情的语气,问道:“孩子,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进入冥界?” 周围的谈话声,忽然安静下来。 即便是瀛洲中有一定道行的尊者,要进入冥界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孩子修为不高,将来待在冥界的时间势必很长,她若拜冥尊为师,便等同于自寻死路。 炎玦沉声道:“墨青宸,身负仙骨之人,世间罕有,岂容你因一己之私,葬送这孩子的前程。” 墨青宸轻嗤一声,“跟着法华门修行,有何前程可言?不过是长参寂静,了此余生,竟被你说得彷佛有万般好处似地,可笑不可笑?” 修仙的门派中,以法华门最重清修,门下弟子莫不以修练至屏除七情六欲,而感到自豪。 冥尊说得这番话,可不正是戳在圣尊的脊梁骨上。 若说起墨青宸与法华门间的恩恩怨怨,无非是因“情”之一字所起。 这是瀛洲中,老一辈的尊者,都知晓的事,可那些陈年旧怨,私底下谈谈无妨,被当众宣诸于口,便显得有失身分了。 可冥尊就是这般我行我素之人,谁都拿他莫可奈何。 墨青宸凝视身旁的孩子,轻声问道:“孩子,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 他的语调慵懒,一字一句彷佛先是在唇齿间摩娑许久,才缓缓地轻吐出来。 这时,沐子央却突然忆起小月所言,随即长跪在地上,叩首道:“我愿拜冥尊为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其实就算没有小月的事先提醒,单是能不进法华门,她都会好好地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冥尊看起来可比圣尊好相与多了。 沐子央说的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墨青宸闻言,唯一看得见的眼楮里,竟流露出些许笑意,“不错,你是个懂利害的聪明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双师之徒 眼见事态发展,委实出乎意料之外,集英台上众仙,已是一片哗然。 炎玦怒极,扬手一挥,硬生生将沐子央拉回自己身边。 然而,墨青宸哪肯轻易放手,他暗中施力,便再把人给拉了回来。 由于他们谁也不让谁,于是沐子央整个人浮在半空中,左右手都被紧紧地拉扯了,彷佛快要被撕裂一般,好不难受。 昊渊见她这样,已经在下头大哭起来。 芷儿掩着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心疼沐子央的师兄姐们,虽然着急,却都无能为力。 只因冥尊与圣尊双双布下结界,师兄姐们即便有心相救,也因实力相差悬殊,而力有未逮。 炎玦喝道:“墨青宸,这孩子天灵珠里虽有你冥界的黑纹,可亦有我法华门的红纹,哪容你说带走便带走!” 墨青宸不以为然道:“是吗?这六界之中,还没有我不能带走之人。” 炎玦眉间一凛,沉声道:“你敢!” 墨青宸忽地笑了,“我有何不敢?” 两人中间隔着沐子央,对峙之势,暗潮汹涌,剑拔弩张,一场惊人的风暴已然将至。 许是还顾忌孩子的安危,因此他们谁也不肯先出手。 此时,忽见一道青色人影,飞身而至。 那人先是结印于双掌,势如破竹,结界随即被打散。 他再朝左右方各出一掌,掌风凌厉,瞬间便将两人拉扯之力,化为无形。 又见他纵身一跳,将孩子缓缓地从半空中抱了下来。 “东方哥哥,谢谢你。”沐子央既使痛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却仍不忘向救他的人道谢。 东方朔谦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不怕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沐子央虽心中余悸未平摇摇头,但还是故作坚强道:“东方哥哥,我不害怕。” 东方朔谦抱她的手紧了一紧,轻声道:“嗯,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孩子了。” 炎玦听见她说的话,不由得内心一动,这小娃儿怎么会叫东海龙王做哥哥的? 形势突然有了变化,墨青宸不动声色道:“难不成你们东海也要一起抢人吗?” 东方朔谦神色严厉,完全没了平时谦冲自持的模样,“你二人以往有何过节我不想再提,但拿一个孩子出气,未免有失风度。” 炎玦一顿,颇有深意地看了眼东方朔谦,才道:“这孩子的天灵珠,既已出现我法华门的红纹,便是我法华门的弟子,亦是我炎玦欲收的第三名座下弟子,此事与东海门毫无关系,自然无需龙王你来插手。” 他的这番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可每字每句,却又让人寻不出任何错处来。 东方朔谦确实理亏,他不应该贸然出面,干预法华派与冥尊的纠纷,但当沐子央紧张地抓紧他的衣襟时,他又觉得无论如何,也应以保全这个孩子的性命为优先。 墨青宸却不像东方朔谦那么好说话,他的周身忽然涌现肃杀之气,紧接着他便翻掌朝地,掌中流泄出森然紫光。 东方朔谦一怔,随即双掌结咒,用一法阵,团团将沐子央包围起来。 正当无可避免的大战,一触即发时,总是一脸佛相的迦陵尊者,从容地走上前道:“唉,这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们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三个怒目相视,严阵以待的仙门尊首,此刻都停下来,转头凝视着迦陵尊者,像要听听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法,好平息此次的风波。 迦陵尊者微笑道:“既是天定,不如让这娃儿同时拜入圣尊与冥尊座下,她与二位有缘,兴许来日能兼容两家之长,也未可知。” 原本在下静默的众仙,“哗”地一声全炸开了锅。 双师之徒,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大伙儿议论纷纷,有赞成的,也有心中还有疑虑的,还有一部份是完全不能接受的,然而,他们思来想去,却又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解决之道。 东方朔谦冷静下来后,便明白这是迦陵尊者的一片好意,于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提议。 他语气和缓地劝道:“墨青宸,冥殿莫说不适合根基不稳的孩童久待,你也向来不愿开宗立派,想你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名新收弟子。” 墨青宸不语,却心知他说的是实情。 东方朔谦继续道:“炎玦,我知你法华门开枝散叶,门徒众多,你座下弟子亦已有足以担当重任的双徒,这孩子你姑且将她视作寄于你门下修练的门生,不用太过在意。” 炎玦冷冷道:“既入我门下,身为我炎玦的座下弟子,应受之管教,自会与她的两位师兄姐相同,不劳龙王费心。” 话音一落,他转向墨青宸,投射过去的目光,饱含睥睨之意。 两人相视一眼,前尘往事,彷佛尽在眼底,暗中掀起惊涛巨浪,可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炎玦很快便御剑而去,墨青宸也不知使了何种法术,身影融于夜色中,转眼间失去了踪影。 他们离去后,东方朔谦才将护在身后的沐子央,从法阵里放了出来。 她虽然吓坏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东方哥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东方朔谦摸摸她的头,回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心中却为这个孩子的将来感到忧心。 一般人认一个师父,所要背负的责任已经够多,可现在她有了两个师父,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势如水火,她夹在两人中间,往后的日子,势必会过得非常艰难。 东方朔谦蹲在她面前,缓缓道:“往后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面对,知道吗?” 沐子央点点头,“我会的。” 东方朔谦犹豫半晌,接着道:“若是有你无法解决的麻烦,就快点来找我,要是我不在,你也可以去找飞扬师兄。” 沐子央定定地看着他,鼻子泛起了浓浓的酸意,“嗯,谢谢哥哥。” 她年纪虽小,却已深刻明白,在这个世上,愿意无私地对她好的人,除了嬷嬷外,便只有东方哥哥了。 两日后,所有孩子聚集在紫虚殿前,依照各人所属的门派,由其师兄姐领回自己宫所。 “阿央,我不想离开你。”昊渊对前天夜里的事心有余悸,紧紧地拉着沐子央的衣服,不愿跟着离须弥离开。 沐子央嘻皮笑脸道:“昊渊,你不用替我烦恼,我这人皮厚得跟什么似地,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我们都在岛上,只是到不同的地方修行,将来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到面的。” 昊渊勉强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问道:“阿央,你现在有两个师父了,以后你要住在哪里?” 沐子央摇摇头,其实这个问题,她自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还是拍拍胸脯道:“我答应你,等我确定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昊渊高兴地点点头,“好。” 这时站在一旁的芷儿,拉起昊渊与沐子央的手,心里好生不舍。 昊渊年纪虽小,但至少有离师姐在身旁照顾, 可阿央呢?她是懂事没错,然无端被卷进那两位仙尊的纷争里,再怎么想安分守己地修行,总免不了旁人的闲言闲语。 芷儿抱住沐子央,“不管将来变得如何,姐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闷声道:“芷儿姐姐,我会好好努力,绝不会丢嬷嬷的脸。” 三人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但也不得不先暂时分别。 玄机门几位师兄姐,带着几名新进弟子一起离开了。 紧接着,则是东海门的师兄们,一道走向芷儿前面来。 虽然此次他们也有其他的男弟子,可两者的待遇,相差不要太多。 师兄非常热情,光顾着簇拥他们唯一的小师妹,至于那几个新进的师弟,就像路旁的草芥般,完全入不了他们的眼。 看他们欢迎芷儿的样子,沐子央便放下心了。 她默默地想道:“芷儿姐姐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沐子央真心希望芷儿姐姐能过得幸福,他们原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内心深处,总盼望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 保生堂看样子是回不去了,而往后又有哪个地方,可以让她称之为家? 当法华门的师兄姐来时,他们招呼除了沐子央之外的孩子,却刻意不理会她。 虽然早知道这个门派的弟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他们现在显然不是不够热情,而是有志一同,存心对沐子央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来。 师兄姐们对这个不够忠于师门的小师妹,十分不待见,因为她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径自向冥尊拜了师。 明明她身上的天灵珠,也有出现红纹的,可她却没想过要拜圣尊为师,这对心高气傲的法华门弟子而言,简直是一大侮辱。 既然上面没有交待下来,他们索性不管沐子央,领着其余新进弟子马上就走,连一句话也不屑跟她多说。 沐子央原本想开口问,自己是否能跟他们一起去?但在见到师兄姐冷漠的神色后,便只好硬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 一直等到天色都黑了,整个紫虚殿前的广场,仅仅剩下她一个人,还抱着包袱蹲在阴暗的角落。 沐子央又累又倦,可怎么等,都等不到有人来带走她。 她想自己可能被抛弃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关于修练,还是令人头疼的两个师父了。 兴许她会被送回保生堂也说不一定。 在沐子央的内心深处,她宁愿回到嬷嬷的身边,也好过待在这个没有温暖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前尘往事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以极轻的脚步,走到沐子央面前。 她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师姐南宫晨。 “你随我来。”南宫晨的语调异常冷淡,对她而言,师父就是她的天,她一直以为师父只会收自己与哥哥两名徒弟,但现在却忽然多了这个小师妹。 打从前天晚上知道这件事后,她的心情便很复杂,除了有跟法华门弟子们一样的厌恶情绪外,更多的是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失落之情。 从小到大,南宫晨总是比其他人还要努力,就是希望能跟师父一样,清冷高傲,处事果断凌厉。 她也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全都改正过来,因为师父喜欢这样的孩子。 可如今,她再也不是师父座下最受重视的弟子,只要有冥尊在,师父对这个小师妹,肯定会另眼相待。 南宫晨心里虽不快,但只要是师父交待的事,她都会办到好,所以她再怎么不喜欢小师妹,也得亲自过来接她。 沐子央乖乖地照着师姐的话做,她拿着包袱,跟在师姐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好几步的距离,一同回到了无量宫。 南宫晨将师妹送至房里,转身离去之际,才开口道:“师父吩咐过,你的天灵珠先出现了法华门的红纹,所以头两个月,便归本门修练。” 沐子央点点头,“是,师姐。” 南宫晨踏出门外时,沐子央忽然想起什么,追到她身后,问道:“师姐,我需要去向师父请安吗?” 南宫晨连转身看她也没有,冷冷道:“今日不用,师父已随南极仙翁前往南极大陆视察异象,等师父回来,或许会召见你也说不定。” 换句话说,也有可能不会召见她。 沐子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终究是个孩子,对被人忽视,还是会感到难过的。 过去她带着保生院的弟弟妹妹们,在女娲庙前行乞时,多少会遭受到一些人轻蔑地对待。 被赶被骂,那是常有的事,可那时候,她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她知道自己还有保生院能够回去。 然而,她现在却没法这样安慰自己。 沐子央很清楚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迫使她的心智年龄,一下子又成长了许多。 虽然东方哥哥要她遇到困难就去找他,但她很清楚,不能一直这样给他添麻烦。 她终归是法华门的弟子,怎能要东海门的掌门,出面替她摆平所有事情呢? 东方哥哥肯,沐子央自己也不肯。 师姐走了以后,她便独自一人待在房里,四处看过一遍。 这间小房子布置得很简单,最里头靠墙的地方是一张木床,上头放着干净的被褥,此外,还有一个木柜,一张桌子,连同旁边的两张椅子,除了这些以外,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沐子央打开包袱,将里头的衣物,逐一拿出来放好。 忙完后,她便坐在桌前发呆,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悠扬的萧声。 她悄悄地打开房门,伸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会儿。 屋子所在的院落,在入夜显得特别幽静,并不见任何人影。 沐子央鼓起勇气,走了出去,只见天边挂着一轮洁白的明月,光辉如水般,倾泻在廊檐。 她人站在外头,声音便越发清晰起来。 曲调清丽婉转,寄托的情意,似水绵长。 沐子央跟着萧声,穿过廊亭,走到另一处的院落。 她抬头一看,只见南宫师兄独自一个人坐在屋檐上,对月吹萧,眉宇间彷佛有无限的愁思。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最不着调的南宫师兄。 沐子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不敢大声叫他。 许久后,南宫暮停下来,低下头才发现师妹坐在廊檐下的栏杆。 他从屋顶一跃而下,神情转变得非常快,又是原本玩世不恭的模样。 南宫暮笑着问道:“师妹,你在底下偷听多久了?” 沐子央十分不以为然,“萧声都传进我屋里去了,这怎么算是偷听呢,我是光明正大地听。” 南宫暮挑眉,“是吗?你说是便是吧。” 沐子央默了默,看着他的玉萧问道:“师兄,你会的东西可真多。” 南宫暮得意了,笑得连两只虎牙都露出来,“那是,我不管学什么,都学得又快又好。” 沐子央想到自己惨淡的将来,颇丧气地问:“我以后也能学到这么多东西吗?” 南宫暮摇头,“不能。” 沐子央眼睛都瞪圆了,“为什么?” 虽然她心里知道,圣尊不是真心想收她做徒弟,只是跟冥尊抢成那样,拉不下脸来,不得不勉强收了她,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她晾在一边,不管不问啊? 南宫暮思索片刻,突然问道:“师妹,你懂不懂何谓座下弟子?” 沐子央不是很确定,反问道:“是不是就像观世音菩萨身旁,总会跟着善财童子跟龙女?而我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的师父?” “差不多,但更说得更简单些,就是师父在的时候,你绝不能坐下,哈哈哈” 南宫暮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沐子央倒是没有抓到师兄的笑点,只觉得脸黑了大半边。 南宫暮又道:“师妹,你没听说过‘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句话吗?总之,你得先在师父身旁,当好几年的小跟班,才能像师兄我现在一样,独当一面。” 说到这里,他骄傲地拍拍自己胸膛,可猛地想起过去数年,跟在师父身边服侍的日子,一股发麻的感觉,便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在师父眼皮子底下做事,那动辄得咎的凄惨生活,简直不堪回首。 沐子央皱起眉头,“那我就没有时间去找昊渊跟芷儿姐姐了。” “还是可以的,师父总有不需要你跟在身旁的时候,到那时,你便可以偷溜出去玩了。”南宫暮清了清喉咙,“至于该怎么做,才能不被发现,以后有机会,师兄再好好地教你。” 沐子央的额角抽了抽,南宫师兄这是打算拉她一起共沉沦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师兄毕竟是法华门里,唯一对她好的人。 沐子央嘴巴上虽没多敬重他,可在她内心深处,却是非常感激他,肯对自己雪中送炭。 是夜,百里月又入梦来。 沐子央絮絮叨叨地跟他聊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事。 即便百里月根本不需要听她说,也能知晓一切,但她现在满腹委屈,不让她说出来,可能会把她给憋坏了。 百里月道:“你那两位师父素来不和,确实是难为你了,让你无端遭受到波及。” 可他心里明白,若不是他动了手脚,事情不会进展成如今的情况。 他以为那样做,不过是逼炎玦收沐子央为徒,却没想到连墨青宸都成了她的师父。 这让向来精于算计的他,倒是感到有些许的意外。 过去墨青宸除了以阵法压制混沌八荒之气外,从不参与跟瀛洲有关的任何事,却没想到那天他会心血来潮,收了沐子央这个徒弟。 沐子央问道:“我的两个师父是不是有仇?他们好像总看对方不顺眼,那天我好害怕他们会把我给撕成两半。” 百里月道:“没错,他们是有仇,可只要他们还得互相利用,便不会将对方打死,不过让你夹在中间,确实是有些危险。” 沐子央哼了一声,“只是有些危险而已吗?” 百里月但笑不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没问出两个师父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就不是凡事都要追根究柢的沐子央了。 她面带微笑,拉了拉百里月的衣袖,“小月,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什么?” 百里月故意吊她的胃口,“我说了,你能听得懂吗?” 沐子央点点头,“你别小看我。” 百里月笑一笑,半晌后,才问道:“你那位冥界的师父,原本是仙界里的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沐子央狐疑道:“怎么可能?他长得一点也不像神仙。” 百里月反问:“你觉得神仙应该长什么样子?” 沐子央回答:“不说仙风道骨,至少也不能浑身带着一股邪气吧。” 百里月赞许道:“很好,你观察得很仔细。” 沐子央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改变冥尊的事?” 百里月微笑,这孩子很聪明,一点就通,他也不打算隐瞒,索性把关于墨青宸的风月传闻,全都告诉她,“一千多年以前,墨青宸只是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可他禀赋过人,仙资优异,早早便有声名在外。 “当时炎玦的师姐-无尘,堪称是法华门中,最超凡脱俗,也是最具悟性的弟子,在与墨青宸结识后,竟与他相知相惜。 “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不能见容于仙界,于是无尘的师父,便用尽各种方法,硬生生将他们两人拆散。 “一旦决定离开墨青宸,无尘十分果决,随即斩情绝爱,忘情弃念,在极短的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在渡劫成为上仙后,她便出走法华门,再无人知其去向。 “墨青宸却因此入魔,在千年前神魔大战时,加入魔界一方,率魔兵攻回仙界,危及天下苍生。 “战乱平定后,他就被废掉仙骨,打回人界,尔后他又如何成为冥界之首,成为冥尊,我就不得而知了。”百里月略有所思道。 沐子央问道:“怎么爱不到人是这么严重的事吗?” 她自小在底层打滚,知道世间有更多人,连活下去都艰难,因此对这种情情爱爱的小事,最后竟能搞得天下大乱,内心十分不以为然。 想必冥尊是仙当久了,吃饱撑着没事干,才会被情爱这种玩意儿,给弄得神昏颠倒。 若是像她以前,连吃顿饱饭都得去乞讨,就绝不可能干出那种背叛仙界的蠢事来。 百里月无奈苦笑,“爱别离,求不得,是人世间八苦,即便成了仙,还是有许多人看不破,更何况你才多大年纪,岂能明了他人心中所苦?” 忽然间,他想起了姐姐,心道:“都说妖无人性,可他却像人一样,经历了千年,仍对她有那么深的执念。” 沐子央道:“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两个师父总是互看不顺眼,圣尊怪冥尊带坏他的师姐了,对吗?” 百里月大笑道:“谁带坏谁还未可知,可我想,炎玦应该不只是因为墨青宸带坏他师姐,便怀恨在心。” 沐子央疑惑问:“那是为什么?” 百里月扬起嘴角,“因为不只是墨青宸心悦无尘上仙,自幼与她一同长大的炎玦也是。 “我猜想,若当时无尘与炎玦相爱,在仙界中并不乏共修的神仙眷侣,他们两人的师父虽一时不肯,但最终许是会答应他们也说不定,偏偏当时与无尘在一起的是墨青宸,这在无尘上仙的师父的眼里,简直与自甘堕落无异。” 沐子央扶额,“妈呀,听得我头都痛了,简单来说,就是我的两个师父,一个是爱而不得,一个是痛失所爱,他们在这儿吵得不可开交,结果人家无尘上仙却已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人小鬼大,很快便做下结论。 百里月欣慰道:“一针见血,果然聪明。” 沐子央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拱手道:“过奖,过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随侍在側 翌日,天尚未明,南宫晨便来领沐子央,认识周遭的环境。 原来她住的院落,就在南宫兄妹的旁边,两处以廊道相连。 离圣尊所住的净修殿也很近,穿过两个廊亭,再转进一扇门后,便能到达他平时起居之所。 会有这样的安排,皆因他们皆为入室弟子,不管饮食起居或者修行,都得跟着自己的师父。 正当南宫晨要开始教沐子央一些弟子应守的门规时,她的传召石却忽然震了起来。 南宫晨淡淡道:“师父回来了,我带你过去跟他请安。” 沐子央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她平生最怕的东西里,炎玦圣尊肯定排第一位。 她们到了殿外,南宫晨先进屋里请示后,才再出来,让沐子央跟她一块进去。 只见圣尊坐在案前,神情专注地在看着手中的卷宗,并不因她们来了,而有任所改变。 面色仍是与往常一样的坚定刚毅,一样的不苟言笑。 这也是沐子央头一回,没有看见圣尊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按理说她应该能松一口气,可圣尊就算只是坐在那,气场还是足以压死她。 “师父,我带师妹来跟您请安了。”南宫晨说完,便伏地一拜。 沐子央是个有眼力价的,她立刻跟着师姐跪在地上,给圣尊磕头。 初来乍到,凡事还是随大流一点好。 正所谓棒打出头鸟,她之前就是因为与众不同的地方太多,才会引人侧目。 现在不会了,她会尽可能低调再低调,不让人有机会抓到小辫子。 炎玦抬起头,看向她们,清冷道:“你们免礼平身吧。” 南宫暮颔首道:“谢师父。” 她站起来后,沐子央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炎玦彷佛没看见新收的弟子,只对南宫晨嘱咐道:“晨儿,为师命你回法华山一趟,代替为师在众弟子中,选出资质优异的,加以训练,待六个月后,来瀛洲参与修真大会。” 南宫晨拱手,“是,师父,弟子定不辜负师命。” 虽然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多少有点失落,这一回法华山,少说也有半年没法跟在师父身旁伺候了。 炎玦点头,“出去吧。” 南宫晨闻言,恭敬地答声好后,往后退到门边,便转身离开了。 沐子央还以为自己也能走了,把一直垂得低低的头抬起来,看向师姐的方向。 没想到,她却忽然听到圣尊严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我没说你可以离开。” 沐子央吓到气都不敢喘一下,膝盖又不争气地一软,立马又跪在了地上。 尊严能当饭吃吗?不能,所以她可以不要脸地带弟弟妹妹去庙前乞讨。 尊严有小命重要吗?没有,所以跪在地上顶多让她的膝盖觉得痛,对她的安危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南宫晨人还在门外,她用眼角的余光,睨了师妹一眼,心想,她也实在太没规矩了。 可南宫晨并没有时间去管师妹,待会儿会不会被师父责罚,她必须赶紧去办师父交代下来的事。 屋子里的空气彷佛凝结了一般,静得只剩下炎玦翻着卷宗的声响,可他不去理会沐子央,就让她一直跪在地上。 她跪了好久,久到有种四肢都不再是自己的错觉。 “沐子央。” 圣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书房内宁静的氛围。 沐子央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发现圣尊在看着她,心脏猛地漏跳了好几拍,脑袋里乱得像锅粥,可倒是很自觉地回答:“是,弟子在。” 许是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了,炎玦的声音放得比之前和缓些,“以后为师就叫你阿央吧。” 在听到圣尊的话后,沐子央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瞬间掉了下来。 她知道不会有事了,因为圣尊终于愿意接受她当徒弟了。 炎玦道:“你过来,这里有些书,你读熟了以后,我再考你。” 沐子央赶忙站起身来,却没想到跪太久,脚都麻了,忽然便往前扑了过去。 “碰”地一声,她摔得鼻青脸肿,心里也默默地为自己点根蜡。 沐子央不敢看向圣尊,他肯定对她很失望吧? 要是地板有个洞,她二话不说,就马上钻进去,没脸再出来了。 炎玦对她莽撞并不以为意,指着屋内一隅的桌椅,淡淡道:“往后你便在那里读书,有事情的话,我会吩咐你。” 沐子央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座下弟子”,还当真得跟自己的师父寸步不离。 不过师兄倒是说错了一点,她至少还能“坐下”,不用一直站着伺候师父。 可她依旧苦闷到不行,这不是叫她成天只能在师父眼皮底下过日子吗?简直不让人活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沐子央丝毫不敢把情绪流露出来,她这回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走向前,从圣尊的书案上,捧了像座小山般的书卷,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整理书卷时才发现,这里头都是一些诸子百家,跟学习为人处世道理的书籍。 兴许是看出沐子央眼中的疑问,炎玦道:“你以为修行应该看得是什么书?” 沐子央摇摇头,“弟子不知道。” 炎玦不嫌她笨,耐心地解释向她解释,“众生何以为苦?全因认妄为真,缚于执念,所以无法求得解脱。” 沐子央似懂非懂地看着师父,不敢作声。 炎玦又道:“你不懂人世间的事,自然得先读圣贤书,明心见性,除贪嗔痴爱,离妄而归真,待终得大智慧之日,才能真正悲悯众生,以六界兴亡为己任。” 沐子央毕恭毕敬地点头称是。 短短的几句话,便让她觉得,师父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师父的法相庄严,就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使她既崇拜又畏惧。 她感觉圣尊这个师父,可比冥尊靠谱多了,至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搞得生灵涂炭。 沐子央坐得直挺挺地开始读书,虽然她以前被嬷嬷逼着念过几本开蒙的书,但跟眼前这迭艰涩的书比起来,她以前读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别说她今天一大早,天未明便起床,撑到这时,脑袋也不由得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 她越来越想亲自去跟周公讨教,什么是制礼作乐。 沐子央耸拉着眼皮,忽然间,却见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她的桌子前面,她吓得整个人清醒过来。 只见师父站在她桌前凝视着她,同时间有一股淡香,似以檀香为底,缓缓地飘进她的鼻尖。 沐子央不禁分神想道:“原来这就是师父身上的味道?真是好闻极了。” 炎玦不动声色,唤回她的注意力,“有无不懂之处?” 他暗中分析,这个新收的徒弟,思绪跟她的南宫师兄一样,十分跳脱,可却比南宫暮更懂得察言观色了一些,至少还知道要怕他。 沐子央站起来,胡乱指了些句子,“师父,这几句话,弟子不明白。” 她原本只是抱着敷衍的心态,却没想到,看起来相当冷傲的师父,却非常有耐心,逐字逐句,向她完整解说了一遍,最后还举了历史上的例子来佐证。 沐子央忽然感动了,师父在私底下,竟然一点也不可怕,还对她很亲切。 在她短暂的人生中 ,从未有人肯在前方带领她,教导她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 没有人把她当成自己的责任,过去她除了是嬷嬷的好孩子,却从不曾听命于谁,更不是谁的负累。 唯独今日,她有了身为人家徒弟的自觉,一股油然而生的归属感,告诉她,往后她一定要当个好徒弟,替师父增光。 过了不久,南宫暮来向师父请安。 师兄脸上虽然是一本正经,但沐子央却看到他,偷偷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 她不理他,赶紧低下头来,继续她的读书大计。 “师父,徒儿来向您请安。”南宫暮恭谨道。 “免礼。”炎玦问道:“上回为师要你去调查,近来妖兽屡次在人界出没之事如何了?” “目前只知北方,曾有妖受四处流窜,但并未听闻它们有危害人界的消息。”南宫暮据实以告。 “妖兽依附于自然,能让它们远离栖息之所,在人界出没,其中必有古怪。”炎玦眉头深锁道,“暮儿,你再继续追踪下去,若有发现,再来向为师禀报。” “遵命,师父。”南宫暮说完,却没有要退下的意思。 炎玦察觉徒弟的异状,遂问道:“还有什么事?” 南宫暮颔首问:“师父,已经午时了,我想是不是该带小师妹去用膳?” 虽说修仙之人可以辟谷,但像沐子央这种孩童,向来是等身子再长开些,才开始不让他们进食。 这还是由龙王所提议的,他说没吃饱饭,会使孩子们将来的体质不够健壮。 他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可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单凭他们东海门的弟子,各个体格威武这点,便足以说服所有门派的师父们。 更何况,若只比体术,东海门的弟子,要撂倒其他门派的弟子,简直易如反掌。 龙王首徒-李飞扬,更是能以一打十,战斗力不可谓不惊人。 所以,炎玦并没有反对南宫暮带走沐子央,可在他们离去前,他又吩咐道:“用完膳后,你带阿央去紫逐原,练习该如何运劲使力。” “是,师父。” 南宫暮一将沐子央带离师父眼下,便立刻恢复他的本性,咧开嘴笑道:“师妹,感不感激师兄救了你?” 沐子央向他拱手致谢,“谢谢师兄仗义相助,能出来,的确比待在那里读书好多了。” 南宫暮叹了一口气,“不过,没想到师父还留了这么一手,师妹,等会儿有你受得了。” 沐子央狐疑地问:“有什么事,是我应该提前知道的吗?” 南宫暮同情道:“嗯,你等等午饭还是吃多些,能多储存一点体力是一点,吃完饭后,师兄带你去紫逐原敲红薯。” 沐子央一脸的不解,“敲红薯?” 南宫暮苦笑,“对,就是敲红薯,你也不用多问,待会儿你自己看了就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红薯大军 说是用膳,在天下第一大仙门里,吃得也是极简单的素菜。 沐子央不以为杵,她狠狠地就着两道菜,吃了两大碗白饭,以及一个大花卷,最后,再用师兄给她的麦芽糖做个完美的收尾。 南宫暮看得目瞪口呆,说实话,他自个儿辟谷很久了,早已丧失对吃食的执念,突然见到师妹这么会吃,他心里是有些讶异的。 但转念一想,没准儿将来他们法华门,也能养出像东海门那样健硕的弟子来,他看着师妹的眼神,也就更加和善温柔了。 南宫暮笑问:“吃饱了没有?若是没吃够,跟师兄讲,我再去拿,不用跟我客气。” 沐子央摸了摸肚皮,摇摇头道:“谢谢师兄,我已经吃撑了。” 南宫暮遗憾道:“既然你吃饱了,那我们就先去活动一下筋骨,消消食,晚点儿等你有胃口了,你再接着吃。” 沐子央挑眉看着他,心道:“师兄怕不是以为自己在养猪吧?” 她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可不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有多少吃多少了。 用完膳后,南宫暮领着沐子央来到紫逐原,他们飞落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可仔细一看,与其说那是草,倒不如说是满满的叶子。 沐子央认得出来那是红薯的叶子,但她从未看过,长得像“萝卜”的红薯。 它们一个红薯一个坑,每颗红薯头上,分别长着一片到三片的绿叶。 南宫暮得意地笑了笑,:“师妹,你看着。” 只见他凝气一跃,轻巧地落在地面,接着拿起一支木棍,随意点在一片叶子上。 “啾”地一声,有只胖手胖脚的人型红薯,从泥土里跳了出来。 沐子央开心地拍手道:“师兄,真是红薯呢!” 南宫暮道:“好好看着,待会就换你了。” 胖红薯一跃出地底,便对南宫暮展开激烈的攻势,它迅速地朝他撞过来。 南宫暮态度从容,不慌不忙地用手中的木棍,轻轻一点,胖红薯便倒地不起。 沐子央瞇着眼睛,“好像不怎么困难的样子嘛!” 南宫暮抬起一边眉毛,忽然用力踩地,瞬间,方圆一里内,密密麻麻的红薯大军,从土里冒出来,卯足全力扑往南宫暮所在的地方。 沐子央惊讶到连嘴都阖不起来,回过神后,忙不迭地大喊:“师兄小心!” 南宫暮无所谓地爽朗一笑,侧身闪过红薯们的攻击,然后转了一圈,手腕持棍,以极快的速度一扫,包围着他的红薯,由内往外,全都被他点倒在地。 沐子央拍手叫好,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师兄的真本事,没想到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动启真格来,还挺厉害的。 南宫暮难得正经道:“师妹,你初次练习,最重要是记得动作要轻,还有运气使劲时必须凝神专注,不可急躁,你越是手忙脚乱,红薯便会跑出来越多。别怪师兄没事先提醒你,这些红薯撞人,可是非常痛的。” 沐子央点点头,“是,师兄。” 她蹑手蹑脚地从岩石上爬下来,接过南宫暮递到她手里的棍子,先是不敢动作太大地敲在一株草头上,接着便跟一只红薯打起来,但没三两下的功夫,她便把红薯给收服了。 沐子央洋洋得意道:“师兄,其实不困难呢!” 南宫暮却是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师妹,这些红薯虽是法力较弱的妖灵,脾气却是不大好,个别一只的战斗力虽低,但一群攻上来,倒是非常不好应付,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啊。” 沐子央摆摆手,“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兴许是她也害怕会出事的缘故,她一次只打一只红薯,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南宫暮在一旁看久了,慢慢地没了警觉心,竟让她独自一人越走越远。 突然间,有细碎的响声破空而来,方圆几里内的红薯们全部破土而出。 南宫暮一见事情有了变化,欲保护沐子央,偏偏她已经离他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朝她的方向赶去,却被如同海浪般涌来的红薯所阻拦。 红薯们疯狂地朝他连打带撞,即便他剑气凛然,不断地往四周狂扫,却仍暂时敌不过,一波又一波,蜂拥而至的红薯大军。 只听见沐子央一声惊叫,南宫暮心中大骇,剑势更加凌厉,奈何扑天盖地的红薯,此时竟像海啸一般,将他整个人给淹没。 正当他无法脱身之际,天空倏地划过白色长痕,一道疾风冲破成群的红薯。 转瞬间,围在南宫暮身旁的红薯,全被浑厚汹涌的剑气给震晕过去。 南宫暮一抬头,看见师父御剑飞在半空中,却不见他出手去救师妹,便紧张地说道:“师父,师妹有危险。” 然而炎玦竟一动不动地立于空中,蹙紧眉心,遥望前方。 南宫暮随着师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里的红薯都乖乖地趴在地上,团团地围绕住沐子央。 她看红薯们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又觉得它们长得可爱,便玩兴十足地挠起它们的痒来。 原本躁动的红薯,到了她手里,竟罕见地乖巧听话,任她翻来覆去,也丝毫不生气。 南宫暮登时看傻了眼,可同时间,他赫然发现,师妹的身体流泄出点点星光。 他猜想,若非此时是白天,这些星光,想必会更加晶莹夺目。 但不待他多想,师父已迅速飞至师妹身边。 炎玦的到来,让红薯们十分紧张,可见到沐子央对来人没有防备之意,便都安静地伏在一旁。 沐子央一时兴奋过了头,冲着炎玦便是甜甜一笑道:“师父,这些红薯可好玩了。” 她压抑不住玩心,又觉得应该表现给师父看,索性大胆地在他前面比划起来。 沐子央大喝一声,又用力地踩了地,只见所有红薯都乖乖地站好,一只一只排列得整整齐齐。 待她木棍扫过,不管有无碰到,全都自动自发地倒下去。 还有一些戏精上身的,敬业地往外飞的,场面顿时乒乒乓乓乱成一团,热闹得不得了。 红薯大军配合沐子央,演出一场兵败如山倒的大戏,演的人演得开心,看的人却是看得疑窦丛生。 紫逐原的红薯虽是妖灵,可长在仙家之地,心高气傲得很,等闲妖怪跟神仙,它们都不放在眼里。 炎玦心忖,许是她体内的星尘,无意间溢散开来,才让这群妖灵对她另眼相待。 他并不再细想,翻手结了个法印在手上,随即打在她的天灵盖上。 沐子央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软倒在地上,她周身的星光,也在同时间转为黯淡。 不待红薯们反应过来,炎玦一把抱起沐子央,一手拎着南宫暮的衣领,跃上飞剑,赶回净修殿。 沐子央被送回房里时,站在门外的南宫暮,心里有千百个疑问想问,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炎玦转身出来,冷然道:“暮儿,为师要你带师妹去练功,未料到你疏于职守,陷自己与师妹于险境,该当何罪?” 南宫暮懊悔不已,长跪在地,诚心道:“弟子知错,还望师父责罚。” 炎玦道:“你去戒律门,抄写戒律经百遍,以示惩戒!” 惩处虽不重,却是因人而异。 他深知这个静不下心的徒弟,最怕的就是繁琐无聊之事,与其罚他别的,不如罚他去抄写经书,也好让他不那么浮躁顽皮。 说到底,沐子央所发生之事,错不在南宫暮身上。 炎玦道:“退下吧。” 南宫暮叩首,“是,师父。” 在他起身要离去之际,炎玦忽然嘱咐道:“今日发生在你师妹身上之事,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弟子遵命。”南宫暮恭谨地向师父一揖,随后便往戒律门领罚去了。 炎玦再回到房里,思索片刻,握紧她右手腕的脉门仓泉,导入一股灵力,运转她周身的穴道。 未几,却愕然发觉她的大穴,与体内筋脉,全被细而繁杂的封印,层层地包覆起来。 虽然她往后仍可修真练武,但若要达到至高的境界,却是绝无可能。 这种情况,恰如一条广阔的渠道,被围堵到只剩下一条涓涓细流。 灵力乃至于修为,在她的体内,都无法顺畅地通行无阻。 炎玦细细思量,这上古失传的封印,断不是现今之人有能力可为,况且封印也与那夜击中她的星芒没有关联。 究竟是谁要封住这孩子身上的力量? 原先他只道这孩子命格奇诡,不幸被星尘击中,却没想到,她身上的谜团竟越滚越大,令人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然而他既已收她为徒,便意味自己将尽所能地教导她,并且保她性命无虞。 炎玦虽不知那封印是从何而来,但也不会贸然将其打破。 他一向相信命数不可违,既来之则安之,对她体内的星尘,与身上的封印,他选择先静观其变。 随后,他运行真气,让真气流遍沐子央全身,打散她血脉中,原已聚集起来的星尘之气。 炎玦心道,只怕往后的日子,没有他定期运功为她遮掩,她身上的这些异状,也不知会招来何种祸事。 幸而她是自己的徒弟,他有的是机会帮她掩饰,不被其他人发觉。 在输完真气后,炎玦随手一召,把被子盖在沐子央身上,才转身离去。 这时,黑暗的角落中,有团白色的东西,睁开琉璃般的眼楮,静静地望着炎玦踏出门外的身影。 百里月将适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心知事情正逐步朝他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随后跳到床榻上,乖巧地蜷缩在沐子央的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初访冥殿 尔后的日子,沐子央便成日跟在师父身边。 除了被逼着读圣贤书外,她偶尔也会到紫逐原去,让红薯们排排站好,陪她活动一下筋骨。 师父从不教她该如何修行,她也不敢问为什么,可他吩咐自己做的事,她一定尽其所能地办到好。 沐子央慢慢地学会该怎么当个好徒弟,她懂得师父喜欢喝什么茶,在师父来时便将茶沏好;喜欢什么样的笔,便帮师父备好;喜欢何种墨色,在师父写字时,仔细地磨到浓淡适中。 可以说在她的小天地里,与她最亲近的人只有师父了。 师父总说一些让她似懂非懂的大道理,他在打坐时,她也会跟在一旁有样学样,偏偏她的定性不够,打坐打一打,不知不觉就变成打瞌睡。 但看起来很严厉的师父,却从不罚她,最多是口头告诫一下她而已。 沐子央才明白,原来师父是个很好的人,也开始不解为什么外面的人,包括师兄姐都那么敬畏师父?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她想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姑且算是她心里的秘密吧。 两个月的时间,快如飞梭,一下子就到了尽头。 炎玦把沐子央叫到跟前来,“阿央,明日你便要去下层的冥殿,那里的幽冥阴气极重,你年纪小,身体受不住,为师每日替你疏导真气,望你在冥殿里不致有所损伤。” 沐子央道:“师父,阿央要是受不了,就回来找师父救我,师父最厉害了,没什么事情办不到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越来越不怕师父了,所以虽说是有点谄媚的意思在里头,可她却是由衷这么想。 炎玦看她一眼,只道这小娃儿才几日,便跟着师兄学到些嘻皮笑脸,阿谀奉承的功夫了,可暮儿断不敢这般对自己撒娇,但阿央仗着自己年纪小,倒是有青出于蓝更甚于蓝的态势。 他故作严肃道:“我既已与人有了约定,那么接下来两个月,你便是那人的徒弟,往后两个月,无论你发生何事,我绝不会插手。” 沐子央内心有说不出的失落,“那以后我去冥殿的时候,师父就不当阿央是徒儿了吗?”她忍不住跟师父顶嘴,“我要是想回来,谁也拦不了我。” 炎玦微微一怔,喝斥道:“阿央,不要胡闹!” 沐子央自知有错,不该忤逆师父,可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师父连她的事,也要跟冥尊分得这么清楚? 她抿紧嘴唇,跪伏在地上,不发一语。 炎玦却又想,阿央虽然懂事,但终归是个孩子,有些话他必须讲得更明白些,她才会明了其中的道里。。 他平心静气道:“墨青宸行得虽不是正道,但照我以往对他的认识,他为人洒脱不羁,交友广阔,纵使今时不比往日,但我想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孩子,他断不至于要故意为难你。” 炎玦没说出口的是,即便墨青宸跟自己再不合,也不会把气出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沐子央抬起头,不以为然道:“可师父你很讨厌他不是?师父不喜欢的,阿央也不喜欢。”她连尊称“他”是冥尊都不肯了。 炎玦脸色微变,暗忖道:“这孩子是如何得知我与墨青宸的恩怨?” 却忽然想起,那日在归心镜前的风波。 许是她依据亲眼见到的事,自行推敲出来的。 况且退一步说,墨青宸向来对仙界的规矩弃若敝屣,他此次说要收阿央为徒,也未必真得想当她的师父。 沐子央发现师父久久不语,遂轻声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炎玦道:“无事,为师想,你应尽力让墨青宸愿意当你的师父,让他把所学全教给你,这对你将来会有极大的助益。”此时他的心中已另有筹谋。 沐子央听话地点点头,可脑海里却浮现小月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也要自己拜炎玦为师,也说对她将来有帮助。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去想了,反正师父是绝不可能害她的。 两日后,下层冥殿一大清早,便派人来接沐子央。 可她起得更早,抢先一步帮师父准备好茶具,又替师父将笔墨备好。 原本她还想去向师父辞别,但看见他的殿门还是紧闭着,便只净修殿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才与来人一同离去。 前来接沐子央的人叫做魅姬,她撑着一把诡谲奇异的纸伞站在阳光下,整个人从头到脚罩了一层黑纱,只隐约可见纱后有一抹浓艳的朱唇。 沐子央拎着包袱,走到她面前,“对不住,耽误姐姐的时间了。” 魅姬妖冶地笑了笑,“无妨,只要能等到你,一切都好谈,怕只怕我再继续晒下去,就快被烤化了。” 沐子央扯一下嘴角,并不出声,她实在无法习惯魅姬说话时,那股软糯黏人的语气。 魅姬不以为意,牵起她的手,轻声道:“走吧。” 一阵透骨冰凉的感觉传来,让沐子央有些讶异,“姐姐的手真冷。” 魅姬顿了一下,微笑道:“我天生体质虚寒,小姐无须为我担心。” 沐子央生平头一遭被人唤作“小姐”,脸上不由得一哂。 她才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只是街边无人闻问的乞儿,自己有什么道理,对魅姬无礼呢? 想到这里,沐子央便有些愧疚地望着黑纱内的人。 魅姬捏捏她的手,虽没有开口,却是有要她别放在心上的意思。 她们搭上停在路旁的马车,奇怪的是,马儿的毛发不是平顺地贴在身上,而是像黑色火焰般,不断扭动燃烧着。 沐子央不想表现得太大惊小怪,于是气定神闲地跟着魅姬上了车。 她们坐着马车,进到瀛洲下层的玉栏洞窟。 这里是座巨大的钟乳石洞穴。 按理说,越往里头走,应该会越暗,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洞内除了石笋c石柱绵延不绝外,每个石心里,还透出微弱的光芒,把此处照得十分幽深宁静。 再往前走,来到流光池畔,那里更加明亮。 池中透出光芒,闪烁各式炫彩的波纹,让池面呈现出七彩的颜色来。 沐子央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是不被允许到下层来的,因此没有人告诉过她,这儿的景致竟然如此美丽。 魅姬冲着她一笑,拉紧她的手,便直直地朝流光池走去。 沐子央终于知道要害怕了,她抬起头看着魅姬。 魅姬哄道:“小姐,别怕,若是你真得害怕,可以先闭着气。” 她们就这样直接走进池中,沐子央原本还十分听话地闭起气,可当周围的池水,彷若被一股气流隔绝开来,她便知道魅姬姐姐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魅姬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小姐莫紧张,往后你就是冥殿里的小主人了,这流光池是不会阻拦小姐你的。” 沐子央听她说得这么客气,倒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索性装起傻来,并不作声。 一阵波光闪动后,她们忽然走进一处广阔无比的洞窟里。 说是洞窟,沐子央却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 正上方虽有东西遮盖,但已高到让人看不清楚是不是岩石峭壁,反而像是夜晚时的黑色天幕,有亿万颗星子镶嵌在里头,照得四处晶光璀璨。 魅姬蹲下,指着前方一座用岩石砌成的宫殿,道:“小姐,冥殿到了。” 此处深壁固垒,戒备森严,跟沐子央想象中的冥殿差很多,她好奇地问道:“姐姐,这里面有十八层地狱c忘川或是奈何桥吗?” 魅姬轻笑一声,“小姐想到哪里去了,冥殿还在瀛洲下层,并非是冥界。” 沐子央疑惑,“两处不一样吗?” 魅姬向她解释,“正如同法华门的根据地不在无量宫,而是在法华山,冥殿也只不过是冥尊在瀛洲里所待的居所。” 沐子央点点头,“姐姐这么说,我就懂了。” 她曾听小月提起过,在神魔大战后,因为混沌八荒之气在人界四处作乱,仙界遂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张顺应天命,不应大力干涉。 另一派则是主张镇压,其中最主要的构成分子,是在人界修行,得道飞升的修道之人,又或者长在人界,被发现具有仙骨的孩子。 两派争论不休,后者索性离开仙界,在靠近人界之处,建立一座统一指挥的大本营。 各门派群聚此处,共同对抗不知何时何地,会突然出现的混沌八荒之气。 这也是为何南宫晨要在法华山跟瀛洲两地之间来回奔走,圣尊身为瀛洲的执掌,又是法华门的掌门,平时日理万机,必须找他信得过的弟子,帮忙处理门派内的事。 最后,百里月还不忘冷笑道:“他们美其名是聚在一起,帮忙人界抵御邪气,可实际上是谁也不服谁,私底下争斗不断,也因此,你那习清修之道的炎玦师父,性情才会变得如此乖戾。” 沐子央一听,便益发觉得师父伟大了。 魅姬看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声唤回她的注意力,“来日你若喜欢,我再带你去冥界玩,你说的地方,那里便全都有了,也许我还能带你去孟婆那里转转,她老人家的汤煮得虽难喝,但做菜手艺可是一流的。” 沐子央忽然想起一件事,嗫嚅地问:“那里会有鬼吗?” 魅姬诡异地笑一笑,“不然小姐以为我是什么呢?” 接着她便将包覆全身的黑纱去掉,再伸手一抹,整张艳丽绝伦的脸,五官顷刻间消失不见,白皙的脸庞光滑得像颗鸡蛋一样,鬼气森然,浑身透出骇人青光。 原本晶亮的洞内,空气一下子变得冰冷了起来。 “啊”沐子央万万没想到,眼前漂亮姐姐是只鬼,还是这么恐怖的鬼,想到她刚刚还牵着自己的手,便吓到遮住眼睛,蹲在地上大叫发抖。 “唉,我不是要故意吓小姐的,你再抬头看看呀!”魅姬拍拍她的肩膀。 过了许久,沐子央终于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睁眼一瞄,只见魅姬已经恢复原本的样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魅姬轻声道:“小姐,冥殿里出现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鬼怪,不然怎么叫做冥殿呢?” 沐子央一听,吓得眼眶都红了。 为什么师父要把她丢到这里来?也没跟她说过此处的情形,要是早知道这么可怕,就算打死她,她都不肯来。 魅姬知道她心里恐惧,只能好言安慰道:“冥界本是万物消亡时的必经之所,而鬼说穿了,也都是人死后变的。人有好人坏人,鬼自然也是,虽说样貌型态跟活人不同,但为善作恶都取决于各自的内心。” 沐子央不响,她抱住身体,尽量不让自己发抖得太厉害。 魅姬叹一口气,继续道:“冥殿既能在瀛洲之下,又由冥尊掌管,自然不会出现什么穷凶极恶的鬼怪来,小姐不用害怕。”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沐子央才敢抬起头,故作镇定道:“嗯,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冥尊青宸 魅姬道:“信我便好,再者说,相由心生,你可曾见过长得像我一样漂亮的鬼?” 沐子央摇头,她根本没见过鬼,可为了小命着想,她只能对她有问必答。 魅姬掩住嘴,巧笑倩兮道:“那就对了,我长得美,正意味着我不是只恶鬼。” 沐子央扯一下嘴角,不置可否,她曾听闻过,长得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是会骗人,诚然这个姐姐不是人,而是只鬼,可是否也包含在里面?她实在不敢往下想。 魅姬带她走进殿内最高的一栋楼,“这里叫做醉生楼,便是小姐往后住的地方。” 沐子央尴尬地笑了笑:“不会还有栋梦死楼吧?” 魅姬颔首,“确实有,可并不是栋楼,而是座湖,小姐的房内的窗户,正对的便是梦死湖。” 沐子央暗自腹诽道:“真亏他们想得出这么浮夸的名字。” 她们拾阶而上,来到顶层的房间,魅姬又道:“冥尊说让小姐住往高处,许是不会像下头的屋子那么阴寒。” 沐子央环顾四周,倒不觉得有多冷,客气道:“再劳烦姐姐替我谢谢冥尊。” 魅姬闻言笑了笑,随即伸手一拍,喊道:“都给我进来服侍小姐!” 沐子央转头看向房门,先是听到不间断的“咚咚咚”声响,紧接着便看见一把收合起来的古旧大纸伞,边敲打着地砖边往她的方向跳了过来。 更令她惊骇的是,伞面上有两只圆又大的眼楮,下头还有一张开开阖阖的小嘴。 它越是想要接近她,沐子央越是往后退,在她往后退之际,不知又撞到什么东西。 猛地回头一看,她的身后有一盏摇曳微弱烛光的灯笼,弯着眼睛,冲着她傻笑。 灯笼没有脚,直接飘浮在地上,跟雨伞鬼一起把她困在中间。 这下子,沐子央连叫的胆子都没有了,只敢直挺挺地站着,深怕它们碰到自己。 灯笼从背后伸出两只细长的手,作个揖,才道:“小姐,我们是伞怪跟灯笼鬼,初次见面,让小姐担惊受怕了。” 它说话的语气,特别温文有礼,虽然沐子央不知道一只灯笼鬼应该怎么说话,但也绝非是这种谦和的态度。 伞怪在一旁附和道:“冥尊嘱咐我们两个,要好生照顾小姐,不得有任何闪失。” 沐子央却不这么想,这一鬼一怪就是明摆着来监视她的,说什么照顾呢,不过是欺骗她是无知的孩子而已。 更何况,有哪个脑袋稍微正常些的人,会让两只鬼怪出来服侍她?彷佛是嫌她命不够长似地。 沐子央愁容满面,一想到自己活生生一个人,却要整天与鬼怪为伍,心里头便更加难过了。 她怀念起跟在师父身边的日子,虽然书总多到她背不完,但至少接触到的人事物,还是生机蓬勃的,没有一丝死气。 魅姬道:“小姐先在此休息片刻,待伞怪它们收拾好你的行囊,我再接你去见冥尊。”她在出门之际,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笑道:“瞧我多粗心,都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此时,沐子央已被灯笼鬼请去桌边坐好。 桌上摆着一个八宝盒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果脯c瓜子与酥糖,连茶水也是甘甜的红枣桂圆茶。 她喝一口茶,选了一块桂花糖放进嘴里,惊恐的感觉,稍稍平复了些。 魅姬看着沐子央,只是摇头苦笑,心想,孩子毕竟是孩子,便是愁也愁过不了一刻钟。 她转身去衣箱处,捧出一套黑色丝质衣裳,来到沐子央面前,“冥尊说让你穿着,能抵挡冥殿里的鬼气。” 那套衣物猛一看很普通,可仔细瞧,却隐约闪烁着流光。 沐子央也没多想,立即放下手中的杯子,进到屏风后,将衣服换上。 有比较后才有差别,原本她一直觉得冥殿里,有股不甚明显的阴凉感,现在换了套衣服后,顿时消失一大半。 沐子央心想,“这件衣服看样子应该是宝物吧,冥尊不是个小气的人。” 灯笼鬼在外间静候,“小姐,换下的旧衣,请放在衣架上,等会儿魅姬会过来收拾。” 沐子央待在法华门,凡事都得自己来,还要服侍师父,哪曾这么娇滴滴地被“鬼”伺候过? 她婉拒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灯笼鬼惊呼,“这怎么行!我们的责任就是好好照顾小姐,无论大小事,小姐都可以吩咐我们去做。” 然后伞怪咚咚咚地跳了进来,等着从沐子央手中,接过换下来的衣物,她头皮发麻,自然不敢拒绝。 她回到桌边,灯笼鬼又端上一盅热腾腾的芝麻糊过来,“小姐,吃些热食暖暖胃,驱赶一下/体内的寒气。” 沐子央忽然有些感动,从来只有她照顾弟妹,或是服侍师父,曾几何时,她也能这样好好地被对待。 “灯笼,你对我真好。”她发自肺腑道。 “这是我份内之事,小姐要是觉得好,便是我的荣幸。”灯笼鬼谦恭答道。 接下来,沐子央便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行囊,虽说是如此,但真正忙着张罗的,却是灯笼鬼跟伞怪。 她在他们忙的时候,好奇心重地问了许多问题,例如灯笼为何是只鬼,纸伞为何却是只妖怪? 灯笼鬼笑道:“我在世时,曾在朝为官,不幸被奸人所害,被制作成一盏人皮灯笼,生生世世不得再入轮回投胎,冥尊瞧我可怜,便让我待在他身边做事。” 沐子央没想到他的身世如此凄惨,想她不过是街边的乞儿,竟要劳烦一个官员伺候自己,心里便越发过意不去,“灯笼,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对你无礼的。” 灯笼鬼闪了闪烛火,谦冲道:“小姐会怕我很正常。”他顿了一下,敲敲伞怪的伞面,“至于这把伞,曾经在一座没什么香火的佛寺里,在案前,为佛祖遮挡屋顶漏下的雨水,长此以往,便有了灵性,可惜原身不堪久用,破损严重,若非偶遇冥尊,想必只有被当作柴薪,拿去烧火的下场。” 沐子央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魅姬姐姐呢?” 灯笼鬼叹一口气,“我本不该在人家背后说长道短,可她生前,却真真是个大义之人,她本是一名妓,未料千金赎她身之人,在外敌入侵时,苟且当了卖国贼,她一怒之下,便避世隐居到了山上,那人却依旧穷追不舍,甚至放火烧山,她也不肯逃,结局是好好的一个如花美眷,竟活生生给烧成一具焦尸。” 听到这里,沐子央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比她还不幸的人。 正巧魅姬又踏进门,沐子央看她的眼神,便比先前亲昵了许多。 魅姬莞尔道:“小姐,怎生红了眼眶?”她转头看了一眼灯笼鬼跟伞怪,“可是他们欺负你?快跟我说,我替你罚他们。” 沐子央连忙摇头,拉住她的手,“就是觉得你们对我太好了,心里非常感动。” 魅姬轻声道:“小姐心地善良,才会体恤我们。” 过不久,有只白面鬼来传唤道,冥尊要召见沐子央。 房内的一众鬼怪听闻之后,便簇拥着她,将她送到冥尊的居所-水月阁外头。 让沐子央意外的是,冥尊住的地方,取名甚是雅致。 她还以为冥殿四处,应该都是些阴森冰冷的地方,没想到水月阁里,沿路栽种花卉树木,兼有小桥流水的庭院造景。 虽说不知在幽深的地底,如何弄出这样朗月清风的景色,但可以肯定的是,冥尊绝非古板之人。 沐子央心想,要是她来这里,看见冥尊坐在像传说中的阎罗大殿上,她都不觉得奇怪。 可因为水月阁的布置过于清雅,她对冥尊忽然有些改观了,他的生活模式,一点也不像阴冷的冥界之主,反倒像是个极有闲情逸致的纨裤子弟。 她一进门,只见冥尊斜倚在榻上,云淡风轻地在翻阅一本书。 他看到她进来,便缓缓地将书放下,双目含笑地看着她,丝毫没有那夜嚣张狂妄的模样。 然而此刻他身上所穿之衣着,却比当时还要奢华几分。 镂空墨黑烟罗袍,披在流淌灰银色泽的丝衣外,腰挂玄玉流苏,环系金色绣纹腰带,明明是正装,然而由他穿起来,还是透着一股疏懒慵倦之气。 沐子央心想,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冥尊脸上没戴着面具,虽然他长得剑眉星目,清俊非凡,举止更是倜傥风流,但她不会因为这样,便傻傻地以为他比师父好相处。 只要多看几眼,便能察觉到,他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不待他开口,沐子央立刻跪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她这两个月在圣尊师父身边所学到的规矩,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墨青宸颇玩味地以指尖敲打桌面,静静地等她将动作做完,才扬起嘴角,轻笑道:“央央,你在炎玦那里,学得都是这些阿谀奉承的表面功夫?” 沐子央平生没听过人家用如此亲热的语气,叫过自己的名字,她的耳根子有些泛红。 不过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她岂能让圣尊师父,因为她的关系,遭到冥尊的羞辱,“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没让她说完,墨青宸又道:“在我这里,你不用管那些死板的规矩,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限制你,但你也别再浪费气力向我拜师,我不想收徒弟,那日便算是你我在机缘巧合下的误会。” “师父不,冥尊”沐子央想了老半天,刚想问他可不可以干脆点,放她回无量宫,可一开口,光是称谓就让她非常地头痛。。 “不让你叫师父,你竟不知该叫我什么才好。”墨青宸沉吟了一会儿,“让你喊我冥尊,又好像太过威严了些,不如你就叫我大哥,既然你把东方当哥哥,称呼我声大哥,权当我占他一点便宜。” “” 沐子央默了默,她不是很能理解,冥尊为何要计较这种小事,再说,以他跟她的交情,能跟东方哥哥的比吗? 可她很识相,还是从善如流地喊了声,“墨大哥。” 墨青宸但笑不语。 沐子央见他心情尚佳,趁机问道:“既然你不肯收我为徒,我还是回无量宫吧,免得要在这里叨扰你太久,我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墨青宸神色冷了下来,再次捧起书,淡淡道:“你安心待下来,乖乖听话,当个客人,我绝不会亏待你。” 沐子央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她不管怎么听,都觉得冥尊是在威胁她。 这时她猛然想起,师父所交代的事情,便不信自己,无法让墨青宸收自己为徒。 只要她在这里一日,就有信心一定能够办到。 沐子央不肯走,一直等到墨青宸从榻上下来,朝还跪着的她走来。 他俯身牵起她,声调虽和缓,却是异常冰冷道:“该用晚膳了,央央跟我一道吃吧。” 沐子央的心跳彷佛停住了,手都忍不住微微地发抖。 只听冥尊继续道:“你不用跪我,我说了,在我这里,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 沐子央越是与他相处,越是搞不清楚他的为人。 她不禁怀疑,师伯无尘上仙,那位号称拥有法华门最高姿质的人,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心悦喜怒无常的墨青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阴气附体 席间,墨青宸不顾身分,亲自为沐子央布菜,动作十分驾轻就熟。 “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他夹了一尾红澄通透的水晶虾,放进她的碗里。 若说沐子央不觉得受宠若惊,那肯定是假的,她咬了一口,点点头道:“好吃。” 墨青宸垂下眼帘,“你在法华门肯定没吃过点象样的东西,他们都是些无趣之人,日子过得乏味不说,还要人人都像他们一样苦修才行。” 沐子央尴尬地扯起嘴角笑,什么叫做两面不是人?什么叫做夹心饼?看她现在的处境便能得知一二。 诚然在冥殿里的锦衣玉食,哪里是整天青菜豆腐的净修殿能比得上的,可她自诩为圣尊座下弟子,无论如何,当然要挺自家师父,便道:“师父他不吃饭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多,一切从简就行了。” 墨青宸给她夹了一块玫瑰腐乳肉,淡淡道:“炎玦可真是收到一个好徒儿,时时刻刻不忘替他说好话。” 沐子央忽然给噎着了,呛咳个没完。 墨青宸拍打她的背,让人送上一杯温热的茶水,“莫急莫慌,我像是那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人?” 沐子央好不容易停止咳嗽,捧着茶杯,思索片刻,决定还是狗腿一些才好,“不像。” 墨青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师父他得道已久,大可不被俗物所染,却没想到你还是个孩子,需要多吃点滋补的东西才能长大。” 沐子央不想再被逼着选边站,便岔开话题,问道:“墨大哥平时也吃饭吗?” 墨青宸笑一笑,“不吃,只是看你跪得可怜,想对你好一点。” 这下子,沐子央不只耳根泛红,连脸也红了,“墨大哥,谢谢你。” 她心想,冥尊果然如师父所说得一样,不会故意去为难一个孩子。 接下来几天,沐子央过得可舒心了,在无量宫,她只听师父的话;在冥殿,除了冥尊以外,谁都得听她的话。 她生性顽皮,很快便跟众鬼怪打成一片,吃饱了没事干,便四处惹事生非,把阴冷寂清的冥殿,搞得鸡飞蛋打,鬼哭狼嚎。 最令人发指的事迹,便是趁吊死鬼小憩时,玩他伸在外面的舌头,最后还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不过,她混账事记得做,正经事却也是半点没有遗漏的。 沐子央并没有忘记,师父交待自己的重责大任。 因此,她有事没事,便往冥尊的水月阁里钻。 她想见面三分情,兴许哪一天他高兴了,便一改初衷,收她为徒也说不定。 墨青宸没有怠慢她,时不时拿些好吃好玩的小玩意儿送她。 他教她下棋,也教她弹琴,偶尔拿些棋谱c琴谱或者有趣的闲书给她看。 见她一脸疑惑,只道:“无论学什么,你没有兴趣,便是些死物,以后你若有心想学,我再教你一些术数阵法也无妨。” 沐子央不敢说不好,心里却琢磨着,冥尊不肯收她为徒,但却愿意教她,这应该也算达成师父交付的任务吧? 冥尊有时不耐烦了,便把她甩手给魅姬。 魅姬最爱替沐子央打扮,总是用曼珠沙华所做的胭脂,点在她嘴上,连指甲都涂满鲜红的蔻丹,夜里,更会细心地帮她调理肌肤。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认不得了。 许是从小生长环境的关系,她对外貌一点儿也不在乎,更没意识到自己长得有多好看。 以至于在最刚开始,沐子央稍作妆扮,出现在众鬼怪面前时,他们都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尤其她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刻意打扮成大人模样,竟有一种纯真与美艳共存的反差感。 长到腰际的黑发c白皙的皮肤c鲜红的嘴唇,与一双盈盈秋水的眼楮,在在使人无法移开目光。 可她实在太劣迹般般了,大伙儿很快地,便忽略掉她的皮相。 这日,沐子央学得是古筝前,墨青宸则是倚在榻上,慢条斯理地饮茶。 她照他所教,先是做出托c擘c抹c挑c勾c剔c花的动作,再连托c连擘c连抹c连挑与连勾,反反复覆在二十一条琴弦间练习。 但因为初学,她的技巧非但不好,连音色也是极为吵杂。 沐子央着实佩服冥尊如此有耐心,还肯待在她身旁,要是她早就受不了,不知躲哪里去了。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而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便也抬起头回望着她。 眼波流转间,彷佛有无限宠爱之意。 对墨青宸而言,有个活生生的人,能在漫漫的时间长流里陪伴自己,是从未有过的事。 起先,他纯粹只是敷衍她,但扭不过她的死缠烂打,便逐渐习惯她赖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她,不由得牵起唇角,真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狗,把她当成宠物来看待,倒也不失趣致。 沐子央怔愣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了没有。 只要他用这种杀人不偿命的笑容看着她,她就会觉得,难怪连无尘师伯都会为他的魅力所倾倒。 不过万幸的是,她还有师父呢。 这六界中,能跟冥尊比的,大概就只有自己的师父了。 一想起师父,她的底气,便瞬间强大了许多。 墨青宸轻笑一声,“怎地你弹个筝也能走神?” “没没事。”沐子央不好意思说,害她走神的不就是他吗? 她赶忙低下头,双手按着弦胡乱弹了一通。 墨青宸却忽然走到她前面,一阵不知如何形容的暗香,扫过沐子央的鼻间。 冥尊身上的味道也是香的,让她有一时的目眩神迷,可她不觉得有师父身上的好闻。 正当她屏气凝神,想要专心地弹好筝时,他竟一把抓起她的手。 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而来,冻得她一阵哆嗦。 墨青宸一握一按间,心里暗道不好,她的指尖呈现暗红色,脉象亦显得沉而无力。 最令人担忧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沐子央已被阴气附体,果然无论他再怎么谨慎,一个年幼孩儿,也是没法承受冥殿的幽冥阴气。 难怪她弹筝的指法,总是凝滞不顺,原来她早就没法控制好自己的双手。 “墨大哥,有哪里不对吗?”沐子央抽回自己的手。 墨青宸露出极少见的严肃神色,“你去上头晒晒日光,顺道回去拜见你的师父。” 他只道炎玦见到自己的徒儿变成这样,断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墨青宸什么不行,偏偏对救人这件事,力有未逮。 别说冥王不吸阳间人的魂魄精气已经很难,若将他体内的阴寒内力输到沐子央体内,她必定立即暴毙身亡。 然而墨青宸万没料到,炎玦并不愿见沐子央,即使她在被允许能离开冥殿后,便在第一时间赶回无量宫。 任凭她站在净修殿外,喊道:“师父,阿央回来了。” 炎玦却像消失了一样,将她拒于门外。 不久后,南宫师兄走了出来,张口便道:“师妹,师父不想见你。” 沐子央心里觉得既失落,也有些不甘,“为什么?” 南宫暮欲言又止,“师父说,你这两个月应该待在冥殿里好好学习,不应该四处乱跑” 沐子央急忙拉住师兄的衣袖,“还有呢?师父还说些什么?” 南宫暮心疼地看着师妹,缓缓道:“他说你若是再这么没有规矩,便不配做他炎玦的徒儿。” 他知道师父这样说,无非是要师妹坚强一些,可她年纪这么小,能懂得师父的苦心吗? 沐子央垂头丧气道:“好,那我回冥殿去便是。”她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尽,“师兄,请你帮我转告师父,阿央不能在他身边伺候,希望他能好好保重自己。” 南宫暮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失笑道:“师父哪需要你来替他操心,你能顾好自己就好。” 沐子央点点头,随即朝着炎玦所在的净修殿,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她头一晕,脚步不稳,险些晕倒在地。 师兄伸手来扶她,她摆摆手,道声谢谢后,便一个人落寞地离开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于是,她索性照着冥尊的吩咐,来到日晒最强烈的海边,爬上一块能俯瞰大海的岩石。 沐子央躺在硬梆梆的石头上,四肢身体呈一个大字型,自暴自弃地想:“既然要晒太阳,不如干脆将她晒死算了!” 这个时候,她的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沐子央迎向刺人的太阳,看着逆光的黑影,发现他正是她一直想再见到的人。 她高兴地大喊,“东方哥哥。” 东方朔谦蹲下来,微笑问道:“你没跟着自己的师父修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沐子央不想他误会她偷懒,便把冥尊要她出来晒太阳,而师父又是如何不理会她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说得清清楚楚。 她满腹委屈,急需找个人倾诉。 说到激动处,忽有一股腥膻的味道,从喉中窜出,沐子央向前一倾,呕出一大口鲜血,她吓得瞪大眼楮,连转头看向东方哥哥的机会都没有,随即晕了过去。 东方朔正思索着,墨青宸要她出来晒太阳必定有异,却没想到下一刻,她已晕倒在他怀里。 他为她把脉,脸上立刻浮现出冷然肃穆的神色。 这孩子体内,竟然郁积了这么多的幽冥阴气? 不知道墨青宸是如何照顾她的,怎会让她病成这样,也毫不在乎? 炎玦未免太过无情,假使他肯让沐子央见他,又何至于没有发现她身体的异状? 东方朔谦抱沐子央的手,更加紧了一些。 他疼惜地想,因为那两人的心结未解,便害得这孩子,无端受到这么多的苦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临危请托 东方朔谦运气一凝,气贯丹田,真气如洪流般,传进沐子央体内。 “不对!”他惊觉有异,立即收缓了运气的力道。 这孩子筋脉里的那些上古的封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朔谦很清楚,不可能是炎玦与墨青宸所为,并非他们没有本事,而是这些封印太古老,早已失传很久。 即便没有失传,这些封印也是最狠戾的血封,一道封印便要耗尽一个有灵力之人的性命。 沐子央身上的封印,据他估算,最起码也有十道以上。 在人界,靠修道飞升之人本就是少数,更何况一下子折损这么多,却从未有风声走漏出来,可以想见,必定有人在暗中策划整件事。 东方朔谦迟疑了。 他可以选择不救这孩子,但在看到她血色尽失的脸后,他实在于心不忍。 既然当初是由他带着她进入仙门,他便有责任护她免于灾厄。 东方朔谦放慢真气运行的速度,一点一点导入限缩的筋脉,以驱走她体内的幽冥阴气。 当真气行经沐子央的周身大穴,他发觉还有另外一股真气在沐子央体内流转,彷佛是在缓慢地疏导着什么东西一般。 待将阴寒气息逼出后,东方朔谦用掌力轻轻扫过,便将一丝星尘从沐子央的指尖逼出。 霎时间,点点星芒闪烁不止,他也终于明白是谁,又是为何,要替她疏通血液筋脉间所隐藏的东西。 那股真气,是法华门独有的先天功法,而能将霸道的先天真气,用得如此细腻悠长,没有上千年的修为,绝对无法达成。 放眼整个法华门,也只有掌门炎玦,才有这样的能耐,若非他事先隐瞒,沐子央很有可能,早被人察觉她身上所有的秘密。 说炎玦没有关心徒儿,偏偏他还是用了自己的方法在保护她。 东方朔谦叹息一声,今天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会追查到底,但沐子央却是唯一的例外。 即使他真得亲自去找炎玦追问,以炎玦那种自视甚高,刚正不阿的性格,不肯跟他据实以告事小,若为求执法公正,便当众处置沐子央,那岂不是害了她。 目前仅存的办法,不是去找炎玦,而是应该去找墨青宸商量。 东方朔谦把沐子央抱于怀中,将她送回下层冥殿。 在他刚刚破开流光池的结界,踏入池水中,便已经察觉到有人在另一头等着他。 墨青宸似笑非笑道:“有劳东海龙王大驾光临冥殿,我若不出面相迎,可就太失礼了。” 他看见东方怀里的沐子央,只使了一下眼色,身后的魅姬,便迎上前去把她抱了过来。 东方朔谦不以为然道:“冥尊若是顾不来一个孩子,何苦硬要将她带来这里,你以为自己真是无所不能吗?” 墨青宸没有被激怒,反倒是轻狂地大笑了几声,“我竟不知从几时起,冥殿的人也要归东海门来管了,更何况,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何须由你来替她操心?” 东方朔谦冷然道:“你跟炎玦身为她的师父,便有替她操过心了吗?若非侥幸被我发现,此时此刻,她早已吐血死在岸边。” 墨青宸蹙紧眉心,暗中掐指一算,才知这沐子央竟被炎玦拒于门外,完全不闻不问。 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确实是他疏忽了,他没料到炎玦会一板一眼到那种程度。 法华门的人都是榆木疙瘩,掌门更是疙瘩中的疙瘩,果然不能用常理,去推敲他的做法。 东方朔谦继续道:“你与炎玦怎样,我一点也没有兴趣,倒是这孩子” 墨青宸察觉他的欲言又止,便叫身边的所有鬼怪都退下。 “你可以说了。” “这孩子身上的星尘之气,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墨青宸说道,但也仅止于此。 他是那种会答你所问,可是却不肯将话说清楚的人,跟炎玦绝不开口的性格,两者根本是殊途同归。 “炎玦在她体内灌进先天真气这件事,你也知道吗?”东方以为自己问这个问题,不过是多此一举。 假使墨青宸知道沐子央身体里,有星尘在流窜,断不可能没发觉到,她体内有属于炎玦的真气。 墨青宸怔愣片刻,才道:“我并不晓得有此事。” 他很少替人搭脉,因为他如今能使出的只有冥界之力。 对活人而言,那不是令人感到舒服的东西,若非必要,他不会,亦不愿将其用在一个孩子身上。 所以他没发现炎玦对沐子央做过什么,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东方朔谦道:“炎玦企图压制这孩子体内的星尘,让它不会被人所察觉。” 墨青宸“嗯”了一声,心里也猜测是如此,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性情一向高傲,凡事秉公处理的炎玦,竟也会在背地里,做出隐瞒众人真相的手段来。 这种情况实在有趣,让他不由得牵起了嘴角。 东方朔谦接着问道:“那你晓不晓得,她身上的封印是从何而来?” 墨青宸反问:“什么封印?” 东方朔谦观察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墨青宸既然不晓得沐子央体内有先天真气,自然也不可能晓得有封印存在。 东方朔谦索性说得更加明白,“这孩子周身的大穴与筋脉,都布满了上古的封印,还是最难解的血封,我约略估算,少说有十道以上。” 墨青宸垂下眼眸,沉思半晌,可当他再度开口时,话风突然一转,彷佛刚刚所听闻的消息,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封印的来历,我自会调查清楚,不劳龙王费心,但此时我却有个不情之请,望龙王能伸出援手。” 礼多必有诈,墨青宸能把身段放这么低,肯定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东方朔谦警觉地问道:“什么忙?” 墨青宸笑道:“若论补气守元,强身健体之效,你东海门修练的功法,一向是其他门派所不能及。” 东方朔谦不响。 墨青宸继续道:“往后这孩子若待在冥殿,我便会命她白天时到东海门。” 东方朔谦想也不想,便拒绝道:“她并非东海门的弟子,这么做于礼不合。” 墨青宸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龙王不要吝于多教导一个孩子,唯有让她的体魄健壮起来,否则任凭我用多少方法,替她阻绝幽冥阴气,甚至是你帮她输再多的真气,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这一番话,他说得极为诚恳,想是有求于人,连向来狂妄的他,态度都变得收敛了许多。 东方朔谦不置可否,心中却是倍感不快,墨青宸绕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无非就是打算,要把沐子央继续留在冥殿里。 他面色冷淡道:“你坚持留下她便也罢了,偏偏炎玦还来个撒手不理,明着她是你们两人的徒弟,可教她的事情,却全都落在我的头上,你们这师父当得也未免太轻松了一些。” 墨青宸笑了笑,不再强求,他改回平时说话时,满是嘲讽的语气,“不管怎么说,龙王都与这个孩子有缘,她既开口喊你一声哥哥,你好意思对她见死不救?” 他一说完,转身就走。 东方朔谦静默不语,虽然大伙儿总在私底下笑称,炎玦是仙界最高傲之人,可实际上,他却唯独没看见墨青宸向任何人请托过。 一个是傲在表面,一个是傲在骨子里,同样都没法跟人和平共处。 现下,墨青宸都已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也挺不给对方脸面的,更何况此事还攸关着沐子央的安危。 东方朔谦叫住他,“这孩子若醒来,命她好好地静养两日,待她身子骨恢复,再责令她,每天辰时前,到流光泽离宫后的修练场找我。” 墨青宸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我代替她向龙王致谢。” 东方朔谦停顿一下,回道:“好好照顾她。” 墨青宸笑了一声,“那是当然。” 两人各怀心事离去。 这时,墨青宸没有半点迟疑,立刻前往沐子央居住的醉生楼。 到她房里后,他便吩咐在旁照顾她的灯笼鬼与伞怪离开。 待无旁人后,墨青宸稍加运劲,以极微弱的冥力探查,果然发现她体内有许多道封印。 因为他使出冥力的关系,沐子央本来睡得极熟,忽然冷得咬紧牙关,直打起哆嗦。 墨青宸皱了一下眉头,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却见到那只双尾白狐,静静地躺在沐子央的脚边。 他内心一动,神色转为凌厉,一把就掐住白狐的脖子,将它摔到地上。 墨青宸肃然问道:“青邱城主百里月,这便是你分/身跟在她身边的原因?” 突然一阵烟雾弥漫,白狐化作了人型。 百里月冷笑,“有话好说,冥尊何须如此?” 墨青宸面色阴郁,沉声道:“我本不知你为何而来,既然现在发现了,我也留你不得,快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百里月戏谑道:“唉,冥尊这是有求于我,怎么能用这种口气。” 墨青宸忽地笑了,“废话少说,你若据实以告,兴许我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百里月十分不屑地想,墨青宸可真自以为是。 若他不愿意说,无论对方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他也不会开口说出半个字来。 但是为了将来的目的,他却只能先忍下这口恶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修练东海 百里月问道:“冥尊可曾听过妖界之王九尾狐?” 墨青宸点头,“略有耳闻。” 九尾狐原是战神始天帝君座下,奉命潜伏魔界,魅惑当时的魔皇-离亥。 魔皇对之极为宠爱,不惜出兵扫荡妖界,助她为王。 神魔大战前夕,她原有机会刺杀魔皇,却因短暂的迟疑,只重创他的元神,而未痛下杀手。 她亦因此被囚禁在魔界中,受业火反复焚烧折磨。 战况最危急之际,妖王被救回,此时她已身负重伤,魂魄不全。 可在魔界时,因她而起,间接导致的杀孽太多,最后帝君便任其魂飞魄散,永世寂灭。 “九尾妖王是我的姐姐。”百里月思及过往,无限唏嘘,“我与她曾是帝君座下,我二人倾力服侍于他,却没想到姐姐只是一时行差踏错,最后竟会有那样的下场。” 墨青宸淡淡道:“她的一念之仁,却铸下难以弥补的大错。” 若不是她的缘故,魔皇死时滔天的怒意,也不至于与六界中,各种生灵死物的怨念,共同化作混沌八荒之气,在人界到处流窜。” 百里月目眦欲裂道:“我不甘心,所以千年来,我一直在等,等回归宇宙苍穹的神之力回到这世上,我知道神能造我,造人,就能再将姐姐造回来。” 墨青宸冷嗤一声,“笑话!我冥界收过多少亡魂,莫说人死不能复生,即便可以,你那位姐姐也早已魂飞魄散,这世上早已没有她的任何一点残存。” 百里月瞇起双眼,“冥尊忘了,有一物能化无为有,弥补世间所失,它就是当初女娲补天时,所余下的赤炼石。” 墨青宸笑了笑,“你说得是法华门上下,最宝贝的那颗破石头。”他不以为然地斜睨了百里月一眼,“就凭你?” 百里月看着躺在床上的沐子央,“我不行,但她可以。” 墨青宸垂眸,不动声色道:“我一直在想,为何她的天灵珠会出现两种颜色的法纹?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他顿了一下,“你也确实猜到我跟炎玦会怎么做,真不愧是善于蛊惑人心的狐族。” 百里月不语,他的确使了些手段。 要让炎玦收沐子央为徒,除了引墨青宸出来,故意激怒他以外,别无他法。 墨青宸语调冰冷,“你觉得这孩子真有本事,从炎玦那里拿到赤炼石?” 百里月摇头苦笑,“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但不去试一试,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墨青宸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天外来的神之力会出现在哪里?” 百里月答道:“我青邱城有神女,聆听天谕,得知神力降临的地点。” 墨青宸沉吟片刻,才道:“神力降临之地,刚好就在营账附近,那些孩子有办法从徐士青的手里逃跑,背后势必有高人帮忙,若是不出我所料,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你要做这么做?” 百里月知道无法瞒过他,索性坦承道:“神力必须依附在有仙骨,却尚未有仙身的孩子身上。” 墨青宸细细思量,手指轻点在桌上,这么说来,这只狐狸也只知道天外星尘的来历,却不晓得沐子央的体内,有许多道上古的封印。 他猜想,神之力会选择她,肯定跟这些封印脱不了干系,可是他却无法找出其中的关联来。 当然直接解开封印,或许就能解答所有的疑问。 然而不说解开封印要用何种办法,他也不能够贸然帮她把封印解开。 没有人晓得,这些封印一旦解除,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墨青宸既已知道百里月的来意,自然不能够让他继续留在沐子央身边,随即翻手成印,周身涌现凛然杀气,往前逼近他。 百里月见状,却丝毫不畏惧,只是笑问:“冥尊,我好歹算是她的灵宠,你就这样杀了我,不怕这孩子伤心难过吗?” 墨青宸忽地笑了一声:“谁说我要杀了你?” 百里月一怔,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青宸的手放了下来,“确实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但当灵宠,就该有当灵宠应该要有的样子,我想你的这个分/身,今日可是废了” 话音未落,他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快速欺身向前,一掌打在百里月的身上,后者诧异喊道:“缚妖阵!” 墨青宸赞许道:“好眼力,此阵便是用来对付,你这种会使分/身术的妖灵。” 语毕,有一环状,如栅栏般的光影,束紧在百里月身上,在逼得他灵力尽失,变回狐狸后,光环才跟着消失不见。 墨青宸没再去理会,一动也不动,趴在地上的白狐,而是信步走到床边,凝神看着还在昏迷的沐子央,心道:“除却仙冥二界,现在连妖界都参与进来了,这种命数岂是一个孩子所能担当得起的? 他本是无情之人,因为掌管冥界的缘故,看过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再加上过往的种种,早已使他对世事抱持冷眼旁观的态度。 纵使这孩子身上,有再多难以解开的谜团,他都没有兴趣知道。 可前有百里月推波助澜,后有炎玦与东方朔谦时不时地加油添火,到如今,彷佛他不感兴趣都不行了。 事情真相一点一点地浮出,最令他担忧的还是神魔的存在,属于对应的关系,若神之力又重现,那是否意味人界又将面临大乱? 这八年来,混沌之气几乎可说是平静下来了,出现的次数与规模,比过去减少许多,已很久不需要瀛洲里的各门派,联手去镇压。 本该让所有人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出现了化外星尘与这孩子的事,往后他也不得不对她多几分留意。 沐子央的恢复力极快,才过了一天,又开始在冥殿过着神憎鬼厌的日子。 她异想天开地让众鬼怪分两队,陪她玩骑马打仗的游戏。 当冥殿外的修罗场,传出震天的杀声时,墨青宸也正巧经过那儿,便停下了脚步。 魅姬迎向前来,先是福了福身子,才问道:“我们是不是玩得太过了,打扰到冥尊?” 墨青宸淡淡道:“无妨。” 魅姬细心观察冥尊的神色,然后转头看向沐子央的方向,“冥殿已经很久没那么热闹过了,小姐活泼天真,不管谁看到她都觉得开心。” 墨青宸沉默了一会儿,丢下一句,“她身子刚好,别让她玩得太累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魅姬看着冥尊的背影,心里只想,幸好小姐来了,冥尊因为她,至少也肯在闲暇时候,出来外头走走。 隔天,在水月阁与墨青宸用过早膳后,沐子央便早早被他赶离了冥殿。 他叮嘱她道:“央央,用心跟你东方哥哥学习,他答应我会好好地教你。” 沐子央不以为然地想,她要学的东西可真多,可又想到,以后每天都能到海边透透气,还能看到东方哥哥,她马上变得开心起来。 依旧是同样的马车将她送到琉光泽离宫,经过通传后,她才被领至东海门的修练场。 她到的时候,芷儿姐姐已笑意盈盈地站在场外等她,“师父跟我说,阿央要来跟我们一起修练,我起先还不敢相信,没想到你真得来了。” 沐子央看见芷儿姐姐,身穿武术服,并着绑腿裤装,脸颊红润,显得十分有活力。 反观一脸苍白的她,跟芷儿姐姐简直没法比。 沐子央靠在芷儿脸边,竖起大拇指,“姐姐真了不起。” 芷儿笑问:“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沐子央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芷儿顿了一下,又问:“圣尊跟冥尊对你很差吗?” 沐子央认真地想了想,垂下眼帘,轻轻地说:“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就是跟在他们身边,总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会惹得他们不高兴。” 芷儿拍拍她的肩膀,“别愁眉苦脸的,我相信他们以后一定会喜欢你,阿央可是保生院的开心果呢。” 沐子央笑一笑,不作声。 是又如何?她已经不在保生院了,只要自己身在瀛洲的一天,免不了就得过这样的生活。 芷儿带沐子央先去更衣,换上武术服的她,看起来似乎有有精神了些。 待她们出来时,东方朔谦已经来了,他站在修练场旁,聚精会神地看着李飞扬教其他弟子打拳。 芷儿走过去,抱拳行礼,“师父,我们准备好了。” 沐子央也有样学样地学芷儿的动作,却不敢叫他东方哥哥,“拜见龙王。” 东方朔谦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芷儿,子央初来乍到,体力与你们不能比,你今天就先领着她,绕着瀛洲跑半圈。” 芷儿答道:“是,弟子遵命。” 沐子央有些想哭,这种体力活她不知道有多久没干过了,但现在她也只能摸摸鼻子,任命地跟着芷儿,开始按照指定的路线跑起来。 她一路头顶烈日,气喘吁吁,死命苦撑地跑着,可芷儿姐姐却像个无事人般,面不改色地陪着她跑。 中途她们还遇到几位凑热闹的东海门师兄,在旁边加油吶喊。 “师妹,加油啊!” “别放弃,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了。” 还有毒舌一点的,不忘拿话激励沐子央,“阿央师妹,你可千万要为法华门跟冥殿争光,不要丢了你两个师父的脸哪吶。” 沐子央用尽吃奶的力气,总算边跑边走地到达终点。 当她们达阵时,全部的师兄们等在那里,给她一阵热烈的欢呼,彷佛她刚刚完成多伟大的事。 芷儿苦笑:“唉,阿央你可不要吓到了,师兄们一向就是这么爱胡闹。” 沐子央摆摆手,“不会,我觉得很好。” 她心里可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这哪是成天在法华门被排挤,又终日待在阴森森的冥殿里,所能得到的温暖呢? 这样闹哄哄的,才像是一家人啊! 她暖心地都要哭了。 接着师兄们,还簇拥着她们,把她们带至饭堂。 他们对她极好,热情地帮她添饭布菜,沐子央实在太过开心,连饭都比平常多吃了一碗。 这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鬼祟地挤过师兄们围起来的重重人墙,钻到沐子央身旁,拉了拉她的手臂。 她回头看见来人,兴奋地大喊:“昊渊,你怎么来了?” 昊渊不好意思道:“芷儿姐姐跟我说,阿央今天要来东海门,所以就算用溜的,我也要溜出来见你啊!” 沐子央有满心的感动,她拉过他,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现在我才发现,昊渊你真得长高了不少。” 昊渊点点头,“自从你进了法华门以后,我跟芷儿姐姐,都没有机会见到你,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我已经长得跟你差不多高了。” “我要学的东西有些多,所以不常能出来外面。”沐子央撒了个小谎,因为她不想昊渊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在扎实地操练一天过后,沐子央真心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归心镜与天灵珠给整了? 如果当时可以让她选择,她绝对不要进法华门,或是跟在冥尊身边。 可进哪个门派,又哪里是沐子央可以自由选择的,她只不过是一路被命运之手推着,头也不能回地继续往前走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重返法华 去东海门跟着他们一起修练,无疑是非常辛苦的,可沐子央却是甘之如饴,她喜欢那种大伙儿一起练功的感觉。 倒是魅姬颇有些微词,那好不容易养出的细嫩皮肤,才晒了两天毒辣的日头,便已泛红脱皮,她看了,真是替沐子央心疼的不得了。 魅姬惋惜道:“小姐,看样子我得重新再替你调理。” 沐子央嘻皮笑脸道,“别白费工夫了,反正往后还是要继续晒的。” 魅姬叹一口气,“话不是这么说,能补救得了多少是多少,怎地一个白嫩的小姑娘,现在黑得跟块焦炭似地?”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罐香膏,“来,我替你抹抹。” 沐子央吐了吐舌头,“没救了,抹再多也没用。” 魅姬莞尔,“以后你再大一些,就会知道要后悔了。” 沐子央并不这么想,但依旧听话地任魅姬在她脸上涂涂抹抹,说也奇怪,她虽是黑了些,但皮肤的情况,倒是没有再变得更差。 她的身体与精神状况,也变得越来越来好,除了每日修练的关系,还仰赖东方哥哥,总隔三差五地替她疏导全身的真气。 由于体能变得更好了,她越发喜欢在冥殿里东奔西跑,让灯笼鬼与伞怪在背后,疲于奔命地追着她。 对一向惯着她,随她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墨青宸,她也更加胆大起来。 正如人家所说的,再美的女人,看久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同理可证,对于冥尊那足可夺魄摄魂的容貌,她也几乎完全免疫。 沐子央已经敢扯着墨青宸的衣袖,指着水月阁里,所有让她感兴趣的物事,东问西问。 因着她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墨青宸偶尔会烦得将她赶出去。 沐子央总能死皮赖脸地抓着他的衣角,不肯走。 但她不只会捣蛋而已,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也会装乖地帮他搥背,更有甚者,还会在他累的时候,有模有样地拿起书来,逐字逐句念给他听。 当然很多字她都不认得,断句也时常错漏百出,可无妨,墨大哥并没有仔细在听,常常她读得很起劲,他已倚在榻上,闭起眼睛。 沐子央最爱问的一句话是,“墨大哥,我做得好不好?” 墨青宸不置可否,心情尚佳时,便会淡淡地称赞道:“嗯,很乖。” 在他心里,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都只是排遣生活的一种方法,可有个像宠物一样的孩子在身边,这时间确实过得是有意思多了。 然而二个月之期,很快就到来了,在沐子央要离去前的一夜,她罕见地不来水月阁烦他。 墨青宸命人去问,才知道她忙着收拾东西,打算明天一早便赶紧回去无量宫。 他闻言,只轻嗤一声,“真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说是这么说,他倒是肯亲自去醉生楼找她,看到人的时候,她唬了一跳,有些歉意地说道:“墨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墨青宸看她一眼,语气冷淡道:“你要回去法华门,按理说我也应该过来说几句话。” 沐子央可不是傻子,她已经听出来他说得是反话,其实应该是她要自己主动过去找他的,可她实在太想回无量宫,所以完全忘记这件事。 她低下头,轻声道:“墨大哥,我本来想你大概已经休息了,我不好意思去吵你,等明天要离开的时候,我再去辞行也不迟。” 这当然是假话,谁不知冥尊日夜几乎是颠倒过来,他通常不过午时,是不会起床的,也就是说,沐子央根本没有打算跟他辞行的意思。 墨青宸冷笑道:“你就这样急着要回无量宫?不怕又要回去过苦日子了?” 沐子央听得出来这话中嘲讽意思浓厚,所以她立时变了口气,非常沮丧道:“怕得很,师父好严格,成天管东管西,哪像墨大哥这么疼我。”她抬头偷偷留意一下他的神情,看似还不太相信,便装得更加委屈一些,“接下来两个月,我都不能看见你了。” 墨青宸虽不信她的话,但也没想要继续为难她,“别担心,我有样东西送你,你想见我,自然就能见到我了。”接着他便从怀里拿出一面镂刻铭文的铜镜。 沐子央疑惑地接过来,问道:“墨大哥,你给我的镜子,怎么看不清楚?” 墨青宸无奈道:“这不是普通的镜子,你对着它,念我的名字,我便会出现了。” 沐子央照他的话做,果然看见镜中出现他的身影,她先看一下本尊,再看一下镜子,随即又惊又喜道:“真得出现了!” 墨青宸笑一笑,“你还无法观微,这镜子就当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沐子央感动的不得了,拉着他的衣袖,又问道:“那我想从镜子里看谁都可以吗?” 墨青宸意为深长地看她一眼,“这也要你想看的人,肯让你看才行,现在知道这面镜子,又肯让你看的人只有我,所以你是没法看到其他人的。” 沐子央虽然有些失望,可还懂得掩饰,“我想见的人,只有墨大哥。” 墨青宸不吃她这一套,调侃道:“你就好好地修练,兴许哪一天你能自己学会观微,到那时候,你爱看谁便看谁。” 他话只说了一半。 想看炎玦? 呵呵。 那她即便再修个几百年,也无法办到。 翌日,沐子央独自一人回到了法华门。 她前脚才踏入净修殿,南宫暮就跟她说师父要见她。 原本她心里对师父是有些怨怼的,但一看到师父时,他冷淡高傲的姿态,又让她硬生生地把话全都吞回去。 她暗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将对墨大哥的态度,拿来用在师父身上,否则就是在自讨苦吃。 沐子央拱手,“师父,阿央回来了。” 炎玦在案前批阅文卷,也不抬头看她,更不理会她。 惨了,沐子央知道自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可是师父没说话,她也摸不着头绪。 终于,她发现问题是出在哪里,便赶紧跪在地上,发自肺腑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师父,阿央晓得今日可以回无量宫,一大清早起床,没吃过早饭,便赶着回来。” 炎玦不响,直到过了两刻钟,他才开口道:“阿央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的?” 沐子央抬头,只见师父横眉星目,神色肃穆地看着自己,她也不敢有任何隐瞒,索性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跟师父禀告。 其中自然省略掉她没成功拜墨大哥为师,以及她在冥殿时,跟大伙儿相处时的细节。 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师父知道,自己在那里,过得是多么胡天胡地的日子。 可当她说到自己在东海门修练的事情,师父却忽然打断她的话。 “等等,你说你在东海门下修练?龙王帮你疏气治疗?”炎玦眉间紧蹙,这意谓着沐子央身上的秘密,已经被人所知。 “是,因为墨”沐子央赶忙把称谓改过来,“冥尊要我去东海门找龙王,跟他门下弟子一块儿修练,说这样有助于驱散我体内的阴气。” 炎玦思索半晌,又问道:“在这之前,是否发生过什么事?”否则以墨青宸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让龙王出手帮忙的。 沐子央回道:“约莫一个月前,冥尊要我出去晒太阳,还要我来拜见师父,可是”她说到这儿,心里其实有些埋怨,但想到后续的发展,并非完全不尽人意,她便跳过那段,继续往下说,“徒儿昏倒在海边,恰巧被龙王所救,接下来的日子,冥尊就要我每天去东海门修练了。” 炎玦没料到,让沐子央秘密为人所知的原因,竟是那日他狠心地拒绝她。 过去,他从不监视南宫兄妹在做些什么,一方面是他认为,他们应该学会自省;另一方面,他也相信,他们在他的教导之下,不会在暗地里,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行为。 然而今日听闻沐子央的遭遇,他便觉得,不好好地盯着她是不行了。 她虽然聪慧听话,但却也极容易惹出事端来。 除此之外,才两个月不见,她人变得更加世故圆滑,对自己说话,更是步步思索,瞻前顾后。 她本就很会看人脸色,现在行事作风也益发精乖起来,适才一察觉不对,便知道跪下求饶;话说到会让他不快之处,亦会及时住口,省得多添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小孩子心性未定,她这样师承两派,另有东方朔谦的教导,性格已难受他左右,可最让人无法省心的是,她言谈间,投机取巧的模样,竟跟一向悖于礼俗,随心所欲的墨青宸有几分相似,这不由得使他有些警觉。 炎玦沉默片刻,沉声道:“阿央,因你并未主动向为师禀告,罚你抄写心经一百遍,写完后,再去静醒阁打坐修心。” 沐子央嘴里应好,心里却不应。 她只觉得师父实在不可理喻,也不是多大的事,他却罚得那么重。 可是转念一想,师父为人虽然刚正不阿,纪律严明,但平时只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要罚她,肯定是为了她好,她怎么能够辜负师父的一片苦心? 想在墨大哥那里,成天顾着玩耍,日子过得太乐不思蜀了,如今回到师父身边,她当真要好好地收心才行。 沐子央在自己的桌子前坐下,便开始进行她的百遍抄写大业。 炎玦偶尔抬起头看她一眼,心中暗自希望,她能在抄写中领略到他的用意何在。 午膳时间到了,沐子央并没有离开,抄写完心经后,她更是听话地自己去静醒阁打坐去。 炎玦一得空,便走至静醒阁外,查看她的情况,这孩子倒也没有偷懒,很是专心地在打坐。 他其实并不想罚她,但怕她心性变动过大,稍不留意,便会往歪邪的路上走去。 过了一会儿,炎玦走至沐子央面前,她睁开了双眼,看着他,眼里有疑惑,也有一丝从入定中,忽然脱离后的迷茫。 沐子央轻轻地喊了声,“师父” 他一句话也没多说,径自来到她身后,为她化解幽冥阴气,以及帮她疏散体内的星尘。 刚将真气输入她筋脉中,他便有些讶异,这孩子的心脉振勃有力,因为有龙王精纯的内力加持,比之往日,不知强健了有多少。 他很清楚,如非龙王耗费自己大量的修为与真气,断不可能有今日这样的成果。 炎玦暗道,“这孩子明白她承了龙王多少情了吗?” 修道之人,最忌讳因果报应,欠的债迟早有一天要还。 可这些,她都不懂,他也不会让她懂,因为这世上,若有人让她此生都无以为报,就意谓着她再不能心无罣碍,究竟涅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修真大会 起先炎玦并未打算让沐子央习武,不只因为她有太多未解的谜团,还有她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可如今她在东海门修练,那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沐子央终归是法华门的弟子,若处处显得不如龙王教出的徒弟,丢光的可不仅是他炎玦的脸。 除了日常的功课外,他开始抽空教导沐子央,做扎实的武术练习,从蹲马步c走架子c拳法与剑术,一项一项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像她这种有仙骨的孩子,修练凡人的武术,本就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可不知是否在东海门训练得当的关系,她的学习进展非常快,这点让炎玦感到有些意外。 才不足一个月,她已经能手持木剑,将剑招使得虎虎生风,在落英之下舞剑,甚至能不沾片花,挥洒自如。 沐子央练完剑,满头是汗地跑到他面前,“师父,我的剑练得好不好?” 炎玦默然不语,虽因无内力相甫,她的剑气不足,但论灵动与手势,却已有了几分样子。 为人师者,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内心自然感到欣慰,只可惜她全身的筋脉被封,注定在修练这条路上,无法有所成。 炎玦想了想,才道:“形到意未到,有空你再让你师兄陪你练剑。” 沐子央点头称是,可她最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件事,她观察了一会儿师父的神色,小声地问:“师父,最近师兄师姐们,都在忙着准备修真大会的事,阿央不敢去吵他们。” 炎玦心知,她这是有意在藉题发挥了。 不说别的,光以暮儿的性子,便不可能如她所说,会事先去准备。 沐子央见师父迟迟不开口,内心挣扎个老半天,索性施展起用在墨大哥身上的缠人功夫,轻轻拉着他的衣袖,长长地喊了一声:“师父” 没想到,师父却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有何事?” 他冷淡的语气,吓得沐子央立刻松开手,正经八百地立正站好,“阿央也想参加修真大会。” 对于即将到来的修真大会,炎玦老早便对是否让她参与感到迟疑。 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为团体形式的竞赛。 举办的目的,不仅是要考验各门派的武学修为,以及计谋与兵法的布置,最重要的是培养他们合作的精神。 混沌八荒之气刚开始为祸人界时,常常会在不同地方同时出现,也因此,各大门派必须在最快时间内,调度门内弟子,前往各地平乱。 由于各门派彼此认识不深,也没有一定的默契,造成的伤亡十分惨重,这才间接促成修真大会的产生,为的便是让大家有了解其他门派的机会。 此外,比赛场地在瀛洲上层的幻幽虚境,里头充满各种凶猛的灵兽与有毒的异草,环境非常险恶,并非一般刚修练的弟子,有办法可以单独进入,唯有采取团体行动,才能确保他们的性命无虞。 除却危险的缘故,炎玦对紫逐原的红薯臣服沐子央一事,始终感到不安。 若类似事情再度发生,不只容易被人发觉她身体的异状,把她放到比赛中,也未免太不公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理由,比赛的期间,沐子央又重回冥殿,无论她代表哪个门派,都会惹人非议。 炎玦审慎思量过后,决定让沐子央跟着南宫暮,当场上的后援人员,可以帮忙,但却不能参加,刚好巧妙地避开她身分尴尬的问题。 “阿央,一个月后的修真大会,你不用参加,你师兄那里需要人手帮忙。” 沐子央一听,心里有些失望,可她又想,凭自己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进去里面丢光自己的脸就算了,想到会丢师父的脸,她就不想去参加了。 更何况,她也不想扯师姐的后腿,还要人家赶着来救她。 于是她拱手道:“是,阿央知道了。” 炎玦以为这孩子的心性喜欢热闹,却没想到她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难过,他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问,“阿央不觉得失望吗?” 沐子央摇摇头,微笑道:“不会,阿央自知能力还不够,以后等我学得更多了,再去参加也不迟。” 因为这孩子知所进退,炎玦难得露出笑意,“好,你能这么想,为师感到很欣慰,以后切记有多少本领就做多少事,别妄想要一步登天。” 沐子央很恭谨地点头称是,她知道师父是对自己好,所以他的话她都牢牢地记在心上,丝毫不敢违背。 当然她这副耸样,若是被冥殿里的鬼怪们看到了,肯定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可她才不担心会被他们看到,师父身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接近的,更何况是他们这种见不得阳光的鬼怪。 修真大会到来时,沐子央早已回到冥殿。 墨青宸向来惯着她,她若想去,怎么样都随便她。 然而因为她想回去帮南宫暮的忙,往不太在公开场合露面的他,倒是破例在开幕大典的这一天,出现在众人眼前。 集英台上旗帜飘飘,各派人马齐聚一堂。 年轻一代的弟子们,是这次大会的主要主角,他们不过是站在场中,便给人一种英姿焕发,朝气蓬勃的感觉。 东海门一向活力充沛,门下弟子穿着天青色的武术服,扎着马步,气运丹田,朗声大喊提振士气的口号。 法华门的弟子人数最多,可却显得特别安静沉着,他们不动声色地留意周遭的竞争对手。 玄机门则是围成一圈,众弟子皆手拿笔墨,身背行囊,彷佛在商议什么作战计画。 其余较小的派别,则是散在四周,心中各有各的盘算。 炎玦身为瀛洲执掌,站于浮云台上,身姿挺拔,目空一切,只有在其他派掌门过去向他致意时,才会与人说上几句话。 沐子央因是支援人员,所以在场内忙得团团转。 她没空理墨青宸,他也不以为意,反倒还很有闲情逸致,信步跟在她的身后。 若是她正在忙着师兄交代的事,他便立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 由于在瀛洲里,大多数的人都没看过冥尊的庐山真面目,他又长得太过潇洒俊朗,引得许多女弟子,偷偷地打量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比较有眼力价的,例如常跟在炎玦身旁帮忙处理事情的南宫暮,便可以从穿着打扮,猜出对方的真实身分。 南宫暮十分恭谨地做了一个揖,“冥尊,难得您大驾光临,这种小事,让我跟师妹来忙就好了,您且先去浮云台上的座位,暂时歇息。” 沐子央听了,差点绷不住脸皮,她实在很想笑话师兄,虽说她不是没看过师兄正经的模样,但墨大哥才不像师父那样一板一眼,根本不需要用这种装模作样的态度跟他说话。 可周围的人,在知道眼前这名俊美风流的男子,原来是素日神秘不见人的冥尊,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墨青宸道,“无妨。” 对他来说,与其跟那些自己不相熟的人坐在一块,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跟在沐子央身后乱转来得自在。 不过他无所顾忌,别人却也没想要冷落他。 一阵低沉浑厚的嗓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他本来连转头看看都不愿意,但是一想到对方是沐子央的师父,索性卖他一点面子,让这孩子回法华门时,不至于难做人。 墨青宸一转过身,便看到炎玦站在自己身后,他的面色不善,看样子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过去的。 炎玦冷言冷语道:“墨青宸,我以为这里根本不需要你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气势逼人,身旁的众门派弟子,都被那股威压之气,逼得退后好几步。 墨青宸轻蔑一笑,“别忘了,你们征用我冥殿的人来做事,若果我不来,倒显得你们支使她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沐子央眼见师父与墨青宸针锋相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矛盾,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谁那边。 可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墨大哥比师父好说话太多了。 她忍着他们之间对峙时所产生的压力,靠近墨青宸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襬,“墨大哥,我之前跟你说过,是我自己想来的,你不要对我师父生气好吗?” 墨青宸看着炎玦,微微扬起嘴角,接着蹲下来,与沐子央平视,“央央,不是我生你师父的气,是他不欢迎我。” 炎玦见到她毫不顾忌地在众人面前,与墨青宸拉拉扯扯,再加上听到她对他的称呼,不是师父而是墨大哥,便不由得有了些怒意。 他没想到平日恭谨乖巧的徒儿,竟会如此没有规矩。 就算墨青宸向来喜欢悖于常规而行,但她身为法华门弟子,应该知晓分际,更须懂得进退,而不是像这样,与她名义上的另一个师父,做出这等行为不检的事情来。 炎玦对着沐子央,怒不可遏地喝斥道:“放肆!” 从未见过师父这么生气过的沐子央,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师父,弟子知罪。”她头抵着地,浑身发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墨青宸见状,硬是托起在地上的沐子央,声调极为冷厉道:“我冥殿的人,我爱怎么教便怎么教,想让她怎么叫我便怎么叫我,炎玦,你没资格管!” 也不知这孩子在法华门里,吃了多少苦? 平时在冥殿,沐子央被他惯得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竟当着他的面抖成这样,他实在无法忍。 话音一落,他拉着沐子央便走,这种虚有其表,矫揉造作的地方,他连多待一会儿,都嫌恶心。 可没料到,沐子央挣脱他的手,坚定道:“冥尊,我想要留在这里,师父交待我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尽全力做好,才不会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 墨青宸盯着她的脸,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沐子央咬紧嘴唇,低下头,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当众驳了墨大哥的面子,但修真大会分明是师父在主持的,说什么她也不能在这种场合,丢师父的脸。 墨青宸轻嗤一声,这孩子竟然为了她的宝贝师父,连他的话也不听。 她这样坚持跟自己争取,这种天榻下来,都不怕的决绝神态,倒是跟炎玦平时倔傲不屈的模样,有七八分像了。 墨青宸淡淡道:“你要留下来,我也不勉强你,但”他环顾四周,眼神定在炎玦脸上,“若有人想继续为难你,你跟我说,我必不饶他。” 沐子央心里很感激,可她连应也不敢应他的话。 墨青宸突然伸出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傻孩子,你跟我是自己人,何必像外人一样,去计较那些无聊的规矩。” 沐子央知道墨大哥是故意的,但师父未必知道,于是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师父。 她深怕师父会误会自己,以后再也不理她。 炎玦看见墨青宸猖狂的样子,内心愤怒已极。 然而当他发现,沐子央不惜违逆墨青宸,也要留下来把他吩咐的事情完成,他又觉得,这个徒弟或许还未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他看了沐子央一眼,她眼巴巴地回望着他,彷佛万分期盼,他能跟她说一句话。 但他没有。 为免影响到大会的进行,炎玦拂袖而去,只留下沐子央,兀自难过不已。 她心想,自己终究还是让师父失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共同御敌 芷儿与昊渊一看到圣尊与冥尊离开,便丢下自己的同门,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安慰沐子央。 她理了理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我,大会快开始了,你们先顾好自己才是正经。” 芷儿拉住她的手,不作声。 昊渊则是忿忿不平道:“圣尊真是太欺负人了。” 沐子央赶紧摀住他的嘴,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人多嘴杂,一个玄机门的弟子,公开批评瀛洲执掌,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合适的事。 沐子央轻声道:“谢谢你们肯过来。” 这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可后半句话,她没法说出口,这样显得她是在抱怨自己的师父。 远处的东方朔谦,在浮云台上目睹了一切,十分心疼沐子央左右为难的处境。 也因此,他相当恼火故意这么做的墨青宸,更对不近人情的炎玦感到不悦。 他们刚刚那一出争执不下的戏码,不过是拿这个孩子借题发挥罢了,但他不想再让沐子央不好做人,只能够远远地看着她,希望她能自己坚强起来。 在行完隆重的开幕仪典后,所有人转往幻幽虚境。 那里从外观看,不过是一座蓊郁的森林,然而进去后,却极易使人迷失方向。 原因除却枝叶茂密,难见天日以外,里头还有许多异草善于蛊惑人心,灵兽更是凶性难驯,可以说是处处充满危机。 身处其中,犹如被困在一片树海监狱中,若不谨慎以对,是绝对逃不出来的。 但也因为如此,这里非常适合,用来考验年轻弟子们的应对能力与求生技巧。 由法华门先分做十组人马,每组约莫五个人。 东海门有六组,而玄机门则有四组,其余小型门派统共加起来有十来组。 在进入林内后,为求早期生存,所有派别呈现三种类型的趋势。 一为法华门十组自己组合起来的联队,由师姐南宫晨做总指挥;二为东海门四组加上玄机门中的一组,合为一队;三则是东海门中两组,加上其他门派,打散后再分成的若干队伍。 门派之间需要一起合作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彼此所学都不尽相同。 玄机门一向都擅长占卜术数,专精天象观测,与地理万物的理解,他们不擅长体力与武术方面,因此历来都是打散与各门派合作。 昊渊的小组,便是跟着东海门有芷儿的那一组。 比赛最终是以十日后,仍能留在场上的为胜。 所以一开始采取合作的方法,并打散自己派别,与他派互补不足之处,便是在分散风险。 可法华门向来自负高傲,对他们而言,胜负都只能是自家人的事,他们没有跟其他门派合作的惯例。 几个队伍一同进入幻幽虚境后,法华门选择在诡谲的森林里,划地为营。 芷儿与昊渊那组,则是在临梵音池边扎营。 其余队伍,皆选择躲藏在北方奇石岩洞里,伺机而动。 首日,光是驻扎营地,与寻觅可食用的东西,已经让所有队伍人仰马翻。 昊渊与玄机门弟子,由芷儿与东海门众师兄的护卫下,沿着池边,逐一辨别可食之物,并标记已经探察过的地方。 “这是漫天草,他的根茎可食,但花叶有毒。”昊渊道,接着又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说,“这是丝梅木,它结的果实看起来虽鲜艳欲滴,汁液却能腐蚀东西,大伙儿待会儿小心别碰到了。” 芷儿没想到昊渊年纪虽小,但能力却是这么令人刮目相看。 听他们玄机门里的师兄姐说过,昊渊几乎是过目不忘,对天文术算,与八卦占卜也都有相当的天分,只是因为学习时日不够长,表现还算一般。 但以他现在的年纪,却已十分让人惊喜的了。 芷儿由衷称赞道:“昊渊真厉害。” “姐姐过奖了。”他有点害羞地低下头,片刻后,才又取了一截朽木,小心翼翼地挑起丝梅木的果实,放进一个石碗里,“这东西不能吃,可能拿来防止灵兽入侵,我们把它们带回去洒在营地周围。” 紧接着,芷儿与师兄们慢慢地走向梵音池,他们知道池内有许多不可知的东西,所以十分警觉地站在离水还有十几步的地方。 李飞扬却忽然从队伍里走了出来,他临水而立,对着池面默念咒语,霎那间乌云涌至,在池中央处,降下暴雨。 平静的池水剧烈地翻腾了起来,形成一道道巨浪,将许多鱼虾打至岸上。 昊渊大笑道:“果然东海门的召唤术,像人家说的一样神奇!这下子我们晚上不愁饿肚子了。” 芷儿不出声,但她的目光藏不住对飞扬师兄的崇拜,在东海门内,师兄是最能得到师父真传的弟子。 他们这组队伍,因为合作得宜,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麻烦。 另一头的法华门,会选择在森林里扎营,为得是此处易守难攻。 可万万没想到,林内虫兽异物甚多,才刚开始,他们已经折损了两名弟子。 其余躲在岩洞中的队伍们,则是惨遭嗤啸兽的围攻,不过半天的时间,便有两个门派的弟子退出比赛。 目前总计受伤人数,已达到八人之谱。 南宫暮御剑带着沐子央飞在半空,从上就近支援。 为了这八名伤者的缘故,他们两个简直疲于奔命,忙得不可开交。 是夜,浓如沉墨的雾霭,萦绕整座幻幽虚境,眼下情境实在让人不安,各组队伍纷纷提高戒备。 南宫晨做出指示,“门下弟子,分内中外三圈,摆泽山阵。” 她察觉,自从浓雾一起,林内的虫兽,变得更加躁动,四面八方皆传来诡异的嘶吼低鸣声。 唯恐有所闪失,她不敢让大伙儿休息,反而是要所有人摆出剑阵。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宏亮的嚎叫。 林内的灵兽,彷佛都在等待这声号令,它们变得异常狂暴,凶猛地朝林中的队伍,围攻过去。 法华门的营地,即便有结界防护,却无法抵挡得住像潮水般,连绵不断的攻击。 一时间,剑声c击杀声,不绝于耳,可渐渐地,在持久的战斗后,已有人因为不堪负荷而倒下。 南宫晨见状,与门下几位年纪较长的师兄姐,试图凝气做最后的一击。 “御剑成盾!”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出现一圈又一圈的剑环,围绕着众人打转。 银白剑光飞舞,如流,如瀑,亦如浪,阻隔掉灵兽的猛攻,替他们画出一方暂且能自保的天地。 南宫晨又接着大喊道:“碎盾成剑,乾坤追击!” 剑环立刻分离成无数支光剑,往周遭飞射而出,由于去势过于凌厉,灵兽叫嚣奔逃。 它们从森林内往外逃出,少部分往岩洞的方向去;绝大部分则是往梵音池流窜。 原本的战场,便在此刻转移到其他队伍所在的地方。 他们虽有警觉,但却不敌这种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 岩洞里的队伍,因为无法聚集起来,共同御敌,瞬间伤了一大半。 芷儿与东海们的众师兄们,则是挡在外头,力保玄机门弟子,与灵兽群做激烈的缠斗。 李飞扬不想大家全军覆没于此,便决定使出高等的召唤之术。 因为此等召唤术,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与真气,耗费的时间也相当长,在施法未完成时,易遭敌人趁隙攻击,所以必须由几名师弟在他的身旁念咒护持。 李飞扬低声念了一段长而复杂的咒语,最后扬起双手,喊道:“风卷浪涌,去!” 顷刻间,巨大的龙吸水从梵音池卷起,有一高耸如云的水柱,快速地往周围袭卷而去。 凡扫过之处,无论是灵兽,还是草木,皆被吸进里头。 其他侥幸不在行经范围的灵兽,则是惊慌得赶紧逃离梵音池。 随后,李飞扬用尽真气,他禁不住巨大的体力耗损,单脚跪倒在地上,一股鲜血,猛然从口中喷出。 在众人分神担心他的伤势时,一只炽尾兽竟冲破防线,往他的方向撞去。 芷儿大惊,心里只想,师兄已伤重至此,断不能再受任何攻击,她飞身上前,硬生生受了炽尾兽濒死的一击。 她被撞到李飞扬身前,便立刻晕了过去。 李飞扬不顾自己伤重,飞身一闪,护在芷儿身边,余下的众人合力,一下子就将巨尾兽收伏。 玄机门弟子围坐成一圈,屏气凝神,喃喃念出口诀,使出护心阵法,试图让芷儿身体的损伤降至最低。 与此同时,严密监控一切的南宫暮,也领着沐子央从天而降。 他们二人欲将芷儿带离幻幽虚境,虽然这意味她会丧失比赛资格,但东海门的弟子,宁愿这样也不想唯一的师妹有任何闪失。 “阿央,芷儿姐姐会没事吧?”昊渊担心地问,可这一次他没有哭,才经过短短数个月,他已不再是当初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孩。 “不会的,我们这就带芷儿姐姐回去,她不会有事的。”沐子央安慰道。 南宫暮走到表情甚是严肃的李飞扬身旁,淡然道:“虽然我知道你已身受重伤,但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离开。” 李飞扬不发一语,只低着头,留意师妹的情况。 南宫暮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其保证道:“放心,我们会好好地照顾她的,你放心去做你该做的事。” 李飞扬站起来,朝他颔首,藉以表示感激之意。 沐子央扶起芷儿,轻声道:“飞扬师兄,我带芷儿姐姐走了,接下来你们务必要当心。”她迟疑了一下,“我听一些尊者说,不知何故,幻幽虚境彷佛整个骚动起来了,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情况” 她的提醒,其实对别的队伍有些不公平。 也因此,李飞扬立时打断她说的话,“师妹,你不用多虑,我们会谨慎提防的。” 沐子央“嗯”了一声,才惴惴不安地跟着南宫师兄,把芷儿姐姐带离开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火凤来仪 只经过一夜的搏命厮杀,各队伍耗损人力都已逾半。 大伙儿疲累不堪,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轻重不一的伤势。 饶是如此,也无人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比赛才刚开始而已,却让人有一种彷佛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错觉。 南宫晨四处检查门内弟子的伤势,并重新整理队伍,让大家轮流休息。 李飞扬待在玄机门设下的护心阵内,运转真气,试图复本守元,其余的东海门弟子,则是拆做几个梯次,分时守备。 岩洞内的因为受伤人数过多,仅存寥寥十几人,他们以玄机门的离须弥为首,这时已事先占卜出第二日亦会发生灾祸。 未免加重伤亡,他们谁也不敢休息,一直忙着在岩洞周遭布阵与防御。 另一头,整晚忙着救援的沐子央,现在已累到趴在芷儿的床边,打起瞌睡。 只见芷儿的身子微微一动,似有醒来的迹象,沐子央立刻提起精神。 芷儿撑开眼皮,极其虚弱地唤道:“阿央” 沐子央赶紧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芷儿担忧地问:“师兄他没事吧?” 沐子央回道:“没事,飞扬师兄虽然有伤,但看起来不严重,所以南宫师兄没把他带回来。” 芷儿一听,随即皱紧了眉心,她知道师兄就算身受重伤,也绝不会抛下其他人离开。 沐子央继续安慰她,“飞扬师兄那么厉害,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姐姐不要想太多,反倒影响到自己的身体,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好好地休养。” 芷儿点点头,“我明白”她的嘴巴上虽是这么说,可她的心里还是非常担忧师兄。 幻幽虚境外,许多尊者与各派掌门群聚一堂,正密切留意里头的情况。 这次大会与之前最大的不同,便是由不同门派组成的队伍,并没有发生内斗的事。 原本在比赛中,就允许各门派在适度的竞争下,以其所擅长的术法c剑阵等所学,来击退其他门派的对手。 通常在进入幻幽虚境的第一晚,有些比较沉不住气的门派,会趁人不备,把跟自己组队的其他门派给制伏住,这样对方便会丧失比赛的资格。 这也就是为什么,法华门从不与人结盟的原因,他们压根只相信自家门派的弟子。 可如今,因为昨晚惨烈的一役,却把各门派因为利益结合的初心,更加紧密地凝聚在一起。 仅存的几个门派弟子,都无力也无心对其他门派发动攻击。 在历届的大会中,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形。 各大门派的掌门与尊者,都暗忖这次的弟子实力是不是太不济?否则怎么会一开始便伤亡惨重? 然而,此时炎玦的心里,却已起了疑心。 难道是沐子央的关系,才会让幻幽虚境产生了反常的躁动? 他开始观微于她,以防还有什么无法预测的事情发生。 幸好白日里,都没有什么异样,各队人马也因为这样,都得到喘息的机会。 直到晚霞漫天之际,橘红色的火球倒映在梵音池水面,两相竞色,红光照射四方。 南宫暮御剑带着沐子央,来到梵音池上,他们密切关注下方的情况,却没有留意到,池心忽然出现细微的波纹,先是缓慢地往外旋出,紧接着幅度越来越大。 最后,滚滚的波浪,如海啸般往岸上袭来。 李飞扬见状,快速领着所有人,飞往高处避难。 一阵天摇地动后,梵音池传来阵阵的嘶吼声,四溅的水花中,突然窜出一尾通体散发银光的巨蛇,它的速度极快,一飞冲上天,几个剧烈翻腾,便把沐子央跟南宫暮给冲散。 沐子央从高空坠落,眨眼间,巨蛇已接住她,用蛇身将她紧紧地用蛇身紧紧地缠绕起来。 紧接着它吐出蛇信,在沐子央的脸前嘶嘶乱动,它的舌头比她的手掌还粗,此举吓得她脸色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破罐子破摔地闭起眼楮,丧气地想,像她这种场外支援的人,竟然也会落到被蛇吞进肚子里去的下场。 不晓得当她一命呜呼了以后,师父会不会公开表扬她为了法华门牺牲至此? 可这尾巨蛇,却不像是要伤害沐子央的样子,只是睁着绿色的眼楮,定定地打量着她。 观微于沐子央的炎玦,发现这个情况,心中疑窦丛生。 他施法加在她身上的保护,足以使幻幽虚境里的各种灵兽,近不了她的身。 炎玦掐指一算,却算出极为不寻常的结果来,这尾巨蛇与沐子央有缘,若她能将它收服,立下血盟,将来它便可以成为她的护法。 但是这样高端的妖兽,岂能如此容易臣服于人,它宁愿杀死与自己有缘人,也不会轻易听命于她。 再加上,炎玦看到这尾巨大的银蛇后,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墨青宸以前的护法,那是一尾约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银蛇。 可在墨青宸失去仙骨之后,便已与它断了血盟联系。 未想到数千年不见,如今它竟会在此地出现。 炎玦怀疑,是因为墨青宸的缘故,才会让银蛇来寻沐子央。 对着沐子央看了一会儿的银蛇,似乎觉得这个小娃娃一点儿也没有用的样子,它开始慢慢地收紧身体,意图损及她的性命。 这时,满天红霞间,忽有一只火凤凰展翅飞来,熊熊的烈焰,遮蔽天际,态势狠绝地朝银蛇俯冲而去。 银蛇见状,随即松开沐子央,转而面对火凤凰的猛烈攻击。 沐子央再度从高空掉了下来,在落于梵音池前,一把便被赶来的炎玦,接在怀里。 “师父”她惊魂未定,浑身颤抖地喊道。 然而炎玦只是冷然地看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沐子央觉得,师父现在好像还在气头上,她还是别再惹他生气才好。 因此,她赶紧抿紧嘴唇,不敢再说出一个字。 虽然沐子央不晓得,巨蛇是否还在附近,但师父傲然的英姿近在眼前,她靠在他的胸膛,闻到那股令她感到安心的味道,心想,“只要有师父的保护,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火凤凰快如闪电,在天际迅速飞舞,划出一道道流动的火光,而银蛇亦是敏捷地游动于云层之间,一明一灭地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两强相杀,先是观察,接着试探,最终才尽全力与对方一搏。 银蛇缠绕于火凤凰身侧,天空瞬间降下大雨,而火凤凰亦不干示弱,喙与脚爪直往蛇身攻去,熊熊的烈焰,将蛇身烧得银中泛红。 在双方僵持许久后,银蛇似是不敌火凤凰的攻击,毕竟它已多年无主,再加之未再精进修为,自然比不上身为炎玦护法的火凤凰。 火凤凰最后给了银蛇致命的一击,它抓起蛇身,奋力地将它甩飞在一岩壁上。 银蛇受此重击,滑落下来,虚弱地在地面喘息。 炎玦逼近银蛇,本想直接取了它的性命,却未料到墨青宸突然出现,运劲一掌,便将炎玦的剑气格开。 墨青宸怒道:“炎玦,你明知这银蛇曾为我护法,如今它又为央央而来,跟她有血盟的关联,你竟能下此杀手!” 炎玦不以为然地喝斥,“莫说这孩子未来能否驾驭这尾银蛇,现在它要危及她的性命,当然就该杀!” 可他说的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不愿沐子央与墨青宸牵扯更多。 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竟能吸引同样的灵兽,这只能说明两人心意相通,甚至有不可解的宿命渊源。 炎玦思索片刻,当即趋身向前,神情决绝,甚至有不惜一战的态势。 墨青宸并不理会他,身法移动迅速,在银蛇前结印施咒。 一阵精光夺目后,银蛇化作臂环,闪烁细微的银光,未等炎玦有何反应,墨青宸已将臂环套至沐子央手上。 炎玦怒极,欲夺下银环,却被他挡住。 墨青宸冷言冷语道:“这种护法是多少修练之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若是今日将它斩杀,岂不等同于亲手折断自己徒儿的臂膀,你当人家师父当得这么小气,只因为它曾经是我的护法吗?” 炎玦神色凛然,不发一语。 墨青宸哼了一声,若不是看在银蛇过去跟过他的份上,他根本懒得与炎珏周旋。 他慢条斯理道:“有我在,银蛇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让他们主仆,在你我二人的监视下,好好地培养感情,久了之后,它自然会效忠于她。” 炎玦本不愿答应,可却不得不承认,墨青宸说得有道理。 千年妖兽,即便尚未得道飞升,也是六界中极为罕有的灵物,让它成为护法,对沐子央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 假使这尾银蛇,将来有危害她生命之虞,再立即杀了它,也未尝不可。 至于沐子央与墨青宸间的宿命渊源,炎玦很清楚,纵使他现在斩杀银蛇,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们两人毕竟是师徒关系,这或许是银蛇愿意追随她的原因。 想通以后,炎玦走至沐子央身侧,墨青宸查觉到他不再有杀意,倒是大方地走开几步,让他们师徒有机会单独说话。 只见炎玦伸手一指,便在沐子央的眉心,刺出一道伤口。 她不敢叫痛,紧咬了嘴唇,让师父将一滴血,引至紧窟在手臂的银环。 原本细微的银光散去,臂环变得像平常的饰品般,不松不紧地环绕住她的手臂。 炎玦正色道:“阿央,往后这尾银蛇就是你的护法,你要学着与它共同/修练,它的修为高过你甚多,能够带领你更加精进。” 沐子央恭敬道:“是,师父,弟子明白。” 也就在这个时候,炎玦突然想起她身边的白狐。 因为最近一直不见她再带着它四处乱转,他便忽略了这件事。 可今日的情况,已说明那只双尾白狐,并非为了要成为沐子央的护法,才来到她的身边。 炎玦眉头一拧,在沐子央从冥殿回来前,他必须先去调查白狐的来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真相大白 在沐子央顺利收服银蛇后,幻幽虚境里的灵兽们,竟像一夕之间全部消失般,没有了声息。 因为这个缘故,比赛也终于从与灵兽对抗,进展到各队伍互相厮杀。 法华门使出剑阵,包围在岩洞中的离须弥等人,南宫晨无法带门下弟子攻进去,但堵死出路却是可以的。 岩洞里粮食与资源稀少,被阻绝出去的机会,便没法继续支撑下去。 到了第七天,离须弥与剩下的各门派弟子,不得不举白旗投降。 接下来,则是在梵音池边,所做的最后决斗。 东海门与玄机门负隅顽抗,可因法华门人数众多,再加之李飞扬伤重未愈,导致情势整个都居于下风。 终于在频受攻击后,他们不敌法华门而落败。 十日后,还留在幻幽虚境里的,只有法华门所组成的队伍。 会有这样的结果,也丝毫不让人感到意外。 法华门一向都能在修真大会上,获得胜利,毕竟他们无论人数c战斗力或者团队行动力方面,都远胜其他的门派。 自从修真大会结束后,沐子央对墨青宸的态度,产生巨大的转变,她与他之间,彷佛间隔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已不如往日亲密。 墨青宸知道,这是因为炎玦当众训斥沐子央的关系,才会让她对自己生分起来。 然而他一向不愿勉强,在他眼里,强求来的东西都是假的,因此他索性顺着她的意思,她若要对自己这么恭谨,那也就随她了。 在离开冥殿一日,沐子央来将墨青宸给她读的一些,关于如何布阵,以及如何持咒的书册还给他。 沐子央不敢离他太近,站得远远地说道:“冥尊,这些书我先放在桌上。” 墨青宸倚在榻上,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 沐子央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抓着裙摆。 墨青宸沉默许久,从榻上起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你年纪小,还学不会将别人对自己无谓的指责,听过即忘。” 沐子央垂头丧气道:“别人说的也不一定都是错的,问题出在我身上,我自己清楚得很。”这里的别人,自然指得是她的师父炎玦了。 墨青宸笑了笑,“央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相信你师父说的话,觉得我是个恣意妄为c不顾后果之人?” 沐子央摇摇头,“没有,师父没那样说过墨大哥。” 墨青宸淡淡道:“看样子他不会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沐子央打断他的话,“他只有说你行的不是正道。” “” 墨青宸轻咳一声,“你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叫做正道?” 沐子央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口气,“我确实不知道,但我有眼睛看啊,师父做得正经事,可比墨大哥多太多了。” 墨青宸揉了揉额角,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些,别与一个孩子计较,“所以你就认定我是坏人?” 沐子央反驳,“不是,墨大哥才不是坏人,师父只是误会了。” 在她的年纪,还无法完全分辨何谓是非黑白。 可她隐隐约约知道,有时候所谓的善恶或对错,只不过是双方立场的问题。 就像师父与墨大哥,他们总是各执一词,分据天平两端,无论她向谁靠拢,这个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假象,便会彻底地歪斜崩塌。 墨青宸道:“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也不逼你,只是我想你明白,人的本性,不在表现于外的作为,一切唯心,如此而已。” 他转身走出门外,只希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能知所进退,不要再以满足别人的期待而自苦。 尤其是规矩多如牛毛的法华门,他相信不管她做得再好,也总会留下让人指手画脚之处。 沐子央咬紧嘴唇,她忽然有些惭愧了,就算师父对墨大哥有误会,但自己难道那么笨,一点儿都感受不到他的为人吗? 墨青宸站在水月阁里的一处亭子沉思,忽觉身后有人,他知道是沐子央跟过来了,不过他没有理她。 她犹豫片刻,终于走到他旁边,扯一扯他的袖子,“墨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别对我生气,好不好?” 墨青宸低下头,直视她的眼楮,“央央,我不怪你,可你记住,我能原谅你一次,却不见得会原谅你第二次,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在他的心里,当一个人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那也只是对方的选择,没有对与错的分别,然而,他同样有权利,可以选择不原谅对方。 沐子央举起手向他保证,“墨大哥,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难得见到这只小白眼狼一本正经的模样,墨青宸忽然笑了一声,曲指敲打她的脑门,“说到要做到,不要骗我。” 沐子央吃痛,捂着额头,雌牙咧嘴道:“我一定说到做到。” 可她知道,不管她做什么,只要她低声下气说点好听话,墨大哥就会原谅她。 师父却不是这样,所以她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怕回无量宫,又要被师父责罚。 隔日,沐子央早早便回去法华门,但师父竟然没有因为修真大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处罚她,她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炎玦平心静气道:“阿央,这次大会,可以看得出新进弟子,每个人都有长足的进步,你没有参与,自然落后别人许多,切记不可懈怠,定要更加努力修练。” 沐子央拱手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炎玦见她已无前些日子浮躁轻挑的气息,不由得感到欣慰,这孩子终于也到了懂事的年纪。 但有一事,悬在他心中许久,现在既然她回来了,正好也是该处置的时候。 炎玦问道:“阿央,你的白狐还跟在你身边吗?” 沐子央回答,“在,只是我都将它留在房里。” 炎玦沉思半晌,不动声色地嘱咐她,“将它带过来。” 沐子央不知道师父打算对小月做什么,她心里有一丝丝不安,但又不敢违背师父的意思。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找到蜷缩在床角的狐狸,轻声道:“小月,师父要见你。” 沐子央会这么说,其实也是心存着百里月都能入她的梦了,若是知道有危险,他肯定能趁这个时候,赶紧离开的。 可他没有任何反应,维持着本来蜷缩的姿势,继续在睡着大头觉。 其实她早就发觉,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小月变得非常安静,更不怎么爱动,除此之外,他也已经有好久没再进到她的梦中。 沐子央把他抱起来,轻轻地贴在脸边,“你没事吧?” 白狐仍是在睡觉,彷佛再也听不懂她所说的话。 沐子央没有办法,只能抱着白狐,来到师父面前。 炎玦面色温和,吩咐道:“你先出去吧,去找你的师兄,让他教你如何御剑飞行。” 沐子央听到师父说的话,不得不说是有些兴奋的。 她一直都很崇拜师父与师兄姐们,能来去自如地在天空飞行。 现在师父突然松口让她学了,她都差点忘记该担忧百里月的事。 沐子央朝白狐看了好几眼,迟迟不愿离开,直到师父冷然的目光,一直投射在她脸上,她才不得已走出门外。 炎玦在她走后,目光一沉,神色严厉地看着地上的白狐。 都到这种时候了,这只白狐竟然还能镇定自若地躺着,不知该说他傻,还是该夸他勇气可嘉。 炎玦忽地想起什么,掌心一扫,发现白狐竟已被墨青宸下了缚妖阵。 他心忖一只小小的双尾白狐,何至于让墨青宸施以如此强大的阵术? 炎玦先是掐指一算,再探了探白狐的身躯,思索半晌,总算推敲出他的来历。 是夜,炎玦御剑来到青邱城上,他往下俯瞰,整座城里的街道,与亭台楼阁,都点满了红色的灯笼,烛火摇曳,幽魅诡异,却无半点声音与人影。 这里是传说中,存在人界的妖之城,比海市蜃楼更加神秘,因为极少人能一窥它的庐山真面目。 炎玦凭借浑厚的内力,将声音传透城内,“青邱城主百里月,立刻出来见我。” 半盏茶的时间已过,不见有任何动静,他冷冷道:“若是不从,休怪我不客气。” 炎玦临空比划,口念术语,霎时间在他身后,张开如扇般的飞剑,气势如虹,直朝青邱城而去。 剑尖所击中之处,倏地激起一片蒸腾的白雾。 这时才发现,整座城彷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罩包裹住。 因被刺穿了防护,城内不断溢散出滚滚的气浪,看样子并无法坚持太久。 陡然间,有一道白色身影,从城中一跃而出,正立于炎玦前方。 夜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翻飞不止。 百里月望着炎玦,似笑非笑地问道:“圣尊大驾光临敝城,不知有何见教?” 炎玦并不理会他故意装出的客套,喝斥道:“说,你潜伏于我徒弟身边有何目的?” 百里月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我也不瞒圣尊,我青邱城神女收到天谕,要我护沐子央周全,我不过做我应做之事。” 他当然不会将自己目的和盘托出,只是给对方一个似是而非的说法。 炎玦冷嗤一声,他不信光凭这种理由,会让堂堂一个青邱城主,妖界罕见的九尾狐,亲自出马,蛰伏在沐子央的身边。 百里月必定另有目的,只是不肯说出来。 炎玦逼近他身前,长剑一出,直指他的胸口,“给我从实招来。” 百里月云淡风轻道:“若我有心伤害那个孩子,她早已尸骨无存了,我确实是因为天谕的关系,才待在她身边,尽我所能去帮助她。” 炎玦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帮助她?” 百里月点点头,“是,我的确是在帮助她,天灵珠会出现异相,就是我所为。” 因为沐子央的关系,他丝毫不担心,炎玦会以干扰瀛洲事务为由,对他痛下杀手。 炎玦厉声道:“你让她成为双师之徒,夹在两门间,身分尴尬,需比常人用更多的力气去修练,这样你也能说是在帮她?” “圣尊此言差矣,我确实是在帮她。”百里月道,可忽然间,他话锋一转,眼神戏谑地看着炎玦,“难道圣尊以为,那孩子应该进的门派,是你法华门吗?” 炎玦内心一动,万万想不到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倾力栽培 百里月在心里冷笑,却不表现出来,只以无比钦佩的语气道:“都说法华门是修仙第一门派,道法正统,博大精深,若能让沐子央进入贵派,实是她三生有幸。” 炎玦不为他的巧言令色所动,直指问题的核心, “为何你说那孩子该进的不是法华门?” 百里月坦诚相告,“我不过略施小技,让她的天灵珠出现了法华门纹,却不知为何在入了归心镜后,竟也出现了冥殿的门纹。” 言玦细细思量,发现其中有一个关键,是百里月故意回避的,他又问道:“那晚是不是你动过手脚,所以才会将墨青宸引出冥殿?” 百里月莞尔道:“我是有意引他出来,可没想到他发现归心境前出了事,自个儿就现身了。”他顿了顿,“这段时间我暗中观察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冥尊,平时真是闲得慌,你的小徒弟去到他身边,天天陪他读书弹琴,寻欢作乐,倒是替他排遣不少寂寞。” 这些话绝对是说来给炎玦添堵的,谁叫他的态度那么嚣张呢? 再说,百里月也不信他这时候,还能放弃得了沐子央这个徒弟。 姑且不论,他付出越多,便对沐子央越上心,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来历成谜的孩子,在瀛洲里四处走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炎玦要对付墨青宸,势必得找一个能接近他身边的人,放眼整个瀛洲,再也没有一个比沐子央更合适的人选。 百里月见炎玦神色肃穆,一语不发,便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起了作用。 他向炎玦略一欠身,继续说道:“也幸而圣尊愿意收那孩子为徒,才让她不致于因为跟着冥尊而有所偏失,耽误了正道修行,在此,我替那孩子谢过圣尊。” 炎玦岂会听不出,百里月说这些话背后的用意,他厉声道: “即便如此,你区区一介狐妖,也敢试图影响天命,今日我必不能饶过你!” 无惧于炎玦的威胁,百里月反倒呵笑了一声:“假若圣尊真在意那孩子究竟该归属于何门派,你不如干脆一点,把她还给冥尊不就行了吗?” 炎玦怒斥,“荒谬,她既已拜我为师,便是我炎玦的徒弟,何来归还的道理。” 百里月淡淡道:“那孩子是冥尊命定的徒弟,让她回去冥殿,才能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途。” 炎玦不语,丝毫不被他话语间的冷嘲热讽影响。 百里月忽然想起什么,故作惊讶地问道:“唉呀,冥尊可还不晓得,沐子央只是他一个人的徒弟,若是他知道了,会不会跑来跟你要回去?” 炎玦一怔,这妖狐言辞犀利,处处攻人软肋,手段阴险毒辣不说,如今还将自己的生死与沐子央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若他今日痛下杀手,便是决心斩断师徒情份;若不是,则意谓他们有同样的立场,既然同为沐子央着想,便不能伤他半分。 炎玦面色一沉,“那孩子进了法华门,我自然会照顾好她,往后她与你青邱城主便无任何关系。” 百里月恭敬说道:“那是,有圣尊在,我何须不自量力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炎玦看他一眼,心想,这只妖狐并未真正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此外也正如他所说,若沐子央当时没进法华门,兴许早已被人识破体内的星尘之力,更别提她将如何抵挡冥殿的幽冥阴气。 百里月在炎玦转身离去后,忽地扬起嘴角。 命运之事,谁也说不清。 炎玦以为,如今这一切是他自己能够选择的,岂知,根本是他已付出太多,才让沐子央在他的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他不可能停止付出,所以也不会舍弃她。 百里月嗤笑一声,谁都没有本事,逼炎玦掉进陷阱里,全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去的。 若非炎玦太过自信,意图抓住沐子央不放,怎么会看不出这一切,其实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天未明,沐子央就将师父案前的笔墨备好,然后独自一人,在院落的一角,练习师兄教她的御剑飞行。 她摇摇晃晃地踩在一柄木剑上,虽然动作显得十分笨拙,但不到几天,便能让剑身离地,已经算是同辈弟子中,资质很不错的了。 沐子央手臂上的银环,化作一尾银色小蛇,灵巧地盘踞在她的前臂,陪她一同掌控平衡的技巧。 炎玦行经廊道,正巧见到她努力学习御剑的模样。 他的心中百味杂陈,论天分,她远不如她的两位师兄姐;论身分,她成为自己的徒弟,总有那么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味道。 也因此,他极少亲自教导她什么。 她的武术与体能,绝大部是师自东海龙王。 他充其量只是让她多读一点书,让她能理解何谓正道,不要轻易被墨青宸带坏了。 然而,她却总是照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做,深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像她这样乖巧听话的孩子,他也确实越来越难以忽视她的存在。 只见沐子央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跌落在地上,连整张脸都埋到土里去了。 她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大概是摔得很疼,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 沐子央抹掉泪水,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师父就站在不远处,她连忙跑了过去。 “师父”她想向师父请安,可因为刚刚太过慌张,用手背胡乱擦拭,眼楮无意间沾到尘土,还未说完话,人已撞到师父身上。 炎玦不动声色地推开她,袖袍轻轻一挥,便拂去她全身的脏污跟灰尘。 淡淡的檀香气息,飘进沐子央的鼻尖,她顿时有些晕头转向。 可她很快就回过神,心想,难得师父一大早心情这么好,不怪她莽撞,还替她弄掉满身的尘土。 沐子央弯起眼睛笑,“谢谢师父。” 炎玦温言道:“你还不熟练,应该让你师兄在一旁陪你才是。” 沐子央摇了摇头,“师父,我飞得不高,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一大清早就麻烦师兄,我心里过意不去。” 炎玦沉思片刻,伸手一召,木剑便已飞至她的身前。 他淡声说道:“你若是不能鼓起勇气,放胆去飞,反倒无法掌握御剑而飞时的诀窍。” 沐子央咬了咬牙,应道:“是,弟子知道。” 她决心不去想,从高处摔下来究竟会有多痛,也要努力在师父面前,飞得更加高一些。 炎玦施法让剑离地一尺,说道:“阿央,你站上去。” “是,师父。”沐子央战战兢兢地爬到剑身上,可没想到她才刚站稳,师父便突然御剑,使她飞至半空中。 她吓得脸色苍白,四肢变得非常僵硬。 但老是挂在天上也不是办法,过了一会儿,她便试着站直身体,慢慢地摸索该如何飞行。 不久后,沐子央已经领略到御剑而飞的精髓,她不再害怕,因为有师父在底下看着,她只管放手去飞就可以了。 南宫兄妹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师父像放风筝一样,让师妹在天上自在地学着该怎么御剑,可又不放心她,所以在另一端巧妙地维持剑身的平稳。 南宫晨默然不语,以前师父从未这样教过她,他总是特别关心师妹,无论做什么,都把师妹带在他的身边。 南宫暮察觉妹妹的心思,只是轻声说道:“师妹还小,师父自然多照顾她一些。” 南宫晨不想理会哥哥说的话,转身便往另一头走去。 南宫暮远远地看了师父一眼,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打扰他教师妹飞行,索性跟在妹妹身后,一道离开了。 这时,沐子央得意地张开双手,笑道:“师父,你看,阿央会飞了。” 只见她在半空间回旋了几圈,便御剑往下,虽然落地时,又摔了一跤,可她在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算是进展飞快。 炎玦看着沐子央,心中突然有所顿悟,在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为自己最重视的徒弟。 现在的她,就像一块璞玉,未经雕琢不见其芒,但假以时日,她必会如稀世珍宝般,流光溢彩,让人不得不将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会像对另外两个徒弟一样,放手让她随心所欲发展。 他确实不信任她,然而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照拂与关切。 只因他是她唯一的师父,他有责任教好她,这是既定的事实,不容其他人改变。 沐子央见师父沉默许久,便轻轻地喊了声,“师父” 炎玦“嗯”了一声,淡淡道:“过一段时日,我再亲自教你本门的太乙剑法。” 沐子央一愣,随即笑弯了眼楮,开心地说道:“阿央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从这一天开始,炎玦终于视她为座下弟子,倾全力栽培她。 因为沐子央全身筋脉被封的关系,炎玦与龙王便有了不需开口的默契,他们分别以先天真气与玄阳真气,缓慢地替她扩充筋脉。 此举并非要破坏她体内的封印,而是要让她得以修练,更上一层的术法与剑阵。 唯一的例外是墨青宸,他并没有教她任何有用的东西,成天只带着她吟诗抚琴,尽做些风流快活的事。 每当炎玦询问沐子央的时候,她总是低下头,嗫嚅道:“师父,我拜托过冥尊了,可他就是不肯教我阵法。” 炎玦眉头微皱,不快道:“你在冥殿时,要时刻提醒自己,别像他一样,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 沐子央的头更低了,“是,弟子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极光天火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沐子央在炎玦循序渐进,与墨青宸几近放任的不同教导方式下,度过了八年。 她的基础心法与剑术,师承炎玦,可说是稳扎稳打,没有一点瑕疵。 然而她的体能,却是得益于东方朔谦的指导,因为时不时在绕着瀛洲跑的缘故,她刚满十六岁时,个子已比南宫师姐来得高。 墨青宸并不主动教她什么,但对她是知无不言,若她有兴趣学的,他都不会有任何隐瞒。 这一日,沐子央正准备从冥殿回无量宫,她将身上的锦缎宫装脱下,交到魅姬手里,再把束住纤腰的宽边丝绸腰带解开,换掉雪白柔滑的抹胸与曳地裙,改穿一套男装。 魅姬感叹道:“好好一个姑娘家,怎地总爱做男孩儿的打扮?” 沐子央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袍,“在法华门,所有的弟子都是这么穿的。” 魅姬走到她身后,拆开发髻,梳起部份的头发,再以银冠束发,剩余的则是齐整地披散于背后。 沐子央用特殊的药水,仔细地擦去指甲上的蔻丹,忙完后,她抬起头,却看见魅姬眼睛眨也不眨地与镜中的自己对望。 “怎么了?” 魅姬摇头,“没事,就是觉得小姐长得好看。” 沐子央扬了一下嘴角,有几分墨青宸风流不羁的味道,“姐姐是疼我,所以才觉得我哪里都好。” 魅姬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打小时候起,皮相就长得极好,偏偏从不自知。 她的性格不拘泥常理不说,在冥尊的潜移默化下,这两年越发显得洒脱飘逸,自成一格,心性亦是清风朗月,虽是女儿身,却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姿。 魅姬一路陪着沐子央来到上层,正好赶上朝阳初升之际。 金光垄罩下,沐子央皓齿星眸,面若白玉,衣袂随风翻飞,眉宇间有一般女子少有的英气。 她转过身,轻声道:“姐姐,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见光对你不好。” 魅姬笑道:“既然小姐坚持,那我就站在这儿,目送你离开。” 沐子央点点头,便御剑飞回无量宫。 经过几个门派所在的宫殿时,有些晨起做早课的弟子,发现在半空中的人是她,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在剑上的身影。 沐子央一点也不晓得,这些年来,她的外貌,已经吸引许多人的注意。 较为特别的是,因为她着男装时,十分潇洒倜傥;着女装时,更是清丽脱俗,所以暗中倾慕她的人,男女皆有。 对于外面的这些琐事,墨青宸一向不上心。 可炎玦相反,他不愿众人只将目光放在沐子央的外貌。 他心知唯有她能真正有一番作为,才能转变其他人对她的看法,也因此,他不只一次让沐子央跟着师兄姐去外头历练。 当沐子央回到无量宫,炎玦便将她与南宫暮叫来,说道:“你们二人跟东华门弟子,一同去极北之地的月泽国,将天火取回。” “是,弟子遵命。”两人异口同声说。 “暮儿,你师妹第一次回人界,凡事你需多加照应。”炎玦嘱咐道。 “是,弟子定会照顾好师妹。”南宫暮低头拱手道,可同时,他也偷偷地对沐子央挑了挑眉毛,似在调侃,师父特别疼爱她,所以才会另外做出提醒。 沐子央瞪了南宫暮一眼,又怕师父发现,但没想到,她一回过头,师父竟也在看着她。 “嗡”地一声,她的脑袋瞬间变得空白。 真是够笨了,她竟然傻傻地着了师兄的道。 说实话,跟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沐子央还是很怕接触师父的眼神。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师父目光那个凌厉啊,一些尊者看了,也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更何况是她。 炎玦盯着沐子央一会儿,别过脸,看向窗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阿央,切记要与你的师兄同进退,不可逞一时之快。”他停顿片刻,“未免徒生枝节,到人界时,你要以男装打扮。” 沐子央恭敬道:“是,师父。” 炎玦心道:“怕是即便让她变成男儿身,都无法阻止一些不请自来的麻烦。” 这些年来,由于养得好,她再无刚到瀛洲时,那般面黄肌瘦的模样,可她越是出落得水灵,炎玦内心便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 他想起失踪多年的师姐,若非容貌动人,也不会引来墨青宸的觊觎。 如今,沐子央的身段与面貌,远比师姐当年还要多添几分妖娆的媚意,他身为师父,自然得事先替她做出提防。 东海门派出来的门下弟子,是李飞扬与芷儿。 相较于炎玦的处处防备,东方朔谦倒是没有干涉,自己唯一一名女弟子的穿著打扮。 芷儿穿的并非是她在东海门里,常穿的武术服,而是做寻常女子的装扮,一袭天青色的纱裙,衬出她的姿容秀丽婉约,娴雅宁静。 临去前,他们四人先行商议了一会儿,关于此行要去办的事。 沐子央问道:“若是南宫师兄也就罢了,为什么取个天火,还要劳驾飞扬师兄陪我们一起去?” 李飞扬与南宫暮互看一眼,笑道:“师妹,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南宫暮敲了一下沐子央的脑袋,“啧啧,你究竟是有多瞧不起我这个师兄?” 沐子央吃痛,雌牙咧嘴道:“我是实话实说。” 芷儿搂住她的肩膀,笑道:“阿央,你别再跟南宫师兄斗嘴了,这次的任务,非得两位师兄联手不可。” 原来这瀛洲仙岛能常年灯火不灭,靠得便是他们这次奉命去月泽国引的极光天火。 它出现的时间不定,取的时候也有一定危险,再者运回时,必须以真气护住以免熄灭,当然不是普通弟子有能力可以为之。 因此,向来都是由有一定修为尊者接受任务,然而现在两大门派,都各自派出了大弟子,倒都心存有让他们历练之意。 他们只花了一日,便到达在极北之地的月泽国。 此处气候寒冷,大雪漫天,若非有真气护体,凭身上单薄的穿著,肯定无法抵挡冻人的寒意。 历年负责接待的月泽国神女们,已在地面翘首盼望贵客的到来。 只见四位出尘的仙人,一同从天而降,女的姿容清丽,男的则是翩然俊秀。 可其中一人,长得格外令人神驰。 他唇不点而含丹,眼眸似含秋水,不过一眼,已是顾盼生辉,让人此生难忘。 有些年纪尚轻的神女,害羞得脸都红起来了。 “我等月泽国神女,恭迎瀛洲仙使大驾。”一位年逾半百,容貌端庄的神女,对他们躬身一拜。 “神女莫行如此大礼,我们奉命来贵国取天火,这几日还要仰仗你们帮忙。”南宫暮朝着神女回了一个揖,其余三人见状,也在他身后一同回礼。 “我们已为各位仙使,备好房间与膳食,望诸位不嫌弃,今夜稍做休息后,明日再行取天火之事。”神女道。 “有劳神女。”南宫暮道。 他们被领往专门为仙使到来,而兴建的观天楼里。 过不久,南宫暮屏退所有闲杂人等,他们才有机会单独说上几句话。 沐子央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她接受到太多神女们关爱的眼神,楞是把她弄得有些头皮发麻。 南宫暮懒洋洋地坐在窗边的长榻上,李飞扬则是端正地坐在桌前,将随身配剑拿出来审视一番,接着用布仔细地擦拭。 南宫暮莞尔道:“你说你一个靠体术与内力修练的东海门弟子,至于这么宝贝自己的剑吗?这叫成天拿着把剑劈来砍去的我们,情何以堪呢?” 听到他这么挖苦,李飞扬先是苦笑,随后便将手中的剑放下。 芷儿解释道:“虽然没有你们法华门厉害,但我们平常也会练剑的,再说,师兄总不能一直用召唤术,那样太耗费体力了。” 她说这些话,明显有维护李飞扬的意思。 南宫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副抓到小辫子的样子,这让芷儿显得有些尴尬。 南宫暮也不想戳破他们,索性把矛头指向在一旁安静吃糖的沐子央。 他轻轻踢了一下她的椅脚,“平常师父不让你吃这些东西,这下师父不在这里,你倒是吃得很开心,瞧人家的师妹多懂事,还会帮衬一下自己的师兄,你这家伙,究竟明不明白什么叫做同门之谊?” 沐子央斜看师兄一眼,若不是师兄时常做糖给她吃,她也不会爱上吃糖这样的小乐趣。 偏偏师父变态啊!她越是喜欢做的事,他越是不让她做,总说这样才能无欲则刚。 沐子央凉凉道:“师兄,你好意思说我?要说我之前,你也不先照一下镜子,看看自己比不比过飞扬师兄。” 南宫暮的自尊惨遭师妹无情的打击,忿忿不平道:“小心我回去在师父面前告你一状。” 沐子央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谁怕谁,别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 李飞扬看着这对师兄妹斗嘴的样子,不禁苦笑道:“你们别吵了,还是快点想一想,明日要怎么取天火才是。” 南宫暮一改刚才玩闹的语气,正经道:“有你我二人在,取倒是不困难,问题只在于天火何时会出现。” 极光天火,有时半个月也未必能见到一次,有时次数却多到足以照亮一整夜。 沐子央叹道:“若是昊渊在这里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这种小事哪难得倒他,他观测天象跟吃饭喝水一样,再简单不过,我们却要在这里傻等。” 芷儿笑了笑,“现在玄机门里,有许多事情都交由他来做,他不会有空跟我们一起出来的。” 南宫暮闻言,又开始插科打诨了,“对,像我们这种无足轻重的弟子,才会被自己的师父踢到这种地方。” 听他又开始胡言乱语,其他三人倒是很有默契地都没有理会他。 南宫暮自觉无趣,转而谈起有关天火的事,“到时由我跟师妹御剑上去取天火,你们在下面接,这天火一接到,没有你们东海门纯正的玄阳真气护着,怕是一落地就灭了。” 李飞扬道:“这样逐次的取跟接,除了麻烦之外,还徒增许多风险。”他沉默半晌,对沐子央问,“阿央,你在冥殿的时候,冥尊有没有教你一些阵法?” 沐子央内心一惊,似有难言之隐,不过没等她说话,南宫暮便抢着替她回答,“我跟师妹奉师命来这里取天火,你竟然要她使用从冥殿学来的阵法,李飞扬,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我们被师父责罚?” 李飞扬惭愧道:“实在对不住,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不过论大范围的咒术与阵法,若说我东海门的召唤术是其一,再来就是冥尊的阵法,因为我还得用玄阳真气护住天火,所以才会想起沐师妹师承冥尊的事。” 他曾经听师父说过,普天之下,能用大范围攻击的,除却他们之外,就是冥尊墨青宸了。 只是谁也没亲眼见到过,可既然师父这样说,李飞扬必是深信不疑。 他原先以为,沐子央在冥殿那么多年,应该有从冥尊那里学到一些阵法,然而看她十分为难的样子,他想冥尊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教过她。 南宫暮不以为然道:“李飞扬,什么叫做我们没有大范围的阵法?别忘了我们还有剑阵呢。” 李飞扬知道他是有意这么说,好让自己有机会分析给师妹们听。 果然,沐子央立即问道:“剑阵不能取天火吗?” 李飞扬摇头,“法华门的剑阵,用来追击有形之物,确实无人能敌,但无形的东西可就未必了,难不成你以为用剑阵能补得到天火?即便是我们的召唤术,也不过是试图控制天象,不见得一定能围捕得了天火。” 芷儿疑惑问道:“那冥尊的阵法,跟我们有何不同之处呢?” 李飞扬看了沐子央一眼,说道:“幽魂鬼魅,本就无实体,假使冥尊连尚有一丝型态的风火雷电,都无法收服的话,他又如何能统御冥界?” 南宫暮故意作出,对李飞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惊叹道:“你竟然懂这么多,真不愧是龙王最得意的弟子。” 沐子央揉了揉跳动的额角,她真不想承认,自己跟南宫师兄,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其实她并不知道,师父根本不会在师兄面前,提起墨青宸这个人,更遑论是他所擅长的阵法。 南宫暮会知道,全是他自个儿探听得来的消息,他能一直担任师父的左右手,绝非什么泛泛之辈,只是他一向不爱显露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故人归梦 翌日,月泽国的国君特来观天楼,接见几位仙使。 因为他们并无世俗身分,所以不须向陛下叩拜。 国君声若洪钟道:“众仙使到此,有何需要,尽管开口,若有怠慢,朕必责令她们改进。” 他满面虬髯,高大威武,与他国养尊处优的君主,大不相同。 人如其相,行事作风亦是十分豪爽。 南宫暮拱手,“陛下,我们此行只是来取天火,受贵国招待已经过意不去,万不可再增加神女的困扰。” 国君笑道:“哪里的话,能接待众仙使,是朕的荣幸。”他顿了顿,“透过神女毕竟有些不方便,不如我让太子与你们随行,也好叫他见识一下,何谓仙风道骨。” 语毕,他朝身后一名白净端雅,气质文弱的少年望去。 那人立即走过来,对他们颔首道:“见过诸位仙使,我是太子宇文光,往后有什么要求,告诉我便是,我自当尽我所能办好。” 南宫暮笑道:“那我在此,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在拜见过月泽国的国君后,他们刚走出观天楼,宇文光已经从后头快步赶了上来。 他正要开口,没想到当中一位,外貌最是清雅俊逸的仙使,就站在他身旁,用盈盈若秋水的眼楮,看了他一眼,他竟也被看得耳根泛红,口中再说不出半个字。 南宫暮轻咳一声,“太子殿下?” 宇文光猛地回过神,极为勉强地收回落在那位仙使身上的目光,尴尬笑道:“父王嘱咐我,务必让众仙使能宾至如归,若不嫌弃,请让我作陪,替诸位介绍一下我国的景物风情。” 南宫暮回道:“有劳太子殿下了。”他话虽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出于礼貌,不便回绝,否则以他的性子,其实非常不喜这样与人客套。 不知道是否对沐子央一见钟情的缘故,直到他们要出发去探天火前,宇文光都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他不仅调来三倍人力侍奉,还设宴款待他们,当然无论午膳晚膳,他都是跟着仙使们一同吃的。 宇文光如此锲而不舍,搞得一直试图搞好仙界与人界关系的南宫暮,再也无法忍受。 他终于在宇文光努力劝酒的时候,悄悄施展法术,让其醉得倒在地上,不得已被抬回东宫。 这使得一向不爱跟着胡闹的芷儿,都忍不住调侃沐子央道:“多亏阿央跟来,才能够大大提升我们的待遇。” 李飞扬附和道:“我们确实沾了沐师妹的光。” 南宫暮坏笑,“不如把师妹留在这里当太子妃算了,锦衣玉食,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师父那边,就由师兄我代替你去说了。” 沐子央一听,气得脸都绿了,她出奇不意,狠狠地踩了南宫暮一脚。 只见他仍不放弃地说道:“太子应该不知道你是女的吧?这下可好,你都让人家误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了。” 沐子央也没料到,自己会招来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她板起面孔,严肃道:“你们只顾着笑话我,都忘记待会儿要捕天火的事了吗?” 她的话音一落,大家果然收敛了许多,可嘴角都还留有淡淡的笑意。 是夜,他们有幸没等多久,便看见天火横跨整个夜空。 光幕流转闪动,飘忽不定,美得让人心驰神往。 沐子央与南宫暮御剑飞至天际,在光流间来回穿梭。 她伸出双手,可光芒犹如冰瀑,顷刻间,便从她指尖流走。 沐子央大喊,“师兄,我抓不住天火。” 南宫暮笑道:“别着急,你先待在一边,看我怎么做。” 只见他运气,施了一个凝固咒,天火便像被颗琉璃球包裹住一样,在里面闪动不已。 南宫暮使劲往下一丢,在地面的李飞扬快速地接了过来,双手一覆,灌入充沛的真气,原先的闪光,立刻变成了一簇燃烧着的火苗。 接下来,他们合作无间地取了约莫三十来颗,而这些数量已足够供应瀛洲各门派一整年的使用。 在忙了一晚后,他们都有些疲倦了,便各自回房歇息。 但也因为任务顺利完成,沐子央可以早一步脱离痴缠着她的太子,她是连作梦都会笑出声。 只是这梦来得又快又急,恍惚间,她竟又回到了保生院,在落花纷飞的桃树下,看到许久不见的百里月。 沐子央已经有长达八年的时间,没有与他在梦里相会。 这么长久的时光,再加上她自己在瀛洲里经历的一切,使得他们的重逢,彷若隔世,虽然遥远,却仍带有一股久违的熟悉。 沐子央目不转睛地看着百里月,他依旧妖冶得不像个人,以前她年纪还小,感受还不深,现在长大了,开始觉得他的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而非只是外在的皮相。 百里月朝她展开双臂,唇角轻杨,“过来,让我看看你。” 沐子央犹豫很久,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小月,对不起,以前师父让师兄把你的分/身送走时,我没胆跟他说一个不字。” 她愧疚得低下头,那时师父做出这个指示时,她只敢一个人躲在棉被里哭。 百里月道:“送走便送走,那对我没有影响。”他停顿一下,忽然笑了,“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沐子央点点头,“确实舍不得,你当不成我的护法,但当我的灵宠倒还是挺不错的,你会自己吃饭c上茅厕,还不用我帮你洗澡” 百里月嘴角抽了抽,打断她的话,“好了,我都明白。” 沐子央垂下眼帘,淡淡问道:“小月,这么多年了,你都不再入我的梦,为什么现在又忽然来见我?”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挺介意的,百里月是她当时最倚赖的人,更是她认定的朋友,偏偏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让她一直有种被好友舍弃的感觉。 百里月轻轻地叹了一声,“我非常想念你,也很想再入你的梦,可你的师父跟墨青宸把你守得牢牢的,我连想接近你都没有办法。” 沐子央低着头,用鞋尖拨动地上的泥土,片刻后,才抬起眼楮看着他,“小月,你老实告诉我,你接近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她会这么问也是必然的道理,以前是她年纪小不懂事,长大了以后才明白,很多的巧合,也许在最一开始就不是巧合。 可她没法狠下心来拒绝百里月,也许混杂了小时候与嬷嬷分离的记忆,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只有小月一直陪在她身边。 百里月怜惜地望着她,“不哭,在我面前不要哭,像你这样漂亮的孩子应该天天都笑,笑着才好看,你哭了我会心疼的。” “我没有哭。”沐子央吸了一下鼻子,她才没有那么爱哭,若是她动不动就会掉眼泪,早就没法在师父的严苛教导下,存活到现在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沉默良久,百里月岔开话题道:“千年前神魔大战时,我青邱对神女一脉有大恩,收留她们,免遭魔皇离亥的毒手,她们亦对我们涌泉相报,八年前,有位神女尊者,在人界收养许多六界遗孤,其中却有几个孩子,不幸要被送往瀛洲,她辗转请人告诉我,希望我能帮忙照顾他们。” 当年他的确有受到请托,可却不是要照顾那些孩子,而是伸出援手,帮神女把孩子们带回来。 方法有很多,只要让那几个孩子过不了修仙之门就可以了,但他不愿为了这么点小事,冒着极大的风险与瀛洲为敌。 他是为了化外星尘而去的,无意间碰到这孩子,只能解释他们之间有缘分。 沐子央点点头,“我后来知道嬷嬷是神女尊者,也觉得很讶异。” 因为嬷嬷的关系,她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 百里月笑了笑,接着与她闲话起家常,他像朋友也像家人般关心她,然后才不经意地问:“你回去过法华山吗?” 沐子央摇摇头,她在瀛洲都待了八年,师父却从未带她回去本门过,她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安慰自己,师父应该有他的理由。 百里月轻声道:“若你有机会回去,你应该去看看你们法华门的镇派至宝-赤炼石,听说那是上古时候女娲补天时,遗留在人世间最美的东西,可惜除了法华中人,谁都无缘能见到。” 沐子央不以为意,她对石头不感兴趣,“是吗?可是我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不过要是有机会回本门,我会替你去看看,那赤炼石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美。” 百里月“嗯”一声,不再去谈有关赤炼石的事。 他忽然有了闲情逸致,关起这个久未见到的孩子。 她怎么在八年间长大这么多? 不只身子变高了,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了。 若说以前他觉得自己的外貌无人能比,可如今在他眼前的沐子央,却是一点也不输给他。 若非她穿得是最朴素的道袍,他真怀疑自己能否赢得过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 百里月心想,假使她肯让他打扮,他肯定能让她的美貌,变得更加摄人心魂 沐子央皱一下眉头,将出神的他唤回来,“小月,你以后不准再消失不见了。” 百里月静静地看着她,黄色的眼楮显得又深又迷离。 沐子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我有哪里不对吗?” 百里月摇摇头,看向远处,甩掉脑海里突然产生的一丝遐想,“以前你还小,我不可能教会你方法,让我能入你的梦,可现在你已经学会法术了,若你想见我,只要对你的手掌念这句咒语,便可以在梦中与我相会。” 他边说边在她的手掌心放上一朵桃花,嘴里喃喃地说了几个字。 只见粉色的花瓣,渐渐地没入她的掌心,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沐子央举起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半晌后才柔声道:“真好,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百里月一愣,心底深处有一股浓浓的悲哀荡漾开来,当初是谁也曾经说过,要这样永远陪陪自己,可这漫长的一千多年,却只有他一人,孤独地活在这世上。 即便有来生,那人也已不复存在,这世间再无她的身影,他只愿当初跟她一同魂飞魄散,偏偏她却要自己好好地活下来。 他愿意独自一人,渡过漫长的岁月,就是为了等神力回到人界的时候。 百里月凝视沐子央,这个被天外星尘打中的孩子,也只有她,才能帮他完成等待千年的愿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并蒂双生 在他们完成取天火的任务后,当天一大早,便向月泽国国君辞行。 太子宇文光到这时候,都还因醉酒没有办法醒来,可沐子央却觉得这样离开,反倒还自在些。 回程时,由于携带天火珠的关系,他们只能放慢回去瀛洲的速度,这也是整个任务里,最为麻烦的部分。 沐子央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后来听飞扬师兄说,一颗天火珠能烧毁像瀛洲那样大面积的地方,她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他们白日缓慢地御剑而飞,到了夜晚,就扮成一般平民老百姓在客栈投宿。 估计至少得比原先多三倍的时间,才能赶回瀛洲。 起先一切都很顺利,有两门大弟子压阵,按理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才是。 可他们下榻的城镇,显然有些不平静,以至于连向来喜欢说些玩笑话的南宫暮,从进到客栈后,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看。 询问过小二之后才知道,除却连年战乱不断,民不聊生之外,再加之妖物横行,夜里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 掌柜很早就吩咐小二将大门关上,压根也不敢做晚间的生意。 外头空荡荡的大街,蒙上一层厚厚的浓雾,让人很是不安,可怕的不是有什么动静,而是一个诺大的城镇竟安静得连一点虫鸣声c狗吠声和人声都没有。 李飞扬神色肃穆道:“外面妖气弥漫,恐有变数。” 芷儿点点头,“不如我们轮流守夜吧,这样若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能够早一步有所防备。” 沐子央自然是同意的,“好,那由谁先开始?” 然而,南宫暮倒是不像往日一样随便,他指定道:“就由两位师妹先开始,李飞扬排中间,我当最后一个。” 语毕,他便径自回去自己房中,这难得严肃的模样,让其余三人都感到不解。 但他们没有深思,毕竟今晚的情况确实有些紧张。 子时过后,沐子央与芷儿交班,客栈外头还算是平静,没出什么大乱子。 可当沐子央躺在床上,窗外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声响,她静悄悄地走至窗边,闭眼使出观微术,便发现有道青绿色的影子,在屋顶上快速地飞跳跃着。 沐子央不动声色地走出房门外,对还在守夜的芷儿,小声道:“姐姐,你去通知飞扬师兄,请他务必守护好天火珠,我去叫南宫师兄起来,再一同去查探是何人在外头如此鬼祟。” 芷儿面色凝重,“万事小心!” 沐子央点头,速速赶至南宫师兄的房间,可她敲门后,等了许久,却是无人回应。 正在她思考是否该破门而入时,却又见到有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她立即跟了上去。 那人在客栈附近的一处空地停下,她躲在一株老树后头,像是在暗中偷看些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沐子央亦在她身后的暗处躲着,暗忖这人周身妖气浓厚,必定不是容易应付的角色。 可当她追随那妖精的目光,看向空地时,却大吃了一惊。 那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不是别人,便是她的师兄南宫暮,他昂然立在草地上,一发不语地看着眼前身穿青衣的少女。 他的神情,既高傲又冷淡,若非沐子央深知他平时的为人,她都以为是师父站在那里了。 “道长,许久未见,你可还安好?”青衣女子吐出的声音凄怨,彷佛隐含着极大的委屈。 “你不该来这里。”南宫暮神色凛然道。 青衣女子咬紧嘴唇,停顿半晌,才道:“我不来,难道道长便会来找我了吗?道长是否忘了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只见南宫暮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都忘了。” 听他这么一说,沐子央前方的白衣女子,忽然一震,而这样轻微的动作,却也无意间让空地上的两人发现她。 南宫暮喝道:“谁在那里?” 白衣女子不敢再躲藏,飘然地便从树后飞至两人眼前。 青衣女子看她一眼,苦涩地说道:“白蕊,你也来了。” 白蕊却是对着南宫暮颔首道:“道长,我们两姐妹此次前来找你,的确太过鲁莽,但请念在往日恩情上,不要拒我们于千里之外。” 南宫暮沉声道:“你们二人空负百年修行,当初我便不该一念之仁,伸出援手。这样执妄过深,你们如何潜心修练?” 白蕊静默片刻,轻声道:“我们只愿像当初一样,在道长的窗外,永生永世做一颗并蒂双生的杏树,至于其他,道长又何须费心替我们安排?” 那一年,南宫暮飞升渡劫,未曾想天雷因他而来,却劈毁他屋前的杏树。 经他救治后,焦毁的枯木竟开出了两朵杏花,经久不凋。 偶尔他的屋前,会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才知道那两朵杏花,已经修成人形,时不时倚在窗外,悄悄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万幸的是,师父发现后,并未痛下杀手,只着令他将杏树移出瀛洲。 偏偏她们这对姐妹花,但凡他有机会来到人界,必会排除万难,不远千里来见他一面。 南宫暮没法狠下心,拒绝她们的纠缠,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不只是她们的执念,也是他自己的。 沉默半晌,南宫暮仰天闭紧双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看向她们,淡声道:“我与你们之间的尘缘已断,往日种种我亦不放在心上,你们好自为之,不要再来找我,若是执意如此,莫怪我不留情面。” 他又喃喃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青蕊两行清泪,从脸颊边滑落;白蕊则是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低下头,泪珠悄然无声地掉在地上。 她们岂不知,道长是何等仙资卓绝,清心寡欲之人,全是她们看不开,强求无法达成的愿望。 若当日天雷将她们烧得一乾二净,该有多好,便不会有如今的牵扯与遗憾。 青蕊往前一站,似是仍不肯放弃,她哀求道:“让我们留在道长身边吧,我发誓,终此一生,都不再化为人形,只是当一朵杏花,永远守在” “住口!”南宫暮没等她说完,双掌贴合,猛然一旋,念出口诀,“御剑成盾!” 霎时间,他的身旁围绕着一圈银白色的剑影,气势震撼,逼得两姐妹不得不往后倒退好几步。 南宫暮继续喊道:“万剑归心!” 他扬手一指,剑盾立刻合而为一,直直朝着青蕊刺来。 白蕊见状,身形一闪,便挡在青蕊前面。 她抱着青蕊背对着南宫暮,凄然地想,道长竟绝情至此,心里早已有牺牲的准备。 未曾想,剑身在离她一吋之处停下,剑气喷涌,迫使她的发丝随气流散开。 “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从今以后,我们相忘于江湖,再不相见。”南宫暮话音一落,便收了剑阵,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青蕊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忆起往日,心中有无限酸楚,她对白蕊道:“都说妖无情,其实人更无情。” 白蕊摇摇头,“他是修道之人,修得又是去念断情的法门,本该是世间最无情之人,这一切都是你我自找的,又与人何怨?道长没有错,错的其实是我们。” 两人说完,便化作青白相间的影子,瞬间消失于夜空。 沐子央目睹整件事,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那个平时总嘻皮笑脸的师兄,竟然也藏有这么惊人的秘密。 她心道:“若是被师父知道了,不扒了他一层皮才怪。” 不对,师父老早就知道了,可他却放过青蕊跟白蕊。 沐子央觉得很不思议,以师父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猜想,兴许是师父特别看重南宫师兄的缘故。 假使是她的话 沐子央打了一个寒颤,她想都不敢想,师父会如何惩罚自己。 更何况,青蕊跟白蕊可是有两个啊,师兄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平常人一个都应付不过来了,还同时来了一双。 保不定师兄渡劫,不是要让劫雷劈得外焦里嫩,而是要遇见这对杏花姐妹。 啧啧,她怎么有些幸灾乐祸呢? 大概是她自个儿身为女子的关系,对那种三心二意的男人,内心总有些排斥。 对还没开窍的沐子央来说,那些情情爱爱的事,毕竟还太过遥远。 她不能理解青蕊白蕊何以有这么大的执念,苦追师兄不放手,更不能理解师兄南宫暮,为何能同时招惹她们两只妖精。 现在她们肯听师兄的话,乖乖地离开最好,要不被师父知道,怕是都没命可以活了。 师兄做的决定,完全是正确的,但他刚才离去的时候,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沐子央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客栈中,只见除了她以外,其余的三人都已经在她的房中。 芷儿迎向前来,“阿央,你说要跟南宫师兄去查探,偏偏师兄独自一人回来了,害我好担心你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没事。”沐子央摇摇头,可却有些心虚地看了南宫师兄一眼。 只见他也是略有深意地看着沐子央,像是已经明白,她刚刚去了哪里。 南宫暮道:“你们都去休息吧,天快亮了,接下来由我来守着天火珠。” 待芷儿与李飞扬离开,他再度回到沐子央的房里。 犹豫片刻后,他才轻声道:“那不过是一桩旧事,我曾经救了一棵遭劫雷劈中的杏树,没想到后来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沐子央道:“放心,师兄,我不会跟师父说的。”她顿了顿,“师兄刚刚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一点。” 她不觉得师兄拒绝她们有什么不对,但使出剑阵确实有些过分,像那样的小妖,随便一砍,轻则被打回原形,再无法化为人身;重则魂飞魄散都是有可能的事。 南宫暮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这么做,她们是不会走的。” 沐子央凝视他片刻,喃喃道:“以前不觉得,今日我才发现,师兄跟师父真是越来越像了。” “是吗?”南宫暮垂下眼眸,扯起嘴角说道,“能听到师妹这么夸我,我死也无憾了。” 沐子央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也终于有些懂了,为何师兄每每笑得很开心的时候,眼底总有一抹不欲人知的惆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云霄九天 这夜以后,南宫暮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轻浮笑闹底下,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沐子央觉得自己跟师兄,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亲近,那是一种,你明知他在假装,却无法帮助他的无奈感。 归程时,他们四人轮流对天火珠输入真气,免得它们会熄灭。 东海门的玄阳真气固然对天火珠的燃烧很有帮助,可没想到,沐子央的真气却让天火珠爆出晶灿光芒。 南宫暮啧啧称奇,“师妹,你的功力竟比我还精深,师兄实在自叹不如。” 他边说边对沐子央深深一揖,颇有调侃她的味道在。 芷儿笑道:“可能是师父一直帮她调理真气的关系,师父说阿央体质虚寒,本门内力有助她抵御冥殿的阴气。” 南宫暮感叹道:“我本来就觉得师父有些偏心了,他三不五十帮师妹调整体内真气,没想到连龙王也有分,未免太不公平了。” 沐子央苦笑,“其实不像你们说得那么好。” 她只说了一句,便不继续往下说。 若是小时候也就罢了,她越大,要拓展筋脉变得越困难,那种痛楚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 东方哥哥倒还体贴一些,师父就不同了,每一次她都痛到几乎昏厥过去。 南宫暮调侃她,“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方点,我们又不是真得在吃你的醋。” 沐子央岔开话题,“要不是冥殿是禁地,我还真想带你们去逛逛。” 芷儿欲言又止,“那里不是听说有鬼吗?” 沐子央微微一笑,“不只有鬼,还有怪,他们很可爱的,无论姐姐想玩什么,他们都会陪你玩。” 其余三人相视而笑,全做了锯嘴葫芦,可彼此心里都有共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能免则免吧。 回到瀛洲后,圣尊便召他们一行人来到无量宫。 在检视过取回的天火珠后,他不动声色地用手一挥,珠子里,过分闪耀的光芒,随即恢复正常。 炎玦淡淡地说道:“取回天火珠并不困难,但能集两门之力,将交代的事情办好,才是你们这趟出去,真正应该学习的功课。” 南宫暮低头拱手,“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日后定当与各门派共同合作,守护六界安宁。” 此时,李飞扬跟芷儿终于知道,为何没个正经样的南宫暮,与人应对时,会那么懂礼貌又有规矩了,原来是被他的师父磨练出来的。 相较起来,他们的师父可是亲切多了,虽然该严厉的时候,绝不会纵容他们,但私底下为人却很温和,从不会扳着一张脸。 事情交代过后,炎玦让他们退下,单独将沐子央叫至静醒阁内。 他让沐子央坐在自己身前,然后举起她一只手,替她按脉。 沐子央看着师父,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她最怕师父查觉到有什么不对,又要替她疏通真气。 炎玦眉心微蹙,果然如他所猜测,这孩子体内聚积的星尘,再出去一趟后,又开始紊乱起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越来越频繁,若非他与东方朔谦多年来苦心地压制,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炎玦看向别处,语气平和道:“阿央,你先去准备,待会儿为师要替你疏通真气。” 沐子央僵了僵,也不敢不应好,接着走进静醒阁后的内室,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再把紧紧缠绕在胸口的束胸解开,最后换上一件较为宽松的白色中衣。 其实以前不用这么麻烦,可从她十三岁开始,师姐教会她束胸以后,每当师父要帮她疏通真气,她就得先换件透气的衣物。 否则热气宣泄不出,她很有可能没撑到结束,就已经昏厥过去。 沐子央走出来时,师父只看她一眼,便垂下眼帘,沉声道:“坐下。”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反正是逃不过去了,干脆豁出去,小声地问道:“师父,阿央这次的情况很糟糕吗?” 哀求师父,请他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可她想有个心理准备,知道等等会有多么痛。 炎玦恍若未闻,一语不发地盘坐在蒲团上。 沐子央很识相地坐在师父前面,背对着他,她感觉到有双灼热的手掌,贴近她的肩颊骨。 她闭起眼楮,绷紧神经,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猛然间,如流的真气灌入沐子央的体内,她咬紧嘴唇,仍是忍不住从喉间发出闷哼声。 她痛得打起摆子,然而师父却一点儿也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 透过轻薄的衣料,炎玦能感受到沐子央颤抖的身体,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可要疏导日益增强的星尘之力,就必须强行通过她被层层封印的筋脉,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沐子央咬紧双唇,浑身冒着冷汗,连衣服都湿了一大半,可是她很要强,她并不因疼痛而闪躲,即便她现在犹如被巨石辗压过去一般地难受。 直到完成后,她才敢软倒下来,趴在地板,微微地喘气。 沐子央的皮肤,已经苍白到几乎没有半点血色。 每每见她如此,炎玦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干扰万物自然运行的法则? 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只能选择让她持续承受痛苦。 “阿央,将守元丹跟凝神散服下。”炎珏道。 “是,师父。”沐子央很想照着师父的话做,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炎玦见状,也不多说什么,随手取来茶杯,将两种丹药一同放到她的手中。 沐子央触碰到师父的手时,她还在发抖,连杯子都拿不好。 炎珏索性扶起她,将丹药递到她手中,再将杯子靠近她的唇边。 “谢谢师父。”沐子央缓慢地吞咽几口水。 也就这时候,炎珏似乎闻到一股混和丹药与少女体香的味道,他立刻将她推开。 沐子央一个不稳,又倒卧在蒲团上,她四散的黑发,泛起红泽的颈间嫩肤,与被汗水打湿,微微显露出来的玲珑身段,像蛊惑人的妖女,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睁着如潭水般黝黑的双目,意图引人堕落 炎珏面色严肃,厉声道:“坐无坐像,成何体统!” 沐子央根本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哪里敢反驳师父,勉强地爬了起来,开始行气打坐。 炎珏连也不看她,转身离开静醒阁。 他回到书房,站在窗边,沉思许久。 这些年来,他对沐子央的教导,虽然大部分都是为她好,却也有让她委屈之处。 除了她身上的诸多秘密,让他必须强势地干预她的生活,因为某个极为重要的理由,他不得不将她留在墨青宸身边。 这也使得他与她之间,原本应该单纯的师徒关系,平添许多变数。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能发现她的转变,其他人当然也能,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以前,他势必得加快脚步,除掉墨青宸这个麻烦,让他无法继续在瀛洲立足。 一个多月后,沐子央又回去冥殿,灯笼鬼跟伞怪特地敢来流光池前迎接她。 伞怪咧着森然的嘴,笑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大伙儿可想你了。” 沐子央笑弯了眼睛,“是吗?其实我也是。” 她张开怀抱,一手搭在灯笼上,一边搂住伞怪,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倒是一向正经的灯笼鬼,灯火从原先的黄色,倏地变成诡异的深红色。 沐子央担忧地问道:“灯笼,你不会是要熄灭了吧?我带你去找冥尊看看。” 灯笼鬼瞬间又变亮了起来,打哈哈说道:“怎么可能会灭呢。” 小姐的个性天真豪爽,并不会摆出一付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她一高兴,却浑然忘记自己已经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家了。 灯笼鬼心道,这种事由他来说总归不大方便,还是交由魅姬去谈比较合适。 沐子央问道:“冥尊呢?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伞怪道:“冥尊吩咐让小姐先回房,休息片刻后,再去水月阁见他。” 一回到醉生楼,魅姬已在那里等着她。 沐子央神秘兮兮地从袖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魅姬手里,“我知道姐姐喜欢打扮,这次我到人界,特地帮你买了螺子黛回来。” 待在无量宫时,她多怕会让师父发现这件事,幸好没有,否则别说螺子黛了,她的皮肯定得被扒掉一层。 魅姬先是惊喜,后是感动得红了眼眶,“小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沐子央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姐姐疼我才是。” 魅姬点点头,替沐子央换过一身的衣服。 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在冥殿里,她只能穿冥尊事先准备好的衣物。 沐子央没有稍作休息,她一换好,便飞快地跑去找墨青宸。 这会儿,他才刚从床榻上起来,正在更衣,沐子央已经闯了进来。 她愣了一下,顿时傻在那里。 说实话,墨大哥再不修边幅的样子,她也见过,可这样光着膀子的情况,她还是头一回看到。 沐子央尴尬了,她摀住眼睛,忿忿地问道:“为什么不关门?” 墨青宸看她一眼,小姑娘怕羞,脸红得跟颗烂熟的桃子似地,他不慌不忙地穿上衣服,慢条斯理地说道:“天气热,开门比较凉快。” 沐子央恨得牙痒,他堂堂一个冥尊,怎么可能会怕热,这分明是他的借口,“你说谎。” 墨青宸不想与她纠缠在这件事情上头,径自走到桌边,淡笑道:“过来帮我梳头。” 沐子央还有些不高兴,拿起篦子梳他的头发时,故意用了较大的力气。 墨青宸也不生气,只是觉得两个月未见,她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沐子央打小就黏在墨青宸身边,跟他一向亲密,也从来不怕他。 在梳完头后,她露出狡猾的微笑,体贴地问:“墨大哥肩膀酸不酸?” 没等他开口,沐子央便凶狠地捶打起他的肩膀。 墨青宸手伸往后头,按住她的手,失笑道:“别玩了,来,让我看看经过两个月,你的阵法有没有退步?” 他牵起沐子央的手,走进忽然出现的黑影里。 再出来时,他们已站在流光池畔。 墨青宸轻轻一跃,带着她,紧贴池面飞行,一直到位于池心的巨石上,才将她放了下来。 沐子央叹一口气,“肯定是退步了,你让我不准跟任何人说,你教我阵法的事,我当然不敢在上层练习。” 墨青宸静静地凝视她半晌,忽地笑了一声,“难得你愿意乖乖地听我的话。” 这也是沐子央唯一欺瞒师父的事,她学阵法已有很多年了,可她从不敢告诉师父。 若是让师父知道,她学了不属于法华门的阵法,还不晓得会怎样罚她。 就在这时候,墨大哥撩开她的头发,细微的呼息,吐在她的颈间,冰冷的手更从那里开始,顺着背部往下运气,直到她的腰际,他才会停住。 每当他这样做,她便会浑身颤栗,不晓得是否他的体温太低的缘故,她对这个动作,向来都有些抗拒。 墨青宸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不用紧张,现在将我上回教你的云霄九天使出来。” 他一手扶住沐子央的肩膀,一手扶住她的腰,让她得以在自己的辅助下,施展出整个阵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身世之谜 沐子央小时候的体质太弱,根本无法承受,这种需要耗费巨大体力的阵法。 可如今,墨青宸已找到解决的途径。 她默念出几句术语后,流光池内,顿时升起数面高耸的水墙,如雷鸣般轰然的水声,响彻在洞穴里。 水幕层层迭迭,在瞬间向内卷成一条长柱,直往上方冲去,若不是流光池在地底的缘故,怕是整座池水,都要被吸往九霄天外去。 巨大的水柱,冲至顶端,猛烈地撞击石壁后,便哗啦啦地倾泻下来。 墨青宸振袖一挥,他们的周遭,彷佛有了一层隐形的防护罩,水在喷到他们身体前,全被弹开了。 沐子央侧过脸,仰起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颇为得意,可她不出声,想等墨大哥夸奖她。 墨青宸无奈地叹口气,“很好,你没有忘记。” 沐子央笑道:“那是,我多聪明,区区一个小阵法,根本难不倒我。” 墨青宸忍不住捏她的脸颊,“瞧你得意忘形的。” 沐子央伸出爪子,拍开他的手,睁着一双美目,静静地望着他。 看她忽然不说话,墨青宸便知道她肯定有所求,“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沐子央低下头,嘟哝道:“你说过我满十六岁,便要带我去冥界看看,魅姬姐姐说过很多那里的事给我听,可是你不守信用,都不肯带我去。” 墨青宸忍俊不禁,可脸上并不显露出来,“若是其他人听闻要被我带往冥界,怕是吓得连魂都飞了,你倒好,还以为是要去那里玩。” 沐子央索性耍起磨人的功夫,扯住他的衣袖,轻轻地晃一晃,“我知道冥界是有些可怕的地方,可我又不想去那里。” 墨青宸“哦”了一声,不急不徐地问:“那你想去哪里?” 沐子央知道他这么问,就是答应的意思,心中窃喜,笑吟吟地说道:“我只想看看,魅姬姐姐说的忘川是不是真得美如幻境,还有人家说的奈何桥,到底长什么样。” 墨青宸摇头,“我真应该叫魅姬闭紧嘴巴才对,也不知她成日净跟你说些什么,竟然诱得你会想去那里玩” 沐子央嫣然一笑,“墨大哥别怪魅姬姐姐,是我好奇,才缠着她非告诉我不可的。” 墨青宸心头像被敲了一记,她总能轻易地从他这里,要到她想要的东西,“嗯,过一阵子,若有合适的机会,我再带你下黄泉。” 沐子央兴奋地大喊,“墨大哥最好了!” 她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流光池四周,足以融化一个千年来孤傲冷清之人,心中所筑起的坚强堡垒。 墨青宸看着她半晌,目光才转往别处,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可他们还没等到这一天到来,便先得知一件让沐子央极为伤心的事。 徐示清从人界捎来消息,保生院里的神女年岁已大,气数将尽。 圣尊感其为六界孤雏的奉献,破例允许那些从保生院来的弟子们,能回人界探望。 沐子央垂泪道:“墨大哥,我都还来不及孝顺她老人家,她却已经” 墨青宸道:“央央,生死有命,人的寿命本就有尽时。” 沐子央摇头,“我c芷儿姐姐跟昊渊,都能修得仙身,为什么嬷嬷那么好,可她竟然会死。” 墨青宸晓得她是一时无法接受,所以钻起牛角尖来了,“唯有生死轮回,才能让六界,亘古今而常存,历万劫而弥新。” 沐子央看他一眼,耍起脾气道:“我不懂。” 她要听的不是这个,墨大哥身为冥尊,肯定能救得了嬷嬷。 墨青宸了解她在想些什么,但他不会纵容她,去干出违背天道的事,“四季有时,昼夜交替,都是轮回,你还是个孩子,所以会为神女之死伤心,兴许来日,你却会感谢幸而有轮回,才能让六界运行不息。” 生与死对他来说,早就是个无谓的话题,他并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亦然,可沐子央没经历过这种事,她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是他意料中的事。 沐子央苦苦哀求道:“不能让嬷嬷好起来吗?我已经有内功修为了,还有芷儿跟昊渊,我们一同给妈妈输气治疗,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若是其他人,墨青宸这时已不耐烦了,可因为是她,他才耐住性子劝道:“命定之事无人能逃开,纵使你们做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 话音一落,沐子央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脸颊。 墨青宸叹息一声,摸着她的额角,轻声道:“这次我随你一同回人界,向神女送行吧。” 沐子央听到他如此说,心中一酸,也不管现在两人的姿态,符合师父所说的言行不端,便抓紧他胸口的衣服,失声痛哭起来。 墨青宸顾不得自己的身上,被她抹得满是鼻涕眼泪,把她抱紧在怀里,温和地哄道:“尽情地哭吧,若是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过了一会儿,沐子央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低声说道:“墨大哥,若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还能找谁替我分担。” 她忽然想起在无量宫的师父,只怕他为了让自己坚强起来,别说哭了,连人界都不会答应让她去。 尔后,他们与昊渊等人会合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保生院。 八年未归,这里的景物,却没有多大的不同,唯一改变的是嬷嬷更老了,她再也没法继续照抚那些失去双亲的孤儿们。 沐子央等人直奔嬷嬷的卧榻旁,只见她面容枯槁,怕是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可当嬷嬷见到他们三人,却像突有了气力,挣扎地欲从床榻上坐起,芷儿见状,赶忙扶起嬷嬷起身,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你们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嬷嬷吃力地抓紧他们的手,气若游丝道。 “嬷嬷,对不住,我们到今天才回来看你。”沐子央甫一开口,便红了眼眶,然而她又不想让嬷嬷跟着难过,所以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们都想有一天能回来侍奉您老人家,只可惜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我们可以回来之时,已是您”昊渊话说到一半,却没法继续说下去。 只见他儒雅的眉心紧蹙,仰起头看向房梁,深吸几口大气,久久无法言语。 这些年来,他算尽天机,唯独算漏了嬷嬷的命数。 他不是不想算,而是神女一脉,寿元自古不容占卜术探查,尽管他的资质已是玄机门弟子中,十分出类拔萃的了,也仍旧无法突破这个关口。 老嬷嬷看见他们,忍不住想起当年,三个孩子被强硬带离保生院,她一直担忧他们能否安然无恙。 今日一见,他们都长得极好,压在她心头的重担,总算是减轻了不少。 可只有沐子央,她到现在还无法放心。 这孩子此生注定要遭受许多磨难,她却没有时间可以交代清楚。 老嬷嬷望向沐子央,试图撑起油尽灯枯的身子,再对她说些什么,此时,竟忽然发现她的身后,站了一个人。 那人周身散发出来一股属于冥界独有的阴气,老嬷嬷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哀叹道:“阿央,记住嬷嬷的话,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你永远是你,是在保生院里,长大的孩子” 沐子央虽然听不明白嬷嬷话里的意思,但她知道嬷嬷误会了,赶紧解释道:“嬷嬷,他是冥尊墨清晨,这次墨大哥是陪我回来看您的,您千万不要多想。” 老嬷嬷岂不知自己大限已至,然而掌管冥界的冥尊,竟会为了阿央,亲自来到这里,她除了感到讶异外,更产生一种他会保护好阿央的信任感来。 于是,她气息微弱地喊道:“冥尊” 墨青宸一听,缓步走至神女面前,给足礼数,低下头倾听她想说些什么。 老嬷嬷在他耳边,奄奄一息道:“还望冥尊能帮老身,照顾好阿央这孩子” 墨青宸点头道:“我会的,神女无须担心。” 老嬷嬷摇头,出气多进气少地喘息道:“这孩子她的身世” 未曾想,她尚未说完话,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旁边的孩子们,全都伤心得无法言语,可他们不敢哭,只怕嬷嬷听到会放下心来离开。 他们想留在人界,替嬷嬷料理后事,可徐示青以瀛洲内规严密为由,要他们不得在人界多做停留,更说保生院的事,由他代为处置便可。 凡人生老病死,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徐示青成仙已久,自然看得非常淡薄,眼下他只想尽速送他们回瀛洲,以免横生枝节。 徐示青有他的算计,在旁边冷眼看着一切的墨青宸,又何尝没有? 他在听了神女说的那些话后,心中产生了很大的疑问。 神女是否对沐子央体内的众多谜团知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调查神之力与封印间的关系,却没想到,所有问题的解答竟然都在这座小小的保生院里。 墨青宸没有与他们一起回去瀛洲,反而独自一人,下了黄泉,来到忘川河畔。 他先命人去带将神女带过来,便漠然地走至奈何桥上,望着底下滚滚河水里,翻腾着无数往生者的七情六欲,与他们的前尘过往。 血红的彼岸花,蔓延在忘川两侧,与河水相互辉映,将四周景物点缀得妖冶而迷离。 那些带不走的爱恨情仇,不过化作河中一点不起眼的浮沫,让滔滔的水流一卷而去,便再也消失无踪。 墨青宸见到神女来了,略微颔首,这已是他能表示的最大敬意。 老嬷嬷道:“冥尊,老身知道你一定会来,有些话我必须对你说明白。” 墨青宸淡淡道:“请说。” 老嬷嬷面色凝重,诉说起往事,“千年前,妖王并未寂灭,她尚残存一缕魂魄,被神女一脉偷偷地藏在冰原雪岳中。” 墨青宸紧蹙眉心,斥道:“荒唐。” 老嬷嬷叹了一口气,“妖王对我神女有莫大的恩德,我们绝不能见死不救。” 墨青宸问道:“后来呢?” 老嬷嬷轻声道:“约莫十六年前,在雪岳里供奉妖王的神女,竟怀有身孕。” 莫说神女必须守贞,纵使没有,历代以来,她们也从未有人诞下过子嗣。 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缺憾,也是命数,非人力所能妄加更改。 墨青宸听闻此事,亦是一怔,半晌后,他才问:“胎从何来?” 老嬷嬷摇头,“不知,那名神女还是处子,可她怀胎是不争的事实。”她停顿片刻,“在要受罚之际,几位年长的神女,却同时感应到,她腹内胎儿传出的妖气。” 墨青宸不语,姑且不论整件事情,匪夷所思至极,光是妖王没经过轮回,便转世投胎为人,已是违逆了天道。 老嬷嬷继续说道:“得知那孩子是妖王转世后,我们自然无法将她扼杀于娘胎中,可为了免除后患,年长的神女们甘愿牺牲性命,将胎儿的筋脉全部封印起来。” 墨青宸沉着脸,难怪沐子央身上会有那么多道血封,那些神女们为了报恩,竟能干出这么离谱的事。 化外星尘会击中沐子央,也不让他感到意外了,若说要个上好的容器,承受神之力,还有哪个孩子像她一样,具备有能将妖王,封印住的身体。 墨青宸实在压不住怒火,冷嘲热讽道:“既然都花了那么多条人命,怎么不想办法将人藏得更隐密些?” 老嬷嬷自知有愧,态度十分恭谨地回答:“老身带着妖王转世的婴孩,隐匿于保生院,可万万没想到,竟无意间被游历人界的龙王发现,后来更遣人将她带往瀛洲。” 墨青宸静默良久,他简直不知该夸东方朔谦好眼力,还是骂他多管闲事。 沐子央要是待在人界,平静地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可她现在身处瀛洲,倘若不幸被那些老顽固知道她的身分,他想都不用想,她会有何种悲惨的下场。 墨青宸又问:“何以青邱城主不知此事?” 老嬷嬷平静道:“我等神女为听天谕而生,虽效忠青邱城主,却不能做出违背天道之事,若是让他知道妖王转世,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澜。” “这时候又说不能违背天道了。”墨青宸冷嗤一声,“再说,他一只小小的妖狐,翻得起多大的浪?就他曾经干过的好事,哪里配得上跟你们相提并论。” 老嬷嬷不敢反驳,朝他深深一拜,“冥尊,老身只能将阿央托付给你了,望你能大发慈悲,护她一世安稳。” 墨青宸本想再挖苦她几句,别说他没有慈悲心,这种事情只要脑子稍微清楚的人,都不会愿意承担。 这位神女哪来的脸,竟敢开口要求他帮忙? 可当他想起,沐子央哭到不能自已,缩在他怀里的哀伤神情,他便知道无论说什么,也只不过是无聊的气话。 “我答应你。”墨青宸望着滔滔的河水,语气前所未有地慎重。 “老身谢过冥尊。”老嬷嬷再向他一拜,心里默默地想,能得到冥尊首肯,愿意庇护阿央那孩子,她就算是死,也没有留下任何遗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情之所至 与神女谈完话后,墨青宸来到一处守备特别森严的地方,这里奇峰罗列,怪石嶙峋,景色十分荒凉。 他穿过岩阵,走向通往地底的甬道,越往里头深入,越能感觉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走到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底幽深辽阔,无法以肉眼分辨其深度与广度。 霎那间,有一道血红色的液体,如汹涌的海水,拍打在岸边,在他眼前,激起千重浪花。 令人作恶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涌来,墨青宸默念咒语,周围顿时腾起一圈诡谲的紫光。 不久后,那血水恢复平静,回到黑洞的最深处,远远地望过去,那里彷佛是一潭宁静无波的血池。 墨青宸沉默许久,无人知道,这潭古怪的血水,便是混沌八荒之气被封印后的型态。 从最一开始,瀛洲中的众仙门联手,也只能阻止混沌八荒之气蔓延,却无法彻底地消灭它。 墨青宸的阵法,则是唯一能将其封印起来法术。 每一次施法,场面都十分凶险,他几乎要以自己的性命相拚,才能勉强制服住。 之后,他还得将被封印的混沌八荒之气,送来冥界禁锢。 经过一千多年的积累,这座血池越发躁动不安,亦越发难受控制。 墨青宸怀疑,神之力会从化外重归,便是因为血池而来。 沐子央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可他不会让她知道有这座血池存在,更不会带她来这里。 只要他还能镇住混沌八荒之气的一天,就不可能让她接触这么危险的东西。 思及此处,墨青宸不由得冷笑一声,心道:“也只有炎玦,才会一直想取得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阵法,想藉此机会除掉我,他作梦!” 瀛洲即便没有冥殿,也还有东海门c玄机门等各大门派,炎玦想一手遮天,做他唯我独尊的圣尊,简直是痴心妄想。 照往例,沐子央待在冥殿时,白天都会与东海门的弟子一同/修练。 可那些师兄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去捉弄芷儿姐姐,却总是喜欢来捉弄她。 他们最爱在她练功时,站在一旁观看,时不时起哄说,她有哪里做得不对,还需要再加把劲。 沐子央讨厌那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因此她索性躲着人,自己找了片石壁,施展轻功,不断地跳上跳下。 这样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百次,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当她扶着岩壁喘气时,忽然间,上方传来一阵低沉温和的说话声。 “又是你自己在练功了。” 沐子央抬头仰望,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逆着灿烂的阳光,昂然站立在峭壁之上。 她开心地大喊,“东方哥哥!” 东方朔谦朝她伸出一只手,“上来我这里。” 沐子央以最快的速度往上跳,在握住他的手后,被他轻轻一拉,便稳稳地落到峭壁上。 东方朔谦凝视她片刻,缓缓地说道:“训练体能,跟打坐或修行不同,你最好与人一起修练,才能有互相激励的效果。” 沐子央低头不语,她不想跟东方哥哥告师兄们的状,这样显得她很没有义气。 良久没等到她的回答,东方朔谦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得好好修理那群臭小子。” 沐子央紧张地挥着手,“不关师兄们的事,是我想一个人练功比较清净” 东方朔谦心里明白这是她有意为那些人开脱,所以他只轻描淡写道:“此事与你无关,他们最近的训练,确实不够扎实,才会有多余的体力在练功时嬉闹。” 沐子央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已执起她的手按脉,这是变相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她很识相,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再发出声音打扰他。 东方朔谦静静地感受指尖传来的脉搏,她的气息略为不顺,想是刚刚在岩壁上跳跃的缘故。 他本是无心,朝她看了一眼,却突然意识到,两人距离竟是如此接近。 东方朔谦甚至能闻到,沐子央发梢传来的香味。 可没想到,她亦偏过头,定定地望着他,那双澄澈的眼楮,在日光的照射下,隐约透着瑰丽的黄光。 少女独有的娇柔姿态,与欲语还休的神情,让东方朔谦的心底,流过一股温热的暖流,他顿时难以自持,颇为尴尬地放开她的手。 沐子央轻声问道:“东方哥哥,怎么了?” 东方朔谦摇头,“没事。” 他暗自为刚刚一瞬间产生的念头,感到心惊不已,更从未料想过,这个从小被他看大的孩子,她的一颦一笑,竟能扰乱他的心智。 可他不敢多想,只当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自己一时间的错觉。 东方朔谦试图用最平静的语气,对她说道:“阿央,你坐下,我替你驱散体内的阴气。” 沐子央转身背对他,盘坐在地,而她身上那件早已被汗水浸湿的武术服,紧紧地贴合她的背,将她纤细婀娜的身形,毫不保留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东方朔谦呼吸一滞,忽然不知该从何着手。 很久以前,他便得知沐子央过人的容貌,在瀛洲引起不少的麻烦,但他从不以为意,毕竟她还有炎玦这位师父在,没有谁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今日,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个肤浅之人,身上一千多年的修为,彷佛是无用的摆设,不足以使他破虚妄,斩欲念。 怕只怕有许多的事情,其实早已深埋于心,不过是在静待一个突破的时机。 东方朔谦闭起眼楮,“阿央,你的衣服已湿,若是着凉就不好了。” 沐子央心想,“我怎么可能会着凉,东方哥哥真是爱说笑。” 不过,她确实不喜欢浑身黏腻的感觉,便从善如流地在身上使了清净诀。 沐子央做完后,转头对东方朔谦轻轻地笑了笑。 他望着她精致秀丽的脸庞,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在他心里发了芽,生了根。 许是命中注定,所以才让他在女娲庙前遇见她,还命徐示青,将她从人界,送到自己的身边。 漫长的生命长河,也终于因为她的出现,才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波澜。 这天以后,沐子央倒像是有了特权,也不用跟着东海门的弟子一起修练了。 东方哥哥总是单独教她,若他刚好没空,便会让她先去紫逐原待着,等他忙完后,再过来找她。 沐子央很难得有这种脱离管束的机会,所以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她便会仰躺在草地上,就着徐徐的微风,睡他一场大觉。 红薯们也很乖,只会在她身边守候着,没敢来吵醒她。 沐子央睡了很久,若不是远处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很可能会一直睡到东方哥哥来为止。 她往声音的来源一看,前方数十呎的山坡,竟有一颗巨大的雪球,往她所在之处滚了过来。 红薯大军不甘示弱,纷纷冲上前与之搏斗。 那颗雪球却如入无人之境,用着凶猛的气势,把红薯们辗压过去, 沐子央立刻御剑,飞于半空中,双手持剑,运气一劈,可竟只让雪球往后退后了一两步。 她也不怕,飞向前,使出太乙剑法,一剑又一剑,快速而绵密地刺在雪球身上。 雪球虽被削出几个窟窿,但它的行动却一点也没有因此而减缓,反倒更加疯狂地朝她撞击。 饶是她将长剑挡在身前,暗念护心诀,也被它撞得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沐子央体内的真气,翻腾太过剧烈,在她身上布下结界的墨青宸,立时知道她有性命之忧。 炎玦与东方朔谦也因她的体内,有属于自己真气的关系,也马上感应到她有了生命危险。 他们三人分别由不同的地方赶了过来,可在赶到之前,沐子央已经连续遭受三次撞击。 她全身的真气逆行,星尘之气更是满溢在周身。 沐子央用尽全力,不让自己从半空摔下来,也不顾及已身受重伤,双手结印,便使出法华门的剑阵来。 “御剑成盾!”她喊完后,一圈银白色的剑影,围绕着她旋转不息。 紧接着,她再喊道:“剑分双流!” 只见无数的银剑,立刻汇分成两股剑光,同时往雪球飞去。 一股在靠近之后,将雪球牢牢地围困住;另一股则以决然之势,刺进它正中央的位置。 在沐子央拚尽全力的最后一击后,巨大的雪球终于败下阵来,蜷缩成拇指般大小,微弱地在地上颤抖。 此时,胜负已定,沐子央却无法体会胜利的滋味,眼前一暗,便从剑上摔落下来。 在她掉到地上前,赶来的东方朔谦,不顾其余二人的眼光,硬是将她接在怀中,运气为她疗伤。 炎玦见状,不由得瞇起眼睛,神色倨傲地说道:“沐子央是我法华门弟子,这件事无须你来插手。” 东方朔谦蹙紧眉头,心中极为不悦,想这炎玦在这种时候,还在意气用事,简直叫人火不打一处来。 他抱沐子央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一些,可他越是这样,炎玦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原本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他们的墨青宸,忽地笑了一声,才不急不徐地说道:“这两个月,央央归我冥殿管,你们两位可别装作不知情。” 炎玦被东方朔谦明显踰矩的行为,搞到怒火中烧也就罢了,眼下又受到宿敌墨青宸的嘲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怒声喝斥道:“不说你根本没有能力救人,这两个月,她既是归你管,却在紫逐原,遭此横祸,正好说明你根本照顾不好她。” 听到这些话,最感到愧疚的不是墨青宸,反而是一直抱着沐子央的东方朔谦。 如果不是他的缘故,她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待在这里。 东方朔谦眼里充满哀伤与不舍,将瘫软的沐子央紧紧地护在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血染断袖 墨青宸一怔,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东方朔谦竟对那孩子动了情。 今日沐子央会荒废修练,独自跑到紫逐原来,想必这也是东方朔谦有意为之的结果。 放眼整个瀛洲,能让东方朔谦美其名带沐子央去练功,又有许多不会把事情泄漏出去的妖灵帮忙把风的,也唯有紫逐原而已。 墨青宸垂下眼眸,倘若他能看出来,那必定也逃不过炎玦的眼睛,无怪乎他会气成那副德性,宁愿与东方朔谦动手,都要将沐子央抢回来。 眼看他们二人对峙的态势越演越烈,墨青宸忽然低笑一声,缓缓地说道:“龙王,将那孩子交给炎玦吧,他总归是她的师父,不会让她有事的。” 只见原本情绪紧绷,不惜与炎玦一战的东方朔谦,在听完墨青宸的话后,彷佛泄了气的皮球,将沐子央还给了她的师父。 他这副难舍难分的模样,让在一旁的炎玦与墨青宸看了都是倍感心惊。 若说在这瀛洲,哪个在上位的尊者,心性最是开阔洒脱,东海龙王谦称第二,还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可如今,他竟会为了沐子央,变成眼前这般颓丧的模样。 简直荒诞到让人无法置信。 炎玦不禁想起千年前,师姐差点为了墨青宸自毁前程的往事,他神色一暗,暗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在沐子央身上。 他疾言厉色道:“龙王自重,往后沐子央自归本门照管,你东华门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语毕,他便托起沐子央,往无量宫飞去。 东方朔谦自知已无法隐瞒,不由得看着他们师徒离去的背影,低头苦笑。 墨青宸冷眼旁观龙王的一举一动,彷佛见到千年前,为无尘神伤的自己。 他并不同情东方朔谦,就像他并不同情过去被舍弃的自己一样。 那个当时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人,如今已轻若尘埃,消失在记忆的洪流之中。 墨青宸不去理会东方朔谦,转身便回到了冥殿。 他吩咐魅姬,将沐子央的东西整理好,送到上层的无量宫。 魅姬知道不该多问,可她实在忍不住,“冥尊,小姐为何要提早回去法华门?” 墨青宸淡淡道:“她受了些伤,需要去那里静养一阵子。” 魅姬大吃一惊,“小姐发生什么事?她如今可还安好?” 墨清宸不响。 魅姬也不敢多问,却在心里想,冥尊虽然嘴上不说,但肯定十分在乎小姐,否则岂会将她交到圣尊手中。 既然有他们在,她也不必太担忧小姐的情况了。 待屏退所有鬼怪后,墨青宸静静地看着自己带回的雪怪残尸。 这冰原雪岳特有的妖物,竟会追踪沐子央到瀛洲来。 炎玦与东方朔谦二人,固然不晓得其中的原委,可这只雪怪会出现在这里,正说明妖王转世,并非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妖界纷乱多时,群龙无首,怕只怕有些心术不正的妖物,打得便是杀前任妖王,以立声威的主意。 也因此,饶是这重重防备的瀛洲,都无法阻止它们,不顾死活地闯进来。 墨青宸扬起了唇角,雪怪的尸身忽然燃起黑色的火光,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它便被燃烧殆尽,连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另一边,回到法华门的沐子央,全身真气四散,她一动也不动地瘫倒在蒲团之上。 炎玦未免她的伤势加剧,用了比平常多了两成的真气,硬是将她体内窜流的星尘之力压下,并替她严重的内伤补气归元。 原本无知觉的沐子央,因为疼痛,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向不敢在师父面前喊出声来的她,在半梦半醒间,竟然低声呻/吟起来。 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沐子央,炎玦心知她虽好强,但今日不同往日,她的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 于是他放缓了真气灌进她体内的速度,却没想到沐子央因为抗拒,手往后一伸,欲阻挡他再进一步的治疗。 然而他哪能容许她如此任性,随手一拨,便要持续运气。 沐子央竭力睁开双眼,便看见师父就在她身后,正在为她疗伤。 她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她最危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师父会赶来救她。 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愫,由她的内心深处,缓缓地冒了上来。 若不是她昏过去,肯定能在第一时间看见师父御剑飞来时的身影,那肯定只能用英姿勃发,或者气宇轩昂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可不容她有时间多想,师父已经再将真气灌进她体内。 沐子央痛到无以复加,忍不住出声哀求道:“师父,阿央受不住了。” 炎玦紧蹙眉心,训斥道:“不要孩子气!” 沐子央往前想躲开师父的手,却一把被他给拉回来。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张嘴便往师父的手腕咬去。 这一下,咬得既快且狠,像是有万般委屈无处发泄一样,将炎玦咬得鲜血淋漓。 他却没有阻止她的恶行,只是觉得有些诧异,这孩子竟然也敢对他发脾气。 炎玦本该出言责备她几句,可见到她伤重的模样,心中不免有几分怜惜,索性点了她的穴道,让她不需在清醒的状态下,承受疏气时的痛苦。 结束后,沐子央因为没有炎玦双掌的支撑,顺势倒在他的袖袍之上。 这时他的袖摆,已溅有点点殷红的血花。 可对于师徒之间,如此亲近的距离,炎玦始终感到不妥,微一用劲,便将半条袖子撕落于地,起身出了门外。 碰巧南宫暮有事过来静醒阁,想找师父询问该如何处置,忽然瞧见师父的手腕有道口子,且长袖被撕掉一大截,他呆了半晌,才勉强吐出几个字,“师父,您没事吧?” 炎玦面色冷淡,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南宫暮深知师父的脾气,赶紧低下头来,假装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炎玦声色平静道:“你去让晨儿过来,跟她一起,将阿央送回她房里。” 南宫暮不由得一僵,到底是发生多么严重的事,才会让有般若神功护体的师父受伤,也使得师妹无法自己回房? 炎玦沉默片刻,再度开口道:“你师妹在紫逐原遭到妖灵攻击,经为师治疗,现已无大碍。” 南宫暮闻言,松了一口气,可他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些许不安。 般若神功是由真气驱动,周而复始,永不停歇,若发功者不主动解除,绝不可能会消失不见。 除非师父与师妹有肌肤之亲,又不想因此伤了她,否则任凭南宫暮怎么想,也想不出为何师父要卸除自己的防护罩。 如此大逆不道的猜测,让南宫暮是越想越惊慌,他只得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会的,师父多端正严肃,怎么可能对师妹做出那种事,肯定是我误会了。” 等到师父离开,南宫暮便去找来南宫晨,两个人一同将师妹带回她的屋里。 沐子央没有转醒的迹象,但她的双手,依旧紧紧抱着炎玦截断的衣袖不放。 南宫晨见状,伸手欲去取来查看。 南宫暮深怕她发现那是师父的衣袖,会对师妹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二话不说,便挡住她的手。 “那是师妹的东西,既然她不想放开,就让她拿着好了,反正也不会妨碍些什么。” 南宫晨顿了顿,但有南宫暮在,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强势,况且那看起来不过是一块被揉烂的布而已,她何须对此有所怀疑。 是夜,墨青宸悄然无息,在沐子央的床边现身。 他坐在床沿,仔细观看她的情况,虽然脸色仍不红润,但呼吸平顺,应该已无大碍。 墨青宸放下心来,正想帮她盖紧被子,却见到她的手中,不知抓着什么东西。 拿来一看,他立刻猜到那是炎玦的衣袖。 整个瀛洲能穿这种质地衣料的,也没有几个,还是按照法华门的道袍样式所裁制,除了掌门炎玦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墨青宸并不知他们师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在看到上面有几许干涸的血迹后,他脸上忽然变得冷冰冰的,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看样子,沐子央确实把她的师父搞得十分狼狈。 炎玦那么高傲的人,若有谁胆敢伤他半分,怕是要死无全尸了,然而现在他不只为沐子央受伤,就连自己的衣袖,都留了下来。 墨青宸端详沐子央沉睡的脸,若说东方朔谦对她的喜爱,是来自长久以来的付出与陪伴。 那炎玦呢? 他知不知道自己对这孩子的关注,已经失去了一个为人师父的分际。 但最怕的是,假使有一朝让他醒悟过来,沐子央肯定得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墨青宸冷笑,法华门断情去爱的手段,难道他会不清楚吗? 但凡会影响他们修练的人事物,一切尽可抛,倘若抛不掉,毁了便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墨青宸坏心地想,他真想看看,这个自诩瀛洲执掌的炎玦,将来会为了沐子央,做出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即便没有,也该是时候,让炎玦体会一下,何谓失去所爱的滋味。 然而片刻后,墨清宸已彻底推翻刚才的想法。 如果是别人,他大可冷眼旁观,可因为是沐子央,所以他的期待,终究是要落空。 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前,他会毫不犹豫将她带到冥界,让她与法华门永远断绝往来。 墨青宸凝视沐子央许久,眼中流露出几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柔情。 他缓缓地帮她盖好被子,往后退了几步,颀长的身躯逐渐化为无形,消失在黑暗中。 在墨青宸离去后,寂静如水的庭院里,悄然出现一个身影,慢步走到沐子央的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法华山门 炎玦没有进屋里去,只是望着紧闭的门扉沉思,他早已察觉墨青宸到来的气息。 虽然知道墨青宸不会对沐子央不利,不过是来查看她的情况是否安好,可炎玦始终无法接受,他们毫不顾忌世俗看法,总是过于亲昵地相处在一起。 沐子央是个孩子,不知道分寸,尚可原谅。 墨青宸却不是,他绝对是有意在人前为之。 法华门为了无尘师姐与墨青宸的过去,遭受了近千年的流言蜚语。 甚至到最后,墨青宸因此而入魔,受到整个仙界的排挤。 若他为此心生不忿,胆敢拿沐子央当作报复法华门的工具,炎玦自然不会放过他。 然而,墨青宸对那孩子的疼爱,又彷佛完全出自于真心。 也仅仅因为这样,炎玦不惜拿沐子央来赌,赌她能够得到墨青宸的信任,把一切都教给她,包括那六界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阵法。 只要沐子央能学得这个秘密,仙界就不用受制于墨青宸,瀛洲也再无他立足之地。 炎玦心道:“到时我自会命阿央离开墨青宸身边,彻底断绝与冥殿的关系,她便可回来师门,由我亲自传授她,本门的剑术跟心法。” 今晚,当他看见墨青宸悄悄地出现在这里,已经知道事情如预期般进行。 可炎玦怎么也没料到,唯一影响整件事的变数,竟然会是东方朔谦。 如今他有必要将沐子央带离瀛洲一阵子,让龙王彻底死了这条心。 再者,她从未回过法华山,他也有意领着她去拜见门内的众长老与尊者。 这个徒弟因为身分敏感,炎玦一向不愿她与法华门牵扯过深,但时到今日,他却有想替她正名的想法。 几天过去后,沐子央的身体恢复了七八成,可师父却不准她回冥殿,更不能踏出无量宫半步。 她又不可能在宫里四处玩,这里毕竟有太多师父的眼线。 于是,她能活动的地方,只剩下自个儿屋前那一小方庭院,她觉得自己都快闷坏了。 这天晚上,瀛洲的夜空竟然放起了无数的烟火,沐子央感到很惊奇,便飞到屋顶上观看。 刚好南宫师兄也来找她,见她在上头,也跟着飞了上去,坐在她身边。 沐子央从未看过这种景象,好奇地问道:“师兄,外面为什么那么热闹?” 南宫暮远眺上福金安宫,轻轻一笑,“那是迦陵尊者在嫁徒弟。” 沐子央瞪大眼褚,“怎么他们不用守清规的吗?” 南宫暮淡声道:“每个门派有不同的规矩。” 沐子央恍然大悟,“难怪我在琉光泽离宫的时候,东海门的师兄总爱在私底下闲聊说,何时他们的师父才会给他们娶一个师娘回来?”她挠挠脑袋,“我当时还以为他们在说笑。” 南宫暮莞尔道:“四海守护的龙王都是家族,他们从一出生,便已登仙位,想要有继承天职的下一代,当然得娶妻才行。” 烟火继续燃放,照得黝黑的天幕,五光十色,绚烂无比。 沐子央忍不住赞叹一声,“要是法华门也能嫁娶就好了,在无量宫放的烟花,肯定比其他的地方都要美。” 南宫暮忽然低下头,双手随兴地垂在膝盖上,声音比风还轻,“我们法华门的外门弟子,偶尔听闻有嫁娶的情况,可内门弟子,尤其是各位尊者的座下弟子,必须严守清规,毕竟我们练得是忘物可以养心,忘情可以养性的法门。”他顿了顿,“这一点,师妹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沐子央摇摇头,“我才不会想嫁人呢。”她弯着眼楮笑,“我要一直待在师父身边侍候他。” 南宫暮怔了一下,脸色变得晦暗莫名,半晌后,他才若无其事地笑道:“师妹,你就是不常帮师父做事,才会以为那样很有趣。” 没等她出声反驳,他拿出一支画糖,递到她手中,“你少胡思乱想,有空便多吃点东西,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记在心里就好了,可别傻到跑去说给师父听。” 沐子央吐吐舌头,“我才没那么笨。”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师兄,你知道我受伤时,手里握得那块染血的布是什么东西?” 犹豫良久,南宫暮看向远处,语调冷淡道:“师妹,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沐子央挑眉,“你以为我猜不到?” 南宫暮反问道:“你若是知道,又何需来问我?” 沐子央只觉脸蛋像被烧灼般,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她赶紧将头放在膝盖上,用双臂环住自己的脸颊,“我就是想问,为什么师父要截断衣袖?还有那上头的血迹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暮看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告诉你也无妨,那是你被师父救治时,一时吃痛,忍不住去咬师父的袖子,你不松口,师父逼不得已,只好将衣袖截断,至于那上头的血迹自然也是你的。” 沐子央低低地“嗯”了一声,她若不是修道之人,肯定不晓得那是谁的血,可她是,所以她能确定袖子是师父的,血也是他留下来的。 可惜不管她怎么问,师兄都不愿意告诉她当时的情况。 他们都没再开口与对方说话,此时庭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叫唤声。 “阿央。” 沐子央登时就笑了,那是师父的声音。 她先把画糖收好,急忙从屋顶上飞下来,喜不自胜地对站在底下的人,喊了一声,“师父。” 炎玦点点头,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南宫暮,缓缓地问道:“你们两个跑到那上头去做什么?” 南宫暮终归比师妹还要了解师父的脾气,他晓得师父是误会他们了,赶紧低头拱手道:“我经过的时候,恰巧看见师妹在屋顶上看烟火,于是就上去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沐子央瞧了眼师父,又瞧了眼师兄,不太懂为何他们会变得那么严肃,她试图让气氛缓和些,笑着说道:“师父,今晚的烟火真漂亮。” 炎玦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阿央,你且准备行囊,过两日随为师回去法华山。” 沐子央闻言,打从心底生出喜悦之情,她眉眼弯弯,像极了高挂在夜空的月亮,声音清脆响亮地回答,“是,师父。” 炎玦转过头,看向南宫暮,此时他的语气与脸色,都比刚刚平和许多,“暮儿,你与晨儿二人留在瀛洲,代为师处理各项事务。” 南宫暮恭谨回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沐子央默默地想,都八年了,她终于也等到,师父愿意带自己回法华山的一天。 两日后,炎玦与沐子央师徒二人,便动身往南方的法华山飞去。 他们到达时,已是日落时分,群山荟萃,万道红霞落于山门之上,显得宏伟壮丽,气象万千。 沐子央原本以为,法华山会像瀛洲一样金碧辉煌,却没想到这里竟是沉厚内敛,古朴庄严,即便带有岁月的沧桑,仍不失气势磅礡,巍峨大气。 当炎玦一飞落地面,所有的弟子早已立于两旁,恭迎掌门大驾,而地位较尊崇的长老与尊者们,则是垂首敛眉,站在最前方。 他们在炎玦走来时,纷纷作揖行礼。 沐子央跟在师父后面,也逐一向他们回礼。 法华门中人自然都晓得,掌门在瀛洲,另收有一名座下弟子。 可因她师承两派的关系,一直都不受待见,亲眼看过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今日掌门特地带她回来,想必是打算让她行拜师之仪,正式进入法华门。 只是这些平日奉清心寡欲为圭臬的修道之人,在看到沐子央的容貌后,皆不由得感到心惊。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所谓红颜祸水,便是跟掌门的这个座下弟子一样,即便打扮端装,可行止间,却是媚态横生,引人遐思。 然而碍于掌门刚刚回来,他们也不好当面指出不对之处。 直到炎玦与几位尊者闭室密谈时,沐子央才被允许可以暂时离开。 炎玦不放心她,另外安排一名年纪较长的女修跟着,负责引领她到自己的居所。 一名尊者率先道:“掌门,虽然你远在千里之外的瀛洲仙岛,但本门事务,仍是一如往常,并未出现太大的问题。” 炎玦颔首,略表感谢之意,“有劳诸位尊者费心。” 玄楚尊者向前,代替其他人,问出了这个不知该如何开口的问题:“掌门此次回来,可是要替座下弟子行拜师之仪?” “是。”炎玦并不否认,只是当他见到众尊者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不禁再为她美言几句,“沐子央成为我座下弟子已有八年,她心性纯善,资质亦是聪慧过人,对本门效忠之心,更是远胜于冥界。” 玄楚尊者不以为然地问道:“何以见得?” 炎玦心中不快,冷目一扫,正色道:“单看她从未称呼过墨清宸一声师父,便足以证明,她确实心向法华。” 在场几名尊者,被掌门的威压所镇,一时间,无人敢开口反驳他。 掌门这么寡言之人,为了维护那名座下弟子,竟破天荒替她说了一堆好话,可见他心意已定,恐怕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改变得了的。 玄楚尊者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才拱手道:“既是如此,我等自然听从掌门指示,不敢有违。” 炎玦点头,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便开始与众尊者商议起,有关法华门内的重要事宜,他们一直讨论到半夜才终于散去。 沐子央原以为脱离师父掌控,能让参观法华山时,变得较为轻松有趣些。 未曾想,被派来照顾她的师姐,为人严肃木讷,话没说几句,便立刻把她送回房里。 沐子央苦哈哈地被关在房内,就好像之前被禁止踏出无量宫一样,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外一个。 师父从来不肯放她自由,让师姐来,也不过是要找个人严加看管她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拜师之仪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沐子央刚能从房里出来,就被师父召见了。 她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不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可总算是不用再被关起来。 师姐领着她到大殿前,师父已在那里等她。 沐子央与师姐各对师父拱手行礼后,他便让师姐先离开,然后领着她走进殿中。 宝殿庄严,这时已有许多弟子在此做早课,朗朗的诵经声,使人心境平和。 看见正中供奉的太乙真神,沐子央便虔诚地跪地叩首。 等她拜完后,师父点了点头,一发不语地朝外走,她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花了整个早上,就在法华山四处转了一圈。 对于每个地方,沐子央都很好奇,可她不敢奢望师父会跟她介绍,毕竟平日里师父的话就少得可怜。 若是师父肯开金口,除了吩咐她办事外,便是要责备她有哪里不对,她还没闲到没事找骂挨的程度。 也因此,沐子央只好依据每个殿阁匾额上题的字,跟观察里面的弟子在忙什么,来判断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不过即使这么无聊,可只要能陪着师父,无论去哪里,她都觉得很开心。 终于再度回到大殿前,炎玦自认已带领徒弟参观完本门,便对她问道:“阿央,你对法华山有何看法?” 沐子央不明白师父这么问的意思,只得试探性地回答:“跟瀛洲很不一样。” 炎玦蹙了一下眉头,“哪里不一样?” 沐子央立刻绷紧神经,毕恭毕敬地说道:“在瀛洲,各门派尊崇的道法与规范不尽相同,可在法华山,见到本门的尊者跟弟子,都是同样的清静无为,道心坚定。” 炎玦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待在本门的时间不多,应该趁机会好好学习。” “是,弟子明白。”沐子央颔首道,她知道师父是在敲打自己,因为她总不太能定下心来, 炎玦看向大殿,半晌后,语重心长道:“阿央,法华门的弟子,能比其他门派优异的缘故,即是通过净心守律,修身自省,并将修练融于日常的劳作中。” 沐子央知道师父是为她好,才会一口气跟她说这么多话,所以她马上跪伏在地,恭谨道:“弟子今日有幸,能得师父亲自教诲,以后必当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做出有辱师门之事。” 她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想,若让墨大哥看见她跪在地上拜师父,他肯定又要生气好一阵子。 “起来吧。”炎玦面色和缓地说道,“阿央,你明日要行入门的拜师之仪,若有不懂之处,便向师姐们询问。” 沐子央怔愣一下,才会意过来,师父口中说的拜师之仪是怎么一回事。 过去她曾无意中得知,本门的弟子,都必须经过这道仪式,好成为某位尊者的正式弟子。 当时跟她同辈的法华门弟子,一同回去法华山,行拜师之仪的时候,她人刚好在冥殿,也没人来通知她一声,让她难过了很久。 现在师父独独为了她一个,便要劳师动众举行这个仪式,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师父对自己的好。 沐子央的脸上,漾出一抹藏也藏不住的笑意,眼波流转间,投来足以使人心醉神迷的崇拜目光。 炎玦缓缓地垂下眼眸,不再看她。 翌日,当整座法华山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中的时候,沐子央便被一群师姐们叫起来,她们肃静地将她领至一处静堂,最里面的地方,有一座净沐池。 师姐们要沐子央在此洗净全身,再换上法华门净白的道袍。 水是冰凉的,可她不觉得冷,反倒因为洗过这池水,让自己一整晚兴奋的情绪,得以沉淀下来。 完成后,师姐们她在头顶梳了一个发束,并套上代表掌门座下弟子的玉冠,而她的长发,则是整齐地披于肩上。 接着师姐们便将她带到守心阁,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几位年纪老迈的女修端坐在堂上。 她们见到沐子央,便要她跪在一个蒲团上,并开始焚香祝祷,最后再由一名师姐,捧着一个盒子,走至她面前。 为首的女修道:“来,将手伸出来。” 沐子央有些紧张,但还是听话地伸出手。 只见那位女修将她的袖子挽起,拿起一支细如针的笔,往盒里沾了一些殷红的墨水,朝她的手肘处点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墨色渐渐没入沐子央的皮肤内,猛一瞧,彷佛是她与生俱来的胎记。 这时,女修才开口道:“这是法华门女弟子必点的守宫砂,从今往后,你定要洁身自爱,不为人世间七情六欲所苦,静心修身,以待来日能飞升证道。” 虽然沐子央很想问,那男弟子点的是什么? 可她想这种小问题,还是等回去瀛洲的时候,问南宫师兄好了,免得被这里的师姐取笑她没有见识。 在点完守宫砂后,沐子央便由师姐们,引领来到法华门的宗庙。 庙外已有非常多的弟子垂首恭候,庙内则有一群德高望重的尊者与长老,在旁观礼。 炎玦见到她来到,便命她跪在众牌位前方。 沐子央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炎玦朗声道:“历代先贤在上,我炎玦今日领座下弟子沐子央入我法华门,望她能克己修真,行天道,济乱世,悲悯众生,以扶法华道统为己任。” 师父坚定的话语,彷佛大锤,一字一字猛力地敲在沐子央的心间。 这是她头一回清楚地认知到,她是师父的徒弟,并且以身为他的座下弟子,为自己毕生的荣耀。 沐子央红了眼眶,却强自忍住,声色如常道:“弟子沐子央,今得入法华门,必当时刻提醒自己,严守门规,亦会尽心修练,望来日能谨遵师命,替天行道,救济百姓。” 语毕,她朝牌位拜了三拜,又朝师父拜了三拜,再转身朝外,对着天际拜了三拜。 炎玦见她行完拜师之仪,走至她身前,迎面一挥,在她眉心点下法华门的红印。 此后,她便是自己记入门内宗谱的座下弟子了。 他从她懵懂无知,一路将她带大,终于到了可以认同她存在的时候,他的心中不是不感到欣慰。 沐子央也跟师父有同样的想法,漫长的八年,她无时无刻不希望得到师父的认同,今日心愿达成,她以往对师父敬畏害怕之情,顿时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喜悦与感动。 若非师父这么长时间,孜孜不倦地教导,她何来如今自信的模样。 她望向师父,双眼里充满感激,炎玦也发现了,转身对她微微一笑。 沐子央愣了愣,觉得师父彷佛没有那么不可亲近了。 拜完师后的几天,炎玦因门内事务忙碌,便都让沐子央跟着其他女修一同修练。 她倒也听话,没有耍孩子气,硬是要跟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偷到一点闲暇的时间,沐子央便央求师姐们,带她去看大名鼎鼎的赤炼石。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们跟这位掌门的座下弟子也较为熟悉了,知道她性格坦率直爽,所以都喜欢与她往来。 沐子央被一群师姐们簇拥着,来到仪天殿前的空地。 其中一位师姐,指着前方一座十分巨大的圆形雕像,说道:“师妹,那便是你想看的赤炼石。” 沐子央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还是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真是壮观。” 她一说完,所有的师姐都忍不住笑了。 沐子央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我说错了吗?” 刚刚那名师姐解释道:“那只是按照赤炼石的样子,做出来的雕像。” 沐子央又问:“那真的赤炼石在哪?” 师姐摇头苦笑,“你时常能看到真的赤炼石,只是你不晓得而已。” 沐子央扬起唇角,“怎么可能?师姐,你们是不是存心逗我玩?” 她的笑意十分有感染力,其他师姐也跟着笑出声来。 一名年纪较小的师姐,莞尔道:“赤炼石一向由掌门亲自保管,可以说我法华门历代掌门的心法与修为,都是靠赤炼石来传承,说它是镇派之宝,一点也不为过。” 沐子央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师父从未拿出来给我看过了。” 师姐们相视一眼,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片刻后,才解释道:“赤炼石为掌门的护心石,存在掌门体内,石在人在,石若失,掌门便会尽失千年修为与仙身。 沐子央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百里月还跟她说,赤炼石是女娲补天时,遗留在人世间最美的东西。 他其实就是在唬弄她吧,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请师父把护心石掏出来,就为了给她看一眼。 数日后,炎玦带着沐子央离开法华门,可他们并没有立即赶回瀛洲。 他有心藉此次出外的机会,好好地将她磨练一番。 他们来到一个小乡镇,炎玦也不像以前那样管束沐子央,任她走在自己身边,对着街景和来往的行人,好奇地东张西望。 有些泼皮流氓,忽然见到一名公子,拥有他们一辈子也未曾见过的天姿绝色,便忍不住在一旁窃窃私语。 可兴许是跟在她身旁的男人,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威压气息,以至于他们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倒是有几名年幼的孩子,靠过来向沐子央行乞。 看见他们衣衫褴褛的模样,她不由得想起还未到瀛洲前的自己。 沐子央蹲下来,将其中一名年约六岁的孩子抱在怀里。 孩子轻声道:“姐姐,你能赏我们一些东西吃吗?” 他看起来是真得很饿了,双颊凹陷不说,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皮,紧接着骨头。 “师父”沐子央抬头仰望师父,轻轻地喊了一声。 炎玦不语,走到几步之遥的包子摊,买了几袋的包子,交在她手中。 沐子央满怀感激地着师父,半晌后,才低下头来,把包子发给所有的孩子们,接着问道:“你们住在哪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等着你们带东西回去?” 一名较年长的孩子回答:“我们就住在城外十里坡的庙旁,庙里的师父们偶尔也会接济我们,但我们人数太多,若不出来乞讨,会害得他们也没东西吃。” 沐子央站起身来,对着炎玦恳求道:“师父,我们能随他们回去一趟吗?我保证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炎玦见状,心道:“这孩子必定是想起过去,还在保生院的时候。”便也不阻止她,点头答应她的请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冥剑噬骨 那群孩子将师徒二人带至他们居住的破屋,只见里头骯脏不堪,四处堆积着杂物。 看起来稍微象样点的的东西,不过就是几条破旧的棉被,还有用干草铺垫的床。 几个更瘦小的孩子,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病恹恹的。 沐子央见状,欲替他们查看,但医术终归不是她的强项,她回过头,望着一直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师父。 炎玦看到她哀求的眼神,不待她开口,挽起袖来,一一为孩子们按脉,虽然当中有两名略有风寒,但其余的只是因为长期饥饿,造成体力透支,并无什么大碍。 沐子央小声地问道:“师父,孩子们没事吧?” 炎玦淡淡道:“没事。” 过了一会儿,沐子央都没等到师父再开口说一句话,便下意识地走过去,拉住师父的衣袖,“师父,您不是常说,要悲悯众生吗?可把他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怎么能算有慈悲心呢?” 她敢这么做,是因为跟墨大哥在一起时,已经很习惯使出软磨硬泡的功夫。 再者,她现在也不那么畏惧师父,便自然而然地把同一套手段,拿来用在师父身上。 其实沐子央说出这样的话,若放在平时,已经可以算是大不敬。 可炎玦难得没动怒,只是静静地端详她抓紧自己衣袖的手。 沐子央很懂得察言观色,尤其魅姬姐姐又常教她,一些与人应对的小诀窍。 比如说,师父虽然不置可否,但眼楮看着她,这意味着他心里是同意的,只是找不到台阶下来,所以她必须再加把劲,去讨他开心。 魅姬姐姐还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真正让他们过不了的,并非什么美人关,而是他们究竟当不当得了英雄。 谁都想成为大英雄c大豪杰,却不是每个人有能力当得起。 聪明的美人便是知道,该用何种方法,让这些人相信自己是英雄。 一旦他们相信以后,就会对美人有求必应。 沐子央没那么不要脸,以为自己是个美人,但师父肯定是英雄中的英雄。 既然是英雄,那请求的方式,肯定是殊途同归。 因此,她轻轻晃了晃师父的袖子,仰起头看着他的眼楮,恳求道:“阿央没法帮他们,可师父那么厉害,您一定帮得了这些孩子。” 炎玦神色自若,与沐子央对视,半晌后,才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缓缓道:“为师去隔壁的庙里,与那里住持谈谈,兴许能找出解决的方法。” 沐子央笑着点点头,“我就知道师父人最好了。” 炎玦“嗯”了一声,转身离开破屋。 庙中的住持,看见来人气宇轩昂,浑身萦绕着一股出尘的仙气,已心知这名俊朗的年轻男子,绝非寻常之人。 “请问施主有何指教?”住持十分客气。 “住持,庙旁的那些孤儿,平时可是由你们代为照顾?”炎玦问道。 “是,可近年灾厄不断,流离失所的孩子,一日比一日还多,本庙受各方接济,仍感力不从心。”住持无奈道。 “济世扶弱本不该靠你们一己之力,我这里有些银两,住持且拿去照顾那群孩子。”语毕,炎玦便拿出一袋银两放到桌上。 眼见这位施主,出手如此大方,住持感激不已,连声向他道谢。 炎玦先观住持面相,再暗中掐指一算,便知道他并非寡廉鲜耻之辈,由他来照顾那些孩子们,应不至于有所缺失才是。 交待完事情后,炎玦回到隔壁的破屋。 还未进门,他就看到沐子央挽起了长发,忙着在四处打扫。 她的脸蛋跟只花猫一样,身上的白色道袍更是满布灰尘。 炎玦没有叫她停下来,只是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沐子央精神爽朗地吆喝一群孩子,帮忙她将屋内的尘土扫到外面。 她脸上活泼可爱的神情,与平时恭谨守礼的样子,大不相同,炎玦不由得愣了一下。 直到她兴冲冲地跑至他面前,笑道:“师父,你先在这里休息,我们就快忙完了。” 炎玦回过神,故作镇定道:“不用,为师不累。”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去外头的林子,取来一些柴薪,在火盆里替他们生起火来。 此时正好是秋末,黄昏后,逐渐变得更寒冷的屋子,顿时被这熊熊的火光,给升起了几许暖意。 沐子央跟所有孩子,一起围坐在火盆边,隔着燃烧的火盆,她望着师父,打从心底泛出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思绪。 师父好像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想起之前在瀛洲时,师父老是绷着一张万年冰山脸。 成天对她凶巴巴的,搞得她神经紧张,片刻也不得安宁,可令她想象不到的是,私底下的师父其实还挺会照顾人的。 夜里,炎玦再多添了一次柴火,让沐子央与孩子们在小屋睡下,他一个人则是立于屋外的大树上,遥望朗朗明月,心思澄静,无欲而安。 然而这样的平静,却没有维持多久。 子时一过,忽然间地动山摇,原本星光点点的夜空,瞬间黯淡下来,转成一片暗红色。 一阵狂风吹来,刮得树林剧烈摇晃,屋外所有不牢固的东西,纷纷被卷至半空中。 沐子央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可怕的嘶吼声,立刻拿起随身配剑,就往外头冲去。 “师父!”她大声喊道。 “进去!顾好孩子们。”炎玦立于一棵大树上,正面迎敌,气势凌人,威风赫赫,犹若战神始天帝君再临。 听到师父这样说,沐子央往后退,将所有孩子聚集起来,让他们躲在小屋的后方。 只见山峦重迭处,爬出一头庞然大物,行进间,震得地面轰隆作响,屋里的孩子们,皆是吓得大哭不止。 这只怪物原来是一只巨鳌,它身高十数丈,仰天咆啸一声,张着血盆大口,往破屋爬来,情景好不骇人。 炎玦心忖这种等级的妖兽,绝无可能在没有征兆下,突然出现在民间,它必然是为了沐子央而来。 上次雪怪之事,已让他有所警觉,没想到这回有他守在她的身边,巨鳌也敢不怕死地来犯。 炎玦御剑飞至空中,剑招如尘,细密地落在巨鳌身上。 未几,那怪物的周身,突然爆出接连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夜空。 紧接着,他又使出剑阵,团团将巨鳌围住。 正当他要一剑解决掉这个麻烦时,却没想到从树林间又跳出数十只怪异的大虫,身形像放大的跳蚤,趁着炎玦专心在对付巨鳌之际,全部朝着小屋跳了过去。 他立时回防在屋前,剑起剑落,翻飞如电,令人眼花撩乱,转瞬间便斩杀掉近半的大虫。 然而,远处的巨鳌因为一时得以喘息,竟用背壳顶起一座小山,往破屋的方向砸了过来,炎玦单手一接一撑,运气将小山托在身体上方。 同时间他得撑住小山,以免它压垮屋子,又得分神应付大虫,剑势略有迟滞,巨鳌见状,不放过这样机会,猛力地朝炎玦撞来。 沐子央在屋内看到师父左支右绌,心中一阵惊骇,也不管师父要她待在屋里的命令,一股脑地便冲到炎玦身前。 炎玦见到她跑出来,怒喝道:“阿央,回屋里去!” 沐子央既担心师父,又害怕屋里的孩子会受到伤害,并不肯乖乖照着师父的话做。 她看着冲来的巨鳌,不顾己身安危,挡在师父前面,爆发出体内潜藏的力量。 剎那间,星尘从她体内溢出,在她四周流转不止,而她的双瞳,亦泛出诡谲的黄光。 她单手伸向背后,往颈项与脊椎处,以指尖划开一道口子,用力一抽,彷佛要将自己的整副脊梁骨,硬生生地抽出来一般,场面十分血腥。 可一眨眼,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柄骨制的长剑。 炎玦看了,内心惊诧万分。 墨青宸怎么敢? 他竟然将噬骨冥剑,附在沐子央身上! 这冥界至宝,原是冥神因无人身,无法存聚内力,而改以精神控制的法器。 噬骨冥剑附于人体,与宿主的骨血相生相吸。 想是墨青宸因为沐子央的身体被封印住,无法施展强大阵法的关系,所以才会出此下策,走了这么凶险的路子。 他把噬骨冥剑附于她体内,让她得以避过与生俱来的缺陷,可这把剑,对人伤害至巨,稍有不慎,便会让她的精神与肉体都不堪负荷。 原本在冥殿中,沐子央都是在墨青宸的协助下,才能将阵法使出来,现在情况如此危急,她什么也管不了了。 沐子央全身杀意弥漫,朗声高喊,“云霄九天!” 忽听得奔腾的水声,轰然响动,方圆几里外的一条河流,卷起巨大水柱,直往巨鳌所在之处袭来。 水柱筑起一面面高耸的水墙,包围住巨鳌,接着猛力地往上一卷,想将它吸上云际。 可巨鳌力大无穷,苦苦支撑,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沐子央手臂上的护法银蛇,跟着一跃而出,灵巧地缠绕在巨鳌的脖子上,让它无法呼吸。 同时间,炎玦剑光一扫,清空四周的大虫,并将小山往巨鳌一掷,运气喊道:“剑阵破魂!” 剑阵倏忽转向,化为无数道精光,去势惊人地穿过巨鳌的胸口。 光芒消逝后,它巨大的身躯已四分五裂,由半空不断地砸落在地面。 沐子央见到师父没有大碍后,勉强支撑自己,咬牙走到师父面前,低着头,怯生生地叫道:“师父” 炎玦声色冷厉,双眼似利箭般,射在她的身上,“阿央,你以为长大便能为所欲为,再也不用听为师的话了,是不是?” “师父,阿央错了,阿央以后再也不敢”沐子央越说越小声,只觉得整个人晕眩不已,站也无法站稳。 此时,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她的喉头,鲜血由口中汩汩冒出,她双眼一黑,便立即昏了过去。 可沐子央还未倒落地面,炎玦已拦腰将她抱起,即便她紧贴住自己的胸口,血迹晕湿了衣服,他也浑然未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奈何情生 只见沐子央全身散发出点点星芒,炎玦一边运气将其压制下来,一边脱下外袍,把她包裹住。 他拥着她到庙中,向吓坏的僧众,要求一间安静的禅房,并请他们送火盆进来。 躺在床榻上的沐子央,全身如被寒冰冻住,头发与睫毛都蒙上一层薄薄的霜花,连吐出来的微弱气息,都是白茫茫的一团。 炎玦替她按脉,发觉是噬骨冥剑的威力太大,又过于阴寒,沐子央的精气都快被折损光了。 他将她扶正坐在床榻上,便开始凝神,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 在驱除阴气这件事上头,先天真气的效果,终归不如以东海门的玄阳真气。 即便如此,凭炎玦千年的道行,也足以弥补这种情况。 大量的真气,源源不绝地灌入沐子央的体内,她从原先一动也不动,开始全身抽搐起来。 她筋脉内的阴气,与星尘之力交杂乱窜,根本无法分开,炎玦试图先疏散星尘之力,再逼出她的阴气。 可因为这样,花费的时间太长,沐子央痛到无法忍受,稍稍恢复了一点意识。 她闭着眼睛,哀哭道:“师父,阿央求您,不要了好不好?阿央好痛,好冷” 炎玦心知,继续拖延下去,只是让她遭受更久的折磨,于是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越发加强运气于她体内。 上回雪怪来犯的事情结束后,沐子央其实尚未完全康复。 今日再逢此难,再加之有冥剑在她体内,吸收她的气血,并且不断地释放出幽冥阴气,对她的沉重的伤势,简直是雪上加霜。 沐子央像上次一样,伸手想阻挡,炎玦将她的手拨回。 却没想到她身子一转,整个人就扑到他身上,脸贴在他的颈项之间,冰凉的气息吐在他的耳际。 炎玦心中一惊,立刻将她点穴定住,将她推离开自己。 沐子央倒在床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冷啊,我好冷” 炎玦心想,她这般不受控制,索性让她不能动好了,毕竟刚才的情况实在有失体统。 三日后,沐子央终于清醒过来,她醒时,整个人像个蝉蛹般,被紧紧地包裹在一条棉被里面。 屋子里四处烤着火盆,她热到受不了,又没办法挣脱,只得大喊道:“有没有人在啊?快来帮我解开被子。” 此时,一名帮着照顾她的婆子,听到她叫唤的声音,便急忙去通知外面的大善人。 炎玦一走进禅房,沐子央便住口不喊了。 她害怕师父会责怪她太过莽撞,所以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炎玦见她满头大汗,被他点了穴道,用一条被子缠得死死的,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他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想教训她,那夜不该不听他的话,可一想到她会伤成这样,全是为了要救自己的缘故,他便没将训斥她的话,从口里说出来。 沐子央什么不会,察言观色却是一流的。 她看师父没有在生自己气的样子,于是开始卖乖起来,可她也不敢过分,论程度,大概只有对墨大哥的两成而已。 沐子央可怜兮兮地望着师父,苦苦哀求道:“师父,阿央快热死了,您能不能把阿央放开?” 炎玦一反过去端正严肃的态度,缓缓地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为师的话。” 这句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怔愣了一下。 沐子央端详师父的神色,以为他真不肯帮自己解穴,难过得垂下头,连眼睛都埋进被子里。 炎玦看她失落的模样,嘴角略微牵动,凝劲于指,隔空便替她解了穴。 好不容易解开穴道的沐子央,开心地甩开身上的棉被,站了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未曾想,这无心的动作,让她那身软皱的白色中衣,勾勒出她诱人的腰身。 因体热而潮红的面颊,柔腻如脂的皮肤,还有那意欲撒娇的媚态,在在使人无法移开双目。 炎玦神色一凛,闭起眼楮,似在沉思。 沐子央不敢打扰师父,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半晌后,师父没有留下半句话,转身离开禅房。 沐子央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得师父生气了。 她暗想,最近还是乖一点比较好,别再继续淘气了,免得新仇加上旧恨,师父肯定不给她好日子过。 在沐子央可以御剑飞行后,他们师徒二人便向寺庙的住持告辞。 虽然她很想再帮那群孩子们做些什么,可师父还得赶回去瀛洲,处理各项要务。 像师父这样的大忙人,为了她,都不知道浪费多少时间,她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向师父要求其他的东西。 回到瀛洲之后,因有太多事,等着炎玦做出裁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无量宫内,批阅各门派递上来的文书。 偶尔他会与各门派的掌门或尊者,闭门商议,沐子央身为他的座下弟子,自然就跟在他的身旁服侍。 唯有东海龙王来的时候,炎玦才会让她避开,回到自己的屋里。 这日午后,炎玦坐在案前阅卷,沐子央站在旁边,因为无聊,有点发困。 她懒洋洋地环顾一眼内书房,接着又将视线调转到师父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否今日的阳光特别和煦的缘故,竟把专注做事的师父,照得与往常不同。 斜阳倾射,金辉如尘,将师父轮廓分明的眉眼,映衬得犹如冠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忽然萦绕在她的心头。 似喜c似悲c似恍然醒悟,更似不可置信的凄迷,沐子央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凝望师父的侧脸。 这是她生平头一遭,领略到何谓不可求的怅然。 他们师徒相处的日子是那么长,可她以前却从未有过同样的想法。 沐子央胸口一滞,看着师父坚毅傲然的脸庞,只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她剎那间的意乱情迷而已。 炎玦察觉到沐子央在看着自己,他抬眼一看,便与茫然的她四目相对。 他问道:“怎么了?” 沐子央低下头,轻声回答:“没事,师父。” 因为接触师父的目光,霎那间她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体都麻木了。 其实她一直知道,师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师父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过去混乱不明的记忆,一点一点地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师父的怀里颤抖,她又是如何咬了师父的手,将他咬得鲜血淋漓。 在寺庙的那一夜,她有多么靠近师父,几乎与他耳鬓厮磨。 每一回,她陷于危难时,都是师父救了她,若没有师父,她必定无法活到现在。 沐子央不曾觉得如此悲哀,她宁愿自己从未有过这么龌龊的心思。 原来再深的师徒之情,也敌不过心绪变质的一瞬间。 情动以后,她便无法正视师父,对他的感情,更不如以往的纯粹。 开始不过是窗外一道醉人的斜阳,无意燃起星星之火,接着却用了他对她八年的关爱当燃料,熊熊地燃烧起来,彷佛大火燎原,让她无力阻挡。 沐子央垂下眼眸,努力压抑自己,不使心中失落之情,有机会被师父发现。 炎玦见她神色有异,先是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收了目光,淡声问道:“阿央,你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自从用噬骨冥剑,使出阵法后,沐子央的寒症倒好像落了病根,即便他这段时间,有空便帮她疏气治疗,都不能让她完全好转。 炎玦心知,玄阳真气才是逼出阴气最合适的方法,可如今东方朔谦对沐子央的感情,已不同于以往。 单凭他日日遣唯一的女弟子过来无量宫,说要探望沐子央的病况,便能得知他尚未断了对她的心思。 炎玦自然是回绝的,别说是琉光泽离宫来的人,即便是那里送来的东西,他都不会让沐子央接触到。 法华门内的弟子,修得皆是清静无为之道,岂能容许他们毫无规矩可言的东海门,随意过来招惹。 色不迷人,人自迷,亏他东方朔谦空有千年仙身,干出来的事,却比人界一个寻常男子还不如。 炎玦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被龙王扯进那种无聊的事情里,影响她道心的坚定。 他的阿央,最好永远待在他身边,当一个纯善的孩子。 别人对她无谓的想望,如同浮云,丝毫不能遮蔽她心中那片广阔的天空。 可炎玦为弟子百般思量,却没预料到,她第一个动情的对象,便是自己。 沐子央听到师父询问她身体情况,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炎玦见她不说话,便径自执起她的手,替她诊脉。 沐子央紧张得手足无措,双颊飞起两道红晕,连呼息都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炎玦拧起眉心,看她一眼,“阿央,你的脉搏十分快,是不是有哪里觉得不对?” 沐子央深怕被师父发觉自己的心思,赶紧低下头道:“师父,没有,只是今天一早起来,阿央总感到有些喘。” 炎玦不疑有他,平静道:“你体内的阴气还未清除干净,还需再调理几日。” 沐子央咬了咬嘴唇,点头不语。 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希望单独跟师父亲近好,还是不亲近好。 况且疏导真气时,她总是衣衫不整,跟师父的距离又是那么接近 只要稍微有点自尊心的女子,都不愿在自己心悦的人面前,显得狼狈不堪。 她实在不想师父看到自己那副模样。 若是她在无量宫,也能像在冥殿时,自由自在地打扮就好了,她会请魅姬姐姐替自己盘起最美的发髻,穿上墨大哥给她张罗的漂亮衣裳。 师父肯定会觉得很惊艳,她变得与平常朴素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可不需半盏茶的功夫,她已明白,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师父见到她穿成那样,不当场劈死她才怪。 沐子央忍不住在心里自嘲道:“沐子央,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师父是何等人物,哪会因为你的穿著打扮,便对你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委以重任 炎玦见向来淘气的徒弟,久久没有作声,心忖她是被关在屋里太长一段时间,所以觉得无聊了。 他缓缓说道:“这些日子你已恢复多,有空就让你师姐陪你练功,晒晒日光,你的身体始终得靠自己强健起来,否则为师再怎么帮你,也是助益不大。” 沐子央并不喜欢跟师姐一起练功,她宁愿陪在师父身边,可她不敢违逆师父的话, “阿央明白,龙王与冥尊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炎玦不响,以前不觉得,现在他才发觉,那两人插手太多沐子央的事。 她毕竟是法华门弟子,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沐子央以为师父不说话,是在烦心要额外派师姐来照顾她的缘故,连忙挥手道:“师父,您不用特地让师姐陪我,她还得帮师父年处里许多事,如果只是要锻练身体,我可以自己来,您若不放心,我便去东海门跟他们一块儿修练就好。” 炎玦一听,脸色大变,语气十分严厉地怒斥道:“你是我法华门弟子,成天与东海门弟子一起修练,究竟成何体统!” 沐子央吓得六神无主,面无血色,双膝一软,立刻跪伏在地上。 并非她不长脑,故意要说这些话来气师父,以前她都是这么做的,师父也从未禁止过她,不准她去跟东海门一块练功。 可此时,竟对她发了如此大的脾气? 沐子央不敢抬头,更不敢开口,与其说她是怕师父责备,不如说她是心里觉得委屈。 炎玦拧眉望着跪在地上的沐子央,她一动也不敢动,想必是被他所说的话吓着了。 良久,他终于有些心软,也清楚她根本不知道,龙王对她有异样的情愫。 如今这样莫名地责备她,反倒把她弄糊涂了。 于是乎,炎玦放缓了声调道:“近来妖兽横行,阿央,你因命数奇异,至今已经遭逢两次劫难,师父不想你独自一人,再遇到任何危险,有你师姐跟着,为师比较放心。” 沐子央闻言,慢慢地将头抬起,然而她依旧不敢看着师父。 见她眼眶发红,炎玦不由得怔愣一下,她时常是笑颜逐开的模样,极难得有现在这样落寞的神情。 炎玦暗叹一口气,继续道:“至于东海门,以前你年纪小无所谓,现在你已是法华门的正式弟子,再与他们修练终归不妥。”他细思半晌,“往后你便跟着你师姐一起练功,她的剑阵已有一定火候,你先学一段时日,待为师有空,再教你别的剑法。” 沐子央闷声道:“是,弟子明白。” 在她的心里,自然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听他的话,都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 即便觉得再不平,再难受,她还是会按照师父的吩咐做。 说到剑阵,炎玦便不禁想起冥剑的事,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犹如蛰伏在暗处的豹子,黝黑深邃,不知在筹谋些什么。 半晌后,他终于开口问道:“阿央,为何墨青宸将噬骨冥剑放进你体内,你却没有跟为师表明?” 因为心虚,沐子央被问得头皮发麻,颤声道:“冥尊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学好阵法,他要我绝对不能跟师父说,他说您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 炎玦直视她,“明知为师会生气,可你还是做了不是?” 沐子央心中大惊,眼泪夺眶而出,伏首认错道:“师父,阿央错了,阿央不该隐瞒您,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炎玦面沉如水,淡声道:“事已至此,为师不怪你,只怪墨青宸那人太过恣意妄为,他若执意这么做,即便你不肯,他也不可能顺着你的意思。” 沐子央不敢向师父解释,墨大哥虽然教她学阵法,却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她头贴地面,轻声道:“谢谢师父,愿意原谅阿央。” 夕阳已落山,宫外点起天火,可内书房里漆黑一片,只有窗棂外,透进微弱的光芒。 “阿央,既然你已经可以学习阵法”炎玦的声音有些飘忽,他无法确定该不该将这项重大的任务,交付到她身上,但他内心,终究是信任,这孩子对自己的师徒之情,远胜过对墨青宸的兄妹之情。 沐子央抬起头,她姣好的脸庞,在这么暗的地方,仍是莹白如玉,依稀透出淡淡的微光。 炎玦端详她片刻,才又继续道:“那你是否曾经听墨清宸提起过,冥界的阵法里,有哪一种能封印住混沌八荒之气?”他顿了顿,“又或者,他根本已经教会你了。” 沐子央摇头,“冥尊未曾教过我,也从没跟我说过。” 炎玦沉吟半晌,慎重地说道:“阿央,你一定要从墨青宸那里,学得这个阵法,唯有这样,才能保六界安宁,救众生于危难。” 沐子央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嗫嚅地问:“不是还有冥尊吗?” 炎玦蹙紧眉心,“他那人心性太不定,且曾经入魔过,谁都不晓得,他何时会再叛离正道。” 沐子央咬紧嘴唇,心里像有无数支鼓锤,敲得她胸口剧痛, 她不相信师父说的话。 墨大哥那么好,他绝不会再做出背叛仙界的事。 炎玦凝视她的眼楮,声色和缓道:“阿央,为师不相信他,但却相信你,也知道这六界中,唯有你能够从他那边学到这个阵法,答应师父,无论如何,你都要让他教会你。” 沐子央脑袋“轰”地一声,全身不自主地发起抖来。 她愿意为师父做任何事,甚至为师父死,她都不会有所迟疑。 可如今,师父要她做的,却是让她借着墨大哥对自己的信任,欺骗他将阵法教给她。 沐子央牙关紧咬,不敢答话。 炎玦目光冷然地扫过她的脸,“阿央是不是觉得,为师在逼你做不愿做的事?” 沐子央没有作声,她害怕自己会辜负师父的期待。 炎玦别转过头,看向透着稀微光芒的窗纸,放软语气道:“阿央,为师不逼你,可为师相信,你既已立誓成为法华门的弟子,便能明辨是非善恶。”他沉默片刻,接着道,“抑或墨青宸他自己想要教你,你就不用犹豫,到底该站在为师,还是他那一边。” 师父离开以后,沐子央仍旧傻傻地跪在原地,到最后,连膝盖都跪出血了,她也毫不在乎。 数日后,沐子央又回到冥殿。 这趟回来,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的反常,让墨青宸起了疑心 在他眼里,沐子央就只是个孩子,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她这样苦着一张脸,但他也不问,他知道她若想说,自然就会说出来,不想的话,那他逼问她也没有意思。 墨青宸试图跟她聊些轻松点的话题,“央央,你前些日子,跟你师父回了一趟法华山,有没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 他默默地想,自己身为冥尊,竟然沦落到要讨一个孩子开心,便不禁摇头苦笑。 虽然他并不认为法华山那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但是这孩子难得出瀛洲一趟,总应该会有些奇特的见闻才是。 只要她肯开口,兴许郁闷的心情,便能有所好转了。 沐子央连想也不想,冷冷地说道:“没有任何有趣的事。” 墨青宸皱了一下眉头,再问道:“法华山好不好玩?” 沐子央摇头,“不好玩。” 墨青宸思索半晌,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师父带你出去这么久,你们都去了哪里?” 沐子央闷声道:“去那里都一样,反正师父很无趣。” 墨青宸听出她对炎玦彷佛十分抗拒,跟平时她总把师父当神拜的情形,大不相同。 于是,他接着她的话,一起抱怨起炎玦来,“没错,这六界之中,最无趣之人,就是你师父了。”他还不忘自卖自夸道,“你师父能像我这么有趣?成日卖张老脸逗你开心。” 沐子央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一股沉重的疲倦感,那里头有对他的愧疚,也有无法达成师父期望的失落之情。 墨青宸倚在长榻上,她靠了过去,像平常一样,坐在榻下的踏板,头枕着他的膝盖,眼楮望向其他地方,轻轻地问道:“墨大哥,不管我做错什么事,你是不是都会原谅我?” 墨青宸抚弄她的头发,她现在已经很大了,再不能如小时候一样,跟他一起挤在长榻上,也不喜欢老黏着他了。 今天忽然变成这样,必定事出有因。 他想了想,扬起一支手指,在沐子央的后脑一点,那里忽现一道幽微的紫光。 她不敌浓重的睡意,缓缓地闭上眼楮。 墨青宸进入她的识海,仔细地查看,不多时,他已经明白,到底她在法华门发生了什么事。 静谧的水月阁,温度骤降,透出丝丝寒意,唯有她沉睡时,轻微的呼息,带来些许热气。 墨青宸放在她头顶上的手,缓慢地移至她的颈项,他的眸色变得极为深沉。 指尖下是沐子央犹如凝脂般,修长滑腻的玉颈,只需他轻轻地一捏,便会应声折断。 要弄死她,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他及时住了手,只在她的颈间摩娑。 花八年的时间,养只狗儿c猫儿,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幸好,她还懂得谁是真心对她好,没有背叛他,否则他会让她懂得,死并非解脱,而是永无止尽折磨的开端。 在冥界有多少恶鬼,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遭受地狱的酷刑。 思及此处,墨青宸忍不住摸了摸她柔嫩的脸颊,莞尔一笑,这孩子能受得住几道刑罚? 又或者像她前世一样,他该拿业火烧她,让她晓得有些事连想都不该去想,有些人连惹都不该去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误会冰释 许久后,沐子央醒了过来,她的脑袋很沉,有点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她睁开眼楮,便看见墨大哥低下头在她。 他们两人的脸都被他垂下来的长发,包覆在里面,她心中一跳,尴尬的别过头。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榻来的,竟能缩成一团,硬是睡到在上头,还不忘枕着墨大哥的腿,把他挤得只能靠在最旁边。 沐子央慌张地想坐起来,却被墨大哥按住。 他轻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因为心里惭愧,沐子央看着他,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这样安静的时刻,墨青宸的视线,移向她眉心的一点红印。 忽然间,他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沐子央惊人的美貌,丝毫不逊于千年前抛下他的无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们同样有清丽超凡之姿,也同样师承法华,具有仙界名门才能培养出的风韵气质。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沐子央比无尘多添了一份娇柔妩媚。 她极适合被人纳在羽翼下,好好地疼爱珍藏。 无怪乎阅遍群芳的魔皇,会为了前世的她,几乎去掉大半条命。 始天帝君说是因为她的一念之仁,没有痛下杀手除掉魔皇,而对她见死不救,可暗中还是留了她一缕魂魄。 艳名远播的九尾妖狐,果然不同反响,竟能迷得神魔皆为她倾倒。 炎玦还真是舍得,拿自己的宝贝徒弟当细作,若是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知会疯成什么样子? 墨青宸目不转睛地凝视沐子央,半晌后,浅笑道:“央央,你是不是想去冥界看看?” “嗯。”沐子央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因为师父的托付,让她再也无法敞开心房去面对墨大哥。 她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墨大哥的事情,连他要带自己去冥界游历,也丝毫不感兴趣。 墨青宸不响。 沐子央以为他因为无法讨自己高兴而失望,心里头更加难受,她挣扎许久,才低着头说道:“墨大哥,师父已经发现我有冥剑的事了。” 墨青宸看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搞清楚,在沐子央的心里,究竟是炎玦重要,还是他重要。 若是她的选择没错,或许他还可以饶了她。 沐子央并不意外墨大哥会知道她的事,她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了,他有什么能耐,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垂下眼眸,“可是师父没有对我生气,也没有罚我,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犹豫许久,她还是没把师父要她做的事情,向墨大哥据实以告。 墨青宸执起她的手,看了眼她的指甲,柔声道:“真是难为你师父了,你使冥剑后,体内阴气理应遽增,他的先天真气却不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法,可他仍然坚持自己动手,就是委屈你,往后得留下一身病根。” 沐子央抽回手,她听得出来墨大哥在讽刺师父,所以连忙替师父说话,“没有的事,我早就已经全好了。” 墨青宸但笑不语。 晚间,他们一同用膳,沐子央现在吃得很少了。 在无量宫的时侯,她几乎什么也不吃,倒是在冥殿的时候,会因为呈上来的东西看起来可口,才会忍不住动一下筷子。 墨青宸心知她爱吃甜食,让人准备的都是些糕点甜汤。 沐子央先吃了一个金丝梅酥酪,再喝了一口冰镇云枣汁,便停下筷子,不肯再吃了。 她满怀心事,没有胃口,吃东西不过是做给墨大哥看的样子。 墨青宸并不戳破,只淡淡道:“你不多吃一些,让身子骨强壮些,我怎么教你新的阵法呢?” 沐子央现在一听到阵法,便觉浑身不自在,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学新阵法了。” 墨青宸“哦”了一声,状似无意道:“兴许我拣来教你的那些阵法,你不感兴趣,要不待会儿你就进密室去挑个喜欢的,我再来教你。” 沐子央呆住片刻,她知道水月阁的墙后,有间密室,墨大哥从不允许她进里头玩。 依她从小到大顽劣的性子,理应想尽各种方法,进去过密室无数次,可因为墨大哥守得紧,她愣是一次也没进去过。 沐子央咬紧嘴唇,心忖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阵法,可能也才在里头,但心里挣扎了许久,她仍是小声地说道:“我不想学。” 墨青宸没有强迫她,但在饭后,他将密室打开,扬起唇角道:“以后这门我也不关了,你若无聊,便自己进去看看。”他顿了顿,指着密室最深处的一个柜子,那上头有一个精致的木匣,“那个匣子你别碰,里头的阵法不是你能学的。” 越是不让碰,越是想碰,巨大的诱惑如一根钩子,勾起沐子央的好奇心,她是咬住饵料的鱼儿,不知死期将至地问道:“墨大哥,有什么阵法是我不能学的?” 墨青宸凝视她片刻,尔后轻轻一笑,“那是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无上冥杀阵阵,对你来说太吃力了,答应墨大哥,什么你都可以学,但是唯独这个不可以。” 沐子央没有作声,只仰起头看他,故意表现得很平静,可事实上,此刻她的心脏疯狂乱跳,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 墨青宸伸出手来,替她理了理额间几丝散落的细发,接着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再停在她的唇上说:“央央,你这里脏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唇上,动作极缓地在她的唇瓣磨蹭,彷佛是在心疼她,又彷佛眷恋不舍。 这样的墨大哥,让沐子央心中一滞,她从未见过他这种样子。 只见他充满压迫感地站在自己眼前,两人之间相距不到几吋,他毫无顾忌地对她做着过于亲昵的举动,吓得她几乎都快无法呼吸。 沐子央别开脸,身子往后退了好大一步,狼狈地说道:“墨大哥,我答应你,我不会去学那个阵法。” 墨青宸察觉到她的慌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样才乖。”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背转过身,不敢再看那间密室一眼。 接下来的日子,墨青宸并没有让沐子央发现,他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总是走到密室外,停了一下脚步,又若无其事般转身离开。 终于有一日,沐子央趁四下无人的时候,走进了密室。 墨青宸悄然无息地跟在她的身后。 只见她站在放着阵法的匣子前,用手轻轻地触摸,许久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沐子央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也没有挣扎,她不能做出对不起墨大哥的事。 可没想到,她急忙走到密室门口,却见到他人就站在那里。 沐子央蓦地鼻子一酸,她真是受够这样两面不是人的日子。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无声地掉下眼泪来。 墨青宸过来揽住她的肩头,将她带进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沐子央也不管自己的鼻涕泪水会不会弄脏墨大哥的衣服,埋头便大哭起来,她这辈子哭过的眼泪,也许都不及现在来得多。 过了一会儿,她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墨青宸才又问:“告诉墨大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你心里不痛快了?” 沐子央一听,又开始难过了,可她强自压下,努力展颜笑道:“没有,墨大哥对我最好了。”她停顿片刻,“你能不能把密室的门锁起来?既然里头有许多重要的阵法,就不应该成天敞开大门。”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墨青宸只是笑一笑,没有作声。 沐子央不知道自己刚刚命悬一线,只要打开那个匣子,她的身体便会在瞬间化作齑粉。 然后他会将她的魂魄带往冥界,永生永世不让她再入轮回,这样她便会学乖些,晓得该如何扮演好宠物的角色。 沐子央见他不以为意,很是担心地继续提醒他,“瀛洲有很多人想知道怎么使出无上冥杀阵,墨大哥你千万别掉以轻心。” 她并不晓得自己的一句话,竟若一颗巨石,在墨青宸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他目光沉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深处却是翻腾出久违的情愫。 漫漫千年来,他一直独行于六界,可因为这孩子的出现,时常陪伴他,让他已经封闭了很久的情感,因为有了去处,再不可遏止地倾泻而出。 墨青宸叹息道:“傻孩子,你对我有话直说就好,何必拐弯抹角?你说的很多人里,是不是也包含你的师父?” 沐子央不敢回答,一个没忍住,眼泪又滚下了好几颗。 “别哭,我的央央不要哭,不关你的事,墨大哥不会怪你。”墨青宸轻轻地抚去她眼角残余的泪水,“我知道是你师父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他若执意要置你于险地,我也不可能放过他。” 他把沐子央按在自己胸口,缓慢地拍着她的背,彷佛是一个在哄骗伤心妹妹的大哥。 虽然动作轻柔,但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冰冷,让沐子央不禁发起抖来,她急忙说道:“墨大哥,师父没有逼我” “嘘,不要再说,我都知道。“墨青宸阻止她进一步的解释,然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无限爱怜地在她的额头,轻轻地落下一吻。 沐子央大惊失色,又羞又恼地推开墨青宸,她皱起眉心瞪着他。 适才两人间的亲密感,顿时一扫而空。 沐子央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像极了千年前那个一直端庄自持的无尘。 墨青宸心中忽有感触,可并未显现在脸上,他轻笑一声,说道:“我只是在逗你玩。” 沐子央不以为然道:“墨大哥,这一点都不好玩,以后你若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虽然他们之间一向亲近,但他刚刚做的事,确实太过踰矩。 墨青宸不急不徐道:“好,我依你就是。” 沐子央点了点头,这才将提到的嗓子眼的心放下。 墨青宸望向她,便知道一切回不去了,终他此生,他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就算与法华门为敌,他也再所不惜。 那是他们欠他的,将沐子央偿还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本就性格狂妄,恣意妄为,否则千年前也不会产生魔障,现在失而复得的喜悦,更是将他的执念,推升到极至。 这样强烈的情绪,让他对炎玦产生前所未有的厌憎感。 以前纵使再觉得嫌恶,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想将炎玦除之而后快。 炎玦是挡在沐子央跟他中间的绊脚石,如今又不顾她的安危与否,利用她来自己这边偷学阵法。 莫说他是否会在一怒之下,对她做出什么事,让她学这么凶险的阵法,简直是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如此重大的恶意,让墨青宸再怎么样,都不能轻易饶过炎玦。 不多久后,天际突生异相,一道不祥的红色星芒,划过夜空。 专精观测天象的玄机门弟子,在第一时间便发现此事。 玄机门掌门-任春秋,领着门下第二大弟子谋仲卿与离须弥等人,经过层层推算,终于确定多年未现的混沌八荒之气,将于何时何地,再现于人界。 届时,必会有大灾难,任春秋赶紧对在无量宫的圣尊,与冥殿的冥尊示警。 瀛洲的天空和下层地界,霎时间扰动起一阵炫目的红色流光。 凡是看见者莫不心惊,众门派弟子都严阵以待,以防有失。 然而,墨青宸在见到冥殿出现红光时,却觉得它来得正是时候。 此时不借机给炎玦一个教训,那又更待何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混沌再现 混沌八荒之气到来的那日,墨青宸丝毫未见紧张,反倒像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早早将沐子央唤到水月阁里来。 他正倚在榻上看些闲书,见她进门,便道:“过来我这里坐。” 沐子央却郁郁寡欢地去搬了张椅凳,坐在离他一步遥之处。 墨青宸习惯她偶尔心情不好,会耍耍性子,也不理会她。 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肯开口,“墨大哥,我想以后我还是别跟你学阵法了。” 墨青宸看她一眼,淡声道:“那岂非很可惜?” 沐子央摇头,“我毕竟是法华门弟子,使出你教我的阵法,会让师门蒙羞。” 墨青宸“呵”了一声,本想说她几句,可看她可怜的模样,也就岔开了话题,“去把桌上的葡萄端来。” 沐子央随口说了一句,“真难得墨大哥今天会想吃东西。” 她将葡萄盘送到他眼前,却没想到他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捧著书册,无法腾出手来接。 墨青宸目光停留在书上,慢条斯理道:“剥给我吃。” 沐子央顿了顿,她腹诽道:“怎么能那么懒呢!” 可墨大哥向来如此,她也不疑有他,亲手剥了葡萄,送进他的嘴里。 纤纤玉手,送来晶莹的果肉,墨青宸有意无意地含住沐子央的指尖,她慌忙地抽回手,狼狈地瞪他一眼。 他眼神直直地凝望她,同时间咀嚼葡萄,那鲜甜的滋味,立刻迸发在口腔里,汁水淋漓,令人齿颊留香。 墨青宸轻轻地一笑,“真甜。” 沐子央别过头,不敢看墨大哥,心里直打鼓,总觉得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幸好,接下来他没再提要吃葡萄的事。 不久后,墨青宸从榻上起身,叫魅姬进来替沐子央梳画。 沐子央心里疑惑,可因为先前的情况有些尴尬,她一直不想主动跟墨大哥说话,便也由着魅姬姐姐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 墨青宸站在一旁,饶富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索性拿过桌上的一支毫笔,沾上魅姬事先调制好的骡子黛,轻轻捧起沐子央的脸,小心翼翼地为她画起眉来。 魅姬见他们两个,一个害怕地不敢动,一个努力地学着如何描,遂笑道:“冥尊,若不是您与小姐情同兄妹,这情景就跟人间夫妻相差不了多少。” “哦,是吗?”墨青宸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地反问道。 沐子央却非常不以为然,她把墨青宸手中的笔夺了下来,“墨大哥,你为何要我上妆?” 墨青宸脸色微变,但转瞬间又恢复了原状,“今晚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停顿半晌,“等等画好后,你便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沐子央没有作声,她早已习惯墨大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脾气,并不觉得换件衣服有么大不了的,所以也不反驳他。 魅姬忙完手中的事,很是满意地扶着沐子央的肩膀,“小姐本就丽质天生,上了妆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沐子央不忍扫她的兴,只是淡淡地说道:“那是姐姐手巧,画得好。” 魅姬笑了笑,转身去将衣物捧了过来,“小姐,这是冥尊找来上好天蚕丝,所织就的黑缎琉璃锦,做工华美,一式两件,小姐与冥尊一人一件,正好配成双。” 她边说边将衣服整个摊开,明明是黑色的布料,却是流动着盈盈光芒。 沐子央被魅姬带至别间换上整身衣服,而另一头,墨青宸也已经换好了。 出来后,魅姬定睛一看,两人并立在一起,不像兄妹,倒像是一对佳偶,她不由得掩嘴轻笑。 墨青宸再从一个镂刻花纹的木匣里,取出两串玉带,一条他系于腰间,玉石垂挂在身侧,另一条,他亲自系在沐子央的腰上,她轻咬一下嘴唇,不想在魅姬姐姐面前,拒绝他的好意。 他毕竟身为冥界之首,她必须给他留点颜面。 墨青宸赞许道:“美人轻移莲步,环佩有声,悦耳有如天籁之音。” 沐子央耳根泛红,弄不清墨大哥在搞什么花样。 魅姬笑道:“冥尊,只有华服美玉还不够。” 墨青宸问道:“还欠缺什么?” 魅姬将沐子央按在椅上,拆了她近来总坚持绑得发束,将属于法华门炎玦座下弟子才能戴的玉冠,放到一旁,迅速替她挽了一个凌云髻,上面插着与冥尊头冠相仿的宝石金钗。 沐子央觉得心慌,可想到自己身在冥殿,师父反正也看不到,便不去打断魅姬姐姐。 墨青宸忽然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动身了。” 沐子央问:“墨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墨青宸扯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道:“届时你便会知道。” 戌时将至,北方大漠之上,浩瀚天际满布星子,相互争辉。 各门派尊者,与年纪较长的弟子,皆已在四面八方,严阵以待。 但凡能事先预测出的混沌八荒之气,规模势必庞大。 未免有失,他们会采取围堵的方法,防止它四处流窜。 过去每逢有类似情况,伤亡总是不计其数,这也是为何瀛洲需要不断补充新血的原因所在。 炎玦御剑到来时,苍茫大地正缓慢旋起一阵怪风,混沌八荒之气尚未凝聚成形,他紧蹙眉心,暗道:“为何墨青宸还未现身?” 这时,夜空突现一团黑影,里头走出来两个人。 炎玦心头怒意勃然而生,墨青宸竟将沐子央带来如此危险的地方。 她那身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装扮,无一处不刻意跟墨青宸配成对,在在暗示他们二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炎玦虽大动肝火,但也深知墨青宸对师姐念念不忘,否则千年来,不会孤身一人待在冥殿。 思及此处,他突然醒悟过来,墨青宸肯定知道,他派沐子央去学阵法的事。 炎玦面色沉肃,唯恐墨青宸会对她不利。 沐子央见到师父,先是一愣,不由得红了脸,尔后才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她怯生生地喊道:“师父” 炎玦不应她。 墨青宸垂眸,观察她的神情,内心突起波澜,这种女儿家娇羞神态,为何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表现过,反而在看到炎玦时,会有这样的反应? 莫非沐子央对自己的师父动了情? 墨青宸的目光暗沉下来,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手下败将,这回竟胜过了他。 可他细思半晌,心中的不快,便一扫而空。 莫说沐子央少女心性,易受一时迷惑,炎玦那人古板至极,胜过顽石,岂能容忍徒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墨青宸冷冷一笑,想必道貌岸然的炎玦,并不知晓他的小徒弟,对他存有何种旖旎的情思。 不知最好。 有些事只要无人说破,便可当作从未存在过。 正当他们各自沉思时,沙漠出现异象,方圆百里内,飞砂走石,黄沙滚滚,卷起巨大风柱,将周围可吸纳之物,通通吸卷进去。 即将形成的混沌八荒之气,扰动不止,连地面也被影响得不住晃动。 炎玦见状,随即使出剑阵包围,他朗声高喊:“天罡正气!” 万千柄剑身,金光闪烁地环绕风柱而行,其中流转的剑气,令得损害无法持续扩大。 可这终究只是围堵之策,最终仍需墨青宸的阵法,才能真正封印住中心的混沌八荒之气。 墨青宸却迟迟不肯出手,他只是默默地站在沐子央身后,手心轻轻地滑过她的颈项,再到她的后背,似是要激发出她体内冥剑的威力。 炎玦猛然一惊,墨青宸竟罔顾沐子央的安危,要让她来封印混沌八荒之气。 他深恶痛绝地怒斥道:“墨青宸,你敢!” 沐子央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耳边却传来墨大哥低沉的嗓音,“央央,你想不想知道,怎么施展无上冥杀阵?” 沐子央感到疑惑,他不是不让自己学,现在为何又说要教她? 她偏过脸,仰头望着墨青宸,两人皆不出声,犹如已有相当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在炎玦眼里,他们似在耳鬓厮磨,更似在互相调情,然而他并不受影响,他知道,这只是墨青宸故意使出来的手段而已。 墨青宸轻声道:“专心,照着我教你的做。” 他扶住沐子央的腰际,从身后举起她拿着黑杖的手来,喃喃地念出术语。 沐子央心知,自己跟墨大哥的亲密举止,肯定会让师父生气,可她什么也不能做。 炎玦看到沐子央抗拒的眼神,心中才真正燃起滔天的怒火。 让他愤怒的不是他们那些暧昧的举动,而是她明明可以拒绝,却不敢拒绝,其中的症结点,并非她不去这么做,而是她不能这么做。 逼沐子央那么委曲,不能顺从己心的人是谁? 就是他,是他的要求,让她陷入这种两难情况。 炎玦顿时明了墨青宸的用意,他想让自己晓得,若再让沐子央去做同样的事,她将不可避免地身陷险境。 这样的代价,他能否愿意? 以前或许可以,但她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他已无法牺牲她,来迫使墨青宸离开瀛洲。 炎玦知道自己败了。 墨青宸的凌厉手腕,向来能让敌手胆寒,倘若今日不是沐子央,他根本无须用这么迂回又可笑的方法来暗示。 炎玦看向墨清宸,他亦似笑非笑地回望,紧接着趁沐子央没留意,在她的穴道一点,她立刻昏倒在他的怀里。 于此同时,墨青宸夺过她手里的黑杖,念完最后的术语。 霎时间,只见闪耀紫光的法阵,与射出金芒的剑阵,一同将混沌八荒之气逼得化为无形。 四周终于恢复平静,彷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幸而,此次出现的地方是在荒漠,否则被气息感染的无辜百姓,非疯即死,他们必定得耗费更多的精力,来加以应对。 炎玦心忖,墨青宸行事,一向喜欢剑走偏锋,可他尚能分神保护沐子央,足以证明,他并非完全不顾忌她的性命安危。 墨青宸抱着沐子央隐于黑暗中,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与炎玦,性格南辕北辙,本无任何交集可言,偏偏一开始有了无尘,后头又来了沐子央。 上天如此安排,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别有一番趣致。 墨青宸埋首在她的颈间,感受她触感软滑的肌肤,生平头一遭,他毫无保留地流露出缱绻柔情,低叹一声,“有你在怀,我已无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意乱情迷 封印完混沌八荒之气后,墨青宸将沐子央送回冥殿,交给魅姬,便独自一个人,往冥界而去。 他再来到血池,俯瞰之下,那翻滚的池水,扰动剧烈,意欲从底端往上冲出,可因为被巨大的结界包围,总是无法得逞。 墨青宸扬起双手,只见一股黑气盘旋在他手臂,甚至由肘至指尖,他的肤色尽是墨黑一片。 他蹙紧眉宇,难得露出强忍神情,此时,一股如墨流般的东西,从他掌心汩汩而出。 血池兴奋莫名,爆出无数血雾,弥漫在广阔的深渊中。 墨青宸运气平息替内汹涌难抑的痛楚,继续将混沌八荒之气引入池内。 结束之际,血池忽然往崖边扑腾过来,整个冥界都为之震动,他立即再使出封印,将其镇压。 待事情完成后,他走出甬道,未到半途,已忍不住停下来,抚胸喘息,可终是经受不起,倚在石壁,呕出一口鲜血。 墨青宸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抹掉唇角血渍,扶壁挺直身躯,心道:“总不好让外面看守的冥兵,看见我这副狼狈模样。” 众仙皆以为,他不愿透露阵法的原因,是为在瀛洲占有一席之地,却从未想过他根本不屑与他们往来。 要镇住混沌八荒之气,除要无上冥杀阵封印,还须加上他的千年修为,形成层层结界,防止血池溢散。 他几乎是拿自己的性命,在防止混沌八荒之气散出,可池内的力量,已渐渐让他不堪负荷。 墨青宸心知肚明,总有一日,自己终将无法控制住混沌八荒之气,他亦会受它的影响,非疯即死,永不超生。 然而,能防得了一日,便是一日,他的命本来就是多得的。 他会苟活于世,唯一的理由,不过就是想还六界一个安宁,以弥补当初他的滔天之过。 墨青宸轻轻一笑,偏偏如今沐子央的出现,又让他不舍得就这么死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他朝外头徐徐地走了出去,却未留意到,此时他的指甲,仍是隐约带着一股黑气。 夜半时分,沐子央在自己房内醒来,黝黑的房中,忽有一个人影端坐在她的床边。 她心头一惊,正要喊出声,那人却已别转过头来,定定地凝视她。 沐子央看是墨大哥,却没有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他有些古怪,浑身透出一股邪气,让她心生强烈的不安。 房内连一点声音也没有,气氛异常凝滞,沐子央试图打破沉默,轻声问道:“墨大哥,我是怎么回来的?” 墨青宸的眼白泛红,神情迷乱,俯下身来,靠近她的脸侧,在她耳边吐出微弱的气息,“那不重要。” 他一说完,床边的帷幔应声落下。 沐子央紧张地想开口说话,墨青宸已牢牢地压上来,将她禁锢在身下。 她吓得脸色发白,大力挣扎,却是纹丝不动,连他的手臂也无法挣脱。 墨青宸喃喃地低唤,“央央” 彷佛千年的爱恨,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沐子央惊恐地刚要大喊,嘴已被堵住,墨大哥含住她的唇瓣,辗转厮磨,意欲撬开她口中最后的一道防线。 她无法呼息,他却更一进步捧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 沐子央睁大眼楮看着墨大哥,眼泪扑簌簌地往外掉,她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强迫她做这种事? 外面的服侍的灯笼,见事态不对,连忙拍打房门,大声问道:“冥尊c小姐,你们是否需要小的伺候?” 见无人应声,就连伞怪也开始以伞尖撞起门来。 按理说,他们身为下属,本不该干涉冥尊的事,可眼下情况,着实超过他们的预期。 外头喧闹一阵后,墨青宸终于恢复几许神智,他看向泪流满面的沐子央,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 他捏了捏眉心,坐起身,冷冷地对外喊道:“下去,没我吩咐不要靠近这里。” 灯笼不敢不从,立刻退下高塔,可心里却十分担忧小姐的处境,他索性往魅姬的屋里跑,想找她一同商量对策。 这时,沐子央已挣脱墨青宸,她蜷缩在角落,抱住膝盖,唯恐他再压住自己的身子。 墨青宸见她如此惊惧,不由得有些懊恼,他轻声哄道:“央央,过来。” 沐子央动也不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后,墨青宸收了帷幛,慢步走至桌边,他背对着她,叹了一口气,“央央,昨夜收服混沌八荒之气,我被影响得有失分寸。”他顿了顿,“你能否原谅墨大哥?” 若是在平时,沐子央已忧心忡忡地黏到他身边,问他有无大碍,可现在她仍旧闷不吭声。 墨青宸没办法,只得随意编派个理由骗她,“我刚来查看你的情况,未曾想,混沌八荒之气扰乱我的心智,让我一时间将你误认为你的无尘师伯。” 沐子央心绪大乱,可听他这么说,却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稍微不那么害怕了。 她僵硬地点点头,心想,墨大哥会这样也是身不由己,只是没想到他对无尘师伯竟是如此痴情,经过千年,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 沐子央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说道:“我不知道墨大哥这么厉害,也会受混沌八荒之气所染。” 墨青宸扯一下嘴角,“你不懂的事情可多了,往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地教你。” 沐子央不置可否,却突然问道:“墨大哥,既然你还想念无尘师伯,为什么不去找她?现在没有师祖反对,兴许你们就能在一起了。” 墨青宸脸色微变,她竟连一丝妒意也无,可转念一想,她对情/事本就开窍得比一般人晚,遂装作无事般,语气平和道:“那是许久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沐子央默不作声,她晓得墨大哥说得是假话,倘若忘掉一个人有那么容易,他也不会一直孤伶伶地待在冥殿。 真不知道千年之前,无尘师伯是怎样伤了墨大哥的心?竟能让他入了魔障,失去仙身,在经过这么长久的岁月后,他心中仍是意难平。 当魅姬赶来时,恰巧看到冥尊推门而出,他转过身,轻声道:“顾好她。”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醉生楼。 魅姬进房后,见小姐衣衫整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她看得出来,小姐仍是心绪难安,索性彻夜陪在床边,一步也没有走开过。 接下来的日子,墨青宸虽表现得与往常无异,但实际上他的精神,却一日比一日差。 待沐子央要离去冥殿的前一日,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苍白。 “墨大哥,你没事吧?”她担心地问。 “无妨。”墨青宸淡淡道,他无意使她烦忧。 沐子央思索片刻,轻声道:“还是我去拜托东方哥哥,请他替你看看,我们再一起去外面晒晒太阳,兴许你体内的混沌八荒之气,就会消失不见了。” 墨青宸听她提起龙王,不由得怔愣一下,问道:“央央,你喜不喜欢东方朔谦?” 沐子央点点头,“东方哥哥对我很好,我当然喜欢他。” 墨青宸静静地看着她,又问道:“跟喜欢我一样喜欢他?” 沐子央摇了摇头,带点讨好意味,眉开眼笑道:“不是,我喜欢墨大哥多一些,你比东方哥哥还要疼我。” 墨青宸太了解她的那一点小心思,状似无意,继续问道:“那你师父呢?” 沐子央低下头,咬紧嘴唇,半晌后,才轻轻地说道:“师父不一样。” 墨青宸面色一沉,锲而不舍地追问:“哪里不一样?” 沐子央绞动衣角,不知该如何作答,可若不说,墨大哥肯定会一直逼问下去,她只得胡乱答道:“我我尊敬师父。” “哦,是吗?”墨青宸清楚,沐子央根本无法启齿对炎玦的情意。 她的念头,放在法华门,被用大逆不道四个字来指责,都还算是轻的。 莫说被人知道后,沐子央会引来多少的唾骂,单就炎玦那关,她便无法过得去。 炎玦可是自许为瀛洲第一执掌,岂能不以身作则,做众仙的典范。 墨青宸冷笑,那就随炎玦高兴好了,他继续去当高高在上的圣尊,妄图号令整个瀛洲,至于他的小徒弟,便由自己收下,好好地疼惜怜爱她。 因为欣喜难抑,他略觉得口干舌燥,随手取起沐子央的杯子,品了一口茶水。 她没有太大的反应,类似的事,经常会发生,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墨青宸想了想,轻叹道:“央央,有些时候,你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要离他远远的,因为这样,才是真正对他好。” 沐子央慌张地抓住他的衣袖,“墨大哥,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墨青宸没想到她会误解成这样,可她紧张的模样,足以证明他在她的心里,还是占着重要的位置,内心一暖,微笑道:“我说的不是我,而是要你别再去找东方朔谦。” 沐子央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他不能再面对你,你的出现会令他难受。“墨青宸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就跟你再也不能好好地面对自己的师父一样。” 沐子央闻言,整个人都傻住了,脑袋乱成了一锅粥。 “我没有”她原先还想否认,可她立时放弃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墨大哥。 墨青宸柔声道:“央央,我说倘若有一日,你的师父不要你了,你就来墨大哥这里,我会永远护着你,不许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话音未落,他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沐子央一顿,终于醒悟过来,墨大哥话里的意思。 她犹如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浑身颤抖地说道:“不会的,师父绝不可能不要我。” 墨青宸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不急不徐道:“央央,你听墨大哥的劝,你师父绝不会容忍,他对你多年的教导,竟会是这样的收场,况且法华门的门规森严,向来不会对品行不端的弟子手下留情。” 沐子央眼眶泛红,咬紧嘴唇,没有作声。 墨青宸脸上带着关切之意,继续温和抚慰道:“你对你师父的情意一旦揭露,怕是再难见容于师门,届时你大可不用害怕,墨大哥承诺你,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冥殿之门永远为你敞开,我亦不会抛下你不顾。” 沐子央听见墨青宸的誓言,丝毫不觉得感动。 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想着绝不能让师父发现这件事。 师父是她的天,假使有一天,他真得不要她,她无论到哪里,都会是一片黑暗。 沐子央低着头,轻声道:“墨大哥,即便我死,我也不会让师父知道。” 墨青宸凝视她,心底泛起丝丝凉意,为了那个道貌岸然的炎玦,她竟能把自己性命看得那么轻,简直荒谬透顶。 他宁可她像以前一样,成天喳喳呼呼,吵得冥殿不得安宁,也不要她心里想着炎玦,时不时就是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 未免她继续悲春伤秋下去,说些他不爱听的话,他完全不理她。 如今他一听她提起炎玦,脑门就疼得慌,叫她住嘴也不妥,只怕她以后疏远他,什么心里话都不与他说。 若非因为沐子央的缘故,他都懒得去管上层的破事,更遑论是他向来所厌恶的炎玦。 可迟早有一天,小丫头会晓得,谁是真心对她好,谁又是巧立名目留她在身边,当她是见不得光的玩物。 墨青宸手指敲着榻沿,闭眼沉思,炎玦心思缜密,绝不在自己之下,他会没发现,许是对沐子央太过有信心。 然而越是如此,将来炎玦知道的时候,恐怕这个沉重的打击,会让他下狠手去惩罚她。 墨青宸十分清楚,他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静待他们师徒反目,再坐享其利便可。 但要怎么拿捏分际,叫沐子央对炎玦失望,又不至于伤了她,才是整件事里面,最大的难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攻心之法 该夜, 沐子央趁还未回到法华门前,朝掌心念了咒语。 过不久,在睡梦中,她又见到了百里月。 只见他若有所思地在桃花树下抚琴, 琴音如泣如诉,犹梦似幻。 她坐在他前面,听他奏完一曲, 却不见他开口说话。 沐子央有些不知所措,轻声问道:“小月,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对不起, 我答应要来找你,可都没有来。” 这两个月, 她被阵法的事, 弄得心力交瘁, 浑然忘记与他的约定。 百里月看了她半晌,终于点点头, 可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沐子央硬是挤到他的身边,浅笑道:“小月, 别这样, 你是我的朋友, 如果连你都不理我, 那就没人肯理我了。” 她会说出这句话, 不是没有原因的。 跟师父有关的事, 她自然无法问师兄的意见。 墨大哥也不行, 他只要一听见她提起师父,虽然嘴上不说,可他的脸色会变得十分难看。 更何况那一晚发生的事,终究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些阴影,有些话她宁愿藏在心里,也不愿意跟他说。 思来想去,就只有小月,最适合帮她出点主意了。 百里月挑眉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其实无须多此一举问她,只要她掌心的咒法还在,她身边所发生的大小事,他都一清二楚。 再者,他能入她的梦,便能探知她的记忆,更有甚者,他还可以对她的境遇感同身受。 沐子央低下头,轻声道:“我犯了很大的错。” 百里月不打算拖延时间,直接了当地说道:“我的道行很高,所以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胆子可真大,谁不喜欢,竟然去喜欢你的师父。” 沐子央不怀疑他的能力,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因为她打从心里,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她黯然道:“小月,我好担心师父发现后,会像墨大哥说的那样,把我赶走。” 百里月见她消沉成这样,不晓得为什么,心尖彷佛被人揪紧了般,竟浮出一丝痛楚。 他强作镇定,淡淡道:“你师父不会赶你走的,我有办法让他不会赶你走,至于墨青宸,你离他越远越好,往后不要再单独跟他在一起。” 帮忙沐子央待在炎玦身边,百里月承认自己确实有私心。 可墨青宸不同,他不只有可能毁掉整个计画,依他现在的情况,恐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对沐子央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沐子央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百里月看她一眼,心里明白,她根本没留心他对她的警告,只想知道如何不被她的师父赶出师门。 “办法我自然会教你。”百里月不悦道,“但首先你必须离开墨青宸,他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阿央,你会有危险,他已经不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人了。” “不会的,墨大哥对我那么好,况且他是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才会一时将我误认为无尘师伯”沐子央喃喃道,她这一番话说得并非很有底气。 “阿央,听我的劝,若是可以,你去求你的师父,让你不要再回冥殿,我想只要你开口,你师父会答应你的。”百里月语重心长道。 倘若这么做,真得可以不再回去冥殿,沐子央反倒开始犹豫不绝了。 近来墨大哥的身体不大好,如无必要到冥界处理事情,他会一直待在水月阁里,哪儿都不去。 他总是一个人倚在榻上,阖着眼楮,任由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有时她看了,会忍不住将他拉起来,嘴里叨念他太懒。 但实际上,每当她见到他孤单的样子,心里头便会觉得有些难受。 他那么好的人,又懂得许多有趣的事,为什么无尘师伯就是不肯留在他身边? 不过这是墨大哥的私事,她无法跟百里月解释清楚,只能点头说道:“好,我会找时间跟师父说。” 百里月心里明白,她根本是在敷衍他,“阿央,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沐子央轻轻地“嗯”了一声。 百里月叹一口气,无奈道:“要如何让你师父不会赶你走,最好的法子,就是叫他舍不得你。” 沐子央垂下眼楮,小月说得倒是简单,她可从没觉得师父舍不得过她。 百里月停顿片刻,语出惊人道:“这点你已经做到了,下一步,便是要主动离开炎玦,让他知道你可以独当一面,能够决定要不要继续待在他身边。” “离开师父?”沐子央陷入沉思。 别说她在无量宫时,几乎是与师父寸步不离,就算她偶尔犯懒,开个小差,师父也会立刻用传召石,把她叫回去。 她想离开师父,哪有那么容易。 百里月笑道:“你没读过兵法,所以不知道,这便是所谓的欲擒故纵,也可以说是若即若离。” 沐子央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她毕竟才十六岁,还无法明了感情之事,说穿了,也不过是比谁拥有较多的主控权。 她身为炎玦的徒弟,习惯听他的吩咐做事,这让她的处境,在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百里月慢慢地对她解释道:“阿央,你成天在你师父跟前转,他岂能懂得你的好处?可你若是打破这个常态,他的心便会开始悬着,当他了解到没你不可时,他非但不会赶你走,还会不想让你走。” 沐子央摇了摇头,“我每两个月离开无量宫的时候,师父从未有什么不同。” 百里月简直拿她没辙,他忍不住抬起手来,敲她的脑袋,“那怎么一样,你去冥殿,始终还是得回法华门,再说,你最想去的是哪里,你师父心里难道不清楚?” 沐子央最近是过得有些气闷了,可不代表她会变成逆来顺受的人,她拍掉他的爪子,不以为然道:“我会试着照你的话去做,但我一点儿也不相信,师父会傻到受我的摆布。” 百里月莞尔一笑,“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他停顿半晌,语气转为严肃,“不过你要记住,你师父性情刚烈,若是被他发现你做了错事,你只能赶紧认错,千万不可再去触怒他。” 沐子央凉凉地看着他,就差没赏他一记白眼了,“这点何需你来提醒我?”她下意识学起墨青宸说话时的语气,“还以为你的办法有多厉害,结果也不过如此而已。” 百里月一愣,半晌后,才大笑出声,笑得极为妩媚狂妄,“只要有我百里月在,就算是你的师父,终有一日,我也会让他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心掏出来交给你。” 沐子央见他猖狂的模样,内心忽然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说的话无异是种诱惑,让她有短暂的出神。 她要的其实并不多,只要能待在师父身边就好,至于其他的,她本来连想也不敢去想,可如今因为小月的一席话,她的心中竟觉得有了一丝希望。。 回到无量宫后,沐子央变得格外小心,对师父的态度,比以往还要恭谨许多。 她不让自己有时间胡思乱想。 师父翻阅书册时,她会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句话也不说。 若是他需要笔墨,她则是低着头走过去,将纸墨等东西给备好,不敢直视他的眼楮。 炎玦早已看出她心绪不宁,只以为是他让她去学阵法的事,被墨青宸知道后,不知在冥殿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便有心要补偿她。 可他并不说破,待手边事情处理完毕后,他才忽然道:“阿央,跟为师去一个地方。” 沐子央拱手道,“是,师父。” 他领着她,御剑到瀛洲最高处的山巅,从此处往外看去,海天一色,波光潋艳,五色彩鸟飞翔其上,所谓人间仙境也不过是如此。 海风将炎玦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他俯瞰整个东海,临崖而立的飒爽英姿,令沐子央低着头,不敢看他。 强烈的日照下,她低垂的眼眉,清晰犹若晶玉所造,天鹅般的颈项,连同莹白的雪肤,隐约透出一抹红晕,那么娇美且臣服的姿态,最能蛊惑人心。 炎玦走至她面前,取出一炳剑身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却透出红光的宝剑,声色如常道:“阿央,这柄剑,名为炽玉,是用灵山玄火玉石所铸,为师将它赠与给你,望你能凭借它修为更进。” 沐子央内心一动,忍不住抬起头来。 她的神情带有七分惊喜,三分惶恐,这种少女独有的天真模样,让人无比痴迷,恨不能将一切捧来她面前,只为逗她一笑。 炎玦望向大海,“往后你切记不可再使噬骨剑,它只会让你气血两尽。” 沐子央立时跪了下来,恭敬地从师父手中,接下炽玉剑,“弟子谨遵师命,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见到她行如此大礼,炎玦双眸一暗,心忖两个月前,那个开始会跟他撒娇的徒弟,怎么从冥殿回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他沉吟半晌,问道:“阿央,这几日你看起来总是惶惶不安,是否在冥殿时,墨青宸曾经为难过你?” 沐子央听见师父这么问,第一时间没想起自己对师父的情意,反倒记起墨大哥总总不合宜的举措来。 她脸上泛起红云,却佯装镇定道:“没有,冥尊对阿央很好,他没有为难我。” 炎玦蹙起眉头,他知道沐子央有意瞒他,可真正让他不悦,竟是那“很好”二字。 沐子央感受到由师父传来的威压之气,因为心虚,便再度低下头,不敢望着他。 她此刻的神情,令炎玦想起那一夜,她为着不违背自己的命令,万分恐惧的模样,他委实不愿她再受那样的屈辱。 “阵法之事由为师来烦恼,你无须再求墨青宸教你。” 炎玦语调放缓,轻声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亲自教授你剑阵,冥殿那边,我会派人去说,因你要专心修练,所以必须一直待在无量宫。” 沐子央脑子一片空白,却已习惯性地应声道:“是,弟子明白。” 她不是没想过,照着小月说的话,将自己在冥殿的经历,告诉师父,然后求他不要让她再回去冥殿。 可当她一想起,墨大哥又会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便觉得有些不忍心,这种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如今由师父主动提出来,她不只心里很抗拒,还有种冲动想反驳他。 这也是生平头一遭,她完全不想照着师父的吩咐去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影火流光 炎玦见沐子央的面色不再赧然, 举起他的佩剑,道:“阿央,为师教你一套剑法,若与你的护法一起行之, 对你的修为必定大有助益。” 他并不想告诉她,这套剑法是他特地为她所创。 炎玦喊道:“影火流光!” 剑光随之一闪,激荡出重重的气流, 划破平静无波海面。 眼前广阔无边的大海,瞬间卷起了千重浪。 只见原本蔚蓝的海底深处, 闪烁出炫目的红光, 剑身窜流于其中,与翻腾而起的巨浪共舞, 煞是瑰丽壮观。 不多久, 炎玦收了剑阵, 回过头说道:“阿央,该你了。” 沐子央照着师父的动作比画, 可惜她的内力不足,剑势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炎玦见状, 轻轻地在她手臂上的银环一点, 转眼间一尾银蛇破空而出, 环绕着炽玉剑转动。 有它的辅助, 红银交错的剑势, 终能成为一道流火, 在海底穿行无阻。 炎玦更在此时, 站在沐子央身后,替她疏导周身几处大穴。 随后,他将真气运行其中,执起她的手,等她体内涓涓细流的真气,汇聚成形,才一鼓作气,将其从她的掌心逼出。 霎时间,海潮汹涌,一道大浪翻腾而起,直冲天际。 炎玦靠在她身侧,声调自若地说道:“阿央,你无法使用长时间耗损内力的剑阵,所以需先将自己的真气凝聚起来,再加上你的护法,聚劲一击,便可将影火流光的威力使出七成。” 沐子央低着头,轻声道:“是,弟子明白。” 因为师父离得太近的缘故,她的心脏跳得极快,深怕师父发现异状,她努力将自己的杂乱的思绪收回来。 可刚刚被师父握住的手,直到现在都还在微微地发抖,她浑身像被抽干了气力,从脚底麻到头皮。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偷看师父一眼,他坚毅的侧脸,就近在自己眼前。 师父应该没有发觉她在偷看他,仍是聚精会神地教她如何将剑法使好。 这样以她为重,关怀备至的师父,她此生从未见过。 于是沐子央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敬仰之情,目光定定地锁在师父脸上。 就在这难得的时刻,重归平静的海潮之上,有一人破浪而来。 来者不是谁,便是龙王东方朔谦,他的身姿矫健,势若游龙,一跃一进间,就已来到他们师徒的面前。 东方朔谦朗声一笑道:“我以为是谁,胆敢在我辖下的东海里,兴风作浪,未曾想,竟是圣尊在此处教徒弟练剑。” 他的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讽刺。 炎玦却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沐子央挡在身后。 可对东方朔谦而言,他原本尚愿意尊重炎玦之意,不再来打扰沐子央。 然而,当他见到他们师徒之间的相处,竟是如此亲近,他的怒意就如同狂风刮过,将他残存的理智,一扫殆尽。 况且沐子央表现得是这般毫无掩饰,炎玦与她朝夕相对,又岂会看不到她脸上明显的敬慕之情? 他将她关在无量宫,不准任何人越雷池一步,但他这个做师父的,却单独与她在此练剑,想必也有私心。 东方朔谦视炎玦如无物,看向沐子央,微微一笑,说道:“阿央,听闻你出外受了伤,我可以运气为你诊治。” 沐子央走向前,朝他行礼,“不敢劳烦龙王,师父他已经替我疗过伤,现在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炎玦见她未经自己的同意,擅自开了口,面色陡然一变,沉声道:“阿央,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沐子央一怔,默默地低下头,走回师父身后。 东方朔谦愠怒道:“炎玦,你这是何意?” 炎玦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睥睨道:“我师徒二人之事,与你这个外人毫无关系。” 话音一落,他便叫沐子央上剑,带着她飞回无量宫。 沐子央曾听墨大哥提起过,她的出现会令东方哥哥难受,原先她还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可今日见到师父与东方哥哥势如水火,差点吵起架的情况后,她顿时觉得非常愧疚,若不是她,他们也不会变成这样。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山巅,心道:“东方哥哥,对不起,师父是为了要保护我,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然而,因为这样一个无心之举,却让东方朔谦以为,沐子央对自己也有不舍之情,可由于炎玦从中阻拦,她只能不得已选择放弃。 半晌后,他终于做下决定,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机会,将心意说与她知,他再也不想隐瞒了。 回到无量宫后,他们进到内书房,炎玦才神色凛然地说道:“阿央,以后未经为师允许,你不许再跟东海龙王有所来往。” 沐子央不敢违背师父的意思,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师父,阿央知错了。” 炎玦见她又恢复先前战战兢兢的模样,及时醒悟过来,自己对她太过严苛。 此事并非她的过错,要怪也只能怪那龙王动了情,却让她无端遭受责备。 炎玦缓缓地说道:“阿央,为师不是怪你,只是要你多加提防,你虽无法阻止别人对你心生邪念,但你若是清心自持,绝不动念,那么任谁也影响不了你。” 沐子央看着师父,暗想道:“师父,您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可如果那个人是阿央?你是否也能绝不动念,然后将阿央赶离开你的身边?” 越想越可悲,越想心越凉,她怕被师父猜到自己的心思,只得伏下身来,恭谨道:“阿央明白,以后必当遵照师命,不敢有违。” 炎玦点头道:“起来吧。” 兴许是爱之深责之切,他每多管束她一分,心里就更加怜惜她一分,随之而来的是,他总无法平心静气地教导她。 相较于她的师兄师姐,她在自己座下所学,尚不及他们的一半。 往后他不会再放纵她了,有他亲自督促,她至少也得学好本门的剑阵。 甚且有朝一日,他希望她能成为他的左臂右膀,协助他处理门内与瀛洲的事务。 一个月后,玄机门的徐示青传来消息,人界的气候突生异象。 四时原本依序而行,春耕秋收皆有既定的规律,近来却出现了反常。 因为混沌八荒之气影响,人界不只纷乱不断,妖兽横行,灾祸更是连年皆有。 这一年多以来,天无甘霖,地有大旱,导致五谷不收,饿莩遍野。 可唯有一处例外,那便是位处北方的宣城。 早在前些日子,以宣城为中心,附近方圆数十里内,下起了绵绵细雨,于是乎万木承泽,千花临恩,周围的土地万物,整个欣欣向荣了起来。 如此情况,让玄机门不得不赶紧通报圣尊。 炎玦也觉事有蹊跷,便将南宫暮召来内书房,“宣城内恐有异端在作祟,才有此不合常理的情形发生,你且与玄机门弟子一同前去,调查事情的真相为何。” 南宫暮拱手道:“是,弟子遵命。” 此时,在一旁聆听他们谈话的沐子央,忽然记起百里月的嘱咐,她立刻走到师父面前,拱手问道:“师父,阿央能否跟着师兄一起去?我也想希望能像师兄跟师姐一样,为您分忧解劳。” 炎玦怔愣一下,他没想到她竟然敢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南宫暮难得看到师妹开口,主动向师父请缨,便有心要助她一臂之力,“师父,上回取天火,多亏有师妹帮忙,事情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次若有师妹随行,想必更能早一日查明真相。” 语毕,他偏过脸,对沐子央挑了一下眉毛。 可她现在学乖了,完全不敢在师父眼前造次。 原本炎玦无意在前有妖兽偷袭,后有东方朔谦紧逼的情况下,让她出瀛洲历练,但在看到她殷切的目光后,他心里有了几许犹豫。 阿央跟在自己身边,成天只能待在无量宫内,并无机会将所学应用出来。 况且眼下有南宫暮在一旁,上述的理由,又因为牵连甚广,他没有一样可以说出口。 此次有南宫暮陪着她,他虽不能完全放心,但从今往后,他会在她的身上,施加自己的封印,若她有发生了危险,他便能在第一时间赶去救她。 炎玦思索再三后,沉声道:“你们师兄妹二人且一同前去宣城,执行为师交付于你们的任务,此外,因阿央年纪尚小,经验不足,若是遭逢危难,暮儿,你切记先护你师妹周全,才去顾及己身的安危。” 南宫暮虽然看似不着调,可实际上事情交到他手里,极少有办不好的情况。 平时他跟沐子央的感情已经很好了,即使现在没有师父的叮嘱,他也会照顾好她。 然而向来寡言的师父,竟会特别提出这件事,他心里不免产生怀疑。 可转念一想,许是师妹最近得了寒症,身子骨有些差的关系,师父才会无法放下心来。 南宫暮在心里自嘲,打从那回亲眼看到师父被师妹咬伤了手腕,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多想。 许是他魔障了,脑子里才会浮现那么多诡异的想法。 南宫暮朝师父一拜,郑重其事道:“是,弟子必当不负师命,查明宣城内何以出现异象,并尽我所能,力保师妹安全无虞。” 沐子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师兄别把她扔下来,只顾着自己去玩,就得谢天谢地了,她哪里敢奢望,他真得会保护好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无解难题 拜别师父后, 南宫暮与沐子央先到玄机门所在的两仪塔,等离须弥和昊渊出来,四人才一同前往宣城。 他们御剑而飞,沿途只见河水干涸, 地表龟裂,景致十分萧条落索,可一进到城里, 竟是满城繁花似锦,春意无限, 一副兴兴向荣的景象。 现在正值夏日, 本该是晒煞人的闷热气候,在这里却是完全相反, 凉爽舒适不说, 时不时还有清风徐徐吹来。 初到之时, 他们已经察觉城中四周,被布下了重重的结界。 施术者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 似乎对方也在极力隐藏自己行踪。 他们商议过后,便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昊渊道:“阿央, 我与师姐需先行占卜试算, 看看这结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语毕, 他摊开一张画满各种线条以及符号的纸张, 用十数枚铜币, 在上头一一注记标示。 离须弥则是取出一个签筒, 里头有一把刻有不同记号的竹签, 她口中念念有词,未几,从筒中抽出一支竹签,根据签上的指示,她手不停地在纸上运算。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沐子央跟师兄坐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他们。 她与师兄虽然对占卜也有一定认识,却从未见过他们所使用的法器。 这也是她生平头一遭,亲眼看到玄机门的弟子是如何推算占卜的。 他们总是神秘兮兮地待在两仪塔里,不像整天绕着瀛洲跑的东海门,玄机门的弟子并不常出来外面走动。 沐子央默默地看着昊渊,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现在十五岁的他,长得眉目清朗,面若冠玉,浑身散发出一股雅致的书卷气息。 他的五官尚存一丝稚气,不像师父或墨大哥那样,已是面貌成熟的男人。 虽说他的外表还像个男孩,但行事作风却异常地稳重,站在离须弥身边,气势上完全没有输给她,两人比临而立,不像师姐弟,倒像是一对气质相仿朋友。 沐子央等得太久,已经等出了倦意,她怕自己不小心会打起瞌睡,便推了推身旁的南宫暮,小声道:“师兄,你看离师姐与昊渊算这么久,究竟算出来了没有?” “我想是没有。”南宫暮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惹得昊渊转过头来,对他们两人微微一笑。 各门派所学原本就大不相同,在师门学习多年后,各家弟子自然产生出不同的气质与行事态度来。 昊渊的举止越来越斯文内敛了,跟小时候的他,彷佛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离须弥浅笑道:“好了,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饭,等明天早上,我们再去破除结界。” 她将桌上的各式纸卷与器具,有条有理地收拾干净,昊渊则是在旁边,安静地帮她的忙。 这顿饭其实可吃可不吃,但有许多异常之处,得从日常生活中发掘出来。 玄机门的处事态度,与喜欢速战速决的法华门不同,他们的弟子惯于隐匿自己的身分,潜伏在人界,行动上最是讲求“入境随俗”。 在饭桌上,昊渊体贴地替离须弥布筷添饭,还处处关心她有什么需要,这样的举止,却让南宫暮对沐子央有些不满。 他抱怨道:“师妹,你瞧别人家的师弟,都是如此善解人意,活脱脱是件贴心的小棉袄,你呢?怎么没见你对师兄好过?” 沐子央一听,用筷子插起一颗包子,随即塞进他的嘴里,莞尔道:“师兄,我这不就对你好了吗?” 原本听到南宫暮说的话,显得有些尴尬的离须弥,在看见他差点被噎死的模样后,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的相貌十分秀丽,笑起来的时候,甚是楚楚动人。 昊渊没有作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离须弥,可他越是如此,越让她有些不自在。 两人间互相拉扯的隐形张力,连沐子央与南宫暮都察觉到了。 沐子央对其他门派内部所发生的事,了解得并不多。 毕竟她成天不是待在师父身边,就是在冥殿与墨大哥在一起,在消息的灵通度上,她远不如时常帮忙师父处理事情的师兄。 趁着各自回房的时候,沐子央将师兄叫到一旁,轻声问道:“他们以前的感情不是很好吗?可为什么离师姐现在对昊渊,总是一副冷清的样子?” 南宫暮看她一眼,“师妹,有些事不是你能懂,也不是你该去懂的。” 沐子央不以为然道:“谁说的,我已经懂了。” 话音刚落,她惊觉自己讲这种话,似乎很不妥,耳朵便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南宫暮将她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半晌后,他才语重心长道:“师妹,你别嫌师兄啰嗦,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你若是有什么不太好的念头,我劝你还是及早处理掉。”他顿了顿,“师父对你是偏爱了些,可他生起气来,怕是连你也得遭大罪。” 沐子央凝视师兄,不急不徐地问道:“师兄,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害怕师父生气,所以才不得不赶走那一对姐妹花?” 南宫暮轻笑一声,声音里却含有几许苦涩之意,“师妹,师兄在提醒你,可你竟把话荏转到我身上来了。” 沐子央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那你告诉我,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实在不想见他们这样僵持下去。” 南宫慕叹息道:“师妹,这件事你是解决不了的,你知不知道玄机门掌门座下弟子谋仲卿,与离须弥是自幼订了亲?这还是他们各自的师父,给亲自订下的婚事。” 沐子央诧异道:“我以为玄机门跟我们一样,修行首重清心寡欲。” 南宫暮摇头,“玄机门与人界牵连最深,他们虽不鼓励婚嫁双修,可走得却也不是无欲断情的路子,他们内部的派系庞杂,争斗严重,掌门尊者为了削弱座下第大一弟子徐示青的势力,这才替第二弟子谋仲卿,订了这门亲事。” 沐子央蹙起眉心,“为什么?我以为应当都是第一大弟子承继衣钵。” 南宫暮苦笑,“师妹此言差矣,若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法华门岂不轮到你的师兄,也就是我本人,倒楣到要去接师父的衣钵了吗?当然还是要看各门派自己内部如何推举,不过我想玄机门的掌门,绝不会肯将位置传给徐示青。” 沐子央看着师兄,表情有些疑惑。 南宫暮没等她开口,继续说道:“徐示青对人界之事,牵涉过深,原先他留在人界,便是要辅佐晋国的朝局安定,可他对三皇子过于忠心,不惜违背师命,意欲推举其登上王位,他的师父自然不能容下他。” 沐子央喃喃道:“那昊渊该怎么办?我看他对离师姐” 用情至深这四个字,她着实无法启齿。 南宫暮缓缓道:“他们之间绝无可能,整件事自始至终便是个死局,如今只能看离须弥能否处理好这段关系,否则依我的观察,昊渊的性子极为固执,即使在人前,他都不肯加以掩饰,怕是在往后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沐子央心里一惊,她没想到昊渊竟跟自己一样,陷在情感的泥淖里,苦苦挣扎。 兴许是他们一样都是孤儿,是以从小便对关爱自己的人,有一份特殊的好感。 只可惜他们一开始就找错了人,不是曾经陪伴过自己的,他们就能去喜欢。 沐子央忽然想起师父,内心一片凄然。 良久后,她才轻轻地说道:“师兄,我太孤陋寡闻了。” 南宫暮叹了一口气,“这种事你无须知道太多,对你的修行并没有任何好处。” 次日一早,他们在客栈楼下会合,只见昊渊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离须弥身边。 这情景让人见了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朝夕相处,才会让所有的事情变了调,一旦发生,便再也回不了头。 物伤其类,沐子央别过头,不再看着他们。 如今的她,只想好好地将师父所交代的事情做好,其余的她不愿多想。 由离须弥领头,将他们一行人带至宣城东边的城门。 这里虽然较为偏僻,可偶尔仍有人车通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昊渊一改先前的内敛沉稳,神情颇为傲然地说道:“以这里为始,在城内的东南西北各处,都被布下一个阵法,若我猜得没错,应是凭借地气而生的泽水阵。” 离须弥道:“这个布阵之人,若非修行水系法术,便是精通五行相生相克之道,他想必很清楚,人界只要有异象发生,首先来查看的,十有八/九会是法华门的弟子。” 昊渊点头,“水能克火,你们法华门所修练的剑阵,在这个阵法内,不仅无法好好施展,反而容易被打消为无形。” 沐子央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昊渊气定神闲道:“不用担心,还有我们玄机门在这,阿央你就跟南宫师兄在一旁看着,若有需要,我再请你们出手也不迟。” 这时,离须弥从袖子里,取出一道符纸,放在手掌上,轻声念了几个字。 符纸顿时爆出一团火光,转眼间便燃烧殆尽。 一缕白烟隐隐地升起,朝城墙的一脚,缓慢地飘了过去,最后彷佛被定住一般,立时钻入地底深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春城桃花 等白烟全没入地底后, 昊渊道:“好了,如今要借你们法华门的先天真气一用。” 南宫暮一听,便立即走到他的身前,莞尔道:“何须说借这个字, 只要我能力所及,你要多少没有?” “那就劳烦南宫师兄,将真气缓慢地灌入地底。”昊渊朝地面一指, “底下三尺处,应有一根桃花心木桩, 你且运劲将其横劈三段, 多一段少一段都不行。” 沐子央问道:“为何要如此麻烦?” 离须弥微微一笑,说道:“若要大兴土木, 把木桩从地里挖出, 恐会打草惊蛇, 因此我们只能暗中破坏阵法,让隐匿于城中的施术者, 以为阵法出了纰漏,等他露面后, 我们便能一举将他拿下。” 昊渊目不转睛地看着久未展颜的师姐, 半晌后, 他低下头, 若无其事道:“各大门派中, 唯有法华门的先天真气, 做得到气随心走, 劲由体出,而其中控制得最好的,除却圣尊外,自然是他的座下首徒,才能有这份能耐。” 虽说他落寞的神情,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可他刻意岔开话题,夸奖法华门的真气高明,倒是个很好分散注意力的办法。 南宫暮暗自提气,一掌拍向地底,只见地面瞬间出现一个深约两吋的掌印。 他们几人耳力远非常人所能比拟,所以都能听到,地底深处传来三道细微的断裂声。 在桃花木桩被击断时,空气中原本弥漫的春光灿烂之意,顿时消失了几分。 昊渊拱首道:“南宫师兄能将先天真气用得如此恰到好处,真不愧是掌门座下第一大弟子。” 明知他是借题发挥,可饶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南宫暮,也被夸得有些难为情,“师弟,你过奖了。” 沐子央一脸坏笑地看着师兄,“师兄,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在玩,没想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先天真气用得比师父还要好,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呢。” 南宫暮立即往她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记,“巧言令色,鲜矣仁!” 沐子央捂着头,瞇起眼楮道:“你打我,若让师父知道了,他肯定会罚你!” 南宫暮怔愣一下,师妹怎么敢搬师父出来当靠山?她向来不做狐假虎威的事,更不是那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 即便是他自己,时常把要跟师父告状的话挂在嘴边,也不过是在开师妹的玩笑,根本做不得真。 除非师父在私底下真得很疼她,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变得很亲近,否则以她过去那么敬畏师父的情况,绝无可能那么自然地说出这种话。 退一步想,别说是师妹,他跟南宫晨也没有胆子把彼此间的纷争,上报给师父知道。 有一些言行举止,是唯有被特别关爱的人,才会不知不觉地做出来的。 南宫暮内心一沉,师妹仰慕师父的事,他老早就察觉了,可师父呢? 若是师父知情,他怎么可能放任师妹这样继续下去?若不是,那他对师妹的那么好,会不会反倒害了她? 离须弥出声打断南宫暮的思绪,“你们别再拌嘴了,接下来还有三处的木桩,我们要尽可能速战速决。” 话音一落,他们便沿着城墙走,欲找到下一根木桩所在的方位。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群百姓围着一间医馆,纷纷跪了下来,高声喊道:“金大夫,您的大恩大德,实在令我们无以为报。” 只见他们的前方,站着一名将近而立的男子,他身穿藏蓝色长袍,外罩一件米白色棉料挂衣,相貌堂堂不说,举止亦十分从容有度。 “行医济世本就是为人医者的职责所在,诸位不用对我行如此大礼。” 他倾身扶起一位老人家,“快快请起。” 老人家垂泪道:“城外发生疫病,若非金大夫仁心仁术,义务为大家诊治,如今我们都不晓得还有没有命跪在这里,你千万别这么客气。” 就在他们你推我让的时候,医馆外头一下子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不只是青菜c鸡鸭,甚至是被褥,桌子,那些民家常见的东西,全被拿来当作谢礼。 金大夫见推辞不过,就只能一一向他们道谢。 等百姓们散去后,他才遣小厮将东西捐给附近贫苦的人家。 昊渊原先领着其他三人走在前头,可在离开后不久,他竟反常地走回来。 他一直走到金大夫面前,作揖道:“我刚才从旁经过,正巧见到大夫妙手仁心,深受百姓爱戴,心中感到无比钦佩,故特来向你叨扰,不知可否与你一叙,有些问题,我想请大夫指点一二。” 金大夫不知眼前这几名年轻人是什么身分,但见他们态度十分斯文有礼,也不好拒绝他,便将他们请进了偏厅小坐。 医馆内花木扶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煎煮药材的味道。 所谓的偏厅,摆设相当简单,桌椅皆选用天然木石,未经半点雕刻,猛一看过去,竟有一种反璞归真之感。 金大夫道:“我姓金,单名一个风字,不知诸位尊姓大名?” 四人轮番自报姓名后,昊渊开门见山地问道:“金大夫,宣城近来有无任何异象?抑或发生何种天灾人祸?” 金风回道:“若说有何异相,那便是现在正值酷夏,却丝毫不觉暑意,至于天灾人祸,那更加没有了,虽然城外曾有疫病产生,可在短时间内就已找到治疗的药方,并未造成严重的伤亡。” “果真如此?”昊渊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起身道,“真是难为金大夫百忙之中,还抽空为我们释疑,眼下医馆内等待求医的病人甚多,我们也不便继续打扰,只是这里有一样东西要赠予金大夫,聊表感谢之意。” 金风婉拒道:“哪里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们无需如此客气。” 昊渊仍然从包袱里,拿出一串檀木做成的球,上头镂刻许多纹路,内部则是中空的,外观看起来极为雅致,十分适合被放在这个偏厅里,当成一件挂饰。 他笑道:“这檀球内的香料能辟邪去瘴,与端午时所用的雄黄艾草无异,可使用起来,比熏艾容易些,还望金大夫不嫌弃,能收下我们这一点小小的心意” 金风为人随和,若对方坚持,他也不会推辞,以免伤了送礼者的心。 他向他们谢过后,才将这份礼物收下,也亲自将他们一行人送离医馆。 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沐子央赞许道:“好个谦冲尔雅之人,我还不晓得人界中,竟还有这种不平凡的人物。” 南宫暮笑了笑,“师妹,谁让你老爱待在无量宫,你没见过这种人,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见识太少罢了。 沐子央瞪了师兄一眼,并不理他的嘲讽,转而向昊渊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我们不是要去破泽水阵,为何你要多花时间去跟那位金大夫说话?” 昊渊疑惑地看着她,“虽说金大夫是个再正常也不过的人,可他浑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妖气。”他顿了顿,“你难道没有闻到?” 沐子央摇摇头,“距离太远了。” 这可以说是她与生俱来的缺陷了,她无法敏锐地闻出妖怪的味道。 小时候墨大哥曾经告诉过她,非我族类,不只其心必异,连味道都能让对方退避三舍。 真正厉害的大妖,会隐去身上的气息,混在人群里,把自己假装是其中的一份子。 少数的例外是妖与人诞下的孩子,因为混血的缘故,所以对两边的味道都不排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还低头闻了闻她的头发,莞尔一笑道:“央央什么怪味道也没有,你是最香的,不过你的这只鼻子,就显得不怎么灵光了。” 沐子央着急地问道:“那要怎样做,我的鼻子才会灵光?” 墨青宸似笑非笑地说道:“魅姬让你去泡澡时,你别再抱怨浪费时间,就会变得灵光了。” 沐子央知道墨大哥只是在唬弄她,但她闻不到妖怪味道的情况,一直以来都没有变好过。 不过当她说师父的味道比他的好闻时,他的反应却是仰头大笑。 过了一会儿,墨大哥忽然凝视着她,目光中似乎闪过了些什么,“我这么一块半死不活的肉,自然没法比得上他那身仙肉。” 沐子央摇头,“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墨青宸道:“意思是你在法华门的时候,肉吃太少了。” 沐子央皱起小脸道:“你越说我越糊涂,师父闻起来香,跟他的肉有什么关系?墨大哥根本是寻我开心。” 墨青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没有多做解释。 昊渊见到沐子央摇头,并不以为意,资质这种东西本来就因人而异,不能同一而论。 他又接着说道:“那股气息被隐藏得很好,我原本以为金大夫是妖怪,偏偏与他对谈后,我才发现他不是,在他的医馆内,我也没发现任何异样,那只能说明他身边的妖怪,把自己的行踪隐藏得非常好。” 离须弥补充道:“阿央,你跟南宫暮师承法华门,在这个阵法之下,只有被骗得更厉害的份,若非刚才阵法破了一角,那些迷障消失了几分,你们绝无可能看得见那间医馆。” 昊渊转头看着师姐,轻声道:“这个阵法既然是针对法华门而来,只怕这妖怪对瀛洲上下非常熟悉,也才有办法推测出,圣尊所派出来调查的人里头,必定有他自己法华门的弟子。” 南宫暮惊叹道:“幸好这次是与你们一起出动,若是与其他门派,我想我们到现在都还在城里团团转。” 沐子央问道:“那我们还要继续去破阵吗?” 离须弥道:“破是一定要破的,这阵法一日不解,四时便无法正常进行。” 昊渊扬起嘴角,淡淡道:“我们先去破阵,再回来跟着金大夫,看他身边有没有可疑之人。” 黄昏时,他们已将宣城内的桃花木桩全部砍断,城内立刻变得闷热难当起来。 他们再度来到医馆,立在街边的角落等候,一直等到医馆关上大门,金风往大路上走去,他们才又跟了上去。 沿路都是人声鼎沸的大条街道,可奇怪的是,先前他们不管怎么走,都未曾经过这一带。 金风在一间宅院前停了下来,他拍门后,门内走出一名身着青色衣袍的妇人,此时她怀抱一名婴儿,手里还另外牵着一名小男孩。 这般寻常的家庭本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那名妇人在将婴孩抱给金大夫后,趁他未留神之际,不过一眨眼,就把包袱里的檀珠,抛至远处的草丛里。 她手法之俐落,完全不像个凡夫俗子。 紧接着,她忽然转过身,对他们所在的方位,略为颔首,似是早已知道有人正在监视着她,但她没有多做表示,便与金大夫一同进到屋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金风玉露 沐子央一行等在金家宅院外, 直至夜半熄灯后不久,终于有一人从宅中走了出来。 那人正是金风的妻子,她挽着发髻,容貌端秀, 看上去与寻常妇人无异。 只见她毫无迟疑地走向他们,待到身前时,才福了一福, 缓缓道:“让诸位仙使久等了,想必你们是为了宣城内近日的异状而来。” 昊渊冷冷道:“妖孽, 你岂不知人妖殊途, 竟在人界与凡人结为夫妻?如此有违自然之事已是天理难容,却又妄图影响四时变化, 说, 你究竟是何居心?” 沐子央愣了愣, 与师兄相视一眼,她怎么也想不到以前容易害羞, 遇事胆怯的昊渊,现在彷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更遑论他声色之冷厉, 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妇人凄然道:“我叫玉露, 原是栖于东海里的鲛人, 因修行数百年, 终能化作人形, 为报金风救命之恩, 故而前来人界,却不想与他相知相恋,成为夫妇,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分,还望仙使开恩,不要拆散我们一家四口。” 南宫暮淡淡道:“你明知所作所为,必定会引起瀛洲的注意,怎么还敢做这等傻事?你若是肯安分守己,与金风做一对平凡夫妻,便无今日被发现的下场。” 玉露摇了摇头,轻声道:“近日人界灾荒不断,四处都听闻有妖兽出没,再加上盛夏酷暑,使得五谷皆枯,疫病蔓延。我夫金风,家族世代行医,不忍见百姓身陷苦难之中,我身为他的妻子,必然得尽一己之力,助他完成所愿。” 她的眼色惶然,可语气中却充满对金风的情意,想必为了他,就算牺牲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离须弥叹了一口气,“你便是施法改变了宣城的气候又如何?这样只会使得其他地方更加酷热,那里的百姓益发难以生存下去。” 沐子央见昊渊欲动手收玉露,便假作不知地走到她的面前,“虽然你的本意是好的,但你这样干预人界之事,终归是触犯了天条,无论如何,今日你都必须随我们返回瀛洲受审。” “此一去,怕是再也不能回到人界,还望诸位仙使开恩。”玉露边说边跪地向他们叩首。 沐子央一见,赶紧伸手去扶她,“你做得并非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为何就是不肯回瀛洲,好好向赏罚司说明?” 玉露神情哀戚,双目含泪道:“我本是服侍前东海龙后的婢女,为私情叛逃在人界,我若回去,恐将永远被关于海底的监牢。” 她这么一说,他们便都想起,前任东海龙王与其身为鲛王的妻子,在神魔大战时,一同力战而亡的往事。 南宫暮道:“龙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他岂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将你永远关押在海底?” 玉露低下头,泪水滑落面颊,“当初我为求离开龙宫,曾让定海针偏了一毫,可就这一毫的差距,海啸袭卷陆地,造成人界无数人伤亡,此等罪过,就算万死我也不敢求得赦免,然而我儿女年幼,请仙使们高抬贵手,待他们成年,我自当回龙宫请罪。” 听到玉露这样说,他们虽对她心生怜悯,但也不能私自做主就将她放了。 南宫暮沉吟半晌,转向沐子央,说道:“师妹,龙王那么疼你,我们带着玉露去跟他求情,他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多待在人界几年的。” 沐子央内心一惊,不由得想起师父不准她跟龙王接触的命令,她感到万般为难,偏偏又无法当众说清楚原由。 这时,大家彷佛有了默契,一致转头看着她。 沐子央犹豫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她身为孤儿,从小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因此她是怎么也狠不下心,让玉露与她的骨肉分离。 他们赶在天亮前回到了瀛洲,先将玉露送至东海门的琉光泽璃宫。 海风强劲,潮声澎湃,回荡在整座宫殿里头,窗纱随风翻飞,令人心生迷离落寞之感。 原本以为这个时间,最多只会有李飞扬出来接待,却没想到,一进到宫内,便见到龙王端坐在首位,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们一行人。 他仍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不过许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关系,面色显得有些低沉。 玉露一见到他,立即跪在地上,头伏于地,颤声道:“罪奴玉露,今日斗胆来向龙王请罪。” 南宫暮推了推沐子央,她不得已走向前,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并且为玉露求情道:“请龙王念在她儿女年纪还小,又对其夫情深义重的情况下,能对她网开一面,允她儿女成人,再回来受罚。” 东方朔谦沉默片刻,看着沐子央,不急不徐地问道:“我愿意又何妨?不愿意又何妨?” 其余人不懂龙王的意思,可沐子央就是知道,他是想告诉她,答应与否,全凭他的一句话,而让他答应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开口替玉露求情。 东方朔谦别转目光,淡声道:“罢了,让你多留几年也无妨,但从今往后,你不得再在人界施展法术,扰乱天道运行,否则你的罪责,可不只有被关押在海牢而已。” 他本非严苛之人,更何况定海神针是何等神物,岂能那么轻易就被一个鲛人给撞偏。 海啸早已是既定的天灾,无论玉露撞没撞过定海神针,都是会发生的。 对东海而言,她最大的罪责,不过是未经允许,擅自离开龙宫,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罪。 可沐子央既然想替玉露说话,他也索性顺了她的意,在众人面前,给足她面子。 昊渊为难道:“可圣尊那边,我们该怎么交代才好?若他知道玉露所犯的罪过,而我们又轻易地放走她,只怕到时我们都难逃责罚。” 东方朔谦神色一暗,冷然道:“玉露既为鲛族,自然由我来定夺她的罪名,若圣尊有任何意见,你们就说是我让你们这么做的,你们不能违抗龙王的命令,他若仍旧不满,就叫他来见我。” 在场几人皆是心惊,他们从未见过龙王发这么大的火,一副不惜与圣尊撕破脸,也要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的态势。 昊渊眼看龙王如此强硬,心知他想将玉露押至赏罚司也不可能了。 他以前曾听闻过,瀛洲本属东海辖下,因为各仙门欲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混沌八荒之气,所以龙王才会提供出来,做为他们在人界的根据地。 也因此,即便是圣尊,也要礼让龙王三分,今日一看,这个传言果然不假。 这时,东方朔谦忽然起身,一直走到沐子央面前,也不顾忌众人的眼光,泰然自若地伸出手,开始替她按脉。 沐子央本想抽回手,可见其他人神色如常,她也不好当众拒绝东方哥哥的好意。 半晌后,他蹙起眉宇,道:“阿央,你受的内伤至今尚未痊愈,体内的幽冥阴气,更是没有驱散干净,你师父的先天真气,只能让你恢复到八成,虽无性命之忧,但终归会落下病根。” 沐子央不响。 东方朔谦看她一眼,继续道:“不如你留在这里,我来替你行气治疗,待天亮后,你再回去无量宫。” 龙王都开口了,南宫暮当然不能拒绝,心想,现在都过要天亮了,横竖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让师妹待在琉光泽离宫也未尝不可。 沐子央虽然心里不愿意,却是有苦难言,她想了想,胡乱找了一个借口:“师兄,我得赶紧回去向师父禀报。” 东方朔谦轻笑一声,“眼下天还未明,你身为座下弟子,怎可如此随心所欲,因为这样一点小事,便将自己的师父吵醒?” 他语带双关,既有指责她不懂事,又有暗示他们师徒关系太亲近的意思。 可后者,除了他跟沐子央以外,就连最会察言观色的南宫暮,也都没有听出来。 沐子央低下头,不敢接东方哥哥的话荏,她只觉秘密被当众戳破,内心十分慌乱。 “师妹,等等你早一些回来就好了,师父那边由我去帮你说。“南宫暮以为她只是一时说错话,有心想帮她开脱,况且她久病未愈是事实,他身为师兄,岂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直病下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师妹跟着东海门修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龙王出手治疗师妹的寒症,南宫暮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玄阳真气在这方面,可比先天真气有效多了。 他也根本没预料到,自己随口说的话,竟在无意中帮了龙王一个大忙。 沐子央很不安,偏偏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其他三人在对龙王拱手一拜后,便转身朝外走去 。 沐子央见没人可以帮她,索性跟在飞扬师兄旁边,想请他去叫芷儿姐姐过来。 可没等她开口,东方哥哥却已吩咐道:“我还有话要单独对阿央说,飞扬你先下去。” 李飞扬对自己的师父抱拳行礼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留下沐子央,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并不怕东方哥哥,而是担心师父知道以后会责罚她。 东方朔谦柔声道:“阿央,那回让你在紫逐原受伤,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他的声音充满愧疚之意,沐子央不禁抬起头来,摇头道:“东方哥哥,那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东方朔谦见她说话,不若以往那般自在,便猜测她也许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他自嘲道:“我在你的眼里,真是那么可怕的人?你我相处这么多年,可我竟然还得不到你的信任?” “不,我从未这么想过。”沐子央顿时觉得非常惭愧,东方哥哥的为人,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从小到大一直受他照顾,不只没有感激,却还这么对他,最该感到抱歉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祸起浮沉 东方朔谦虽对沐子央有情, 可他性情一向温文尔雅,见她不自在,更不愿意逼迫她,只是默默地观察她的反应。 如今她终于肯卸下心防, 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颜逐开地说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沐子央咬着嘴唇, 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东方哥哥, 我得赶紧回去, 否则师父肯定会生我的气。” 东方朔谦墨绿的眼楮,彷佛掠过一抹不悦的神色, 但他面上的表情, 仍是带着笑意, “我只是要帮你驱散阴气,炎玦身为你的师父, 哪有不希望你病赶快好的道理。” “可是” “不用可是了,难道你不想赶快好起来?” 沐子央犹疑许久,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跟着东方哥哥来到琉光泽璃宫紧邻悬崖的一侧, 这时天已将明, 薄暮笼罩, 灰蒙蒙的大海, 神秘中带点苍茫之感。 东方朔谦忽然牵起了她的手, 也不多说, 竟这样就拖着她,从崖上纵身一跳。 沐子央并不害怕,都已经能飞在天上了,岂会怕跳崖这等小事,就是担心待会儿身上的衣服,肯定会被弄湿。 扑通一声后,他们已经落到海里,可是她并没有吃水,甚至也不觉得冰冷。 东方朔谦情不自禁地理了理她的碎发,柔声道:“阿央,有我在,整座东海你皆可自由来去,其余的事,你都无须烦恼。” 只见蓝澄澄的海水,在他们四周流动,幽微的海底彷佛传来不属于人世间的光芒,使人忍不住想朝那里游过去,再也不回到陆地上。 沐子央看着他,轻声道:“谢谢东方哥哥。” 东方朔谦不像她,身上有一层隐形的防护罩,他的长发飘散在海水中,肤色白皙,眼若晶石,在深海中显出莹莹的微光。 他笑着执起沐子央的手,缓缓地带着她往前游去。 他们游了很久,但因为有海流的辅助,沐子央不觉得疲累,内心反而感到无比的宁静。 也只有跟东方哥哥在一起,她才能那么轻松自在,不像在师父身边,她总是战战兢兢,成日提心吊胆,就怕做错什么事,会惹得他不高兴。 至于墨大哥,她最近总是时不时想起他,他虚弱的模样,让她心里很难受,偏偏自己完全帮不了他。 沐子央忍不住轻叹一声,并未留意到,她与东方朔谦的发丝,在海水里摇荡飘散,互相缠绕在一块儿。 东方朔谦静静地凝视她,她的眼楮在海里,如同琥珀般,透着温润的色泽,他索性停下来,牵着她在海中漂流。 有一群色彩斑斓的鱼儿,游到她身边,轻啄她的手掌,逗得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东方朔谦轻轻地问道:“阿央,你想不想去龙宫看看?” 沐子央摇摇头,她可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 东方朔谦忽然笑了,“现在回琉光泽离宫还太早,不如我在龙宫替你治疗吧。” 他的声音与水流声相融,既低沉又悠远,与平时的清雅温润大不相同。 沐子央还不太习惯在海中说话,她低下头,含糊地说道:“我怕师父醒来” 东方朔谦彷佛没听清楚她说的话,径自牵起她的手,往更深的海底游去。 那处隐藏在静谧深处的幽光,因为靠近的缘故,在她眼前,逐渐明亮了起来。 一座彷若由透明水晶构筑的巍峨宫殿,悄然矗立于海峡底端,闪烁不已的蓝澄波光,将其照得美不胜收,无比动人心魄。 沿路来时,都未见到任何其他人,沐子央问道:“东方哥哥,这龙宫里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东方朔谦笑道:“我让他们都退下了。” 见到她满脸失望的模样,他问道:“怎么了,我陪着你不好吗?” “不是。”沐子央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可我以前初到瀛洲时,在海里看过一群鲛人,也看过东方哥哥的护法,我还以为龙宫这边,应该还有人家说的虾兵蟹将,或是其他我从未见过的种族。” 她再懂事,也不过是个才及笄满一年的少女,多少还残余一些孩子心性,对以前没见过的事物,总会感到好奇。 东方朔谦理解她心里的这一点小心思,可往后多的是机会让她来龙宫玩,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替她疏散体内的阴气。 他笑了笑,“你说的那些海族,龙宫里多得是,不过这次还是别让他们来打扰我们,下次你来,我再传召他们前来拜见。” 沐子央连忙挥手道:“若是要他们特地过来就不必了,怎么能让人家放下政经事不做,就为了来让我看一眼。” 东方朔谦意有所指道:“他们迟早要来拜见你的,那也是他们应当做的事,你无须觉得过意不去。” 沐子央听不明白东方哥哥话里的意思,她越来越弄不懂他心里到底有何打算,不是说要帮她治疗吗?可他没有就近选在琉光泽离宫,反而不远千里,带她来到海底深处的龙宫。 东方朔谦领着她,进到一处偏殿,这里看似像一间寝室,可床榻不是木头做成的,而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海贝,上头铺着柔软海藻织就的被褥。 他从一个暗柜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条链子,上面只悬挂着一个像玉石般的环形饰物,里头流转着七彩的光芒。 东方朔谦轻声道:“阿央,这是东海的浮沉璧,天上地下只此一颗,戴上它以后,你就能随心所欲地来到海里。” 沐子央摇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东方朔谦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有些贪玩,但品行端正,等闲不会收人家给的礼物。 他只好故意蹙起眉宇道:“阿央,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是这条链子,你根本瞧不眼?” 沐子央僵了一下,否认道:“当然不是。” 东方朔谦道:“不是就好,来,我替你戴上。”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拨开沐子央的长发,将链子挂在她的颈项。 当他的手,无意间碰触到她的皮肤时,竟令他心神一荡,久久无法平复下来。 沐子央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东方哥哥不比墨大哥,她不习惯跟他如此亲近。 东方朔谦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好了,阿央,接下来我要为你驱散体内阴气,过程中可能有些不舒服,你要是觉得痛,告诉我,我会停下来。” 沐子央道:“嗯,谢谢你,东方哥哥。” 他让她盘坐在前方,便开始为她行气治疗。 当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在她周身的大脉流动时,她的每一分细微的反应,都清晰地传达进东方朔谦的脑海中。 那禁不住疼痛的颤抖,与轻咬唇办的隐忍,使人既想疼惜她,又心生冲动,要狠狠地折磨她,叫她在自己残忍的蹂/躏下,哭泣求饶。 原先控制得宜的玄阳真气,竟在这时出了岔错,不仅东方朔谦差点走火入魔的,连沐子央也没忍住剧痛,呜咽了起来,她揪紧眉目,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她的哭声让东方朔谦及时回过神,减少灌入她体内的真气。 治疗完成后,沐子央脸色苍白,闭紧眼楮,倒在被褥上。 东方朔谦自责不已,轻声道:“阿央,对不住,我这次太过莽撞,弄痛你了。” 沐子央勉力动了动眼皮,“东方哥哥,没有很痛,师父替我疏散星尘之气时,比现在痛多了。” 那个以使出细密先天真气见长,誉冠六界的炎玦,岂有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东方朔谦神色变得无比阴沉,他在心中冷冷道:“炎玦,你不配当她的师父!” 沐子央终是忍受不住,昏睡了过去。 东方朔谦一直在旁边,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过不久,海底却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座龙宫都被撼动得摇晃不停。 当南宫暮回到无量宫时,天色尚未大明,他本想在早膳过后,才去向师父禀报宣城内所发生的事情,以及师妹留在琉光泽璃宫的缘由。 可他一踏进净修殿,就见到师父面色凝重地站在廊外等他。 炎玦不见沐子央,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厉声问道:“暮儿,你师妹她为何没有跟你一道回来?” 南宫暮听懂师父话中责难之意,立刻跪在地上,恭谨道:“师父,龙王说要替师妹治疗寒症,待早上便会让她回来。” 炎玦闻言,大怒道:“孽障,为师多次交代你,要照顾好自己师妹,你竟如此大意,未经我的允许,就将师妹留在东海门,说,你该当何罪!” 南宫暮从未见师父这般震怒过,他惶恐地伏在地上,“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炎玦没空理他,早已御剑往琉光泽璃宫飞去。 他到的时候,并不见沐子央,只有李飞扬出来接待他。 李飞扬客气道:“圣尊大驾来到琉光泽璃宫,不知有何指教?” 炎玦一声暴喝,“废话少说!沐子央呢?快把她交出来。” 李飞扬面色不改道:“沐师妹与师父不在这里,圣尊若愿意,烦请你在宫里稍候片刻,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他何曾见过圣尊盛怒的样子,心中不免感到惊惧,但他始终是东海门的人,即便知道师父与沐师妹往哪里去,他也绝口不提,硬是给圣尊一个软钉子碰。 炎玦怒意已极,转身拂袖而去。 沐子央身上,有自己所设的封印,无论天上地下,纵使有人插翅想带走她,也飞不过他的手掌心。 经他一算,立刻在海底龙宫探寻到她的气息。 炎玦立于海面之上,不过眨眼间,一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以惊天之势,运气一挥,并凝劲高喊:“破浪行云!” 大海被剑气所划,赫然出两面高耸入云的水墙,而浪底深处,竟显露出龙宫水晶屋瓦的一角来。 天地都不免为这一剑给撼动,然而炎玦并未稍减他的剑势,瞬间他又聚气使出了影火流光,这使得东海内流窜着无数道光灿的红色火光。 它们经炎玦意念控制,同时往龙宫奔去。 只见流火之下,龙宫被照得红艳夺目。 这时,忽见东方朔谦抱着沐子央从里面出来。 炎玦一惊,翻手便收起剑势,涌回的反击之力,震得他一时间都难以抵挡,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秦晋之好 东方朔谦冷然地盯着炎玦, 见到他盛怒已极的模样,不免对他们师徒的关系,又多怀疑了几分。 炎玦双目泛起红光,厉声道:“将沐子央交给我!” 东方朔谦轻蔑一笑, “阿央体内的阴气,我已经帮她去除干净,我不过做我该做的事, 你又何须如此生气,难不成你一个当师父的, 无法真心为自己的徒弟着想?” 炎玦看他一眼, 手中长剑,兀自嗡鸣, 剑身寒光四起, 似有荡平一切的态势, “她自有我来照顾,你其心可议, 不要再来接近她!” 东方朔谦无视他的威胁,冷冷道:“这六界之中, 唯有我东海门的玄阳真气, 能助她抵抗幽冥阴气, 若说要照顾她, 由我来, 肯定比你有用得多。” 炎玦神色一凛, 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若非顾及沐子央此刻在东方朔谦怀中,整座龙宫怕是早就毁在他的剑下。 东方朔谦却反常地没有与炎玦争辩,走向前,将怀里的沐子央交还给他,可目光仍是无限柔和地锁在她的脸上,“她体内的阴气,我已经驱散干净了,现在她只是因为疼痛昏厥过去,等她醒来,你也别责罚她,是我强行将她留下的。” 炎玦寒声道:“此事与你无关!” 他一说完,便立即带着沐子央离开海底。 东方目送他们师途二人离去,内心竟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忌恨之感,而这样的念头,亦让他稍微平复下来的情绪,再起波澜。 炎玦带沐子央回到净修殿时,南宫暮还跪在那里,刚要趋向前,他已甩袖将其挥开。 “师父”南宫暮话都还没说完,便看见师父抱着师妹,进到她的房中,将他独自留在外面。 他望向师父昂然挺拔的背影,心中隐约觉得不安,因此也不敢离开,一直等在外头。 炎玦将沐子央放上床榻,再执起她的手,为她按脉。 正如东方朔谦所言,她体内的阴气已被驱尽,要在极短时间内,达到此种成效,想必他不只消耗许多真气,连带修为也损失了不少。 如此不顾后果,绝非一个有理智之人,所能做出的举动。 炎玦表情十分冷肃,东方朔谦竟然能为沐子央做到这种地步,他对她的情意已然超乎他的想象。 此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打断他的沉思。 沐子央先是蜷缩起身体,嘴里发出一阵呢喃后,才茫茫然地睁开了眼楮。 见到师父站在床边,她小声地嘟哝道:“师父怎么可能出现在我房里,我一定是在做梦。” 沐子央孩子气地将脸埋进被子里,片刻后,她僵了僵,缓缓地抬起头,然后像被什么东西魇住般,看着师父沉肃的神色,丝毫发不出半点声音。 炎玦本来想质问她,为何不听他的话,忽然看到她这副呆傻的模样,竟无法摆出威严的样子。 他轻叹了一口气,退到桌子边,静静地看着她。 可她这样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多久,当她发觉自己不在梦中,便慢慢地睁大了眼睛,眼眸里不再是纯真的赤子之情,反而多了恐慌的味道。 沐子央神情的变化,让炎玦了解到,她本有的童心,在自己长期的压抑之下,已经无法自然地表现出来。 在意识到眼前的人真是师父后,她立时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管身子还非常疼,跪在地上道:“师父,阿央知错了,我不该未经允许就去东海门,也不该违背您嘱咐,私下与龙王见面。” 她低着头,忍不住簌簌发抖,暗忖这次师父一定不会饶她。 炎玦见她害怕成这样,内心亦是不快,可他不想吓坏她,“阿央,为师这次暂且饶过你,但若你下次再如此任意妄为,为师定不会饶你。” 沐子央头点地,轻声道:“弟子明白,谢师父不处罚阿央。” 炎玦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沐子央趴在地上,久久无法起来,她感到万分难堪,师父是她一辈子都触不到的人,也因为如此,已经注定她在师父面前,将永远卑微地抬不起头。 此事过后,风平浪静了几日,貌似并未造成后续的麻烦,却不想龙王竟会同迦陵尊者c澄渊长老与华藏尊者等人,一同前来无量宫,欲与圣尊商议一件要事。 他们聚在议事厅内,由炎玦居于首位,其余众仙则是依次而坐。 迦陵尊者眉开眼笑道:“圣尊,龙王请托我们,此次一定要帮他向你提一个不情之请。” 炎玦望向东方朔谦,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请说。” 迦陵尊者赶紧打圆场,道:“龙王欲与法华门修秦晋之好,他盼能迎娶圣尊座下弟子-沐子央为妻,都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的婚姻大事,自然得先问过圣尊的意思。” 这些尊者与长老,今日肯前来帮龙王提亲,并非只是要凑个热闹而已,背后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满足各自的私心。 瀛洲虽然名义上是由炎玦执掌,但其下各派势力未平,东海门又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分支,更别说还有从不参与政事的冥殿。 若此次能藉由沐子央的婚事,集结三方之力,一统瀛洲纷乱的局面,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再加上炎玦身为沐子央的师父,假使东海龙王娶她为妻,身分上自然比圣尊低了一阶,原先毫无关连的两个门派,亦能因此婚事,亲上加亲。 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是极为妥切的政局安排。 倘若圣尊真有心,弥平瀛洲不服他的势力,他断不可能拒绝这门亲事才对。 也因此,一向与炎玦交好的众仙,便决定来促成婚事。 届时不只能向圣尊表态,愿助他一臂之力的意思,亦可使龙王欠下一份情。 对东方朔谦来说,他行事一向都光明磊落,从不想落人口实,若对沐子央有情,便想给她应得的名份与尊重。 然而因为炎玦的缘故,他不得不请出众仙为同谋,将原本单纯求亲一事,与瀛洲未来的布局牵连在一块。 想是炎玦再珍爱沐子央,也无法拒绝这唾手可得的利益。 炎玦在听明白他们的来意后,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不愠不火道:“我徒儿年纪尚小,现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机。” 玄机门掌门任春秋是少数,不愿东海门与法华门结成亲的尊者,他听出圣尊的推托之意,有心加油添火,“若圣尊同意,那先订下亲来,待你的徒儿大一些,再举行婚礼,也未尝不可。” 就在气氛越来越冷的时候,东方朔谦忽然起身,朝炎玦作了一个揖,语气坚定道:“还望圣尊成全,我实是与令徒沐子央有情。” 炎玦顿了顿,周身猛然散出一股威压之气,冷声道:“她自幼由我教导,断不可能与人有私情,她的清白,岂容你信口胡言!” 东方朔谦忽然扬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前几日我已将镇海之宝-浮沉璧,赠与她作为定情信物,既然她收下此璧,便是我东海龙王未过门的妻子,也因我让阿央未经师命,就与我私订终身,所以今天我才特来向圣尊请罪。” 众仙听到龙王将浮沉璧给了沐子央,无不感到惊讶万分。 这浮沉璧是东海至宝,见璧如见龙王,用它即能号令东海,莫敢不从。 相较于他们的震惊,炎玦沉思半晌,面不改色道:“想是那孩子玩心重,不懂自己拿到的是什么东西,兴许她还以为那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他停顿一下,“待会儿我再命人将浮沉璧交还给龙王。” 话音一落,不只东方朔谦目光暗了几分,就连同来的几位尊者,也是面面相觑,暗想竟在无意间踩到圣尊的痛处,简直得不偿失。 炎玦环顾一眼,又道:“我法华门虽无严令门下弟子不能嫁娶,但有嫁娶者向来只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从未有过往例。”他直视东方朔谦,“本门既以清心修练为宗旨,沐子央身为我座下弟子,自然不能与人结亲,若有人妄图干涉本门道统,我绝不宽贷。” 虽说他声色自若,看似平静,可只要有眼色的人,都知道眼下他已是极为愤怒,座椅的扶手几乎快被他捏得粉碎。 假使他们再强行替龙王求亲,不仅有要毁坏法华门道统之意,更是惹得圣尊心里不痛快。 到时得罪的,恐怕不只有炎玦一人,连带整个法华门都被得罪了。 众仙原本想借着帮东海龙王求亲,讨个顺水人情,如今却落得这种局面,他们也只得摸摸鼻子,随便寻个理由,各自散去。 东方朔谦心知,适才他与炎玦虽分别用自己所处的地位,来加以运算筹谋,可他终归输给了炎玦。 只要他一日是沐子央的师父,就有绝对的权力,不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东方朔谦与炎玦对望,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是极为不甘,这个师父的身分,才是炎玦最好的挡箭牌。 可没一会儿,东方朔谦突然冷笑一声,炎玦固然占尽便宜,可以名正言顺挡掉其他人对沐子央的追求,却也同时阻挡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到底谁才会是最后赢家,目前还是未知数。 东方朔谦并不认为炎玦有办法抛弃法华门这个巨大的包袱,但他却能为了沐子央送上整个东海。 她那么冰雪聪明,肯定知道谁才是她的良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痴心错付 朝会后, 炎玦难忍一身怒意,回到净修殿里的内书房,立即叫来南宫晨。 炎玦冷声道:“你去找你师妹,传为师旨意, 命她将东海龙王给她的浮沉璧交出。” 南宫晨答道:“是,弟子遵命。” 炎玦沉吟一会儿,思及东方朔谦不知廉耻, 说沐子央与他私订终身之事,便无法压抑胸中怒火。 当着众仙面前, 东方朔谦竟胆大妄为, 意图坏他徒弟的名节,几乎使炎玦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疑心越演越烈, 犹如蚁噬于身, 令人烦躁不堪。 为求慎重, 也为了证明沐子央对得起自己的信任,炎玦索幸吩咐南宫晨, “你亦须查明,阿央有无做出不守清规之事。” 南宫晨听师父一说, 心里不由得大惊, 平时行为坦荡的师父, 何曾有过这般愤怒与怀疑交织而成的样貌。 真不知师妹何德何能, 竟能让师父气成这样。 可她绝不会做出违背师命的事, 离开内书房, 随即来到师妹的屋内。 此时, 沐子央正被师父命令,没他的允许,不准走出房门半步。 她已闷在屋里好些天了,忽然看见师姐,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沐子央自问跟师姐感情不深,时常十天半个月也说不上一句话,现在她特地来自己屋里,肯定有很严重的事。 “师姐,你来找我有事吗?”沐子央问。 南宫晨面色严肃,沉声道:“师妹,师父要你将龙王给你的浮沉璧交出。” 沐子央心里发怵,她不晓得师父为何会知道自己有这块玉佩的事,但她不敢不听师父的话,从床尾取出一个木匣。 正当她打开匣子,要将里面的浮沉璧取出时,却不想整个木匣都被师姐夺了去。 南宫晨想起师父对师妹的怀疑,一眼便知这匣内肯定还有其他的秘密,否则师妹不会心虚成这个样子。 于此同时,南宫晨扯住沐子央的手臂,遵照师父的指示,撩开她的袖子,检查她是否做出有辱师门之事。 只见守宫砂仍旧完好如初,存在沐子央的手肘内侧。 南宫晨松了一口气,幸好师妹没有做出蠢事,让整个法华门蒙羞。 沐子央眼睁睁看着师姐拿走自己的木匣,心里非常慌张,她恳求道:“师姐,你能否将匣子还给我,只要拿走浮沉璧就好。” 南宫晨垂下眼眸,淡淡道:“不行,匣子里的东西,全都要交给师父处置。” 接着她便领着师妹,两人一同来到师父的内书房。 当沐子央看见师父时,登时害怕得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 炎玦皱起眉心,眼见她如此失态的样子,暗忖莫非她真做出对不起师门的事? 南宫晨拱手对师父禀报,“师父,我已查明,师妹并未败坏门规。” 炎玦面色淡然,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不知何故,他总是无法相信阿央这孩子。 沐子央浑然没听清楚师父跟师姐在说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炎玦看她一眼,问道:“阿央,你知不知道龙王将浮沉璧交给你有何用意?” 沐子央的声音很轻,彷佛像是在喃喃自语,“龙王说那是他的一点心意,让我一定要收下来。” 炎玦心知她所言为真,若东方朔谦真向她表明,浮沉璧对东海的重要性,量她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收下。 他平静地说道:“晨儿,将浮沉璧交上来。” 南宫晨道:“是,师父。” 话音一落,沐子央竟开始发起抖来,炎玦察觉她的异样,瞇起眼楮,看向木匣。 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怕成这样? 他打开匣子,先映入眼帘的,是东方朔谦送她的浮沉璧,再来是一面铜镜。 掂了掂重量,木匣底部还有一个暗格。 炎玦没有开口问如何开启,已用真气巧妙地震碎锁头,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套,样式十分精美。 布上用小楷细细地写着两行字: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无须多看,他很清楚这是沐子央的字迹。 这一句话分明是情诗无误,她究竟瞒着他多少事? 炎玦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毫不迟疑地将布套内的东西取出。 那是一截染着干涸血渍的衣袖。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抬起头来,怒视跪在地上的沐子央。 半晌后,炎玦声色冷厉地喝斥,“晨儿,你退下。” 南宫晨难得看到师父如此震怒,心里也觉十分恐慌,她对师父一拜后,便立刻离开内书房。 炎玦步履沉重,走至沐子央身前,这时,她早已伏在地上啜泣。 他声色俱厉地喊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子央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让师父发现自己的情意,她简直无地自容。 炎玦凝视她,不知过了多久,他仰起脸,闭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气,才再低下头,冷冷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错?” 沐子央一阵哆嗦,眼泪瞬间滑下面颊,哽咽道:“弟子知错。” 炎玦沉声道:“你心中竟然有这般违背伦常的想法,不仅枉费为师多年的苦心,又该如何面对整个师门?” 沐子央跪在地上,用双膝爬向前,哀求道:“师父,阿央以后绝对不敢了。” 炎玦背转过身,声音冷淡道:“没有以后了,因为你的邪念,你我师徒间的情义已经荡然无存。” 他们之间原本真挚纯善的关系,在沐子央不懂事的爱恋下,忽然变得复杂又骯脏。 如今看来,他过去对她的好,不仅龌龊,还显得异常地不堪。 他亦是无德无耻之辈,让自己的徒弟泥足身陷,不可自拔,却没有及时阻止她。 沐子央不断地磕着头,一声响过一声,“师父,阿央知错了,求您原谅阿央,阿央再也不敢了。” 她知道以师父的性情,断不能容许自己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别说在法华门中,心里有欲念已是多么地罪大恶极,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朝夕相对的师父。 沐子央羞愧万分,无怪乎师父会生气至此,她根本不晓得还能做什么,才能求得师父原谅。 炎玦的目光冷峻如寒冰,心想自己替她阻挡了所有不该有的纠缠与牵扯,结果她竟对他动了情。 这无异是个天大的笑话,笑他炎玦教导无方,笑他才是始作俑者,是他没有察觉,才放任她行差错步,对他产生错爱。 沐子央越是心慌意乱,将头磕得流血,炎玦越是气愤她的情意如此之深。 他盛怒之下,扬手一挥,瞬间便将断袖击个粉碎。 没想到,沐子央看到他这么做,却是突然傻住,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到地面。 断袖化为齑粉的一刻,彷佛有什么也忽然跟着碎裂了。 她单薄的身子,颤抖得犹如风中残烛,似乎下一刻便会被吹熄灭。 炎玦仰天闭目,深呼吸一口气,即使是他,也感觉得到她此刻心里的剧痛,他不愿再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甩袖转身离去。 到了外面以后,他下令,若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她离开自己屋里半步。 接下来的日子,沐子央都无缘再见到师父一面。 他像是铁了心不再见她,只是一直将她关在房中,但又迟迟未做下任何决定。 沐子央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盼望师父不会将她赶走。 可在她要前往冥殿那日,师父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更是让师姐亲自带着她前往下层,她连向师父拜别的机会也没有。 至此,沐子央终于害怕到无以复加,她担心此一去,也许无法再回到师父的身边。 她频频回头望向无量宫的宫门,在心里祈求可以见到师父一面,只是这样小小的愿望,到最后仍旧没能实现。 墨青宸眼见沐子央在几近被押解的情况下,回到了冥殿,他心中已能推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她茶饭不思,一个人关在房里,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墨青宸静静地望着醉生楼,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按理说,事情能有如此顺利的收场,炎玦自愿舍弃沐子央,她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惩罚,应该要感到高兴才是。 可墨青宸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滋味,纵使他能进到她的识海,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并不亚于炎玦,只要好整以暇,等待她回心转意就好。 不过事情真如他所料地发生,他仍是有些烦闷。 墨青宸冷笑一声,自嘲道:“谁年轻时候,没有错爱过几个人?” 他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晓得沐子央对他深厚的感情,有多么得来不易。 她宁愿辜负炎玦的期待,都不肯出卖他,单凭这点,便足以证明她心向他多了一些。 墨青宸推开房门,进到沐子央的房内。 这时,她蜷缩在床榻内侧,两眼空洞,见到他来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走过去坐在床沿,把她拉过来,用被褥隔着,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此种举动,无关风月,仅仅是心疼她而已。 这也是头一遭,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明白这世上也许仅存一个人,会在最孤独的时候,陪伴在自己身旁。 沐子央抬起脸看着他,久久无法言语。 墨青宸亦回望她,柔声道:“想哭就哭吧,有我陪着你,不用怕。” 沐子央心头一酸,终于忍不住,脸埋在墨青宸的衣领,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要将在炎玦那里受到的万般委屈与痛苦,通通发泄殆尽。 许久后,她哭得泪眼模糊,嗓子沙哑道:“师父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墨青宸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庞,以指腹抹掉她的眼泪,但那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硬是让他的袖口湿了一大块。 他索性不擦了,抱紧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哄道:“央央,你师父不要你了,还有我。” 炎玦不过是冥顽不化的蠢物,她也就是因为情窦初开,才会喜欢上那种家伙。 墨青宸在心中冷笑道:“往后等炎玦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有他后悔莫及的时候。” 沐子央垂着头,一声不吭。 他靠在她的耳际,轻声诉说:“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你在我这里,只管开心地笑,再也不要去管法华门还有炎玦了。” 沐子央知道墨大哥在安慰她,可是她怎么也无法忘得了师父,对自己失望已极的神色。 她多么想回到那段能够安静地待在师父身边的日子,即便知道付出的情意,绝无可能有所回报,但她仍是甘之如饴。 然而如今,一切都已化为乌有。 沐子央凄然地阖紧一双红肿的眼楮,若是这样能永远封闭住自己,她便无须再受外界的人事物所影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黄泉路遥 打从无量宫回来以后, 沐子央就没出过醉生楼半步,她总是无悲无喜的样子,整个人彷佛没有生命的玩偶,成日窝在床榻上。 无论墨青宸做多少事情, 要讨她开心,她都完全无动于衷。 于是他想也许有个地方,能让她忘却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纷纷扰扰。 墨青宸接过魅姬手里的篦子, 缓缓地替沐子央梳头发,“央央, 你不是说过, 很想去冥界看看,要不要我让魅姬准备一下, 我们今日便可以出发。” 她却只是呆呆地看着铜镜,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跟以往总向他吵着想去冥界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墨青宸俊眉微蹙, 并不打算再问她,暗忖或许带她离开瀛洲, 她看得事物多了, 心情也会变得好一些。 当夜, 他十指紧扣沐子央的手, 让魅姬等众鬼怪跟在后头, 浩浩荡荡往冥界而去。 六界之中, 本有相连的结界, 但未免相互影响,唯有少数该界的有能者,才能将其打开,而冥界与人界之门,正好在瀛洲南方的一座孤岛上。 虽说是岛,可却寸草不生,中心处有一座荒废的高台,台上有一深井,往下看去,彷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墨青宸双手结咒,低声念了几句术语后,井底忽然迸现一道光芒,逐渐往外扩散,光线所及之人,一下子便被卷到里头去。 转瞬间,他们站在一条铺满石头的小径,背后是黝黑一片,伸出不见五指,唯有地上的石头发出莹莹微光,指引前方的道路。 墨青宸走到沐子央面前,轻声道:“黄泉路遥,行一遍,尽人间所有离合悲欢,舍此生无数喜乐凄凉。”他直视她的眼楮,“央央,这些不是你该看的,等会儿让我牵着你走。” 他从腰间取下一条锦带,缚住沐子央的双眼。 这时,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墨大哥,我害怕。” 墨青宸摩娑覆盖在她脸上的锦带,“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就这样,由墨青宸领着沐子央,一步一步踩踏在碎石之上。 他执起她的手,缓缓地将这断绝人世间爱恨的路途,亲自走过了一遍。 一直到了忘川河边,奈何桥头,墨青宸才将她脸上的锦带取下。 沐子央睁开眼楮,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鲜艳如血的红花。 美则美矣,可有花却无叶,情景很是诡异。 墨青宸道:“央央,这是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佛经有云: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沐子央不解地看着他,总算生出一丝好奇心,“墨大哥,为何会如此?” 见她有兴趣了,墨青宸忍不住扬起唇角,“这是天谴,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沐子央反问:“天谴?” 墨青宸点点头,“神魔相恋,触犯天条,所以被罚作彼岸花,生生世世,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 沐子央心有所感,苦涩地说道:“听起来好残忍。” 墨青宸淡淡道:“所以说能入轮回才是好的,一碗喝尽孟婆汤,忘却前世今生,了断人世牵挂,总比这样的惩罚多了一丝希望。” 沐子央垂下眼帘,脸上闪过一抹凄惶的神色,“要是能通通忘了,该有多好。” “央央,只是时候未到而已,有些你以为很重要的人事物,时间一长,你都会忘的。”墨青宸抬起手,温柔地抚摸她的面颊,可她忽然间愣住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下来,心想她还是对他有些畏惧,许是他先前做的事,让她心里有了阴影。 但他不急在一时,她既然来到冥界,便无人能带走她。 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徐徐图之。 墨青宸试图转移沐子央的不安,“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沐子央跟着他,走到奈何桥下的一处亭子。 只见亭外不远处,有巨大的一青石,石面闪烁诡谲的光芒,她不由得被它吸引,往那里望了过去。 倏忽间,石面上出现了许多画面,可因为有点距离,所以她看得并不很清楚。 墨青宸见状,从她身后伸过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眼,再用另一只手,轻轻地一挥,画面随即消失不见。 他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是三生石,看石可知三生事,看见以后,就必须喝碗孟婆汤,忘却所有人间事。” 沐子央听墨大哥这么一说,点了点头,便不敢再朝那里望过去。 可就在那一瞬间,墨青宸见到了沐子央的前世今生。 一个极其哀怨凄艳的女子,手持滴血长剑,瑀瑀独行。 那条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彷佛看见自己倒地的身影。 墨青宸心下一惊,却是安慰自己,兴许那不过是沐子央前世里的一幕。 此时,有一位和蔼慈祥的老妇走向他们,笑道:“冥尊,许久未见你来,怎地今日这么好兴致,带这个可爱的女娃儿来见我?” 墨青宸含着笑意,看了眼身旁的沐子央,“她嫌在上头无聊,我便带她来冥界走走。” 沐子央咬着嘴唇,并没有出声。 墨青宸莞尔,大手揽过她肩膀,“央央,这位是孟婆,你来跟她问声好。” 沐子央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推开墨大哥的手,只得照着他的话,颔首道:“孟婆您好。” 孟婆微笑点头,“告诉婆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沐子央。” “真乖,过来这里,婆婆给你一碗茶喝。” 孟婆说完,便亲切地拉起沐子央的手,她有些慌张地望向墨大哥。 墨青宸轻笑一声,“孟婆,你别吓唬她了,别看她个头高,其实就是个孩子,最怕人凶她不说,遇着无法可解的事,便只管坐在地上哭,非要人哄得她高兴,才肯站起来。” 沐子央脸刷的一声变红了,她杏目圆睁,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墨青宸目光一直紧随着她,柔声道:“央央,这孟婆汤你喝不得,孟婆茶你也喝不得,一般人将这忘忧茶喝下去,可得离魂弃梦数个月,你还年轻,不需要喝那种东西。” 孟婆停下脚步,转过身,“唉,老身只是跟小娃娃开个玩笑,冥尊莫见怪。” 墨青宸笑着摇摇头,“无妨。” 沐子央却在心里想,若果真有这么好的茶,就给她来上几大杯,她要是能因此忘掉所有痛苦,那该有多好。 随后,孟婆将他们一行人迎至她的家中,并弄出一桌手艺极佳的菜肴来,“聊表心意,略备点酒菜,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沐子央连忙挥着手,“怎么会,这些菜好吃极了。” 孟婆笑道:“小姐喜欢,便是老身的荣幸。” 沐子央没想到在冥界,竟还有这样亲切的婆婆,忽然间想起了保生院的嬷嬷,可惜她老人家已经辞世,不知道她是否也曾在这里,见过这位慈祥的婆婆,喝过她亲手煮得孟婆汤? 向孟婆告辞后,他们才前往冥界的地宫,这里的气氛十分阴森诡异,跟瀛洲下层流光溢彩,光怪陆离的景色差距非常大。 沐子央刚踏进里面,便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 墨青宸道:“央央,你无须害怕,这里看上去虽然有些恐怖,但住久了也就习惯了。” 沐子央点点头,“我明白。” 墨青宸沉吟片刻,缓缓道:“不如这样吧,你住到我屋里的碧纱橱,若是害怕了,叫我一声,我好立刻过去。” 灯笼鬼在旁,却觉得极为不妥,他轻轻地咳了一声。 魅姬赶忙陪笑道:“冥尊,有我们侍候小姐,你无须太过担心。” 墨青宸不响。 沐子央小时候,因为贪玩,在水月阁的长榻睡上一晚,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不觉得墨大哥的话有什么不对。 可因为魅姬的提醒,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做法有多么不恰当, 沐子央的脸,立时红了起来。 大家见她尴尬,也就把这个话题搁下,当作从未听冥尊提起过。 夜深之时,凄凉幽深的地宫,竟传来一阵又一阵奇异的呼唤声,引领睡梦中的沐子央,像梦游般离开了自己的屋里。 原本应该在她身边守候的鬼怪,却像被迷昏了一般晕倒在门边。 她慢慢地往前行,越走越远,沿途穿过重重阻碍,都没有被人发觉。 当她走进一个长而深的甬道里,不久后,眼前豁然开朗,她已经站在峭壁上,底下是万丈深渊,血红色的池水彷佛被煮沸般,剧烈地翻腾。 沐子央周身,开始若有似无,发出微弱的星尘光芒,在她往前走一步,就要跌落深渊之际,一个人猛地冲过去,将她拦腰抱了回来。 墨青宸心有余悸,手都止不住颤抖,他轻拍她的脸,喊道:“央央,醒醒。” 他见她意识仍不清楚,再加上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血池,扰动的情况太过凶猛,迥异于平常,他心中感到不安,便想先将她带离此处,待安置好她后,再回来处理封印的事。 然而,就在他把沐子央送回屋里,放到床榻上的时候,他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墨青宸暗叫一声,“不好!” 登时他口吐鲜血,整个人跌落至地面,他赶紧封住周身大穴,心想混沌八荒之气竟变得如此凶险,已能突破他的层层封印,将沐子央引了过去。 他连忙盘坐运气,深怕再受其影响。 可当他看到自己指尖,一抹黑气透入肌理,他知道自己已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只能勉力运功,将其排出体外。 沐子央听到床边声响,缓缓地醒了过来,第一眼就发现墨青宸汗如雨下,衣服与嘴角全是鲜血,力尽而竭地倒卧在地上。 她吓得立即从床榻上爬下来,扶住他的肩膀,喊道:“墨大哥,你怎么了?” 墨青宸已经听不到沐子央的声音,他终于支撑不住,在她的眼前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求生无门 墨青宸昏厥了两天, 沐子央便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守了两天,她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师父不要她的事。 她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他节骨分明的手,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个在她眼里, 一向高大挺拔,总在她难过时,成为她最坚强靠山的墨大哥, 竟在一夕间,就这么没有预兆地倒下去, 偏偏她一点也帮不上他的忙。 魅姬轻声安慰道:“小姐, 冥尊不会有事的。” 过去她曾遇过两次类似的情况,冥尊总不让他们接近, 独自闭关几日后, 他又会恢复成平时疏懒闲适的模样。 但这次比较麻烦的是, 冥尊直接昏倒在小姐面前,她紧紧地抱住他, 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若非他们硬是拉开小姐,把冥尊放到她的床上, 她大概会抱着他, 在地上哭到他醒来为止。 墨青宸睁开双眸时, 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沐子央握住他的手, 就连累到打起瞌睡, 也不肯松开。 见到冥尊醒来, 在他冷冽的目光一扫过后,房里的其他鬼怪,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可没有谁留意到,当他看着沐子央时,眉宇间带着一股浓重的黑气,英俊的面容,迥异于平时的潇洒慵懒,充满了侵略性的味道。 他披散着如墨的长发,坐起来倾身望着沐子央,目光中不似有情,更似无情,只因他现在脑海里所想的,与情感无关,而是属于雄性最原始的征服本能,那种酣畅淋漓,能在心爱女子身上为所欲为的渴望。 沐子央感觉到有只手在摩娑她的耳朵,倏地打开眼楮,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墨大哥,你醒来多久了?” 墨青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凝视她的脸,“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吗?” 沐子央跟他相处久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她“嗯”了一声,缓缓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墨大哥,你现在觉得怎样?不如我先去请魅姬姐姐” 墨青宸没等她说完后,便一把将她拉回来,搂在怀里,柔声道:“我没事,辛苦你了。” 沐子央惊得头皮发麻,努力挣扎,想从他的怀抱中逃开,“墨大哥,你别这样。” 墨青宸并没有因为她害怕,便放了她,他以唇贴在她耳际,寒凉的气息激得她一阵颤栗,轻声道:“不要走,说你永远都不会走,央央,不要离开我” 沐子央一听,犹如五雷轰顶,猜想墨大哥肯定又被混沌八荒之气所影响,他现在的意识不清,才会将她再度错认成无尘师伯。 她惊骇万分,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沐子央跑到门边,却怎么也拉不开门,见他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她的方向走来,她便马上站到桌子后头。 虽然区区一张桌子,根本挡不住他,但至少可以暂时拉开两人的距离。 沐子央喊道:“墨大哥,你看清楚,我是央央,不是无尘师伯。” 可是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进去,她紧张地绕着桌子走,他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墨青宸的脚程显然比她快多了,她转身想逃,却被他一手从背后揽住纤柔的腰肢,举抱到腰间,让她紧贴住自己的胸膛,呢喃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沐子央,我要的就是你。” 沐子央偏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两人的脸极近,相距不到一个指节。 墨青宸低下头来,笑声既诡异又放荡,几乎是含着她的耳朵说话,“央央,你要为法华门赎罪,代替你的师伯留在我身边,永生永世也不能离开。” 沐子央如被泼了一桶冷水,恐惧地大喊,“我不要,我不要代替谁,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师父身边。”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而墨青宸却丝毫不怜惜,反手将她摔在地上,冷笑道:“你师父已经不要你了!央央你不知道吗?炎玦最痛恨像你这般不知廉耻的人,更何况你还是他的徒弟,他不要你了,你听懂了没有?他不要你这个徒弟了!” “不会的,师父不会不要我的。”沐子央忍痛从地上爬起,想往门边冲去,可没等她碰着门框,便被拖了回去。 墨青宸追上她,单手掐住她的颈项,将她整个人压在门上,一个饱含怒意与欲望的吻,落在她的唇办,甚至企图撬开她的紧闭的牙关。 沐子央感到非常羞辱,朝他狠狠地咬了下去,只见红艳的鲜血,沾染在墨青宸的嘴唇,令他癫狂的模样,更加有几分残酷的俊美。 墨青宸放荡不羁地笑道:“央央,你是走不了的,我不会让你走。”他贴近她的脸,垂眸看着她的鼻尖,“记住你只能是我墨青宸的人,如果你敢逃走,我必会杀了你,也会杀了你的师父炎玦。” 语毕,他忽然放开了她,用指腹擦过她嘴上的一抹血迹,转过身,扬起了唇角,走出门外,将她独自留在房内。 自此之后,墨青宸施了一个结界,将房间层层地包围起来,任何人都见不到沐子央,而她也无法从房里逃离。 他会带她喜欢的甜食过来,可她总是倔强得连一口都不肯吃。 墨青宸索性捏紧她的下巴,再亲自咬下一块玫瑰松糕,哺进她的嘴里。 唇齿相交间,除却玫瑰的香味四溢,亦有成熟男性专有的气息,与少女独特的幽香,彼此紧紧地缠绕着。 可沐子央并未将糕点咽下去,她一离开他的嘴,便弯下腰,呕个不停。 墨青宸沉声道:“你别以为故意这么做,我就会放你走。”他提起她的身子,拧眉望着她的眼楮,“我告诉你,即便你呕死自己也没用,你生是我墨青宸的人,死也是我墨青宸的鬼,有幽冥黄泉在的一日,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沐子央听他这样威胁自己,不由得僵住了,待他再亲自哺喂她的时候,只好和着眼泪,没有知觉地将玫瑰糕吞了下去。 她日日夜夜像只困兽,被他囚禁起来,两人朝夕相伴,可是再无以往在冥殿时的惬意舒服,取而代之的,却是无以止尽的折磨。 夜里,墨青宸为免她有不必要的心思,会在她的穴道内灌入少量的真气,制止她行动,再拥着发抖的她入眠。 她身上只穿着轻薄的白色中衣,底下隐约透出他亲自为她挑选的艳红小衣,上头的图案,有时是龙凤呈祥,有时则是鸳鸯交颈。 因为寒冷,她总是咬紧牙关,直到累极,才不得已沉沉地睡去。 沐子央多想能见到师父一面,她想求他来救她,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师父已经不要她了。 每当她醒来,墨青宸已不在她的身边,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稍稍地缓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就在这个空档,她彷佛听见窗外传来声响。 沐子央走进窗边,轻声问道:“谁在外头?” 魅姬回道:“小姐,是我,你还好吗?” 沐子央语带哽咽道:“不好。”她顿了顿,“姐姐,求求你放我出去,救我离开这里。” 这时,只见窗边的一角,像被硬生生撕出一道口子,逐渐变成一个黝黑深遂的大洞。 魅姬催促道:“小姐,你快点出来。” 沐子央从洞里钻出时,魅姬c灯笼和伞怪都已等在外面。 他们一接到她,便马不停蹄地将她往外送。 因为过于紧急,一路上她们都没有时间停下来说话。 直到他们踩上瀛洲的土地后,魅姬才镇重地对她说道:“小姐,你快回去无量宫,求圣尊保护你,冥尊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你不要再回冥殿来了!” 沐子央担忧地问:“那你们呢?我走了,冥尊一定会怪罪你们的。”她现在连喊他一声墨大哥,也觉得心有余悸。 “我们自有办法,你先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事。”魅姬不再多说,只要她赶快走。 沐子央明白魅姬姐姐的意思,头也不回地往无量宫御剑而去。 待她落至地面,师父正好与众仙在议事间内谈完话,一行人从里头,鱼贯走了出来。 炎玦一眼就看见沐子央,她不仅没有向他行礼,甚至还衣衫不整,慌乱不已地朝自己奔来。 东方朔谦就站在炎玦后方,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 自从他求亲不成后,瀛洲中人私底下对这整件事,议论得沸沸扬扬。 表面上,这只不过是一件未被谈成的婚事,可却把瀛洲内部,分崩离析的关系,直接搬到台面上来。 面对日渐失控的混沌八荒之气,妖物横行人界,炎玦除了要处理法华门里,本就存在的派系问题,尚要费心统整瀛洲,团结如散沙般的各大仙门,他早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如今因为沐子央的事,他又更是腹背受敌。 以东海门为尊的众仙,竟有了流言蜚语,说他炎玦对徒弟有私心,意图用这样不堪入耳的谣言,撼动他在瀛洲的地位。 炎玦的秉性高傲,自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然而今日沐子央却当着众仙的面,从冥殿跑回来,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虽有惊讶,但更多是气愤她的不长进。 明明是清丽无双的姿容,竟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将自己打扮得如此妖冶,小衣因为色深,从中衣里透出形状来,她窈窕的身形,更是若隐若现。 在场的尊者们,都曾见过圣尊的这名小徒弟,本就知道她生得貌美,可今日一见,竟无端让人心痒难耐起来。 炎玦从沐子央面前走了过去,看也不看她,简直视她若无物。 沐子央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双目仍是紧盯着师父。 她以为师父看到自己变成这样,一定会救她的,他断然不会舍弃自己,可他只是若无其事地从她身旁走过。 沐子央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她凄凉地想,为何师父可以对自己这么绝情? 她转过身,不顾旁人的眼光,跑去拉住师父的衣袖,哭求道:“师父,求求你救救阿央,阿央不能回去冥殿,冥尊他”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迟疑了,那种不堪的情况,叫她如何当着众仙的面开口。 炎玦神色漠然,见她执迷不悟,运劲一挥,就将她推倒在地上,对南宫暮道:“暮儿,带你师妹回冥殿去。” 沐子央听见师父这么说,整个人脱力地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炎玦心里虽觉诧异,但只想她欲念未断,才会这般苦苦纠缠。 东方朔谦瞇起眼楮,浑然忘记她这两个月应该是要待在冥殿,只以为她现在不适宜的举止,正好坐实了炎玦对她有私情的猜测,否则以她端正的品性,怎么可能穿成这样,跑来找自己的师父。 沐子央哭了一阵,知道再求师父也没用了,心一横,便扶着地想站起来,打算朝东方哥哥的方向跑过去。 炎玦一看,越发怒火中烧,也不管众仙会怎么想了,喝斥道:“给我马上滚回冥殿去,你若是敢再去找龙王,我便当作从未收过你这个徒弟!” 话音刚落,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沐子央僵在原地,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向东方哥哥。 东方朔谦懂她的顾虑,她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被炎玦当众怒骂,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他大可不管不顾地拉起她,但这样做,势必落人口实,让该由谁来执掌瀛洲的风波,变得越演越烈。 东方朔谦暗自叹了一口气,与其他尊者一道离开议事间。 待四下无人后,南宫暮伸手要扶沐子央,可她忽然笑了笑,那抹笑意显得无比凄艳哀绝,她拒绝师兄帮忙,一个人御剑便往海边的悬崖飞去。 她的衣袍被风吹得狂飞不止,发散如瀑,站在高处,忽然意识到那些口口声声说要爱护自己的人,一旦要伤害她,她根本连招架之力也没有。 原来所谓的疼爱,不过是构筑在她乖乖听话的基础上。 如果她做不到,那她就不再是他们所希望的沐子央,随便就能抛弃不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永不离分 沐子央遥望大海, 心想师父不要她也就罢了,甚至对她见死不救。 天下虽大,但她不晓得自己还有哪里可去,如今墨大哥失控成这样, 她已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此时,一阵刺骨的目光从沐子央身后射来, 她恐惧地回头一看,便看见墨大哥杀气腾腾地望着自己。 过了一会儿, 他看似软化下来, 轻笑一声,哄道:“央央, 过来, 跟我回去。” 沐子央太了解他的脾气了, 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不要!我不要回去!”她边说边摇头, 脚步一直往后退。 墨青宸俊朗的面容一沉,冷声道:“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沐子央定定地看着他, 用口型对他说道:“你错了, 我还可以死。” 没等墨青宸反应过来, 她纵身就往万丈悬崖跳下, 除却本身落下的力道, 还有她一心求死的加速。 当然死并非摆脱他的方法, 所以同时间她已取出噬骨剑, 若是她用这把剑自刎,那便是魂飞魄散,谁也救不回来的结局。 剑身抹过她脖子前,划出一道血痕时,墨青宸已夺过她手中的剑,两人一同掉入海里。 他将沐子央抱离海中时,她已经陷入昏迷,万幸的是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 墨青宸立时送她回到冥殿,径自换掉她身上所有的衣物。 沐子央的伤势虽不严重,可前些日子,他夜夜给她灌入阴寒的真气,再加上使用噬骨剑的关系,她势必得调养好一阵子。 墨青宸眉头紧锁,不发一语,一直站在床边看她。 沐子央开始发烧以后,偶尔便会传来几声呓语,“师父,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回冥殿” 墨青宸见她宁死也不愿回到自己的身边,心中除有不舍,还有几许愤恨,炎玦那厮何德何能,可以让她爱他至此? 但也因为她变成这样,终于使他恢复了几分神智。 墨青宸抱起沐子央,轻声道:“央央,墨大哥错了,我以后不会再逼你了。” 沐子央在他的怀抱中,不觉温暖,反而感到越来越冷,她冻得受不了,睁开了双眼,模糊间,她看到墨大哥望着自己,眼眶里还泛着泪光。 他是多么潇洒自负的人,她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就没见过他如此失态过。 即便被仙界排挤,千年孤身在冥界,他仍是十分高傲,不屑纡尊降贵,与上层的众仙往来。 沐子央怔住了,现在的她完全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她怕墨大哥,也同情他,或许当中还有些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分不清内心深处,那些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的想法,所以她无法再面对他。 沐子央别过脸,不再看墨大哥,连一句话也不肯对他说。 墨青宸心知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混沌八荒之气虽然凶险无比,但所引出的欲望与邪念,却是再真实不过。 他大可以自欺欺人,说他会失控完全是身不由己,然而他先前对她所做的那些事,仍狠狠地打醒他去面对现实。 风月旖旎,缠绵悱恻,他也就是还仅存了一点神智,没有彻底要了她,所有该做的,不能做的,他皆已尝试过。 当她心有不甘,在他的挑弄下,嘤泣出声,浑身颤抖,那属于处子的幽香,环绕在他的鼻间与口中,迸发而出的液体,清甜甘美,比他往日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还令他魂萦梦牵。 墨青宸紧握住双手,深吸一口气,他绝不能再让那种欲念宰制自己。 混沌八荒之气最可怕的不是它能杀人于无形,而是它能诱使人去做最想做的事。 墨青宸努力抵抗脑海中那些可怕的念头,良久后,他才问道:“央央,你真得那么想回到炎玦身边?” 沐子央咬紧嘴唇,不想回答。 墨青宸苦笑,“也罢,待在我身边,还不晓得我何时会控制不住。” 见她仍是不肯理他,他只得自顾自地说下去,“央央,你听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师父原谅你,他不是要你学会无上冥杀阵?我可以教你,只要你会了,他一定不会再把你赶走。” 这句话里,除了苦涩之意,更多的是无限的柔情,那是他能给出最大的承诺。 沐子央一听,心里感到万分诧异,忍不住转过脸来看着他。 墨青宸观察沐子央神情的变化,面上虽不显,可他内心仍觉酸苦。 她总是忘不掉炎玦,即便她知道,他若将这个阵法交出,将会对整个瀛洲的平衡,与他的生存与否,带来多么大的变数。 可这些都比不上让她重拾笑颜来得重要,只要她离开后,过着她最想过的日子,陪在想陪的人身旁,他将来会变成怎样又有何妨? 他本是没有将来的人,无谓的牵挂,只会更加伤人伤己。 自这一天起,墨青宸埋首在水月阁内,逐步整理该如何使出无上冥杀阵,连后续封印的方法,以及各种该注意的事宜,他也没有遗漏。 他不会亲自教沐子央这么危险的阵法,当然更不能写在纸上,他另有更好的方法,能让她记在脑海里。 墨青宸相信当她告诉炎玦以后,他自会判断这个阵法,绝非她所能够承担的,便会将她的这段记忆抹去。 闲暇之余,墨青宸偶尔会站在梦死湖畔,远远地看着醉生楼。 听魅姬说,沐子央现在跟行尸走肉差不多,她前被炎玦所弃,后又被他所伤。 她原本单纯的世界,就这样被他们两人搞得一蹋糊涂。 那个整天胡作非为,将整个冥殿搞得鸡飞狗跳的沐子央,已经再也不存在了。 事情完成以后,墨青宸来到她的房里,兴许是经过几天的沉淀,她显得不再那么怕他。 但当他走近她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 墨青宸叹了一口气,抬手伸向她,淡淡道:“央央,你不用紧张,我现在就把阵法给你。” 沐子央低下头,闷声道:“我不要。” 墨青宸扬起嘴角,“又在孩子气了。”他的手指抚过她的额角,蓦地闪出一道微弱的紫光,“我把阵法印在你的识海里,回去后,你就把阵法告诉炎玦,你达成他的心愿,他肯定会原谅你的,往后你就不要再到冥殿来了,你只要专心做他的徒弟就好。” 他说完话,并不想多留,转身便走。 沐子央咬了咬唇,犹豫再三,在他踏出门外时,终于喊住他,“墨大哥,那你以后该怎么办?” 墨青宸没有回过头,只有短暂地停下脚步,轻声道:“你放心,这么多年来,我不也是一个人这么过的吗?。” 沐子央没有再说什么,这段日子以来,她所承受的不只是惊恐而已,还有羞耻与难堪。 按理说她应该恨他入骨,可每当她想起他过去的好,她又无法真得恨他。 沐子央厌恶这样的自己,她简直无可救药,竟会怜悯企图污辱她清白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没有再见过面,即便同处在冥殿,却彷佛隔了千里般的遥远。 无量宫那里传来消息,让沐子央在冥殿多待两个月。 她不讶异师父会有此种安排,兴许在他的心中,压根就后悔收过她这个徒弟。 想透彻以后,很多困扰她的心结,已经慢慢地解开了。 瀛洲再无她容身之地也无妨,她可以自请到外历练,像其它师兄姐一样,为人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惜她想通了,混沌八荒之气却没有放过她。 是夜,墨大哥猛然撞开她的房门,他若想进来,大可不必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沐子央知道他肯定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原本稍稍平复的心,又被吓得恐慌了起来。 墨青宸全身透出一股冷厉之意,魅姬等鬼怪要拦他,连近他身的机会也没有,瞬间被他的威压震出房外。 他直接走到沐子央的床榻前,没说一句话,就点了她穴道。 柳眉轻蹙,是梨花带泪,煞是多情醉人。 若是与她相守,即使做天边的比翼鸟,地上的连理枝,也好过当什么冥尊。 墨青宸将她按在枕上,俯下身来,先是轻咬她的耳朵,再是她的嘴唇,然后沿着颈项而下,到她的肩膀处,用力地咬了下去,甜腥味散在口腔中,他呢喃道:“央央,你是我的人,以后每当你看见这伤疤一次,你都要记得我。” 沐子央痛得泪眼模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见她肩头的鲜血,一直流淌下来,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墨青宸也不停,转咬为吻,一点一滴将自己的欲望推升到极致。 沐子央眼见无力阻止他,体内真气逆行,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的意识模糊,周身星尘满溢,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这爆发出来的神之力太过惊人,竟将墨青宸的紊乱不堪的思绪,硬是唤回了几分。 两股气流在他体内缠斗在一起,他实在忍受不住,伏在她身上喘息不已。 未几,墨青宸终于恢复理智,他强忍剧痛,替她解穴,再盘坐于地,运气于胸,用尽修为,凝劲一震,顷刻间,便尽伤全身的筋脉。 他知道若没法制住自己,一切将走至无法挽回的地步。 沐子央看到墨大哥颓然倒了下来,怔愣半晌,突然意识到,他是为了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卸下心防,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抱起他的人,撕心裂肺地大哭。 “墨大哥,你醒醒,我不怪你,只要你能醒过来” 她如何能让他爱她至此,他将阵法交给她,也自残了身体,可她从未回报过他。 师父对她是那么的无情,她却始终忘不了他。 墨大哥虽然因为混沌八荒之气的影响,让她十分恐惧,但他其实才是真心为她着想的人。 想起他对她的好,沐子央便无法狠下心来弃他于不顾。 若他心里最想要的只是她,她给他又有何妨,反正她也无处可去。 除了彼此外,他们都是孤身一人。 沐子央的泪水沾湿了衣襟,她抚着他的脸,柔声问道:“墨大哥,我再也不走了,央央要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为了照顾墨青宸,她整整守在他身边三天都未曾阖眼。 魅姬担心她也会跟着一起倒下去,可她铁了心,要让墨大哥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她。 她要亲口对他说,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他。 当墨青宸睁开眼褚时,最先入他眼的,就是憔悴不已的沐子央。 她喜极而泣,呆愣地看着他的脸,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却突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墨青宸轻叹一口气,“我究竟睡了多久?怎么一醒来,你就变傻了?” 他都成这样了,竟还不忘挖苦她。 沐子央心里有些委屈,把头垂得低低的,小声道:“墨大哥,我要留下来,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墨青宸静默地凝视她,他已经从她的眼里,看到除了欣喜之外,还有着无限的眷恋。 许是大病才醒,许是这千年来的孤寂终得回报,他忘情地拥她入怀,眼眶微热道:“央央,我也不会离开你,我要你成为我墨青宸的女人,我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他俯下头,捧住她的脸,温柔地亲吻她泪盈于睫的双眼。 昔日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获得补偿。 彷佛他千年的旅途,便是为了等待她的来到,并且亲口对他说出永不离分的誓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执子之手 无须再回上层后, 沐子央静下心来,陪伴在墨青宸身边。 他心底所求的不过是她一人,因为她不再拒绝他,混沌八荒之气便如同消失一般, 没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两人放下多日以来对立的情绪,异常平和地过着日子。 魅姬c灯笼鬼与伞怪松了一口气,他们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冥尊对小姐有情不假,可小姐年少, 对情感之事一向懵懂, 她对人的喜欢,还停留在谁对她好一些, 她便喜欢谁多一些。 冥尊因被邪气所染, 小姐怕他是必然的。 他们更担心, 冥尊手段过于激烈,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憾事。 幸好, 小姐终于明白冥尊对她的情意,她虽然有时顽劣些, 但心性最是单纯, 认定谁便是谁, 想必与冥尊在一起后, 她就会永远待在冥殿, 不再去上层了。 魅姬私底下打趣道:“该是时候准备冥尊与小姐成婚的东西, 灯笼, 你说说,这迎娶的新房,应该布置在冥殿好?还是在冥界的地宫好?” 灯笼鬼生前曾经做过官,想得比较远些,他语重心长道:“怕是没法跟法华门那边交待,小姐是圣尊的座下弟子,圣尊既能拒绝龙王的求亲,说不准也不肯答应小姐跟冥尊的婚事。” 魅姬轻笑一声,“有情人终成眷属,何须不相干的外人来指手画脚,再者说,龙王忌惮圣尊,冥尊可从来没把圣尊放在眼里过。” 灯笼鬼摇了摇头,“别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风波就好,冥尊跟小姐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旁人不知,我们可都清楚有多么不容易。” 这时,墨青宸与沐子央在流光池边携手同行,她打定主意跟了他以后,越发喜欢黏着他。 他们以往也是这般亲昵,可现在情况有些不同,过去早就习惯的事物,如今只因两人相依偎在一起,便忽然生出异样的感觉来。 墨青宸垂眸看她一眼,唇角带着笑意,扬手一挥,霎时间整座池水,耀动着七彩的光芒,将地底的一切,映照得如梦似幻。 沐子央望着眼前的奇景,笑弯眼楮,赞叹道:“原来这就是流光池取名的由来啊!” 墨青宸没看流光池,却是一直凝望她,“央央,这里的池水,起源于瀛洲上层的仙气,汇集于地底,聚流成池,里面看似清澈无物,实则冲积所有的七情六欲,但凡不能容于修行之路的贪嗔爱痴,全部幻化在此,这份执意太强,足以使人迷失道心,所以瀛洲上层才不准你们这些弟子到下层来。” 沐子央点点头,“原来如此,我都不晓得有这种事,怎么墨大哥没跟我说过?” 墨青宸抬手轻抚她的额角,“因为以前我说了,你也不懂。”他笑了笑,“要看见池内的七彩流光,得心中有情才行,若你还是以前的你,我还是以前的我,今时今日,它仍旧无异于一般的池水。” 沐子央羞涩地低下头,心里明白,墨大哥在说他们现在都对彼此有情,她的脸颊不禁染上一抹红晕。 或许她还不了解何谓真正的男女之情,可像现在这样,能毫无保留地心悦一个人,的确让她有莫大的快乐。 无怪乎魅姬姐姐总劝她,所谓的相爱应是锦上添花的事,会让她感到世间无一人比他更美好。 反之,假使一份情感让她痛苦万分,那只说明她寻错了对象,唯一能做的,便是尽早脱身,以求解脱。 墨青宸柔声道:“央央,往后你别叫我墨大哥,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沐子央抬眼望着她,半晌后,又低下头,“好。” 答应归答应,可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墨青宸也不逼她,只是牵起她的手,静静地观看池水的变化。 这些往日里再平凡也不过的事,因为有她在身旁,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接下来数个月,两人情意缠绵,难分难舍,彷佛本应闭塞的心,撕开一个出口,藏于其中的情思便全部涌现出来。 墨青宸再不须隐忍,他孤身无情的模样,本就是不想与上层那些人同流合污,如今他不过是找回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在西域一座高原上的青年,自幼成长在一个人数不足四十人的小门派-明心宗。 师父师娘待他犹如亲生,将所学全部传授他,未免他天资优异被埋没于乡野间,甚至命他出外游历。 数年后,他偶遇无尘,引为毕生知己,然两人向往的大道不同,她一心追逐的是更上一层无欲无我的境界,他则是留恋红尘俗世,只愿在人界里当个散仙。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并不强求她留下。 岂知神魔大战开始,仙界忙着结盟,魔族四处攻陷防备力较低的门派。 明心宗被围攻的噩耗传来,消息却硬生生被压在无尘与炎玦师父的桌案上。 那时法华门荣极一时,无数人界仙门赶来参与灭魔誓师大会,无尘更在那时飞升为上仙 墨青宸赶回明心宗时,屋颓,断瓦,满地皆是焦黑的痕迹,那些魔族惯以业火焚有道之人,以炼出他们体内的真气,随之而来的结果,便是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 师门上下三十余口人,全被屠戮殆尽,别说是尸首,就连一点血渍也没有留下。 他还记得,每当他回来,师弟妹们围着他,不断地喊“大师兄”时,那般雀跃不已的情景。 师父严厉实则关爱每一个弟子,师娘温柔娴雅,出自名门,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是教会他许多修行以外的乐事。 可一夕间,什么都没了。 他视若至宝,犹如家人般的师门已经死绝,天底下再无一个叫做明心宗的门派。 龙王赶来的时候,便是在荒垣残壁中,看到沉郁已极,满身杀气的墨青宸。 为仙者最怕道心丧失,忽然堕入魔道。 东方朔谦立即上前,想要唤醒墨青宸的理智,未曾想,他忽然持剑自断仙骨,癫狂已极地大喊道:“仙若无善,我修仙又有何用?”他举起鲜血淋漓的长剑,“我入魔以后,普天之下,便再无明心宗的弟子,好让世人看看,法华门是何等龌龊无耻,见死不救,令一门派彻底断绝基业。” 可他的愿望终归没有实现,那时便开始有了传言,他是因失去无尘,心有不甘,以致背叛仙界,加入魔军阵营。 谣言的源头,始自于何人,墨青宸心知肚明,但他从未辩解。 那群道貌岸然之辈,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沐子央见他神色肃然,不发一语,便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墨青宸,你为何不说话?” 墨青宸回过神,心中苦楚忽被抚平,嘴角轻轻地扬起,“我在想还能变出什么有趣的事来,好让你不会觉得烦闷。” 沐子央双颊飞红,低声道:“有你在,我不管在哪儿,都觉得有趣。” 墨青宸喟叹一声,“央央真是了不起,才短短时间,这情话便说得我心里无比烫贴c受用。” 沐子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又羞又恼地喊道:“你就会说这种话寻我开心!” 墨青宸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能让她永远这般无忧无虑最好,他根本不敢想她若被伤害了,自己会变成怎样。 他们的情意,在数个月的相处下,自然而然地加深。 在水月阁内,墨青宸执起沐子央的手,带着她,一笔一笔画下自己的画像。 停笔时,他靠在她的脸颊边,两人耳鬓厮磨,情意无涯,他总喜欢吃尽她嘴上的胭脂,再让她红着脸去补妆。 从白日到夜晚,夜半到天明,他们无时无刻相守在一起,就怕天长地久有时尽。 黑夜里,他们在床榻相拥,不愿黎明快来,只因白天时,轻易便能让人察觉,他们之间浓到化不开的情思。 魅姬与众鬼怪们,感动得无以名状,成天忙着张罗成婚时该准备的物事。 可没想到这般旖旎的风月时光,仍是出了变数,炎玦那边派人来传,沐子央再过几日,便须回到无量宫。 她听闻这件事后,显得郁郁寡欢,无论做什么也提不劲。 墨青宸抱着她,轻声安慰道:“央央,炎玦那边,自有我出面去跟他说,你跟魅姬他们先到黄泉之国等我,这里终将变成是非之地,我不想到时你还待在这里。” 冥界无他在旁,他无法放心,可在冥殿,炎玦若找上门来,势必得引起不小的风波,他不想牵连到无辜的她身上。 黄泉之国是逝者所居住的地方,位处两界交接处,那里不同于冥界,混沌八荒之气再厉害,也无法跨境把她吸引过去。 沐子央神色黯然,并不作声。 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墨青宸的眼睛,他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你还想要回无量宫?你不怕一回去,炎玦就不让你再来找我了。” 沐子央皱起眉头,心知他有意这么问,便觉有些气恼,“不是,我担心你会碰上麻烦。” 墨青宸把她拉到怀里,抚弄她的长发,牵起嘴角,冷笑道:“这世上能给我麻烦的只有一个人” “谁?是师”沐子央即时住了口,不知何故,她不想在他面前,提起师父这两个字。 墨青宸垂眸,仔细地观看她神情的变化,也没打算戳穿里面隐含的意思,只是淡淡道:“这个人不就是你吗?你带给我的麻烦还不够多?” 他说完,便自顾自地朗声大笑起来。 沐子央气极了,狠狠地捶他胸口一下,却反被他紧紧地抱了起来,大手捧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机会躲开,再度吃光她唇上的胭脂。 待她放松下来时,他才将她按在胸膛,低沉的嗓音,除了回响在水月阁内,亦从他的体内传来,“待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我就去黄泉之国接你,从此以后,我们远离这里的一切,不再踏足瀛洲。” 沐子央埋在他怀里,缓缓地点了点头,只要有他在,要她去哪里都没有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情深缘浅 分离在即, 两人越发患得患失,举措更是难分难舍。 墨青宸几乎是寸步不离跟在沐子央身边,他们的足迹踏遍冥殿的各个角落。 她是个念旧的人,有时会指着某一处地方, 感叹道:“我曾躲在这里打盹过,还是魅姬姐姐心细,所以找到我。” 墨青宸戏谑一笑, “寻到你的人是我,可那时你已重得让我抱不动, 才叫魅姬他们去抬你回来。” 沐子央日夜与他相处在一起, 孩子心性被磨得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与生俱来的柔媚风情。 她倚在他怀里, 以指尖戳了戳他臂膀, 不以为然道:“若真是抱不动, 你为何不放我下来?” 墨青宸埋在她颈脖,吹了一口气, 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舍不得放,有你在怀, 手断了也值得。” 沐子央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半瞇起眼楮, 在他的下巴咬了一口, 一路啃到他的喉结。 他忽然笑出声, 那处频频震动, 她咬了一阵子, 想起分离的事,心里难过,便没兴致再与他继续玩闹。 墨青宸把她拥紧了一些,轻叹一声,“别哭,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泫然欲泣的眸子,晶灿若宝石,让人见了,心都跟着化成一滩水。 都说九尾妖狐绝色无双,他看着她长大,却从未留意过她的美貌。 反倒是她的性格,善于讨人喜欢,不知不觉间,便能使出魅惑人心的手段。 她与那些自诩能力高,就不齿逢迎男人的女修不同,她温柔多情,带有几分赤子之心,又总能表现出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模样,难怪连炎玦那般严谨自持之人,犹豫数个月后,也仍是舍不得放她走。 真正的媚色天成,不仅仅是勾引魅惑的手段,更非倾国倾城的姿容,而是那种发自于心的信任与爱意。 魔皇肯定也是感受到了,所以即便被妖王重创,也不愿用业火将她烧得魂飞魄散。 或许他的心里还存着,她是被始天帝君所迫,才不得不来杀他的想法。 美色误人,亦误魔,当初声势浩大的魔军,几乎辗压神界率领的四界大军,可因为妖王的缘故,终于导致整个情势大逆转。 墨青宸看着沐子央,心知她根本没有经过轮回转世,如今她的所作所为,完全出自于她妖狐的天性。 她虽由神女所出,但支撑她存活下来的,并非肉体,而是被封印在她筋脉里的妖力。 这也是他后来悟出来的道理。 否则神女一脉,注定无法产子,她纵有逆天的才能,都没法平安出世。 换句话说,她的肉身不过是保护她妖魂的壳子,若他猜得没错,她前世的妖丹应该藏于她体内的某处。 这具身体迟早有一日会崩溃瓦解,但无妨,他有的是办法,帮她重塑一副新躯壳。 最大的问题是,若让她继续待在瀛洲,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分,后果才真是不堪设想。 莫说蠢蠢欲动的大妖,欲杀她以立威望,她坐拥的妖丹,与神之力,便会为她招来天大的杀机。 眼下能越早送她离开越好,待他断了炎玦的念想,从此他就永远陪在她身旁,不让人有机会伤她一分一毫。 在离开冥殿前两晚,墨青宸搂着沐子央入睡。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怔怔地望着他,大抵是不想离开他,偏偏又不想说出这么任性的话。 墨青宸本是抱着安慰她的意思,轻吻她的额头c眉梢,再慢慢地移至她的嘴唇。 可许是即将分别的缘故,情念便如燎原野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他眼神迷乱地望着她,每一个吻皆是充满爱怜,但举措却是越来越富有侵略性。 沐子央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可是整个脑袋被墨青宸撩得一片空白,她想说不要,却被他堵住了嘴,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交缠许久,他离开她的唇,看着她的眼楮,哑着声音问道:“央央,给我,好不好?” 沐子央回望着他,双眼熠熠生辉,床帏内尽是她动情时隐约散发出的香气。 未多时,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墨青宸扬起了嘴角,当一切水到渠成时,他却忽然发现她红了眼眶。 他吻掉她的泪水,半是调侃半是心疼地说道:“过去见你玩得满身是伤,就没见你疼得哭过。” 沐子央心里委屈,垂下眼眸,不再看他,“谁欺负我都能忍,唯独你,我不能忍。” 这句话确实任性无比,但若非极为信任对方,依赖对方,岂有可能轻易说出口。 墨青宸轻叹一声,抵着她的额头,低沉地哄道:“那央央大人有大量,原谅我欺负你一次,以后你便不会再觉得疼了。” 没等她说好或不好,他原本停下来的动作,复又进行起来。 沐子央白皙的皮肤,泛起一抹瑰丽的红泽,咬唇忍耐的模样,实在叫人禁不住,想再多欺负她一些。 此情此景,真真是蓓蕾初放,娇艳欲滴,哪堪几番折腾,花枝轻颤,叶尖露水汇成涓流,经久未停。 无穷的爱意,终至一夜旖旎,满室风月,两人合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事后,墨青宸捧来一盆清水,一点一点将她擦拭干净,再帮她换上软绵的中衣。 其实靠捻个诀便能解决的事,可他就是想自己动手做。 看着帕上的元红初阳,他的眼角眉梢具是笑意。 往昔听闻魔皇为修魔功,四处寻求炉鼎,神女至纯之体,是采阴补阳最佳的鼎器。 那时妖王说是为了嫉妒,私自放走所有囚禁的神女,魔皇却也没有因此怪罪于她。 昨晚,墨青宸亲自感受过后,好处确实是有的,通体舒畅不说,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可沐子央却不是,她浑身没了力气,轻轻地说道:“青宸,我好累,我走不动了,你抱我” 墨青宸头一回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内心深处,柔情无限,便依她所说,抱着她,将她放在镜前的椅上。 他先是在她的脸颊,拍上薄粉,再仔细地帮她勾勒双眉,接着在她苍白的嘴唇,点上一抹浓重的胭脂。 墨青宸捧着沐子央的脸,满目里都是宠爱之意,“央央,你打扮成这样多像新娘子,可惜这里没有嫁衣,我答应你,到了冥界我一定会办场隆重的婚礼,迎娶你当我的妻子。” 沐子央点了点头,可她的脸色苍白,一点笑意也没有。 墨青宸只当她是因为初经人事,太过疲累的缘故。 最后一日,他守在她身边,无论到哪里,都紧紧地抱着她,没有一刻让她离开自己手中。 到了离别的夜晚,沐子央一改白天时的倦态,更抛弃往常娇羞的模样,主动抱住墨青宸的颈项。 她的眼中尽是欲念,彷佛所有的情思都要倾泄而出。 沐子央吐气如兰,搔刮在他的耳际,“青宸,我要”她的手像条蛇,拉扯他身上的衣物。 墨青宸对她的转变有些惊喜,可心里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安。 沐子央吻上他的唇,动作粗暴且使人狼狈。 墨青宸感到不对,就在此时,她的嘴唇,因为激吻后,脱落了大部分的胭脂。 沐子央的唇色,竟然已是一片暗紫。 墨青宸手脚冰冷,骇出一身冷汗,他几乎是摒住呼吸,举起沐子央的双手,将她的长袖往后褪到臂膀。 只见她手指已经发黑,黑气沿着她全身的大脉,直冲她的心脏。 他万万想不到,这些日子以来,潜伏在他身上的混沌八荒之气,竟然藉由交合,进入她的体内。 他自己虽能运功自救,但对沐子央,他却是全然无能为力。 毒已入体,非疯即死,这普天之下,除非有人能耗费大量修为救她,否则她绝对是必死无疑。 墨青宸双手颤抖地拦腰抱起沐子央,深怕再有迟疑,她便剧毒攻心,再难抢救。 他反复思量,若将她送回师门,为着她不守清规一事,不说炎玦能否容她,在法华门严苛的门规之下,她说不定会被断仙骨,赶回人界,甚至还有可能被一掌击毙。 届时,以炎玦铁面无私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再出手救她。 想明白以后,墨青宸强忍万般痛苦,低头抵在她的额头,眼眶里温热的湿意,流淌在她的脸颊边。 他将意念灌进沐子央的识海,“央央,倘若我不能归来,你便跟着东方朔谦,他是好人,定不会让法华门伤你半分,假使连他都无法保护你,记得将阵法拿出来交给炎玦,告诉他全是我强迫你拿自己来交换的,兴许这样,他便会饶了你。” 交待完所有事情后,墨青宸毅然决然带着沐子央,直往琉光泽璃宫而去。 在弟子通传后,东方朔谦立即赶到前殿。 甫看见他们二人,一个是心神极度慌乱,一个是颓然昏死在对方怀中,他的心中便暗叫不好。 他赶紧冲向前,立刻将沐子央抱了过来,封住她周身大穴,以防黑气继续扩散。 东方朔谦声色冷厉地质问墨青宸:“阿央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墨青宸神情凄然,尚未说出口,东方朔谦观看沐子央的面色,内心大惊,恐惧犹如海啸,扑天盖地而来。 他怒道:“混沌八荒之气,毒已入骨,墨青宸,你究竟是怎么照顾她的!” 说完,东方朔谦也不管墨青宸,马上招来众弟子,围坐于地,摆出九生九阳的阵型,为自己护法。 他与沐子央坐在其中,运尽所有的真气,身体周围散出白烟,蒸腾在两人之间,紧接着凝结成浩浩长流,全部灌进沐子央体内。 她不堪此冲击,朝前吐了一大口黑血。 墨青宸心如刀割,意志被彻底地消磨殆尽,再无面目留下来,看她受苦的模样。 在他临危受命,接下照管冥界,与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责任时,他的命中早已注定,只能永世孤独一人。 是他太过强求,才会累她至此。 沐子央唯有离开他,方能存活,否则混沌八荒之气不仅会毁了他,更连她也一起陪葬。 墨青宸知道,自己终究不能跟她在一起,此一去,生死难料,他不由得回首,远远地再望了她一眼,眼中充满哀伤与不舍。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多作停留,转过身,便立即赶赴冥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不辞而别 东方朔谦与门下弟子用足十日, 行一轮大化之法,破脉斩筋,将沐子央体内的混沌八荒之气,点滴凝聚一起, 再运气逐于体外。 接着,他再以玄阳真气复原她被摧折的筋脉。 饶是如此,也只不过是涤净她的血脉, 至于已入骨的邪气,仍是难以去除, 只能靠以后长时间的运功疏散, 才有可能完全康复。 这十日内,东方朔谦耗费真气过剧, 起身时, 整个人步履都有些不稳, 可他还待在阵中,不断思考有无更好的治疗方法。 李飞扬上前, 抱拳道:“师父请去歇息片刻,沐师妹可先交由弟子们来照顾。” 东方朔谦停顿半晌, 点了点头, 眼下无论他再做些什么, 助益也是不大。 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已实属万幸。 他再替昏迷的沐子央, 仔细地按过一次脉后, 才在弟子的搀扶下, 回去自己的寝殿。 没想到夜半之时,安置沐子央的海天阁却突然有了变化。 在刻意减弱的天火光芒下,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原本褐色的瞳仁,隐隐闪过一道墨状的液体。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勉力地坐起来,观看着四周。 墨青宸在哪里? 为何他不在她的身边? 周围怎么都是东海门的师兄弟? 未多时,她环抱住自己,开始剧烈地颤抖,口中发出浓重的喘息声。 不远处陪着她的芷儿,赶紧进到阵中看她。 芷儿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阿央,你还好吗?” 沐子央偏过头,冷冷地望着她,目光中连一丝温度也没有,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芷儿一愣,可还是伸出手来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狠狠地推开。 沐子央厉声问:“墨青宸呢?他在哪里?叫他来见我。” 芷儿安抚道:“冥尊不在这里,他让你在琉光泽离宫休养一阵子。” 可不管芷儿跟她说些什么,她就像疯魔了般,不停地说道,要墨青宸来见她。 沐子央先是用说的,再是用叫的,最后则是不管不顾地吶喊怒吼。 终于让在歇息的东方朔谦,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即从他的寝殿赶过来。 见到她时,她整个人激动不已,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她的意志凌驾于身体,不断耗损她体内的真气。 东方朔谦没有办法,只好先点了她的穴道,令她暂时昏睡过去,又要弟子去将冥尊请来。 然而墨青宸没有出现,来的是魅姬,她替沐子央带来许多东西。 东方朔谦脸色沉郁,“冥尊为何不亲自过来?” 魅姬福了一福,“冥尊有要事在身,不刻前来,他还着令我,转交一句话给龙王,望您能好好看顾小姐。” 东方朔谦冷嗤一声,“还需要他来提醒我!”他瞇起双眼,“有何事会比阿央的生死还来得重要?他这根本是推托之辞。” 魅姬垂下眼眸,淡淡道:“冥尊日理万机,若能过来,必不会不管小姐,还请龙王莫要生气,冥尊疼爱小姐之心,绝不会比任何人少。” 东方朔谦不响,这种护主心切的话,并无实质上的意义。 魅姬离去后,他便独自来到海天阁旁的偏间,屏退众人,设下结界。 到他现在的修为,要与一人详谈,其实也无须面对面,施个千里影声术便可,但前提是那人是否愿意让他找到。 东方朔谦凝神一会儿,墨青宸那儿已传来回应。 他所在之地,彷佛是在一个极深的甬道中,看似没有尽头。 东方朔谦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你人在哪里?” 墨青宸面无表情,反问道:“你这么急着找我,所谓何事?” 他这是明知故问,东方朔谦气极反笑,“阿央一直说要见你。” 墨青宸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十分平静,“她无事便好,如今冥界事务繁重,恐怕以后要麻烦你照料她。” 东方朔谦微怔,他以往从未听过,墨青宸用这般恳求的语气说话,他想了想,又问道:“当时究竟发生何事?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墨青宸轻描淡写地说道:“只不过是意外罢了,我在封印混沌八荒之气时,她不幸受其感染。” 东方朔谦却是一点也不信他所说的话,这样凶险的东西,莫说他会让沐子央去参与,最近也未曾听闻过,有混沌八荒之气出现的消息。 察觉到东方朔谦的疑惑,墨青宸缓缓地解释道:“规模很小,玄机门那边没有算到,我本有意教她封印的阵法,没料到一时失去控制,才让她被邪气所染。” 东方朔谦寒声道:“你为何要将这阵法教她,她还是个孩子,学这个有多么危险,你岂会不知?” 墨青宸目光转向别处,轻声道:“所以不要让她再到冥殿来了,我那里不适合她,以后就让她待在琉光泽离宫,好好地静养,如今也只有你能帮她了。” 东方朔谦不以为然道:“她还有她的师父,不只有我可以帮她。” 墨青宸脸色一变,声音冷肃,里头竟含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惧意,“不要告诉炎玦,带她离开这里,最好再也不要回到瀛洲,你不是对她有情?趁这个机会,带她有多远走多远,别让炎玦找到她。” 东方朔谦听出他话里,有太多无法理解的语病在,蹙眉问道:“为什么她不能再待在瀛洲?炎玦毕竟是她的师父,我若带走她,我如何对法华门交代?” 墨青宸暗自叹息,东方朔谦与瀛洲牵连过深,他不可能放下一切,带着沐子央走。 但要说服他,并非什么难事。 墨青宸道:“她对炎玦的情意已经被他发现了,他已毫不留情地责骂过她,更命她待在冥殿,不准回去无量宫,所以我才教她阵法,想让她少受点责罚。” 这还是东方朔谦头一回知道此事。 阿央对她的师父有情?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涩然之感。 难怪当日在议事间,炎玦会那般对待她,早知背后是这个缘故,他当下便会立即带走她。 可他未免太过自欺欺人了些,他这样处罚阿央,就能代表他这个师父,连一点责任也没有了吗? “她无法见容于师门,炎玦也断不可能让她再见到你。” 墨青宸的话犹如蛊惑,声声敲入东方朔谦的耳朵里,“你愿意看她从此被炎玦禁锢在身边,永远无法得到她吗?” 东方朔谦细思半晌,冷冷地问道:“你有何必要站在我这边?” 墨青宸闻言,良久后,突然失笑一声,“炎玦那人给不了她什么,还会让她受尽折磨,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能保她一世平安。” 不知何故,东方朔谦总有他将沐子央托付给自己,心里却是极为不甘的感觉,“既然阿央的师父不容她,这瀛洲之内,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名正言顺收留她?” 墨青宸面色沉静,淡淡道:“我要离开这里,回到冥界,自此不再过问瀛洲事”他欲言又止,仰头看向别处,“东方朔谦,如果我是你,我会尽自己所能,让炎玦没有机会再带走她。” 东方朔谦不悦道:“我不是没有试过。” 墨青宸道:“那时不比今日,先前你求亲未果,瀛洲流言不断,但如今炎玦已知央央对他有情,再加上她身受重伤,你留她在东海门救治一段时日,往后便可藉此机会,名正言顺迎娶她为妻。 话虽如此,东方朔谦并不认为以炎玦对阿央的珍爱程度,会轻易将她拱手让人。 墨青宸见他不吭声,继续道:“若炎玦仍来硬抢,你大可用瀛洲来威胁他,就算他想将央央带走,也得顾忌自己圣尊的身分,再者,我相信时日久了以后,他也得认清事实,她的命运不是只掌握在他的手里。” 这时,他的脸色蓦地一白,却又装作无事般,扬手要切断与东方朔谦的联系。 东方朔谦心里还有疑问,他又问道:“墨青宸,为何她一醒来,就非见你不可?这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墨青宸语带讽刺道:“她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神智不清,兴许她最后一个看见的人是我,所以才想找我,”他冷冷一笑,“难道她要见炎玦,你也会眼巴巴地去帮她找人来不成?” 东方朔谦被他这么一嘲讽,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问道:“墨青宸,你与阿央虽非师徒,可你照顾她那么久,这份恩情与炎玦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视你如兄,这次你要离开瀛洲,竟这般不辞而别,她若知道,必定非常难以接受。” “混沌八荒之气越来越难以控制,我得好好思索该如何应付,她来冥界找我只会徒增危险。”墨青宸神色漠然,“这次的事情,几乎无法收拾,绝不能再有下次,从今往后,瀛洲中事,与我墨青宸无关,而冥界也与她再无牵连。” 东方朔谦倒不怀疑墨青宸的决心,这个人一向言出必行,没有必要为了阿央说谎,另外,他也想不出,墨青宸有何理由要欺骗他。 当沐子央再度从昏睡中醒来,她的理智已经恢复了一大半。 在看到东方朔谦后,她虚弱地问道:“东方哥哥,为何我会在这里?” 东方朔谦柔声道:“你病了,所以得待在琉光泽离宫静养一阵子。” 沐子央挣扎起身,语调异常急切,“那青墨大哥呢?他怎么没在我身边?” “他回冥界了,他委托我照顾你,还说以后不再管瀛洲事务,不会再回来了。”东方朔谦如实跟她说,墨青宸所说过的那些话。 未曾想,沐子央听完之后,眼神瞬间暗了下来,胸口浊气一涌,便口吐鲜血,倒卧于榻。 东方朔谦心下一惊,连忙扶起她,运功为她调理。 往后几天,沐子央一直半梦半醒,即便在昏迷的时候,也是不断地流着眼泪,那两道长长的泪痕,印在她苍白的脸颊,彷佛与生俱来的胎记,永远不可能消散。 夜深寂静之时,她忽然转醒,缩在床榻里侧,面向墙壁,拿起墨青宸给她的铜镜,只想再看他一眼。 可另一头的墨青宸,却不愿让她再见到自己,于是铜镜里,什么也没有出现。 沐子央不知道墨青宸为何要抛弃她,难道他说永不会离开她的话,全都是假的吗? 霎时间,她对他的思念成狂。 深沉的爱意,转为无止尽的悲愤与恨意。 她的眼瞳变得极暗,一心只想去寻他,非要听他亲口给自己一个说法。 为何他在要了她之后,便狠心弃她于不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仙骨尽毁 身在无量宫的炎玦, 本想暂时不去理会他的小徒弟,只望她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省,能懂得他的苦心。 沐子央待在冥殿六个月以后,他派人传唤她, 可以准备回法华门的消息,却没想到,冥殿那边一直没有回应。 炎玦曾遣南宫晨过去询问, 可得到的答案,全是百般推托之词。 他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 到有所怀疑, 直到察觉不对劲时,冥殿那里已是人去楼空。 炎玦无法压抑住内心深处, 那股不祥的预感, 索性掐指算出沐子央目前人在何处。 可得到的答案, 令他为之一震,愤怒到了极点。 她竟不在冥界, 而是身在东海门,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几乎粉碎他的理智。 炎玦当下便御剑往东海门去, 留下无量宫里面面相觑的众仙。 他们刚在殿上, 商议完几件重大的事, 往常这种时候, 圣尊会与几位心腹再到议事间里, 讨论更进一步的细节。 然而今日他一反常态, 神色肃杀冷凝,如箭般疾驰而去,让周遭的众仙,心里直打鼓,怕是否发生什么危急的事,非得他亲自去处理不可。 炎玦持剑赶到琉光泽离宫时,整座宫里也是乱作一团,东方朔谦与他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大殿。 炎玦寒着脸,心下气恨交加,威压之气尽显,可未待他出手,便听到东海门弟子紧急向东方朔谦禀告,“师父,沐师妹拔剑伤人无数,已从宫里逃出,大师兄已紧追在后去寻她。” 双人俱是一愣,心中各有不同的推测。 炎玦以为,沐子央是逼不得已才逃出琉光泽离宫,为免她被李飞扬所伤,转身御剑而去。 东方朔谦闻言大感震惊,又见到炎玦出现在这里,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 在炎玦转身出去时,东方朔谦毫不迟疑地跟在他的身后,以防他会抢先一步找到沐子央。 他们在瀛洲南方的一座孤岛上,发现她的身影。 只见她双眼布满红丝,癫狂地高举冥剑,正对着李飞扬,凌乱的黑发飘飞在海风中,与她狠戾的神情相映,犹如入魔一般,周身杀气翻腾。 东方朔谦见状,随即挡在李飞扬身前,沉声道:“飞扬,退下,离开这里,这里由为师来处置。” 李飞扬听师父这么一说,答声“是”后,二话不说便从小岛离开。 炎玦凝眉看着眼前失控的沐子央,哪里还有以往在他座下时,那副净心恭谨的模样。 她双目绝然,脸色苍白如纸,垄罩在一股黑气中。 炎玦内心一恸,风火雷电地欺身向前,抓住沐子央握剑的手腕。 在这样一握一测间,他已有所察觉,惊道:“混沌八荒之气!” 东方朔谦见他动了手,也不干示弱,身形极快地拉住沐子央的另一只手腕道:“她毒已入骨,虽经我运功救治,但仍无法去除,不能再让她使用冥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炎玦同意他所言,两人一左一右,各自将真气灌入沐子央的体内,可她却像发狂一般,硬要挣脱他们的束缚。 剧痛传来,她的口中禁不住发出哭喊声,全身上下所有的筋脉,彷佛被两股真气烧灼过,她痛得不断挣扎。 扭动拉扯间,她的衣袖,从孱弱的玉臂,滑落至肘间,炎玦原是无心一看,却见那里已无代表清白之身的守宫砂。 霎时间,他脑袋一片空白,胸口紧胀到无法呼吸。 炎玦怒视站在眼前的东方朔谦,恨意滔天,暗中运劲,一掌便将他击飞。 东方朔谦没有提防,经他重击,往后倒退数十步,口中吐出鲜血,直接倒卧在礁岩上。 炎玦厉声吼道:“东方朔谦,你究竟对阿央做了什么事!” 东方朔谦原不知,炎玦何以痛下毒手,但细思半晌,再看到沐子央的手臂,便能猜到一二,他难忍心中悲痛,只觉信错了墨青宸。 她孤身待在冥殿,也不知经历过何等可怕的事,以致变成现在的模样。 始作俑者,却抛下她,自己躲在冥界,避不见面。 东方朔谦越想越心痛,就是因为他息事宁人,不愿引起瀛洲各门派间的争端,才会让她一而再再三受到炎玦与墨青宸的伤害。 趁此机会,沐子央挣脱炎玦控制,满目盈泪,凄然地喊道:“炎玦,你是我的师父,可当我求你救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那么残忍地赶我走?是你逼我的,我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我的!你还配当我的师父吗?你现在凭什么管我!” 最为疼爱的弟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炎玦被激得怒火高涨。 见她失控成这副模样,再加之对她不守门规的痛惜,他一掌打去,便将她拍倒在地上,“孽徒!你竟敢口出狂言,还不给为师跪下!” 沐子央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彷佛没听见炎玦说的话,她再也不理会那两个人,径自走向冥界的结界处,哀戚地哭喊道:“墨青宸,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你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我?如果你要躲着我,就算地狱无门,我也要将它劈开来,我不信这样,你还不肯出来见我!” 她举起手中的冥剑,运足全身真气,欲要一剑定生死。 东方朔谦勉力冲至她身后,紧紧地环抱住她,将玄阳真气灌进她体内,以驱散她身体内的混沌八荒之气。 沐子央已然无法控制自己,除却混沌八荒之气的影响,还有冥剑的阴气在侵蚀她的气血,她的神智彻底错乱。 如此紧急的情况,让身经百战的东方朔谦,也觉心惊不已。 炎玦身形一顿,忽然醒悟过来,让沐子央变成这样的人不是东方朔谦,而是一直隐身在冥殿的墨青宸。 那人性格风流不羁,他本应有所提防,可却被东方朔谦求亲一事,分散了注意力。 炎玦千算万算,防范所有人,只怕沐子央会走错路,误了正道修行。 他唯独漏算一个人,那人就是素以深爱无尘师姐出名的墨青宸。 炎玦以为成功遏止,东方朔谦对沐子央的心思,但万万没想到,他最忌惮的墨青宸,才是在背后瞒过他的人。 他的心既恨也悔,然而事已至此,无人能够挽回。 狂风四起,沐子央的眉宇间,溢散出阵阵黑气,整座孤岛颤动不止。 炎玦震惊已极,这是堕魔前兆,若再不阻止她,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他飞身过去,震开已经力竭的东方朔谦,反手稍加用力,便让沐子央跪倒在地上。 没有任何迟疑,他抬起手掌,运劲就朝沐子央的天灵盖击去! 东方朔谦眼见他下此狠手,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惊声大喊,“炎玦,快住手!” 可被重伤在地的他,已无法阻止炎玦的行动。 只见在这强力的一击后,沐子央喷出黑血,全身仙骨尽毁,充斥于她体内的混沌八荒之气,彷佛找到了破口,从她流淌出的血中溢出。 炎玦却没有停手,他接着使出先天真气,将沐子央脊柱依次打碎,骨血肉寸寸分离,硬生生将冥剑从她体内拔出。 原本套在她手臂的银环,也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墨青宸,你在哪里?为何不来救我?”沐子央痛极,大声哀哭,惨叫不止,终至忍受不住,昏厥过去后,整个人像软塌的棉偶,横陈于地,鲜血浸湿她的衣服。 东方朔谦不忍见她如此,别过脸,忿恨道:“炎玦,你破她仙骨便罢,她已是凡人,不复修仙记忆,可你再断她脊梁,现在她与废人何异?你要她一个人如何在人界存活!” 炎玦冷冷道:“沐子央身为法华门弟子,违背师门,该当此罪,我自清门户,无须你来管!” 东方朔谦心知以自己如今真气大失的情况下,不能与之对抗,于是放软口气道:“炎玦,如今她已与废人无异,人界亦无亲人,更无居所,你且看在她与你多年师徒的情分上,将她交给我,至少我能保证她此生无虞。” 炎玦神情淡漠,不发一语,托起沐子央,立即御剑飞走,仅余留下满地鲜血与一把损毁的冥剑。 东方朔谦走向前,拿起噬骨剑,惨然一笑。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他与炎玦争斗之时,墨青宸背着他们,抢先一步得到沐子央的人与心。 她会变成这样,全都拜他所赐。 可他人呢?却是这般不负责任,对她始乱终弃,躲到冥界不再出来。 如此无情凉无义之人,实在叫人憎恨! 若非墨青宸主动,以阿央单纯的性情,岂有可能做出忤逆炎玦的事。 她必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才会将清白给了他。 倘若墨青宸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他就算拚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替阿央讨回公道。 思及此处,东方朔谦不由得垂下头颅,凄怆地想,假使当年他不让她被带来瀛洲,从未见过炎玦与墨青宸,她的一生会不会比现在顺遂许多? 天边浓云滚滚而来,遮蔽住正午当空的烈日,雷声轰隆作响,孤岛上旋起气浪,沙尘密布,伸手不见五指。 不久后,东方朔谦的身影从中飞出,终于下定决心,无论任何代价,都要将沐子央带回自己的身边。 她前半生已被那两人毁灭殆尽,往后的日子,只有他能带给她安稳的生活, 如果连他也坐视不管,就没有人能够救她了。 回到琉光泽璃宫后,东方朔谦召集门下弟子,先全力修复养伤,再派人密切留意炎玦如何处置沐子央。 他静待时机,不惜倾东海门全门之力,一举将她夺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山雨欲来 那日的惨事过后, 沐子央犹如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音息。 甚而炎玦也未曾将她有辱师门之事,公诸于世,因为如此, 整个瀛洲平静地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东方朔谦心知这是炎玦有意为之的结果,他就是要让淡化一切,让人无法找到沐子央身在何处。 她已成废人了, 若没有人好好照顾她的后半生,她的情况该有多么悲凉? 每当想起她一动也不动, 倒卧在血泊中的一幕, 东方朔谦便觉心痛无比。 他不只一次观微于她,更私下派人追查, 但都一无所获, 于是他想到, 兴许能藉由玄机门占卜术算之法,来推算出沐子央究竟被藏在哪里。 东方朔谦召来身在人界的徐示青, 而不找在瀛洲的玄机门弟子,只因他被屏除在权力核心外, 对整个朝局不会产生影响。 徐示青来到琉光泽离宫, 朝东方朔谦躬身一拜。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徐示青一改原先恭敬有礼的态度, 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龙王若要寻找沐子央身在何处, 在下自然不敢推辞, 可诚如你所言, 我现在帮了你,不就等同跟圣尊站在对头,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有何必要去做?” 东方朔谦冷笑一声,“炎玦会不会为难你还是未知之数,然你现在若敢拒绝我,却是直接与我东海门为敌,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其中的利害。” 徐示青眼中精光一闪,垂下头来,装模作样地叹息道:“龙王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罢了,我也不拐着弯说话,此次我若相助将沐子央寻回,还望龙王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东方朔谦抬起头,不以为然地扫视他一眼,心思转了几番。 都说玄机门内的每个人,皆有一副玲珑心肠,今日一见,玲珑倒是未必,趁火打劫的功力,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徐示青恭谨道:“东海门修练的内力与功法,原先便是龙王为一般人所创,倘若您肯助我一臂之力,派遣门下弟子,前往人界训练精兵数万,对于沐子央一事,就算要我竭尽所能,我也必定帮您把人给找出来。” 龙王性格直爽,秉性温和,不喜争斗,故而在瀛洲一直偏安一方,也从未想过要与圣尊竞争执掌之位。 若能藉此机会,得到东海门的支援,镇安侯登上王位,不过是迟早的事。 东方朔谦心知,徐示青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就是要借用他的弟子,帮助晋国的镇安侯夺得王位,可战祸一起,势必牵连无辜百姓,这与他一贯的处世之道,大有违背。 镇安侯身负紫气,父亲是晋王的第三个儿子,由他称王,其实并无不可。 然而他前世亦曾修仙,与徐示青之间,有感情上的牵扯,身上还背负着前世的杀孽,以至于他成王之路,必得遭受许多不必要的波折。 若放在平时,东方朔谦绝对不会出手干预人界,但他一思及沐子央,想她如今孤苦无依,脊梁尽碎,心中万般不舍,为此他心意已决。 “好,我答应你。” 东方朔谦胸有千壑,决意与炎玦周旋到底,“你若算出沐子央所在,立即通知我,我这边也好同时开始布署。” 徐示青不愧为玄机门掌门的首徒,在占卜之后,辅以术算,便觉东海边的离城有些许异状。 像沐子央那样的凡人,回到人界,犹如沧海一粟,不容易找出她所在的位置,但修仙之人则不同,他们周身都是仙气,无论去到哪里,都极易被人察觉。 从头到尾,徐示青算的就不是沐子央,他算的是圣尊身边最信任的两个弟子。 南宫暮近来没有离开瀛洲,可南宫晨有,她的气息在一进入离城后,便彻彻底底消失得一乾二净。 东方朔谦先前也曾经推测,沐子央被藏在离城,但他亲自去了一趟保生院,却无半点收获。 如今既然徐示青能肯定,那她必然是被藏在那里无误了。 东方朔谦率领门下弟子赶往离城,与徐示青会合,在他破了隐匿阵法后,便可见整座保生院的周围,被布下重重的结界。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极为强大的封印。 无论远看近观,这里都只是一片荒林,别说是人烟了,连虫蚁鸟兽也没有。 想进入其中,莫说是一般人,连修为精深的有能者,也得耗尽百年功力才有可能冲破。 炎玦此举已是铁了心要将沐子央禁锢于此,任何人都不得营救。 徐示青道:“保生院虽近在眼前,可入口犹如迷宫,障碍遍布,如若要强行破除,恐损害过大,还易被圣尊察觉。” 东方朔谦眉头深锁,问道:“有无其他办法?” 徐示青忽地扬起嘴角,“圣尊要关押沐子央,定不可能亲自过来照料她,必得找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可这些人要进出,就是天大的麻烦。” 东方朔谦听懂了,淡声道:“有办法让这些人通过结界的,除了南宫晨外,不做第二人想。” 徐示青点点头,“龙王只需守株待兔,等她到了之后,替结界开出一道门,届时你强行突破封印,我也在旁帮忙卸除结界,我们还怕进不了保生院吗?” 东方朔谦不响。 徐示青的聪明才智,丝毫不逊于他的师父任春秋,若不用在正道,恐有一日,会成为瀛洲的隐患。 是夜,东方朔谦领着门下弟子,秘密地将保生院包围起来,只待南宫晨出现,为他们指引明路。 天将明时,有一道飘忽的身影,迅速往保生院而来。 南宫晨奉师命来到保生院,一是察看此处的结界与封印,是否完好无缺,二是来关心沐子央的状况。 自从师妹仙骨被毁之后,她心智退回八岁,瘫痪在床上,日常起居完全没法自理。 南宫晨无法,只得在附近请了两个老婆子,专职伺候她的生活。 可兴许身边没有亲人在,她们并未用心照顾她。 沐子央的情形,一日糟过一日,每每见她神情呆滞的模样,南宫晨都不免为她叹息。 来到一颗大树前,南宫晨双手持咒,只见那斑驳的树皮里头,忽然透出璀璨光芒。 东方朔谦与徐示青见状,立即现身在她后头,一左一右包夹住她。 南宫晨大惊失色,转身欲使出剑阵阻挡,可东方朔谦身势凌厉,速度飞快,仗着雄浑的内力,只凭一招,就将南宫晨压制于地。 徐示青没有多做迟疑,当即在树干四周贴上符纸,结印默念。 霎时间,整座树林跃现金光,地面跟着摇晃,不久后,传来一声啪滋声响,结界硬是被他撕出一个开口来。 徐示青回身说道:“龙王,现下只待你冲破封印,便能进去找到沐子央了。” 东方朔谦点住南宫晨的穴道,将她交给李飞扬照管,随即往前,双臂在胸前大力一划,运足所有真气。 不过是一掌而已,便已使出他的全力,只因他在为沐子央治疗时,耗费太多修为,至今尚未恢复过来。 这撼动天地的一击后,连他都无法负荷,他脚步踉跄,身形一顿,目光所及之处,全陷入一片黑暗。 他努力压制体内纷乱的真气,调匀呼吸吐纳后,总算看见封印被解除的保生院,他没有多做休息,立即进到里面。 当东方朔谦看到躺在床榻上,双眼空洞无神的沐子央,他竟有短暂的失神。 她衣履破旧,发丝凌乱,整个人毫无生气地瘫软于泛黄的被褥中,凄寒冬夜,却连条薄被,也无人替她盖上。 眼前这个浑身发出臭味,痴呆的女孩子,与他记忆中总是明媚的沐子央,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东方朔谦回过神,压抑不住心中无限的凄酸,走到她的床前,执起她的一只手,放于脸侧,柔声道:“阿央,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本没有声息的沐子央,不知为何,在听到东方朔谦这句话后,睁开了双眼,怔怔地流下两行泪来。 她认得眼前这个人,之前她在女娲庙前遇见过他。 对沐子央而言,她虽然还存有八岁时的记忆,却浑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嬷嬷跟其他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她与两个面生的婆子,待在保生院里,她们对她并不好,常常放她在床上一整天,想到的时候,才来喂她吃点米粥。 沐子央已许久没有与人说过话,她的意识还有些茫然,哽咽问道:“东方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东方朔谦轻轻地将她从床上抱起,搂紧在怀中,他才发觉,她整个人细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难忍心中恻然之感,埋首在她的发间,掩饰他泛红的眼眶,轻声道:“阿央,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但是你不要怕,等你好了,我带你走,以后不要再回来了,天涯海角只有你我二人,不要再管其他人了。” 话音一落,他将浮沉璧重新挂回沐子央的颈项上,又唤来芷儿帮忙,两人一起帮着她整理仪容。 芷儿道:“师父,这些事由弟子来做就好。” 东方朔谦的眼楮,连抬也不抬,深情款款地凝视沐子央,缓缓道:“无妨,为师要亲自照顾她。” 芷儿诧异地看着师父,他身为东海龙王,位居高位已久,如今竟肯纡尊降贵,为阿央做这么多的事。 他亲手喂食全身瘫痪的她,替她张罗大小事情,举止间满是怜惜与温柔。 芷儿已经体会到师父的情意是何等深重,宁愿化掉百年修为,也要将阿央营救出来。 可惜她现在的神智只有八岁,否则她怎么能不感动,师父为她付出了这么多。 于此同时,身在瀛洲的炎玦,在封印一被攻破,便已立时有所觉察。 他掐指一算,万万想不到,东方朔谦竟倾东海门之力,将保生院周围死封。 若他执意过去抢回沐子央,无异是公然挑起战火,瀛洲表面上的和平假象,极有可能一朝崩溃于此。 他思索再三,面沉如水,心想他不愿沐子央再回到瀛洲,只因这里太多人事纷杂,不如让她当个平凡人了此残生,胜过一夕入魔,万劫不复。 然而,即便将她关押在人界,也还是躲不过,有人会苦苦地去寻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再生波澜 当晨曦划破天际, 炎玦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御剑来到保生院外,他没有隐匿周身的气息,只在远处静观里头的情形。 东海门的弟子, 除却有部分人担起守卫站哨之责,大部分的人如常作息,扎营于侧, 各自修练或准备日常琐事。 他们的脸上没有紧张肃穆之感,看起来像是有要在此处长期留守的意思。 炎玦神色晦暗莫明, 暗道:“东方朔谦早知我不可能直接动手, 故而选择留在保生院内,他一日没有将阿央带离这里, 我便不能伤他东海门半分。” 这时, 屋内忽然有人推门出来。 只见东方朔谦极之爱怜地将沐子央抱在怀中, 用厚实的软裘将她紧紧地裹住,深怕她会感染到风寒。 他抱着她, 行至屋外的桃花树下,可因季节不对, 树上只有枯枝, 景色萧瑟清寒。 东方朔谦状似随意, 寻个正对树林的地方, 把自己身上的披肩铺于泥地, 轻轻地将她放了上去, 斜倚在自己的身侧。 冬阳下, 沐子央肤色显得异常惨白,东方朔谦凝视她半晌,心下凄酸不已,可并不显露出来。 他抚弄她的额角,柔声道:“阿央被关在屋里那么久,气色很差,以后我天天带你出来晒太阳,让你的身子骨强健些,好不好?” 沐子央没有力气,也无法动弹,只是轻声应道:“好。” 东方朔谦让人捧来一碗桂圆红枣清粥,手拿汤勺,细心吹凉后,才喂进她的口中。 沐子央受伤后,并没有好好地调养,如今气血两虚,体能比她八岁时还要糟。 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采用最简单的食疗,为她行气补血,渐进地养好她的身体。 他对沐子央爱若珍宝,举手投足间皆饱含绵延的情意。 炎玦面上并无任何表情,他立于远处一棵大树的枝叶间,寒风吹过,整座林子响起沙沙的声音。 晨露未晞,四周围还存有黑夜时的凉意,他白色的身影,隐隐透出一股孤寂冷清之感。 沐子央长期虚弱,胃口不佳,东方朔谦勉强她吃了小半碗,她便闭紧嘴,不肯再吃了。 他摇头轻叹,也不再逼她,就让芷儿过来陪她说话。 东方朔谦对沐子央微微一笑后,便走离开了几步,独自一人站在保生院外的空旷处。 他神色冷然,睥睨远处林中的人影。 两人静默地各据一方,对峙良久。 最后,林中人终于不再坚持,转身便御剑飞去。 往后的一个月,东方朔谦每日都为沐子央行气治疗。 他一点一点地接续她的断骨,复原她的精气,可惜她的伤势过于严重,这辈子是不可能再从床榻中起身了。 她不复往日活泼,神情十分委靡,他虽心里不舍,却是无法可想。 夜半之时,东方朔谦时常一人坐在屋外,仰望明月深思。 正路不可行,兴许还有一条险路能走。 他忆及沐子央体内,那被层层封印住的筋脉与穴道。 如果他强行将它破除,沐子央的血脉一通,经他功力大量灌入,那她复原的机会,必然比现在还要大。 然而万物生成必有因,她身上会存在如此多道的血封,肯定也有未知的理由存在。 他若冒然除掉封印,还不知会造成什么的后果。 为求慎重,东方朔谦特地找来徐示青商议此事,虽说他为人狡猾,并不讨喜,可放眼天下,也唯有玄机门的弟子,才有一窥天地之秘的能力。 徐示青经由卜算后,恭谨道:“龙王,我确实可布下阵法,用绕道牵引之术,让她体内的封印出现裂口,但” 东方朔谦看他一眼,冷冷道:“无须吞吞吐吐,你直说无妨。” 徐示青垂下眼眸,“若控制不当,封印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东方朔谦思索片刻,神色凝重道:“有我为你护法,你且尽力一试。” 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可想。 那天晚上,徐示青将沐子央置于一个八卦阵型中。 四周摆放无数法器,香炉内升起诡谲的黑烟,他在诵念一阵咒语后,几张符令便忽然飞过去,附着在她身体的几处大穴上。 未几,这些符令纷纷爆出火花,融入她的血脉中。 此刻筋脉像是有东西强行流过,高高低低,不断地起伏着。 早先被东方朔谦弄昏的沐子央,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咬得牙齿喀喀作响,虽然没有意识,但还是痛得缩在地上抽搐。 徐示青忽然喊道:“要出来了,龙王请当心。” 他使出一道利气,将沐子央的手指划出一道伤口。 指尖渗出一滴殷红血珠后,紧接而来的却是一股逼人的妖气,冲破了屋瓦,不断倾泄而出。 东方朔谦见状,内心无比震惊,随即与徐示青联手,将妖气逼回她的体内。 神魔大战后,天地间仅存人仙冥妖四界,妖界无主已久,如今镇守四方的神兽,因无神统御,祸乱于世,互相厮杀,就是为了要争夺妖王之位。 沐子央身上的力量,只泄漏出一些,便已冲破天际,若再让她解除封印,可想而知,将会引起何种纷乱。 王者既出,欲与其争夺天下者,必会趁她羽翼未丰时,先来攻之。 可这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保生院周遭,开始出现无数妖兽灵物的嚎叫躁动之声,林间妖风狂作,徐示青立刻收法,将封印的破口闭合,以免节外生枝。 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得不脸色铁青,“龙王,沐子央体内的妖力极不简单,断不能将其封印除之,还望你能三思。” 东方朔谦抱起了她,凝望她的眉眼,并没有出声。 徐示青沉思半晌,意有所指地说道:“数千年来,唯有一个大妖,能君临整个妖界”他顿了顿,“那即是始天帝君座下的九尾妖狐-云姬,我想这封印,必是为了防止她再度现身于世。” 东方朔谦丝毫不动半点声色,淡淡道:“妖王之事,你我皆知,她奉帝君之命,卧伏于魔皇身侧,虽然没有完成刺杀的使命,但她毕竟重创了魔皇,要说有过,也不该让她受神魂具灭,永世不得超生的惩罚。” 徐示青眉心紧锁,在他眼里,龙王为了沐子央,几乎等同失去了理智。 他拱手一拜,语气非常沉重,“想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妖王能够重现人间,但破除封印一事,事关重大,牵连太广,实不可任意为之,恳请龙王三思,万不可贸然行事。” 东方朔谦点了点头,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与众生的安危相比,沐子央体内的妖力,必不能将它释放出来。 她手中握有力量,并非她的错,而是那些能力强大的妖兽,会因为惧怕她而疯狂,到时无论产生什么后果,她都无法免除责任。 东方朔谦摸了摸沐子央的脸颊,默默地想,“或许让她安稳地渡过余生,才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纵然他已放弃为她破除封印的想法,可因为他跟徐示青妄图窥探她体内封印的举动,竟让瀛洲内的玄机门弟子察觉有异。 他们观测人界天象后,经门内几位尊者与长老,反复论卦推算,再探测八方扰动的气息,终于共同做下一致的结论。 妖王将重现于世,人界必定会有大乱。 他们立即将此事禀告给圣尊。 炎玦听了之后,面色凝重,随即召集各门派掌门,在议事间里协商。 众仙毫无分歧地有着立即举兵围攻的共识,可因未见东海龙王列席,玄机门的掌门便问道:“为何不见龙王一同前来商议?” 炎玦轻描淡写地说道:“中洲有异,我已派东海门前去防备支援。” 任春秋狐疑道:“有这等事?怎么先前我从未听闻过。” 炎玦语调平静,“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等会儿,我再命人通知龙王,他应能及时赶回。” 众仙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多问,继续讨论该如何对付妖王。 任春秋走上前,伸手一挥,议事间的正中央,忽然出现一幅以无数条金线构成的人界地图,山川地貌十分清晰。 他以指尖轻点某处,将其中一块区域拉出放大,再转过身来,朗声道:“东海离城郊外,妖王真身就在此处,我等召集各派人力,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可动身前往。” 炎玦内心一震,面上却不起一丝异样。 他怎么也想不到妖王所在之处,竟是在保生院内。 若说妖王在那边现世,而东方朔谦却毫无作为,那已足可推断,妖王必是他所熟悉之人。 他性格耿直,从不曾做过使人非议之事,能令他没有及时将消息回报瀛洲的,除了体内有谜样上古封印的沐子央,不做第二人想。 炎玦暗道:“天意实在弄人,我本有意放她一条生路,谁知竟会出现这种变数。” 他花了八年时间,耗费无数真气,就是希望她身上的秘密,不为人所知,可事情的真相,连他自己都大感震惊。 炎玦环顾四周,见到在场众仙摩拳擦掌的模样,心中登时做下决定。 人是一定要救的,但该如何救,才是问题最重要的关键所在。 他能出的力并不多,现下瀛洲的团结是否从此瓦解,东海门的人能否安然离开,端看东方朔谦接下来该怎么应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人生何哀 众仙散去后, 炎玦便召南宫暮来,让他速速赶往保生院,通知龙王关于围剿妖王的行动,并且还给他一封自己的亲笔手谕。 若非东方朔谦铁了心, 不肯再与瀛洲这边有所牵扯,今日也不需这般大费周折。 南宫暮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师妹见过面了, 但他曾听南宫晨提过,师妹被师父派往人界办事。 他几度想去看她, 都被南宫晨给挡下, 只说事关重大,让他别过去添乱。 如今师父告诉他, 龙王人就在保生院, 且瀛洲众仙即将要前去那里围捕妖王,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师妹从小到大,身边时常出现异象, 他早怀疑她的来历不单纯,结合妖王重现于世的征兆, 他心里已能猜测到七c八分。 南宫暮想到这里, 不敢再耽搁, 立即御剑往离城的方向而去。 待他赶到时, 只见东海门将整座保生院包围起来, 他越看越是心惊, 脚步停也没停, 直接往大门冲去。 在外看守的李飞扬,见到南宫暮来了,身手如电般,闪至他身前,脸色不快地问道:“南宫暮,你来这里所谓何事?” 此时,南宫暮毫无平日那般嘻皮笑脸的模样,他异常严肃地格开李飞扬的进逼,很是不客气地说道:“快请龙王出来,我奉师命,有要事须向他禀报。” 李飞扬见他心急如焚,内心不由得一沉,也知事态严重,便立刻进去禀明师父。 当南宫暮得以进入到保生院后,他没时间行礼如仪,直接走向前,将师父的手谕交给龙王。 只见上面潦草写了几行字:妖王现世,速撤走东海门,交出沐子央,我必保她性命无忧。 东方朔谦看完手谕后,扬手一挥,纸笺瞬间化为飞灰,他面色凝重,随即对李飞扬吩咐道:“飞扬,将门内弟子全数撤离保生院,你们须退离此处十里,隐匿踪迹,静待我的调派。” 李飞扬颔首抱拳,“是,弟子领命。”他一说完,便转身走到门口,欲迅速集合所有的师弟妹。 不知何故,东方朔谦心里总觉得有些忐忑,便又喊住他,“飞扬,届时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必当倾尽己力,务保沐子央与师弟妹们能全身而退。” 李飞扬眼神坚毅地看了师父一眼,马上低下头来,声色无惧地回道:“弟子必不负师命。” 交待完后,李飞扬与东海门弟子,便紧急退至保生院外十里处潜伏。 他们刚离开不久,外面树林间便传来细碎的声响,若不知道,会以为只是一阵微风吹过,可隐藏得再好,仍无法躲过东方朔谦的耳目。 重重的兵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彻底封锁整座保生院。 冬阳垄罩在林内,依旧驱不散里头沉重的肃杀气息,炎玦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姿挺立,目光如炬,傲然地遥望保生院里的动静。 该是时候进去了。 若能在没有伤亡的情形下,将妖王给擒获,等风波过去后,她的安危有他跟东方朔谦共同担保,便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可就在这个时候,黝黑天际忽现波动,夜色消融,走出一个身影。 来人身着一袭黑袍,从天而降,周身透出凛冽的寒气。 他无惧众人的目光,更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于他们,径自走进屋里。 炎玦一见到这个人出现,如被烈火焚心,双目尽显杀意,他气势凌人地说道:“你们先在此处守候,若无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进攻。” 语毕,他便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仙,跟着那个人进到保生院。 屋内只留东方朔谦坐在榻上,他怀里抱着沐子央,用一件轻裘,将她从头到脚覆盖住。 她的头脸全部看不见,四肢瘫软,没有一点声息,也不知人是否清醒着。 那人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欲拉开轻裘,东方朔谦见状,难忍满身怒意,使出全力将他震开,“墨青宸,你还有何面目敢来这里!” 进门后,墨青宸的目光,就没有离开沐子央的身上,她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东方朔谦怀中,此情此情,叫他心痛不已。 若他知道当日自己不辞而别后,竟会让她遭受到这么多的苦难,他断不可能将她托负给别人。 那时混沌八荒之气,虽只有一部份在沐子央体内,但与冥界的血池同气连枝,如果不压制住主要力量的来源,单单靠着去除她身体内的气息,只怕尚未除净,她便被那源源不绝涌来的邪气所害。 墨青宸无法,只能抛下她回到冥界,以己身全部修为,在血池旁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好让封印更加牢固。 他耗尽全力,几乎命丧池边,终于断掉两者间的联系。 魅姬寻来时,他本已陷入昏迷,若非她在外头大喊大叫,让他听见沐子央消失无踪的事,或许他无法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在知道沐子央被炎玦带回法华门,墨青宸的脑袋,“轰”地一声,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太了解炎玦会怎么处置她,以门规论处还算轻的了,倘落炎玦夹带私怨,她就算有铜皮铁骨,也禁不起他猛然爆发出的怒火。 炎玦是否对沐子央有情,旁人也许不知,墨青宸进去过她的识海,却比她本人来得清楚明白。 堂堂一个法华门掌门,有千年的道行,为徒弟诊治时,道心不坚,屡屡生出魔障,连最擅长的先天真气,也没法控制得宜。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炎玦对沐子央有超乎师徒关系的情愫。 假使没有其他人干扰,炎玦大可维持表面的假象,将沐子央永远收在身边,当他一个人乖巧的徒弟,无人可置喙他的做法。 可偏偏事与愿违,沐子央不守清规,跟了墨青宸。 与其说她此举违背师门,不如说她背叛了炎玦,以他素来严酷的行事作风,怎可能轻饶过她。 墨青宸心下极为震惊,立即赶回瀛洲,却听上层的人来报,妖王现世,众仙准备围剿保生院的消息。 他随即再赶到保生院,然而这时院外已被包围起来。 多么讽刺可笑,要防止混沌八荒之气外溢时,来的人还没有现在来得多,他们图得是什么,根本无需明说。 可他万万没想到,沐子央会惨成这个样子,她周身半点生气也没有,四肢无力地垂在身侧。 墨青宸眼眶泛红,想将她拥入怀中,然而东方朔谦说什么,都不肯让他靠近半步。 他再也压抑不住怒意,厉声道:“东方朔谦,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地照顾她,为何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东方朔谦鄙夷地看他一眼,便垂下眼帘,凝视怀里抱着沐子央,“既然当日你舍弃了她,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如今她已是我的人,将来她的一切,自有我来替她承担。” 墨青宸一听,内心凄然,但没等他有所反应,身后忽有一股骇人的杀意涌现。 他回过头,却见炎玦已站在他的身后,冷冷地问道:“墨青宸,不知今时今日,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墨青宸不愿回答,脸色沉郁地反问道:“她的身分是怎么被泄漏出去的?” 炎玦与东方朔谦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原来他早就知道沐子央是妖王。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瞒着他们,虽说他应是有意维护她的安危,但即便如此,仍无法减少炎玦欲置他于死地的杀意。 炎玦将真气凝于掌中,使劲一击,浩瀚的掌风随即袭卷到墨青宸面前,他却丝毫不退让,挥袖缠住炎玦的手,醇厚的真气莫名被吸引过去,瞬间将掌力化了八成。 余下的气流,穿过墨青宸的身侧,一直到东方朔谦前方,被他抬手挡住,可沐子央身上的轻裘竟也同时被掀了起来。 她瘦弱的身子,仅余一身皮肤包着骨头,双眼凹陷,虽睁着眼楮,看着他们三人,却显得十分空洞无神。 沐子央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心中害怕,气若游丝地问道:“东方哥哥,他们是谁?” 无论墨青宸之前做过再坏的打算,也无法亲眼看见她落到这种下场。 他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脚步,胸口滞闷到几乎无法呼吸。 仙骨尽毁也得看是怎么个毁法,若她像他当年一样,斩断几根仙骨,自绝修仙之路,那样也就罢了,他大可陪她一世,待她这副躯壳老朽之时,再将她的魂魄抽出,带在自己的身边。 可如今她瘫痪在东方朔谦怀中,浑然忘却有关他的事,正意谓着她最重要的一处仙骨被毁了。 炎玦打她的部位是天灵盖,人体内意识与肉体牵连最紧密的地方,魂魄将来纵使能离体而去,也带不走这段被损坏的记忆。 真狠。 炎玦下手真正是狠到了极点。 无尽酸楚与愤恨交错,在墨青宸心里掀起千重浪。 最让他难以承受的,就是她再也记不起,他们之间缠绵的往事。 万般旖旎的深情眷恋,此刻尽付诸流水。 人生何哀?莫过被所爱之人,彻底遗忘。 墨青宸痛彻心扉,转过身,恨意已极地怒视炎玦,“她是你徒弟,你竟半点也不容情,将她伤成这样!” 炎玦犹如一座冰雕,姿态沉着,目光一如往常般的高傲,“你夺她清白,让她的师门,为她一人蒙羞,又始乱终弃,最应该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人是你。” 墨青宸忽然仰天大笑,“我与央央两情相悦何错之有?”他停顿半晌,直视炎玦,“分明是你对她动了情,心有不甘,才会对她痛下杀手!” 在旁的东方朔谦,面无表情,彷佛早已知道此事。 炎玦脸色大变,不想再与他争辩孰是孰非,欺身向前,扬起手臂,奋力向前击出,“墨青宸,受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生死茫茫 墨青宸并无畏惧, 他反掌向炎玦挥出,一连串的气劲击打声响起,阴凉的冥力彷佛寒冰,在每一次触及炎玦火热的手掌时, 皆会腾起丝丝的白雾。 在屋内,他们无法以阵法迎敌,于是情况一时僵持不下。 可墨青宸终因封印混沌八荒之气, 真气耗损至巨,无法坚持太久。 炎玦见状, 一掌打到墨青宸身上, 这次他没能躲开,硬是受下这一击, 随后整个人气血翻涌, 呕出一大口血。 他冷笑一声, 状若无意地抹掉嘴角的血渍,“还可以, 再来!” 原本炎玦已起了杀心,完全不给他留一点机会, 便要直取他的性命。 没料到东方朔谦一闪身, 来到他们两人之间, 冷然道:“炎玦, 我也恨不得杀了他替阿央讨回公道, 但眼下混沌八荒之气, 除了他之外, 无人可以将之封印,若他的死会让六界倾覆,为了天下苍生,你绝不可意气用事。” 话虽说得好听,然而若非此时他的修为大失,他头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炎玦。 可惜墨青宸不知何故,竟也无力与炎玦继续缠斗,否则他俩联手,未必不能替阿央讨回公道。 炎玦高举的手,定住半晌,他闭起双目,深吸一口气,尔后他再张开眼,喝斥道:“墨青宸,我暂且饶你一命,从今往后,除了封印之时,别让我再看到你!” 屋内的事情解决完,炎玦欲领东方朔谦与沐子央出去之时,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两人心中皆有不祥的预感。 他们快速奔至庭中,只见黑暗的树林内,有无数的妖物在四处流窜。 其中一只的体型庞大,高出林木一大截,每当它移动脚步时,便会发出轰隆的巨响。 顿时,漆黑的夜色剑光飞舞,杀伐声不绝于耳。 炎玦不用细看,光凭那只大妖身上散发出的异域气息,便知眼前这群妖兽,来自西方,那里正是四神兽中-白虎的根据地。 想必白虎早知妖王现世,所以先前就已派了一支先遣军来此。 沐子央身上的妖气外泄后,它们随即赶到,未曾想,却与守在这里的众仙门狭路相逢。 东方朔谦紧抱沐子央以防有失,炎玦则举剑护在两人身前。 可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出现另外一群人马。 为首之人,身穿飘逸白衫,在腊月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清冷,他的神情哀戚,直盯着东方朔谦怀中的沐子央不放。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为何我从未发觉,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去瀛洲,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见此人双目含泪,浑身颤抖,似是再也无法承受。 炎玦眉心紧锁,暗忖此次事件,已越来越不可收拾,青邱城主百里月竟也现身于此,看他这般失常神情,想是知道沐子央的身分。 妖王与百里月是同母所生,又同为始天帝君座下,姐弟感情甚笃,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怕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纷争。 果不其然,百里月神色倏地变为凌厉,他立于半空中,身旁的随侍双手结印,为他布出护法阵。 他默念起咒语,霎时间,黝黑的天际金光大作,地面剧烈摇动不止。 躺在东方朔谦怀中的沐子央,开始猛烈抽搐起来,她的身体出现异状,皮肤慢慢变得透明,错综复杂的血脉,清晰可见,周身更渗出点点星尘的光辉。 饶是东方朔谦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却仍敌不过阵法的吸引力。 沐子央痛得面孔扭曲,嘴角溢出鲜血,他迫不得已松开了手,她便立即被吸往阵型中。 百里月不顾眼前纷乱的场面,执意要解开她体内的血封。 但因她已失却仙身,再加上身受重伤,她要闯过这一关,难如登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百里月却管不了那么多,他这一千多年来,日日损耗修为,替姐姐保存好妖身,就是为了等她重归的这一天。 他心绪非常激动,近似于疯狂,东方朔谦与炎玦见状,皆是面色大变。 沐子央体力不支,血气逆涌,未多时,星尘之气渐渐消失,身后竟出现一个黑洞。 她不仅无法冲破此关,还已接近自毁的状态。 由于她体内的妖力惊人,黑洞也随之越变越大,并且开始吸引周围万物的生气。 若到达连她都无法负荷的程度,她的身体便会彻底爆裂开来,此时不说在这里的人,连带方圆百里内的生灵,都免不了死伤惨重的下场。 另一头,众门派联手将妖兽扫平后,便迅速移防至沐子央这边来。 他们本应群起而攻之,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曾在圣尊身边,见过这个貌美的小徒弟,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她竟是妖王本尊。 一时间,大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机门掌门任春秋打破沉默,大喊道:“圣尊,妖王已不能控制自己,你必须先下手为强!” 话音刚落,有些功力稍微不济的人,己觉得全身真气开始流失,迅速被身在漩涡中心的沐子央吸走。 更有一些人,修为太低,无法抵抗这股吸力,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炎玦眼见事态即将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按下心中沉痛,单手举剑,直指沐子央,朗声高喊,“御剑成盾!” 转眼间,众人目光所及,尽是闪烁银光的长剑。 数千柄剑身,犹如太阳的光芒,围绕阵式旋转。 炎玦凝视痛苦挣扎的沐子央,心想也许一剑让她解脱,才是对她最大的慈悲。 他眼神一暗,抬起的手臂,甚至有无法让人察觉到的颤抖,可他依旧狠下心,再度喊道:“破剑成魂!” 数千柄银剑,顿时化作万千银白的流星,势若破竹地往沐子央射去。 东方朔谦见到炎玦痛下杀手,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真气尚未恢复,双手结咒便召唤出巨大的暴风雨来。 当下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令得众人身形都随之摇摆,站都站不稳,无人看得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雷声阵阵,天际出现一道又一道的闪电,不久后,便开始下起倾盆的大雨。 狂风暴雨中,谁都无法靠近那个阵法。 东方朔谦竭力使出这招,只不过是要代替沐子央,挡开炎玦致命的一击。 他全身筋脉被重创,汩汩的鲜血彷佛流水般,从他口中倾泻而出。 可即便到这种时候,他也清楚,若连他都无法保住沐子央,她绝对必死无疑。 东方朔谦撑住身上仅存一点力气,飞身来到她的身侧,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只因这或许他看到她的最后一眼。 他紧紧地抱住沐子央,随后释放出毕生的修为。 “阿央,纵使我护不了你一世,也要护你一时。” 源源不绝的玄阳真气瞬间包裹住她,东方朔谦已决意牺牲自己,来助她冲破此大关。 炎玦内心一震,急冲上前,却已是来不及阻止。 在东方朔谦即将失去意识之际,沐子央终于渡过人生中的大劫。 她神识清明,过往记忆也一瞬间回到眼前。 妖力彻底释放后,她的身体起了极大的变化,一点一点化为碎片。 大雨中彷佛有九条妖尾的影子,在她背后摆动。 沐子央的眼神,极之妖冶而寡淡,姿态更是冷漠,半晌后,她突然对着下方的众仙,露出一抹诡谲的浅笑。 然而当她眼角的余光,发现抱住自己的人,是已经性命垂危的东方朔谦,她的神色大变,终于有了一丝似人的气息。 她双目圆睁,静静地流下两行泪,脸上却没有半点哀伤的表情,可只有她心里清楚,那股痛意已经深入她的骨髓。 沐子央转而抱住已经全身无力的东方朔谦,头靠在他的脸边,柔声道:“东方哥哥,你为何这么傻?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 此时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再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但他知道,沐子央已经冲破封印,她现在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就算是死,他也总算可以瞑目了。 东方朔谦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轻抚她的脸,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快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连这句话都没有说完,便阖上双目,不再有任何气息。 炎玦看到此番情景,僵立在原地,双手竟有止不住发麻之感。 虽说东方朔谦之死,他自己应该负最大的责任,可他终究是死在剑阵之下。 炎玦自知无法像东方朔谦一样,为沐子央奋不顾身,毕竟他是她的师父,有义务引领她走向正道,即使此路无比惊险,就算要他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若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沉沦,或者舍弃天下苍生,只为救她一人,这样的事,他断不可能去做,也不允许自己有想去做的念头。 东方朔谦也曾经与他一样,心怀匡扶六界,救济众生的志向,但在最后一刻,竟然为了沐子央,命丧于此,他除了感到沉痛外,便是难以忍受的荒谬之感。 早知会有这样的收场,八年前在湖边,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应该见死不救。 沐子央的身体逐渐崩解,她却彷佛没有任何痛楚,一股强烈的妖气弥漫开来,远方不断有妖兽的嚎叫声回应她的呼唤。 滂沱的大雨似乎停了 不,雨还在,只是一颗颗的水珠停止在半空中,情景十分诡异。 她忽然笑了一声。 数以万计的水滴化为锋利的雨针,正蓄势待发,打算攻击那些包围她的人。 炎玦原本心存犹豫,不知是否该杀了她,可这一刻,他终究咬了咬牙,再度举起手,“阿央,你莫怨任何人,要怨便怨为师,现在就让为师送你最后一程。” 沐子央抬眼望着她,脸上的神情,既无气愤,也无畏惧,竟只有一抹戏谑的笑意。 这时,忽有一道黑影飞驰而来,挡在沐子央身前,欲阻止炎玦下一步的动作。 墨青宸沉声道:“央央,走!” 良久,后方却连一点回应也没有。 他不由得分神往后看,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看他的目光再也没有过往的柔情,彷佛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碧落黄泉 沐子央扫视眼前的两个男人, 她的这一生,差点儿便毁在他们手上。 呵,未免太窝囊了。 她闭起眼楮,轻叹一口气, 像他们这般只有千年修为的小仙,她以往从未放在眼里。 真正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炎玦趁墨青宸分神之际, 欲再上前,可脑海里头, 却突然传来沐子央的声音, 那声音与眼前的她,彷佛不是同一个人。 墨青宸亦感应到了, 后来甚至不只有声音, 还有清晰的画面。 他们知道这是幻术, 但都无法阻止自己去看,因为幻境里的那个沐子央, 更像是原本的她。 那个玩心重,性情天真活泼的她。 然而, 她并没有像往日般在笑, 而是哭到不能自已。 沐子央抱着东方朔谦, 哀痛欲绝地仰天长哭, 大雨纷乱, 打在她的脸上, 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恨意噬骨, 吞没她残存的一丝理智。 她怒视他们,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犹若利刃,刀刀砍在心上,“你们!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个利用我,一个伤害我。 “炎玦,我敬你,怕你,你却推开我,那怕送我去死,都不肯爱我,有朝一日,我定要你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墨青宸,你宠我,怜我,对我万般好,可最终连你都抛弃我,总有一天,就算倾我所有,我也要你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你们加诸于我的苦痛,我会百倍千倍还给你们,我要你们后悔,曾经这般负我,累我一世” 墨青宸不信那是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使尽全力,浑身一震,幻境瞬间崩垮。 眼前又是那个姿态妖魅的沐子央,她轻笑一声,嘲讽道:“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之前的那个我,好像恨你们入骨了呢。” 墨青宸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她”,为何明明是同一个人,差异却如此之大? 按理说,沐子央冲破封印,她也不过是找回原本的妖力,可她的性格竟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墨青宸愣住了,脑中灵光闪过,她没有转世,没有喝过孟婆汤,与其说现在的她是沐子央,倒不如说她是妖王云姬。 短短十六年的记忆,对一只活了八千多岁的九尾妖狐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墨青宸声音低哑,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告诉我,你是央央。” 沐子央没有心情理会他的提问,现下她的躯壳正在一点一点损坏,奔腾的妖力恐将破体而出,她最应该做的,可不是浪费时间,与他一同悲春伤秋。 炎玦却仍手持长剑,逼近她的方向。 沐子央莞尔一笑,黑发如瀑狂飞于身后,“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的每一根发丝,彷佛瞬间有了生命,忽然朝他袭卷过去,将他彻底包覆起来。 炎玦体内的护心石,即时催发般若护体神功,震碎那些欲绞死他的头发。 沐子央一甩头,将余下的发丝拉回,目光变得无比森冷,她一时大意,倒忘了他身上有这么一个宝贝,“法华门的镇派之宝,确实有点意思。” 虽然伤不了他,但叫他滚远一点,还是可以轻易办到的事。 “全都给我滚开!”她美目圆睁,扬起袖子一扫,不只是炎玦,连墨青宸也被这股强大的妖力,逼得后退十几大步。 不远处的百里月见状,迅速率领手下迎向前来,朝她一拜,“恭贺王尊妖识复归,我青邱城众妖,在此听候王尊指示。” 沐子央垂下眼帘,传音进他的耳里,语气异常冷厉,“小月,因为你的过失,让龙王为我而死,你以为我还能饶过你?” 百里月闻言,脸色倏地变白,他满心凄然,怎么也没料想到,姐姐会如此不待见他。 他暗中传音于她,轻声哀求道:“姐姐,当务之急,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否则瀛洲的人一起围攻过来,你如今尚无妖身,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沐子央凝眉沉思,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 炎玦看着眼前三人,兀自沉溺在思绪中,浑不知在他身后的众仙,只待他一声命下,便可群起围攻过来。 正当他抬臂,要做下进攻的指示,树林的另一侧,突然又出现上百个人。 原来是躲藏在十里外的东海门弟子,在东方朔谦魂飞魄散的那一刻,接到他最后的遗言:誓死守护沐子央安危。 于是他们在李飞扬的率领下,不顾一切地赶来围在妖王身边,誓死要替师父护卫她的安全。 炎玦怒意已极地喝斥道:“李飞扬,快带着东海门弟子,给我退下!” 李飞扬神情坚毅,一字一字地回道:“我东海门弟子,奉师父遗命,就算死,也要护沐子央周全。” 顷刻间,态势扭转,几方人马对峙。 炎玦手执长剑,傲然挺立于风雨中,墨青宸则是杀气腾腾地正对着他,而他身后的沐子央,抱着东方朔谦的遗体,双眼如刃直视着前方。 东海门弟子与青邱城里的众妖,按兵不动,与瀛洲各门派相对。 就在战火一触即发时,天际现出万丈金芒,所有人不禁抬头观看,可在夺目的一闪后,原被包围在中心的沐子央c东海门弟子与青邱城众妖,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雨忽然停了,树林四周,也立刻恢复冬日萧飒的景色,不复见刚才狂风暴雨的情景。 白雪如鹅毛般,静寂地落于地面,彷佛不久前的争斗厮杀,只是一场幻象。 保生院内,炎玦c墨青宸与瀛洲众仙,放下手中的武器,皆失神地站在原地,仰望天空,无人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 从此之后,茫茫的天地间,再也没有人听闻过有关沐子央的消息。 尔后数年,瀛洲不止一次,大规模追查他们一行人的去向,可都毫无所获。 东海门弟子没有再回来过琉光泽离宫,甚至整座青邱城,也在那天之后,无声无息地不见了,彷佛先前从未存在于人界过。 相较于其他人积极地追捕,炎玦显得最为冷静,他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曾亲自去寻找妖王,过了一段时日,他便绝口不提要找她的事。 南宫暮并没有放弃寻找师妹,他只敢在私底下打听消息。 南宫晨无意中得知此事,严肃地警告他,“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南宫暮淡淡道:“终归是师兄妹一场,你可以对她无情无义,就不允许我对她有情有义吗?” 这句话说得极其伤人,南宫晨脸色倏地变白,沉声道:“我与你还是亲兄妹,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南宫暮讽刺地笑了笑,并不作声。 南宫晨气得掉头就走,可值得庆幸的是,在去了几趟人界后,南宫暮不再四处打探有关师妹的事,他似乎已彻底死了这条心。 反观墨青宸,从沐子央消失的那一刻起,便发狂似地,非要把她找出来不可。 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足迹遍布各界,却怎么样也寻不到她的一点音息。 瀛洲的冥殿里,再无冥尊坐镇,他若不是四处在找人,便是独自一人在冥界狂饮孟婆茶。 唯有暂时离魂弃梦,才能稍微减轻他心中的痛楚。 魅姬在旁无奈地摇头,半晌后,她对孟婆说道:“别再给冥尊茶喝了,这样喝下去,我担心他会没法起来。” 孟婆叹息一声,转身回屋里,将所有的茶给倒了。 可她们都知道,这样做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 冥尊能否振作起来,跟他有没有喝孟婆茶无关,而是跟小姐去了哪里有关。 灯笼鬼与伞怪一同将醉倒的冥尊送回地宫歇息,他们将他送上床后,环顾四周,忍不住长声叹息。 永不熄灭的龙凤对烛,摇曳着火光,可因为房里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便显得格外的冷清。 这些年来,房里的摆设从未有过改变,跟小姐以前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床头还放有一套衣物,那是冥尊特意为小姐准备的嫁衣,可惜她不曾有机会看过。 伞怪问道:“小姐既然还活着,为何不肯回来见冥尊?” 灯笼鬼摇摇头,“兴许小姐已经不是原本的小姐了。” 伞怪不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灯笼鬼噤口不语,伸手取下龙凤烛,换上一对新的,再清除蜡台中,满满的蜡泪,半晌后,他低声道:“就算是,此时小姐心里最重要的人,应该也不是冥尊了。” 话音刚落,房内忽然变得寒冷,他们心下一惊,回头看向床榻,见到冥尊仍闭着眼楮,才松了一口气。 当他们出了房门后,墨青宸缓缓地睁开双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烛火。 在冥界没有所谓日与夜的分别,也因此,伤心人的漫漫长夜,永远无法等到黎明到来的时刻。 混沌八荒之气出现时,墨青宸总在最后一刻,匆匆赶到,瀛洲众仙莫不害怕他有一天会不再现身。 炎玦丝毫不以为杵,他总是冷眼旁观墨青宸失魂落魄的模样。 因为此事的影响,瀛洲对抗混沌八荒之气的力量大减。 除了已经人去楼空的东海门,各门派间也不如以往团结。 人界更是争战不休,灾祸连年,此外,四方神兽各自划地为王,互有抢夺厮杀。 情势越来越险峻,再加上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混沌八荒之气,炎玦日理万机,多少感到力有未逮。 瀛洲众仙心高气傲,遇事意见纷杂,无人愿意放下心中成见,实际能出得上力的很人少,彼此虽不至于互相刁难,但都不肯屈居人下。 法华门下弟子最多,炎玦也身为执掌,可始终因为无法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瀛洲众仙暗地里并不服从他的指挥。 日子难过,但仍得继续过下去。 五年的时光,彷佛一眨眼就流逝了。 各界依然动荡不安,生灵照旧深陷苦难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重现青邱 春日的夜晚, 朗朗皓月当空高挂,星子显得十分黯淡。 天际忽然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有二人势若流云,从半空中飞落。 他们将自己隐身于深灰色的宽袍下, 不仅头罩在帽兜中,连脸上也带着铜制的面具。 当两人落到地面,等待的众妖, 皆跪地相迎。 只见青邱城主百里月上前,朝为首之人, 微笑道:“姐姐千里迢迢自月泽国归来, 想必累坏了,我早已命人将你的寝殿收拾干净, 相应物品也准备齐全, 请姐姐随我移驾至你的寝殿。” 面具下的不是别人, 正是重新找回妖身的沐子央。 百里月欲伸手去搀扶她,却被她挥开。 虽然她戴着面具, 无人能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可无论是谁都能轻易发现, 她跟百里月之间, 并没有想象中的亲密。 她姿态清冷, 只让百里月走在前方, 一路来到自己的寝殿。 百里月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瞪了姐姐身旁的人一眼。 五年了, 他能陪着她的时间, 远不如这个人来得多。 姐姐来青邱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还不准他随意离开,只能待在城里,等候她回来。 沐子央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这一幕,不以为然地牵起嘴角。 这段时间以来,她与百里月不再像过去,用朋友的关系来往,反倒以姐弟相称。 唯有这样,恣意妄为的百里月,才会乖乖听她摆布。 来到寝殿后,沐子央问道:“小月,你急着命人寻我回来,可是神女已经预测到了什么?” 这时,百里月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将她身后的披风脱下。 沐子央没有梳上发髻,一头墨黑的长发,从兜罩里倾泻而出,闪烁诱人的光泽。 百里月许久没见过姐姐,只觉她的美艳更胜以往,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妖冶的媚态。 沐子央随手取下面罩,百里月赶紧接过来,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楮。 她的双目灵动非常,彷佛多看一眼,便可以摄走他的心魄。 百里月毕恭毕敬道:“神女已有感应,混沌八荒之气将在近日出现。” 沐子央沉默片刻,敛眉正色道:“你替我联络玄机门弟子昊渊,要他私下与我相见,另外,再通知身在人界的徐示青,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是。”百里月笑道,“姐姐蛰伏五年,总算等到出手的时机。” 沐子央以手指轻点桌面,不知在筹谋何事。 百里月端详着她的手,他总是无时无刻,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这个她深思时有的习惯,是她回来后才有的。 真不晓得是随了谁? 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喜欢看到她有任何改变。 最好她与千年前一样,永远是他一个人的姐姐。 可现在她不仅相貌变了,仍维持着上一副躯壳的样子,连行事作风也跟过去有着极大的不同。 沐子央冷冷地看了百里月一眼,唤回他的注意力,“小月,替我准备一套法华门弟子的衣物。” 百里月有些心虚,连忙点头称是。 如今他唯姐姐之命是从,只要她说出口的要求,他都会替她办到。 千年前她的离去,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他不认为自己还有能力,再一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昊渊在收到一封信后,便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地处南方森林里的结界。 为何要来? 因为信末署名之人叫李纸。 天底下他只认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可她改名已经很久了。 当年在保生院的时候,嬷嬷说女孩儿不该取这种命薄如纸的名字,于是做主帮她改了字,从那时起,她就改叫做李芷。 龙王死后,东海门弟子完全不知所踪,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芷儿姐姐,昊渊曾不只一次卜算她的去向,可惜却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么长的时间消失不见,芷儿姐姐为何甫一现身,便要与他相见? 信中还写明,事关离须弥师姐,要他务必单独前来。 昊渊心性孤傲,本就无所畏惧,更何况还提到离师姐,他必定会来追根究柢。 如今他来到结界前,根本无需细心去闻,光凭肉眼,就可看出这一带妖气弥漫。 未多时,结界忽然打开入口,他没有迟疑,抬脚便走了进去。 继续往前步行,就来到一座山谷。 这里山林蓊郁,绿树成荫,鸟兽虫鸣声不绝于耳。 此时,有一个脸戴面具,身穿黑色罩袍的人,出来迎接他。 那人说话不急不徐,声色却十分坚定,“请玄机门弟子与我过来,我家主人有要事与你商议。” 昊渊认出他的声音,眉宇不由得一皱,“你是” 那人略为颔首,并不回话,随即领着昊渊,到达一片高耸的石壁前,他扬手一挥,然后做出请的手势。 昊渊点点头,走向石壁,他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而是像穿过一层透明帷幕般,进入到第二个结界中。 这里的景致又跟刚才不同,昊渊左右张望,发现自己处在一座极为富丽堂皇的大宅院里。 弯曲的廊道沿着湖光山色而建,亭台楼阁林立,无一处不显得气质典雅。 他们一路行至一处高楼,由那人先上去禀报后,昊渊才再跟着拾阶而上,当他来到最上层,里头已有两人在等着他。 一个是掩不住内心激动之情的芷儿姐姐;另外一个则是温柔浅笑,身着轻便男装的沐子央。 昊渊并不意外会看见后者,可她真实的身分终归是妖王,更何况她还曾经引发那么大的风波,他对她的感情,已不如小时候那般亲昵。 芷儿见到他,忍不住泪盈于睫道:“昊渊,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我一直担心你在玄机门会过得不好。” 昊渊虽然也同样想关心她的近况,但他很清楚眼下的情况是一个局,布局的人,正是他久未谋面的沐子央。 他扬了一下嘴角,若无其事地问道:“芷儿姐姐,你为何要大费周章找我过来这里?” 芷儿没有作声,抬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由她来代替自己回答。 沐子央垂眸,替昊渊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们被青邱城主百里月所救,一直都待在青邱城的结界内,此次我有事情得找你帮忙,不得已只能用如此隐讳的方法,请你过来。” 昊渊沉默半晌,淡淡道:“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芷儿却彷佛有意打断他们的谈话,微笑道:“我们好不容易能够聚一聚,先吃过饭再谈吧。” 昊渊不置可否,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送上菜肴,他们就在这里用了午膳。 席间,芷儿一直聊着过去的事,当她提起嬷嬷时,三人原本平静的心情,顿时感到哀伤起来。 芷儿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们一同离开保生院,进到瀛洲修行,怎么也没料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她转头,定定地看着他,“我答应嬷嬷要好好照顾你们,却把你一个人留在瀛洲,昊渊,你会不会怪姐姐?” 明知她是有意拉近彼此的关系,但他终究无法拒绝她,“不会。” 沐子央面上无任何表情,也很少开口,自始至终扮演着陪客的角色。 芷儿点了点头,轻声道:“现在只剩下你在瀛洲了,你自己凡事要小心,啊,不是,你不是一个人,还有离须弥师姐在你身边不是?” 听她这么一说,昊渊握紧拳头,心里开始有了防备,可他不动声色地回道:“我已经长大了,她无须像以前一样,成日关照我。” 终归是要来的,她们特地约他相见,绝对不会只是要叙叙旧而已。 沐子央忽然对芷儿说道:“姐姐你先下去忙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想跟昊渊单独谈谈。” 芷儿朝昊渊微微一笑后,便站起身来,安静地离去。 待她的下楼的脚步声远去后,昊渊心里涌现无数的念头。 眼前这个看似熟悉,可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媚意的女子,他几乎快认不出来了,更不晓得她此次现身,是否正打算引起另外一场风波? 龙王之死,私底下一直有传言,是圣尊授意自己的座下弟子去勾引他,让他为情疯狂,才会死在圣尊的剑阵之下。 昊渊故作诚恳道:“阿央,你无须绕这么大一圈,我们的交情不比外人,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当尽力帮你。”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沐子央洒然一笑,“你与我情同手足,一家人相聚在一起吃个饭,并非奇怪的事,你又何须如此防备我?” 昊渊平静道:“不敢。” 沐子央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件事,反倒改变了话题,问道:“昊渊,你对你的师父看法为何?” 他的师父是玄机门掌门任春秋,在收他为徒后,这些年来便没有再收过徒弟。 昊渊蹙紧眉心,语带保留道:“师父聪慧过人,极具手腕。” 沐子央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有能者,具有手腕,可称之为有谋略,懂得大智慧;无能者,那些手腕,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玩弄权术的方法而已。” 昊渊不作声,可他知道她说得是对的。 沐子央道:“他的能力,本不到可担当一门之掌的程度,他座下的十几名弟子,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比他优秀数倍,更遑论玄机门内,还有其他比他更优秀的尊者。” 昊渊神色淡淡地问道:“你特地找我来,便是要与我说这些?” 沐子央替他斟满一杯酒,“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放下酒壶,抬眼看着他,“离师姐的事,你难道不曾心有不甘过?” 昊渊双目一暗,正所谓打蛇打七吋,她心思缜密,知道他最无法释怀的事情是什么。 他没法继续装模作样下去,沉声道:“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扯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直指玄机 沐子央姿态悠然地看着他, 淡声道:“任春秋藉由平衡之法,先逐徐示青于外,再藉由徒弟的婚配,来拉拢门内其他尊者的支持, 这种只会耍手段,实则无半点能力之人,如何能担当玄机门掌门之位?” 她此番犀利的言论, 虽然让昊渊感到十分诧异,可他也不得不认同她所说的话。 师父不只恋栈掌门的身分, 甚至暗中觊觎瀛洲执掌的位置, 他一直想拉下圣尊取而代之,可惜这么多年来, 无论他做得再多, 也总是差了临门一脚。 然而沐子央毕竟是个外人, 他不能让她来干预玄机门内部的纷争。 昊渊不以为然道:“这是本门的事务,掌门亦是我的师父, 我不能对此有所评论。” 沐子央轻轻一笑,声色转为温柔地说道:“那离须弥师姐呢?你真得愿意让她遵照师命, 嫁给你的二师兄?” 又是师姐! 昊渊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纷乱的情绪, 抬头怒视沐子央, “这便是你想拿来跟我交换的条件?” 沐子莞尔道:“离师姐是活生生的人, 我怎么可能拿她当交换条件。”她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目光遥望远方, “我以往也曾受过她的照顾, 自然得还她这一份恩情,若她身不由己,必须嫁与不喜欢的人为妻,那我无论如何,也得助她摆脱这门婚事。” 昊渊心知她找他来,一定是有求于他,但他没想到,最后竟是他被她撒出的鱼饵给吸引住,再也没法从她布下的天罗地网里脱身,“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找我来此,还不断提及有关师姐的事,说吧!你究竟要我为你做什么?” 沐子央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她十分清楚,他已经无法拒绝了。 一个人心里若有所求,便无法独善其身,将自己置身事外。 她缓缓道:“我会告诉你的,但眼下我们还得再等一个人。” 昊渊疑惑地问道:“谁?”他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背叛师父并非什么光彩的事,他不想有其他闲杂人也参与在里头。 沐子央妖气逼人的黄色眼楮,彷佛洞察了他的心事,调侃道:“你无须这么紧张,这个人你也认识,他是你的大师兄徐示青,这次的事情,唯有你二人联手,才有成事的可能。” 昊渊怔住片刻,这个人竟然会是大师兄。 他跟师父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这是瀛洲上下,人尽皆知的事。 假使沐子央有意对付师父,那大师兄在整件事情里,又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深夜时分,徐示青没有经过通报,便自行破解了封印,悄然无息地进到青邱城的结界里。 他无须人带领,仅凭空气中最浓烈的一股妖气,就来到城内最巍峨的一座大宅。 门户大开,没有半个守卫,想是里头的人,已经知道他来了。 徐示青走进前厅,只见坐在高位的是一名戴着铜制面具的女子,她身旁的护卫,一样也戴着面具。 厅中另有两个人,其中一位是青邱城主百里月,另外一位让他有些意外,竟是他最小的师弟。 见到昊渊也在此,徐示青心理的疑惑,更是增加了许多。 那女子指尖敲了敲扶手,颇玩味地说道:“真不愧是玄机门掌门的首徒,行事狠辣不说,还有几分胆色,怪不得我以前还曾经栽在你手里。” 徐示青压下心中的惊讶,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找我来所谓何事?” 放眼四界,能让他有这种君临天下之感的,除了圣尊炎玦外,还未有过第二个人。 即便是他亟欲辅佐为王的镇安侯,也因时候未到,并未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可眼前这个女子,举手投足间,不只是沉稳有度,隐约还带有一股王者的气势。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传闻中的一个女人。 那场围剿妖王行动,他并未参与,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妖王重现于世,龙王却为了救她,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可以说是各仙门在瀛洲结盟对抗混沌八荒之气以来,最众说纷纭的一桩惨案。 那女子笑了笑,并不拐弯抹角,“你已猜到我是谁了,又何须我言明。” 徐示青凝视她,跟着扬起微笑,“我应该称呼你沐子央,还是尊称你一声妖王?” 沐子央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的目光,“聪明如你,自会找出最适合的称谓来,可眼下我有件事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我才命人找你过来商议。” 徐示青冷冷地看着她,“我为何要助你?” 这些年来,关于她跟龙王的流言蜚语,他可从来没有少听过。 如今瀛洲几乎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选在这个时候现身,徐示青直觉,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沐子央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确是有些小聪明,但因不懂得掩饰,才会被任春秋排除在权力核心外。 她支着头,嫣然一笑,“就凭我能助你夺得玄机门掌门之位。” 此言一出,连昊渊都愕然地望着她。 徐示青淡淡道:“我不稀罕什么掌门之位,那些浮夸的虚名,让我师父一人去享受就好,我并不感兴趣。” 他的话说得相当直白,不像昊渊那般,至少还会在外人面前,给他们的师父留点面子。 沐子央心知自己没有找错人,神情从适才的轻佻转为严肃,“你这么说就错了。” 徐示青不作声。 沐子央又道:“你的能力与处世手腕,向来公认是玄机门中第一,你忍心自己的师门在你师父的带领下,越来越背离正道吗?” 徐示青面色一沉,语气十分不悦,“我在背后与你讨论,如何取我师父而代之,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 沐子央轻叹一声,“徐示青,你太因循守旧了,圣贤说: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你师父不过是个恋栈权势之人,他处处打压你,你又何须为他顾念师徒之情?” 徐示青不卑不亢道:“总之,我不会做出对不起师父的事,你别白费口舌了。” 沐子央颇感无奈,苦笑道:“也罢,若是你直接答应我,我可能还觉得你这个人太过无情。”她顿了顿,“这次我找你来,其实只是想要与你打个赌。” 徐示青看她一眼,“什么赌?” 沐子央太了解他这种人的性格,永远都不肯服输,她笑道:“倘若事情真如我所预测,那便是你输了,你必须听我的话,全力争夺玄机门的掌门之位。” 徐示青轻蔑地笑了一声,反问道:“若是你输了呢?” 沐子央转过头,看了眼身旁的护卫,那人随即取下面具,露出真面目来。 徐示青惊讶地喊道:“龙王首徒李飞扬!” 沐子央看得出来他此刻有多么的兴奋,她不急不徐地说道:“如果我输了,那我就号令整个东海,助你徐示青,为晋国镇安侯取得天下,这样你可愿意与我赌一把?” 说到这里,她从衣领内取出浮沉璧,高举于身前。 那璧上流转七彩的光芒,让徐示青的情绪显得更加激动。 站在角落,一直不吭声的的昊渊,不禁摇了摇头。 她还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阿央吗? 不。 她不再是了。 如今的她,只有可能是九尾妖狐。 那个记忆中心地善良的小女孩,早就跟着龙王一块儿死了。 徐示青终于下定决心,问道:“你所预测的事情为何?” 沐子央微微一笑,“七日后,红色星芒将会划过天际,届时玄机门必会推算混沌八荒之气出现的时间与方位。”她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你们千辛万苦算出来的结果却是错的。” 徐示青与昊渊难得有了默契,同时蹙紧眉头。 单论占卜术算,玄机门称第二,天下间,还无人敢称第一,是故他们的卜算结果,怎可能会有错误? 徐示青不悦道:“预测混沌八荒之气,是何等重要的事,岂容你随便乱说。” 沐子央脸上含着笑意,“是不是乱说,到时你便会知道。” 徐示青瞇起眼楮,细思片刻,问道:“这便是你要跟我打的赌?” 沐子央前倾身体,将手肘抵在膝上,支着下巴,紧盯着他看,却没有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徐示青心中竟浮现出一种近似于挫败的感觉,这女人委实不简单,她单单不苟言笑地望着他,他便开始慌乱起来。 沐子央忽地笑了,“不,我要跟你打的赌不是这个。” 徐示青不响。 沐子央道:“你将此事禀告你的师父,请他重新推算一次,若他肯信你,那便算我输,若他仍坚持己见,只为顾全自己颜面,不为苍生着想,那便是你输,你就要依我所言,去争夺掌门之位。” 昊渊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心道:“这场赌局,她必败无疑。” 莫说其他毫无征兆之事,玄机门也能靠占卜做出准确的推断,混沌八荒之气每次大范围爆发前,天际都会有红芒流星划过。 有这般明显的示警,他们若还推算失准,那么别说掌门一人颜面尽失,连带整个玄机门,都会因为此事而蒙羞。 更有甚者,要是来不及封印混沌八荒之气,让它逸散开来,导致瀛洲其他门派与普通百姓死伤惨重,这样的后果,即便倾玄机门所有,也无法承担。 昊渊只觉整件事情荒谬透顶,不以为然道:“既然有大师兄在,又何须找我过来?” 徐示青面无表情地看了昊渊一眼,原来师弟跟自己一样,也都是被找来这里的。 倘若师弟先前便跟这只妖狐有所勾结,那么即便他现在不追究,往后有机会,他也是要追究师弟的责任。 “玄机门中,真正有过人资质者,百年也难出一人。”沐子央道,“昊渊,你是罕见的天才,珍贵如凤毛麟角,若有你相助,徐示青必能顺利成就大业。” 昊渊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大师兄惊才绝艳,哪需要我这种无名小卒来助他。” 徐示青一语不发,他知道沐子央说得没错,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在玄机门绝对翻不起浪来。 沐子央没有理会昊渊的冷嘲热讽,缓缓道:“因你早知推测有误,我只希望你能静观你师父对你师兄所言,会有何种反应。” 昊渊冷冷道:“我若知道,却不开口,以致混沌八荒之气外漏,你有无想过,这个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可他心里,却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竟然把她的话当真。 沐子央忽然从座位起身,身法飘忽,动作奇特,她的双手分别一挥,指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口里喃喃念着术语。 霎时间,整座厅内闪烁两种颜色的光芒,让人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一圈闪烁银光的剑阵,绕着昊渊旋转不止,剑气逼得他胸口紧胀,根本没法呼吸。 另一圈则是诡谲紫光阵法,硬生生将徐示青压制于内,几乎令他体内血液沸腾,真气逆行,他赶紧坐在地上,强行运气抵抗。 不久后,见目的已达成,沐子央笑了笑,便停止继续折磨他们。 徐示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声音有微微地颤抖,“你竟能同时使出剑阵,与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阵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缔结盟誓 沐子央轻描淡写道:“你太抬举我了, 我会的只不过是皮毛罢了。” 她说得轻松,彷佛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徐示青神情犹豫片刻,“由你来封印混沌八荒之气,胜算应有几成?” 沐子央垂下眼眸, 不愿正面回答,“我的功力施展开来,尚不及圣尊与冥尊两人联手, 可多少能拖延一点时间,只要他们发现玄机门的推算有误, 要在短时间内赶至正确位置, 简直易如反掌。” 徐示青与昊渊分别看着她,各自的心绪百转。 他们都有不得不答应沐子央赌局的理由, 却也同样有不愿违背师门的挣扎。 他们不觉得沐子央有办法逆天而行, 但竟都被她挑起一丝反叛的心理, 暗自希望事情正如她所说,能够在玄机门内掀起一阵惊天骇浪, 将现有的,让他们极为不甘心的一切, 通通给打乱。 二人踌躇思量许久, 终于由昊渊先行一步站出来, 对沐子央说道:“我愿意跟你打赌。”接着他再走至徐示青面前, “若事情真如她所言, 最后师兄你输了这场赌局, 那我自当竭尽所能, 全力辅佐师兄,夺下本派掌门之位。” 语毕,他朝徐示青极其恭谨地一拜。 昊渊心里清楚,若他将来真能成为大师兄的左右手,那么玄机门内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必定不敢再忽视他。 到时要解除离师姐与二师兄的婚约,就不再是难如登天的事。 徐示青眼见平日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小师弟,如今愿意来到自己麾下,听候自己差遣,心中顿时燃起久违的壮志豪情。 他望向沐子央,虽无法见到她在面具下的脸,但她的眼神里所透露出的坚毅,竟使他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信任感。 徐示青再无任何犹豫,朗声道:“好,我便与你赌这一局!” 六日后,月暗云霄,万里星子浮空,沐子央依据青邱城里神女的指示,与李飞扬各自御剑,飞至极高的云颠之上。 李飞扬取出五颗天火珠,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中,“王尊,如此危险的事,何不由属下来做就好?” 沐子央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天火珠,“有家累的人,乖乖待一边看着,无须打肿脸充胖子。”她笑了笑,“再说,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影响殒星的轨迹吗?别太自不量力了。” 李飞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打从几年前,王尊耗费极大的心血,好不容易离了魂,成功移转体内的妖力与神之力,回到她原本的妖身后,就变得与以往他所认识的沐师妹不同。 尔后,她在百里月的怂恿下,重新自立为妖王,性情更加显得阴晴不定。 若非他们从以前就认识,他真怀疑她是否愿意浪费时间,与他多说一句废话。 沐子央遥望黝黑的天际,过了一会儿,她神色一凛,沉声道:“你先避开此处五十里,没有我传唤,不得靠近。” 李飞扬拱手,“是,王尊。” 他离去后不久,星辰之上,忽现一点红光,那点光芒不只越来越亮,还逐渐变大了起来。 沐子央看见化外飞来红色殒星后,她运行全身真气于血脉,将体内的神之力凝聚为一股,包裹着那些天火珠,如万马奔腾般,往前击出。 顿时,白色星尘冲出如流,与殒星碰撞之际,爆发出璀璨的火光。 仅这短短的一瞬,就改变了殒星的去向。 沐子央立于高空,身后是狂舞的长发,她漠然地冷视眼前的一切。 良久后,她才喃喃自语道:“多美的一幕,你看到了吗?” 当红芒划过天际,苍穹间闪现诡谲红光时,殒星行进的路线,已与原先有了很大的不同。 徐示青与昊渊因为与沐子央打赌,所以这些天来,时时都在观察着星象。 殒星一出现,两人自然比玄机门内众人还早一步得知。 可他们也同时发觉,殒星落下时的轨迹,在一开始有了偏移,便知道这肯定是沐子央动的手脚。 他们虽然心惊于她有如此深不可测的能力,但随之而来的结果是,她所说的话,更加使人信服。 赌局已经开始,他们二人此刻只能依约,静观事情的变化。 徐示青在殒星示警后,立刻动身,赶回瀛洲的玄机门内。 此时,门中各人皆在忙着不断地试算占卜,没人有空去理会他为何会选在今日回来。 最后他们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便马上要向身在无量宫的圣尊示警,亦同时进行观落阴之术,欲将消息传达给在冥界的冥尊知道。 徐示青见状,身形一闪,挡在任春秋面前,谦卑地行礼道:“师父,弟子观测此次殒星的轨迹,发觉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变故,导致行进的路线产生偏移,请您务必重新推算” 话都没说完,任春秋已大声喝斥道:“为师与众尊者长老们所算出的结果,岂能容你信口胡言,妄加揣测!” 徐示青毫无退缩之意,继续站在原地,苦劝道:“师父,事关重大,还望您能采纳弟子的意见。” 任春秋心里有教训他的打算,可碍于事态紧急,只得暂时按下,“你打算在这里阻挠为师,好让混沌八荒之气有机会扩散出去吗?” 徐示青闻言,随即跪伏于地,“弟子不敢,只是我见殒星行进路线有变,才得冒着大不讳之名,向师父禀明一切,请师父恕罪。” 任春秋脸色一沉,越听越是无法压抑满腔的怒火。 这个他从不待见的徒弟,竟敢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徐示青逐出师门外。 任春秋不留半点余地,当着所有门下弟子的面,厉声道:“徐示青,我并未传召你到瀛洲来,何以你能擅自回到门内?你立即给我退下,回去你该待的地方!” 徐示青听见师父决绝的话,不禁握紧了拳头,他何曾做过对不起师门的事? 若非师父当年为夺得掌门之位,间接造成前任掌门-俞苍海走火入魔,其子俞传铭为救全家上下数十余口人,不得不大义灭亲,亲手犯下弒父的大罪。 紧接着,他又被师父以杀害掌门为由,送往赏罚司审判,最终废掉仙骨,再贬下凡间,受三世众叛亲离之苦。 徐示青不忍见秉性善良的俞师弟有如此下场,总在他投胎后,暗中帮助他。 可这个举动,却无意中惹恼了师父。 自那时起,徐示青便深知师父的为人,但这不代表他要跟师父一样,做出卑鄙无耻的行径。 如今他已彻底醒悟,师父断然听不进去自己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徐示青内心除了觉得失落外,更多的其实是心寒,他忿忿不平地想道:“难道他甘心,就这样被欺压于人下,终其一生被划于玄机门外,当个永远被丢于人界的弃子?” 他伏于地板的眼眸,顿时冷若寒冰,于此同时,更做下再无法撼动的决定。 昊渊静静地站在所有人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师兄,遭受师父百般刁难羞辱的模样。 片刻后,他的目光,转向离须弥师姐所在的位置。 她依旧那么温婉动人,可惜他所能追寻的,永远只是她的背影。 昊渊从未真心想要帮大师兄夺取掌门之位,但若是这件事能助他得偿所愿,就算此路艰险难行,他也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玄机门掌门任春秋,最后还是依照原来的推算结果,对圣尊与冥尊发出了示警。 长跪于地的徐示青,一直到任春秋与其他尊者们离开后,才敢从地上起身。 当他站起来时,众人早已散去,独留下昊渊,站在他身旁不发一语。 徐示青淡淡道:“你先离开,若我有事需要你协助,会再另行通知你。” 昊渊忽然朝他深深一拜,毕恭毕敬道:“是,昊渊日后定当谨遵师兄吩咐。” 徐示青一怔,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自这一晚起,他二人之间,彷佛有了坚不可催的盟誓,暗中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青邱城内,歌舞升平,一众貌美丽人,在厅中翩翩起舞,她们的目光,时不时投射在前方的王尊与城主身上。 如她们这般能化为人形的妖兽,在定性前本就亦男亦女。 心悦一个人,与其说喜欢对方的相貌,不如说是喜欢那人的气味。 王尊跟城主身为九尾妖狐,打从出了娘胎,便自带媚惑之气,无论她们的心性有多么坚定,也没法在同处一室的情况下,抵抗那股引诱她们动情的味道。 气氛逐渐火热,欲望高张,她们各个舞得香汗淋漓,就盼望着上头的两位,偶尔能投来一道欣赏的眼神。 音乐声歇,她们犹自喘着气,便赶忙聚在中央,含羞带怯地朝那两人盈盈一拜。 城主连看也不看一眼,抬起手让她们离开。 王尊侧卧在软榻,星眸半开地扫视台下,随手点了一位,正欲开口,城主却忽然打断她,“姐姐,那边已传来消息,表明一切依约进行。” 沐子央淡淡地“喔”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询问。 见她无预期中高兴的神情,百里月有些尴尬,仍试探性地问道:“姐姐,何以面色不豫?” 沐子央凝望着他,半晌后,才轻蔑地勾起唇角,召来两名贴身伺候她的女侍,三人有说有笑,一同走回寝殿。 百里月被独留下来,与那群舞姬面面相觑,他们心中百味交陈,唯一的共同之处,应是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妒意。 那对姐妹何德何能,竟可获得王尊独宠? 都说非虫鸟走兽修练而成的妖灵,性情寡淡无趣,可偏偏王尊就爱她们那股清冷劲儿,等闲美人或男宠,都无法入得了王尊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久别重逢 翌日, 过了晌午,沐子央坐于镜前,百无聊赖地玩着盒里的胭脂。 百里月站在她身后,温柔地手掷起玉篦, 将她的长发,细细地梳理过,随后再拢起一束发丝, 用玉冠束起。 镜中的那张脸,虽不是他所喜爱的, 但比以往增添一股楚楚动人之美。 神女一脉, 绝大部分与生俱来端庄圣洁的容貌,如今姐姐顶着先前的脸, 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妖, 更将她的天姿国色, 衬托得无比姣丽风流。 难得今天没被姐姐屏退,百里月内心十分惊喜, 便趁此机会,在她身旁努力地献起殷勤, “姐姐这样装扮, 又变得跟以往一样清丽动人了。” 沐子央斜看他一眼, 不冷不热道:“你的意思是, 我如今的模样已大不如前了, 是吗?” 百里月头皮一紧, 赶紧解释道:“当然不是, 姐姐天生丽质,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艳倾天下的绝色佳人。” 沐子央凉凉地笑了笑,并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百里月鼓起勇气问道:“姐姐做此种打扮,是否打算重回法华门?” 沐子央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提问。 她用小指尖,从盒里沾起一点胭脂,自顾自地装饰在眉心后,才淡淡道:“要待在炎玦身边,自然得回法华门,可即便我现在顾全了所有细节,都比不上一个必备的条件。” 百里月明白姐姐的意思,但他还是想听她多说一会儿话,便假装不解地问道:“什么条件?” “墨青宸。”沐子央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可话语间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他们两个若没有遇见对方,就不会失常,要是没有失常,便没有我能够插手的余地。” “还有一点,姐姐无论单独见到他们其中的任一个,情况都可能没法收拾,唯有他们同时出现,才能平衡整个局势。” 百里月莞尔一笑,“姐姐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沐子央像安抚一个无知的孩子般,半是调侃半是夸赞道:“对,你说得都对,世上也只有你能知我懂我。” 百里月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整个人益发精神起来,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瓶子,将之交到她的手中,“这瓶化功丹,能将姐姐的妖力暂时去掉八成,只是服用后,若无我在身边保护,姐姐需得万事小心。” 这话倒是他朝自己脸上贴金了。 百里月虽也有个几千岁,但他的生父是普通的狐妖,不如沐子央的生父来历显赫,当初始天帝君便是看在沐子央生父的面子上,才收两姐弟当他的座下弟子。 他生性好逸乐,为了维持妖都的结界,以及保存她被烧得残破的妖身,近千年来,不断消耗己身的修为。 是以他的武功与术法,皆只有差强人意的程度,根本不值一提。 沐子央听他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自己,不由得失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若不吃这药,炎玦生性多疑,我必无法取信于他。” 百里月虽不想她跟那两个男人有牵扯,但他不敢当面忤逆她的意思,便谄媚道:“如今万事皆备,我预祝姐姐此次重回瀛洲,定能达成所愿。” 沐子央不置可否,起身去换上法华门弟子的服饰,外面罩着黑色长袍,脸上依旧戴着铜面具。 百里月想亲自送她,她冷淡地表示不用。 离去前,沐子央忽然想起什么,缓缓道:“此一去,你我大概有很长时间无法见面,若有事,我会在梦里传唤你。” 百里月点了点头,心下十分感动,她没有打算将他丢在青邱城,就不再管他了,“自当如此,姐姐请放心,我会在外面为你照应所有事情。” 沐子央闻言,似笑非笑地牵了一下嘴角。 百里月再一次帮她理了理头发与外袍,便目送她御剑离开青邱城。 是夜,炎玦依玄机门指示,到达预定的地点。 这里是一片荒凉的树林,罕无人烟,柔和的月光,将四周景物,添上一抹朦胧的美感。 等待许久后,才见墨青宸姗姗来迟,他现在也懒得故作神秘了,不只没戴面具,身上穿得也是最简单的长袍,连腰带都是胡乱系在腰间。 他们两人分别立于两侧,并未看着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炎玦蹙起眉头,此处过于宁静,毫无半点混沌八荒之气爆发前会有的征兆。 墨青宸同样对眼下的情况有所怀疑,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一股异样的气流,在距离这里约莫百里之处,以惊人的气势,冲天而上。 炎玦脸色大变,掐指一算,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墨青宸亦想到了,他厉声道:“玄机门怎会犯下这么大的失误?” 两人随即如闪电般,疾射而出,几乎是一瞬千里,便赶至气流喷发的地点。 赫见此次混沌八荒之气,竟出现在一座城镇内,兴许是周边气流过于强劲恐怖,外面街道上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周围一片死寂。 他们并不知道,早几日已有大批官兵来到城里,以疫病扩散为由,遣走附近方圆十里内的百姓。 炎玦内心一沉,若混沌八荒之气溢散出来,恐会造成重大死伤,因此,他毫不迟疑,立刻冲往漩涡的中心。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竟是一座大宅,它的四周卷起狂风,呼啸的黑气像是被束缚住般,一直围绕着宅院旋转。 墨青宸眉心一皱,已知有人暗中布下结界,堵住混沌八荒之气往外扩散。 没待他们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大宅之上竟同时出现一圈金光剑阵,与闪烁着紫光的阵法。 炎玦与墨青宸心里陡然升起不安之感,他们迅速越过黑色的气流,来至大宅里面,却发现一名身披黑袍之人,正试图封印混沌八荒之气。 墨青宸当下已了然于胸,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满腔思念化作的眷恋之情,令他震惊得屏住呼吸,脚步也为之一顿。 炎玦却没有想到这么多,他早一步窜至来人身后,一手就将那人身上的黑袍掀开,喝道:“为何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法华门服饰的人出现在炎玦眼前,他终于知道是谁,能集他与墨青宸两人之长,在此力保混沌八荒之气不会外溢。 炎玦喃喃道:“阿央,你”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她已无力支撑两个阵法,全身开始颤抖。 紧接着她嘴角溢出鲜血,软倒下来。 红艳的血迹,沾染她身上白净的道袍,两种颜色呈现显著对比,格外使人心惊。 炎玦毫不迟疑,向前扶住她的身子。 墨青宸反应过来,亦来到她身边,两人一左一右,以掌覆于沐子央的肩膀,分别行真气至她的手中。 只见原本无力的剑阵与阵法,转眼间越变越大,气势磅礡地流转不止。 未多时,便将混沌八荒之气整个压制住。 墨青宸大手一挥,把原本控制在沐子央手下的邪气,尽收到自己的袖袍中。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底定,他们还未问清缘由,她已彻底昏迷过去。 墨青宸二话不说,反手格开炎玦,拦腰一抱,便将她紧紧地护在自己怀中。 他压抑不了既惊又喜之情,手指微微颤抖,轻轻地抚弄她的发丝,许久后,才将她脸上的面罩取下。 这个让他整整思念五年,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人,却在今天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墨青辰顾不得有炎玦在旁,眼眶泛起红丝,死死盯着她的脸庞,深怕只要闭上眼楮,她便会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炎玦神情冷然,不发一语,他无视墨青宸,从容不迫地执起沐子央的手,为其按脉,却发现她的心脉,已严重受损,若不赶快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墨青宸垂下眼眸,不以为然地问道:“她情况如何?” 炎玦蹙紧双眉,并不回答他,伸出手便打算抱走沐子央。 墨青宸却怎样也不肯放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 炎玦冷笑一声,“墨青宸,你有办法可以救她?若有,我就把阿央留下;若无,你现下将人教给我,或许我还能及时救她一命。” 墨青宸脸色沉郁,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双手。 炎玦没心情再与他多说,立即抱起沐子央,御剑飞回瀛洲。 仅在短短的时间内,墨青宸从失而复得,到得而复失,他的胸口彷佛被撕开一个大洞,冷风直灌进心房,叫他难以忍受这巨大的疼痛。 然而眼下还有一件事,非他去办不可。 他得赶快将混沌八荒之气带回冥界,封印至血池中,否则还不晓得会再升出什么乱子。 墨青宸身影消融进黑夜之际,心中默念着,“央央,你等着我,这回你别再抛下我一个人” 另一头,炎玦已将沐子央带回无量宫,怀里的她,与五年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还是那么娇软柔弱,显露于外的肌肤,依旧细滑白皙,想必她这些年来,并未吃过什么苦。 炎玦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已离开了那么久,现在又以这种方式回来,他除了为她疗伤外,更必须提防她心里真正的打算,是故唯有将她留在离自己身边,他才能放心。 过去他便是一时大意,把她留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才会导致整个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今后,他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炎玦先是将她安置在净修殿西侧的绥安堂,又唤来南宫兄妹,仔细叮嘱道:“你们师妹回来了,但她如今身受重伤,在事情未明朗前,你二人须严加戒备,断不可将消息走漏。” 他们异口同声道:“是,弟子遵命。” 虽然两人面上不显,可各自心里皆觉得无比震惊。 师妹消失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事,然而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的出现,势必会引来许多麻烦。 炎玦说完后,随即在净修殿四周布下层层的结界,除了防备外人进来,也有不让沐子央擅自离开的意思。 在他尚未调查清楚她回来的目的之前,他不能让她轻易说走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物是人非 将一切交代妥当后, 炎玦再度回到绥安堂内。 这时,只见沐子央气息平稳地卧于榻上。 他刚刚沿路为她行气治疗,现下她其实已无性命危险,然而他仍旧来到她身边, 静静看着她。 炎玦想起与她八年的师徒之情,如何在各种各样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终至毁灭殆尽。 他曾经将她视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一心希望她能达到自己的期待,但她不仅没有, 还背着他, 与墨青宸苟合。 所有的一切,本该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 她却在此时又回到他的身边。 犹记得初次与她相见, 她被星尘击中, 命在旦夕,而如今的她, 同样需要他出手救她一命。 倘若人生只如初见,她依旧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可挽回的事。 炎玦不愿再细想, 径自走向前去替她按脉, 在一按一压间, 他忽然察觉脉搏有细微的波动, 抬头一看, 却见到她张开黄色的眼楮, 悄然无声地凝望着自己。 甫跟他的目光相对,沐子央立即将手收回身侧,勉力拖着伤重的身体坐起身来,转过去背对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谢圣尊救命之恩,我如今已无大碍,请你出去吧。” 炎玦抬起来的手,僵住半晌,随后他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 在他记忆里的沐子央,向来是一个对他非常恭敬的孩子,他从未见过她冷漠待人的模样。 因此,对她如今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忽然感到有些不悦。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十分可笑,笑得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应该明白,当年他欲痛下杀手时,他们之间就已经没有所谓的师徒之情。 炎玦看着她的背影,身子微微颤抖着,坚持不肯躺下来,他心知,此刻他若不出去,她便没法放松下来。 于是,他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离开了绥安堂。 沐子央在炎玦走后不久,盘坐于榻上,运行全身的真气。 她并不打算治疗自己的伤势,反而将之凝聚胸口,猛然一震。 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血脉又受到重击,浑身是汗地倒卧在床上。 她的妖力自始就以惊人的速度,在修补她身体的损伤,她唯有这样做,才能继续维持伤重的假象。 当沐子央再度睁开眼,她一时有些怔忡,静静地环顾整间屋子。 这里是绥安堂,就在后殿的西侧,以往她贴身侍候炎玦,他若回自己东侧的寝室,她就待在这里,等他出来。 可以说两者之间的距离很近,倘若他改睡在后殿西侧的寝室,她与他甚至只会隔着一面墙壁,比邻而居。 岁月的枯荣里,景色更迭,满室的阳光中,浮尘游动,摆设依旧,人事全非。 对眼前的一切,沐子央心若止水,可她知道回来的第一步,已经站稳了。 她一直被关在屋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敲了敲房门,她轻轻应了一声,就见南宫暮推开房门进来。 “师妹,你醒来了。”南宫暮手捧托盘,上面除了带给她的膳食,还另外放了一支画糖。 沐子央淡笑道:“师兄,谢谢你。” 她从床沿缓缓地站起身来,步履有些不稳,南宫暮连忙过来,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他见她脸色惨白,全身乏力,纵使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只能先暂时按下,将托盘推到她眼前,说道:“吃吧!若还想要什么其他的东西,跟师兄说,我会去帮你找来。” 沐子央拿起筷子,状似无意地戳了戳花卷,缓缓地问道:“师父又要把我关在这里,不准我随意走动了,是吗?” 南宫暮愣了愣,颇为无奈地“嗯”了一声,他与师妹同样了解师父,所以无论他为师父辩解什么,都没有多大的意思。 沐子央垂下眼眸,轻声道:“这下子,我哪里都去不得了。” 她放下筷子,拿起画糖,含在嘴里,脑海中在思考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南宫暮以为她气力不足,人在发呆,于是劝她,“正餐多吃些,这些甜食,饭后吃着玩就好。” 沐子央瞪他一眼,依然故我地吃着画糖。 南宫暮失笑,明知道今昔不同往日,可他宁愿自欺欺人地相信,她永远是那个调皮的小师妹。 他并没能陪她太久,就收到师父的传召。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南宫暮只得宽慰她几句,“我去帮你找些书来,你无聊时,也好打发一点时间。” 沐子央漾起一抹甜煞人的微笑,“那便有劳师兄了。” 南宫暮呆住片刻,若说他刚刚只是怀疑,现在他已经确定师妹跟过去不同了,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媚人的姿态,与她原本单纯的模样,有十分显著的差距。 沐子央见他不说话,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道:“对了,我都忘记要向师兄道声谢。” 南宫暮心下有些不安,却若无其事道:“你我多年的师兄妹,何须言谢。” 沐子央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师兄无意中得知阿央在哪里,却没有禀告师父,光凭这一点,师兄便对我有莫大的恩情。” 南宫暮抿紧嘴唇,想起前几年偶遇白蕊,以为她又不死心,打算缠着他,可未曾想,她却是神色淡然地告诉他,“我们姐妹俩已跟了妖王,再不会妄图打扰道长修行。” 兴许是出于一丝不为人知的想法,再加上妖界无王已久,他忍不住追问道:“妖王是何许人也?” 白蕊没有隐瞒他,对他说出这个惊人的秘密,原来妖王竟是他失踪已久的小师妹。 思及往事,南宫暮语气不由得冷漠了几分,“师妹既然在外头自立为妖王,为什么还要回来?” 沐子央并不回答他的提问,转了个话题,不急不徐地说道:“白蕊c青蕊生于瀛洲,天生自带一股仙气,流落在外,难保不遭到有心人觊觎。”她抬眼看着他,“我当日从狮妖身下救出她们时,两姐妹几乎被采补得一乾二净,不只修为大失,性命亦是垂危,临死之际,师兄可知她们喊得是谁的名字?” 南宫暮脸色陡然一变,双手紧握,青筋毕现,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替她们二人,多谢师妹仗义相救。” 沐子央不响,直到他踏出门外后,才轻飘飘地抛来一句,“师兄听闻此事,竟能像师父一般,面不改色,道心可说是无比坚定,真叫师妹打从心底敬佩不已。” 南宫暮心口犹如受到重击,酸涩苦痛辣,各式各样的滋味,同时涌到嘴里,他张口许久,好不容易发出一点声音,“承蒙师妹夸奖。” 两日后,沐子央没有换过中衣,神情慵懒,拥着一床被子,独自斜倚在廊下的栏杆旁,若有所思地望着庭中的几株花丛。 她有意无意地伸出手来,在结界边际,轻抚而过。 这时,眼前的景致彷佛水面般,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被炎玦关在绥安堂,不仅踏不出屋外半步,连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与外界其实是处在不同的界面,换句话说,她往外看到的只是幻象。 沐子央将掌心覆在结界的边缘,跟随自己的指尖,移动自己的目光。 然而只不过是这般的轻触,已足够让炎玦有所警觉,他信步走到偏殿来,却没预料到除了看到沐子央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墨青宸安静地站在结界外,也伸出一掌,缓慢地隔着边界,随着她的手心而动。 可沐子央看不见他,她的眼神显得十分空洞茫然,彷佛日子过得再无聊也不过。 他们手贴着手,时间彷佛回到五年前,她还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从未有任何改变。 炎玦走向前去,没等沐子央回头,便举起手来,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自己的方向。 等她转过身来,他才放开手,轻声道:“阿央,这不是能拿来玩的东西,进去吧。” 墨青宸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眷恋不舍地望着她进到屋里。 炎玦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要想起当时,沐子央为他几乎入魔,那重新升起的满腔怒火,便无法平息下来。 炎玦宁愿沐子央永远都是这副清冷无波的模样,他甚至觉得,若她像过去一样,乖巧听话地待在自己身边,那他们的师徒之情,或许并非不能挽救。 在前脚要踏入房门之际,炎玦扬手一挥,便将这里更为严实地屏蔽起来。 墨青宸看到炎玦这个动作,不禁冷笑一声,心道:“我当初败在你手下,不过是因为时势所逼,如今我若真想做些什么,你就算设下再多结界,也无法阻挠我。” 若非沐子央此时身体未愈,他就算拆了净修殿,也要把人给带回去。 沐子央一进屋里,并无向炎玦行礼,径自拥着被子,靠在床边。 炎玦本有些许不悦,但看她病恹恹的,只是走到她身前,掷起一只手,为她按脉。 他眉心微蹙,暗忖她为何没有好转迹象,她虽然失却仙骨,但已得回妖身,体质不应如此差才对。 炎玦问也不问,直接将先天真气从她的手腕间灌入。 沐子央一惊,欲把手抽回,却被他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真气沿着她周身血脉,绕行一圈,虽是畅通无阻,但明显可以感受到她体内的并无充沛的真气,连以往在她体内流动的星尘之气,也凝固在她的大穴,毫无半点动静。 炎玦拧眉沉思,她先前的身体,在被他废掉仙骨,抽掉冥剑时,便已残败不堪。 如今她重得妖身,能像个完好的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已实属不幸中之大幸。 炎玦心中升起一股疼惜与愧疚交杂的情绪,随即松开固定着沐子央的手,“你的妖身为何如此虚弱?”他顿了顿,“你师伯难道没有帮你?” 沐子央咬着嘴唇,许久后,才别过脸,直视他的眼楮,似怨非怨,无情还似有情地喊了一声,“师父” 这久违的称呼,令炎玦蓦地心软,原来她先前的冷淡,不过是在跟他闹脾气罢了,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似水柔情(三合一) 沐子央看着他, 柔声道:“师伯告诉阿央,当日是师父请她出手救我,可您怎么从不曾来看” 她能明白他的苦心就好,其余的事, 他已无需多谈。 炎玦打断她说的话,“你师伯在三十二重天虔心修道,你能跟着她修行是好事, 为何还要回来?” 她刚消失的时候,因为身上有他设下的封印, 他很快便知道她人在师姐那里。 他亦曾去找过师姐谈过她的情况, 在得知师姐施法为她换回妖身,并要留她在三十二重天一同修行后, 他便打算从此以后不再过问她的事。 可如今她忽然跑了回来, 说她没有任何目的, 他决计无法相信。 沐子央低下头,并不作声。 炎玦眉头紧蹙, 知她不愿吐实,便改口问道:“你何以知道混沌八荒之气出现的时机与地点?” 沐子央低声道:“青邱城的神女聆听天谕, 无意间得知的。” 此话并不假, 玄机门虽有过人的观星能力, 但神女们凭借的却是她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才能。 只是天谕并非时常都能听到, 因此瀛洲中人, 才会只依照玄机门推算出的结果行动。 炎玦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掐准时间回来, 只有可能是为了一个目的 更正确的说法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除非在混沌八荒之气出现时,才会现身在冥界以外的地方。 炎玦寒声道:“你不该回来!” 沐子央眼眶泛红,“师父,阿央不想再躲躲藏藏了,我回来,只是想再见他一面,问清楚他当时为何狠心弃我于不顾。” 听她如此说,炎玦内心陡然一沉,周身漫出一股威压,屋内无风,衣袂犹自翻飞响动。 他当然知道,沐子央口中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对她始乱终弃的墨青宸。 霎时间,他竟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炎玦喝斥道:“都过了这么久,你还如此执迷不悟!” 沐子央并未抬起头来,她极力稳住发抖的身体,无声地掉下一滴又一滴的眼泪。 炎玦想起适才在外面痴痴守候的墨青宸,心中顿觉涩然,他竟成为拆散有情人的恶人。 若她找的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个曾堕魔道,还与师姐有过牵扯的墨青宸。 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阿央,不过是拿她来当报复法华门的棋子,所以他才会在玩弄她以后,对她始乱终弃。 炎玦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重蹈覆辙,他不愿见到她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阿央,为师不信你真这么傻,没有察觉到那人其心可议。”他试图晓之以理。 沐子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神色黯然地看着他,半晌后,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师伯跟你一样,曾被他的温言暖语所惑,但她后来却能舍情断念,飞升为上仙。”炎玦继续动之以情,“为师相信,你若愿意,必定也能抛下执念,再度回归正道。” 他很少在弟子面前说这么多的话,更是绝口不提有关墨青宸的事,如今他反其道而行,便是希望她能听进去他的劝戒。 沐子央忽然喘着气,激动地大喊,“不行,我做不到!”她的眼眶倏地盈满了泪水,“师父,你别逼阿央了好不好?” 她伤重未愈,心绪又过于起伏,气血难平的情况下,她竟呕出一口腥甜的血来。 炎玦立即为她疏散胸中的闷气,过了一会儿,她的情况才有好转。 眼见无法在一时半刻间,让她放弃墨青宸,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有伤在身,需好好地静养,有什么事,待你伤好再谈。” 沐子央似乎还未从悲伤的情绪中平复过来,并没有作声。 炎玦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那里头分不清楚是疼惜,亦或是不甘? 他心中一惊,不愿再做停留,随即转身离去。 炎玦前脚刚踏出门外,沐子央的脸上依稀挂着两行眼泪,她却突然无声无息地笑了。 他要什么样的沐子央,她便给他一个完全不同的。 人心之贪婪,犹如无底深渊,可又极其犯贱,太容易得到,就不懂得珍惜。 唯有事事不尽如他意,她的好处,才能真正进到他的心里。 几天后,南宫暮依约替沐子央搬来许多书籍。 他不想她无聊,所以拿来的书,大部分都是一些小说c话本c志异与游记。 可整摞书的最上头,硬是放了一本心经,沐子央不禁皱了下眉头。。 南宫暮沉默半晌,淡淡道:“你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又不是存心找你麻烦,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是师父让我拿来的。” 沐子央随手拿起心经,意态阑珊地翻了翻,“他真以为只要看了这个,我就会听他的话,将一切都放下了吗?” 南宫暮神色僵硬,心里忽然升起一丝警觉。 他最怕的其实不是她虚与委蛇,而是她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连装也不装。 南宫暮轻咳一声,“师妹,师父也是为你好。” 沐子央莞尔道:“为我好?师兄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倘若你跟我一样,成天被人关起来,我不信你还能因此大澈大悟c得道飞升。”她垂下眼眸,捻了捻手指,“这段时间以来,我有多么烦闷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师兄难道没看见?” 南宫暮愣住了,可他反应过来后,仍试图缓和师父与师妹之间的关系,“你身体不好,先待在这里静养一阵子,师父虽然对你严格了些,但确实是为了你好。” 沐子央扬起嘴角,眼底深处却无半点笑意,“他对我好不好,我不十分清楚,可把我关在这,倒是方便许多,说不准哪天我又惹得他不高兴,他要拆了我骨头,或是干脆劈死我,我是有心想跑也跑不了。” 这话说得何其尖酸,让南宫暮听了,只觉浑身不自在。 “如果师父真得想这么做的话,师妹你早就”他欲言又止,“其实那时候,师父三番两次都想保住你,但有许多事情,不如他所预期,况且依照师父的性格,在知道龙王与你的事之后,还能留你在身旁,已经很不容易了。” 沐子央冷冷道:“如此说来,我应该感谢他才是。” 南宫暮凝望着她,“师妹,你若不愿放下仇恨,何苦还要回来?” 沐子央轻笑一声, “师兄好意思说我,可你呢?”正所谓祸水东引,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话荏引到南宫暮身上,“你忘得了那对姐妹吗?若让他知道,你这些天四处在打听她们的消息,保不定他一怒之下,会把你们一块儿劈了当柴烧。” 南宫暮蹙紧眉心,师妹被关在这里,是如何得知他在寻找她们的事? 可他转念一想,她就算猜到也不意外,那不过是人之常情。 南宫暮心知她用言语刺激他,不过是要回避他适才提出的问题,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不一样,我还是有分寸的,不像你与龙王,都打算瞒着师父私奔,虽然龙王已经不在了,但这些年来,瀛洲里的耳语可也从未停过。” 沐子央挑起眉毛,她没想到,原来连师兄也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什么样的耳语?愿闻其详。” 南宫暮沉声道:“有说师父心狠,不顾仙界和气,阻挡你与龙王共结连理,才引出后续一堆风波,也有说他教导不周,不配为人师,竟让一个妖王躲在眼皮子底下那么久,终至酿成悲剧。” 沐子央不响。 南宫暮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师妹,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师父有多疼你,甚至你的师姐与我,都不禁觉得师父有些厚此薄彼,还得安慰自己,那全是因为你晚进师门,年纪比较小的缘故。” 他尽力了,倘若师妹还不懂师父的苦心,他也已经无话可说。 沐子央望向窗外,良久都没有半点声音,直到南宫暮起身要离开时,她才喃喃自语地道:“在我情窦初开的年纪,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莫名其妙被伤透了心,莫名其妙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后来我才明白,若那人真心喜欢我,我根本无须经历那么多。” 师妹是如何被师父赶走的往事,历历在目,南宫暮知道,那便是所有错误的开端。 若非师父残忍地推开师妹,她怎么可能转投龙王的怀抱。 可师父又要如何接受师妹对他的情意,除非他决心弃法华门的道统于不顾。 师父绝不是那种人,师妹是犯傻了,才会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可以改变他的想法。 南宫暮轻声道:“师妹,龙王之死是意外,师父不是有意的,那些纷纷扰扰都已经过去了。” 沐子央无所谓地笑一笑,“是啊,师兄说得没错,我早就放下了,如今我回来,为的也不是其他事,就是想报答师父多年来教导我的恩情。” 南宫暮心下一沉,莫说她曾被师父以门规严惩过,他们之间还隔着龙王的一条命。 师妹真能毫无芥蒂吗?他根本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沐子央看了南宫暮一眼,心道:“他倒是最能看穿事情本质之人。” 诚然让她脱序的人不是龙王,可炎玦出手是不争的事实,他甚至还想杀了她,以杜绝后患。 现在她回来了,他又将她隔绝起来。 即使真如南宫暮所言,炎玦特别偏爱她,也曾对她手下留情,她便能因此不恨他了? 笑话! 事情一码归一码,没必要混为一谈。 沐子央已无兴致再与南宫暮说话,她扭过头,下了逐客令,“师兄,我累了,为免招待不周,无事的话,你就离开吧。” 南宫暮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走出绥安堂。 此时,沐子央忽然拿起了心经,备好纸笔墨,彷佛小时候被炎玦处罚时那样,一个人从早到晚,一遍又一遍地抄写起心经来。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瀛洲点亮天火,她才倦极停笔,和衣倒在卧榻里,沉沉睡去。 接近深夜,堂内除却些微的月光外,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悠然的香气,突然飘过沐子央鼻尖,她不由得一僵,尚未睁开眼,便感觉到有人靠在她的颈项间,吐着令人浑身发软的气息,“央央,为何躲了我那么久?你以为待在炎玦这里,就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因为墨青宸的来到,整间绥安堂,温度骤降,连呼息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曾经相伴过一段岁月,彼此的脾气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沐子央很清楚他是有意这么做的,于是一动也不动,任由他紧贴着她,在她的耳际摩娑逡巡,湿润的触感一波一波地袭卷而来,自她的细嫩的耳壳到达深处。 有些失去许久的悸动,可以很轻易地撩拨起来,但有些却是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找得回来。 墨青宸卖力地讨好她,或许也是在讨好他自己。 他做得委实不错。 风月之事,讲究得若与情无关,那就要看两人是否合拍,他的温柔细致,犹若星星之火,在她的感官的每一分每一寸,燃起炽热翻滚的火浪。 墨青宸将她翻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眉眼,良久后,他轻叹一声,“央央,你一点都没变。” 沐子央忽然环绕住他的脖子,巧笑嫣然地问道:“墨大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确实大意了,没想到连炎玦布下的结界都防不了他。 墨青宸在她的唇瓣上略施薄惩,轻轻地半吮半咬了一口,“叫我的名字。” 沐子央以舌尖碰了碰他咬过的地方,软糯地喊道:“青宸。” 她嫣红的嘴唇上,带着一抹晶莹的水泽,足以让他失去理智,若不是她还得再调养一阵子,他真想立刻将她带回冥殿里去。 墨青宸声音暗哑,缓缓道:“天底下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央央,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吗?” 她微微一笑,那倒也是,寿数将尽之时,无人能逃得过冥界来的勾魂使者,更何况现在还是冥尊亲自出马。 墨青宸俯下头来,双臂撑在她的身旁,把她困在自己身下,静默许久,他终于无法再忍,剥光两人间的隔阂与束缚,她呼吸急促,含羞带怯地嘤咛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他轻碰她的脸颊,柔声问道:“央央仍旧不肯原谅我是不是?也对,那时候我虽是不得已,却没有跟你说清楚,累得你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一切都是我的错。” 沐子央转过脸来,凝望着他,轻声道:“怎么可能呢,我又岂会不知,你是为了我好。” 她扭转犹如条灵蛇,眼波流泻出旖旎的情意,仰起头来,以舌头无限柔媚地钻进他的口中,逗弄他的舌尖。 沐子央的转变太大,墨青宸竟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她甚至试图掌控局势,翻过来趴着,与他的呼吸一同起伏。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长达五年的分离,已让他对她的思念,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子,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他。 她抛下他,不愿归来这件事,彷若千万只蚂蚁啮咬着他的意志,她难道已忘记他们曾有过的一切? 不,现在他已经知道,她没有忘。 墨青宸捧住她的脸,目光往下一看,她雪白柔滑的颈项,尽现在他的眼前。 可那圈属于他的印记他以前留在她身上的齿印,已经消失不见了。 墨青宸彷佛从欲望的深渊里,窥探到一个秘密,那个他从不肯正视的事实。 她早已不是他所深爱的央央。 或许应该这么说,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央央,只占了眼前这个人的极少一个部分。 孟婆汤存在有一定的道理,它能将不好的记忆清空,予人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沐子央,不,此时应该说是云姬才对,在她漫长的生命中,有太多比他还要重要的人,他们烙印在她心里的深度,远比他来得深。 姑且不论始天帝君与魔皇,单单一个东方朔谦,他就没法比得过。 墨青宸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与她的额头相贴,试图在她茫茫的识海里,找出属于他的部分。 半晌后,他脸色大变。 没有。 她的识海里没有他。 墨青宸身体一僵,牢牢地盯着她的脸不放,她究竟是谁? 假始她真得忘了他,那他还可以重新追回她的心,但她适才明明表现得与他无比亲昵的模样,难不成她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 沐子央彷佛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伸出双手无力地抵住他,如一艘摆荡的小艇,在汹涌的波涛间起伏,她低低地娇喘着,靠近他的耳朵,意乱情迷,却又情深款款道:“我不怕,就算让我再死在你身下一遍,我也心甘情愿。” 话音刚落,那烫手的山竽,抑或是水光潋滟里,活蹦乱跳的游鱼,已然跳进她的掌心,紧握在她的手中。 正待跃进龙门之时,墨青宸却巍然不动,彷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眼神深沉黝黑,周身满溢危险的气息。 他毫不留情地扼住她的脖子,寒声道:“说,你到底是谁!” 沐子央柔媚已极地坐了下来,口里发出的一声又一声的呢喃,“青宸,青宸” 墨青宸毫无快意,只有通体的寒意逼向四肢百骸,他猛然掀翻她,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还要回来,但是如果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欺骗我,那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沐子央在床上一滚,长发顺势撒开,乍眼望去,彷佛是一块黑得发亮的锦缎。 她漫不经心地支起脑袋,侧卧在床榻,含着笑意问他,“青宸,是不是混沌八荒之气又影响了你?我被你吓到浑身无力,手脚发麻,你说该怎么补偿我才好?” 墨青宸回复神智,冷冷地坐起身,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她,许久后,他讪笑道:“我竟不知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将一只大妖吓成这副德性。” 沐子央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他坚硬的锁骨,声音显得十分委屈,“别妖啊,妖啊地喊人家,这样多见外,我们的关系可不比旁人。” 墨青宸“嗤”了一声,别转过头,沉声问道:“你重新得回妖身,恢复过往的记忆,可这些年来的记忆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沐子央弯起眼楮笑,比了比自己的脑袋,“都还在这里面呢,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开给你看。” 墨青宸森冷地瞥她一眼,“你真以为我不敢?” 沐子央的脚趾,不安分地缠在他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圆圈,“你当然敢,所以我好怕啊。” 墨青宸瞇起眼楮看她,他不信找不到任何方法,能将属于他的央央找回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冥界。” 沐子央摇了摇头,忽然起身,将衣袍随意披在肩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才缓缓道:“不行,我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墨青宸不以为然道:“你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要取炎玦的性命吗?如果这是你要的,我现在马上就能帮你完成心愿。” 沐子央愣了一下,突然扬起嘴角,紧接着笑出声来,“你怎么会以为我想杀了他?” 墨青宸沉默良久,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甚至在这五年间,他不是没想过去为她取来,可东西到手后,她必然不会再回来他身边了。 为了这个缘故,他只得佯装不知,反问道:“要不你费尽心机回到他身边做什么?” 沐子央坦承不讳道:“师父是我最景仰,也最心悦之人,我想跟着他,有何不对?” 墨青宸双手紧握床沿,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把床板捏碎,“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倘若她告诉他,她心悦之人是东方朔谦,他不只相信,还找不出半句话来反驳。 但假使是炎玦,那她肯定在说谎,甚至是存心要惹怒他。 “没别的意思。”沐子央掩嘴轻笑,“当初你我是怎么开始的,我想你心知肚明,那时的我,命贱如蝼蚁,你要捏死我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有性命之忧,脑子不清楚也很正常,你怎么会以为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会真心喜欢上一个人?” 墨青宸久居冥界,肤色原本就白,现下更是苍白得几乎没半点血色,他嘴唇阖动了一会儿,才勉强吐出几个字,“你心里真是这么想?” 沐子央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这何须我来说,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她垂下眼帘,“感情之事本该你情我愿,偏偏我们打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好似我是被你强迫着,非要喜欢你一样。” 墨青宸内心一震,忽觉无比凄凉,他吞下到嘴边的不甘与沉痛,故作平静地问道:“那我要怎样做,你才肯真心喜欢上我?” 沐子央回到床边,主动依偎在他怀里,柔情似水地抱着他,“我是只妖啊,妖最实际,不爱听那种信口捻来的蜜语甜言。”她轻吻他的嘴角,再到他紧蹙的眉心,“所以谁对我好些,我便喜欢谁多些,这样最务实了,你说是不是?” 墨青宸目不转睛地凝视她,全身血液彷佛在这一瞬间被凝固住,他好不容易才有办法缓过气来。 他抬起她的下巴,轻笑道:“原来央央要得不过是如此,那简单,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凡事由你来做主。” 沐子央回望着他,继而埋首在他的胸膛上,用她小时候最爱对他撒娇的语气,“我就知道,墨大哥是天底下最疼我,也对我最好的人。” 墨青宸将她按在胸口,指尖竟忍不住有微微地颤抖,明知一切是假的,全是她有意欺骗他的,可他仍是心甘情愿被她骗。 只要她还肯假装假装她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央央,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沐子央乖巧地蜷缩在墨清宸怀里,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他们之间彷佛又回到过去恩爱的模样。 墨青宸抚摸她的长发,试图使自己如在油锅里炸过的思绪,稍稍冷却下来,“你要待在这里多久?炎玦虽刚愎自用,但也不全然是个傻子。” 沐子央抬起头来,笑着问道:“你会怕他吗?” 墨青宸淡淡道:“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我不过是担心他若发觉你的来意,会对你不利。” 沐子央用鼻尖蹭着他的颔骨,“他连我一根指头也动不了,我岂会怕他?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许是因为耳鬓厮磨,墨青宸竟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蛊惑,他忍不住道:“央央,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冥界,瀛洲始终是个是非之地。” 沐子央顿住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又凑到他的耳际,甜甜地说道:“我想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冥尊的人,不想再躲躲藏藏了。” 墨青宸垂下眼眸,看着她,却不说话。 沐子央又道:“你忍心让我永远见不得光?况且在冥界,我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事好做,我是妖,生性喜欢热闹,那样的生活不适合我。” 明知是借口,墨青宸仍顺着她的话说:“好,那等你完成了要办的事,我一定风风光光迎娶你做我的妻子,到时候,你可别再耍赖。” 沐子央嘟哝道:“我何时耍赖过了,你冤枉我。” 墨青宸心中苦涩,脸上却是带着最和煦的笑意,“对,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你。” 沐子央笑一笑,忽然岔开话题,“青宸,答应我一件事。” 墨青宸道:“莫说一件事,一百件事我也答应你。” 沐子央缓缓道:“在我能随意走动前,你暂时别来找我,若让炎玦发现了,他跟你在众目睽睽下大打出手,也不无这种可能。” 墨青宸嗤笑,“他若想找死,我自然会成全他。” 沐子央摇摇头,“不好,你们这样一闹下去,那我多没有面子。” 墨清宸默了默,下意识摸着她柔嫩的耳垂,“那要怎样做,你才会有面子?” 沐子央将他推倒在床上,柔声道:“面子什么的,一点儿也不重要,春宵苦短,你还不把握良辰” 墨青宸听得出来他的言不由衷,所以只是以双臂紧紧地抱着她。 她到底不是原本心性单纯的沐子央了,对她提到不想再躲躲藏藏的事情,他完全无法反驳她,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待在冥界那么死气沉沉的地方。 就算不为了这些原因,只要是对她好的,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全力替她办到,毕竟她曾经为了他受尽苦楚,甚至差点就魂飞魄散。 墨青宸一直抱着沐子央,直到黎明将至前,才将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她,轻轻地移至枕上。 他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起身消融在黑暗中。 沐子央缓缓地睁开双眼,这个人说好听点就是重情重义,说难听点便是不守规范,难以成就大业。 她回忆起上任冥界之主,那家伙就是个古怪的糟老头,逢人就爱说些荒诞不经的玩笑话。 他也曾当始天帝君的面,指着她说道:“此女美艳如斯,必成祸害,不如让老朽带她回冥界,以免来日危乱六界。” 她当时才堪堪六岁,刚幻化成人形,身子骨没长开不说,连九条狐狸尾巴上的幼兽绒毛,都还没褪尽。 美貌未必看得出来,乳臭味倒还残存一些。 也因此,冥神的这一番挖苦的话,让她一直铭记于心。 红颜才不是祸水,若能善加运用,便是最强大的武器。 可至今她都弄不懂,何以封印混沌八荒之气这么重大的事,那个糟老头会托付给性情懒散的墨青宸? 跟在他身边八年,她就没见过他干过几桩正经事。 他的活动范围,大抵就在水月阁那张长榻上了。 她自觉在应对墨青宸的事上,有些力不从心,偏偏他又极端偏执,她实在很难左右他的想法。 幸好他还肯听她的话离开这里,否则让炎玦知道了,她的计画在一开始便注定失败。 思及此处,她的神色不由得冷冽了几分。 沐子央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枕着他的手臂,装睡了一整晚,这种滋味委实不好受。 她反正没有了睡意,索性推开房门走出去。 没想到,她人都还未踏出门外,只见炎玦一脸寒霜地站在廊上,直视着她,“阿央,昨夜是否有人来找过你?” 他原先只是想来看看她的情况如何,可竟会在这里发现墨青宸刻意留下的气息。 炎玦只觉胸口郁闷,有种被人欺骗之感,沐子央正欲开口,他却不理会她,径自往她房内走去。 虽然此刻墨青宸已经不在,可当炎玦进入屋内,望向凌乱的被褥,心中更加肯定他曾经来过。 炎玦难忍怒意,瞪视沐子央,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她身旁的桌上,堆着一迭纸卷。 他走了过去,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她亲手抄写的心经。 那些过去许久的往事,彷佛在这个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她每每做错事,都被他罚她去抄写佛经。 他感慨甚深,低下头来,仔细地端详她的字迹,一样的娟秀端正,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纸张的结尾处,竟然苍劲有力地写着一行字。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雄浑笔力贯穿了纸张,直接烙印在木桌上。 倘若这不是墨青宸的字迹,又还能是谁的! 眼见他挑衅至此,炎玦气愤已极,掌风一扫,桌子登时支离破碎。 说时迟那时快,沐子央头一低,眼泪便已适时地掉下来,“师父,阿央错了。” 炎玦厉喝道:“你回来不就为了见他,为何不干脆跟他走?你在法华门里做这种见不得人之事,究竟还有无一点羞耻心!” 沐子央颤声道:“师父,阿央怕冥尊” 炎玦觉察有异,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是钟情于他,为何会怕他?” 沐子央缓缓道:“师父,你还记得以前我曾回来,请你救阿央吗?” 炎玦一顿,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此事存在他心里已久,一直令他难以释怀。 沐子央心如止水,可完全不影响她脸上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那时冥尊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整个人心神错失,他将我关押在冥界,日日以折磨阿央为乐,我不愿从了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只想请师父救我,谁知道”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无限的哀怨与凄楚,再也无法把剩余的话说完。 她哀伤欲绝的模样,令炎玦内心一紧。 为何他到如今,才知道当时事情发生的始末? 炎玦压抑懊悔之感,沉声问道:“后来你就随他回去了?”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没有,当时阿央很害怕,到了崖边什么也不管了,一心寻死,但没想到冥尊紧追在后,我只能纵身向下跳到海中,却还是被他掳回了冥殿。” 炎玦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沐子央哽咽道:“阿央敌不过冥尊的苦苦纠缠,不得已失身于他,混沌八荒之气也因此进入我的体内,令阿央疯狂难以自制,导致后来生出那一堆风波。” 炎玦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 沐子央哭声又起,直教人肝肠寸断,“师父,你不要怪阿央,阿央是逼不得已的,你不要赶阿央走好吗?” 炎玦无比悲痛,原来他一直误会了她。 若说她有错,他这个当师父的,没有及时伸出援手,才是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人。 他的心里既悔且恨,是他跟墨青宸两人,联手将她逼到绝境。 炎玦怒火已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怜惜之情,“别哭了,为师不该错怪你,当时你年幼无知,修为又低,他若是来硬的,你哪有办法逃得出他的魔掌。” 沐子央闻言,随即像有万般委屈般,放声大哭起来。 炎玦等到她哭乏了,语气和缓地说道:“他那样逼迫你,你对他生出的情意,也未必是真心的。” 沐子央咬了咬唇,轻声道:“阿央怕冥尊,他总是阴晴不定,不知道何时又会伤害阿央,弃阿央于不顾。”她望向炎玦,“只怕离开师父身边,就没人能护着阿央了。” 炎玦凝视着她,心里再三斟酌她所说的话。 普天之下,能跟墨青宸抗衡的,除了他以外,再无第二人了。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沐子央回来的意图,若她有意挑起他与墨青宸的纷争,那瀛洲势必又将陷入动荡。 可假始她只是单纯地寻求他的庇护,他却又像当年一样,残忍地拒绝她,不就等同于再度将她逼入绝境。 沐子央见炎玦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便怯生生地说道:“冥尊昨夜来,要阿央随了他,可阿央坚持不肯,怕要再有一次,又没有龙王舍命救我,一旦再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阿央必定非疯即死。” 炎玦寒着脸,周身涌出一股杀气。 墨青宸简直无耻至极,竟连有可能再次伤害阿央,也要强逼她就范。 他若不出手,怕是再无人能够帮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墨青宸无法控制住混沌八荒之气,连带他自己也被其所染的消息,炎玦竟到现在才从阿央口中得知。 此事攸关天下苍生,牵连甚广,他必须从长计议。 留下阿央,除了能保她无虞,也能藉此了解墨青宸那边的情况,不管从哪个方面想,都是极为妥当的做法。 炎玦叹了一口气,“以后你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为师身旁,有为师在,谅他也不敢胡来。” 沐子央感激地看着他,缓缓地流下两行清泪,“谢师父愿意原谅阿央,阿央就算万死也要报答师父的恩情。” 炎玦离去后,她如释重负地倒卧在床榻。 真是累人啊。 经过一晚的折腾,再加上演了一出苦情的戏码,她都有些疲倦了。 与炎玦周旋并不困难,就是不能跟他硬碰硬,适当时候再嚎个几声,他便会心软。 最难的是该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墨青宸昨夜出其不意地现身,倒是在无意间帮了她一个大忙。 世事虽无常,可兜兜转转之后,所有的事情还是走回原来的老路上,唯一不同的是,她已不再是以往单纯可欺的沐子央。 他们两个人却一点儿也没变过。 同样是那么无聊,又那么愚蠢。 整天就只想着要怎么斗得你死我活。 但只要他们的心结一日不解,她便有可乘之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魅惑尊心 该夜, 沐子央以掌结咒,入梦传召百里月前来。 他出现时,身着净白宽敞大袍,披散着一头黑发, 斜躺在桃花树下,落花如雨,桃红遍地。 沐子央斜看一眼, 扬手一挥,顿时满满的桃花, 变为一树枯枝。 若她还像以前一样无知, 兴许会觉得他这样做,特别有意思, 可如今她根本不这么想。 他不修练也就罢了, 还浪费真气, 尽玩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简直无药可救。 百里月倒还有点眼力价,见姐姐脸色肃穆, 立刻正襟危坐,一改刚刚放浪形骸的模样, “姐姐找我来, 有何事要吩咐?” 沐子央冷冷道:“你回去就说是我的命令, 让白蕊青蕊这段时间待在妖兽限界里头, 不要出来。” 百里月着实不喜欢那对姐妹与他争宠, 可他还是过作关切地问道:“她们是否做了什么事, 惹得姐姐不高兴?” 沐子央嗤笑一声, “她们两个省心得很,问题出在南宫暮身上,我看他现在就算上天入地,也非把她们找出来不可了。” 百里月愣了愣,才问道:“她们怎么会跟南宫暮扯上关系?” 几年前,姐姐在得知她们落入狮妖手里时,便单枪匹马,一举把那只狮子的老巢给端了。 她更打得他跪着哭爹喊娘,发誓再也不敢动妖王的人。 大概是狮妖哭得太惨了,再加上他也没真得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姐姐难得大发慈悲,放过他一马。 沐子央没有回答百里月问题的意思,她岔开话题道:“待南宫暮找得焦头烂额以后,你再让人将狮妖藏身之处,暗中透露给他知道。” 百里月有些疑惑,“姐姐不是放过那只狮妖了吗?” 沐子央低笑道:“我心肠狠毒,睚眦必报,凡得罪我的人,我都不会轻意饶过他。” 百里月闻言,冒出一身冷汗,尴尬地问道:“那姐姐打算怎么收拾那只狮妖?” 沐子央不咸不淡道:“这种小事,让南宫暮去烦恼就好,他此番动手,必定比我还狠,怕是把狮妖大卸八块,都没法解他心中的怒气。” 百里月听出一点矛头来了,他谄媚地笑道:“姐姐聪明睿智,实在令我好生佩服。” 沐子央瞥他一眼,并不作声。 百里月走至她的身后,跪坐于地,径自帮她揉捏起肩膀来,“这段时间辛苦姐姐了,那两个家伙都不是好对付的人,想必让你耗费了许多精神?” 沐子央闭起眼楮,点了点头。 她倦极,若非有要事要吩咐百里月,她兴许会一睡不起。 与那二人周旋所用的气力,远非现在内伤未愈的她所能负荷。 过了一会儿,沐子央睁开双眼,淡淡道:“通知昊渊,命他在玄机门内制造舆论,找出谁该最应该对此次推算错误负责。待时机成熟,再让徐示清准备上朝会禀明一切,此次定要让任春秋尝到独断专行的苦果。” 百里月问道:“玄机门内派系倾轧,尤其严重,那些有心想争夺掌门之位的尊者们,竟没有人出面逼迫他退位?” 沐子央不以为然道:“任春秋是何等厚脸皮之人,怎可能轻易放弃权位,况且他布局多年,在门内关系盘根错节,并非一时半刻间便能有所撼动。”她停顿了一会儿,“但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真正有办法让他退位的只有一个人” 百里月接过她的话荏,轻笑道:“圣尊炎玦。” “不过眼下我尚未能够左右他的意见,这件事只能暂时搁下。” 沐子央思索片刻,缓缓道,“嘱咐徐示清,想尽各种方法,回到玄机门内培植势力,也好提早做夺位的准备。” 百里月虽然无法像过去一样,窥探她在瀛洲内经历过了哪些事,可他知道,她的处境艰险,稍有差池,便会有性命之忧。 她能重新回到那两人身边,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百里月忍不住奉承道:“如今他们见到姐姐归来,想必心中感慨万千,对你也是言听计从。” 沐子央揉了揉额角,“还未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百里月看她累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轻声安慰道:“假以时日,姐姐定能办到。” 姐姐要扮演好现在的身分,若不用上七分真情和三分假意,断不可能骗过那两个人。 他们心细如尘,又易产生疑心,她若是没有展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想必躲不过他们的眼睛,是故她会疲惫成这样。 但凡是要靠曝露己心来当作一种手段,便很难让人置身事外,不跟着深陷其中。 想通这点后,百里月便安静地陪着她,不想干扰她歇息。 许久后,沐子央忽然叹了一口气,“小月,你告诉我,何以他们做了那么多伤害我的事,现在竟都当作没事一般,以为我会放下仇恨,就这样傻傻地跟在他们身边?” 百里月沉默片刻,勉强牵起嘴角,“他们应不至于笨到相信姐姐会放下,可此二人心高气傲,觉得改变你是件易如反掌的事,说到底,姐姐过去实在太过乖巧听话了,才会让他们有这样的误解。” 沐子央笑一笑,“那他们肯定要失望了。” 百里月望着明媚的姐姐,心里却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那两个人是用最符合自己期待的形象,将她一点一滴栽培成现在这个模样,若是狠得下心来弃她于不顾,岂不是对他们自身的一种否定。 谁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心血,一朝尽付诸流水。 他们有多么舍不得失去姐姐,就有多么喜欢她,可他并不想,也不能够让她想明白这个关键。 或许她也不是不晓得,但她有太多心愿有待完成,情爱这种玩意儿,根本无法入得了她的眼。 炎玦承诺让沐子央跟在自己身边后,随即命南宫晨,将掌门座下弟子的玉冠交还给她,并要她做回以前的打扮。 沐子央倒也认分,她如以往那般端庄守礼,陪在炎玦旁,尽心服侍他。 可瀛洲众仙,见到她归来,莫不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甚至连远在法华山的的玄楚尊者,在得知此消息后,也特意前来瀛洲相劝掌门。 炎玦遣退沐子央,另辟一处,与他闭门商议。 玄楚尊者忧心忡忡道:“掌门可知道沐子央拥有妖王之身,姑且不论她有无造成危害,五年前那场风波,说是因她而起也不为过,此番你若再将她收为座下,如何能平息旁人非议,还请掌门三思。” 炎玦神色淡淡,语调平静道:“尊者所言甚是,然而我既再收她入门,定会严加教导,不让她再有违背正道的可能。” 玄楚尊者不知掌门是真不懂,或是假不懂,沐子央让师门蒙羞的原因,并非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而是炎玦身为瀛洲执掌,却处处为她破例。 瀛洲众仙对他拒婚龙王再先,又重伤其在后,最后导致东海门消失一案,始终流言满天飞。 如今沐子央又回到他身边,纵使他师徒二人关系清白,也难免引人遐想。 玄楚尊者心急如焚,也不管是否因此得罪炎玦,将话说得直白且不留颜面,“望掌门能听取建言,清君侧,除杂念,莫要让妖孽傍身,魅惑尊心啊!” 炎玦脸色微变,寒声道:“沐子央是我的徒弟,我自有分寸,尊者毋须妄自揣测!” 玄楚尊者见掌门完全不经考虑,便轻易否决掉他的劝谏,只能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炎玦压下心中不快,过了一会儿,才平心静气道:“我已接到通报,墨青宸将在近日返回冥殿。” 玄楚尊者一顿,蹙起眉头问道:“他能回来是好事,可他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 炎玦打断他的话,“若非因为沐子央,想必他不会再回到瀛洲。如今各派势力分散,我们尚且需要他的一份力量,只有将沐子央纳为我方,否则无法靠她来影响冥殿。” 玄楚尊者听得出来,这是掌门的推托之辞,不过当他得知墨青宸将回到冥殿,反倒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沐子央与冥殿牵连颇深,有墨青宸在,想圣尊再怎么疼爱他的小徒弟,也会有所顾忌,毕竟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 忧的是有冥殿在背后撑腰,沐子央是万万动不得,只要她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谁敢在圣尊与冥尊的眼皮子底下,动她半分? 怕只怕这些耳语,将不再只是台面下的事,若有心人将它公然掀开在朝堂之上,即便是掌门贵为瀛洲执掌,也要为此面目扫地,威严尽失。 然而,玄楚尊者万万没想到,事情不只如他所料,还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仅仅就在两日后,玄机门掌门便领着以他为首的他派长老尊者,在朝会之上,对炎玦意有所指道:“敢问圣尊,何以将妖王带回瀛洲,又将其再收归于门下?此妖当年所造成的动荡,至今尚未平息,你莫非是有私情不,是顾及往日师徒之谊,才不打算秉公处置?” 此话一出,众人都饶富心机地看向沐子央,她甚至就站在圣尊宝座下方,约莫五尺处。 他们皆不以为然地想道:“圣尊已经如此明目张胆带着她,还有什么怕别人误会的。” 沐子央却彷佛没有察觉,她敛目垂首,对他们鄙夷的目光视若无睹,很是恭敬地站在一旁,静候圣尊的指示。 炎玦朝台下众仙扫视一眼,骚动顿时止息,朝堂内鸦雀无声。 此时,他才不急不徐道:“沐子央的仙骨,已于当时违背门规时,被我尽废,尔后虽有机缘重得妖身,然而她的周身血脉皆残,再无成为妖王的可能,至于要不要重新收她为座下弟子,此为法华门内之事,与诸位毫无关系。” “圣尊所言甚是,可东海龙王之死,你的乖徒儿,可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啊!”任春秋故意挑起旧疤,颇有看好戏的意味。 炎玦内心一紧,但面上仍表现得十分镇定,“龙王当年虽对沐子央有情,可终究是他痴缠不休,若非他未经我同意,擅自调用东海门,带走我徒弟,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皆能够避免,有此下场,只能说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众仙哗然,他的说辞明显是在推诿责任。 可听到他这么说,沐子央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感动,她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抠入掌心,硬是将手拢进衣袖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不速之客 任春秋正欲再度发难, 却没想到冥尊领着数十名手下,未经通传,声势浩荡地从殿外走来。 因是白日之故,他的手下们各个以纱布掩面, 手持黑色纸伞,气氛顿时变得阴冷诡谲。 瀛洲众仙何曾看过冥尊出现在朝堂,他从不与人往来, 行事作风虽高调,可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行踪诡秘, 让人无法摸清他的心思。 莫说他平日与各门派半点交情也没有,他以往手段凌厉凶残, 残杀生灵无数的事迹, 也足以使人忌惮万分, 不敢与之为伍。 此时,他领着一群人, 阵仗不小地来到这里,想必不是为了来商议瀛洲政事, 而是另有所图。 炎玦冷然看着他步入殿内, 心道:“我不去找他便罢, 他竟敢如此嚣张地来到朝堂之上。” 又见墨青宸似笑非笑, 双眼紧盯着沐子央, 炎玦便无法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对她私下传音道:“阿央, 你先退下, 没有我允许,不得擅自离开无量宫。” 沐子央朝炎玦一拜,也没有正眼瞧过墨青宸,随即后退到了门边,低头转身离开。 墨青宸见状,不由得轻蔑一笑,也只有炎玦这厮,才会乐衷于多于牛毛的礼仪规矩 朝堂上瞬间静默下来,无人开口说话,众仙的目光皆悄悄地往冥尊所在之处打量。 墨青宸等到他们看向自己,便气定神闲道:“我今日前来,一来是沐子央身受重伤,须仰赖她的师门相救,为此我特来向执掌表达感谢之意。” 他说到这里,万里无波地与炎玦对视。 两人眼底深处,除了厌憎,也有各自的考量,但仅仅为了同一种理由,那些旧仇与新恨,都可以暂时化作烟尘。 他们没有交谈,然而神情倨傲的两人间,却彷佛有了共识。 炎玦语调平和道:“她乃我的座下弟子,伸出援手本属应当,冥尊毋须客气。” 墨青宸略为颔首,表示对炎玦的谢意,接着转向任春秋,神色突然变得极其阴沉,冷笑道:“二来,我要问任掌门,此次混沌八荒之气再现,何以你们玄机门连如此重大之事,也会推算失误?” 任春秋一愕,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原先他存心要找圣尊的秽气,没想到自己现在反倒成为众矢之的。 墨青宸扫过任春秋身后的几名弟子,饶有讽刺地说道:“看来玄机门也不过尔尔,门下弟子收得再多,没一个算得准确,又有何用?” 此话一出,在场的玄机门人莫不气愤不已。 昊渊许是年纪最轻,所以沉不住气,忽地冲向前,朗声辩道:“谁说的,师兄早已算出混沌八荒之气现世的时机与地点!只是” 他说到这里,自觉不对,便转过头看向面色铁青的师父。 离须弥的师父季无相开口喝斥道:“住口!我等尊者长老在此议事,岂容你这小辈在此插嘴胡言!” 昊渊闻言,不敢多说,再加之被师父狠厉的眼神一瞪,他吓得立即跪伏于地。 炎玦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心念一动,遂问道:“你说的师兄,可是任掌门座下首徒徐示青?” 昊渊趴在地上,没有抬起头,可身形低了低,有默认之意。 炎玦不发一语,转头直视任春秋,他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十分气愤,但实则非常心虚,他的目光闪烁不定,没敢面对其他人。 炎玦心下了然,立即做下裁示,“命玄机门弟子徐示青,尽速返回瀛洲,关于此次卜算之失,待他归来,再行商议。” 其余众仙在听到圣尊的决定后,皆知瀛洲内有场无法避免的风暴将至。 没有人肯对正处在风口浪尖的任春秋伸出援手,纷纷在会后各自散去。 当炎玦在朝会上看到墨青宸重归瀛洲后,便知以他的性格,绝无可能没有后续的动作。 炎玦随即走进后殿,人尚未踏进沐子央所居住的绥安堂,就感到四周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定睛一看,墨青宸旁若无人,潇洒闲逸地坐在庭中石桌前,背后仅有三名包裹严实,身形怪异的护卫。 南宫兄妹则是戒备地持剑在身前,与他的护卫两相对峙。 一见到师父,南宫晨立时放下手中利剑,走到炎玦面前行礼,可南宫暮动也不动,仍旧提防眼前四名不速之客,不敢有任何松懈。 炎玦沉声道:“暮儿,你与晨儿先退下。” 听见师父开了口,南宫暮才肯将剑收在身侧,两兄妹朝他恭谨一拜后,便毫不迟疑地一同离去。 炎玦凝视这群不招自来,或坐或站在庭中的“人”,并不作声。 因为墨青宸在朝堂上相助,炎玦适才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可对他如此无礼,直闯后殿的行径,炎玦心下怒气翻腾,却是强力隐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在瀛洲地界,他终归不能将台面下的纷争,直接公诸在众人眼前。 魅姬突然打破沉默的气氛,在纱罩里掩嘴轻笑道:“冥尊,小姐现在住的地方清净,适合养病,可惜景致不好,人关久也气闷,远不如冥殿舒适,您说,小姐会喜欢成天被关在这里?抑或是跟我们一道回去?” 灯笼鬼附和道:“属下许久未见过小姐了,不知她这些年来过得可好?想我跟伞怪从小姐那么丁点大,就负责伺候她,即使不是亲人也都有了感情,小姐消失那长么一段时间,回来了也不让我们见一面,委实不通人情。” 他故意将话说得极大声,此时后殿已撤除结界,以这样的音量,沐子央在里头,肯定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伞怪“咚咚咚”地在地板敲了几声表示同意,接着抱怨道:“是啊,也不知是谁,一下子不当小姐师父,一下子又要当小姐师父,当了师父以后,就只会把人关起来,照我看来,与其说他是师父,倒不如说是狱卒,还比较贴切一些。” 炎玦面色一凛,心知来者不善,他们是有意要激怒自己。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语气间颇有责备之意,“魅姬姐姐c灯笼与伞怪,你们万不可对我师父如此无礼。” 魅姬哽咽道:“小姐,就凭你还肯唤我一声姐姐,我就算掀了自个儿这张脸皮,也要将你带回去,莫要让你在这边吃苦受罪。” 沐子央轻叹一声,半晌后,才幽幽地说道:“你们若是真得心疼我,必定晓得我的处境,更不会叫我为难。我既然重回法华门,一切当以师命为依归,师父不让我出去,我便不会出去。” 灯笼鬼与伞怪同时喊道:“小姐” 话音未落,就见到墨青宸倏地站起身来,他们赶紧躬身立于一旁,不再出声。 “央央,我不让你为难,我这就离开,只是他们缠着我非要见你一面,你等我走后,再问你师父,肯不肯让你跟他们相见。”墨青宸说完,斜睨炎玦一眼,二话不说,便施了个传送阵,回到在下层的冥殿。 他虽知沐子央有留在法华门的理由,自己今日特地来见她,却也是心存挑衅炎玦之意。 但当他听到她左一声师父,右一声师父个没完,他心里忽然觉得索然无味,烦闷至极。 过去他与炎玦见面,哪一次不是势如水火? 可如今为了她,倒都有默契,各自把内心的不满吞回去。 炎玦见这回墨青宸出现,行事正常不说,甚且在朝会上还巧妙地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最后更是说走便走,心中对他的恶感,顿时减少了几分。 魅姬上前福了福,有礼地问道:“敢问圣尊,可否准许小姐出来见我们一面?” 炎玦负手而立,淡然地朝屋内喊道:“阿央,他们既是你旧时的侍从,你出来与他们相见也无妨。” 沐子央闻言,便从屋内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对他一拜:“阿央谢过师父。” 炎玦不作声,径自朝门外走去。 魅姬一行鬼怪,等他走后,便高兴地围在沐子央身旁。 他们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此番重逢,自然都觉得感动不已。 魅姬暗中观察小姐,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隐约头透露出一种疏离之感。 过了一会儿,魅姬才轻声问道:“小姐,有一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沐子央垂眸,笑一笑,“无须见外,姐姐直说没有关系。” 魅姬点点头,“冥尊当时会离开小姐,完全是逼不得已的,他必须回去冥界补强封印,否则小姐的性命难保。” 沐子央神色平静,不急不徐道:“姐姐,即便以前我曾怪过冥尊,现在我也不怪他了。” 魅姬没听出她口中敷衍之意,更没有注意到她直接称呼他为冥尊,欣慰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小姐会明白冥尊的苦衷。” 沐子央含笑不语。 魅姬接着问道:“小姐真得不随我们回到冥殿吗?这五年来,冥尊因为寻找小姐未果,他那癫狂的模样,实在教人” 她话说到这里,便不忍继续说下去。 沐子央淡淡道:“我有未完成之事,待我完成心愿,自然会回到他身边。” 魅姬看她说得肯定,心里的欢喜,更是添加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冥尊交待的事,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冥尊嘱咐我,务必将此物交还小姐。” 沐子央取过匣子,打开一看,一个流转银光的臂环,躺在精细的绒布之上,她将它拿出,放在手掌中,心念相通,与它说道:“银蛇,你回来了。” 臂环瞬间扭动起来,化作一尾银色小蛇,从她的手掌爬行至臂上,紧接着又变回一只银环。 沐子央只知当时失却仙骨后,银蛇与她的血盟早已解除,没想到它竟还愿意回到自己身边。 虽说是墨青宸交给她的,可还是得银蛇自己愿意才行。 沐子央思索片刻,心中猜测,兴许是她妖力强大,银蛇才想继续跟着她。 然而她并不晓得,银蛇做出这样的选择,仅仅是为了昔日两人间的情谊。 想它过去先与墨青宸断开连结,后又是沐子央的离去,两次与主人分别,是它们这些高等灵兽,内心最无法承受的痛苦。 能够再度见到沐子央,可以说是银蛇最渴望的事,它又怎会错失重回她身边的大好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谁为情种 墨青宸再来的时候, 已是半夜了,他窸窸窣窣脱掉衣袍,低声道:“央央,睡进去些。” 沐子央闭着眼楮, 一动也不动,因为被吵醒了,她现下心情极端不好。 她明明说过不让他来的, 可他就是听不懂人话。 墨青宸扬起嘴角,“你不想起身没关系, 我爬过去便是。”然而他爬到一半, 忽然就不动了。 沐子央睁开双目,冷然望着与她的脸相距不到一根指头的墨青宸, “你怎么来了?” 她今晚没有捉弄他的心思, 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墨青宸亲了亲她唇瓣, 柔声道:“没人帮我暖床,我怕冷。” 沐子央推开他的头, 从底下钻出来,不想理会他, 正要翻身下床, 他忽然握住她的脚踝, 欲将她拖回怀里。 沐子央脸色不豫, 朝他面门, 抬脚便是一踢, 他连躲也不躲, 待足尖到他眼前时,作势要咬,她心下一惊,身后的长发,如浪般涌至他的四肢,紧紧地将他缠绕住。 墨青宸低声一笑,叹道:“这种玩法前所未闻,央央确实好兴致。” 沐子央坐在床沿,本是相当恼怒,但听他这么一说,忽然笑了笑,“你等着,还有更好玩的。” 墨青宸愣了一下,可未待他开口,那千万缕细丝,犹若有了生命,一波一波朝他欲望初始之处袭来,那滋味非笔墨能形容,柔软又有韧性,令他脊椎深处升起一股麻意,不得不咬牙忍耐,阻止自己喊出声音。 两军对垒,战况胶着,就在他的兵将面临溃败之际,她却突然神色一凛,那长发倏地收紧,将他勒出血痕,一滴滴殷红的血液从他的皮肤冒出,瞬间被发丝吸了进去。 沐子央冷冷地问道:“舒不舒服?” 墨青宸若无其事地大笑,“无论央央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舒服。” 沐子央不晓得,原来他是这么无耻的人,当初与他在一起,她其实只有“年少无知”四个字可以形容。 过去,他在她的面前,总是扮成一个体贴温柔的大哥,好欺骗她的感情。 可如今,他忽然发觉她的年岁数比他大多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彻底地展现出死皮赖脸的本性。 沐子央不想继续便宜他,索性鸣金休兵,撤回那些让他销魂欲死的发丝,起身坐到桌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墨青宸呼息尚未平复,肤色甚至还带有一抹瑰红,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刻,将他遗弃在床榻,未免太过残忍。 他低哑地求道:“央央,过来。” 沐子央捻了捻手指,不置可否,却说了另一件事,“你肯上朝助我,刚刚的事情便算是我赏给你的甜头。”她顿了顿,“你现在不冷了吧?不冷了,就马上回你的冥殿去。” 墨青宸脸色一变,心里已有想将她抓来狠狠折磨一番的冲动,可 算了,他只不过是想想罢了,真要他做,他着实下不了手。 良久后,他努力平复思绪,身上那股灼热的痛意,好不容易减缓了一些,“你是不是有意拉下任春秋的掌门之位?” 沐子央倒了一杯茶,喝一口,淡淡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否则你一个过午才会起床的人,怎有可能那么早起上朝?” 墨青宸轻咳一声,起身穿回衣袍,他虽随性不羁,但也没法光着身子,顶着一柱擎天,好好地与她说话,“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沐子央道:“不用你帮,此事我已安排得差不多了。” 墨青宸没讨到好,便不再作声。 沐子央斜看他一眼,突然问道:“你是怎么当上冥尊的?” 墨青宸不是很喜欢向人提及那段往事,可若是她问,那意义就不同了,她终归还是在乎他的。 “我率魔兵进攻冥界,当时成千上万的恶鬼集结,欲冲破结界,逃往人界,冥神大义,舍己身饲众鬼,暂时拖延住它们。”他说到这里,轻轻地笑一笑,“我就是刚好路过,他没人能托付,只好将冥界交到我手上了。” 沐子央额角抽了抽,她再蠢顿,也听得出来这是他有意轻描淡写,真实情况肯定惨烈万倍,他必然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那个糟老头,才会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相信他的为人。 思及此处,她灵光一闪,“你入魔是假的。” 难怪他会去攻打冥界,因为那个地方,按理说不会有活人。 墨青宸苦笑,“虽是假的,可在魔气充裕之处,我无法自持,亦曾经迷失过。”他凝视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不是也待过魔界吗?” 沐子央静默片刻,云淡风轻道:“那不一样,我是魔皇的宠妃,他们奉承我还来不及,岂会逼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逼也分很多种,以色事人,纵使她自己心甘情愿,那也是被逼的。 墨青宸心头一紧,将她抱到怀里,轻声道:“央央,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沐子央身子僵了僵,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没有过去,混沌八荒之气的来历,你们没人清楚,可我清楚。” 墨青宸皱着眉头看她,“是什么?” 沐子央道:“离亥为了壮大自己,吸纳天地万物的怨气邪念于己身,即便他中了我一剑,我还是无法杀死他,即便他后来魂飞魄散,可他的意志却仍残存在混沌八荒之气里” 这时,墨青宸蓦地伸指,按住她的嘴巴,低声道:“他来了,小心隔墙有耳。” 沐子央无所谓地笑道:“让他听到也无妨,可你们一个一个来找我,我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墨青宸恨得牙痒,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那我不打扰你歇息了。” 沐子央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不舍他的意思。 墨青宸眼底有一抹黯然,他抱着她,亲吻她的额际,才转身进入传送阵里。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轻门声,沐子央穿好衣服,走去开门。 炎玦脸色十分平静,徐徐问道:“他又来找你了。” 沐子央咬了咬唇,“嗯”了一声。 炎玦深吸一口气,无论他再怎么严防墨青宸靠近她身边,却依旧徒劳无功,如今唯一之计,只能让她有足以自保的能力,“为师带来几本心法,你既然回来了,就别荒废修行。” 沐子央恭谨道:“阿央谢过师父。” 炎玦望向别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一并放到她手上,面不改色道:“你不宜太劳累,回去睡吧。” 沐子央送走他之后,关紧房门,才打开那个纸包。 里头是一颗颗的麦芽糖,怕她沾手,还刻意用白芝麻裹了起来。 沐子央呆愣半晌,取出一颗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立即融化在她的唇齿间,她不禁闭起眼楮,忆起过往那段辛酸的往事,那甜味到了肚子里,竟瞬间化为无边的痛楚。 两日后,徐示清依圣尊指示来到瀛洲。 经过朝会上的公开呈述之后,众仙皆知道此次失误,可归咎于任春秋一意孤行,不听建言之故。 墨青宸冷笑道:“任掌门,你说以后由你卜算出的结果,我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冥尊连几日出现在朝会上,让众仙皆感讶异,不过,他应是为了让任春秋难看而来,否则也不会一开口,便如此尖酸不留情面。 季无相忿忿不平道:“冥尊此言差矣,若无掌门劳心劳力,为苍生占卜天机,混沌八荒之气想必早已无法控制,不知会造成人界多大的危害。” 墨青宸嗤笑一声,不冷不热道:“你的意思是,我跟炎玦所做的事,都比不上你们的掌门来得有用是吗?” 炎玦见他将话荏带到自己身上,不露声色道:“我曾听闻,此次混沌八荒之气出现的时机,除却玄机门外,在人界亦有神女从天谕中知悉。” 他停顿半晌,扫过玄机门的几位尊者与长老一眼,继续道:“因此虽与惯例不和,但往后陨星出现之际,我们是否要改以神女的天谕为主,玄机门的术算为辅,来确保推算的结果无误?” 圣尊的这一番话,虽然说得四平八稳,可听在玄机门人耳里,彷佛好大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他们的脸上。 眼下玄机门的几位尊者与长老,各个已是面红耳赤,内心十分难堪。 说到底,神女聆听天谕,一切由天,也无法计算,这与实事求是,万事尽在我手的玄机门,本质上互相抵触。 圣尊拿玄机门比神女,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大侮辱。 任春秋身为掌门,再想淡化此次的风波,也不得不跳出来辩驳,“圣尊此言,是决定不将玄机门放在眼里?” 墨青宸似笑非笑,冷冷道:“不是不把玄机门放在眼里,而是不把你任春秋放在眼里。” 任春秋气得脸红脖子粗,喝道:“冥尊三番两次出言羞辱本座,究竟有何居心?” 墨青宸忽地仰天狂笑,半晌后,他瞪视任春秋,轻蔑道:“我看你这掌门之位,是该让给其他有能之人,你的徒弟徐示青就比你好些,至少他的占卜结果准确多了。” 不提别人便罢,一提及徐示青,任春秋怒意已极道:“我玄机门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 炎玦竟也无视他,转向他的大弟子,朗声问道:“徐示青,你可否愿意回到瀛洲来,助你师门一臂之力?” 徐示青立刻走向前来,朝圣尊躬身一拜,“弟子却之不恭。” 任春秋十分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此举惹得站在一旁的墨青宸,忍不住再嘲讽了他几句,“依我看,玄机门比较需要神女们助他们一臂之力才是,自家有能之人不用,偏要外求,任掌门莫非人老,脑子也糊涂了?” 任春秋看大势已去,心中愤意难平,忽然瞥见沐子央立于一旁,便生出添堵之意,“冥尊如此大方,想是你所谓的自家人,也能与人共享才是,否则岂会甘心将此等绝色佳人,送到圣尊身旁,让他们得以日日朝夕相伴?” 他这番惊人,且何等下作的话一出口,整个朝堂瞬间安静无声。 在场的尊者与长老,有哪个不是修为极高,能洞察秋毫之人,顿时感到四周涌现威压,伴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杀意,朝他们袭卷而来。 然而来的方向,并非预料中的冥尊,却是在台上的圣尊,他一向高傲自持,此时竟会毫不避忌地表现出来,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愤怒。 这般浓烈的杀气,足以使在场众仙胆寒。 未曾想,墨青宸眉眼带笑道:“圣尊是央央的师父,她为人弟子,岂有不尽心服侍之理,前段时日,她因伤回法华门休养,现在人好了,自然会跟以往一样回到冥殿来。”他忽然看向她,“央央,你说是不是?” 沐子央身形一顿,低下头来,并不作声。 她的每个细微动作,都落在炎玦眼里,他当下便传音于她:“阿央莫怕,为师自有办法。” 沐子央抬头看着炎玦,两人四目相对,虽未再多说些什么,但她似乎已能明了他的心意。 看他们师徒如此有默契,墨青宸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自然清楚,沐子央不可能再喜欢她的师父。 更别说,炎玦为人极为迂腐自制,否则当年也不会断然拒绝她的情意,更让他因此有了安慰她芳心的机会。 可此时一看,那两人之间,彷佛已经不只有单纯的师徒情谊。 无来由的猜忌,与不信任,让墨青宸胸口一滞,他的神情再无刚才的波澜不惊。 炎玦觉察一道冰冷的眼神投向他,转而与墨青宸对视。 他们的目光中,除却既有的愤怒,与互不相让,竟都带有痛彻心扉的悔恨。 若非眼前这个人插足进来,她也不至于经历那么多磨难,他与她之间,或许还会如往日那般,宁静而美好。 他们浑然忘记身处朝堂,四周有许多双窥探的眼睛,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沐子央所在的方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妖兽限界 下朝后, 炎玦领着沐子央就走,不给墨青宸一点见缝插针的机会。 他们一直回到内书房中,炎玦坐在桌前沉思,不久后, 他别过头,看着静立在他桌旁的沐子央。 她适才替他备好笔墨时,他竟有种这五年间, 她其实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并没有离开他的错觉。 炎玦不动声色地看着桌上的文书, 拿起一支紫毫笔, 若无其事地问道:“阿央,你以前可有去过妖兽限界?” 沐子央道:“阿央在一千多年前失去妖身以后, 便没有再到过那里。” 炎玦蹙起眉心, “青邱城主不曾考虑带你去?” 沐子央怔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他前几日所说的解决办法,她很讶异他会有这样的念头。 她试图提醒他, “百里月说我的妖身残破,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当然是谎话。 对她而言, 所谓的危险, 也不过是里面的妖兽厮杀惨烈, 但以她现在的能力, 早就能使绝大部分的妖兽臣服。 不过, 炎玦若是起了想要亲自带她去的心思, 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在天地形成之际, 混沌初开,万物的本质相似,可经过数十万年,逐渐产生差异,引发不少激烈的争斗,诸神为免死伤扩大,便合力分出六界。 妖界规模虽最大,但没有任何文明发展,里头蛮荒已极,只凭原始本能生存。 少数开了智慧的妖兽和妖灵,为了区别自己与一般妖类的不同,于是划出一块名为“妖兽限界”的地域,这里的妖气自然也最为浓郁。 普通人进到里面,浓重的妖气首先影响其五识,他们先是感觉变得敏锐,接着是七情六欲皆被激化,稍有不慎,不是陷入癫狂,就是走火入魔。 妖类则否,妖生存于人界,虽会沾染人气,但只要一回到限界中,人性便被压制,回归到最本我的妖性。 在妖兽限界中,妖类全依赖本性行事,那里亦是天地间,最适合妖兽修练之所。 以炎玦处事向来谨慎的态度,不会不清楚他进去里头会遭遇到何种事。 沐子央无法理解,他何以甘冒那么大的风险带她去那里。 要对付墨青宸的方法何其多,炎玦此举显然过于冲动了。 沐子央看向他,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莫非 不可能! 他的道心何其坚定,几度动手杀她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如今的她又与过去完全不同,他除非是犯傻了,才会对她有不该有的想法。 炎玦回望她,语气有异于往常的温和,“待将诸事安排妥当之后,为师亲自带你前往妖兽限界,寻找支撑妖界的破空灵树,在那里你潜心修练,吸收灵树精华,必能协助你,尽快修复妖身。” 沐子央垂下眼眸,淡淡道:“只要能待在瀛洲,随侍师父左右,阿央已觉心满意足。” 炎玦语重心长道:“你若能修复妖身,增强妖力,量那人再神通广大,也无法为难你。” 他对沐子央的妖身有信心,这副海纳数千年修为的身躯,不该只是现今的模样。 有朝一日,沐子央能修复妖身,兴许她的能力,将远超过他与墨青宸也未可知。 “阿央知道师父用心良苦,可非我妖类,进去妖兽限界之后,祸福难料,我不愿师父为我冒如此大的风险,若真得非去不可,我让百里月带我去便是。”沐子央婉转地拒绝他的“好意”。 进去妖兽限界,除了要担忧炎玦的安危外,她还要得烦恼如何不被他发现,她妖身完好无损的事实。 炎玦仍道:“阿央,为师心意已决,过几日,我们便一同前往。” 沐子央见他如此坚持,实在说服不了他,也只得点头答应。 她心想,好歹自己身为大妖,回到限界里,简直如鱼得水般自在。 届时若遭逢不可预料的情况,有她陪在炎玦身旁,他应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 炎玦放下手边庞杂的政务,对南宫兄妹详细嘱咐过后,随即带着沐子央启程前往妖兽限界。 他推算此去不到五日,便可初步修复沐子央的妖身,甚且打算往后每隔一段时日,就带她去一趟。 如此周而复始下去,他相信必定对她的妖身有莫大的帮助。 他们御剑飞驰,来到西南方的一座森林,此处山水交融,横峰拔粹,因土壤中含有石灰成分,溶出的洞穴显得特别幽深,底下的水流更是清冽纯净,给人的感觉,彷若人间仙境一般。 炎玦飞落至水面上,向身后的沐子央说道:“阿央,前方的石洞便是妖兽限界入口,为师要进去里头,还须仰赖你的妖身。” 话音一落,他就来到沐子央身后,伸出一掌,按在她的肩头。 她忽觉有些不习惯,但也不多细想。 他们刚踏进限界,浓重妖气瞬间扑面而来,沐子央倒还好,可炎玦气血一阵翻涌,他不得不运足全身真气,好能顺利地通过两界间的障壁。 甫到达另一头,只见满山遍野的奇花异草,形状色泽诡异不说,更不似人间花草一动也不动地牢牢固定在泥土里,反而都像是有意识般,挥舞着花叶与枝干,使人目眩神迷。 有几条藤蔓无声无息地向沐子央袭来,可前端一触碰到她的脚跟,立即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全部往后缩了回去。 未几,周围的花草树木弯下茎干,伏贴于地表,彷佛是在跪迎她的到来。 炎玦心道:“阿央是大妖,弱等妖灵自然会对她臣服。”他并不认为有何需要怀疑。 然而,妖兽限界毕竟不是他这种具有仙骨之人,可以久待的地方。 他已感受到强大的妖气,妄图影响他的五识。 炎玦随即盘坐于地,调整呼息与体内的真气,以护住周身心脉。 就在这个时候,一尾银光闪闪的小蛇,突然从沐子央臂上滑落。 因限界中妖气十分强大的缘故,她的护法银蛇,轻而易举便能幻化成人形。 一名有着满头银发的俊秀少年,身姿柔软地匍匐前进,试图接近炎玦。 正当他抬起手,要碰触到那个前任主子的宿敌时,他的身旁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光灭之后,赫然出现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 她的年纪比银蛇还大,长相艳丽,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威压。 在看见银蛇朝炎玦动手后,毫不客气,便朝他的脖颈处一抓。 她锋利的爪子,瞬间嵌进银蛇脖肉内,“不知量力的臭小子,区区一个手下败将,竟敢在我的面前作乱!” 红衣女子说完,掐着银蛇一提,打算将他狠狠地摔落在地面上。 银蛇没有如她所愿,他先是抬手挡开女子的利爪,紧接着滑溜地沿着她的身体绕行。 女子的爪子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移动,两人就这般,谁也不让谁地打了起来。 银蛇修为不如她,身上已被她抓出几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疯子!爷只是好奇过去看看,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听见如此大的声响,炎玦不禁皱起眉心,睁开双目,他见到自己的护法-火凤凰化作人形,跟沐子央的护法银蛇,缠斗在一块。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沐子央,却发现她一动也不动,安静地观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沐子央的束发玉冠,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上,发丝彷若有生命一般,在她的身后扭动飞舞。 她的双目更是发出诡谲黄光,妖气流淌在她的周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像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 沐子央悄然无息地走到银蛇背后,忽然使劲地拍出一掌,将他击飞出去。 银蛇痛得趴在地上起不了身,忿忿道:“主人何故打爷?爷到底哪里做错了?” 沐子央走到他身侧,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我让你动手了吗?”她冷冷地扬起嘴角,“你未经过我的同意,擅作主张与火凤凰打起来,打了也就算了,偏偏还打不过,你叫我的脸要往哪里摆?” 炎玦凝视着她,心下有些诧异,他已有许久未曾见过她这个样子。 自从她回来瀛洲,别说从没在他面前撒娇任性过,连原本爱玩的心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知她已找回妖身,师姐也曾经提醒过他,她并非他过去所熟悉的阿央,他却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她能像过去一样,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并且偶尔对他闹一闹孩子气。 她久违的模样,令他心神一荡,几乎无法自持。 银蛇气呼呼地反驳道:“主人,是那疯婆娘先动手的,爷不过是想过去看看,没料到她伸爪来抓爷的脖子,你说我能坐以待毙吗?” 沐子央转身看向那名女子,淡淡道:“火凤凰,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银蛇吼道:“爷才不是狗!” 沐子央没有理会他,接着往下说道:“可没有关系,你尽管打他,往死里打也行,这家伙空有千年妖身,性情更像极了他的前主人,成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她停顿半晌,斜睨银蛇一眼,“往后你每回见到他,便追着他打一次,无须担心我会因此怪罪于你。” 银蛇不可置信地看着沐子央,他才几年没见过她,她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大转变,行事作风变得如此残忍。 早知这是她本来的真面目,说什么他也不会回到她身边当护法。 处理完纷争,沐子央这才发觉,炎玦已有许久没有出声了。 她转头一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 这在妖兽限界里,绝非什么好现象。 沐子央赶紧走向前,恭谨地询问道:“师父,你是否无恙?” 炎玦的眼中的她,却不是这副模样。 她走到他跟前,反常地没有行礼,便直接蹲下身来,充满兴味地瞧着他。 那张小巧的脸蛋,以极亲昵的距离靠在他的头旁,他都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轻轻地吹拂在自己的颈项。 炎玦双眉紧蹙,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如琥珀般动人的眼褚。 她鲜嫩的唇,近在眼前,她的肌肤透着些许莹白的光,还留有些许幼细的汗毛,让人忍不住想摸摸看,是否如他想象中那般滑腻。 正当他呼吸开始急促时,沐子央忽然伸出一只手,直往他的心窝处抚去,并发出轻柔妩媚的笑声,问道:“师父可有哪里不舒服?能否让阿央听看看你的脉象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十面埋伏 炎玦没有阻止沐子央的动作, 她就这么俯下身来,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 若非他心知在妖兽限界里,她的妖性会彻底显露出来, 怕是一掌,就要将她给击飞。 沐子央倚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朝他轻轻地一笑,“师父脉象不稳, 应是此处的妖气, 让你受影响了。” 她嘴里吐出的酥暖气息,直接吹拂在他的颈间, 使他忍不住低下头, 凝望着她的眼楮。 他的目光里, 有痴迷c有挣扎c有痛苦,亦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但更多的是欲望--那种修道之人,会疾言厉色地痛斥:“何方妖孽, 胆敢坏我道心!”的欲望。 炎玦冷汗直流, 逼不得已出手, 狠狠地推开她。 现实情况里的沐子央, 刚刚抬起手, 想在炎玦身上施清心咒, 未曾想,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她狐疑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炎玦猛然惊醒过来,他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平息体内的躁动,才故作镇定地说道:“为师无事。” 不知何故,当他知道那一切只是假象,心里竟彷佛落了空似地有些难受。 沐子央并不信他的话。 可这个时候,火凤凰突然走向前,朝炎玦躬身一拜,“主人,火暄在此谨听您的吩咐。” 银蛇就不是这样了,他吊儿郎当地伏在地上,用手支着头,不住哀号着,“爷后悔了,不该再给自己找个主,天大地大任我逍遥不好,偏要听一只妖狐的话。” 沐子央没有动怒,她微微一笑,语调四平八稳地说道:“我从未勉强过你,你若想走,现在即刻可以走。” 银蛇一愣,他也不过是逞强在火暄面前说些气话,怎么能当真呢? 他得意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看上去好不委屈。 眼见他们主仆二人,谁也不让谁地僵持在那里,炎玦对火暄使了个眼色,她立即来到沐子央身边,并且踢了地上的银蛇一脚,企图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容银虽然嘴巴坏了点,却是极为忠心的,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瀛洲里,眼巴巴地盼着姑娘能够回来。” 容银望着沐子央,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他岂会不知主人回来后,性情大变,丝毫没有半点过去率性可人的模样,他今天真是脑子进水了,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沐子央冷冷地看他一眼,仍旧不作声。 火暄见状,更加恳切地说道:“容银,你以后跟着我修练吧,不说你我主人是师徒关系,我与你也算是有缘份,要是你肯放下往四的恩怨,我自然当你如同弟弟般来好生照顾,只是这规矩你还是得学,不是说到了妖兽限界里来,你便能放纵自己,为所欲为。” 容银从不曾听她这么好声好气与自己说过话,心里忽然有些感动,于是便服了软道:“爷才不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主人还是我主人,该有的规矩,爷一样都不会忘,可跟你修练一事,万万不可,若是传了出去,爷以后就休想在妖界立足了。” 语毕,容银还偷觑了火暄一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千年来的宿敌,怎么忽然间变得如此亲切可人,他不禁露出一抹羞赧的浅笑。 炎玦刚才尝过心生妄念的苦头,不愿在妖兽限界里头待太久,他打断容银的遐思,缓缓道:“天色已晚,我们要尽速前往破空灵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沐子央与火暄颔首称是。 他们一行便各自飞于半空,朝目的地疾飞而去。 破空灵树位处于一片极为广大的树海中,底部终年暗不见天日,气氛异常诡谲。 幸而灵树高耸入云,上接天际,下抵沃土,挺立于限界内的天地之间,一眼便可知其所在,否则他们进入树海之中寻找,难保不会迷失方向。 炎玦带头领着他们,御剑来到灵树下方,这儿枝枒长出密如帘幕般的须根,层层迭迭地将灵树与周围环境,阻隔了开来。 他们拨开须根,往里头走,越靠近灵树,感觉越是神秘,虽然待在这里,能暂时有个安身之所,可也不免让人备感不安。 炎玦朝跟在他身后,相距只有一步之遥的沐子央,提醒道:“阿央,你速速归化元神,藉灵树吸纳限界内的妖气,以修复你的妖身。” 沐子央应声“是”后,便盘坐在树干旁,一处较为平整的泥地上,闭紧双目,慢慢地进入五蕴皆空的大化境界。 炎玦随即在她身边设下一个结界,并亲自为她护法,不让她在进入无我的状态后,有可能遭受到攻击。 火凤凰与银蛇也在一旁,严阵以待,好护卫他们各自的主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深夜。 树海内虽然跟白天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可夜沉如水,阴冷的湿气混合夜半宁静的氛围,几乎压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 忽然间,地面传来响动,炎玦马上便有了警觉,他站起身来,摆出剑阵守护沐子央。 万千剑身一在她周身盘旋,无意间斩断许多灵树的须根。 破空灵树亦有灵性,无数的树根像一张大网般,由地底窜出,瞬间便把众人卷了上去。 其中,尤以沐子央为甚,树根缠绕在她身上,立时使尽全力收紧,意欲将她绞杀。 沐子央尚在修练中,元神还未归位,在这般突如其来地攻击下,意识涣散,真气逆行,蓦地喷了一口鲜血,差点就要走火入魔。 她不得不睁开双眼,只见前方模模糊糊地出现一青一白的影子。 那二人各自立于沐子央身侧,周身杀气翻腾。 青蕊见她转醒,赶紧说道:“王尊,我姐妹二人,听闻朱雀打算在破空灵树这里设下埋伏,取您的性命,以期往后能在妖界树立威望,便立刻赶来救驾。” “妹妹,王尊是否无恙?”白蕊不敢回头,直视眼前飞舞的巨大树根,那里头除了灵树的根外,也有她们原身的树根。 沐子央代替青蕊回道:“我没事。” 白蕊松了一口气,便道:“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也多亏两姐妹是杏花妖的身分,破空灵树的攻击到她们面前,巧妙地就让她们化解了一大半。 被卷往半空的炎玦,眼见沐子央陷入危险,奋力砍断周身缠绕的树藤。 他鼓足全身的真气,使出影火流光,银色的剑身,顿时化身一道道流光,在黑暗中划出无数道如火般的红焰。 可饶是如此,他仍旧无法救出,被紧紧地包围在气根内的沐子央。 她此刻气血亏损严重,并不希望姐妹二人为她做无谓的牺牲。 沐子央捂着胸口,虚弱地说道:“白蕊c青蕊,你们快走!” 白蕊身上的衣裙,沾满与爆裂的树根一样的乳白色汁液,可她还是咬牙道:“要走一起走,王尊若不走,我便留下来,誓死保护您的安危。” 沐子央忽地扬起一抹苦笑,她是何德何能,尽能让那么多人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守护着她。 青蕊与白蕊对望半晌,眼中似乎已下定决心。 她们一同念了几句咒语,杏树根顿时绞在一块,上头彷佛有许多把锋利的镰刀,将包围住她们的气根,迅速地砍断。 可在砍过以后,她们的杏树根也同时应声折断。 沐子央突然领悟过来,姐妹俩宁愿采取同归于尽的方法,也要保住她。 她努力撑住一口气,长发朝杏树根卷了过去,与其让她们两个为她死,不如她跟她们一起戮战到最后一刻。 因为气根间出现空隙,炎玦随即赶到沐子央身前,他手持利剑,运气于掌,下一步便是要斩杀这一对姊妹。 沐子央知道他误会了,急忙握住他的手,“师父,她们姐妹俩是专程来救我的,你不要” 她话音未落,已全身无力倒了下来,炎玦没有迟疑,转身抱起摇摇欲坠的她。 青蕊道:“你们快走,朱雀帝尊就在附近埋伏,他随后一定会攻进来,到时只怕你们更不能够脱身。” 可正当她如此说的时候,灵树底下刮起一道诡异的风,它的须根不再杀气腾腾,而是自然地垂落至地面,随着微风不停地摆荡。 一名身着红色大氅袍的阴鸷男子,站在须根以外的地方,没有直接走进来。 他便是四神兽之一的朱雀,与其他欲争夺妖王之位的妖一样,都希望能亲手杀掉前任妖王。 朱雀暧昧地笑道:“云姬,许久不见,你若肯乖乖就范,往后尽心服侍我,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他过去曾在战长上见过她一面,穿着铠甲的她,英姿飒爽,浑身散发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让人见之难忘。 假使她肯臣服于他,他未必非得取她性命不可,将她留在身边当宠妾,那才真是一件美事。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话刚说出口,须根后突然飞出无数把银剑,意欲直取他的命门。 朱雀大惊失色,立即举爪相抗,往后退至树海。 这时,只见一道白影,紧随剑阵而出。 来人真气贯身,气势如虹,他手中的长剑,化作红色流火,在须根间穿梭,照亮整座树海,剑身亦朝朱雀的方向,飞驰而去。 朱雀吓出一身冷汗,在周身施展出护身阵法,与剑阵僵持不下,然过不了多久,他明显败下阵来。 待那人追到他身后,他不得已回身,露出尖锐的利爪,以断绝后方的攻击。 但他忽然发现,那人旁边有个护法,他甚至还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火暄出现在这里,那只意谓着一件事,跟云姬一起进到妖兽限界的男人,其实大有来头。 他是瀛洲执掌-炎玦,那个可以号令人界所有仙门,对抗混沌八荒之气的众仙之首。 朱雀气得牙痒,他实在想不到,云姬身边没有魔皇离亥以后,竟然又找到另外一个男人来给她撑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情意无涯 炎玦趁胜追击, 再使出破剑成魂,密若细尘般的剑身,立时往朱雀处袭去。 朱雀眼见不能敌,转紧躲进黑暗的树海中。 他并非独自前来, 在脱身之后,他便命令手下放出灵箭。 瞬间箭飞如雨,往沐子央等人射来。 青蕊c白蕊毫不犹豫, 飞身站在沐子央的前面抵挡。 炎玦亦是剑舞似电,以雷霆万钧的气势, 击落进逼而来的箭阵。 火凤凰与银蛇, 则是化为原形,企图穿越过箭雨, 攻进朱雀阵营。 朱雀并不防守, 他只想一举擒住沐子央, 所以对她的攻势也最为凌厉。 忽有几支带着红色光芒的利箭,彷若烈焰, 直冲向沐子央来。 炎玦举剑击之,却发现这支箭的力道惊人, 一时间他竟无法打下, 只得运起真气相抗。 原来朱雀见久攻不下, 只得以他的元灵化为箭身, 承载他的妖力, 朝炎玦攻去, 要对付难缠的敌人, 他也不得不有所牺牲。 正在这时,一支来势极快,且无声无息的细小飞箭,从另一头朝沐子央急射过来。 白蕊因为所处位置的缘故,最先发现那支箭。 她飞扑到箭前,拚死也要护王尊周全。 转眼间,白蕊被利箭穿心而过,她当下血如泉涌,倒地不起,可凌厉的箭势却未被阻挡,往前再射入沐子央的肩膀中。 炎玦眼见己方伤亡惨重,暗忖断不能再如此缠斗下去。 尤其现在沐子央昏迷不醒,他不可能带着她强行突围。 于是他默念术语,将灵树周遭下了一个强大结界,让朱雀无法再行攻击。 只是这结界虽防得了朱雀进攻,却也让他们暂时无法逃生。 青蕊抱起白蕊,黯然垂泪道:“姐姐,你醒来好不好?你说过只愿我们三人能永远相守,可还未等到道长来,你怎么就忍心抛下我?” 炎玦日理万机,原已忘记这对姐妹,但在听完青蕊所说的话后,便忽然想起当年他要南宫暮送离瀛洲的杏树。 修道之人最忌心绪纷杂,无法坚守道心,更何况这对姐妹只是弱等妖灵,她们待在南宫暮身边,只会拖累他。 话虽如此,可她们在紧要关头,仍可牺牲自己,保全沐子央的性命。 因为有了这样的领悟,炎玦竟不知该怎样看待徒弟与这对姐妹之间的纠葛。 佛经有云:“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 若非南宫暮与她们有过前缘,便无今日,她们愿对沐子央舍身的结果。 炎玦走至青蕊面前,轻声道:“多谢相助,来日我必当报答令姐对我徒弟的救命之恩。” 青蕊不作声,她帮姐姐理了理鬓间的碎发,半晌后,才淡淡道:“这本是我们应做之事,纵使不为其他,凭当年道长相救我们的恩情,也足以回报,圣尊无须放在心上,若您执意如此,我想姐姐泉下有知,也不会感到心安。” 炎玦轻叹一声,知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转身抱起沐子央,在灵树盘根错节的树根之中,寻得一幽静树洞,将她带往洞中暂为安置。 他唤来火凤凰,吩咐道:“阿央所受箭伤虽无大碍,由我处置却有些不便,尚须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火暄明白主人的意思,想是男女之防,让他有所顾忌。 她走上前,将沐子央的外衣除去,仅余一件中衣中裤,再打开中衣,露出肩膀处受伤的部位,其余的外衣再严实地覆盖在上身。 做完这些准备后,火暄才恭谨地请主人过来,替沐子央医治伤处。 当炎玦第一眼看到沐子央的肩膀时,他的呼吸一滞,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舍之感。 只见那雪白的肌肤上,沾染浓艳的鲜血,穿肩而过的箭身,让她的伤处,一片血肉模糊。 炎玦先是单手扶住她的肩膀,稍一运劲,那箭身登时便穿体而出。 此一剧痛,令本已昏迷不醒的沐子央,闭紧双目,闷哼一声,全身立即布满一层薄汗。 炎玦封住沐子央伤口周边的血脉,接着施以清净诀,把她肩上的血渍污秽除去。 此时,有一点知觉的沐子央,意识模糊地睁开双眼,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可从来能与她这么亲密的,只会有他。 她凭直觉喊出他的名字,“墨青宸,”她如呓语般,口中呢喃着想对他说的话,“你终究还是赶来了如果那时候,你别抛下我不管该有多好我宁可跟你一起死,也不要被断仙骨,苟活在世上” 炎玦脸色一变,心中忽然涌出从未有过的酸涩。 他垂下眼眸,态度自若地命火凤凰退下,他不想沐子央唤着墨青宸姓名的失态模样,落入旁人眼中。 静谧的树洞中,妖气浓烈,炎玦帮沐子央治疗时,不知不觉间,被影响得有些昏沉。 他不得不屏气凝神,调理周身心脉,才能继续处理她的肩伤。 然而,当他发现那圈暗红色肉芽,狰狞盘踞在她脖子上,明显可推测是另一人的齿痕。 如此猖狂野蛮,只差没有公然宣告此人为他所有。 伤疤似烙印,让人永世难忘。 他以前也曾经见过,在她被自己亲手废掉仙骨后,他为她救治时,便在她残败的身体上看过。 可她不是早已换回妖身了吗? 那现在她的身上,为何还留有墨青宸的齿印? 炎玦定睛一看,颈项忽然变得柔细光洁,但没一会儿,又一点一点地长出肉芽。 不好。 他已抵挡不住妖气。 思及此处,炎玦感到气血翻涌,那些痕迹,彷若鬼魅,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经此番触动,炎玦双眸深处,光彩尽退,彷若没有底的寒潭,深不可测。 妄念萦萦袅袅,缠绕不休,甫出现,即逼得他神识无存。 沐子央以往被他疏散真气时,梨花带泪,我见犹怜的脸庞,跃现在他的脑海,令他难以自持。 炎玦俯下身去,只想赶紧运行真气,替沐子央治疗内伤。 又听见她哭喊疼痛,他只得放轻了动作。 炎玦不像以往,不去顾及她的感受,而是将先天真气幻化成丝,温柔且绵长地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真气如燎原的野火,烧过沐子央全身的血脉。 他能感觉到她的每吋肌肤,是怎么在真气穿行过时,微微地颤抖着。 绕行一周的真气夹带她的妖气,回到他体内后,竟逐渐汇聚出一股无法平息的野火。 炎玦怎么也没想到,原是天下第一奇功的先天真气,因为自己如此妄用,却变成了一种奇毒。 彷若罂粟,能为药,亦是毒,让他不可自拔。 那阵妖气进到他身体,先让他浑身冰凉,忍不住哆嗦,随后忽然变成一道热流,窜行在他的血脉里。 这种奇特的滋味,虽然舒服得使人犹若身处在美丽的幻梦中,但对他的意志来说,则是一种永无止尽的折磨。 炎玦感受到妖气的来源,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上头,他却咬紧牙关,克制自己的冲动。 可就在这个时候,沐子央竟睁开眼楮,对他一笑,软绵地缠进他的怀中,此举令正在行气的他大吃一惊,随即将她推离身旁。 他以为她像过去一样,无法忍受治疗时的痛苦,便点了她周身的大穴,使她不得不安静下来。 沐子央再无招架之力,炎玦就这样不眠不休,对她行了一日一夜的真气。 完成以后,炎玦退到洞中的另一侧,背对着她,打坐调息。 他除了要固守元神,亦要对抗树洞内无止无尽,一波一波袭来的妖气。 纵使他有千年修为,仍难以抗衡,五识渐有被影响之感。 正值此意念拉锯之际,沐子央突然褪尽外衣,身着中衣中裤,缓步来到他的身后。 她伸出雪白双臂,往前环抱住他的颈肩,气若幽兰,在他耳际轻扫而过。 娇柔柳腰,云贴住他的背梁,身形起伏,彷若无阻地与他肌肤相亲,瞬间便使他心绪起伏动荡,再无法压抑体内的欲望。 炎玦原本澄明,且尘埃不染的心,霎时间滟潋生彩,尽显无边春色。 来自沐子央体内的妖气,更是让他的理智与定力皆失,她沿着他的颈窝,以唇带路,行至他的嘴边,边轻触,边啃咬着他的唇瓣,柔声道:“师父,给我,阿央还要” 旖旎醉人的挑逗之语,令炎玦心神俱醉,他转身将沐子央拉进怀中,俯下头覆住她的唇瓣。 两人忘我地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开。 沐子央伸手,解开了炎玦的腰带,柔滑小手直往他衣内抚去,炎玦目光迷离地看着心爱的她,此时她双颊绯红,媚眼如丝,他索性自己脱下了外衣。 濡湿的汗水淋漓,将两人身上的中衣,变得透明且黏腻。 “阿央,为师要你,你可愿意?”炎玦鼻尖碰着她的鼻尖,蒸腾的情念,已让他抛却礼教束缚,毫无任何忌惮。 然而,沐子央彷佛听不明白他所问的话,她像尾灵活的小蛇,抵死与他缠绵。 情意无疆,欲海无涯。 她是他漫长修仙路途上,唯一的变数,可他心甘情愿为她破戒。 炎玦惟愿往后能永远在她的怀里沉沦,只要能拥有她,就算违背门规,遭千夫所指,他也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这背德的欲念,一直到有人冲破了炎玦所设下的结界,气势汹汹地进到树洞后,才总算找到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所念皆忘 墨青宸踏入树洞, 双眼刚适应黑暗,却见炎玦发丝凌乱,盘坐于洞中,他脸色异常苍白, 仅着轻薄的中衣中裤,全被汗水浸湿。 百里月跟在后头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切, 内心一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环顾四周, 只见到炎玦独自一人, 并没有沐子央的身影。 墨青宸连看也不看炎玦,冷冷地对百里月抛下一句, “他差不多走火入魔了, 你去帮他。” 百里月“哼”了一声, “谁管他死活,我要先找到姐姐。” 墨青宸不管他们, 径自走到树洞一个阴暗的角落,拨开地上的泥土, 里头赫然出现一个脏兮兮的毛团。 半晌后, 毛团动了动, 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颗头, 水汪汪的眼睛, 直盯着把她挖出来的人, 看上去好不可怜的样子。 墨青宸叹了一口气, “你看看你,平时就晓得对我撒气,这下可好,被人拐到这里,还变得如此狼狈,若非我接到你的影声术,及时赶了过来” 毛团委屈地用九条尾巴把自己包住,并不想听他多说废话。 要在陷入疯狂状态的炎玦手下,逃过一劫,简直难如登天。 倘若她没有灵机一动,赶紧变回原形,藏身在土里,极有可能已经被得逞了。 墨青宸苦笑道:“你做错事了,我说你两句也不成?” 毛团僵了一下,索性将灰扑扑的小脸,埋回土堆里去。 他实在拿她没办法,轻轻地抱起地上的小狐狸,揣到自己的怀里。 见她冷得簌簌发抖,他拉开衣襟,她便毫不迟疑地钻了进去,紧贴在他的胸口。 没事就好。 只要她平安就好。 墨青宸心下一软,忍不住隔着衣服,轻轻地拍打她的脑袋。 她在里头不安分地动着,毛茸茸的尾巴不断摩娑他的皮肤。 墨青宸暗自叹道:“果真是妖精,无时无刻都在勾人。” 百里月也发现沐子央变回原形,他走到墨青宸身旁,语气不佳地喝道:“把我的姐姐还给我。” 墨青宸斜看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不会不清楚炎玦对她计画的重要性,眼下只有你有帮他的能力,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但我想,你绝对猜得到事后她会怎么怪你。” 百里月沉默片刻,即便心里再不情愿,他也得耐住性子,去救此刻性命垂危的炎玦。 先前当墨青宸找上他,跟他说姐姐在妖兽限界出了事,他还觉得匪夷所思。 可两人一路来到灵树附近,竟发现朱雀领着一群妖兽,包围住这里。 他们联手从背后偷袭,使得朱雀不得不放弃追杀前任妖王的念头,先行撤退。 尔后,在知道炎玦遣退众人,单独跟姐姐留在树洞之中,百里月与墨青宸皆在心中暗叫不妥。 却怎么没想到他们进来所看见的,竟是这番景象。 同样身为雄性,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用仔细看,光凭空气中动情的味道,已能说明一切。 他们心照不宣,毕竟谁都曾年少轻狂过,自然懂得那是怎么一回事,也根本毋须大惊小怪。 可问题是炎玦不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况且他修的法门也不容许他如此。 百里月心知他是对谁有了邪念,差点气得想动手解决他。 但是不可以,炎玦的存在,有很重要的意义。 到底是他跟姐姐疏忽了,那个过去动不动对姐姐喊打喊杀的人,竟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谁也想不到,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仰之弥高,望之弥坚的瀛洲执掌,也难逃情念一动。 他过去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自以为是,所有的大义凛然,所有的刚正不阿,瞬间化为泡影,徒然剩下无边的讽刺与嘲弄。 不久后,当百里月清光炎玦体内的妖气,他终于清醒了过来,但始终不发一语。 为免再受朱雀回击,他们一行人赶紧离开妖兽限界。 到了外面,墨青宸立即布下传送阵,抱着在他怀里沉睡的小东西,消失在众人眼前。 百里月无法阻止,炎玦则是不能,也不敢阻止。 他眼睁睁看着墨青宸带走沐子央,胸口犹如被剜下了一块肉般疼痛。 百里月冷眼看着身旁这位鼎鼎有名的圣尊,心道:“法华门断情弃爱的功夫,还真是一绝,我总算有幸见识到了,都成现在这种情况了,他怎么还有脸继续装模作样呢?” 炎玦却仍是一动也不动,迟迟不肯离去。 百里月肩负把他送回瀛洲的责任,见他这样,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无名火,忍不住挖苦道:“我姐姐被冥尊带走,圣尊竟然连吱也不吱一声,这份气度,着实令我好生佩服!” 炎玦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默不作声地在火暄的协助下,御剑飞回瀛洲。 墨青宸将沐子央带回冥殿的水月阁,刚把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她已经变回了人形。 若说适才她凄惨的模样,让他心生怜惜,如今她化为人形,浑身沾满了尘土,肩上带着伤不说,还有严重的内伤,却反倒令他有种想按住她,好好地惩罚一番的念头。 他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遂了她的心愿,放任她留在法华门,还沾惹上比过去更大的麻烦。 墨青宸还未细想下一步该当如何,只见沐子央开始抽搐起来,她紧抓被褥,全身滚烫潮红。 墨青宸此时再无他想,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激烈的动作伤了自己。 沐子央牙关咬得喀喀作响,半晌后,好不容易发出一点声音,“我需要你帮我,快用你的真气” 墨青宸心疼已极,可他不能够照着她的话做,他的真气何其阴寒,岂能随便灌入她体内。 他试图安抚她,“央央,冷静下来,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沐子央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颤声道:“炎玦的先天真气” 她一变回人形,体内那些异于往常的先天真气,忽然又开始作怪了。 墨青宸蹙起眉心,见她如此坚持,只好照她所说,将少许的真气,导入她的体内。 沐子央难敌那股阴寒的真气,她的血脉犹如被冰水灌入,痛苦不已,叫她几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下意识紧咬住下唇,血珠慢慢地冒出,聚集在她的嘴唇后,才从她的唇边滑落。 墨青宸本想收手,可当他发现,残留在她体内的先天真气,丝丝缠绕住她的血脉后,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那些真气并不是在修补她身体的损伤,反而躲藏在她周身的穴道,来回不断地啃噬。 他这才清楚问题所在,难怪法华门的内门弟子必需断情弃爱,若果先天真气被有心人拿来使用,只怕它将不再是天下第一的内功心法,而是用来控制人的邪门功夫。 万幸的是,能把先天真气用得如此纯熟细腻的,除了炎玦外,世间也再无第二个人了。 莫说墨青宸不知道,法华门的先天真气会出这么大的乱子,连炎玦也弄不懂何以一缕油然而生的情思,一抹几难察觉的欲念,竟会造成这种后果,甚至还打破他苦苦坚守的师徒关系。 此时,只见沐子央双眼泛着红丝,她体内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着她的血脉,她再也忍受不住,发出一声又一声,如泣如诉的哀鸣,“青宸我好难受” 她边说边紧抓住他的手,强忍如蚁啃般的苦楚,起身扑到他怀里,却发现迎接她的不是一团熨贴四肢百骸的暖火,而是一具透着阴寒气息的躯体。 沐子央哆嗦着,又倒回被褥中,厉声喊道:“快动手!” 她痛得在床上打滚,甚且扯住头发,不知轻重地抓伤自己的肌肤,没过多久,上头已经满布斑斑的血痕。 墨青宸眼神一黯,狠下心来,抽出系在腰间的衣带,紧缚住她的双手双脚,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 沐子央虽然动弹不得,但目光里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相信你,你尽管做,我不会有事的。” 墨青宸取出过去在冥界时,替她绑上的锦带,再一次遮住她的双眼,随后将她狠狠地抱在怀中,运足全身的真气,灌进她的体内。 冰寒如刃的真气,一刀一刀,剐过沐子央的血脉,将缠绕在她体内的先天真气,逐渐去除干净。 沐子央痛到无法呼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抖个不停,下意识想逃走,他硬是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没法逃开这种比死还可怕的折磨。 墨青宸双手颤抖,眼眶里盈满水光,他轻声哄道:“央央,乖,不要动,不会再痛了” 他一只手抚着她的后脑,像吟唱,像呢喃,缓缓地念道:“意欲灭已,垢心自灭。垢心灭已,其心则定。其心定已,罣碍则灭。罣碍灭已,心得解脱。心解脱已,即得道果。是则名为摄魂咒力。诚谛不虚,忘念如是。” 摄魂大法,令所记者皆去,所爱者皆失,所念者皆忘。 墨青宸不想她记得这种痛苦,当初冥神将毕生功力传给他的时候,他差点心神俱废,还曾经如同行尸走肉,在冥界游走了很长一段时日。 他不希望她变成这样,只好将她这段时间内的记忆抹除。 包括她与炎玦在树洞中所经历过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 沐子央只觉脑袋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顿时白光一闪,便在他怀里失去所有的知觉。 七日后,沐子央是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不得不从昏迷中醒过来,她更是痛到连起身都有困难。 她不得已转过头,往周围一看,心里感到有些诧异,她明明记得自己正在灵树边苦战,身上还中了一箭,为何现在却是在水月阁中? 忽然间,有一只手伸过她的腰际,将她抱到身旁,声音显得有些低哑,“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沐子央拍开那只手,不冷不热地说道:“墨青宸,你是不是又动了什么手脚?否则我” 墨青宸翻到她身上,二话不说,直接覆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再说一些让他脑门抽疼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情关难过 沐子央冷不防推开墨青宸,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淡淡问道:“其他人呢?” 墨青宸端坐起来,态度变得严肃了一些,“白蕊死了。”他见到她脸色倏地发白, 接着说道,“我有办法救她,但我有个条件。” 沐子央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心里却是十分愤怒,可恶的家伙, 都到这种时候, 他竟还要跟她谈条件。 墨青宸忍不住伸手拨开她垂到脸旁的秀发,轻声道:“我知道你心肠好, 不希望有人白白为你牺牲, 我虽不是妖, 但也是个实际的人,让我平白无故去帮白蕊, 总得给我一点好处不是?” 他根本是在藉题发挥,拿她以前说过的话来堵她。 沐子央瞇起眼楮, “说!你要什么条件?” 墨青宸把她搂进怀里, 挑起她的下巴, “我要你变回以前的样子, 哪儿也不要去, 就待在我身边。” 沐子央停顿片刻, 沉声道:“如果你只是要这个,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人给我救回来。” 墨青宸直视她的眼楮,忽然笑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随随便便几句话就会被你骗了?” 沐子央闭紧嘴不再说话。 墨青宸摇头苦笑,下床替她取来衣物,扶起她,一件一件帮她穿好,再抱着她到水月阁里的长榻上。 他倒是跟以往闲散的模样不同,桌上摆着厚厚一迭文书,随手取过一本,就揽着她的腰,正经八百地批阅了起来。 墨青宸忙了好一会儿,放下手边的笔墨,没好气道:“我知你嫌我懒散,可以前我做事的时候,都是刻意避开你,只是你一直不晓得罢了。” 沐子央别过脸,不咸不淡道:“不关我的事。” “我不像炎玦,成天就喜欢在你面前,装成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 墨青宸语重心长道,“真正有能力的人,做事情都是又快又好,哪会像他,费尽心力,仍是做不好。” 沐子央不响。 墨青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懂,你为何那么重视他?” 沐子央沉默了很久,反问道:“上头比他修为更高的仙多得是,但像他一样肯做事的有几个?” 自从神魔大战后,仅存下来的仙,只求偏安仙界,根本不想趟人界的浑水。 墨青宸笑一笑,“不是还有我吗?” 沐子央瞪他一眼,“你别惹事生非就行了。” 墨青宸道:“我几时惹事生非过了?上层那群家伙,什么正经事也不做,只会无端造谣别人。” 沐子央垂下眼眸,云淡风轻地说道:“像你跟我这种,是非多的人,绝无法号令天下,一起对抗混沌八荒之气。”她顿了顿,“炎玦就不同了,他说的话,至少那群家伙肯听。” 墨青宸心底深处被她的话给触动,倒不是因为她愿意退居幕后,尽心辅佐炎玦这件事,而是她终于肯对他坦承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抱紧她,“你还需要再调养一阵子,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冥殿里,有什么事情,我命人上去通传便是。” 沐子央没有再挣脱他的怀抱,所有感情之事都是这样,苦乐参半,身不由己,转变得太快,令人目不暇给,却又无从招架。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看着他的脸。 墨青宸轻轻一笑,“怎么了?” 沐子央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过去跟我提起过的彼岸花?” 墨青宸点了点头,“为何忽然跟我提起这个?难道你又想去冥界玩了?” 带她去是无妨,可一想到血池,他的心里就隐约觉得不安。 “不是。”沐子央道:“那对遭受天遣的神与魔,就是离亥的亲生父母。” 墨青宸怔愣一下,这件事确实是个惊人的秘密,谁会猜到一个几乎攻占六界的魔皇,竟然还是神的血脉,“你的意思是,当初他造成天下大乱,只是为了要替他的父母亲报仇?” 沐子央冷笑道:“他被丢弃在魔界自生自灭,怎么可能对素未谋面的父母亲有感情,他就是想一统六界,满足自己的野心罢了。” 墨青宸想起一件事,魔由堕落的神仙妖人鬼所变成的,本身就无繁衍下一代的可能,这是天道运行的规则,从未有人打破过,“他是怎么被生下来的?” “神有孕育造化万物的力量,他的生父是神,所以能打破这个规则。”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问题是他有半魔的血统,要有下一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加上他想征服六界,更令他有了要一个身具多种血缘的孩子的念头。” 墨青宸蹙起眉心,不以为然道:“他想做什么?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沐子央道:“你应该也清楚,只要有了血缘,要进所属的那一界,都不再是难事,即便界门被封起来也一样。” 墨青宸心下一沉,“他找到适合的人选了?那个孩子如今在哪里?” 沐子央苦笑道:“找是找到了,可那个人不肯如他所愿,甚至她刺了他一剑,他还是不舍得杀了她。” 墨青宸握紧拳头,半晌后,才摊开手心,捧住她的脸,轻声道:“央央,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沐子央闭起眼楮,低缓地说道:“离亥找了许多妖人c人魔c魔妖混血的女子,可她们不是怀不了,就是在孕育过程里,被吸干气血,死状凄惨,于是他把脑筋动到跟他一样有半神血统的混血身上,可这种人是极少的,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了,便隐藏真实的身分,潜伏在我身边,假意讨好我,他希望能带我走,却被我师父发现他真正的目的,后来的情况你也晓得了,我” 墨青宸突然吻住她的唇,打断她的回忆,那段往事太不堪,也太痛苦了。 她身旁所有人都没有真心为她着想,一个把她当成生育子嗣的工具,另一个则是将她视作歼灭魔皇的一枚有利棋子。 她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被离亥欺骗的苦,跟被她师父命令去做那种承欢在男人身下的事,对她这般性情高傲的人来说,无疑是非常难堪的。 他们可以不在乎她内心的想法,但墨青宸不能,他不忍心再听她继续说下去。 沐子央任他亲了一会儿,才从他怀里坐起来,“我没有你所想得那般脆弱,你觉得我是被逼的,可有些事,我若不做,就没人能做。”她的语气非常平静,“你不也是这样吗?你应该能懂我的苦衷。” 墨青宸不置可否,继续问道:“神是不允许与其他界通婚的,这样有扰乱天道秩序的可能,你的父母亲是怎么逃过天遣的?” “始乱终弃不就行了吗?” 沐子央冷嗤一声,“规矩最刚开始就是由神订出来的,他们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她说到这里,突然斜睨着墨青宸,她到底没那么大的度量,即便是他做这件事,背后有他自个儿认为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她仍会牢记在心里面,没法轻饶过他。 墨青宸陪笑道:“央央,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的”他灵光一闪,“你没有忘记在瀛洲的事?” 沐子央看向别处,冷冷道:“我要做的事不容有半点差错,离亥的手段狠戾多了,可他仍无法进到我的识海,更没法改变我的记忆,我最厌恶人家用这种下三烂的办法来粉饰太平。” 墨青宸尴尬地笑了笑,那他可以说是捅了马蜂窝了,他赶忙岔开话题,问道:“央央,你的生父是始天帝君?” 沐子央摇头,“不是我师父。”她声音十分冷淡,“但我也不想提起他的名字。” 像她这样的孩子,处境其实是很可怜的,尤其她打一生出娘胎就是只九尾狐,半点儿也没有所谓的神性,更是受到鄙视。 她并不稀罕当什么神,可无端被当时神界的一些神给排挤,内心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可偏偏她这个被嫌弃的混血,最终却要担负起拯救六界的责任,想来也不免讽刺。 她大可以撒手不管,但她无法过得了良心那一关。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况且她还在人界生活了几年,更是无法放下那份对弱小人类所产生的感情。 墨青宸将她一拉,拥进怀里,柔声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他是谁。” 沐子央半瞇着眼,看似安心地倚靠着他,心中却完全不这么想。 有时事情的进展,总是惊人的相似,她只要推心置腹,对他们说一些心里话,他们就会以为获得她的信任,便不会怀疑她,也更容易被她耍得团团转。 谁都无法从她半真半假的话里头,套出她真正的打算。 正如同她早已经知道他抹除她记忆的事,她却装做不知情,那样的痛苦,与她被业火烧几天几夜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墨青宸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觉得闷,忽然拦腰抱起她。 沐子央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到底她现在内伤未愈,还待在冥殿里,她总得让他卸下防备,更别说还有白蕊的事,她必须仰赖他出手相助。 要如何讨人喜欢,她一向拿捏得很好,给他最想要的便是。 他希望重温往日时光,她就如他的意,扮演他念念不忘的沐子央。 墨青宸因为她反常的亲昵之举,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他眷恋不舍地看着她,良久后,才展颜道:“央央,我带你看点有趣的东西。” 沐子央埋首在他的胸膛,像过去那般娇柔地调侃道:“不有趣的话,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墨青宸愣了愣,叹了一声,低下头,闻着她发间的香味,声音蓦地变得沙哑,隐约带着哽咽,“央央,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求你别再离开我”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突然变成这副德性,沐子央不由得松开抱住他的手,把脸别了开去。 她心底深处,某个被紧紧看守的地方,彷佛在这一瞬间,窥见一道微弱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绝不言悔 墨青宸单手抱着沐子央, 另一只手将她放下的双手摆回自己的脖子上,“抱好了,摔下去我可不会心疼你。” 他很快又恢复成本来不羁潇洒的模样。 沐子央以为他要带她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却见他打开水月阁的密室。 里头的摆设已经变了, 不再是一排排的书架,当日那个柜上的匣子也已不见踪影。 如今的密室内,只放着一张极大的红檀木桌, 上头是无数的纸卷,比较特别的是, 周围的墙上挂着一幅又一幅的画像。 画里的人是她, 或坐或站,或微笑或嗔怒, 各种各样的神情, 不见得都是温婉秀美的姿态, 可都能准确抓到她的风韵。 沐子央怔愣片刻,淡淡道:“放我下来。” 墨青宸从善如流地放下她, 跟在她身后,来到一幅画前, 这是她小时候与一群鬼怪们, 嬉闹玩耍的情景。 很传神, 她甚至可以回忆起当时自己在玩啥种游戏。 沐子央看着画, 缓缓道:“你总是远远地站在一旁, 我偶尔会想, 你什么时候才肯下来陪我们一起玩。” 墨青宸莞尔一笑, “原来你老是吵得连鬼都不得安宁,就是想我陪你。” 沐子央默了默,垂下眼帘道:“你多想了,我只是觉得你的日子过得好无聊。” 墨青宸从身后环绕住她的腰,轻声道:“那样怎么能叫无聊,打你走后的日子,我才体会到,何谓长日漫漫,与生不如死。” 沐子央不作声。 墨青宸带着她到桌前,摊开一张白纸,手把手与他共描丹青,可这次他画得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好生记住我的样子,千万别再把我给忘了。” 明明是戏谑之语,但听在耳里,却是酸涩得令人禁不住要落下泪来。 沐子央的手没有使上半分力气,全由他自个儿运劲画完整幅画。 画像里的他依旧是侧躺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姿态十分慵懒闲散。 沐子央看了一会儿,不冷不热地问道:“你也知自己在我眼中就是这副模样?” 墨青宸忽地大笑出声,“你是我生平见过最不像狐妖的狐妖,真不知你为何那么正儿八经?”他顿了一下,“还是你以前当人的时候可爱一些,至少那时你成天不是对我耍赖,就是冲着我傻笑。” 沐子央把手抽回来,推开他,正色道:“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你不能希望我永远扮演你心里所要的那个人。” 墨青宸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耳垂,无奈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有不同面貌,你以为真正的你,兴许不是最适合你的模样。” 沐子央默然不语,她总觉得如今的他,与自己过去陪了八年的人不同。 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也不会一直用宠溺的方式对待她。 以往没法沟通的事,他都一五一十地跟她说明白。 如果,只是如果罢了,他们当初开始的时候便是这样,或许不会造成那么深的误解。 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她已不是以前的沐子央,有些错误既然发生,除非能挽回,否则再继续下去,只会伤人伤己。 晚上用膳时,墨青宸还特地命人弄了一桌沐子央喜欢的菜,除了她嗜吃的甜品外,还有满桌子的鸡膳料理。 虽然可以理解他想到哪里去了,但她好歹是只有几千年修为的狐妖,没道理跟那些野生的狐狸一样,见到鸡就嘴馋到不得了。 墨青宸帮她夹了一筷子的金银鸡丝,缓缓道:“吃吧,你如今可不比过去,我掂量你身上的肉,应该比以前少了有二十斤。” 她换了个壳子,脸是没变,可体型差异倒是很明显。 原本高挑的身材,现在倒是矮小了一点,最糟糕的是身上的肉也少了。 沐子央放下筷子,拧眉道:“我的妖身比较娇小,自然也会轻一些。” 墨青宸咳了一声,“我以往抱你,手感特别扎实,可你刚回来的时候,故意坐我身上我老觉得撞到许多骨头你应该也不是很舒服,所以多吃些肉好,吃肉长肉,往后睡在一起,你不疼我也不疼。” 他向来是个厚脸皮的,然而与她说这种调情的话,他竟有些难以启齿。 她还是个傻不楞灯的女孩时,他根本毋须说太多,半哄半勉强,她就会乖乖地照他的话做。 可她如今已没有那么好唬弄了,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应对。 沐子央脸色一沉,她总算听懂他的意思了,敢情他以为他们能像五年前一样同吃同睡,她还要任由他为所欲为。 她从座位上起身,冷冷道:“放心,你绝对不会再有疼的机会。” 墨青宸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坏笑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见外?” “我没有那种心思。”沐子央闷声道,若非她的内伤未愈,只能任他宰割,她很可能已经一掌将他拍飞了。 墨青宸就怕惹得她不高兴,他没敢继续逼她,很是正经八百地说道:“我睡你旁边,不过是为了好好地照顾你,这些天以来,我可从未有过什么不规矩的举措。” 沐子央瞥他一眼,语气有些轻蔑,“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没趁我昏迷不醒时,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墨青宸仰天大笑,半晌后,才闻着她的发梢,喃喃道:“不敢当,你都不晓得我忍得有多辛苦。” 沐子央忽然笑了笑,凑在他耳边,声音轻柔得犹若一根羽毛,“瞧你今天想尽办法讨我开心的份上,我便准你上我的床”她吐出足以融化人心的暖语,“为了慰劳你的辛苦,我还要让你尝一尝前所未有的舒服。” 墨青宸不响,他的眼色倏地变得深遂,别过头,两人的脸几乎是贴在一块,他忍不住轻碰她的唇瓣,见她没有反对,便以舌顶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地与她香软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一股汹涌的热浪从他体内窜出,叫嚣着想要袭卷她的一切。 不过她之前所说的话,忽然像一条勒紧他脖子的绳子,阻止他的进逼。 他只怕混沌八荒之气又像过去那样,藉由他,进入她的血脉里。 墨青宸僵了僵,埋首在她的颈肩,喘着粗气道:“不可以,我怕你又会” 沐子央捧起他的脸,柔声道:“不是一定要那样才能让你舒服,你要相信我。” 墨青宸凝视她许久,忽然抱起她,直往寝室走去,“我信你。” 床帏之内,春光涌现,沐子央趴在他胸膛,轻声叹道:“冥尊好本事,都这样了,还奈何不了你。” 墨青宸眼眸半闭,虽是享受得紧了,但总有无法突破最后关卡的遗憾,他哑着嗓子道:“好央央,姑且饶过我,给我一个痛快吧。” 沐子央娇俏的笑声回荡在他耳边,随后她含着他耳垂,软糯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依你便是。” 她摸出锦带,缚住他的双眼,一缕缕发丝如绳子般,将他的四肢牢牢地捆绑。 墨青宸再也无法动弹,索性任她为所欲为。 空气里忽然传来一股幽香,初闻不觉得如何,可逐渐地人的意识逐渐模糊,浑身亦蒸腾起让人几乎要被烧化的欲望之火。 沐子央安静地看着他,心知他已到达极限,但她没有停止,下手的力道更强了。 墨青宸察觉有异,奈何他已落入她布下的天罗地网里,根本不能脱身。 在那一瞬间猛烈到来时,他脑海里,一直紧绷的那条弦突然断了,竟有一种死在她手下亦无怨无悔之感。 那般酣畅淋漓的快意,对他而言是解脱,也是一记警钟。 可惜当他望向沐子央的方向,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时候,他被遮挡住的眼楮已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就听到她发出轻蔑的笑声。 那笑里有着鄙夷,但也有一些只有她心里清楚的无奈与伤感。 沐子央抬手盖在他头顶,没一会儿,他已陷入沉睡。 翌日,饶是墨青宸如此能进入识海,探察人心之人,也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会着了沐子央的道。 他怎么也不愿相信,所有的浓情蜜意,原来不过是曲意承欢,为的是让他一时大意,疏于防范。 那些耳鬓厮磨,多情婉转,呢喃细语,还有坦承彼此的心意,全部都是假的! 沐子央竟趁着他失去意识之际,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了。 墨青宸难忍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怨愤,他猜想她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丝毫没有迟疑,立即往无量宫赶去。 当他看到一身素衣,站在殿前待罪的沐子央,她的姿态是何等卑贱,满心期盼炎玦能够重新接受她,原谅她。 她甚至装成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就为了搏炎玦的一丝怜惜。 果真是不可小觑的狐妖,先是成功骗了他,现又转向炎玦这里来。 难为她在冥殿里做了这么多,对他百般阿谀献媚的事,竟只是为了再回到炎玦身边。 这时,只见从朝会出来的炎玦,发现沐子央后,便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望向她,他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不顾周遭众仙的眼光,就朝她静立之处走来。 墨青宸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几乎像被抽空了身体。 无边的悲哀化作无限的恨意,再差一步,他便会万念俱灰。 墨青宸传音给她,话里饱含太多的恨c爱c不甘,与不堪,“沐子央,你竟敢这样对我!” 他未出口的另一句话是,“你怎么能这样欺骗我的感情?” 沐子央听到墨青宸的声音,并未有任何反应。 炎玦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回过头看见墨青宸压抑着满腔怒火,就站在不远的角落,若非现在众仙都在,只怕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带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黄雀伺蝉 沐子央抬起脸来, 轻声道:“师父,阿央回来了。” 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后,炎玦想都不敢想,她还愿意回到自己身边。 那一时的意乱情迷发生后, 他原以为人不在了,忘掉便是。 可这些日子以来,他才惊觉她其实没有离开。 有时在内书房里, 当他埋首于文书时,她会垂首静立在桌旁, 细心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倘若他需要笔墨, 她会在第一时间替他备好,又或者他只是转过头看像她, 她都会适时地投过来一抹温和的微笑。 他已不晓得有几次, 在忙得浑然忘我之际, 无意间喊道:“阿央”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满室寂寥, 他不得不承认,经历过树洞里的那几日, 他潜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 犹如溃堤的河岸, 在欲望的澎湃的击打下, 土崩瓦解, 再无法阻挡它存在的事实。 他不只一次回忆往昔, 阿央总爱黏着他, 怯生生地喊着“师父”,彷佛这样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偶尔他出神地望着窗外,就会想起她刚学会御剑时,是如何在他的牵引下,稳妥地飞在半空中。 当时她开心不已的模样,一直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 到她长大,还未曾知晓人事,只因一时错爱,先是被自己残忍地推开,终至落到墨青宸手中,身心皆伤。 那时她哀求的话语,犹在他的耳间回荡 “师父,阿央以后绝对不敢了。” “师父,阿央知错了,求您原谅阿央,” 她跪伏于地,将头磕到流血,苦苦哀求着他,却被他断然拒绝。 他是她的师父,她的错理应都该他来承担,可他从未保护好她。 让她仅仅是一步走错,便再也无法回头。 不过,她还是回来了。 无论他多少次狠心地将她推开,她仍旧想尽办法要回到他的身边。 即使在限界内,他差点对她做出那样不堪的事,她宁愿惹怒墨青宸,也希望求得自己原谅。 可是她何错之有?错的人是他,竟要叫她来受罪。 炎玦端详她苍白的脸蛋,明明身子尚未痊愈,她依然如此任意妄为,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固执地等在这里,非要见上他一面。 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输给了她,几乎输得一蹋糊涂。 炎玦忽然间醒悟过来,墨青宸算什么东西,阿央若非过去被他所拒绝,岂有可能退而求其次,喜欢上那样的人。 无论往后将会招来多少非议,他也不肯放开她了。 除了无法给她应有的名分,可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可能满足她。 他要让她并立于自己身侧,接受众仙的朝拜。 思及此处,炎玦当着众仙的面,朗声道:“阿央,有为师在此,无人能加害于你,毋须害怕,你有话尽管对为师说。” 沐子央完全忽视来自身后,那道冰寒入骨的眼神,她颔首恭谨地说道:“师父,阿央错了,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坦诚相告,我自知有错,特地前来待罪,还望师父能原谅阿央。” 众仙们虽不知事情的原委,但其中有少部分,却是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暗忖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抬起头来说话,”炎玦不舍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卑微。 这时,墨青宸已是戾气尽现,走至沐子央的身后,她没有回头,可脸上的神色蓦地变得凝重。 炎玦出乎意料地做出有违身分之举,他双手扶住沐子央的肩膀,似是不再理会众仙的目光,执意要做她最坚强的靠山。 一些比较识相的长老尊者,见到冥尊浑身散法出杀气,都已退到远处,静观事态的发展。 沐子央倏地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于地,郑重其事道:“师父,五年前,龙王将浮沉璧交予阿央,自那时起,东海门便听命于我,可阿央从未对师父禀明过此事,这般隐匿不报之罪,还请师父责罚阿央,另外再恳请师父,准许阿央将东海门带回瀛洲,我当尽心带领门下弟子,以师父之命为依归,不敢有任何违背。” 此话一出,周遭所有尊者与长老,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议论声不绝于耳。 连墨青宸也暂时冷静下来,彷佛正在思考,她坦承这件事,背后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炎玦一怔,当年东海门离去后,他有一度以为他们跟着她,但在师姐那里时,他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猜想许是龙王之死,致使整个东海门分崩离析了,未曾想他们一直默默地追随着阿央。 如今她手里握有极大的权力,与过去任人宰割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单凭她带着东海门回归,势必让瀛洲内部掀起一番变革。 原本门派间壁垒分明,谁也不服谁,可在东海门听命于沐子央后,便隐隐产生一种态势,瀛洲统治之权将会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那些有心要取而代之的尊者们,再也不能撼动他半分。 任春秋眼见事情如此发展,不由得脸色一暗,他早预料到沐子央此番归来,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怕是这一切,都是炎玦私下已布署好的。 任春秋暗忖:“炎玦若存心与我为敌,那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另一边,墨青宸若有所思,他凝视沐子央,心知道她不是故意要欺骗自己,只是因为他不会放她走,故而她要行此险招。 可她为何不愿对他说明白? 顷刻间,他想明白了。 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沐子央不信任他。 墨青宸内心一沉,眸色逐渐深沉,她宁可相信炎玦,却不愿相信他? 她竟然以为炎玦仍如过往般,目空一切,无欲则刚。 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那个貌似内心澄净,坚若盘石的师父,实则跟他没有两样,都是满身欲念,不值得信任。 墨青宸忽觉无比悲凉,无比讽刺,他明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但他不敢帮她。 他很清楚,纵使是炎玦,在得知她真正的目的后,亦会拒绝她的请求。 她费尽心力满足炎玦的愿望,到头来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墨青宸却没法阻止她,因为他就是整起事件的始作俑者。 若果说命运推着沐子央不得不往前走,而他就是造成命运走错的那个人。 墨青宸回过神,看着眼前师徒二人,若非还有其他尊者在,只怕炎玦都要牵起沐子央的手,直接回去后殿。 同为男人,墨青宸对炎玦会有的心思,自是再了解不过,他虽非圣人,可炎玦也不配自诩崇高庄严,端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炎玦道:“阿央,随我来,我有事与你商议。” 墨青宸忽闻此言,握紧拳头,真正觉得不能再忍,凭他对沐子央的认识,她如此细心聪慧,岂有可能没察觉到炎玦的异样。 以前满口都是为师如何如何,现在都堂而皇之说成“我”,他的举止简直可以是明目张胆,毫不避忌。 可恨! 完全无法容忍的可恨至极。 墨青宸往前一步,来到沐子央身边,开口便道:“东海门回返瀛洲,事关重大,我与你们一道去商议。” 这时,她才慢悠悠地别过头,看了一眼墨青宸。 姑且不论刚刚她的恭谨的模样是真是假,他现在理应放下怒火,了解自己有非回法华门的理由。 可他的神情未免也太过可笑,恁地这般酸风苦雨,只为了她跟炎玦说了这些话? 他不是从不把炎玦放在眼里吗? 即便她刻意放倒他,从冥殿跑了出来,也不至于让他这样失态,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牵动嘴角,轻轻地笑了笑。 墨青宸见到沐子央对自己笑,所有的不满与愤恨,忽然间化为烟尘。 她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只要他别企图影响她行事,她对他还是与闲杂人等不同。 此时此刻,墨青宸心里觉得非常踏实。 炎玦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半是怨怼半是调笑,眼波间流转着无限的情意,便觉有种从未有过的念头,砸在他的胸口,撞得他气闷血滞,呼吸不畅。 炎玦勉力压下怒意,冷冷道:“这是我们师徒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你若有要事,可于明日早朝时提出。” 墨青宸嗤笑一声,心道:“怎么这会儿又变成师徒了?炎玦这个师父,果真是变幻莫测,叫人目不暇给。” 原本他还想当着众仙的面,酸个几句,让炎玦难以下台,可这种恶劣的念头,在思及沐子央对他的一抹微笑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青宸索性传音给她,“你忙完事了以后,别耽搁太久,我先回冥殿等你。”他停顿半晌,想起本来有件承诺过她的事,正好可以用来当作她不得不回来的筹码,“有办法让白蕊回魂的人,只有我,你欠她一命,理应报答此恩。” 他着实是最了解她的人,趁火打劫起来连眉头也曾动一下。 沐子央心里不以为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墨青宸。 炎玦见状,面色不豫道:“阿央,跟我走!” “是,师父。”她回过神来,不敢迟疑,随即跟着他的脚步离开。 墨青宸看到炎玦的神色,真是由衷感到一阵快意。 他从不认为炎玦有资格与自己斗,可这并不影响他等着看热闹的心态。 人生八苦之一的求不得,如今也该让炎玦好好地尝一尝,他当初如何折磨央央,就怎样回报到自己身上。 自业自得,与人无尤,因果报应,天理昭彰,这便是所谓的现世报。 墨青宸扬起嘴角,暗道:“炎玦,你可得撑着点,莫要真遂了央央的心愿,她若求而不得,怨得只会是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有何必要惹得佳人心里不痛快,这样的事,由炎玦这厮来做,自然比他做得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爱恨由人 炎玦领着沐子央来到内书房, 他反手关上门,来到书案前坐下,两人皆不言语,静静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等了许久, 炎玦抬起头望着她,只见她如往常般端庄有礼,神情丝毫不见半点异状。 他以为她故作无事, 可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于是他轻声道:“阿央, 过来。” 沐子央不疑有他, 垂首走至他身旁。 炎玦忽然扬起了手,抚过她的头顶, “你落下的玉冠, 这些年来我一直亲自收着, 如今还给你后,你切记不可再遗失了。” 沐子央怔愣一下, 他有这么大的转变,并非好事。 炎玦看她如此紧绷, 忍不住道:“阿央, 当时是我疏于防范, 才让朱雀有机可趁, 后来又因种种巧合, 导致妖气影响我的神识。” 沐子央冷静下来, 面不改色地问道:“师父何错之有?” 炎玦皱起眉头, 她为何能够将那样的事,看得如此无关紧要? 沐子央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他竟有一种,她打算矢口否认的错觉。 炎玦蹙紧眉心,直言不讳地说道:“你在我面前,装作忘记树洞里的一切,无非是不想造成我心中的负担。” 沐子央缓缓道:“师父,阿央真的不记得了。” 炎玦颇感无奈地摇摇头,语调变得十分和缓,“我们毋须再自欺欺人下去,事情既已发生,以后你我的关系,自然与过去不同。”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没关系,我不会逼你,等你想明白了,你再给我答复便是。” 沐子央忽然退后一步,拱起手道:“阿央不明白师父所说是何种意思,中箭以后,阿央醒来已身在冥殿内,且并无印象先前到底发生何事。” 至此,炎玦终于发现她不像是在回避问题,当下便收敛神色,恢复镇定,他必须弄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径自执起沐子央的手,为她按脉,不觉得有任何异状,紧接着再往她体内灌入少许真气,亦没有发觉有何不对之处。 最后,一阵不安流过他的心底,他探向她的识海,赫然惊觉,里头竟无那两日,他们在树洞里所经历过的一切。 墨青宸竟敢这般胆大妄为,甘冒让沐子央神识崩溃错乱的风险,也要孤注一掷地抹除那段记忆。 兴许他就是有意,让所有的事情退回原点,不让他们师徒关系,有一丝一毫变调的可能。 然而,纵使前有万丈深渊,炎玦亦无所畏惧。 情念既起,退无可退。 怨只怨墨青宸过于心狠手辣,在背后强行干预,竟连一丝念想也不给沐子央留下。 如今炎玦再想贪恋这一点温柔,也似南柯一梦,不得不醒。 爱恨由人,身不由己,岂止可悲而已,简直是奇耻大辱! 纵使甘愿入红尘,却已无路可去,情缘被断,逼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退回到原点。 炎玦思索了一会儿,便无意再让她想起当时的事,他刻意引开话题,“阿央,为师一意孤行,让你身陷险境,你可怪为师?” 沐子央语气诚恳地回道:“师父是为了阿央好,阿央岂有可能怪师父。” 炎玦不动声色,很快找回自己原本的身分,他如今还是她的师父,也只能是师父,不若墨青宸,恣意妄为,要什么便是什么。 他十分清楚,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萦绕于心的期盼,终究会化成泡影。 炎玦沉下心来,问道:“阿央,告诉为师,这五年来你与东海门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又去了哪里?” “龙王曾嘱咐门下弟子,力保阿央性命无虞,亦将浮沉璧给予阿央。”沐子央道,“在师伯那里养伤时,东海门弟子皆留在青邱城内,等待阿央指示。” 炎玦虽不解师姐为何没与他提及此事,但这个疑问,因为沐子央提到东方朔谦,便被暂时搁置在一旁。 他的心里,忽然感到一股深沉的懊悔与不甘。 悔的是,当时他竟然选择致阿央于死地。 不甘的是,他只想牺牲她来成全所有人,东方朔谦却是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肯负她一人。 东方朔谦就算死了,也要守护好她,他除了嘱咐门下弟子外,还留给她浮沉璧,为她筹谋未来的路该如何前行。 同样对她有情,但两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炎玦几乎无地自容,他现在有何资格与她谈论这样的事? 待他安排好一切,让她得以和他共享尊崇时,她便不会因为东方朔谦,而有理由来搪塞他。 沐子央眉眼淡淡,将炎玦此刻的挣扎,全部看在眼里。 往事历历在目,他如此高傲之人,心里可曾有过愧疚? 炎玦自诩为瀛洲执掌,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不愿沾染世俗半点爱恨嗔痴,但一样会犯下他自己最鄙夷的错误。 他甚至曾经要动手杀她,她能够理解当时事态紧急,然而因为东方朔谦的死,她绝对无法原谅他。 此时,炎玦回复了往常的镇定,郑重嘱咐道:“阿央,为师命你即刻带领东海门回返瀛洲,他们有恩于你,亦是你不可逃避的责任,你必须引领他们走回正道,不要继续躲藏在青邱城内了。” 沐子央压下心中的不快,朝他做了一个深揖,“是,弟子谨遵师命,必当尽速为之,不敢有失。” 炎玦端详着她,她似乎总在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无妨,他会慢慢地让她找回失落已久的初心。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继续道:“阿央,你身子尚未痊愈,留在冥殿于你的伤势无益,你今日便可回来无量宫,为师会尽可能帮你医治。” 在尝过先天真气的苦头后,沐子央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再度发生。 她不急不徐道:“师父的好意,阿央心领了,可东海门弟子既听我号令,我身为一派之首,不管待在无量宫或是冥殿都不妥当,因此阿央恳请师父准许,让我以后都能留在琉光泽离宫。” 炎玦沉默片刻,她很明显在拒绝他,但只要她内伤未愈,便没有理由阻挡他的关切,“阿央,倘若你心意已决,为师不会勉强你待在无量宫,但内伤拖太久,毕竟对你身体无益,若你想改在琉光泽璃宫诊治,也并无多大的关系。” 沐子央低下头,四两拨千金地说道:“师父日理万机,岂能为了阿央耽误正事,莫说师父疼惜阿央,执意要如此做,阿央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炎玦的神色并不好,继续道:“我已将受伤一事,传予师伯知道,她不日便会前来瀛洲,为阿央诊治。” 炎玦心中先是一阵愕然,后来便升起微微的怒意,可他脸上并没有显现出来,“既然有你师伯相助,那就用不着为师了,你退下吧。” 沐子央恭谨地应声“是”后,立即离开无量宫,转往在海边的琉光泽离宫。 此处已经许久未有人来了,却因被布下结界,所以好生地被保护起来。 里头仍旧窗明几净不说,摆设也还是五年多前,弟子们匆忙离开时,所遗留下来的样子。 沐子央手持浮沉璧,轻而易举便解开结界,进到大殿中。 这里的一切彷佛静止了,唯有布幔随风摆荡时所发出的声响,才让人觉得不那么萧索孤清。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龙王的寝殿。 以前她从未进到过这个地方。 东方朔谦秉性温和,房内的布置与他的行事作风相似,清一色是黄花梨木家俱,雅致大方,给人一种熏然的暖意。 想起往事,沐子央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将浮沉璧放在掌心,拧眉沉思。 直到殿外的几盆植栽,发出喧闹声,忽然警醒了她。 殿外的那几株红薯,应是东方朔谦有意种在那的,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几盆青翠茂密的绿叶。 沐子央还是因为它们躁动起来,才意识到红薯们的存在。 她信步走至门外,庭院里站着一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她有约的无尘上仙。 沐子央已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她,她看起来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气度依旧雍容,沉着端庄有如观音菩萨。 无尘在三十二重天,时不时聆听佛祖讲道,道心之坚定,远远胜过在红尘俗世里打滚的师弟。 相由心生,她的外貌已非昔日清丽貌美的女子,反而比较像是典雅高贵的年轻妇人。 因同为法华门弟子,沐子央与她站在一起时,猛一看,倒是有几分相像。 她们的眉心都有一个红点,身穿白色的道袍,只有头上戴的冠饰略有不同,无尘是莹润通透,无一丝杂质的翡翠,沐子央则是上等的白玉。 无尘来的时间刚刚好,沐子央正好有理由,可以离开墨青宸,光明正大地留在琉光泽璃宫。 她们很有默契地来到宫外的悬崖边,眺望远方的大海。 无尘欠了欠身,不失礼节地说道:“听闻王尊身体有恙,我便立即赶了过来,不知可否让在下按脉查看?” 沐子央忽然笑了一声,波澜不兴地看着她,半晌后,才以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声调,语重心长道:“真是难为你了,才短短一日的时间,就要你特地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 无尘颔首,轻轻地扬起嘴角,“王尊毋须如此客气,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沐子央挽起袖子,伸出一只手,无尘毕恭毕敬地躬下身来,按在她的脉门上。 未几,无尘按完脉,将她的手放在身侧,再把长袖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接着又道:“王尊虽无大碍,但内伤要痊愈,除非输入大量的真气,否则只能仰赖长时间的休养,不知王尊想采取何种治疗之法?” 沐子央转过头来,凝视眼前这位素有“法华门第一上仙”美称的弟子,淡淡道:“倘若瀛洲真正主事之人是你,我便毋须这般劳心劳力,还得委屈自己枉做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回返瀛洲 无尘道:“不敢当, 在下不若师弟有热忱,素来不喜参与纷杂的人事。” 沐子央平静道:“我知你性情淡薄,志在修行,所以也不曾逼过你, 就是你那师弟麻烦得紧,让我有些头疼罢了。” 无尘叹了一口气,“师弟行事稳重, 心肠亦不坏,若非杂务太多, 影响他的道心, 他不至于如此急躁。” 沐子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个不错的师姐, 成天就会在我耳边说他的好话。” 无尘莞尔一笑, “师父仙逝前, 嘱托我要多提携师弟之事,在下从不敢忘。” 这时, 沐子央将手搭在她的臂膀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别在我面前自称在下, 能让我看重的人向来不多, 我允许你跟芷儿一样, 我们互称姓名即可。” 无尘按住她的手, 轻声道:“子央, 他们不懂你的苦心, 但我是懂的,要不是因为我的请托,你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弯路。” 沐子央突然抬起头,遥望天际的浮云,淡淡道:“你的请托不过是原因之一,你毋须放在心上。”她沉思半晌,才又低下头,反握住无尘的手,“走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我还需仰赖你替我治疗内伤。” 她们在琉光泽璃宫内,寻到一间僻静的房间,两人为免受外界干扰,先在外头再布下一道结界,接着除下外袍,一前一后盘坐着,无尘便开始替沐子央输入真气。 虽说无尘与炎玦同样师承沈云鹤,学的心法剑阵也差不多,可炎玦主要修练的是至刚至纯的先天真气,无尘则是修练开山祖师传承下来的太乙心法,在大成之后,体内才会产生一股绕行在血脉中的太乙真气。 八千多年前,太乙真神再次悟道,他的修为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无尘在三十二重天,修得便是此种法门,此法讲求的不止是忘情断念,而是清心无欲。 情念不生,也就无需忘断。 如今她的无妄心已臻至化境,可以说尽得太乙真神的真传。 两人在琉光泽璃宫内闭关了一日,终于将沐子央受损的筋脉治愈,她体内的神之力,受到太乙真气的影响,倒似忽然醒了过来。 霎时间,整座琉光泽璃宫内,漂浮着无数的星芒。 不久后,无尘收了功,若她是在其他人身上输入大量真气,此时她应该会有精疲力竭之感。 可这个人是沐子央,她就像是个饱含充沛力量的容器,无尘的真气进到她体内,运行一周后,便会传回来。 她们彷佛成了一个循环不息的环,无尘只觉自己的修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幅增进了许多。 沐子央睁开双目,她脸上的气色明显变好,两人整理过衣衫后,才一同走至大殿。 已经有人在此等待很久,见到她们连袂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得一愣,可他立即恢复正常,冷声道:“央央,我让你尽速回冥殿去,你不回来便罢,竟是与她约在这里私下见面。” 沐子央看他一眼,忽地笑了笑,“墨青宸,你与无尘久别重逢,若有话想对她说,只要她肯,我不会阻挠你,你何必一张口,戾气便这么重呢。” 墨青宸脸色有些难看,可随后他也笑了一声,“酸味未免太重了些,央央,难不成你在吃我的醋?” 沐子央不理他,转过身,对无尘轻声道:“你回三十二重天的路上要小心,我若得空了,再去找你。” 墨青宸恍然大悟,无怪乎他前几年上天下地,怎么也找不到沐子央,原来她是躲到无尘那里去了。 他早应猜到是如此。 因为明心宗被灭一事,他对无尘已无往日的情意,甚至亦曾想过杀了她,给沈云鹤那厮难看,但他终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欠整个明心宗一个交代的沈云鹤,最终在神魔大战时,死于魔皇之手。 他的心愿已了,便无须再把事情牵拖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让墨青宸心下不安的是,无尘此时才忽然现身在瀛洲,绝非是什么好事。 一看到站在她身前的沐子央,他竟然感到有些慌乱。 无尘比之炎玦更难应付,她心性极高,且道心异常坚定,等闲人绝无法入得了她的眼。 可她为何会与央央如此亲昵,两人关系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墨青宸惊愕不已,犹如芒刺在背。 他的思绪紊乱,想得是无尘自个儿修无妄心不够,竟还要勾引央央与她修同样的法门。 这女人惯常喜欢来这招,当初她亦游说过他,虔心修行,抛却杂念,与她一起飞升至仙界。 过去她没能办到的事,如今可好,又给她找着一个更好的对象。 有什么比说服一只八千多岁的狐妖,随同自己一同修行,更有自豪感的? 墨青宸的气不打一处来,内心的惶恐,主宰了他的神智。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将沐子央扯到身后,他沉声道:“无尘,你打哪儿来,便回哪里去,别试图插手我跟央央的事。” 沐子央怔愣一下,望向墨青宸宽阔却紧绷的背影。 他的疑心虽不无道理,但她也不能容许,他当着自己的面,随意欺负她手底下的人。 沐子央给无尘使了一个眼色,她颔首后,劲直走出大殿,御剑飞回三十二重天。 墨青宸紧握住沐子央臂膀,迟迟不肯松手,待无尘一走,他便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狠狠地抱住她。 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她黏在身上,让她无法再离开他身边。 不知是否他用力太猛,沐子央觉察到,他的身子竟微微地颤抖,她索性一动也不动,就任他紧紧地抱着。 待他心绪稍定,她才慢条斯理地推开他,缓缓道:“我已吩咐李飞扬将东海门弟子带回瀛洲,往后我不回冥殿,就住在琉光泽璃宫了。” 墨青宸凝视她的脸,良久后,他冷冷地问道:“你既然不打算问我的意思,又有何必要告诉我?” 沐子央不咸不淡道:“不告诉你,就怕你跟刚才一样,没头没脑地便闯进来,对着不相干的人,胡乱撒气。” 墨青宸顿了顿,倒是知道自己理亏,他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 也许是无尘的关系,那女人有几斤几两重,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央央因为东方朔谦的事,一直对他不谅解,此时若多了无尘在旁搅局,时不时对她灌输行深般若,五蕴皆空的佛法,他真怕她会抛下一切,随着无尘的脚步,去往他寻不到的地方修行。 墨青宸一改先前浮躁的态度,轻描淡写道:“反正冥殿离这儿很近,你不来找我,我便亲自来找你,换个地方睡觉而已,这有什么要紧,等会儿我让魅姬将我们的东西搬过来。” 沐子央挑眉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再反驳他。 数日后,众仙与各派弟子群聚于集英台,各个恭谨而立,屏气凝神地等待东海门回返瀛洲。 正前方漂浮的云台,唯有炎玦一人傲然站在上头。 他凝神远望前方,面色十分坚毅,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为了等这一天到来,他足足等了有五年之久。 瀛洲已有许久没有有过这般激励士气的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炎玦都需要他们回到这里。 未几,有一群青衣人,以雷霆之势,从天际的另一头御剑飞来,前头带领的人,则是身着白色道袍的沐子央。 只见她风姿卓然,乘风飞落,然而最令众仙感到讶异的是,此刻陪伴在她身边的竟是冥尊。 他的神态从容,面上带着笑意,倒不像是存心来找圣尊麻烦的。 不过,他们都曾听闻过,冥尊对待圣尊的这位座下弟子,犹若兄妹一般,可今日亲眼所见,却非如此,两人更像是一对佳偶。 那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他们气质相仿,举手投足间彷佛已有了很深的默契。 炎玦没预料到墨青宸会同时出现,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悦,面色平静地望向沐子央。 她领着东海门来到台下,才信步向前,朝炎玦一拜。 墨青宸轻蔑一笑,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走上前去。 这时,高居于云台上的炎玦突然伸出手来,示意沐子央上去,而她也没有迟疑,立刻飞至他身侧。 立于浮云台下的众仙,因为圣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由得躁动了起来。 两人以凌人的气魄,力压四方投射而来的质疑目光。 炎玦看着沐子央,暗忖这六界之中,也只有她,能站在自己身旁,与他一同矗立于浮云台上。 他不愿屈就了她。 炎玦望着她的眼里,除了期许之情,还有他无法宣诸于口的情意。 台下的墨青宸已是双目一暗,他将炎玦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丝毫不动声色。 沐子央确实该如此受人瞩目,可陪在她身边的人,不能够是炎玦。 墨青宸几乎无法控制陡然升起的怒火,但在对到她看向自己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他便冷静了下来。 无所谓,就让炎玦得意一阵子也没关系,到时他明白真相后,打击才会更大。 沐子央等到台下声歇,目光缓缓地扫视过所有人,才语气坚定道:“今日我领东海门弟子,回返瀛洲,往后自当克尽己任,以师命为依归,往后东海门亦只听从执掌指示。” 众仙心下一紧,她这是打算将东海门,献给圣尊的意思? 炎玦凝望着沐子央,她竟肯把整个东海门,交至他的麾下,若说他毫无感动,那必然是假的。 平复纷乱的思绪后,他才朗声道:“我炎玦在此立誓,有我在的一日,必视东海门如我法华门,两派同心,再不分彼此。” 他的一番话,虽然表面上是说来收拢东海门弟子的心,可聪明人却听得出来,这更像是他对沐子央许下的誓言。 在场的一些法华门尊者与长老,不禁皱紧起眉头。 就连法华门的弟子,也对掌门的这个决定,感到无所适从,他们无法像往日那般平心静气,竟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兵不血刃 墨青宸静观眼前的一切, 虽知沐子央有自个儿的盘算,可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她将东海门双手奉上,不过是要取信于炎玦,往后他的半壁江山, 都会有她的手在背后操控。 届时,除非他肯放弃握在掌心的权势与威望,否则他势必得拿出她最想要的东西来换。 兵不血刃, 又不会影响各门派间权力的平衡,她的布局, 他其实都懂, 也晓得她必须殚精竭虑的原因为何。 有混沌八荒之气这个大敌当前,瀛洲内部委实不能先自乱阵脚, 炎玦有他存在的理由。 可接下来呢? 倘若东方朔谦真能复生, 央央会选择跟谁在一起? 思及此处, 墨青宸闭上眼楮,深吸一口气, 他实在不愿继续臆测下去,答案再明显不过, 可他就是不想面对现实。 他默念了几句咒语, 集英台边立即显现一个黑色漩涡,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沐子央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的心里并无一丝愧疚, 反倒觉得如释重负。 墨青宸无法帮助她, 他的存在一直是她计画中的变数。 他若肯走, 她求之不得。 沐子央只希望他从此不再回头,唯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结果。 可墨青宸绝不会如她所愿,她太清楚他的性格,他转身就走,只意谓着他连平常洒脱的模样,都没法装出来了。 沐子央蹙起眉心,暗道:“傻子,最了解我的人是你,最看不明白的人亦是你。” 炎玦无时无刻不在留心沐子央,见她看着墨青宸的身影出了神,便忍不住开口道:“阿央,你在想些什么?” 沐子央回过神,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答道:“阿央只是见到今日的场面,心中感慨甚深罢了。” 炎玦并不戳破她的谎言,他俯瞰台下众仙,意味深长道:“往后你多得是机会陪我站在这里。” 沐子央低下头,刻意忽略他又用了“我”这个字来自称,淡淡道:“弟子无才无能,岂敢与师父并肩。” 炎玦听得出来这是她的推诿之词,可他没有驳斥她的意思。 他不会逼她,以往他对她确实不好,但之后不会了,东方朔谦与墨青宸能给她的,他都可以给她,甚至还给得更多。 阿央那么聪敏睿智,肯定会感受到他的转变。 会后,炎玦倒是有心,一路陪同沐子央来到琉光泽离宫,他甚且帮着她张罗大小事情。 她镇定自若地由着他安排一切,面上却无半点笑意。 炎玦观察到她的神情略有不快,内心一沉,仍是面色不改地说道:“阿央,你若有不懂或不知该如何处置之事,便与为师说,为师会尽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沐子央有些敷衍地拱手一拜,“多谢师父。” 炎玦似乎没发觉她的冷淡,忽然提了一个,她不得不审慎回答的问题,“墨青宸可有再为难你?” 沐子央愣住半晌,脸上的神情,倒是显得和缓了些,“师父,冥尊没有再为难阿央。” 炎玦猜测她有事瞒着自己,否则神情也不会有所转变。 他直视着她,目光中混杂着质疑c担忧与微不可察的妒意。 沐子央装作不知,也没有作声。 炎玦别过头,望向远处忙着整理东西的东海门弟子,沉声道:“若他还是要强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你跟为师说,我定不会放过他。” 沐子央颔首,禁不住扬起嘴角,这大概是她听过最好笑的一句话。 炎玦多虑了,若她不肯,任凭墨青宸有再大的本事,也摸不着她的一根头发。 可那到底是她跟墨青宸床笫间的私事,她实在不想跟炎玦多做解释。 沐子央不冷不热道:“阿央真得没事,师父无须担心。” 炎玦见她不愿多说,心中多少觉得失落。 她从不在他面前,显露出一丝个人的情感,即使在当年,她对自己尚存恋慕之心时,也是隐藏至深,让他不曾察觉。 如今,他们彷若站在天秤的两端,底下是万丈深渊,若要不顾一切前行,便有可能双双摔落,是以他宁可先站在原地,静观事态的发展。 炎玦又待了好一阵子,才肯离开,沐子央在他踏出琉光泽璃宫后,坐在椅子上轻揉额角。 她唤来李飞扬与芷儿,对他们仔细地交代了该处理的事情,尔后下意识地捋了捋微皱的衣袍,刻意放缓脚步,慢悠悠地踱回自己的寝殿。 明明是春暖花开时节,这里头硬是比外面还寒冷几分。 沐子央早知道,以墨青宸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守在这里等她,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她抬头看了眼廊外半残的明月,整理好思绪,才不急不徐地进到殿里。 只见墨青宸一脸平静无波地倚在长榻上,姿态闲逸,慵懒之至,简直就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家一样。 沐子央晃到长榻边,这张榻令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她随即在扶手边敲打几下。 叩叩两声,听这脆亮的声色,果真是同一张没错。 她忍不住挖苦道:“你倒舍得,连最心爱的宝贝儿,也命他们搬来这里,你就不担心,往后在水月阁里无处可卧了?” 墨青宸凉凉地瞥她一眼,再转过头,淡声道:“炎玦在外头待这么久,你们师徒俩还真有话可聊。” 沐子央轻笑一声,“随你爱怎么想。” 她走到后头,打算换过一身衣服,却见多了数个她未曾见过的箱子,里头装满许多新裁制的衣物。 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会是谁的主意。 她的身形变了,过去留在冥殿的衣服几乎都不能穿,墨青宸本就是个无所事事的家伙,满脑子尽是些风花雪月的念头,怎有可能视而不见。 到今天,这些衣物才被放在这里,以他张扬的性子,她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沐子央拿出一套丝缎制成的衣裙,正在换穿之际,墨青宸竟悄然无声地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颈项间。 她伸出手推开他,却忽然被他咬住手指,力道并不大,半晌后,便改咬为含,湿软的舌头,逐一滑过她的每根指尖。 沐子央咬牙忍住那不断袭来的痒意,鄙夷道:“你是小狗还是小猫?也不嫌我的手脏。” 墨青宸本是跟过来,打算逼问她,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见到她雪白的肌肤,娇软的身躯,他便忽然失去控制。 身下昂扬的火热冲动,凌驾了他的理智,使他不管不顾地缠上她,哑声道:“若我已经饿到一口就能将你吞下肚,你看我会不会嫌你的手脏?” 沐子央笑了笑,趁他还在对自己上下其手时,突然点了他的穴道,“那等你不饿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墨青宸俊朗的面孔,顿时变得有些狰狞,无论哪个正常的雄性,在这种紧要关头停下来,都不免觉得胀痛不自在。 沐子央倒也没有他在后头傻等,施了法,将他抬回长榻上,“你喜欢躺这里,那我干脆让你躺久一点。” 墨青宸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冷冷地瞪着她。 沐子央走近床边,放下纱帐,慢条斯理道:“我乏得很,你若有事,待我醒来再说。” 外头天色逐渐地转暗,宫里四处点起了天火。 墨青宸好不容易冲破她点的穴道,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立即发觉自己的四肢,像石头般不听使唤。 他努力地伸展了几下,这才有办法从长榻上站起来。 墨青宸对她的恶劣行迹,感到怒不可遏,但他确实技不如人,她多长他几千岁,可完全不是白长的。 再者,他为了封印混沌八荒之气,修为跟体能一直处在差与尚可间的模糊地带。 要制服住现在的她,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不过,他也没想过要制服她,就是不想她总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感情之事是能培养的,他不信自个儿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她到时真能狠得下心来弃他于不顾。 墨青宸掀开纱帐,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后,正想搂住她的腰时,忽然听到她幽幽地说道:“当初你要我跟着东方朔谦时,心里可曾想过,若你能够活着回来,我该如何报答他的恩情?” 墨青宸僵了僵,自嘲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回得来。 沐子央转过身,凝视他的眼楮,“假使我真得跟了他,你以为只要自己再出现,我就一定会选你,是不是?” 墨青宸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不是,可即便你不肯,我仍是会把你抢回身边。”他轻蔑一笑,“你知道的,我卑鄙得狠,为了达到目的,无论何种事我都干得出来。” 沐子央闻言,突然抬起一只手,他马上提起警觉。 她只是摸了摸他的脸,声调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可你没有料到,我会变得比你更厉害,不管你做再多,都没法改变我已经做好的决定。” 墨青宸别开脸,寒声道:“你想做什么决定是你的事,与我毫不相干。” 沐子央展颜笑道:“你能明白就好” 墨青宸打断她,神情带有她回来后,从未见过的冷厉之色,“你别忘了这天底下,唯有我有办法让白蕊死而复生。”他与她四目相对,“如今,她的魂魄已拿捏在我的手里,是生是死,是轮回亦或魂飞魄散,全凭你的一句话。” 沐子央拧眉看着他,“什么话?” 墨青宸莞尔一笑,并不想马上回答她。 他靠近她,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俯下来捧住她的头,猛力啃咬她的唇瓣。 这样做,犹不能解他心里的怒气,嘶啦声响后,她身上的新衣已彻底支离破碎,被他抛至床下。 她就算再厉害,只要有白蕊的魂魄在,便无法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更别提,他还封印着混沌八荒之气,那正如一个紧箍咒,足够使她乖乖地听他摆布,再不能脱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温声细语 沐子央一动也不动, 任墨青宸为所欲为。 他放肆地啃咬着,试图在她身上燃起火,可她仍旧是不为所动。 对着一个没有回应的人,做那种事, 其实并无太大的趣味,或许更多的是厌恶,那种打从心底深处产生, 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恶心。 墨青宸丧气地从底下探出头来,肤色泛红, 唇间依稀还看得到盈润的水泽, 他翻身躺在沐子央旁边。 撂几句狠话威胁她,他的眉头尚且可以不皱一下, 但真要他勉强她干出禽兽不如的事, 他就有些迟疑了。 这时, 沐子央却忽然开了口,“你玩完了是吧?那现在就该换我了。” 她二话不说, 便伸出爪子,划破他身上的衣物。 墨青宸无奈地笑一笑, 感情这种事,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彻底反过来, 西风压过东风。 他亏欠她实在太多了, 连生她的气也生得有气无力。 不过, 当沐子央把那团碎布踢至床脚边后, 她没有继续做什么事,反而端坐着,一瞬也不瞬地看他。 墨青宸被看得头皮发麻,跟着坐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弄痛你?” 沐子央不响,却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撩起长发,露出颈子与发根交界处,那儿颜色特别暗沉,可因被头发遮盖住,看得不是很清楚。 墨青宸靠向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心里一紧,这是块浮肿的红疤,表面犹如蚯蚓般,凹凹凸凸地缠绕在一起,与她全身细嫩白皙的皮肤相比,显得特别瘆人可怖。 沐子央没听到他说话,于是自问自答道:“我被业火烧过以后,整具妖身焦得跟块炭差不了多少,多亏了百里月耗费大量修为替我修补,可他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像你刚刚摸到的那种程度。” 墨青宸轻轻地问:“后来呢?” 沐子央道:“你虽不喜无尘,但她秉性良善,心地极好,若非她日日前往观音大士那里,求来一瓶甘露水,一点一点助我修复妖身,如今你看到的我,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听到这里,墨青宸再也忍不住,贴上她的背脊,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真是难为你了也多亏无尘肯仗义相助。”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法马上回来他的身边。 那五年等待里,内心所产生的怨愤与痛苦,只需要听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便简单地给消除了。 沐子央缓缓道:“我留下这处伤疤,便是要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离亥的残忍。”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楮,“可你以为在业火里被烧上几天几夜是最痛的情况吗?” 墨青宸有预感她要说出什么,他不敢作声。 “不是。”沐子央摇摇头,“最痛的是我被打断仙骨,抽出冥剑的时候,那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何你要让别人这样欺负我,你怎么不来救我?” 墨青宸望着她,声音里头有掩饰不了的微颤,“是我的错,我没想到炎玦下手会那么狠” 沐子央垂下眼眸,紧握住他的手,似乎是要给自己与他勇敢面对的力量,“若不是有许多人帮我,今天我无法完好无缺地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墨青宸不动声色道:“你有话直说,毋须对我拐弯抹角。” 沐子央长叹一声,“东方朔谦先是耗掉大半修为,替我清除混沌八荒之气,接着冲破炎玦关押我的结界,甚至挡住致命的一击,又助我冲破身上的封印。”她停顿半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感伤,“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若他回不来,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 明知她是在采取怀柔的攻势,可他宁愿欺骗自己,她现在所说的,全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墨青宸拉过沐子央,她顺从地躺在他臂弯里,他俯下身来,轻吻她的眉梢c鼻尖,随后靠着她的嘴唇,徐徐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依你就是。” 她这会儿倒是乖了,吻她的时候,已懂得用舌尖回应他。 墨青宸想了想,暂离她的唇瓣,继续道:“我们男人解决事情,向来比得是谁拳头大,本领强,再说,我跟东方朔谦也没有所谓的兄弟情谊,到时他若回来,我不会大方地将你拱手让给他,这一点我得事先提醒你” “知道了,还说自己是男人,说起话来婆婆妈妈的,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了。”沐子央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是漾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那双柔嫩仿若无骨的小手,趁他不注意,突然抚上他的丹田。 墨青宸按住她的手,不以为然道:“既然无法做,你就别胡乱点火了” 沐子央却不管他,径自往他的丹田灌入神之力,量不大,可已经足够涤清他体内少部分混沌八荒之气。 墨青宸脸色一变,诧异道:“那些星尘原来还有这样的作用。”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上来,“这是不是表示” 沐子央见他双眼发出绿光,收了神之力,浅浅一笑,“得节省点用才行,我还得救东方朔谦,更需要参透如何解决混沌八荒之气的办法,等到这些事都完成了”她挺起身子,靠着他的胸膛,在他脸边轻吐着气,“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都随便你。” 这个诱饵,虽然比不上她刚刚示弱时所说的话,来得触动墨青宸的心,可无疑能挑起他最直觉的冲动与反应。 那一缕缕的发丝,瞬间缠了上来,将他紧紧地缚住,她总是有办法用其他种方式,让他感受到极乐。 九尾妖狐,以情为生,用欲惑人,能叫人体会何谓欲生欲死的滋味,亦是天地间最懂得勾引人心的物种,他浑身颤抖着,喘息着,整个人如同从高处坠落,在跌地的一瞬间,喉结滚动,发出一声低吼。 她却没有因此放过他,反复以不同的方式,逼得他连连释放,最终他实在受不住,索性双臂抱紧她,让她动弹不得,再无法继续作怪下去。 沐子央还不忘调侃他,“才没几次,你就不行了,这样怎么行呢。” 墨青宸湿濡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好央央,你饶了我吧,这种事得循序渐进,不能妄想一步登天的。” 沐子央啄了一下他的嘴,笑道:“姑且饶了你一次。” 这个晚上,墨青宸睡得特别满足香甜,就算这是轻轻一敲,变会破碎的梦境,他也不在乎了,只要她能在他的身边就好。 其余的事,他不愿也不敢再去深思。 隔天清晨,天未明之际,沐子央已从他怀里转醒。 墨青宸察觉到她的动静,嗓子低沉地说道:“多陪我睡一会儿。” 沐子央“嗯”了一声,环住他的腰,半晌后,她有意无意道:“你不是说过你有办法救白蕊,我真没想到,原来你竟有这般了不起的能耐。” 墨青宸缓缓地打开眼楮,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一大早醒来就说好听话,不过是为了要我别浪费时间,赶紧替你救白蕊。” 沐子央神色凝重地问道:“你既然懂我,又何必再拖下去,我一日还不了她的恩情,便觉坐立难安,你也不想见我成天闷闷不乐吧?” 墨青宸伸出两根手指,抚平她皱起的眉心,“不只是不想而已,而是舍不得你闷闷不乐。”他起身随意套上一件衣袍,再拿起她的,亲自为她披上,“若要救白蕊,得需要青蕊愿意才行。” 沐子央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 墨青宸欲言又止,“详细情形,等青蕊到了,我再亲自问她的意思。”他顿了顿,“我若是有这么好能做顺水人情的机会,必会好好地利用。” 沐子央本想再说“此话怎讲”,但这样显得她太过无知,她索性一声不吭,等他自个儿说下去。 墨青宸挑起眉毛,她倒是聪明了,知道他接下来就要挖苦她,反倒闭上嘴不说话。 他慢悠悠地说道:“你那个师兄跟那对姐妹花牵连颇深,只要能救白蕊,我想不管你提出何种条件,他都会答应你。” 沐子央瞥他一眼,“南宫暮虽然道貌岸然,口是心非,可说实话,一直以来他还挺照顾我的,你竟然叫我趁机威胁他”见到他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她忽然笑了起来,“这个主意真是好,我很喜欢,难得你也有能帮得上忙的时候。” “说得彷佛我处处在扯你的后腿似的。”墨青宸提起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也被她气得嗤笑一声,“谁摊上你谁倒楣,若非他是炎玦的徒弟,我都不禁要同情他。” 沐子央下了床,穿好衣物,“事不宜迟,我待会儿就去找南宫暮。” 墨青宸没好气地抱怨道:“你对别人的事倒是急得很,至于我,你就舍得把我留在这里空等。” 沐子央晓得他还记恨昨天的事,掂起脚尖,在他的耳边,呢喃道:“我在心里急,你看不见罢了。” 墨青宸心下受用,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若无其事地帮她理了理衣领,才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出寝殿。 沐子央在朝会前,来到无量宫。 晨间露意深重,廊道静寂,偶尔只有几名弟子在宫外走动。 倘若要见南宫暮,这个时间点是最合适不过的,像这样的早晨,他通常是在练剑。 他要帮炎玦处理的杂务太多,只能拿一些零碎的空档,精进自己的剑术。 沐子央立于门前,思索片刻,她如今的身分不同以往,不便直接进去。 经过通传后,守门弟子出来告知她,南宫师兄暂时无法出来,请她进宫里说话。 沐子央不疑有他,跟着那名弟子的脚步,一路来到内书房。 她怔愣一下,心道:“适才我分明说要找南宫暮,为何会被带到这里?” 但弟子禀告入内禀告完后,请她进内书房,她寻不到拒绝的理由,索性进屋里,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甫一进门,只见炎玦面色澄净,不发一语地望着沐子央。 南宫兄妹则是站在她前面,恭敬地颔首,聆听师父的指示。 南宫暮察觉到她走了进来,随即对她挑了挑眉毛,沐子央意味深长地回望他一眼。 单单几个动作,两人便知对方心中所想。 南宫暮以眼神询问道:“你来做什么?” 沐子央答道:“我来找你的。” 不需要任何言语,这是沐子央从小跟他厮混在一起,所培养出的绝佳默契。 炎玦见状,神情微变,但仍声色和缓地问道:“阿央,你这么早来无量宫,所为何事?” 沐子央在法华门里,没学到几样用的东西,可说客套话的能力,倒是练得十足十,她拱手一拜道:“阿央特来向师父请安。” 话音刚落,南宫暮突然眉头深锁,藉以暗示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沐子央一点就通,兴许是刚刚门内弟子通传时,已禀明她是为了找南宫暮而来。 可这也无妨,她并不在乎炎玦怎么想。 不过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她随即补充道:“还有一件小事,阿央想请教南宫师兄。” 炎玦没有不悦,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几眼,淡淡道:“正好,为师刚好有事要找你,暮儿,晨儿你们先行退下。” “是,师父。”两兄妹同声应道。 南宫暮临走前,内心不免有些担忧,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沐子央。 她垂下头,可看上去十分平静。 虽说如此,他出了内书房,还是不敢走得太远,就守在庭院外的一处角落,静候她出来。 沐子央神色自若,她早非昔日怕死炎玦的小徒弟了。 不说他已经无法动得了她一根汗毛,现在她还掌管整个东海门。 身为一派之主,她不信他还敢做出轻举妄动的事。 炎玦一直凝视她,良久后,轻轻地唤道:“阿央,你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追悔莫及 沐子央应声是, 缓步走向桌边,此时只见炎玦抬起手,停在半空中。 她怔愣一下,随后平心静气地递上笔, 并在旁研好了墨。 炎玦等着她做完所有事,这才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问道:“阿央, 你可知何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居其所, 而众星共之’?” 沐子央默了默,若她先前以为他是一时改不了习惯, 现在她已经明白他是有意这么做的。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这句话的意思是, 为政者若是实行德政, 则群臣百姓自然会围绕着他而转。” 炎玦问她这句话的解释,有两层用意。 表面上, 他是要她在带领东海门时,必须以德为本, 不可忘记他多年来的教诲。 可更深一层的含意是, 他在借机敲打她, 纵使她当上一派之首, 仍须晓得谁才是瀛洲各门派的职掌。 炎玦听到她的回答后, 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又陆续与她讲解何谓为政之道。 这样的一大清早, 晨曦初放,本该是精神最好的时候,可沐子央昨晚费了点气力哄骗墨青宸,现下听炎玦滔滔不绝地讲述大道理,她竟觉有一股浓浓的困意袭上眼皮。 无论经过多久,炎玦说话还是一样无趣,她能忍住不打呵欠,已算得上很给他面子。 窗外透进错落的金光,撒在沐子央身上,岁月静好,恍若当初,炎玦不由得看着她怔忡出神。 那段朝夕相伴的日子,浮现在他脑海,她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乖巧地陪在他身旁。 此时的他,犹如堕入朝思暮想的梦境中,怎么也移不开双眼。 倘若当年,他没有因为对她失望,断了她的仙骨,更没有对她起过杀心,失手给东方朔谦致命的一击,他们如今的关系,是否会有所不同? 然而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他再懊悔也回不到过去。 修道之路漫长苦闷,他以为自己与那些自甘堕落的仙不同,但没想到在失去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的坚持有多么可笑。 爱恨嗔痴,七情六欲,他没一样躲得过。 可他情愿如此,只要她能常伴在自己左右,道心不坚又何妨? 唯有这个时候,他觉得当妖比当仙好,至少毋须顾忌太多旁人的眼光。 他独自站在高位,孤独太久了,她的万般柔情,恰好是舒缓他心绪的一帖良药。 沐子央见到他的笔停在纸上,墨水不断地晕染开来,便忍不住唤他,“师父?” 炎玦回过神,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可他马上收敛神色,一声不吭地收了纸笔。 虽然他装作无事,但沐子央仍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炎玦一改刚才失神的模样,转目光濯濯地看着她。 他的眼里,混杂太多思绪,沐子央感到不好,随即提高了警觉。 炎玦柔声道:“阿央,当年的是非,导致后来无以挽回的结果,这并非你我所愿,龙王之死,为师难辞其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阿央,是为师的错,为师有负于你,你可否愿意原谅为师?” 他说得如此情真意挚,毫不掩饰,沐子央脑子“嗡”地一声,没有说话。 她毫无半点喜悦之情,只觉气血凝滞在胸口。 没对他下狠手,不过是看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但这不代表,她能放任他头脑发昏,分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炎玦默不作声,凝望着她,迟疑半晌后,终于握住她的手,打算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沐子央的反应更快,她连碰也没让他碰到,若无其事地后退几步,垂眸淡淡道:“师父,阿央还有要事,须先行离开。” 看到她的举动,炎玦一愣,内心尚未显露出来的关怀与情念,在她刻意的回避下,竟瞬间溃不成军,再无法凝聚起来。 沐子央说完话,没等他有所表示,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内书房。 炎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后,他的脸上彷佛浮着一层薄雾,好似山雨欲来,风灌满楼,令人心神不宁,望之生畏。 沐子央走到外头,想起刚刚炎玦阴晴不定的神情,便不愿在此地多加停留。 南宫暮原本就在院子里等着她,见到她面色不豫,不由得望向内书房,就怕心中猜测的事情成真。 他喊住她,朝前走了过去,语气里有一丝担忧,“师父他” 沐子央瞥了内书房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才道:“我有事找你,你随我过来。” 待到净修殿外,她立即催促他,与她一同御剑离开无量宫。 两人飞到临海的一处高耸悬崖才停下。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的而已,南宫暮已经不想再问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单凭沐子央从书房里走出来时,那副面色铁青的模样,也能推测出让她不高兴的人是师父。 有些事不能说破,后果非他所能承担。 南宫暮太了解师父了,同样身为座下弟子,可师父对师妹总是特别不同,就算是他跟妹妹,师父也没有一直寸步不离地把他们带在身边,甚至是屏退他人,单独与他们共处一室。 师父打坐的时候,以往谁都不能进去干扰他,但师妹不一样,她可以在师父身旁的蒲团打坐。 为师妹疗伤时也是,师父几乎每两三天便带她进到静醒阁里,设下结界与外界隔离,两人待在里头,久久不出来。 正常的情况并非如此,可在无量宫里,除了他跟妹妹这样亲近师父的徒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办法察觉到异状。 所有事情的开端,无非只是习惯,久而久之便生出不该有妄念。 沐子央望向远方,语调平静地说道:“刚才的事,我建议你最好通通都忘了。”她忽然轻笑一声,“不对,你若够聪明,便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南宫暮不响,他蹙起眉心地看着这个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的师妹,想不通她到底有何事,需要一大清早专程去无量宫找他。 沐子央别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出此行的目的,“师兄,你可否帮我将青蕊带进瀛洲里来?” 南宫暮内心一沉,冷冷道:“白蕊青蕊被师父赶出瀛洲,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又何须对我提出这般强人所难的要求?” 沐子央的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四散飞扬,眼底深处有着异于往常的沉肃之意,“我知道能让白蕊回魂的方法。” 南宫暮闻言,脸色陡然大变,心里惊骇万分,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问:“什么回魂?白蕊究竟发生何事?” 沐子央不禁有些愕然,她倒没想到,消息灵通的南宫暮,竟会不晓得有此事。 可她很快就明白,是谁有意瞒着他。 “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师父带我前往妖兽限界?”沐子央缓缓道,“在破空灵树那里,我们遭逢朱雀伏击,幸得白蕊与青蕊挺身相助,却没想到因我身陷危难,白蕊为了救我,硬是替我挡下一箭,命丧当场。” 南宫暮的双膝一软,几乎没法站稳,他双目泛红,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师父为何都没对我提起过这件事?” 沐子央完全不意外,炎玦会瞒着南宫暮。 法华门的门规,本来就是底下的人才需要去遵守,真正掌权的那些人根本不当一回事。 身为掌门的炎玦,他的绝情冷性,不久前已证明根本只是装出来的假象。 什么内障不生,外尘不染,以求心无罣碍,修行悟道,全都是说来唬弄傻子的废话。 沐子央不让南宫暮有时间伤感,她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如果非等一个人死去才能唤醒他对自己的爱意,那这种爱意不要也罢,“冥尊告诉我,他有办法让白蕊回魂,可是” 南宫暮见她有所迟疑,着急地问道:“可是什么?” 沐子央面色平静,不急不徐道:“可是师兄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至于是什么条件,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绝不会让你做出伤天害理,有负师门的事。” 虽说白蕊是为了她而死,但她仍能厚颜无耻地趁人之危,原因除了南宫暮是炎玦身边最看重的弟子外,还有一点,她要看他能为白蕊付出多少。 假使他还要讨价还价,那只证明他并不值得她们姐妹俩的喜欢。 早早看清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也好,她已不想再看见她们继续为情惆怅。 南宫暮益发觉得眼前的沐子央,不再是过去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师妹,她的心思阴沉,思虑太深,彷佛诱惑人心的邪祟,不停地招手要他堕入深渊。 沐子央并不催他,清冷无波地静待他的回答。 南宫暮沉默半晌,毅然决然道:“好,我答应你。” 见他如此斩钉截地回答,沐子央对他的不谅解顿时少了几分,暗道:“他终究跟炎玦不同,不会等到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才来后悔失去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南宫暮接着道:“带青蕊进来瀛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等我的消息。” 沐子央难得肯开口尊称他,“师兄办事最为稳妥,师妹我岂有可能放不下心呢,我这就回去,静候师兄传来的好消息。” 随后,她嘴边含着一丝笑意,与南宫暮四目相对,两人灵犀相通,他会意到事情刻不容缓,便御剑疾驰而去。 独留下沐子央,转过头,遥望着波光潋滟的大海,怔忡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南宫暮跟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冲动起来,脑子就拐不过弯了。” 说到底,真正心悦一个人是这样吧,关心则乱,所以没法用理智思考。 她无奈地笑一笑,这种人虽然傻,可也是傻得让人忍不住摇头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两害相权 近几日, 因为墨青宸赖在琉光泽璃宫的缘故,冥殿的鬼怪也跟着搬来这里。 原本地处海边,阳光明媚的宫殿,由于他们的到来, 忽然变得鬼气森森起来。 东海门弟子脸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七上八下,他们倒也不怕, 只是担心猛一瞧见奇形怪状的东西从眼前晃过去时,会忍不住动手收了那些鬼怪。 明显表现出异状的仅有宫里四处摆放的盆栽, 魅姬闲来无事, 提着水壶浇花时,总掩嘴轻笑道:“这些花草真是怕羞, 见到我来, 便将叶子合起来, 缩土里去了。” 灯笼凉凉道:“他们是怕你,你别多事了, 这些红薯不需要照顾也能自己儿活得很好。” 芷儿与李飞扬在远处看着他们,却没有要靠近寒暄的意思。 毕竟各为其主,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 不管怎么说, 龙王才是琉光泽璃宫真正的主人, 即便王尊与冥尊似乎感情不错, 可这也改变不了东海门弟子内心的想法, 他们都认为冥尊再体贴也比不上自己的师父。 芷儿轻声道:“师兄, 阿央说过她有办法能让师父复生, 但” 李飞扬在她的肩膀拍了拍,“王尊自有打算,再说他们的事,也不是我们能干预的。” 芷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心疼阿央,她为了师父,不仅要在那个人身边低眉顺眼,还得委身讨好冥尊,你说她心里若是有师父,这样该有多苦?” 李飞扬不语,过去王尊与冥尊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也是因为王尊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发狂冲出琉光泽璃宫时,才在无意间拼凑出事情的始末。 他从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是以他比芷儿看得更明白些,兴许是亏欠,冥尊对王尊是处处退让,可以说是极尽所能地对她好。 只是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王尊不冷不热的模样,根本是在敷衍冥尊。 身为男人,李飞扬当然能懂,自个儿爱慕之人心里有别人,那种苦涩与难堪简直有口难言。 说是王尊在讨好冥尊,可真实的情况应该是相反过来,冥尊无论怎么死缠烂打,都无法进到王尊的心里去。 思及此处,李飞扬不由得握紧芷儿的手,“王尊都做到这种地步,我们也不能扯她的后腿,待会儿我就去告诉师弟们,对冥殿来的鬼怪和颜悦色一点,你偶尔也去与那个魅姬攀点关系,别叫王尊为难。” 芷儿点点头,“师兄,我明白。” 他们双双离去后,后方的阴影处却缓缓地浮现出一个人影,他站在原地许久,这才缓步走向寝殿。 沐子央正在琉光泽璃宫南侧的颐光堂里,心无旁鹜地把待办事项逐一厘清。 刚回到瀛洲,有许多人事需她亲自处置,她已有好些天,从早忙到晚,夜深了,才回到寝殿。 正当此时,有弟子通传,玄机门徐示青前来拜见,欲与她单独详谈。 她放下手中事务,传他过来颐光堂。 只见徐示青顾盼间神采奕奕,比之过去的锋芒内敛,他如今显得光芒外溢得多了。 这得益于炎玦在朝堂上,有意无意地打压玄机门的掌门,某些趋炎附势的尊者见状,不再与任春秋往来,自然令他的声望大不如前。 玄机门内更因此分为两派势力,一个是以他为首的守旧派系;另一个则是以徐示青为首,外有执掌倚重,内有年轻弟子支持的结盟。 都说聪慧之人,擅长审度时局,行事作风无情果断,这对以才智闻名于世的玄机门,更是如此。 是以他们内部派系繁多,彼此勾心斗角,即便位居高位,也有随时被撤换下来的可能。 如今要拉下任春秋,只须等待一个契机。 徐示青长揖一拜,拱手道:“王尊,今日我前来,是有一要事要与您商议。” 沐子央看着他,淡淡道:“你说。” 徐示青道:“据探子来报,西方蜀国的兵力在一夕间增多不少,经由我暗中探查,恐有妖兽参与其中,听闻他们行事诡谲,残忍无道,至今已造成无数百姓的伤亡。” 沐子央拧眉深思,问道:“可知参与的妖兽是谁?” 徐示青答道:“四神兽之一的白虎。” 沐子央面色平静道,“白虎虽手拥重兵,可他的智识不足为惧,总归是鲁莽之辈,何须你特意前来与我相商?” 假使这是既有兵力,亦有谋略的玄武,或许还能让她感到些许烦恼。 然而其余三神兽,都各有所失,互有所短,单凭他们一己之力,连东海门都打不过,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徐示青神情肃然,沉声道:“短短时日内,蜀国能壮大至此,在他们背后操盘策画之人,就是我的师父-玄机门掌门任春秋。” “他竟敢背着瀛洲,做出这等事来。” 沐子央思索半晌,冷笑道:“他这是走投无路,不惜与白虎合作,相助蜀国,应是有心要处理掉你在人界扶持的晋国,好让你无法继续待在瀛洲。” 徐示青道:“我也猜是如此,所以我此次前来,便是希望得到王尊首肯,征得东海门下弟子为晋国镇安侯所用。” 沐子央垂下眼眸,“此事我还须问过圣尊。” 徐示青如此懂进退的人,竟口不择言道:“王尊身为一派之长,何必事事征得圣尊同意?” 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沐子央不由得牵动了嘴角,颇有深意地直视着他的眼楮。 徐示青心知她已有所察觉,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沐子央扬起嘴角,语气里含着嘲讽,“干预人界之事,本该禀明圣尊。”她停顿片刻,“以你的才智,不应犯浑说出这种话,你会这么问,必是别有居心。” 徐示青脸色微变,道:“在下驽钝,瞒不过王尊眼睛。” 沐子央寒声道:“你若驽钝,天底下怕是没几个能称得上聪明之人,你不过是想藉我之力,让圣尊支持你。” 徐示青一字一字缓缓道:“唯有如此,才能一举将此事掀于朝堂之上,逼迫掌门退位。” 沐子央手指敲打桌面,心里在思索他的话有几成胜算。 良久后,她才开口道:“要征得圣尊同意调动东海门弟子,已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提让他出面相助镇安侯。” 徐示青不急不徐道:“其他人肯定不行,可由王尊出面,那情况就不同了。” 沐子央内心不快,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你从何得来这种想法?” “事事着心,百般退让,兼且既往不咎,还不理会旁人非议。”徐示青说得已是相当客气的了,外头那些耳语流言,可比他的话难听许多。 沐子央不响,打从她返回瀛洲以来,无论做什么事,或多或少被墨青宸干扰了思绪,也因此,对于炎玦的变化,她虽有所发觉,却无暇去管他。 若说一开始,她有意藉由唤起他的师徒之情,好得到他的信任,可没想到事情接下来的发展,竟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当然不会与徐示青谈论此事,可他何等精明,单凭她行事沉稳老练的模样,也能推测出事情并非如外面所谣传,她只是个依靠美色,魅惑圣尊的狐妖。 至少依他所见,沐子央并不情愿拿这等特殊关系,去影响圣尊的决定。 然而要成就大事,难免得做一些不光明的手段。 徐示青提醒道:“晋国得天下,本是天命所归,这些年来,却因受混沌八荒之气影响,导致人界大乱,妖兽横行,生灵涂炭,倘若王尊无法进谏于圣尊,岂非有负龙王将东海门交到王尊手里的苦心?” 沐子央听得出来,他是故意拿龙王来说事,不以为然道:“徐示青,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王尊此次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徐示青毫不退让,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先是让冥尊重返瀛洲,巧妙地化解双尊之间的纷争,后又带领东海门回归,并将大权巩固在圣尊身上,若说你不是为了大局着想,束在下实在想不出,你如此处心积虑的原因何在。” 沐子央倒是有些意外,原来除了墨青宸外,还有人能猜到她的心思,徐示青的聪明才智,果真不容小觑。 “徐示青,你的确观察入微,但关于进谏圣尊一事,我不愿落人口实,你对此可有因应之法?”她想知道,他的方法是不是与她相同。 徐示青道:“办法是有,只要王尊能将冥尊请出冥殿。” 沐子央微微地弯起嘴角,反问道:“你不是不知道,冥尊从不管瀛洲上层之事,你希望我找他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徐示青一愣,忽然懂了,这是王尊在装傻,她不过是想弄清楚,他的脑袋里到底有多少真材实料。 他毕恭毕敬道:“此事不能宣之于朝堂上,但私底下请托圣尊,又会落人口实,有冥尊在,即便王尊对圣尊有所求,也不过是为大局着想,并无任何见不得人之处。”他顿了一下,低下头,“自然也不会因此欠圣尊一份人情。” 沐子央面露笑意,很好,徐示青完全明白她的用意。 要请出炎玦,只有两条路走。 一条是她单独面对他,用两人往日的师徒之情,有求于他,可在他心绪不定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无疑是在自找麻烦。 另一条是把墨青宸挡在前头,为她的谏言,提供一个私下商议的渠道,这样于公于私,她都没有亏欠炎玦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同样都是要请人帮忙,墨青宸可比炎玦好拿捏许多。 再者,他成天带着一大群鬼怪,住在琉光泽璃宫里,吃她的,用她的,丝毫不以为耻,如今也是时候叫他出来干些正经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各有心思 与徐示青商议完没多久, 弟子再来通传,冥尊求见。 沐子央一听,只觉啼笑皆非,他几时变得这么正经了?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位子上等他走进来。 墨青宸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身后跟着魅姬等鬼怪,有拿着提篮的,有端盘子的, 阵仗还颇不小。 待布下一桌子酒菜,魅姬几个才笑瞇瞇地退出房外。 沐子央没过去, 墨青宸也不喊她, 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她最近事忙,回寝殿时都晚了, 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 就是不晓得又是谁惹得他不高兴, 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跑来她面前喝闷酒。 沐子央不咸不淡道:“你又怎么了?” 墨青宸拍拍身旁的椅凳,“过来陪我喝一杯。” 沐子央等着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便顺着他的意,坐到他身边, 仰头喝光一杯酒。 她皱了一下眉头, “人界的酒又喝不醉你, 你喝也是白喝。” 墨青宸并不看她, 拿起酒盏, 目光锁在上头, 淡声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沐子央沉默片刻, 忽然站了起来,冷冷道:“你尽管这么醉生梦死下去,我可没时间” 墨青宸突然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俯下头哺了她一口酒。 将口中的酒,全部喂给她后,他顺势舔了舔她的唇瓣,轻笑一声,问道:“甜不甜?” 沐子央见他耳朵泛起一抹红泽,没好气地打算推开他,“你还真得醉了。” 墨青宸的手臂收得更紧,跟抱个婴孩般,用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央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经这样哄过你睡觉?” 沐子央没忘记这件事,可事情也并非他说得那样,“说比唱得还好听,你根本是嫌我吵,拍我背是想弄晕我吧。” 墨青宸轻叹一声,埋在她颈项,便不再言语。 沐子央等了一会儿,见他动也不动,索性跟他说起刚才与徐示青谈过的事。 墨青宸听完后,倒是抬起了头,柔声道:“你想我怎么做,我都依你。”他理了理她的额间碎发,“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沐子央神情微变,一声不吭就要起身。 墨青宸按着她,继续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别穿法华门的道袍,就穿我为你准备的衣裳。” 沐子央定定地看着他的眼楮,半晌后,突然笑了出来,“墨青宸,我没那么好骗,你不过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跟你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墨青宸顿了顿,靠在她耳际,轻声道:“你我真心相爱,岂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况且这么做,炎玦那厮便不会再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沐子央挪动身子,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才慢慢地说道:“你的要求不难办到,可你也无须与炎玦一般见识,我自始至终没把他放在眼里。” 背对着她的墨青宸,苦涩一笑,问题并不出在炎玦身上,他们俩心知肚明,但她竟以为这样就能哄他听话。 都是自欺欺人罢了,他心甘情愿当她手中的一颗棋子,纵使她只是为了利用炎玦,才不得不留他在身边。 翌日,墨青宸在天边初泛起鱼肚白时,便起身下了床榻,朝外头喊道:“魅姬,进来。” 不久后,魅姬笑盈盈地捧着一大个布箱,走进房内,“冥尊可是要我替王尊梳妆?东西我已都备好了。” 这时,床围内传来沐子央犹带着一丝困意的声音, “东西先放下,等等你再进来。” 魅姬见纱幕内隐约透出窈窕的身形,意有所指道:“是,小的这就出去,不打扰二位歇息。” 待魅姬出去之后,沐子央一只白皙的玉臂,刚伸出床围外,便被墨青宸顺手一握,轻拉下床,站在床边。 她身无寸缕,只有一头及地的长发,包裹住玲珑有致的身子,雪肤透着细微的光,美得叫人屏息。 墨青宸试图平稳晨起时的火气,他本以为昨晚被她挟怨报复成那样了,应不至于再有什么反应才是,可没想到,他不过是看了一眼,便被她勾得无法自持。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从箱内取出衣物,逐一替她穿上。 沐子央在他有意地打扮下,身着深灰宫装,外罩黑色烟罗流金大袍,宽大的衣摆绣上暗金丝线,纤纤一握的腰间系着锦带,身侧垂挂红宝镶嵌的串饰。 随后魅姬才又进来,替她绾个流云髻,并无多余的发饰,仅仅由发丝处悬吊一颗灿红的宝石,恰恰落在她的眉间。 她的这身装容,华贵不凡,姿态倾城,不似化外仙人,倒有几分皇家雍容的气势。 沐子央平日不爱穿法华门的道袍,嫌那样太过束缚拘谨,她大多穿墨青宸给自己准备的轻便衣物,可今日这般隆重,倒是让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最后,他低声吩咐了魅姬几句,她便出去取了一条黑色丝绸,尾端绣着红冶木槿花的围巾进来。 墨青宸缓缓地将它围在沐子央的颈子上,面不改色道:“围上吧,朝阳未出,天凉。” 语毕,他才暗念术语,房里出现一个传送的黑色漩涡。 不过是一转眼,他便已领着她来到无量宫。 沐子央静默不语,即便朝会开始,她也不同以往,随侍在炎玦身侧,而是一直待在墨青宸旁边。 原本以她如今的身分,站于台下与墨青宸并立,也无什么不妥。 然而,他们穿着一式的衣物,不仅风韵神采相似,连举手投足间的细微动作也十分雷同。 再加上墨青宸的目光,几乎一直停在她身上,虽两人未有过分脱离常轨之举,可绵绵情意,呼之欲出,叫人连猜也不用猜,便知他们绝非只有外传的兄妹之情。 众仙站在后头,有的沉不住气地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任春秋离他们最近,他不被表象所迷惑,反在心里猜想,“莫非这妖精迷惑的不是圣尊?抑或她此番又被圣尊支使,将手伸到冥殿那里去了?看样子,冥尊也是个沉溺于美色的傻子,有龙王的前车之鉴,竟还不知有所防备。”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当着冥尊的面,露出轻蔑的笑意。 墨青宸不以为杵,长袖微动,似是要搂住沐子央的腰,可在被她凶狠地瞪了一眼后,便讪讪地垂在身侧。 炎玦看着台下二人,旁若无人般,回复往日亲密的互动,忽觉恨意似火,焚过四肢百骸,他却隐而未发,脸上波澜不兴,照常主持朝会。 直至结束,沐子央从未发过一语,她的态度还是如平时那般恭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散会后,她以一步之差的距离,跟在墨青宸身后,藉他高大的身形,挡住自己,来到炎玦面前。 沐子央拱手道:“圣尊,我与冥尊有要事与你商议,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墨青宸在她身前,听到她连师父都不叫了,心里忽然有些欢快,嘴角不禁牵起一抹微笑。 炎玦不动声色,心下了然,沐子央是有意要防备他。 她是铁了心,躲在墨青宸身后。 此情此景,将先前的态势整个掉转过来,简直如同一巴掌打在炎玦脸上,讽刺已极,无怪乎墨青宸能嚣张至此。 即便怒意滔天,炎玦仍故作从容地说道:“好,你们随我来。” 话音一落,两个伟岸的男人,并肩朝前行走,沐子央依旧退后一步,紧紧跟在墨青宸身后。 现在并非她出风头的时刻,她最好隐身在幕后,暗中操控眼前的一切。 许是这种场面难得一见,众仙竟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联袂离去,久久回不过神。 春意盎然,可三人此时各有心事,暗自筹谋,气氛显得异常沉重,四周鲜活的景致,丝毫进不了他们的眼里。 炎玦没有将他们带到议事间,而是进到内书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二人找我,所谓何事?” 墨青宸暗自观察整间书房,只见最里侧有张大桌,靠近外边的偏间,放置另一套梨花木心桌椅,上头虽无繁复雕饰,隐约间却有一股光泽,可见木头的质地极好。 桌面笔架上挂有紫檀为杆,镂嵌玳瑁的兔毫笔,又有螺溪砚在旁,形若浅塘,刻有几尾或露尾,或露首的小鱼,戏于荷叶之中。 法华门中人,向来崇尚节约,严守清规,这些桌案物事,风雅太过,不免启人疑窦。 深究每个细微之处,无一不巧,无一不用上心思,足见坐于此桌之人,在炎玦心中的分量。 这般怜爱之情,诉诸于微,不着痕迹,可惜斯人已去,即便身归,也不会继续坐在此位。 墨青宸终于明白,何以炎玦在朝,为沐子央的事,总遭到无数非议。 今日所见,他才发现炎玦对她所谓的师徒之情,不知跨过多少岁月,又超出多少为人师表的分际。 墨青宸轻飘飘地看了沐子央一眼,她这个人脑子精明,却对玩乐之事一窍不通,否则她早该察觉炎玦对她的与众不同。 她就是个榆木疙瘩,吃穿用度无一不好,却没想过这些都是有人暗地里细心安排好的。 墨青宸平日里偶尔嫌她不解风情,然而他现在觉得她这种性格,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处,至少她感受不到旁人别有居心的示好。 不过,炎玦也是活该,他做了那么多,却要以前单纯的央央,不能误会身陷,她形差错池,他便恼羞成怒地责罚她。 墨青宸心道:“炎玦这般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未免也太过可笑,可若非他从未审视内心,如今在央央身边的人,只怕就不会是我了。” 初与她在冥殿相处,他确实没有用着几分真情,那样小的孩子,就像只可爱的灵宠,吩咐手下好生侍候着便是。 墨青宸只是觉得她有趣,从未留过心,自然与炎玦对她的珍视不同。 无怪乎这个“师父”,过去在她心里会高出他许多。 只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炎玦不是他的对手,由来就是如此。 墨青宸嘴角含着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了沐子央一眼,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地别过脸,让他只能对着她的后脑勺,笑也笑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有增无减 兴许是过于得意忘形, 无意间触了沐子央的逆鳞,墨青宸接下来的态度就变得正经多了。 其实他会这么不长眼,并非故意寻衅,而是因为炎玦带他们来此处的缘故。 若要比谁对央央好, 墨青宸自认完全不输给任何人,莫说一张桌子,十张桌子他也能给她。 不过当他想起那人送她的那块浮沉璧, 他的心随即沉了下来,这倒是一件稀罕之物。 东方朔谦即便没为央央牺牲, 身家背景仍旧比他贵重许多。 东海龙王不仅掌管东海, 还是天下海域的共主,若单论家世, 实非他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能与之相比。 当年东方朔谦不顾后果, 当众送出浮沉璧, 莫说他身为冥界之主,都给不起类似的东西, 更遑论区区一个法华门的掌门人。 炎玦身后有那么多人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根本无法明目张胆地对沐子央好, 顶多就是在小处上着手罢了。 墨青宸那时说给她听的, 什么男人比本领, 比拳头, 其实就是句自我安慰的话。 也因此, 炎玦当年会把全副的注意力, 放在东方朔谦身上, 不是没有道理的,谁也想不到她竟会跟了他,最后不只逼得炎玦失去理智,连带东方朔谦也跟着赔上性命。 想想还真是讽刺,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央央何以选择他,许是她年少无知吧,可她早已不是过去的央央,所以她不再心悦他,也并非不能理解的事。 另一头的炎玦,也在静待沐子央开口,他很清楚墨青宸从不过问瀛洲朝政,更与他毫无交情可言,此番前来,必定是受了她请托的关系。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无须细想也能明白,她是有意要避着自己。 思及此处,炎玦心下一紧,他在她眼中竟是这般不堪,连当年逼迫她的墨青宸都还要不如。 他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神色,沉声问道:“阿央,你有何事要与为师说?” 沐子央低首敛眉,沉吟半晌,甫要说话之际,墨青宸当着炎玦的面,伸手便将她按下。 她抬起头来,看着墨青宸,两人目光相对,似是无声胜有声。 炎玦脸上无甚表情,内心却是腾起怒火,他的声色明显更为严厉,“阿央,我在问你话,你何故不回答?” 墨青宸听他连为师也不说了,心里必是恼怒得很,便刻意接过话荏来,冷笑道:“炎玦,枉你为瀛洲执掌,你可知任春秋那厮在你背后干了何等卑鄙之事?” “虽不知你所指为何,但你向来对朝政置身事外,想必了解内情的人不是你。” 炎玦目光寡淡冷漠,却不是看着墨青宸,而是直视沐子央,“阿央,你若有事要与为师说,但说无妨,何须找个不相干的人过来?” 墨青宸忍不住讥讽道:“瀛洲执掌当得像你这般事不过心,知其有异,仍犹作无事,真不知是我高估你了,还是你的才智本就如此而已。” 炎玦的神色越发冰冷,毫无半点表情,隐约有股山雨欲来之势。 沐子央见墨清宸的功用到这里也差不多了,遂慢条斯理地说道:“青邱城主百里月传来消息,任春秋暗中支援蜀国,更与白虎联手,欲在人界掀起一番动荡,还望师父能严查此事,早做防范。” 墨青宸留心她所说的话,她曾与自己提过,是徐示青向她禀明此事,可她现在改口是百里月告知她的。 由此可知,她并未对炎玦据实以告。 墨青宸知她自有打算,不愿干扰她,索性闭口不再言语,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她。 炎玦眉心紧蹙,冷声道:“若真有此事,我自会处置,无须冥殿插手,阿央,你带他来此,究竟意欲为何?” 他分明已恼羞成怒,连掩饰也无法掩饰了。 沐子央颇有深意地看了墨青宸一眼,他会意地扬起嘴角。 炎玦心结已生,倘若他继续强留在此,只怕会坏了她的大事。 墨青宸柔声道:“央央,貌似这里有人不欢迎我,无妨,我先在外头等你,等事情说完后,我们再一道回去。” 语毕,他极为自然地撩起她的长发,取下她颈项上的围巾,笑道:“天热,围着不舒服,我先替你收着。” 墨青宸慢悠悠地将其折好,收进衣襟,贴于胸口,挑衅之情溢于言表。 可最令炎玦不能接受的是,沐子央不仅没因为他在一旁,而有所保留,竟是乖顺地任由墨青宸摆布,她缘何还对他无法忘情? 她口口声声畏惧他,如今想来都是笑话。 她怕得人应是他这个师父才对,而非总是强迫她的墨青宸。 只见他俩眷恋难舍,墨青宸附在沐子央耳际,轻声交代她几句,她倒是没甚么表情,微微地点了点头。 墨青宸做完这些事后,这才踏着欢快的脚步,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炎玦在无法压抑愤怒之情,厉声道:“阿央,过来为师这里。” 沐子央表面上虽对他言听计从,但她并不傻,所以只是静立原地,恭谨一拜道:“师父,请准许我调遣东海门之力,前往人界相助晋国。” 炎玦走至她身前,靠得极近,他俯视着她,犹如一座大山,浑身透出令人生畏的威压之气,“阿央,莫非你真得不怕死,否则何以再与他有往来?当着为师的面,亦是这般不知羞耻,你内心可曾顾及师门颜面?” 沐子央没有抬头,平静无波道:“师父,我自认并无逾矩,况且,我如今代表的是东海门,就算做出遭非议之事,也不可能再损及法华门的颜面。” 这个“再”字,说得炎玦内心一震。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般疼爱她,处处为她着想,却比不过墨青宸的温柔小意。 炎玦不信她心里真是这么想,她必是受到胁迫,于是他放缓了语气,“阿央,若是墨青宸逼你,你大可跟为师说,我定会尽全力保你周全。” 沐子央默不作声,他的情况确实很反常。 按理说,炎玦最应该关注任春秋在密谋些什么,可直到现在,他的重心一直在她与墨青宸的那点琐事上打转。 沐子央思索片刻,试图打消他心中的邪念,“师父,冥尊已与我解释清楚当年的误会。” 炎玦瞇起双目,质问道:“你竟相信他所说的话?” 沐子央缓缓道:“这是我和冥尊之间的私事,与师父无关。” 内书房之中,静谧无声,日光的金辉,从窗棂处撒开,照得沐子央彷若一尊剔透的玉雕,精美绝伦,却透着一股冰冷入骨的寒意。 往昔种种,在炎玦的脑海里,翻飞而过。 缘生c缘起c缘终c缘逝,他一直以为自己再从容不过,纵使五年前,她被墨青宸引诱,做出违背师门之事,他却从未真正怪过她,有的仅仅是不舍与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然而他现在已不这么想了,她会拒他于千里之外,不再顾虑师徒间的情义,全是因为墨青宸从中作梗。 可他才是瀛洲的执掌,他能给她的不只是那些小情小爱的东西。 阿央与他一样,明白自己所背负的责任,他们都谋求人界太平,四界不再起动荡。 墨青宸却不同。 他本就不爱走常轨,再加之,他掌管的冥界,那里太过衰微,有的仅是寂灭的生灵与沉沉的死气,这也使得他比之过往,更加颓靡懒散。 炎玦很清楚,墨青宸给不起她所想要的一切,他们两个性格相差极大,绝非良配。 阿央迟早会知道,谁才是真正能与她并肩前行之人。 沐子央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炎玦出声,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亦是怔怔地望着她,心里便感到十分不悦。 她早已不指望墨青宸能有什么作为,他以一具断了几根仙骨的仙身,久待在冥界,本就不容易,还要封印混沌八荒之气,与偶尔管理冥界中的事务,他没被阴气影响已实属万幸,她完全没想过他能干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 如今能交付重任的只有炎玦了,可他如今失序的情况,却像极了当年的东方朔谦。 沐子央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她打断他的沉思,平心静气地再度提出自己的请求,“恳请师父同意阿央,调遣东海门弟子支援晋国。” 炎玦回过神,声色低缓道:“随你想做的去做,为师相信你。” 沐子央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师父,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炎玦垂下眼眸,嘴角略略上扬,“你说。” “我想借调玄机门弟子昊渊。” 沐子央态度从容道,“徐示青回来瀛洲后,晋国顿时失去谋士,若有昊渊代其在人界辅佐镇安侯,才能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炎玦沉吟半晌,语气中似乎带有一点质疑,“昊渊此一去,势必要与自己的师父为敌,他若愿意如此做,那倒也无妨,只怕他存有异心,实则是任春秋布在你身边的棋子。” 沐子央笃定地说道:“我会用他,自然有他不得不听命于我的理由。” 炎玦细细地观察她,他不知她为何有办法煽动昊渊,听她的吩咐。 明明她已非过去的阿央,可他对她的情意却是有增无减。 他虽欣赏她现今能与他匹敌的能力与胆识,然而他心里亦有少许的遗憾。 那个总黏在他身边,仰起头来,用一双崇敬的眼神望向他的阿央,已不再存在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一直期盼她能有为自己分忧解劳的一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身边多了一个不应该继续留在瀛洲的人。 炎玦不动声色道:“往后你要找为师,无须大费周折,我已交待下去,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直接进来净修殿。” 沐子央不为所动,淡淡道:“师父,冥尊还在外头等着,我不好让他久等。” 炎玦双目一黯,犹自镇定道:“你退下吧。” 沐子央二话不说,转身便走出内书房。 炎玦静默许久,突然笑出声来,眼底彷佛泛起红光,她真不愧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兹事体大 沐子央一走出来, 就见到墨青宸立于阶沿上,手摸着身旁的树桠,似乎没有看见她。 她信步走至他面前,他才猛然回过神, 嘲讽道:“炎玦话还真多。” 他说话的当头,树桠上的叶子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枯萎变黄, 紧接着一片一片地落了下来。 墨青宸有些尴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沐子央怔了一下, 淡淡道:“无量宫里的草木也得罪你了?你这么折腾它, 觉得好玩吗?” 墨青宸勉强笑一笑,“权当作我小气爱迁怒, 它平白无故遭受波及了。” 沐子央不响, 她头一回在外头主动牵起他的手, 实则是在暗中留意他的脉象。 果然还是不行。 即便她夜夜巧立名目,藉以排出他体内的浊秽之物, 再输入少量的神之力,都敌不过从血池那里, 源源不绝传来的混沌八荒之气。 沐子央神色凝重道:“别在外头逗留了, 我们马上回琉光泽璃宫。” 墨青宸不置可否, 他几乎没有反驳过她的意思, 不过因为她光天化日下, 牵着他的手, 让他多少感到得意。 他伸过手, 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她也极为难得没有推开他。 两人消失在传送阵里时,并未发现不远处的内书房窗边,悄然矗立着一个人影。 兴许墨青宸已有所察觉,在离去时,他微偏过脸,朝向窗棂的方向,唇边弯起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 点灯之际,沐子央才从墨青宸的怀里起身,她下了床榻,呆坐在桌边,缓慢地喝了一口水。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身,拧眉冷冷地望着他,心道:“你倒是轻松,累了倒头就睡,也不晓得我在烦忧些什么。” 沐子央穿好衣物,扬手灭了房内的天火灯,已不打算再管他。 墨青宸想睡就睡,反正她用得着他的机会不多。 她来到颐光堂,先是传讯给昊渊,让他在接到圣尊指令后,务必带走离须弥,以免将来玄机门有变,他人不在瀛洲,无法及时照看,不得已受到牵制。 随后,她朝柱下一望,隐身在后头的李飞扬,立即来到她面前,躬身一拜,“王尊有何吩咐?” 沐子央道:“你挑选二十名弟子,三日后与昊渊一同出发前往人界,他心思灵敏,善于布阵,届时你可听他调度。” 李飞扬拱手道:“是,王尊。” 沐子央接着道:“蜀国将连同白虎来犯晋国,我东海门不能置身事外,此役事关重大,倘落未能将其挡下,必使人界大乱,妖兽横行无阻。你先行一步,了解晋国兵力布署后,我会带领余下的弟子,前去与你会合。” 李飞扬细思半晌,恭谨地问道:“敢问王尊,圣尊是否知悉此事?” 沐子央明白他为何有所顾虑,动用到瀛洲两大门派,若不告诉炎玦,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已通知圣尊,他愿助我一臂之力,至于法华门会不会参与进来,目前还是未知之数。” 炎玦虽是法华门掌门,要调动门下弟子,却不比调动其他门派简单。 法华门是有数千年历史的大门派,内部分支庞杂不说,还有许多德高望重的尊者与长老,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干预人界战争,简直难如登天。 更何况眼下还有诸多事情,必须暗中进行,她并不打算提前将其掀开在朝堂上。 李飞扬忧心忡忡道:“若是如此,我们与晋国联手,对上蜀国跟白虎的结盟,两方仅是势均力敌,不一定会有胜算。” 沐子央点头道:“单看兵力或许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可用兵打战,看得不只是兵力而已,背后筹谋之人才是致胜的关键。” 李飞扬轻声提醒道:“昊渊年纪尚轻,我担心他的经验不足以应付这么大的战事。” “蜀国的背后,虽有任春秋在操弄,但我方势力却也不容小觑。”沐子央巨细靡遗地向他解释,“晋国名义上由昊渊统筹,可实际上有我与徐示青相助,更有圣尊在暗中支持。” 李飞扬不解地问道:“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沐子央的神色变得异常地冷肃,沉生道:“这场仗,打的是一统天下之仗,也是玄机门掌门的争夺之战,你必须审慎以对,切莫掉以轻心。” 她并无任何的隐瞒,身边能得到她全然信任的人不多,他便是其中一个。 李飞扬终于领悟其中暗藏的玄机,随即颔首行礼道:“是,在下必不负王尊所托。” 事情交待完后,约莫已到夜半时分,一轮明月高挂在天际。 静寂的宫殿里,不时由外传来海潮拍打岩壁之声,沐子央独自一人,忽觉有些迷茫之感,情不自禁便走出宫外。 她临崖而立,宽大的袖袍裙摆,随着海风狂舞翻飞,长发由她心意所控,彷佛与它的主人一样陷入沉思,久久才动个一下。 极远处的大海,有一头大鲸,在月色下,水波荡漾间,拍动自己的腹鳍。 沐子央意念飞驰,想起小时候的情景,那时候的她什么也不懂,却比现在快乐许多。 只需带着她,一同在鲸背上乘风破浪,她就会笑得合不拢嘴。 也只有那个人,在墨青宸与炎玦都不管她死活的时候,会主动地关心她。 亏欠他的恩情实在太多了,她只怕来不及偿还。 这时,身后忽有弟子来报,沐子央转过身去,原来是南宫暮来了。 他果真心急得很,一寻到青蕊,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一股脑就带着人冲往琉光泽璃宫里来。 在接见的偏殿中,只见南宫暮身后站着一名瘦削的女子。 不过几日未见,青蕊几乎瘦得落了形,原本如杏花般,凝香嫣红的身姿,只剩下憔悴不已的面容与身段。 沐子央叹息一声,“因为我,累得你们姐妹从此生死相隔。” 青蕊走向前,哽咽道:“王尊在狮妖手下救出我跟姐姐,还极为疼惜我们,能为王尊挡掉灾厄,是我们姐妹俩毕生的荣幸。” 她话语恳切,一字一句都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南宫暮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们跟师妹的感情竟有这么深,舍生忘死也要救她一命。 与对青蕊和善的态度相比,沐子央看着南宫暮的脸色,显然就不怎么好看了。 他想必因为白蕊的死,什么也不顾了,径自将身旁的青蕊揽在怀中,轻抚她的发丝。 青蕊饮泣,没有推开他,亦不作声。 若非真情流露,以南宫暮的性格,他绝不会在旁人面前做出亲密之举。 沐子央在一旁,干等了一会儿。 她虽不至于性情古怪到,非要打断他们互诉衷情不可,然而事态紧急,她只能充当一回棒打鸳鸯的坏人。 沐子央冷冷道:“你放心将青蕊交给我,我自会带她前往冥殿拜见冥尊,他既已承诺过会帮白蕊回魂,自然有方法能够做到。” 南宫暮点点头,目光却是含情脉脉地锁在青蕊脸上,“青蕊,你照我师妹王尊的话做,她不会害你。” 沐子央嗤了一声,执起青蕊的手,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舍得?再说,我又不像你,动不动就使出剑阵,准备杀她们两姐妹灭口。” 南宫暮脸色倏地一白,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他才好不容易开口道:“一切全仰仗王尊了。” 沐子央面无表情道:“我自当尽力,你无须担心。” 正当他们说话之际,墨青宸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真是把琉光泽璃宫当成自己家一样,身上穿得轻便不说,连头发也是披散在身后。 南宫暮怔愣片刻,未曾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冥尊。 他这副模样,不像从外头进来,反而像是本来就已待在宫里。 墨青宸不理会有外人在,阴阳怪气地抱怨道:“大半夜的,我一醒来就不见人影,原来你竟跑这里来了。” 沐子央垂下眼眸,淡淡道:“你随我过来。” 南宫暮内心一沉,这才留意到,整座琉光泽璃宫里为何会阴风阵阵,想必冥尊住在这里有好一段时日了,连带这里的气场也被改变得与往日不同。 可师父呢?他知不知道阿央已跟冥尊住在一块儿了? 兹事体大,以师父对师妹珍爱的程度,南宫暮不敢猜想会引发多么可怕的后果。 为今之计,他只能当作自己今晚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撞见过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沐子央走在前头,墨青宸闲散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寝殿。 每回被她狠狠地折磨过一番,他的精神不见萎靡,反倒会变得比平时更好一些,可这个时候,他再想多蹭她几下,她就不管他了。 她下床之迅速,快若闪电,时常他一个不注意,她已穿好衣物,走出殿外,搞得他上不上,下不下,情景好不狼狈。 今晚更是离谱,她竟把他丢在殿内,人却溜到外头,会见南宫暮与青蕊。 墨青宸难得有了一丝火气,脸色沉郁地问道:“你就那么急着要复生白蕊,连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都不能等?” 沐子央不置可否,她定定地凝望着他,缓缓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救白蕊?” 墨青宸别开目光,不想她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子,就一般的回魂术罢了。” 沐子央知他有意瞒着她,可白蕊也不能不救,她索性将他推至长榻上,坐在他身边,寒声逼问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别逞强。” 墨青宸把她扯进怀里,抱在大腿上,轻佻地笑道:“我怎么可能不行,你若是怀疑,大可以再试一试。” 沐子央没心情听他废话,她扳正他的脸,声音前所未有地冷冽,“我没在与你说笑,别想随便唬弄我,你所谓的回魂术究竟是什么?” 墨青宸与她四目相对,心里突然腾起久违的甜蜜之感,她还是关心他的,至少她不是完全不在乎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取舍两难 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 却不得不为之。 要讨得佳人欢心,有谁不是卯足全劲,出尽百宝? 想起浮沉璧还有那人的性命,墨青宸心头像被千斤重的担子压住, 压根无法喘过气,半晌后,他无奈地笑了笑, 四两拨千斤道:“回魂术,顾名思义就是使人回魂的法术。” 沐子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冷声道:“你若再不吐实, 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最近这几日的相处,墨青宸自认已摸清楚她的脾气, 听她这么一说, 便附在她耳边轻轻地问道:“我的好央央, 你几时对我客气过了?” 沐子央停顿一下,移开了目光, “我担心现在不是时候。” 墨青宸转过她的脸,脸上已无刚刚不正经的样子, 他彷佛隐约知道了些什么, “事到临头了, 为何还想变卦?” 沐子央垂下眼眸, 淡淡道:“我将离开瀛洲一阵子, 假使回魂术需耗费太长时间, 将你独自留在这里, 我不放心。” 墨青宸已有许多年没听过这样的情话,虽然不是太甜腻,可全是她发自肺腑的关切之语。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你相信我,待这边的事情完成了,我立刻前往人界,与你会合。” 沐子央没吭声,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他到底不是莽撞之人,有时思虑甚至还比她来得深,她应该信任他不会欺骗她才是。 墨青宸好不容易安抚完她,两人才一同回到偏殿,他见到等在那里的青蕊,和颜悦色道:“我此番施以回魂术,是为了多谢你们姐妹对王尊的救命之恩。” 在今晚以前,青蕊从未见过冥尊,只听过许多跟他有关的传言。 若提起他的行事作风,必会形容他阴险冷厉,无情狠毒。 最恶名昭彰的事迹,就是他在神魔大战时,曾经背叛仙界,加入魔皇麾下,残害无数生灵。 但从刚刚的初次见面,到现在听到他诚恳地向自己道谢,青蕊忽然觉得那些传言兴许只是谣传而已。 仙妖两界多得是仪表非凡的男子,可冥尊的样貌清隽不说,还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特殊气质,洒脱中夹杂着几许风流之意,与寻常的仙人不同。 青蕊猜测他也许就是王尊心里头,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王尊不只一次与她们姐妹俩说过,“倘若那人真心喜欢你,无论再困难,他都会排除万难来找你。” 可惜那些年,她们谁也没有等到那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 青蕊忽然跪在地上,朝墨青宸就是一拜,“青蕊连同姐姐的分,在此先谢过冥尊。” 墨青宸向来不喜别人跪他,但除了央央外,他也没心思去与人解释,“不用谢那么早,我丑话必须说在前头。” 沐子央望着他,暗忖他究竟有多少话没跟自己说明白。 墨青宸继续道:“如今白蕊妖身已灭,要让她回魂,只能将她的魂魄与你的魂魄相合,共置于一身,至此往后,你二人只能累世纠缠,永无法分离。”他的语气异常严肃,“青蕊,你若是想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回魂之术,形同逆天,若非她们姐妹同气连枝,魂身交错,断不可能施行此术。 可后头的这句话,他自己晓得就好,毋须让央央为他操心。 青蕊毫无犹豫,打从她犹是花苞,初初窜出枝梢,身边就有着与她并蒂双生的姐姐,她们一路以来,相互扶持,性命与共。 即便要她牺牲性命,她也要将姐姐救回来,更何况只是要与姐姐共享一具妖身。 青蕊义无反顾道:“我绝不反悔。” 墨青宸轻笑一声,凉凉道:“我话还没讲完,你不用答应得这么快。”他顿了顿,“回魂的过程,风险至巨,稍有不慎,轻则神识错乱,重责身毁人亡,你可知其中利害?” 沐子央瞥他一眼,若早知此事难行,她不会让青蕊来此。 青蕊仍坚定不移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争取。” 墨青宸点了点头,“既然你已明白此间利害,待今夜子时,我便为你封关施法。” 随后,沐子央嘱咐魅姬,将青蕊带往别处歇息后,才又领着他回到寝殿。 甫一进门,墨青宸大抵是分别在即,心下难舍,情念不断蔓延滋长,几乎无法控制。 他彷佛要抓牢救命的绳索般,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亦步亦趋紧跟在沐子央后头。 她却是沉着得很,神色没有太多的变化,只吩咐人搬了在后头备好一桶热水。 这倒是有点古怪,她这般有着长毛的妖兽,通常不怎么爱弄湿自己的身子。 即便她还是人的时候,也十分厌恶泡澡这档事,非得魅姬好说歹说才能哄她乖乖就范。 可这不能说她脏,像他平时也就是拈个清净诀,保持全身干净罢了。 真不晓得她是哪根筋不对,竟打算在这种时候洗澡? 然而美人入浴的旖旎风光,他绝对是欣然接受的,所以当他被使唤过去帮她擦背时,他脸上只差没笑成一朵花。 擦着擦着,她忽然偏过脸,按住他的手,也不知怎么着,下一刻,他已脱光了衣服,与她一块儿泡在水里。 水气氤氲间,雪肤香肌若隐若现,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目直勾勾地望着他,稍稍挪动,已移至他的身前。 何谓美人坐怀不乱的挣扎,他忽然间有了深刻的体会。 “央央,不可以你”墨青宸咬牙闷哼一声,周身布上一层薄汗,推开她不是,抱着她站起来也不是,情景很是狼狈。 他并非冲动之人,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他自然懂得。 倘若他任由自己沉沦于欲念之中,只怕会像当时一样,再陷她于险境。 这样凶险万分之事,他是绝计不可能去做的。 沐子央却吻上他的唇瓣,堵住他的话,以发丝将他牢牢地固定住,那种销魂的滋味,几乎逼得他快要崩裂开来。 她犹自起伏翻腾,如同一尾灵动的小鱼,在夹缝中穿行游走。 这时,桶里的水突然冒出璀璨的光芒,无数的星尘融于水中,将他们交迭的身形垄罩在光里。 沐子央捧住他的脸,靠在他耳际,呢喃道:“有我在,你不用怕,跟我一起来。” 这次澡洗得特别久,墨青宸踏出桶外时,只觉浑身神清气爽,他已许久没这么有精神过了。 当他拿过衣物将她抱离水中,心里不由得有些想笑,桶里的水被她闹腾得剩下不到一半,幸好他还能施法收拾善后,否则让人瞧见这屋里满地是水的惨况,还不知会做何猜想。 平时爱冲他发脾气的央央,这会儿倒是温驯了些,任他抱到床榻,没说半句让人脑门抽疼的话。 墨青宸内心多少还是不安,他时不时靠近她的脸,摸摸她的唇瓣,要不就是举起她的双手,仔细地瞧过她的每根手指。 沐子央被他吵得烦了,背转过身去,“我没事,别碰我。” 墨青宸怔愣一下,无声地笑了出来,可他仍旧锲而不舍地缠过去,紧贴着她的背脊,柔声道:“央央,我真不想与你分开。” 沐子央不作声,以前她待在冥殿的时候,他们总是在一起,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如今一看,他的这股黏人劲,与日遽增,简直已经到了令她不堪其扰的地步。 墨青宸心情大好,半点睡意也没有,他自顾自地叨念着,“央央,你在人界等我,我事情忙完了就去找你,就是炎玦那家伙,于公你虽避不开他,可于私你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别给他机会接近你。” 他甚至怀疑,炎玦所做的每个决定,背后的动机都不单纯。 回想起当年,东方朔谦对央央有情的事,被他与炎玦知悉后,紧接着他们师徒俩便离开瀛洲,一起前去法华山。 也由于这段时日的相处,央央才会对炎玦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等到央央回到瀛洲,他苦苦纠缠着她不放时,炎玦却借着修复她妖身的名义,将她带往妖兽限界。 虽说后来所发生的事都是意外,但如此卑鄙拙劣的手段,用了两次,再加之他在那间书房里所见到的一切,也难怪他会对炎玦,提高警觉。 不会叫的狗,并不代表他不会咬人。 同理可证,道貌岸然,谨守师徒关系分际的炎玦,很有可能是他们三人中,最有手腕的一个,只是他隐藏得太好,所以才没有人察觉。 沐子央依旧闭着眼楮,可突然开了口,“我自有分寸,你专心去做你要做的事。” 墨青宸还想说些什么,但张着嘴留久,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搂紧她,低低地叹息一声。 沐子央本不欲理他,这种儿女私情的小事,最是浪费时间,但她仍然按下不耐烦的情绪,缓缓道:“我会尽可能不与他私下见面,更不会让那时的事有机会再发生。” 墨青宸知道她说得是在灵树洞里的事,当时的情景一直令他无法释怀,虽说他脑子没那么迂腐,可也不希望她被占了便宜。 以前她委身魔皇的时候,他还未出生也就算了,如今有他在,当然不能给炎玦那厮机会。 公平的较量他不会输,背地里来阴的,炎玦亦不是他的对手。 思及此处,墨青宸蓦地意识到一件事,倘落央央体内的星尘,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话,那他与东方朔谦同时需要时,她会先给谁? 原本尚得意洋洋的思绪,转瞬间跌落至谷底。 墨青宸凄然地想,他现在就在她身边,可她心里还是记挂另外一个人,所以才没有打算用在他身上。 若非要救白蕊,她或许连一丁点,也不会施舍给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驱散灵药 翌日, 沐子央见时候不早了,腿一伸,把墨清宸赶下床后,才慢条斯理地起了床。 他的气色明显不好, 可这也是他自找的。 她虽有发觉他整夜没睡,然而她昨晚实在疼得慌,着实没心情理他。 同样的罪遭了两次, 世上有她这种经历的女子,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妖兽化为人形, 要定性成女儿身, 就要有这种觉悟。 她不是不懂,但痛还是痛的, 就算绑住墨青宸, 不让他乱动, 他还是会想尽办法挣脱开来。 被他不知轻重地折腾了几次,她的脸难看得发青, 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若非他解释回魂术时,总是语焉不详, 她大抵不会使出这最后的招数。 经过之前几次试验, 她已发现混沌八荒之气传进他体内的规律, 量不大, 不足以害死他。 可即使她耗费几天时间, 替他清除干净了, 过不了多久, 又会再度涌进来。 昨晚,她首次尝试将大量的星尘之气灌入他身体里,效果却没有她想象中来得好,没一会儿就消失无踪。 这样继续浪费下去,显然不是个好方法。 不过他能封印混沌八荒之气,又与它共处了近千年,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是什么,直到现在,她还无法琢磨出来。 沐子央越想头越疼,按理说她身边应该要有几个谋士,偶尔与她商议事情的对策,然而诸如徐示青或是昊渊,都不到她能够推心置腹的程度。 混沌八荒之气没有被除去,而是封印在冥界的事,一旦公诸于世,势必会造成极大的恐慌。 她还在沉思的时候,墨青宸已经穿好衣服,他近来缠她缠得紧,才一个不留意,他已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 沐子央斜看他一眼,冷声道:“走开。” 墨青宸尴尬地笑了笑,他有心要讨好她,可即便有了前一晚的肌肤之亲,她的态度还是如往常般冷冰冰。 沐子央不理他,跟宫里的人稍作交待后,他们才一同来到冥殿。 墨青宸依依不舍,他有说不完的话,但在沐子央的催促下,才不甘愿地领着青蕊进去闭关的石洞。 当厚重的石门紧闭,将他关在里头时,她忽有如释重负之感,被他这么缠着,终究难成大事。 待欲回去琉光泽离宫之际,沐子央将魅姬唤来,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她倒是先当起自己与墨青宸之间的和事佬。 “我本不该对小姐说这些话,但是冥尊对小姐的情意,我若不说,小姐必然不知。”魅姬言辞极为恳切,却无意间将回魂术的严重性透露出来。 沐子央面色凝重,她就知道墨青宸肯定瞒着她些什么,“继续说下去。” 魅姬点点头,“此次冥尊甘冒如此大的危险,插手天道运行,逆转六界生死,都只为了替小姐偿还一个人情。莫说青蕊能否撑过合魂之苦,冥尊自身也是性命交关,祸福难料。我只盼小姐晓得以后,能与冥尊二人相亲相爱,再不分离。” 沐子央没想到回魂术竟有这么大的风险,此时听闻魅姬如此说,好似有把利刃穿心而过。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闭关之后,除非里头的人开门,她冒然硬闯,反而容易让墨青宸分心,导致走火入魔。 沐子央缓缓道:“冥尊若不负我,我亦不会负他。” 魅姬咬了咬牙,老实说出心里的想法,“小姐,我虽为鬼,但亦曾做过人,二位之事,我在旁边伺候,多少也看得明白,要说一开始,冥尊就一直逼迫小姐,可后来相处时日久了,小姐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冥尊。” 沐子央不语,她猜得倒是与事实相去不远。 魅姬又道:“冥尊应是认为,若他不冒险救回白蕊,兴许小姐便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毕竟龙王为小姐付出更多” 沐子央突然出声打断她,“你不要跟冥尊一样,总爱胡思乱想。” 魅姬倒像开了话匣子,停不住嘴似地,努力要化解两人间的心结,“小姐,自幼冥尊有哪一日不曾对你好过?你可有因此喜欢上冥尊?这段感情的开端,小姐并非自愿,以至于冥尊不管对你再好,在你心中始终存有芥蒂,冥尊自然越行越偏,小姐也与他渐行渐远。” 沐子央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耐住性子解释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训练出什么样的手下,魅姬忠心归忠心,可脑子犯起浑来,一点也不输给墨青宸。 见魅姬不说话,沐子央才有机会说出唤她来的目的,“冥尊闭关时,若是有任何不对,你速速通知我,无论我在哪里,必会立即赶回冥殿。” 魅姬顿了顿,她彷佛听出一点端倪,笑颜逐开道:“是,我一定遵照小姐的吩咐。” 几日后,炎玦假托人界灾荒为由,命沐子央c李飞扬与昊渊来到净修殿,并下达命令,让他们两人带着东海门弟子一同前往人界调查。 瀛洲执掌指挥各门派弟子,完成各种任务,早已是惯例,自然不会启人疑心。 只是当炎玦得知沐子央也要随行时,当着他们的面,脸色一变,似有微愠之意。 炎玦道:“阿央,你留着,其余的人先退下。” 沐子央恭谨地颔首立于下方,昊渊与李飞扬则是往后倒退几步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他们的脚步声离得远了,炎玦离开座位,来到她面前,问道:“阿央,此次援助晋国一事,你大可留在瀛洲调度,倘若不放心,亦有为师与徐示青从旁协助,为何你还要执意前往人界?” 沐子央不急不徐道:“我既然掌管东海门,就有权亲自前往人界,照看本门弟子。” 她本无意这么早就前往人界,但想起对墨青宸的承诺,唯有这样,才能避开朝会时不得不与炎玦见面的窘境。 炎玦道:“阿央,你曾为妖王,易招惹来祸端,你若同行,说不定会制造更大的麻烦。” 沐子央不去辩解自己还是不是妖王的问题,可他这么说,也未免太看轻她了,“我已在外独自生活了五年之久,并且能完好无缺地回到瀛洲,即便是妖兽限界那次,也是朱雀趁我方人数较寡,才能发动突袭。” 炎玦听到她提起限界之事,更是心烦意乱,他声色转为严厉地问道:“你是打算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沐子央却仍不为所动,“师父,阿央身为一派之首,不能弃门下弟子于不顾,还请师父见谅。” 炎玦看着她,虽说她回来后性情有些变化,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几乎很少这般执拗,会当面违逆他的意思。 她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此时竟然还敢威胁他。 他不由得想起最严重的一次,还是她逃到冥界的界门,被他断掉仙骨的时候。 炎玦压不住心中的怒意,未免出手做出伤害她的事,他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净修殿,独留下沐子央一人。 她并不怕他,反正到时候她想走,他也留她不得。 这时,后方忽然传来脚步声,沐子央转过头一看,却是南宫暮走了过来。 南宫暮语重心长道:“你明知师父的脾气,为何还要惹得师父不高兴?” 沐子央本不想理他,可转念一想,便有心要给他提个醒,“师兄,青蕊已随冥尊入关,短期之内他们不会出来,你是日子过得无聊了,所以才想插手我跟师父之间的事?” 南宫暮被她这么一敲打,也晓得她不想自己多管闲事,“我不是想插手,只是不想情况变得更糟。” 沐子央冷嗤一声,可还未等南宫暮离开,炎玦突然又出现在殿中。 两人皆是一愣。 南宫暮最先反应过来,他朝炎玦一拜,“师父,请您原谅师妹,她绝非有意要顶撞您,师妹责任心重,又不想丢了师父的颜面,才想努力做好东海门的掌门,倘若师父不放心,就让徒儿随师妹一起去人界,多个人也好多份力量。” 若论起说这种违心的话,无人比得过他,在师父身边磨厉久了,他修心忍性,掩饰本心的功夫,几乎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境界。 炎玦沉吟半晌,语出惊人道:“暮儿,你与晨儿留在瀛洲替为师处理政事,为师将亲自带着阿央前往晋国。” 沐子央心下一紧,面色却不显,她静静地看着炎玦,他亦是目光炯炯地回望着她。 站在一旁的南宫暮,再不识相,此时也不敢开口说一句话,更何况他是这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沐子央平心静气道:“师父日理万机,切莫因为阿央,以致荒废瀛洲政事。” 炎玦面不改色,淡淡道:“调查瀛洲中人,有无背地里与妖界勾结,意图祸乱人界,事关重大,何来荒废之说。” 沐子央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心忖事情这样发展,竟与她的计画完全不同。 她可说是引火上身,后悔莫及。 自然她是不怕炎玦,可一想起墨青宸进关前,对她的殷殷嘱咐,他若得知她背着他,与炎玦前往人界,还不晓得以他的性子,又会闹出什么么蛾子来。 然而已经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怎么样也收不回来,炎玦这下是铁了心要与她一起去了。 回到琉光泽璃宫以后,沐子央思量许久,终于做下决定,她必须散尽尚在体内,压制她庞大妖力的化攻丹。 以往有墨青宸在也就算了,如今他在闭关,真发生什么事,以她现在的情况,并非炎玦的对手。 她在琉光泽离宫外,寻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只因驱散灵药后,周身妖气四溢,若加以拘束,很容易对她造成危害。 李飞扬如往常般,待在不远处,静待她的指示,也有替她护法的用意在。 沐子央盘坐于地,过不久,只见她的眉心开始闪现妖冶的九芒图腾,红焰似火,烧得她头痛欲裂。 灵药开始一点一点地逼出她的体外,她的四周逐渐布满了星尘,玉手上的指甲,忽尔变长了半吋,墨黑长发也彷若活过来一般,在她身后扭动不已,连平时不轻易示人的九条狐狸尾巴,都壮观地开展于她的身后 沐子央睁开森森的黄色眼楮,娇媚地伸了一个懒腰,仰望着满天星空,轻叹一声,“舒服,打从到瀛洲之后,也就只有现在,才让我真正感觉舒服。” 原本四散的浓烈妖气,在她扬手一挥下,全数回到她的体内,而星尘更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饶是如此,却已瞒骗不过,那个早在暗处隐藏许久的人。 沐子央面向前方黝黑的树林,喊道:“师父,你既然来了,何必躲着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不可收拾 话音刚落, 炎玦便飞至她面前,冷然问道:“为何瞒着为师你妖力的事?” 沐子央扯起嘴角笑一笑,“不这样做,师父怎么肯让阿央回瀛洲来。”她停顿半晌, “如今师父知道了,打算赶阿央离开吗?” 宁静的夜色下,妖冶已极的她, 狂妄而且毫不掩饰。 炎玦在妖兽限界里,对她的这副模样, 早就有所认识, 可忽然再见到同样的情形,饶是他此时并不受妖气影响, 也不免为之一动。 明知在树洞里的一切是都他的幻觉, 但他仍忘不了她柔软的腰肢, 与滑腻的皮肤紧贴在他身上的触感。 那样的她,总能引诱得他再无法坚守道心, 然而,她绝不会对他使出这样的手段。 炎玦比任何一个人还清楚, 阿央永远不会在他面前, 表现出放浪形骸的姿态, 那对曾为此被打断仙骨的她而言, 不啻是一种污辱。 他望着她, 没有说话。 沐子央并不担心他会赶走自己, 东海门的回归到底是他近来最得意的一件事, “师父,若无其他的事,阿央就要回去” 炎玦没等她说完,忽然拉住她的手臂,这个举动明显已经踰矩了,“阿央,我有话与你说。” 沐子央低下头,目光定在抓着她那只手掌上,声调冷淡且不带感情地说道:“师父,请你放尊重些。” 她凝神鼓起真气,意图震退他,未曾想,即便他的衣袂已被气流扬起,他仍坚持不肯放手。 炎玦直视着她,心中有痛,有悔,但更多的是恨,他怒目圆睁地问道:“为何是他?” 这个问题,若是墨青宸提出来的,沐子央顶多赏他一记白眼,可若是炎玦所提,那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谁都能分不清楚事情轻重缓急,然而炎玦不能。 他再不济,也是瀛洲的顶梁柱,对抗混沌八荒之气的结盟里不能没有他。 退一步说,将来有一日,倘若墨青宸支撑不住了,无法再封印血池,这个烫手山芋,自然要由炎玦领着众仙门一起承担。 沐子央牵动嘴角,不以为然地反问道:“师父所指的他是谁?” 炎玦蹙起眉心,她竟会说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话来,“你知道我指的是何人。” 沐子央笑出声来,声音带着十足的讽刺,“师父所指的那个人,不是早已死在你手下了,你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 炎玦怒火中烧,强自镇定道:“我说的不是他。” 沐子央垂下眼眸,半晌后,才又抬起头看着他,“跟我在一起过的男人可多了,师父又是指得哪一个?” 炎玦的心忽觉被针扎般疼痛,他紧握她臂膀的手一松,颓然地放了下来,“墨青宸曾经那样辜负你,你不应再与他有来往。” 沐子央了然般“哦”了一声,“ 这样说来,师父断了我的仙骨,还差点杀了我,我也不该与师父有来往才是。” 炎玦面色一沉,寒声道:“阿央,你为狐妖,难免有失人性,可为师断不能容你这般任性妄为。” 沐子央瞅着眼前这个翻脸比翻书快的男人,忽然弄不明白自己以前是哪根筋不对了,才会喜欢上他。 她转过身,冷若冰霜地下达逐客令,“既然师父觉得我不对,那自然全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现在我要歇息了,师父请回吧。” 炎玦身形一闪,突然拦住她的去路,“墨青宸能给你什么?”他凝望着她的眼楮,“只要你开口,我都能给你,你别再跟他牵扯不清。” 沐子央倨傲一笑,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最重要的东西,“我要的东西,我自个儿会去争取,不过冥尊能给我的,师父哪一样能给阿央?” 被她这番话一激,炎玦愤怒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扳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阿央,你为何如此放肆?你当真以为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沐子央却仍轻挑地问道:“既然师父给不起,阿央想冥尊应该会很乐意给我,师父认为阿央这样说有没有道理?” 炎玦一顿,理智瞬间回复稍许,他拧眉看着她,并不作声。 沐子央推开他的手,后退一大步,平心静气道:“阿央刚刚所言,不过是与师父开个玩笑罢了,师父若肯对阿央好,阿央必然感激师父,亦不会忘记师父多年栽培阿央的恩情,至于冥尊,阿央不过有些事须请他帮忙,师父倒是不用将他放在眼里。” 虽知她有意岔开话题,并拿墨青宸当挡箭牌,可炎玦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沐子央颔首,淡淡道:“师父身为法华门掌门与瀛洲执掌,责任重大,还望师父别将心思搁在无谓的人事物上。” 她撂下这最后的一句话,也不管炎玦听不听得懂,径自回去琉光泽璃宫。 飞至半空高时,她才发觉李飞扬竟昏倒在不远处的草丛堆里,想是刚刚炎玦将他弄晕的。 沐子央气极反笑,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破事儿,一个个精力过剩,都不好好思考怎么彻底解决混沌八荒之气,成天不是忙着斗得你死我活,就是东想西想,偏偏不想正经事。 兴许是这几年来,混沌八荒之气出现的次数少,规模也很小,才让瀛洲内的众仙掉以轻心。 思及此处,沐子央心里隐约有股不安的感觉。 这就跟地牛久不翻身,一翻就会大到造成巨大损害,是同样的道理,混沌八荒之气忽然平静下来,背后肯定有原因。 两日后,他们一行人,在日暮时分,悄然抵达徐示青位于晋国的府邸。 沐子央与炎玦并立,两人面无表情,一路上几乎未有过交谈。 昊渊察觉到他们回避着对方的眼神,自然能猜到,两人之间必有不快。 若依照原定计画,由他主持此次支援晋国的大局,虽略感艰辛,但至少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眼下王尊与圣尊同时在此,不说事情还能不能由他说了算,以这两个人的身分,犹若双头马车,要听命于谁,好似都会变成问题。 正当昊渊思索之际,沐子央轻飘飘地扫过众人一眼,接着对身旁的芷儿道:“我累了,其余的事让昊渊去忙,你陪我回房歇息。” 炎玦见她有意无意避开自己,心里难免有些愠意,可在众人面前指责她,又显过于严厉,因此他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大伙儿突然安静下来,目光在两人间转来转去。 沐子央若无其事地回望着炎玦,似笑非笑道:“难不成师父也累了,何不跟我一同回房歇息?” 这句话说得暧昧,众人听闻,都不敢作声。 炎玦瞇起双眼,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威压。 沐子央却在心里想,“你连这点异样的眼光你都受不住,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地干正经事要紧。” 同样的方法就没法用在墨青宸身上,他可比炎玦不要脸多了。 沐子央想起他,不由得轻笑一声,挽着芷儿的手,往屋内走去。 炎玦怔愣片刻,对她那莫名其妙的一笑,心里彷佛被人轻挠一下,不禁有一会儿的出神。 过不久,徐示青匆匆赶回府里,亲自迎接他们,往后他将留在瀛洲,而晋国的事务,将全权交予昊渊代为处置。 依照他们原先的计划,东海门弟子将进入边关大营,除了直接参与战事外,亦要传授心法武功,替镇安侯训练那里的将士。 可如今竟出了一个极大的变数。 如同昊渊所想,徐示青也不明白,何以圣尊与王尊都要亲临于此? 尤其这两个人好似都在防备着对方,他实在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徐示青私下找来昊渊,神色凝重道:“圣尊与王尊来此,想必不是为了晋国一事而来,但你无须理会,只要专心布署好接下来的一切,至于那二人的事,你即使看见了,也要装作没看见。” 昊渊颔首道:“师兄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 待到晚膳时分,为尽地主之谊,徐示青吩咐下去,设宴款待众人。 他性不喜奢靡铺张,这一点从他的府邸很明显看得出来,最多称得上干净整齐,也称不上有什么布置。 至于他所谓的晚宴,也只是在堂上,摆设十来张案几,上头准备数盘差强人意的菜肴,并备有薄酒,寥寥几样东西,略表心意而已。 徐示青起身,举杯道:“今日圣尊与王尊偕同东海门弟子,远道而来,我仅以此薄酒,聊表心意,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炎玦点了点头,手持酒盏,一饮而尽。 沐子央坐于他身旁的桌边,没有迟疑,亦是一口将酒饮尽。 然而她的这个举动,却惹得炎玦不甚高兴,暗忖她对自己失去应有的礼貌不说,连对外人的举措也越发随兴不羁。 在瀛洲的时候,她何曾这般毫无顾忌地饮酒,至多只是恭谨地待在他身旁。 炎玦不顾及此时有许多东海门弟子在场,仍然摆出师父的威严,提醒她“阿央,浅尝即可,切莫贪多。” 沐子央一顿,随即斟满了酒,再饮下一杯,紧接着将酒杯倒过来,在他面前轻轻摇晃,妩媚地笑道:“师父,阿央若不愿醉,什么酒也醉不倒我,倒是你自己该当心才是。” 芷儿与李飞扬相视一眼后,后者便起身,语气严肃道:“圣尊,人界的酒不会对王尊有影响的。” 他们身为东海门弟子,无论如何都要维护王尊的颜面。 圣尊老是当着众人的面,挑她的刺,根本是在借机敲打她,他是她的师父,亦是瀛洲执掌,不管她做任何事,都不能违逆他的意思。 徐示青不愿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遂自嘲道:“看来是我的不对,如此俗物,徒令圣尊与王尊见笑了。” 沐子央垂眸不语,心中知道他有意化解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便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这时,外头忽有人来通传,晋国镇安侯特地前来拜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边关大营 徐示青赶忙起身出去相迎, 待他再进来时,一名清臞坚毅,目光如炬的男子,身着镂金紫袍, 脚步从容地走在前头,他则是恭谨地跟在男子的身后。 这般情景相当罕见,在瀛洲来的仙界之人眼里, 简直无法想象。 虽说世俗权位有一定的约束,可他们在人界一向受到极高规格的礼遇, 如同徐示青一般毕恭毕敬地对待一个凡人的情况, 确实辱没了他们的身分。 炎玦面色不豫,却没有作声。 沐子央也无任何表示, 她只是细心观察徐示青的一举一动, 他脸上倒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眼底那抹执着,却是怎么都掩盖不去。 她见他这副模样, 立刻了然于心。 徐示青以仙人之姿,自缚于人界, 甘愿听命于凡人, 想是不忍镇安侯遭受众叛亲离之苦。 沐子央轻轻一笑, 心道:“饶是你这般玲珑聪慧, 也得败于妄念之下。” 镇安侯行至堂中, 朝圣尊拱手一拜, 道:“在下镇安侯贺重远, 听闻众仙来此,相助晋国对抗蜀国,特前来表示感激之意。” 炎玦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或不喜,只是淡淡道:“替天行道,扶助六界本是我瀛洲分内之事,镇安侯无须客气。” 沐子央听了,却是低笑一声,举起酒盏,又是一杯。 贺重远不由得将目光转移至她的身上,不过一眼,便被她的美貌给震摄住。 都说貌似天仙,只怕就连仙界,也寻不到第二个能与她媲美。 可他秉性成稳端重,并不贪恋女色,心念一动,随即压抑了下来。 沐子央不以为意,自知很少有凡人能在第一眼看到她时,立即收敛心神。 这个贺重远倒是有几分意思,除了定力过人外,且丝毫不见慌乱之态,她内心不由得对他产生些许赞许之意。 沐子央笑道:“贺重远,我敬你一杯。” 说罢,她一口喝下。 炎玦眉宇紧蹙,对她处处欲点燃他怒火的行径,十分不以为然。 贺重远饮下一杯酒后,才问道:“敢问尊驾大名?” 沐子央轻笑,真没想到,他只知圣尊是谁,却不晓得她为何人,想是徐示青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自己。 虽然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但徐示青听命于她,毕竟还无法搬上台面,她索性笑一笑就揭过此事。 徐示青在贺重远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他立即赧然一拜,道:“贺重远无意冒犯王尊,还望您不要记挂心上。” 沐子央缓缓道:“无妨,你不过是不知道罢了。” 她慢悠悠地看了徐示青一眼,他难得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半晌后,贺重远问道:“敢问王尊,明日是否亲率东海门弟子,与我们一同前往边关大营?” 他会如此问,自然也是对沐子央来此的目的有所怀疑。 莫说两军并未正式交锋,如今东海门弟子都尚未参与整顿兵力,她就这样前来,未免太过早了些。 是以他猜想,她在亲领东海门弟子来晋国后,便会动身返回瀛洲。 沐子央神色自若地点点头,“自然如此。” 炎玦拧眉望向她,暗忖瀛洲政务庞杂,总不能一直委由南宫兄妹代为处置,但看沐子央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究竟她还要这样耗在人界多久? 他丝毫不顾还有其他人看着,冷冷道:“阿央,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便随为师回去瀛洲。” 沐子央摇晃着杯中的酒,并没有看着炎玦,嘴角似有若无地扬了起来,“倘若师父不能陪着阿央,你自行回去就是,我还有事情要另行处置。” 众人见她这般轻挑的模样,原以为她喝醉了,又想她根本不会醉,明眼人脑筋转了转,就知她是故意找圣尊的碴。 可即便如此,炎玦也没有动怒,他目光一黯,神色异常平静地说道:“为师承诺过与你同行,自会一路相随,你若执意前往边关大营,为师当然奉陪。” 眼见这两人字字针锋相对,情况紧张,芷儿赶忙上前扶住沐子央,轻声道:“王尊,你醉了,我们进房去吧。” 只见沐子央站起身来,也没与任何人招呼一声,转身离开宴会之所。 贺重远内心不禁有些怀疑,这两位明明是瀛洲权位最高的人物,何以行事如此轻率,他们真能为晋国带来助力? 这时,徐示青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圣尊与王尊虽有些心结未解,但他们都是极果断睿智之人,断不会对事情造成什么危害,镇安侯请放心。” 贺重远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继续留下与其他众仙一同饮宴。 回到房里的沐子央,却没让芷儿留下来陪自己,她上了床榻,辗转反侧许久,倒不是对炎玦的所做所为生气,而是她心里有另一桩更令她烦躁不安的事。 冥殿那边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魅姬没传给她消息,应该是无事才对,她却莫名地感到焦虑,见谁都不顺眼,更遑论是处处找她麻烦的炎玦。 她本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不给他台阶下的,好歹他也是瀛洲执掌,对外她是应该给他一点面子,但她就是忍不住。 这一点也不像原本的她。 沐子央在心里自嘲,“虽说美色误人,可当中也不应该包含男色吧?” 过了一日,他们才又转往边关大营出发,因与贺重远同行,脚程较慢,奔波了几日,才总算来到大营之内。 苍茫大地上,一片萧瑟,薄暮早已笼罩天空。 贺重远登时吩咐手下,清出几顶营账,安置远道而来的众仙。 是夜,月色消融于天际,巡营守备之人,脚步声往来行进于军营之中。 沐子央闭紧双目,躺在行军床上,她不觉得累,单纯不想出去面对炎玦。 未多时,帐顶传来极为细弱的响动,犹如羽毛轻抚过池水,若未留心,便不会感到那股悄然无息的杀意。 沐子央蓦地睁开眼楮,瞳仁不再是黄色,而是闪现红光,犹若恶鬼一般。 她咧嘴笑着,发丝往上迅速缠绕而去,本隐匿于帐顶之人,被此种景象一惊,竟忍不住发出哀鸣。 墨发所碰触之物,无不粉碎瓦解,不断洒落下来,当发丝触及欲行刺之人,瞬间便将他的身体绞碎殆尽。 那人立时爆体而亡,如雾般的鲜血,随即喷溅在沐子央的衣服与脸上,她的发梢间更是开始流淌着血珠。 沐子央缓慢地舔着嘴角,掩不住满身张扬的妖气。 末了,她轻声道:“师父,你不是说要好好地保护阿央,怎么还是来迟半步,如果阿央有什么不测,师父不会心疼吗?” 沐子央听到炎玦走近,坐起身来,以衣当布,十分随兴地抹了自己的脸一把,血迹扩散开来,情景甚为可怖。 炎玦看她一眼,默念清净诀,手指微扬后,她身上的血污立即消失不见。 他过去从未见过她如此嗜血凶残,原还在想许是遭人刺杀的缘故,她不得不采用这样手段。 然而,在察觉到她脸上快慰的神情之后,他才知道,无论他再怎么想忽视不见,也还是依旧存在的事实。 沐子央是妖,刚刚被她杀的,也是妖。 他的血雾布满她周身时,便形成如薄暮般的妖力,慢慢被她的头发所吸收。 这样残忍地靠吸取他人精气,增进修为的方式,炎玦虽曾听闻,但在亲眼见到她这样做后,内心实在难掩惊异与痛惜之情。 沐子央不以为地轻蔑一笑,“我不犯妖,妖却来犯我,难道师父要阿央乖乖束手就擒?” 她从床榻上起身,未着外袍,仅穿单薄的中衣,姿态倦懒,丝毫无刚才狠戾残忍的模样。 炎玦别过头去,不愿正眼瞧她,一则为她的行为感到痛心,二则她衣衫不整的样子,竟勾起了他在脑海里最不堪的回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阿央,你虽为妖,可仍须坚守正道,不得恣意妄为,适才你残杀生灵,吸纳精血,为师不能因你是我的徒弟,便对你有所姑息。” 沐子央瞇起眼睛,直走向炎玦,她呵笑一声,故意唱反调道:“师父要拿阿央怎么样?杀了阿央,还是将阿央送到赏罚司,关押在天牢里,永世不得出来?” 笑话,死在他手里的人可不比她还少,何必装做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与她说这种违心之话? 炎玦听她所言,怒极攻心,差点想动手将她打醒,然而他的手却停在半空中,怎样也打不去。 他无意重罚她,最多只想将她带回瀛洲,让她待在琉光泽璃宫里自我反省,可她竟然猖狂至此,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在挑衅他。 炎玦怒斥道:“阿央,不要逼为师动手!” 沐子央莞尔,慢条斯理地拨开他举起的手,“有话好说,师父要杀或要剐阿央,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何必要动手动脚的呢?” 炎玦凝视她,内心无比沉痛,“阿央,为何你会变得如此放肆?你连为师的话也不肯听了是吗?” 他原先以为沐子央已放下对自己的怨恨,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怀疑,先前的一切全是她的伪装。 沐子央垂下眼眸,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理了理衣袖,“师父,若不是为了阿央,你如今仍能在瀛洲处理朝政。”她顿了顿,“不说阿央已能独当一面,师父成日跟在阿央身边,以致荒废正事,这又成何体统?” 炎玦沉默片刻,他没有预料到,她竟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沐子央故意找人痛点,狠狠攻击的手法,与墨青宸完全如出一辙,他被说得哑口无言。 沐子央缓缓道:“师父可知阿央这副妖身,海纳天地妖力,纵使非我所愿,那刺客一死,他的妖力便自然而然地被我的妖身所吸取,师父为此错怪阿央,恕阿央无法接受。” “你残害生灵,手段凶残,为师可有错怪你?”炎玦虽对她不是自愿吸取精血之事有几分释怀,但她杀伐果断的神情,却萦绕在他脑海,久久不能消散。 沐子央冷笑道:“那刺客要来杀阿央,阿央还不能还手,难不成师父就是喜欢见阿央身受重伤,才好趁机出手相救?” 炎玦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似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 她也不管炎玦怎么想,说完之后,径直走回床榻,裹着棉被躺下,背对着他不再作声。 一时间,炎玦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是好,他叹息一声,转身出了她的营账,并吩咐下去,适才有刺客来此帐内欲行刺王尊,幸已遭格杀,最后命众人今夜严加戒备,不得再有失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收拢人心 隔日一大早, 贺重远亲自练兵于操场上,万千将士,行列整齐,浩荡威喝的声响回荡于清晨冷冽的空气中。 炎玦跟其他人等了有一会儿, 才远远地看见,扮作男装,身着冑甲, 英气十足的沐子央,从容不迫地朝他们走来。 此刻她周身半点妖气也无, 朗朗开口道:“让诸位久等了。” 贺重远拱手道:“昨夜惊动王尊, 实是我防备不严之过,还望王尊不要见怪, 今后我定会加强营内守卫, 不让外贼得以进入行凶。” 沐子央看着他, 忽地一笑,“只怕这并非外贼所为, 镇安侯可知在大营内,蛰伏有多少妖类?” 她目光扫过台下, 底下站立的无数雄兵, 肃静一片, 紧张的氛围顿时升高, 诺大的操场四周, 仅余留风声, 呼啸而过。 沐子央不与贺重远多说, 扬起手来,一柄长剑登时在手,喊道:“破剑成盾,乾坤追击!” 只见她周身先是有一圈流光飞舞的银箭环绕,话音一落,随即朝场上各处疾驰而去,剑势凌厉,犹若破竹,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阿央,不可!”炎玦见她又起杀心,不由得一惊,真气一凝,便打在沐子央肩头,迫使她的剑阵为他所控。 正当两人的真气,在她的体内相互拉锯时,银剑各自停在十数名兵士的胸前,僵持不动。 若非炎玦阻止她,这些剑必定穿心而过,将他们诛杀殆尽。 沐子央眉心紧蹙,咬牙苦撑,倒不是她打不过炎玦,可她委实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遭到他的暗算。 炎玦不只是在警告她而已,第一掌下去,已将浑厚的先天真气输入她体内,分别击中她的几处要害。 沐子央气得差点反手给他一掌,可她到底还是得给仙界留点颜面,半晌后,她停下剑阵,双眼犹自带着杀气,朗声喝道:“尔等妖类,藏匿于此,究竟作何居心!” 那些被剑所指的兵士,各个双膝一跪,拜伏于地,口中恐惧不已地喊道:“妖王饶命!妖王饶命!” 沐子央没好气地瞪了身旁的炎玦一眼,他倒还是一副镇定自若,处变不惊的模样。 她回过头,冷然笑道:“不是我饶你们一命,你们要感谢的是瀛洲执掌—圣尊炎玦,是他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要跪就跪他!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 那些兵士簌簌发抖,听明白沐子央话中的意思,便都改口道:“谢圣尊不杀之恩!” 一直到这个时候,炎玦才将真气从沐子央体内撤出,一丝鲜血缓缓地从她的嘴角流出,她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将其抹去。 她转身对贺重远与昊渊道:“这些人就交由你们处置,至于是要问出他们背后指使的人是谁,抑或是杀了他们,全凭你们决断,反正只要不是经过我的手就好。” 沐子央冷嗤一声,抿紧嘴唇,暗自强忍的剧痛,缓步下了高台,若无其事地离开操场。 什么鬼,要充好人就自己去,竟然用伤她来彰显他的慈悲心。 真是孰可忍,熟不可忍,她总算是看清楚炎玦的为人了。 在外人面前,要一直维持刚正不阿形象,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此倒楣的就只能是炎玦身边的人。 心甘情愿帮他背锅的倒还好,像她就是不幸被他拿来收拢人心了。 炎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漠然,很难看出他现在到底是何种心情。 演练完后,他来到沐子央的营账前,甫一进去,却见芷儿满脸不悦地看着他,“不劳圣尊大驾,王尊已经在歇息了。” 沐子央阖紧双目,盘坐在床榻上。 炎玦不理会芷儿,径直走向她,执起她的手,为她按脉。 眼下她体内的真气与妖气夹缠在一起,令她气血乱涌,以致他来了,她仍无法分神与他说话。 炎玦虽知刚才下手过重,可直到看见她苍白的脸庞时,心里才腾起一股懊悔之情。 他轻声唤她:“阿央” 沐子央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的迹象。 炎玦叹了一口气,原本替她按脉的手没有放下,反倒紧紧地握住,芷儿见状,刻意咳了几声。 炎玦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先下去,这里有我在,我会照顾好她的。” 芷儿岂能如他所愿,“圣尊,男女有别,我在这里照顾王尊,总是比你方便些。” 炎玦不想在外人面前争辩这些,本欲起身离去,可沐子央忽然一动,似有苏醒之状。 她低语呢喃,音量极小,他俯身倾听,却见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袍,残梦未醒,喃喃地低喊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芷儿没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正要靠近,圣尊已挡住她,沉声道:“王尊有话要与我说,你下去吧。” 他的威压之气,朝芷儿袭来,她被迫退后几步,不得已只得听从他的命令,离开沐子央的营账。 可她没走远,仍旧死守在门口,暗中传讯给飞扬师兄,让他赶紧过来。 待帐内余下师徒二人,沐子央已经松开手,又恢复刚才安静打坐的模样。 即便明白她口中呼唤的人不是自己,炎玦依旧贪恋这一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情。 她与墨青宸相处时,是否也是这般娇憨任性? 想必他们的感情极好,要不她也不会在误认他之后,直接扯住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炎玦垂下眼眸,悲凉地轻笑一声,似是自嘲,但更多得是他不敢去细思的嫉妒之意。 他坐到床沿,本有意替她治疗,可李飞扬与芷儿却没经过通传,一同走进营账。 李飞扬连虚伪的礼数也懒得做了,手朝后一扬,做个请的姿势,不咸不淡道:“外头奸细一事,尚须圣尊做最后处置,这里有我们顾着王尊就好,你请回吧。” 炎玦一顿,面色不太好看,但他没有任何表示,站起身来,不发一语地离开营账。 两日后,沐子央清楚她继续留在这里,非但对战事没有帮助,还得接受炎玦以教导的名义,时不时来与她讲些行军打战的兵法。 她实在不胜其扰,与其待在大营内,她倒不如回去瀛洲,至少还能就近关心墨青宸的情况。 在嘱咐完李飞扬与昊渊后,她便带着芷儿踏上归程。 沐子央并非一定要人陪她,可炎玦跟着她一道回瀛洲,她与他无话好说,又担心一怒之下,把他给活劈了,只得找个人当缓冲的挡箭牌。 炎玦却以担忧她的身体未愈之故,硬是在中途的城镇里,多停留了一晚。 沐子央暗中气笑了,面上却无半点表情,她就等着他放马过来,到时逼得她出手收拾他,看他还有脸说些什么大义凛然的话。 炎玦未免节外生枝,在三人身上布下结界,隐蔽了仙气与妖气,在旁人眼中,他们不过是极为普通的平凡人。 他们在街道中慢行,欲寻觅一家落脚的客栈,这个时间已有些晚了,店铺关上大门,街上的行人十分稀落。 当他们从一间小庙前经过时,但见一名发鬓皆白,垂垂老矣的长者,扶杖立于门前,不断招呼路过的行人进去庙中参拜。 他眉目慈祥,脸颊红润,精气旺盛,沐子央瞥了一眼,此人周身虽散发微弱仙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妖。 有些人界小庙里头,供奉的泥塑像里,依附在里头的,并非正神或正仙,而是一些流离失所的游魂或精怪。 按照往例,它们若安分守己,不搞出什么大乱子,瀛洲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它们吸香火久了,再加上修行,有朝一日也许会得道也说不定。 庙前的这只妖怪,约莫处在功德圆满的边缘,所以才会散发出微弱的仙气。 老叟见三人走过,呵呵几声道:“天色已晚,小娘子面色不好,你夫妻二人不在家里好生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芷儿一听,眉心紧蹙,劈头就是一句,“不要胡说八道,我家姑娘与这位公子不是夫妻。” 老叟摸了摸胡须,故作高深道:“如何不是?其他的事我老头儿说不准,有没有姻缘,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啧,真是越说越过份了。”芷儿脸一沉,扶着沐子央就要走。 她们经过庙前,往里头一瞧,才知道这是一间月老庙,难怪这老头张口闭口就是姻缘个没完。 “小姑娘家家脸皮薄,说不得,是老儿的不对,但要求姻缘,来这里准没错。” 老叟说得口沫横飞,只差没把三人直接拉进庙里面,“你们瞧瞧,天都这么黑了,庙里善男信女还是络绎不绝,香火如此鼎盛,足证此处供奉的月老有多么灵验,莫怪我老儿没跟你们提个醒,若要早日觅得良婿,进来添个油钱,拜上一拜,天赐良缘,自是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芷儿哼了一声,在沐子央耳边轻声说道:“敢情现在庙祝的活儿那么辛苦,这种时候,也得在外头奋力拉人来参拜?” 沐子央虽被老头的一串话,炮轰得脑门疼,但对他的努力不懈,心里倒是有几分欣赏的,“他距离成为地仙,只差一步了,所以才想加把劲,多做点功德。” 许久以前,所谓的修仙,靠得是个人的努力与修行,仙界更不会强自征用那些具有仙骨的孩子。 若非混沌八荒之气,使仙界损伤惨重,也没有那么多人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带往瀛洲修仙了。 芷儿叹息道:“世道艰难,想修仙更不容易了,连要个香火都得这么辛苦。” 可同情归同情,她可一点儿都不想继续跟他胡搞瞎缠,边说边拉着沐子央快步往前走。 老叟吹胡子瞪眼睛地喊道:“哎唷,你们可真是不给我面子!” 炎玦跟在她们身后,经过庙前时,只见老叟呵呵一笑,伸手拦住他,“姑娘家不好意思,老儿也不放在心上,但这位公子跟那位体弱的小娘子,可确实有着正缘,倘若你们结得亲早,现在怀里抱的,手里牵的,也不知有几个胖娃娃了。” 炎玦一忖,神情变化莫测,不知不觉间便停下脚步,看向老头,幽幽地问道:“何谓正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天赐姻缘 老叟笑道:“看公子的样貌, 就知道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老儿也不用拐着弯说话,何谓正缘?有缘有份就叫正缘,换言之, 有缘无份叫做孽缘,无缘无份那自然只能是陌生人。” 炎玦脸色微变,只以为这间小庙里的妖怪玩心太重, 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点了点头, 作势要走。 老叟却赶紧喊住他, “公子若不信,随我进来, 我翻姻缘簿给你瞧瞧, 你便会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他在人界修行多年, 从未见过瀛像眼前这般器宇轩昂的人,因此兴起与他结交之意, 却没想到对方竟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他不禁有些气馁。 此时, 走在前头的沐子央停下脚步, 回头朝炎玦这边望了过来, 他明白不能耽搁, 她现在的身子不容许在外头多做折腾。 他盯着月老看了几眼, 略有深意道:“我先去将她们安置了, 晚些再过来拜访。” 老叟道:“那是自然, 姑娘家也不好在这时候,还出来抛头露面,公子去忙,老儿都会在庙里,等你过来。” 这只妖怪修为虽不济,可却极爱管闲事,但凡人间有情之事,他都乐意撮合。 眼见来人一身傲然正气,贵气逼人,又见那小娘子有倾城之姿,可说是人间绝色,他若不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们配在一块儿,自己便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保不定事成之后,他们两个会好生感谢他,若能顺便替庙里添点香火,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另一头,炎玦寻到一间客栈,领着沐子央与芷儿进去,与店小二要了两间上房。 等她们进房以后,他吩咐小二,“煮一壶姜茶过来,再添置一个火盆,被褥亦需多备一床。” 沐子央神色淡淡,她以往曾与炎玦一同在外游历过,知道他心细,在照顾人上颇有几分样子,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芷儿没见过这样的圣尊,内心虽感到诧异,可她并不认为一点小恩惠,能打消他曾经对阿央所做过的事,她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了一句:“惺惺作态,真是恶心!” 因为在东海门与一群师兄弟们一起长大,她的性情早已不像过去那般温婉,若真发起火来,抡起拳头就打的情况,也不少见。 她现在对圣尊,是藏也藏不住的厌恶,不说他对阿央总是师父不像师父的,只要想起自己的师父是间接死在他的手里,她也绝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看。 炎玦随后走了进来,问道:“阿央,你还好吗?” 沐子央敷衍地“嗯”了一声,可她到底是被伤着了,他那一掌完全没有留情,若非她有几千年的修为,怕是得躺在床上休养好几个月。 芷儿心疼地望着阿央,她面色苍白,嘴唇泛紫,二话不说便和衣躺到床榻上,双目紧闭,十分疲累的样子。 芷儿气不过,瞪了炎玦一眼,才赶忙过去用被子将沐子央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嘴里还叨念着,“圣尊请出去,王尊得歇息了。” 炎玦将芷儿厌恶的神情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说什么,他朝被中的身影看了几眼,随后缓步走出房间。 到了夜半,炎玦在客栈四周布下一个结界,以防有人借机偷袭,接着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前往月老庙。 黑夜中,他悄然现身,只见庙里的正前方,立了一个塑像。 垂垂老者,慈眉善目,端坐于中间,不是那个老叟,还会是谁? 蜡短消融,烛火将残,幽微晃荡间,使得夜色更为深沉。 炎玦淡漠地喊道:“起来,我有话问你。” 没来由地,大半夜突然蹦出这么一个人来,可是把老叟吓了好大一跳。 他的身影从塑像上浮现出来,定睛一瞧,才想起他是不久前见过的那位公子。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人,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老叟惊惧地问道:“你是何方神圣?怎能进来庙里?”庙门早已落下大锁,他却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可以猜想他绝非一般人。 炎玦面色严肃,扬手一挥,他布在周身的结界顿时消失不见,仙气犹若大浪般往外翻腾开来,眉心间如火般的执掌红印,霎时间流光似采,闪耀夺目。 老叟虽不是仙,可多少有点眼力价,这名公子必定是修为极高的仙,他连忙从神桌上爬了下来,身子有些不听使唤,差点直接滚到地面上。 他强打起精神,走到公子前面,颤巍巍地拱手一拜道:“是我老眼昏花,竟不知仙人大驾光临我这间小庙,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这把老骨头计较。” 像他这般的妖怪,会否被收服镇压,仅仅是对方一念之间的事,他岂有可能不怕。 炎玦不置可否,目光十分冷淡,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来找你,不为其他,只是要问你先前所言,我与那位姑娘有正缘一事,可是为真?” 老叟听他这么说,真正是有苦难言,这种天大的倒霉事,怎么会直接抛到他眼前,让他非得硬生生接下不可! 仙界嫁娶一事虽非罕见,可也绝非他这等小妖所能议论的。 他今日在仙人面前大放厥词,好比搬了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脚,却还无法嚎上两句。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将错就错下去了,否则还不知道会被以什么名义收服。 老叟咳了几声,心神不宁道:“自然为真,小的不敢欺瞒仙人。” 炎玦看他一眼,冷声道:“将姻缘簿取来,让我细察。” 老叟从怀中取出一本簿子,从外观来看,不过是一本有着藏青书衣的陈旧书册,可一旦翻开来,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书页上的毛笔字犹如蚯蚓般,不停地扭动着,自个儿排出姓名c籍贯c男女c生辰八字等行列字句来。 明知这很可能只是一种小伎俩,炎玦仍旧低下头,将书内所记载,以神识看个仔细。 其中并无提及他与沐子央的姓名,霎时间他松了一口气,然而,心底深处竟有些许失落之感。 炎玦拧眉怒斥,“尔等小妖,竟敢以此邪物,企图蒙骗世人!” 老叟吓得跪在地上,只觉浑身的老骨头,已经紧张得快要散开来,“小的岂敢,这本姻缘簿是有一回月老下凡视察,见小的尚有几分资质,便赐与给我,并嘱咐小的在人界,助有情人成眷属。” 他观察一下仙人的神色,猜想对方要听的不是这个,便又继续说道:“这里头纪录的是人籍,您既已升仙,当然不归姻缘簿所管,上头自然也没有记载。” 炎玦寒着脸问道:“那你由何处得知我与那位姑娘有姻缘?” 老叟硬着头皮回道:“圣尊看不见,自然不知有没有,可小的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二人脚上确实绑着一条红线。” 说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来,姻缘簿是真,红线也是真,但以他的修为,绑在两个凡人腿上还成,绑在一个得道成仙的人腿上,那肯定没有半点作用。 他没看过姻缘簿,先前便自作主张给他们绑了红线,这事别说让仙界的月老知道,只要没法在眼前这位仙人面前自圆其说,他说不准今日就得被收服了。 炎玦并没有被他信口胡诌的话所骗,但内心突然出现了一股莫名的悸动,如同余烬被扬起,死灰又复燃。 他沉声问道:“如何证实你所说为真?” 老叟拿起身边的长杖,往炎玦脚踝处一挑,又默念几句术语,原本空无一物的踝间,忽然出现一条晶莹的红线,一端系在他的脚上,另一端则是往庙外而去。 那长线缠缠绕绕,绵延不止,彷若有生命般,自发地延伸去往客栈的方向。 炎玦沉默良久,终于伸出手来,捞起红线,内心感慨万分。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他与她如何能算有情人? 这所谓的红线与正缘,似是对他最大的嘲弄。 俗世烦忧,不脱爱恨嗔痴,他本该是清心寡欲之人,缘何还要恋栈红尘的情爱? 炎玦强装镇定,神色肃然,对老叟厉声道:“你虽一心修仙,可为求功德,随意扰乱人界姻缘,我绝不能容你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老叟脸色大变,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但炎玦已将他打回原形,并抬起庙里的神像,把那只小小的金龟压在下头。 “我不杀你,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你若有心修仙,便在这间庙里潜心修道,往后再修为人身,切莫再行不义之事。”炎玦与他说完,孤身回到客栈房内。 他躺在床榻上,心猿意马,辗转反侧,久久没有睡意。 脑海里不断浮现他与阿央有正缘一事,情念如巨浪般翻疼,铺天盖地般朝他袭卷而来,墨青宸给得了她,而自己给不了的,不就是名分这世俗之物。 他不禁想起百里月曾经说过,她本不该入法华门当他的座下弟子,假使当时他放了手,让她直接成为墨青宸的徒弟,这是否才是原本天命的正轨?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他无法容忍再度失去她这件事,墨青宸当初既然不肯收她为徒,就已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缘分。 从那时起,沐子央就是他炎玦一个人的徒弟,也是属于他的人,岂能让墨青宸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回首當初 窗外传来鸡啼声时, 天还是蒙蒙亮,可这个时候,房里的温度突然降低了许多。 沐子央没有歇息,而是盘坐在床上, 由芷儿为她行气治疗,虽说只是杯水车薪,但多少能让她舒服一些。 她觉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随即知道是谁来了,不过她一动也不动, 仍旧闭紧眼楮。 墨青宸站在桌边, 等到芷儿下了床,朝他颔首道:“冥尊” 他才扬起手打断她, “你先出去。” 在他出关时, 魅姬向他请罪, 因为她将回魂术有多么危险的事,坦白告诉给小姐知道。 到底是他刻意欺瞒在先, 央央现在会这么不待见他也是应该的。 芷儿为难地看像向沐子央,她却忽然起身, 对墨青宸说道:“她不用出去, 倒是我们要先离开这里。” 他自然不会反对, 可也猜到她是有意要避开炎玦。 墨青宸冷笑道:“既然我来了, 你就不用怕他。” 沐子央白了墨青宸一眼, 她若是怕了, 就不可能答应与炎玦同行, “你若还有力气说些废话,就赶紧送我跟芷儿到青邱城。” 虽说她这句话说得不怎么客气,但他知道她在关心他的状况,她连开个传送阵都要想方设法地挖苦他,又怎么会冒着风险,让他与炎玦有机会见面。 墨青宸也不管芷儿在一旁,径直揽过沐子央的腰,她瞇着眼想要拍开他,可传送阵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黑色的漩涡转瞬即逝,墨青宸轻笑一声,搂着她进到里头,芷儿随后跟上,不过一眨眼间,房中已空无一人。 不久后,炎玦来到这间房里,他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心中的恨意却犹如大浪滔天。 当这一行人突然出现在青邱时,百里月很难说清楚自己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见到姐姐,他肯定是欢喜的,可多了一个墨青宸,他就不怎么开心了。 姐姐会带墨青宸来青邱,足以想见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沐子央却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干,故意带墨青宸来膈应百里月。 她必须来青邱城的原因是,百里月这里总会备有许多疗伤的药物。 人与妖到底是有些差别,药材的原料取自妖界,对她伤势的复原,也会更加有助益。 此外,青邱城有一处庭院,里头种得全是从妖界移植过来的灵花异草,这里的妖气浓烈,可以说是养伤的绝佳地方。 说是庭院,其实占地十分广阔,沐子央盘坐在一片花海间,借着呼吸吐纳天地灵气,以恢复她被炎玦重创的几处要害。 墨青宸就近守着她,百里月则是不肯离开,与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兴许是妖气影响的关系,墨青宸倒是有了一点与百里月交谈的兴致,“听说你跟央央以前都是始天帝君座下,她后来亦曾待在魔界很长一段时间,可说也奇怪,过去我竟从未见过她。” 百里月瞇起眼楮看着他,半晌后,挖苦似地哼了一声,才说道:“你就算见过,也未必知道那就是她。” 墨青宸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百里月没兴趣与他闲聊,不过听他这么问,便忽然兴起了想看他大吃一惊的念头,“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师父是有战神之称的始天帝君吧?” 墨青宸点了点头,“知道。” 百里月道:“我还很小的时候,师父曾经带着姐姐来看过我,那时她还是我的姐姐,对我也挺好,不过后来全变了样” 墨青宸眉头一皱,觉得他这话里有语病,便出声打断他,“什么叫做她还是你的姐姐?” 百里月赏他一记白眼,这副模样,还颇有几分沐子央的样子,“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墨青宸冷冷地笑一笑,淡声道:“好,你继续说。” 百里月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你无法体会我的痛苦,应该说根本没有人能体会。”他顿了顿,“我姐姐就因为听了冥神的几句调侃,心里不舒服,于是决定将来要定性成为男人,打我到师父身边修练开始,她化成人形时,就一直是男儿身。” 墨青宸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中,恍神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百里月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瞧。 他努力缓和了一下情绪,故作镇定地问道:“所以说,有艳冠六界美名的云姬,其实是个男人?” 百里月幽幽道:“哪里有什么云姬,那些都只不过是谣传而已,我姐姐很早就与离亥相识,那时他还没有征服六界的野心,后来他的性情大变,亟欲找出与他一样是混血的人,却没想到他千辛万苦要找的人竟是自己多年的知交好友,他又不敢强迫她,就怕她一怒之下定性成男人。” 墨青宸自己亦曾受流言所苦,但怎么也猜不到,有关央央的过去竟会与事实相差这么多。 百里月端详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神色,心里莫名感到无比爽快,便又接着说道:“师父曾让姐姐化形成女儿身去行刺离亥,但她坚决不肯,也因此与师父闹得非常僵,所有师兄弟里,敢跟师父这样叫板的,也只有姐姐一个,那你就知道她的脾气有多么不好。” 假使沐子央过去是男儿身,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墨青宸已经听不进百里月说的任何一句话,他蓦地想起一个人,那是他在魔界唯一一个朋友,也是把他从被魔气影响得发狂边缘,拯救出来的人。 他叫做李耘,是魔皇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亦是他的军师。 墨青宸还记得初次与李耘相见的情况,彼时他刚到魔界,被魔气所染,神志混乱不说,连身体也腐败化脓,丝毫没有半点人样。 魔皇为了要征集有用的魔兵,搞了一个竞技场,引来一群魔物跃跃欲试。 当时的魔界,魔物几乎都是妖c人c鬼c怪所变的,压根没见过由神仙堕落而成的魔。 于是墨青宸一下场,所有的魔物便都有志一同,联合起来围攻他。 他即使被魔气影响得失去理智,却仍坚持战到最后一刻才倒了下来。 奄奄一息的他,犹如一团烂肉,蜷缩在场内的角落,一些个低等魔物,就等着竞技结束的时候,围过来啃噬他残存的血肉。 魔皇经过墨青宸身边时,冷嗤道:“还以为能撑得久一些,结果也只是个无用的废物。” 这时,站在他身后,一名个子不高,戴着面具的男人,不咸不淡道:“的确是个废物,不过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他好好的仙不当,竟会堕入了魔道?” 魔皇转过身来凝视着他,“咦,真难得,竟然有能让你好奇的人,还是个男人。”他顿了顿,“要不我将他赏赐给你玩几天?” “离亥,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得是什么鬼主意。”那个男人忽然笑了一声,“听说你最近掳掠了一群年轻貌美的神女回来,有这么好的东西,你却不愿与我分享,就算送一两个过来,让我尝尝看滋味也行。” 魔皇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变幻不定,尔后轻蔑地笑道:“她们都是些不堪用的玩意儿,没什么味道。”他看向地上的那团烂肉,“倒是这个,你有兴趣就带回去。” “说不准撑不过今天晚上。”李耘慢悠悠地走向墨青宸,抬起脚,重重地一踢,他已痛到连哼都没法哼出声来。 魔皇看着她,意味深长道:“那你可要悠着点玩,别太快把他给玩死了。” 李耘垂眸笑了笑,并不作声。 墨青宸被带回李耘的居所,即便他伤势严重,可他仍然侥幸地存活下来。 李耘的性格是众所皆知的差,可架不住他是魔皇身边的红人,魔界里无论是谁见了他,都得敬他三分,至于剩下的七分,完全是靠他自己打出来的。 听闻他的战力惊人,在魔界,除了魔皇的几位心腹大将外,没有谁敢与他一较高下。 墨青宸好了以后,便跟着李耘做事,他在魔界很有话语权,墨青宸也因此没再遭受过太大的刁难。 有一天晚上,墨青宸独自在外头喝闷酒,魔界的天空,不管白天或黑夜,都是一片滚滚的红流,颜色相当混浊,将日月星辰整个遮蔽住。 他仰躺在如火山熔岩凝固后的地面上,默默地思索,自己潜伏在魔界这么久,却苦寻不到行刺魔皇的机会。 这段时间里,他为了怕身分曝光,便一直在身上涂抹魔物的血液,这种东西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他的皮肤无一处是完好的。 怔忡间,远处传来脚步声,墨青宸往后看了一眼,就见到李耘缓缓地走近他身边,他正要起身行礼,李耘却摆了摆手,“不用拘礼。” 墨青宸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他平时与李耘并不熟,在这种时候,当然更找不到话题可聊。 李耘拨开衣摆,随兴地坐了下来,与他一同仰头看着天空,缓缓地问道:“你为何会入魔?” 墨青宸瞬间提高了警觉,他知道这个问题若是回答得不好,很有可能就会被识穿他来魔界真正的目的,“为了一个女人。” 他看不清楚那副面具下的表情,但他很明显地听到一声冷笑。 李耘问道:“她是不是长得很美?” 墨青宸不响。 李耘嘲讽道:“你现在应该已经后悔,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入了魔道。” 墨青宸扬起嘴角,不置可否,却问了另外一件事,“别怪我多管闲事,在魔界什么奇形怪状的魔没有,你又何必成天戴着面具,不嫌闷吗?” 李耘怔愣一下,忽然会意过来,他是在骂自己多管闲事的意思,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你管好自个儿的事情就好。” 两人闷不吭声,僵持了有一阵子,李耘才又开口问道:“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九尾狐?” 墨青宸摇了摇头,“没有。” 李耘鄙夷地看他一眼,“难怪你会为了一个女人要生要死了。”他别过头,看向别处,声音竟罕见地有一丝调皮的味道,“我知道去哪找九尾狐,改天我去抓一只来让你瞧瞧。” 墨青宸不以为然道:“九尾妖狐丽质天成,六界里人人争抢,可性情非常狡猾,数量亦是极为稀有,哪是你想要抓就抓得到的。” 李耘道:“别人做不到的事,对我来说却易如反掌。” 墨青宸勾起嘴角,“我奉劝你一句,可别把脑筋动到魔皇的宠妃身上。” 李耘失笑道:“我做什么去招惹他的女人?他的女人送给我,我还不想要。” 墨青宸停顿片刻,觉得他这句话与之前的所作所为,有些兜不拢的感觉,但他没有深究,反而又挖苦了一句,“你要抓给我看的,难不成是最令人厌恶的九尾公狐?” 说来也奇怪,母的九尾狐艳名远播,公的却是劣迹斑斑,时不时就弄得人家破人亡c妻离子散。 李耘回过头,面具底下是一双目光灼灼的双眼,“不是,比那更好,那是一只尚未定性的九尾妖狐,这个莫说是你,放眼六界,也没几个人有幸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一眼万年 墨青宸以为那就只是个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可许是这一晚上聊过的缘故,李耘有事没事就来找他的麻烦。 在魔界的日子无疑是非常难熬的,墨青宸几乎无时无刻都要与魔气对抗外, 还有李耘,他一言不合就会抡起袖子与自己开打。 单论修为,墨青宸根本不是李耘的对手, 他时常都被打趴在地上,一身狼狈不说, 连最基本的尊严也没有。 他们对打的时候, 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魔物,不停地鼓噪吆喝, 李耘打败他后, 往往也不阻止那些魔物趁机补他两脚。 这种时候, 墨青宸若没昏过去,便会咬紧牙关爬起来, 再跟那些魔物打过一轮。 输赢与否倒是次要的问题,他逐渐发现打架的好处, 通常在逼出一身汗以后, 他的神智反而会清醒些, 不再被魔气影响。 后来, 李耘不主动来找他, 反倒是他有事没事就去找李耘闲磕牙。 李耘性子不好, 说起话来颇有些尖酸刻薄的味道, 但就这么一点小缺点,他还是可以忍受得了的,因为论起嘴欠,他丝毫不输给李耘。 魔物嗜血凶残,绝大部分是以本能行事,像他们这样能聊上几句话的很少。 那一日,墨青宸率领几个手下,亲自盯着他们,将被抓到魔界来的神女们送回人界。 一进界门,碰巧就见到李耘抱臂站在角落。 墨青宸闲着没事做,索性上前嘲讽道:“怎么,你守在这里,是看上了哪一个,所以舍不得她走?”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魔皇自己不要就算了,没道理还不肯成人之美。” 李耘很难得没开口说话,他转过身就走。 墨青宸慢悠悠地跟了上去,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闲聊,“当初那么劳师动众,在人界大肆搜捕,你说魔皇是为了什么,才会放过那些神女?” 李耘停下脚步,嗤了一声,“我怎么会知道。” 墨青宸不信他说的话,魔皇身边的心腹不少,可能与之坐在一起喝酒畅谈的,也就只有李耘一个。 按理说,墨青宸应该提防李耘才是,可他总给自己一种,他跟那些魔物不一样,也没有那么残暴的感觉。 李耘停顿片刻,才又继续道:“许是他哪个妃子吃醋了,逼得他不得不把人送走。” 墨青宸点了点头,“也只有那一个才有本事这么做。” 李耘别过头,狐疑地问道:“哪一个?” 墨青宸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还会有哪一个,不就是那只九尾妖王吗?听说她长得绝色无双,倾国倾城,只需一眼,便能让男人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我是无缘见到,可你呢,你有没有曾经在魔皇身边见过她?” 李耘僵了僵,应该是听了他这一番话,耳朵便给气红了,可怪得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听得出来有几分莫名地尴尬,“都说是宠妃了,他哪会轻易让别人看到她。” 墨青宸缓缓道:“也是,我若有幸得到一位心仪的佳人,定会将她好好地藏起来,哪儿也不让她去,其他人更休想一睹她的芳容。” 李耘冷冷一笑,“你脑子有毛病是吧,活该你的女人不要你!”他一说完,甩袖便走。 墨青宸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只得摸了摸鼻子,加快脚步,跟在他后头。 他们的交情就在这样的相处中,越好越好,但同时间,外头的战况也益发激烈。 魔皇不放过任何一分力量,甚至连不被他所信任的墨青宸,也成为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他有意让墨青宸在进攻仙界时当前锋,即便最后折损了,他也不会觉得可惜,反而还能借机会打仙界的脸。 可这件事却在出发前几日,出现了变数。 李耘神色匆匆地来找墨青宸,表情异常凝重地问他,“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条是照离亥的吩咐去攻打仙界,另外一条则是去冥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先前没有人攻进过冥界,你应该想象得到会有多么危险。” 墨青宸脑中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李耘,轻轻地问道:“为何要帮我?” 李耘垂下眼眸,不以为然地扬起唇角,“你确定我是在帮你,而不是叫你去送死吗?” 墨青宸笑了笑,并不回答他,然而过了一会儿,他淡淡道:“我选择去攻打冥界。” 李耘彷佛松了一口气,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你很有能回不来了,不过,先前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做道。” 他的声调竟带着一丝凄楚,墨青宸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听错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李耘低声道:“子时一到,你来我房里,就会知道了。” 墨青宸挑起眉毛,还想说几句挖苦他的话,可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忽然失去了兴致。 夜半,墨青宸依约来到李耘房前,他倒是穿戴得十分整齐,不像是在歇息。 李耘扬手一招,“随我进来。” 墨青宸弄不懂他葫芦里究竟是在卖什么药,但他好歹是一个大男人,也不怕李耘会把自己给怎么了。 墨青宸跟着李耘来到床边,这时床围是放下来的,里头隐约躺着一个人。 正确来说,也不能说是人,应该是一只妖,还是世上罕见的九尾狐妖,因为她的九条长尾巴正垂挂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扭动着。 墨青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李耘着实太过较真了,竟真得替他抓了一只九尾妖狐回来。 李耘见他没有什么兴趣,索性撩起床围,比着上头被五花大绑,背对他们的一名女子,说道:“我好不容易逼他化为女儿身,你不看看吗?保不定你瞧过之后,便不会再对抛弃你的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了。” 墨青宸停顿半晌,接着忍不住仰头大笑,“只看一眼有什么意思。” 床上的那只妖狐一听,尾巴也不敢摇了,全部缩回床上,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李耘跟着笑了起来,“这种好东西,自然是留给我享用,哪能轮得到你呢,你若是喜欢,以后自个儿去抓一只,别来跟我抢。” 墨青宸随意地拱了拱手,意有所指道:“长夜漫漫,我也不好在这里继续打扰,你们请自便,我这就先走一步了。” 他没等李耘开口,径直走向门外,还很体贴地替他带上房门。 没过多久,墨青宸领着魔兵,前往冥界。 临行前,李耘来到他面前,十分郑重地拍打他的肩膀,“墨青宸,我等你回来,陪我一同喝酒。” 墨青宸不响,若是回得来,他也想找李耘喝酒。 但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得那样,魔界大军一攻进冥界,当时可说是无比宽阔的界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间关闭。 许多正在界门上厮杀的魔物,硬生生被腰斩成了两半。 墨青宸侥幸逃过一劫,可能跨界存活下来的,毕竟只是少数,纵使对外界来说,他在里头的情况是生死未卜,然而实际上,也跟死了差不了多少。 等他回复心神,有办法打开界门,从里头出来,这才发现,整个六界已经变了天。 神界魔界都不存在了,混沌八荒之气在人界逃窜,造成重大的伤亡。 墨青宸去找过李耘,但听说他在最后的大战前,已经消失无踪,没有人晓得他去了哪里。 传言中艳冠六界的九尾妖王,也被发现是战神始天帝君的座下弟子。 她在床榻上,行刺魔皇,没想到失了手,便被他用业火烧了七天七夜。 等到将人救出以后,谣言更是满天飞,有说她对魔皇动了情,于是没有痛下杀手,也有说帝君妒恨魔皇,所以对自己的弟子,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墨青宸却不怎么关心妖王的事,那女人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 眼下他要忙的,是把四处流窜的混沌八荒之气封印起来。 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那个他在魔界唯一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尤其是在得知央央真实的身分以后,他更希望能与李耘说起这件事。 到底是好胜心作祟,墨青宸很想看看,当李耘知道,自己的女人是有六界第一美人之称的妖王时,他脸上会有什么样的神情。 同样是九尾妖狐,但还是有所差别的,李耘抓来的那只,肯定没法与他的央央媲美。 回忆到了这里,墨青宸再后知后觉,也已弄懂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面有难色地望着百里月,暗忖这家伙应该就是当时被绑在床上的那只九尾狐了。 墨青宸不禁有些好笑,幸好他没有想看的欲望,否则叫他往后如何面对这个未来的小舅子。 百里月颇幸灾乐祸地说道:“说起来我姐姐在魔界,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即便没见过她,也肯定听过她的名字。” 墨青宸忽然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神情严肃道:“过去的事提来做什么,最重要的是现在。” 他抛下这一句话,便踏着沉稳的步伐,朝沐子央盘坐的方向走了过去。 百里月的目的没有达成,又莫名其妙地吃了他一顿排头,内心很不滋味,不由得冷哼一声。 墨青宸在走近她眼前时,放轻了声音,她却已察觉他的到来,忽然睁开了眼楮。 所谓的一眼万年,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与她四目相望,默不作声,时间的长流彷佛在他们四周缓慢地流动,他来记得她在面具底下,炯炯有神的目光,还有她在打败他后,朝他伸出手来,不冷不热道:“墨青宸,起来再战,别让我瞧不起你。” 以及分别时,她与他做下的约定,“我等你回来,陪我一同喝酒。” 他竟然到了现在才知道,他的央央等了他两次,也等了他很久,可当时他却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漫漫花海间,清风徐徐而过,墨青宸再也忍不住,以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双手捧起她的脸,俯下身来,温柔地,吻住她的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危险关头 沐子央凝望着他, 许是脸太接近的缘故,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等他抬起头来,她才蹙起眉心问道:“你又怎么了?” 见他唇瓣带点水光, 但笑不语,她的疑心更重了,索性按住他的脉门, 探一探是否混沌八荒之气再度影响了他。 墨青宸坐下来,从身后环抱住她, 轻声道:“我的好央央,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沐子央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站了起来, “我们不能在青邱待太久, 还得赶紧回瀛洲。” 墨青宸笑了笑,侧卧在地, 支着头看她,也真是难为她了, 无怪乎她总做不出以往与他在冥殿时, 那种小姑娘家的娇态, 她想起自己曾经是李耘的过去, 还不晓得心里会有多别扭, 多不自在。 她着实为他牺牲了不少, 若放在以前, 他对她这么腻歪,不被她打得满地找牙才奇怪。 沐子央冷着脸站了一会儿,他却仍是好整以暇地躺在那,她想了想,突然蹲在他面前,“难道是这里妖气太重的关系” 墨青宸突然一扯,将她扯进怀里,嗤笑一声,“我才不像炎玦那么没定力。他边说边作势要再吻她,可在这一瞬间,如布幕般的长发涌了过来,将他的脸隔开。 沐子央沉声道:“别满脑子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青蕊跟白蕊呢?她们还好吧?” 前些日子,墨青宸对她的一板一眼是有些接受不了,甚至以为她还在气他,如今他不会再这么想了,以她在魔界处事的态度,她不挖苦人都可算是心情不错,让她放下手边的工作去玩,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墨青宸端坐起来,正色道:“她们刚合魂,还需要休养一阵子,至于行气调理的后续事宜,我无能为力,只有南宫暮能帮得了她们。” 沐子央点点头,可她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她停顿半晌,慢悠悠地问道:“那你呢?” 墨青宸坐在她身后,不由得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她到底是放不下他的,“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 沐子央转过身,瞪他一眼,“既然你做了都做了,我再多说也无益,但往后有这样的事,你必须事先与我商量,我应允了,你才能做。” 墨青宸哪敢违逆她的意思,连忙点头称是。 沐子央别转过目光,许久后,叹了一口气,“我欠得人太多了” 墨青宸忽然想起那个人,脸色微变,可听她接着说道:“没想到,现在连你也欠了。” 他从她腰间,伸出手抱住她,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我们之间,谈什么欠不欠的呢。”他顿了顿,在她耳边呢喃着,“李耘,我的这条命是你救的,我的整个人也是属于你的。” 沐子央浑身一僵,不过没多久,她便放松下来,“我本以为你忘了,是不是小月告诉你的?” 墨青宸摇头,“他还没提到你的名字,可我自己想起来了。”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吹在她耳朵的气息也更加灼热,“为何要隐瞒我这件事?” 沐子央垂下眼眸,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 墨青宸内心一动,问道:“你是因为我,才答应离亥化形成女儿身?” 沐子央平心静气道:“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很可惜,放着好好的仙不做,却为了一个女人入了魔。” 墨青宸紧贴在她后背,低声问道:“不要故意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 沐子央颇不自在地往前挪动一下,“当时离亥说,他有办法开启冥界的界门救你出来,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是他布下的一个局,他以为我把你看得很不一样。” 墨青宸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吗?” 谁都看出来了,偏偏他自己没看出来,要是早知道离亥会拿他胁迫央央就范,他说什么也不会率兵前往冥界。 沐子央不置可否,低头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地上扭动着枝干的小花,“他有这样的误会,自然会降低防备,我不过是趁着此机会,捅了他一剑,说到底,我根本没打算把你救出来,你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这是欲盖弥彰呢,墨青宸不打算戳破她,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什么时后才定性成女儿身?”他故作惊讶道,“莫非是前些日子,我们共浴的时候,我就说你怎么老爱缚住我,原来你是在害臊” 沐子央猛地站起身来,扬起长袖把他掀翻在地上,她不发一语,抬脚便走。 墨青宸马上跟在她后头,继续调侃道:“你不习惯是吧,那以后我委屈些,都让你在上面。” 沐子央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声道:“你放心,绝不会有以后了。” 倘若是在以前,墨青宸肯定会被她这句话给吓唬到,现在不会了,因为他知道该用什么种方法,转移她的火气,“我入关前,不是让你别与炎玦私下见面,怎么你跟他一同去了人界,还身受重伤?他不是最喜在你面前摆出师父的架子,紧要关头时,他竟没有出手帮你。” 沐子央不想将事情的始末说与他知道,莫说他有没有办法对炎玦怎么样,瀛洲也禁不起再一次的分裂。 她轻描淡写道:“有妖兽混在军中,意图行刺我,不过它已经被我诛杀了。” 墨青宸觉得她有事瞒着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却见她趁他没留神,往前走了几大步,他不敢再多想,连忙跟了上去。 回到瀛洲后,沐子央索性闭门不见客,以身体不适为由,成天关在琉光泽离宫内。 除了有要避开炎玦的原因外,她也想参透何以墨青宸为何有办法抵御混沌八荒之气,没道理别人非疯即死,他却好端端地蹦达了一千年,也不见身体有什么大碍。 不过即便她已吩咐下去,却仍敌不过有人硬是要来找她。 远在人界的李飞扬,仍旧每日不间断地向她汇报近况,只是炎玦做主,帮沐子央将书函统统收了过来,有意无意地代替她做下许多决策。 她就算不上朝,可人界的消息,传不到她手上,她迟早也得亲自来找他。 这样的情况经过了几日,炎玦逐渐失去耐心,他不得已亲自来到琉光泽离宫,并起未经过通传,劲直来到颐光堂前,却没想到,先遇到芷儿,她硬是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芷儿语气不佳地说道:“王尊还在歇息,不克接见圣尊,请见谅!” 炎玦道:“本尊有事要与王尊详谈,你且去通传便是。” 芷儿木着一张脸,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她转身进入堂里,大抵是有意给他难看,进去了很久,一直没有出来。 炎玦漠然环顾四周,忽然留心到这里的阴气太盛,他闭起眼楮,以神识一扫,整座琉光泽璃宫内,不只有东海门的弟子,还有来自冥殿的鬼怪。 他们的数量太多,还有分布的位置,几乎是在各个地方,而不是隐身在角落,炎玦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墨青宸并没有待在冥殿,照这里阴气的量来看,他应该已经待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两个是住在一起的。 他们竟然背着他,在他掌管的瀛洲底下,干些不知廉耻的事。 炎玦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铁青,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 沐子央在颐光堂内,却已察觉炎玦的到来,可说也奇怪,他没有进来找她,更无人近来通传。 她刚起身,欲走到外头一探究竟,后头响起脚步声,一股逼人的阴气袭卷而来。 沐子央回过身,冷冷地问道:“墨青宸,你故意这么做,难不成是怕没人晓得你住在这里?” 墨青宸并不担心她会不高兴,如今他很清楚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你别想太多,炎玦好歹是你的师父,我们一起招呼他,也是很正常的事,这样才显得我们懂礼数,没有怠慢了客人。” 沐子央没心情与他闲扯,转过去要踏出门外,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一头蜿蜒长发,彷若活物般,开始在她身后舞动起来。 墨青宸觉得有异,抬起手,按住她的肩膀,偏偏他身上的阴气未消,让她通体一寒。 发丝反射性地保护起沐子央,狂舞成蔓,势若流火,往墨青宸的手臂缠绕上去。 只见长发狠狠地卷上臂膀,用力一绞,他的手登时血流如注,尽被发丝所吸收。 “央央,停下来!”墨青宸眉头一皱,可也不会因此就坐以待毙,他一拉一扯间,将她的头发握在掌心,使劲一拉,便把她往后带至自己眼前。 两人忽然对峙了起来,情况难分难解。 沐子央如琥珀般的黄眸,闪烁着妖异红光,不停地将他的精血吸纳进体内。 待炎玦冲进来时,所见即是沐子央与墨青宸缠斗在一块,他拽住她的头发,而她则像是毫无意识般,浑身妖气四散,非把他绞杀不可。 炎玦一惊,翻掌间,银剑净焰在手,他运气于上,顿时有一股熊熊的火光包覆住剑身。 他奔至两人间,一砍而下,那流动的长发,立即往后缩回。 墨青宸亦同时将头发放开,转而倾身向前,欲点沐子央的穴道,然而她身手狡猾灵动,却是一闪而过。 她倏忽退至房内角落,只是睁着一双妖气十足的双眼,警觉地望着他们。 他们不愿伤她,又见拿她不下,只好将她围困在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朝局安稳 僵持了一会儿, 沐子央终于恢复神智,她的妖身本就会在有危机时,不须她自己控制,便会反射性地保护起她的安危。 可今日这样的情况很少见, 以往只有在她上战场,大开杀戒时,才会让与生俱来的妖性主宰理智, 她也想不透何以墨青宸碰了她的肩膀,她就像发了狂似地, 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 对眼前的两个男人说道:“无须紧张,我已经清醒了。” 墨青宸与炎玦难得有默契地相视一眼,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她的情况, 她已盘坐于地, 自行吐纳运气,星尘亦开始由她周身漫出。 沐子央虽能吸纳妖兽的精血, 但不代表她能接受来自于墨青宸体内的幽冥阴气,它在血脉里窜流, 致使她气血难平, 不得不运功抵抗。 半晌后, 只见她脸上的黑气逐渐消退, 气色也慢慢地红润了起来。 见无大碍, 炎玦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一指便将墨青宸臂上的穴道封住, 以防他失血过多。 到底是修道之人,一切的恩恩怨怨可以稍后再论,可眼下让他做出落井下石的事,他还没法做到。 炎玦喝道:“坐下,我为你疗伤。” 墨青宸原本不愿接受,还想嘲讽个两句,但炎玦硬是伸出双掌,从背后为他行气。 源源不绝的先天真气,由炎玦掌中传至墨青宸体内,不过行了一个小周天,炎玦随即发现,墨青宸体内有少许的混沌八荒之气。 不仅如此,他的真气也大失,完全没有一千年以前的水准,这般亏损至极的情况,断无可能是沐子央一瞬间就能办到的。 与此同时,沐子央睁开双眼,彷若无事人般,悄然地走至墨青宸身前。 坐地运功的两人虽知她靠近,但因感觉得到她杀气尽退,也无防备,任由她蹲下身来,静静地望着墨青宸的脸。 只见她伸出一掌,抚至他的胸口,丰沛的星尘之力贯胸而入,如洗净墨青宸的四肢百骸一般,将他体内残存的混沌八荒之气除尽。 炎玦见此情形,心中大感震惊。 待治疗结束后,他才平复下来,缓缓地问道:“阿央,你如何能够消除混沌八荒之气?”他顿了顿,“星尘之力不是早在你的体内,为何你到现在才可以使出来?” 炎玦想起过去她命悬一线的事,若当时她能够自救,往后的许多风波很有可能不会发生。 沐子央垂下眼眸,淡淡道:“过去我的筋脉被封印住,就算有,也不知该如何用。” 她也是回来后,拿墨青宸试验了很久,才晓得神之力确实能消除少量的混沌八荒之气。 偶尔她甚至会想,倘若当初东方朔谦没出手救她,她应该也不会死,他耗费大半的修为救她,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 可如今说这些已经太晚了,她欠他的恩情,该还的仍是得还。 炎玦怔愣片刻,内心不禁升起一种不好的念头,是不是有阿央在,只要她肯与自己联手,在她能封印与消除混沌八荒之气的前提下,墨青宸就再无继续待在瀛洲的价值。 沐子央看他一眼,兴许是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声音冰冷道:“下回混沌再现时,师父可以试试把我丢进里头,你便可以知道我身上的这一点神之力,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问题的根源,还是冥界的那座血池,那不是她单凭神之力可以解决得了的,但这件事是个秘密,她只能选择避而不谈。 炎玦连忙解释道:“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她竟然以为他想要牺牲她。 然而类似的事情,他过去做得还少吗? 霎那间,他的心里满是怅然之情,那种悔恨交加的感觉,击得他几乎无法呼息。 墨青宸缓过气来,也不顾及身旁的炎玦,径直揽过沐子央,将她紧紧地抱于怀中,“央央,还有我在呢,你想都别想去干那种傻事。”他瞇起眼楮,看着炎玦,“若有谁打算逼你这么做,那也得先过得了我这一关再说。” 沐子央额角抽了抽,她很清楚,墨青宸是故意在炎玦面前与她如此亲昵,再者,就凭他的身体情况,能不能抵挡得住炎玦还是未知数。 他这种挑衅的举动,让她不禁好气又好笑,可因为有外人在,她实在不好表现出来。 炎玦见两人感情甚笃的模样,内心有说不出口的苦涩,也不待与他们告辞,转身就要离去。 他只朝前走了一步,竟听到沐子央在他背后,喊了一声,“师父,多谢你替冥尊疗伤。” 饶是他再怎么表现得若无其事,也无法压下翻腾于心的痛楚。 他回过头,先是看了沐子央一眼,又与墨青宸冷然的双眼,四目相对。 炎玦自知无能再久待,他狼狈地迈开脚步,直直地往外走了出去。 墨青宸用手遮住她的眼楮,不让她看着炎玦离去的背影,他欺身下来,企图吻住她唇瓣。 沐子央不愿受他强迫,她忽地咬住他,略施力气,他的嘴唇浮出几颗血珠,紧接着她推开他,“人都走了,你别无聊了。” 墨青宸拉住她的衣袖,坏笑道:“我们做我们的,与他有何干系。” 沐子央不想与他聊这种事,她岔开话题,问道:“血池最近还平静吗?” 墨青宸点了点头,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从未厘清的问题,反问道:“你只不过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去过一次,怎么还会记得有那个地方?”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我看到的。” 墨青宸凝视着她,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什么时候?” 沐子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道:“打从我的魂魄回到妖身以后,我时常会看到那座血池,有时在梦里,有时是一闪而过的画面,它彷佛一直在呼唤着我过去。” 墨青宸心下骇异莫名,但不敢在她面前显露出来,只蹲了下来,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掌心里,柔声道:“你不要多想,有我的封印在,血池一直好好的。” 沐子央道:“瀛洲与人界的事情若忙完了,你再带我去冥界一趟。” 墨青宸站起身来,把她拥在怀里,“到时候再说吧。” 没听到这件事也就算了,现在他说什么也不会带她去冥界。 往后的时日,墨青宸皆与沐子央一同上朝。 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她自然清楚得很,单凭他总爱当着众仙的面,对她百般呵护体贴,她知道他是有意将他们的关系公诸于世。 事已至此,由着他倒也无所谓。 说到底,这是她长久以来,改不了的习惯。 以往他们还在魔界的时候,她因为比他年长许多,总是不由自主地多让他一些。 那时她把墨青宸当成自家弟弟一样看待,虽说当她弟弟,总是要挨她暴揍一顿,但那全是出自于她恨铁不成刚的关爱,并非只是胡乱打他们出气。 可惜她的好意,百里月完全感受不到。 墨青宸倒还聪明一些,他虽然吃不消,但仍旧含泪吞下去,谁让他打不过她。 揍的时间长了,他自然体会得到她的用心良苦,可除了打他,藉以逼出他体内的魔气,她对他其实还不算差。 食衣住行上,她从没有亏待过他,还时常陪他喝酒谈天,像她这样体恤下属的上司,在魔界简直绝无仅有。 由此可见,她对墨青宸真是很能容忍了,他好像也慢慢地摸索出她的脾气,时不时就在试探她的底线。 尤其在床榻间,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偏偏奈何不了她,总是被她一脚踢下床了事。 先前两次的印象都不好,所以她一直兴趣缺缺,就是不晓得他为何如此坚持,无论被她踢下床几次,还是锲而不舍,不肯放弃。 他们一起上朝,沐子央原以为,炎玦肯定又会找她的麻烦,可他竟然没有多说什么,看似真得不想再管她与墨青宸的事。 炎玦能想得开,那再好也不过,身为瀛洲执掌,他确实不应该把心思浪费在这样的琐事上头。 三人间平静异常,朝局也没有动荡。 在这难得的安稳中,只有一件事,让沐子央隐隐感觉到不安。 前些日子,她采取那么大的动作,将边关大营内的奸细彻底铲除,何以任春秋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她的怀疑中,时间很快到了一年的尾声。 腊月末,在人界的地仙,以及天界的上仙,纷纷前来瀛洲,交办各种事务。 人间忙着送神,瀛洲则是忙着做岁末总结。 除却参照今年的善恶是非,来做为来年因果报应的依据,他们也须观天象,来预测将会发生的灾荒,以提早做出准备。 大小事情积聚在一起,让瀛洲内的众仙,忙得几乎不可开交。 沐子央更是埋首在桌案前,她不只要管东海门内的事,因为握有浮沉璧的关系,代她号令东海的绿螯宰相,最近也率领一帮海族官员,来到琉光泽璃宫内,天天与她商议东海中的政事。 墨青宸索性命人搬了一套茶具来颐光堂,当着她的面,颇有雅兴地泡起茶来。 前方时不时传来倒水与洗杯的声音,沐子央不由得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毫笔,冷嘲热讽道:“冥尊果然将冥界掌管得井井有条,万事安康啊,否则你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跑来我这里泡茶喝。” 墨青宸一愣,差点没好意思,将口中的茶水给咽下去,不过他倒是个脸皮厚的,拿出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态势,慢条斯理道:“我处理事情的本领高,所以花费的时间特别少。” 他自然不会承认,那是有十殿阎王,在帮他处置冥界事务的缘故。 他们从过去就是冥神底下的得力助手,也无须他多做什么吩咐,他们便自动自发地将冥界掌管得有条不紊,完全无需他烦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有机可趁 因着墨青宸的懒散, 沐子央不由得想起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刚好都轮到待在无量宫。 炎玦不是在处理成山的卷宗,便是与各门派的尊者长老商议,偶尔还得抽出空来接见来自天界的上仙。 她与南宫两兄妹身为座下弟子, 自然得跟着他一起忙个不停。 沐子央年纪小,做的净是一些跑腿打杂的工作,但这也够累人的了, 光是把卷宗分门别类,就足够她从早忙到晚。 虽说她一直对政事毫无兴趣, 也觉得与其在炎玦身边当奴才, 不如待在冥殿轻松惬意,可受人之托, 就要忠人之事, 她委实没法像墨青宸这么马虎, 将所有的事情全托给别人去处理。 沐子央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 一语不发地走向门外。 墨青宸被她看得头皮一紧,却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沐子央头也不回道:“反正不是与你有关的事, 你坐着继续喝茶就好。” 墨青宸一噎, 可也没照她的话做, 等他追出去后, 才发现她去的地方是青蕊住的院子。 沐子央没进屋里去, 只是站在门边, 与刚走出来的南宫暮说话, “无量宫那里忙得不可开交,难为你有办法抽空过来替她们行气。” 他能抽出空来为青蕊行气治疗,几乎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是匆匆地赶来,待至天明前,又匆匆地离去,像今天这样大白天就来的情况,相当罕见。 若不是这样,沐子央也没机会堵到他。 她刚刚讲话时的语调,颇为冷淡,但到底是有赞许之意,跟以往的总是意有所指地讽刺不同。 南宫暮竟倾身向她拱手道:“我还没有机会当面谢过王尊” 沐子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缓缓道:“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师兄,你无须这么见外。” 南宫暮眼睛一亮,低下头来笑了笑,“岁末时节,事务繁忙,还劳烦师妹特地过来一趟。” 沐子央“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往后你不必常来,我让东海门弟子替她们调理便是。” 这时,墨青宸已来到她身旁,淡淡道:“这事非得他亲力亲为不可,否则来日他必会后悔。” 只要思及过去,无法亲手救治她的往事,他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南宫暮很能理解冥尊的意思,颔首道:“师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过去亏欠她们许多,不想再将照顾她们的责任,交付给旁人。” 沐子央拧起眉心,“你每日可抽出的时间那么少,不仅无法专心帮她们行气,还有被师父发现的风险。” 南宫暮自嘲道:“是我的修为不够,才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 墨青宸望向他们两个,慢条斯理道:“炎玦应该早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想说破而已。” 沐子央与南宫暮皆是静默不语。 其实他们心里多少都猜到,炎玦并没有阻止南宫暮过来的意思,可依他的性情,怎有可能放任自己的徒弟做出这种违反门规的举动? 别说沐子央不明白,就连最了解炎玦想法的南宫暮,他也弄不懂师父为何会突然转了性。 等到南宫暮离去后,墨青宸终于抓到一点时间,能抒发一下己见,他十分不以为然地说道:“法华门人的心,果然是石头做的,真不晓得如此不近人情的门派,有何存在的价值?” 沐子央垂下眼眸,平静道:“法华门没你说得那么差,他们的修练的法门也不能说有问题,可现在到底不是我们那个时候,南宫暮会无所适从,原因出在他当初是被强迫送来瀛洲修行的孩子,他遵守不了法华门的清规,也不全然是他的错。” 墨青宸沉默了一会儿,“一切事情的根源就出在混沌八荒之气,若是能够解决,往后瀛洲就不需要再四处搜罗有仙骨的孩子来修仙。” 沐子央不响,需要做的事太多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犹如压了一座大山般难受。 翌日天幕还是一片漆黑,墨青宸便已起床,坐在一旁,看着魅姬替沐子央束发,简单地环上黑晶玉冠,只有这般清雅端肃的姿态,才能衬托出她一派掌门的风范。 他们领着东海门中的弟子,一同前往集英台。 不多时,各门派陆续抵达,加上各地散仙与天界来的上仙们,将整个集英台挤得万头钻动,场面沸腾。 墨青宸过往从不参与瀛洲事务,是以认识他的外人不多,过来寒暄的众仙,皆是为了最近才领着东海门回归的沐子央而来。 两侧的浮云台,传出丝竹悠扬的乐声后,炎玦凌空而下,气势如虹却又不失威仪。 可这样的表现,在墨青宸眼里不过是矫情造作,他颇不以为然地冷嗤了一声。 他别开眼,忽然发觉任春秋睁着一双猥琐算计的眼睛,直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这样明目张胆,怕是待会儿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墨青宸紧盯着任春秋,他只是古怪地朝他一笑,像是无事人般,又将目光调转开去。 仪典开始,由炎玦领着众仙祭天,接着便是各门派与各方地仙轮流向瀛洲执掌朝拜,历年来都是如此。 虽然名义上是让各地众仙齐聚,以便汇集统整今明两年的事务,但实际上拢络人心,集权瀛洲才是真正的目的所在。 墨青宸越听越没意思,索性靠在沐子央耳边,低声道:“太闷了,我们早些退了吧。” 沐子央不理他,声音颇为冷淡,“不差这一会儿,但你要撑不住,你可以先回去。” 墨青宸呵笑一声道:“说什么玩笑话,我怎么可能撑不住。” 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在她面前表现得好些,谁让她把他吃得死死的呢。 好不容易典礼到了尾声,可这个时候,任春秋突然走到前方,朝炎玦一拜,拉开嗓门,大声说道:“恭喜圣尊,贺喜圣尊!” 对他这般突如其来的举动,众仙不明所以,便都安静下来,聆听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 炎玦不动声色,冷然地从上俯瞰着他。 任春秋见炎玦不给自己好脸色,当着众仙的面,亦不回他的话,内心气愤已极。 可他的面上不显,笑意更深一些,继续说道:“瀛洲能有这样一场天大的喜事,我如何能不亲自向圣尊禀明。” 任春秋转头看向沐子央,轻蔑道:“若非月老前来瀛洲复命,我岂会得知这仙籍的姻缘簿里记载着圣尊与王尊的姓名,合该你们情缘深厚,先是师徒,后要结为夫妻,这瀛洲上下怎能不齐心为你们祝贺?” 语毕,集英台众人先是肃静到了极点,尔后便轰然炸开了声。 炎玦面无表情,当日在人界的月老庙,偶遇那只妖怪后,他便隐约猜测到,事情并非自己所想得那么简单。 红线可以绑没错,但没有姻缘的人,又岂有可能绑上了,却一直没有掉下来。 任春秋想必早已知道姻缘簿里所记载的事,才会让那只妖怪,趁机给他们绑上红线。 事到如今,即便他想否认也于事无补,有月老在场,很轻易就能将红线展示出来给众仙知道。 炎玦自知,他不应该因为尚存有一点念想,所以迟迟没去除腿上的红线,这是他的不对,但任春秋也确实抓准他的想法,才有办法使出这么阴狠的手段。 任春秋此番是有备而来,誓不把他弄得身败名裂,决不罢休。 沐子央怔愣片刻,抬起头来与炎玦对望。 她想起在人界巧遇的那只妖怪,心忖原来所有的事情早有征兆,然而她却浑然未觉,最终竟让任春秋有机可趁。 墨青宸浑身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气,仍强自稳住心神。 他从不信天,若是天有意负他,他宁愿与天同归于尽,也不会让沐子央离开自己的身边,什么姻缘,什么命定,他全不放在眼里。 任春秋在不远处,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多好!事情就该这样发展下去,他怎能让炎玦称心如意。 这三个人若是联手起来,哪里还有他任春秋存在的余地,最好的方法,便是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单凭此次出手,墨青宸往后绝计不会甘愿退居冥殿,必定会出来与炎玦一争高下,思及此处,任春秋的内心,竟是快慰不已。 这个时候,沐子央忽然紧握住墨青宸的手,目光直视他,传音道:“别相信任春秋的话,保不定那本姻缘簿被人动过手脚。”她顿了顿,“至于我心悦谁,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墨青宸冷静下来,面向她,嘴角扬起的笑意,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只要她心里有他,其他的事情,他根本不想管,也不会去在乎那本破姻缘簿上到底记载了些什么。 炎玦往他们两个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们之间的感情看起来已不是自己所能插手得了的。 纵使他此时心中无比酸楚,却想不如藉此机会,成全了他们,也好过将来为此事纷扰不休。 “我与王尊既为师徒,便绝无可能结成姻缘。”炎玦傲然看着任春秋,“普天之下,我炎玦若是不同意,又有谁能奈何得了我?” 话音刚落,集英台上像波浪传开般,由远而近有了惊呼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该当何罪 一条如浮丝般飘荡在半空中, 却无比坚韧的红线,从沐子央的脚踝一路往前伸长,最后系在炎玦脚上。 言语的描述,远不如眼见为实的证据来得有震撼力。 炎玦紧蹙眉心, 飞身下来,欲朝沐子央走去,然而墨青宸一个旋身, 硬是将她挡在身后,让他没有靠近她。 两人暗自传音于对方, 炎玦冷冷道:“让开, 此事与你无关。” 墨青宸不以为然道:“你明知这是任春秋的阴谋,反倒大张旗鼓地下了浮云台, 你究竟有何居心, 我想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因为互不相让, 他们索性开始无声地对峙。 沐子央却是波澜不兴地撩起脚边的红线,半晌后, 忽地笑了一声,扬声道:“不过是幻术而已, 你们无须大惊小怪。”她环视周遭, 语气十分平静, “瀛洲里许是混进了奸细, 刻意使出这种手段, 要来破坏我们内部的团结。” 语毕, 大伙儿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那条红线上, 而是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提出姻缘簿一事的任春秋。 可他不愧是心机深沉的老贼,故作诧异道:“竟有这种事,若不仔细调查清楚,岂非使王尊颜面无光,毕竟瀛洲上下,无人不知,你近来与冥尊感情甚笃。” 墨青宸被他这样一激,也没心情理炎玦了,扬手一挥,那条红线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知道我与王尊感情甚笃,我都不在乎了,何以任掌门一直在这个破幻术上头大做文章,你到底有何居心?是否非要挑唆得我们反目成仇,你的心里才会痛快?” 任春秋脸色变幻莫测,暗忖若是以炎玦的性格,他肯定不屑在众仙与自己争论这件事,接下来无论调查的结果如何,都没法阻止已经形成的流言蜚语。 然而有墨青宸在,情况却不如任春秋所预测的那样。 面对一个说话尖酸刻薄,又毫无下限的对手,谁都预测不了他下一步想要做些什么。 墨青宸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慢悠悠地踱步到任春秋眼前,含着笑意,锲而不舍地逼问,“你倒是给大伙儿解释解释,你是怎么知道姻缘簿有他们的姓名?” 见任春秋一动也不动,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墨青宸轻笑一声,“我来替你解释好不好?” 任春秋仍旧一声不吭,脸上的神情出奇地难看。 墨青宸看准任春秋不敢再提出异议,便继续道,“王尊曾是妖王,这是瀛洲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她数千年前已从仙籍除了名,怎有可能会被登载在仙家的姻缘簿里?你身为玄机门的掌门,竟连这种事情也不懂,那只能证明一件事”他顿了顿,等待所有人屏气凝神,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只是无知,而且愚蠢到了极点,连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任春秋本还想辩解,王尊是否被剔除仙籍,根本未经证实,可他若这么说,无异承认他没有经过详查,便冒然将此事宣诸于众,那岂不是坐实了墨青宸所言,他就是蠢,才会被人利用。 一些沉不住气的人已经交头接耳了起来,也有平时看不惯任春秋的,面露嘲讽的笑容。 不过集英台上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大部分的目光,仍是投向圣尊,看他会怎样应对。 但见他迈开大步,飞回浮台上,与南功晨以眼神示意后,她朗声道:“奸细一事,容后再议,仪典照常进行。” 他顾盼自若,神色泰然,彷若适才的骚动从未发生。 任春秋压下满腔恨意,原以为有红线为证,能应了自己所说师徒姻缘一事,却没意料到,墨青宸三两下便将争端化为虚无,炎玦兀自高高在上,仙姿卓绝,丝毫不被流言所扰。 此番发难,任春秋没有占到便宜,反倒枉做一回小人,思及此处,他抬眼看向浮台,却见炎玦目光异常淡漠,深不可测地回望着他。 任春秋见之,内心大惊,赶忙将头别了开去。 集英台上的事情过了一日,月老手中的那本姻缘簿已经交到炎玦手里。 沐子央没兴趣理那种事,她连问都不想问炎玦调查得如何了。 墨青宸更是不放在眼里,他就不信自己日日守在她身边,还有谁有办法越雷池一步。 可他们不当一回事,却没有想到,炎玦身为法华门掌门,在他之下,有许多自诩为他好的人,想方设法,费尽心力,欲替他铲除权位前的阻碍,甚至无须他开口,也无须他亲自动手。 只因法华门在仙界开枝散叶,门下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不能让炎玦有一丝一毫走错步的机会,更无法容忍有人污辱到整个师门。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在背后支持炎玦的人,肆无忌惮地直朝琉光泽璃宫来。 他们图得是兴师问罪,最好还能藉此机会,能妥善除掉沐子央脚上的红线。 谁管那条红线是真是假,但凡损及炎玦声誉的,都是祸害,绝对留之不得。 沐子央经过门下弟子通传,重新穿戴好衣裳,正要去大殿接见那群法华门人时,突然被墨青宸抱住,“大半夜的,你管他们做什么,就让他们等着吧,天亮了,你再出去,免得让人家以为谁想见你,随随便便就能见得着。” 沐子央拍开他的手,缓缓道:“我很好奇,这群人能背着炎玦,做到何种地步。” 墨青宸亦起身,套上外袍,“我陪你会一会他们。” 沐子央挑眉,“我看你是巴不得让人知道,你带着一大群鬼怪,成天待在琉光泽璃宫里白吃白喝。” 心里打的鬼主意被识破,墨青宸尴尬地笑了笑,“我不出现在他们面前总行了吧?”他走向前,靠在她的背脊,声音极其温柔,“我就待在后头的房里,免得他们会对你不利。” 那些人自然动不了沐子央一根寒毛,可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以墨青宸黏人的德性,必定会跟过来,她也懒得再多费唇舌,与他继续争论下去。 等她一出现在大殿,门内五大长老之一的麒山尊者,先声夺人道:“法华门弟子沐子央,你可知该当何罪?” 他的声色冷厉且毫不留情面,似乎一句话,就打算置她于死地。 沐子央环顾四周,轻轻地扬起唇角,“你们也不睁开眼看清楚,这里究竟是哪里,东海门岂是你们可以胡闹的地方。” 另一名男修在旁喝斥道:“沐子央,你一日为圣尊座下弟子,便一日为法华门人,自当恪守门规,净心修道,然而你却败坏师门清誉,行大逆不道之事,如此已是罪大恶极,竟还敢拿东海门来威胁法华门的尊长!” 沐子央径自坐在殿上的宝座,手指敲打着扶手,倘若忽略掉她脸上戏谑的神情,倒像是在细细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这时,有两名年长的师姐忽然冲向前,高声道:“沐子央,你还不赶紧跪下受罚!” 沐子央一愣,她这是太久没在人前显现自己的能力,所以才被他们无以为是病猫吧? 她敲打的手指停住半晌,那两名师姐像是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身体往后飞弹,跌坐在地上。 几名尊者见她不肯就范,纷纷走上前来,不过别说碰到她的身子,他们还未走上两步,便被猛烈的妖风逼退到殿后,连脸也被吹得歪七扭八,情状十分可笑滑稽。 沐子央手指放下的一瞬间,妖风突然停了下来,那群人才有办法平复心神,呆愣在原地。 麒山尊者简直不感置信,当初炎玦身边的小徒弟,竟有如此惊人的修为。 对他们来说,妖修本就是让人瞧不起的一种存在,即便有幸成仙,也无法与人相比,可她的情况太特殊了,她的修为不只强大,而且前所未见,他们根本不知该怎么拿下她。 法华门人面面相觑,这样兴师动众来到琉光泽璃宫,本是有逼她俯首认罪,以挽回法华门声誉的意思,可现在被她轻而易举地制止,他们只觉颜面无光。 过不久,连炎玦布下的眼线,也紧急通报他东海门的消息,他赶到的时候,只见沐子央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台上,地上则软倒无数名法华门人,麒山长老与几名位高权重的尊者,皆勉力强撑,怒视着台上的人。 沐子央看了炎玦一眼,缓缓道:“师父,你总算是赶来了,你不来,我还不知道该拿这些人怎么办。”她笑一笑,“他们对我不敬,我本可以略施惩戒,可顾念同门情谊,我迟迟下不了手。” 她所说的不仅是反话,还十分地讽刺,炎玦却不怪她,终归这一切是他御下无方,才让这群人能背着他,来这里找她的麻烦。 炎玦深吸一口气,对着殿中的法华门人,寒声道:“通通给我回无量宫去!” 麒山长老显然不愿听他的指示,瞇起眼楮,站在所有人前面,不以为然道:“请掌门解释清楚你与你徒弟之间的事,你们是否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有超乎师徒间的情谊?” 炎玦拧眉看着他,冷冷道:“我与王尊问心无愧,何须向任何人解释。” 麒山长老面色不豫,半点也不肯退让,“若掌门不想解释,那便请你当众除掉你们腿上绑的那条红线,这样我们自然相信掌门所言为真。” 话音一落,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座黑色的小鼎,放置到大殿正中央,小鼎逐渐变大,也让人看得清楚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这是威力仅次于业火的三昧离火,可以烧毁一切有形或无形的事物。 炎玦一下子就领悟到,在他身后将他抬至执掌位置的力量,虽为他所用,但亦是一张大网,紧缚住他,不容他有任何一点闪失。 他从哪里得到权力,便被其控制身心,他只能把一生双手奉上,连他深埋于心的一点念想,也得沦为祭品。 炎玦硬生生压下心中暗涌之痛,他有太多不甘,却无能留住这条红线。 这个威胁显而易见,他若不坚守本心,面对的将不只是外在的各门派压力,还有来自法华本门的指责,纵使他身为瀛洲执掌,也得屈服在这样的逼迫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齐心协力 沐子央观察炎玦的神色, 随后一改刚刚高傲不近人情的模样,垂下眼眸,笑得似乎有些无奈,“我都说过了, 红线只是幻术,为何你们就是不肯相信?” 她难得有脾气这么好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向他们解释。 麒山长老自然不信, 否则他们这群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暗念几句术语, 可令人讶异的是, 那条红线并没有再度显现在他们面前。 炎玦一愣,别过头, 看向沐子央, 她却镇定自若地朝所有人说道:“若是有, 让你们烧断也是无妨,可那条红线分明是有心人要用来陷害我跟圣尊, 你们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被煽惑,沦为一只棋子, 以破坏瀛洲的和谐。” 兴许是她态度和善的关系,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间缓和下来。 没过多久, 那群人之中, 便有人站出来领罚, 少数几个还想继续坚持的, 也不得不与大伙儿一块离去。 沐子央看着他们走出琉光泽璃宫,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到炎玦转身时,她才缓缓道:“师父,请借一步说话。” 大殿上除了他们之外已经空无一人,可墨青宸在这个时候,突然走了出来,炎玦冷冷地看他一眼,并不作声。 沐子央道:“冥尊亦是瀛洲中的一份子,有些事情让他了解一下也好。” 她见他们都不开口,便领着他们来到宫内一处临崖的亭子,这里的景致广阔,虽说是夜半时分,但在月光的照射下,仍依稀能看见闪耀着波光的海面。 沐子央命人送上酒水来,她平静地为他们斟酒,“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家能坐下来一块儿喝酒。” 他们显然不太自在,可不忍拂她的好意,一口喝尽杯中的酒。 酒过三巡后,炎玦才问道:“阿央,你有何事要与为师说?” 沐子央笑了笑,从脚边撩起一条红艳的绳子,“师父,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炎玦脸色一变,分明刚刚消失无踪的红线,此时竟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沐子央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跟师父腿上确实连有这玩意儿,适才不过是我用幻术蒙骗了他们。”她顿了顿,“但这只是我怕他们会多想,不得已出的下下之策。” 电光火石间,炎玦明白其中的道理,他蹙起眉心,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并非红线?” 墨青宸冷笑一声,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默默地饮酒。 沐子央的手迸现火光,未几,那条红绳断裂,露出里面的内蕊夹杂金丝的剖面来,“这条绳索里头编有红线,可数量不多,主要材质还是这种金丝。” 她顺手抽出一条来,将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另一端放在墨青宸的手边,奇特的事情发生了,那条金丝以极快的速度缠绕住他的手指。 沐子央继续解释道:“若我猜得没错,这是失传已久的情缘线。” 简单来说,就是对谁有情,线便连往谁那里,可这件事说出口,多少会让炎玦难堪,所以她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想将话说完。 炎玦心下情绪纷杂,面上却不显,但坐在他对面的墨青宸,却是掩不住欢欣之情,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炎玦深吸一口气,问道:“姻缘簿又该做何解释?” “世人只以为我曾是妖王,可应该无人知晓,我即便修过仙,也从未登载入仙籍。” 沐子央语出惊人道,“自始至终,我都是登载于神籍,所以仙家的姻缘簿,绝不可能出现我的姓名。” 炎玦凝视她,良久后,他笃定地说道:“这是绝无可能的事,神魔大战后,神与魔都早已不存于世上。” 沐子央淡淡道:“我的情况特殊,毕竟最后一役,我并未参与,许是这样,我才能存活下来。”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团,炎玦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所说的话,能成神者,皆有渊源可查,上万年了,再无人修练成神,她是何时成得神? 又或者她的父母是神?可他从未听过有九尾狐成神的事。 沐子央气定神闲地以指沾了点酒水,在桌面上,快速地写下自己的姓氏-李。 那是草书,字迹说不上端正,可就因为笔意洒脱随兴,竟让人无端端看成另外两个字。 太乙。 六界中提出这么名字无人不之无人不晓,这是法华门开山祖师的法名。 炎玦蓦地望向她,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沐子央点点头,自嘲道:“师父无须这样看着我,我充其量只是个半吊子的神,并无任何神性,若非天外来的星尘碰巧砸中我,我连一点神力也没有。”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似是在平稳自己的心情,“后来我找回妖身,才知道这些神力是我的生父留给我的。” 墨青宸悄然无声地在桌下轻拍她的腿,目光聚集在她的脸上,他很清楚她有多么讨厌提起自己的身世,否则她不会没跟他说过,那么抛弃她跟她母亲的人,其实是开创法华门的太乙真神。 沐子央缓缓道:“我将此事说出来,只是希望师父能明了,这一切全是任春秋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不惜使出的卑鄙手段,你切莫让他的阴谋得逞。” 炎玦好不容易才能镇定心神,“我明白。” 他不再自称为师了,心里也不禁嘲讽起自己,他如今有何面目说是她的师父,仅仅因为任春秋的一个小诡计,他便被迷得团团转,怎样也脱不开身。 况且以她真实的身分,按理说,他就算不尊称她一声神尊,至少也得称呼她前辈,他岂能对她如同对南宫兄妹那样,以师父的高度自居。 炎玦很快就告辞了,他再继续待在这里,亲眼看着墨青宸能默默地守候在她身旁,只是让自己感到不舒服而已。 即便他勉强自己看开又如何?放不下的,始终还是放不下,他以前轻易舍弃她,今日尝到求而不得的苦果,也是他自找的。 等到亭内只剩下沐子央与墨青宸,她忽然起身,面朝大海,平静道:“当年我的母亲告诉我,那个人因为她有绝世的美貌,也最会蛊惑人心,所以利用她来修练无妄心,却差点把持不住,功亏一篑,若非她怀了我,那个人也许没法勘破最后一关,所以可想而知,在她被始乱终弃后,她会有多么憎恨我。” 墨青宸从身后环抱住她,“那是她的损失,不是你的。” 沐子央道:“我被母亲丢弃在神界的界门,若非当时我师父始天帝君知道事情的始末,派人接我回去,很有可能我早已被路过的妖兽吃了。” 墨青宸埋首在她的颈窝,眷恋地闻着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魅惑香味,“幸好是这样,否则也没人能在魔界对我伸出援手,我更没法为了报答你的恩情,对你以身相许了。” 本来沐子央的心绪是有些沉重的,可忽然听他这么说,她不由得扬起嘴角,“你还真会见缝插针,我在感怀身世,你却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去。” “过去的事情题来做什么,最要紧的是现在。”墨青宸轻挑地说道,“再说,我才不管你是神还是狐狸,反正只要是我的央央就好。” 沐子央没好气地推开他,语重心长道:“解决任春秋与人界的事情后,接下来就是要处理妖界的事,对抗混沌八荒之气,不能只靠瀛洲一小部分人的力量。” 墨青宸一顿,疑惑道:“你想统一妖界?” 沐子央露出妖冶已极的笑容,反问道:“怎么了,好歹我也曾经荡平整个妖界,当上妖王,你竟不信我能做到?” 墨青宸不置可否,为免触到她的逆鳞,语带保留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当时还号令那么多的魔军,可如今你的手里只有东海门的弟子。” 沐子央轻笑一声,“你以为我能当上妖王是离亥的缘故?”她摇了摇头,“他不会想我有办法壮大自己的羽翼,妖界的江山可是我一点一点打下来的,他帮助我的其实很有限。” 她的实力到哪里,墨青宸很清楚,但要一统妖界,不只是靠她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你是不是打算请炎玦调动瀛洲的力量来帮你?” 沐子央笑一笑,意有所指道:“说是帮我,他也是在帮他自己,我若真能掌管整个妖界,对他巩固瀛洲的势力多少有些帮助。” 说到这里,墨青宸忽然不作声,他觉得她语带保留,因为等到了这一步,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炎玦都没法再拒绝她。 假使她能拿到最想要的东西,东方朔谦回来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沐子央彷佛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却是一反常态,双手环住他的腰间,紧靠在他胸膛,柔声道:“到时你打开冥界的界门,让所有人一起在血池边施法,集合仙妖冥人四界的力量,这样肯定能消灭混沌八荒之气。” 墨青宸默然不语,她的心里应该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要不她也不会先提起这件事。 沐子央突然停了半晌,不急不徐道:“但在那之前,得先让东方朔谦复生,有他在,兴许还能动用到人界中的海族。” 墨青宸目光一沉,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梢,语气十分轻柔和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依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战局有变 赏罚司几乎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查完红线一案, 除了证实红线为假外,另外也发现有人假扮月老,在人界意图瞒骗无知的妖怪。 姻缘簿更是被人掉包过,上头的名字登载是沐子央, 可她本名是李耘,很轻易就能看出是伪造过的。 真的月老因为自己莫名卷入这场风波,亲自来向圣尊与王尊致歉。 法华门内滋事的尊者与弟子, 皆暗中以门规处置,连麒山长老也被罚进了思过崖反省。 那里虽名为思过, 但根本上就是监牢, 不只环境苛刻,还易使人心生魔障, 进到里头, 除了在山洞内面壁修行外, 再无其他事情可做,若无坚强的意志力与定力, 走火入魔不过是迟早的事。 然而即便许多人疑心此事件与任春秋脱不了干系,却没有直接指向他的证据, 他也在之后, 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 对外只说在闭关。 沐子央觉得有异, 几次与在人界的昊渊往返消息, 又找来徐示青在琉光泽璃公商讨对策。 蜀国那边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屡屡进犯两国边界, 如今待在瀛洲已经无法左右整个战局,她打算再次前往人界。 做下这个决定并不困难,可要怎么告诉墨青宸才是难题所在。 夜里,沐子央回到寝殿,他还是如往常般,倚在长榻上等她,她走了过去,却看着他不作声。 墨青宸挑眉问道:“怎么了?”他拦腰顺手一抱,将人抱进怀里。 在外头总是端着一副王尊模样的她,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会稍稍有点女儿家风情。 许是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沐子央紧绷的心情松懈下来,她抬起手,以指尖摩娑他的下颚。 他如今的相貌,无疑比在魔界好看许多,那时候的他,皮肤上总带着深深浅浅的窟窿与伤疤,可她竟能在那样的外表下,察觉出他与其他魔物的不同之处来。 墨青宸呵笑一声, “你放了火,又从不肯负责任消火。”他张嘴轻咬她撩得他心痒的手指,“说吧,你到底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着实太了解她,若非难以对他说出口的要求,否则她绝不会这般吞吞吐吐。 沐子央抽回自己的手,端坐起来,“这两日,我要动身前往人界。” “我还以为多难办,结果只是这样的小事。”墨青宸失笑道,“反正我是闲人一个,你要去哪里都无所谓,我跟你去便是。” 沐子央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后,才垂下眼眸,“我要与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不想你跟我到人界。” 墨青宸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可他却故作无事地问道:“为何我不能随你一道去?” 沐子央缓缓道:“我琢磨过无数次,你毕竟是唯一能封印混沌八荒之气的人,我不能让你涉险。” 墨青宸叹了一口气,“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娇贵,不过是人界的战事罢了,他们的刀枪难道还能伤得了我?” 沐子央回过身,极其罕见地拉低他的头,吻了吻他的唇,彷佛在哄骗孩子般,轻声道:“听我的话,这次情况不同,有任春秋跟妖兽牵涉其中,你若在那里,很有可能让我分心。” 墨青宸见她如此慎重,不由得想笑,别人是夫君上战场,让妻子在家里等待,他跟她却相反过来。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他要不要遵照她的话做,取决于他自己,她总不可能将他关押起来,限制他的行动。 墨青宸很识相,并没有直接反对她,只是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我回冥殿等你,出门在外,没有我在身边,你万事当心。” 沐子央点了点头,她正想安慰他,空暇之余,她会用千里影声术与他交待近况,他却突然俯下身来,吻住她的唇瓣,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她身上的衣物竟在无声无息间,被他剥得一乾二净。 墨青宸一旋身,忽地将她压在榻上,“央央,还不晓得你要去多久,你就这么放心将我留在瀛洲,不怕我寂寞难耐,让你头顶绿油油?” 她笑了笑,抬起脚抵住他的胸口,“别以为说这种话激我,我就会由着你胡作非为。” 墨青宸不回话,只以行动表示,他这次已经学聪明,想尽各种办法取悦她,过去他的经验不足,情由可原,但现在他可有耐心多了,势必要让她尝到个中美妙的滋味。 不大不小,仅能让一人躺卧的长榻,竟能玩出那么多种花样,确实令沐子央始料未及。 她睁着迷蒙的双眼,看向仍穿着衣服,恣意地这一方天地开疆辟土的墨青宸,他白皙的皮肤,浮现淡淡的红晕,可浑身的线条仍是坚硬阳刚,深具男子气概。 这种奇异的反差,形成一种诡谲的张力,叫她不想屈服于他,又不得不在顶点来临之时,心神随着每一下沉重的撞击,逐渐失了魂,她喊出声来,内心有被征服的微微羞耻,更有一种从未享受过的快感。 墨青宸脸上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他的嘴角带着释放的笑意,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翻过身来,将他围困在椅中。 沐子央周身散发出诱人的妖气,她的长发舞动着,魅惑已极,让他无法别开目光。 她附在他耳边,用足以使他心弦颤动不止的声色,喃喃道:“墨青宸,起来再战,不要以为我会输给你。” 这一回,墨青宸任由她尽兴地驰骋,他咬紧牙关苦撑,不想向她认输。 在这样长久的僵持之下,他们几乎是在同时间到达终点,沐子央捧住他的脸,亲吻他的唇,最后埋首在他的颈肩。 墨青宸将敞开的外袍合拢,将她包裹起来,托起她,缓步走向床榻。 沐子央与他四目相对,颠簸良久后,等他终于将她放在床沿,她才昵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坚持,连这种机会也不放过。” 墨青宸躺在她身侧,笑道:“难得你肯陪我玩,我不趁机吃干抹尽怎么行。” 他是想继续与她切磋下去,可她显然没有心情。 沐子央闭上眼楮,带着媚意的脸颊,泛着粉嫩的娇红,上头还有掩藏不住的倦色。 墨青宸颇有些愧疚地将她抱紧在怀里,刚刚倒是玩得有些过火了,她肩上背负的压力太过沉重,可不像他成天无所事事。 两人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外头已经天亮了。 沐子央起身没多久,门外有弟子来通传,圣尊正等在外头,有事与她面议。 她先让弟子将他请往颐光堂,当她到的时候,墨青宸毫无意外地跟在她身旁。 不想气氛尴尬,再者这里现成就有茶具,墨青宸索性坐了下来,慢悠悠地泡起茶来。 三人围坐在茶桌边,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这若是让瀛洲其他人见到了,说不定会吃惊到眼珠子掉出来。 墨青宸捧来茶垆,炽热炭火,生滚茶汤,接着碾碎茶饼,取了适量茶末,置于垆内,未几,茶煮好后,他提起茶垆,替三人斟满茶水。 说是已尽释前嫌,可他到底不是心胸广大的人。 此时,桌上摆放着一双合欢镂金龙凤对杯,与一只形单影只的青瓷茶盏,两相对照,倒是有几分讽刺之意。 炎玦知道墨青宸喜欢在小事上琢磨,抿紧了嘴唇,并未开口说什么。 沐子央看了墨青宸一眼,虽然理解他的性子,但仍不免有些无奈。 他心领神会,在桌下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拍了几拍,似有放下旧怨和解的意思。 他们两人间的小动作,瞒不过炎玦的眼睛,可他只当没有看见,平心静气道:“我收到急报,蜀国大军夜行数十里,现已兵临晋国边关城下。” 沐子央因为昨晚之事,没有与人界的昊渊联系,没想到只是这一晚的耽误,差点就错过如此重大的消息。 她一愣,尔后扬起了嘴角,她并不担心边关大营的状况,那些人若是等不及要来送死,她很乐意亲自送他们一程,“事不疑迟,我要立刻动身前往人界。” 炎玦点了点头,“我已吩咐南宫兄妹,替我代为处理政务,此事牵连妖界与任春秋,我无法坐视不理。” 倘若这是之前话没说开的时候,墨青宸必定得开口嘲讽他两句,否则心里不痛快,可现在他忽然没那么排斥炎玦了,有这家伙跟着,她的安危也能多一分保障。 在他尚未调度好冥界的一切之前,只让东海门弟子守在她身边,他怎样也不可能放得下心。 墨青宸仗着自己是她亲密的枕边人,举起茶杯,以一种十分镇重的口吻说道:“炎玦,晋国一事,就只能有劳你多费心了,在这里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炎玦面色淡淡,他虽然已经知道沐子央真正的身分,没法再端着师父的架子,可这不代表他能立即放下对墨青宸的成见。 这是两码子事,并不能混为一谈。 炎玦沉声道:“无须你提醒,我自会办到最好。” 这时只见沐子央朝他扬起一抹微笑,彷若春风拂面,柳枝弄水,在他的心湖画出无数的涟漪,“师父亲自出马,岂有办不成事的道理。” 只要他们肯合作,她可以抛下以往的恩恩怨怨。 炎玦闻言,内心不由得一颤,堂内无人言语,仅余炭火哔剥的燃烧声响,可他耳里,却不停地回荡着她悦耳动听的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何生心魔 临行前, 沐子央因为是要启程前往人界,参与战事,所以按照惯例,她便改作男装打扮, 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墨青宸亲自送她,可两人刚出了寝殿外,就见到青蕊站在廊下角落, 她看上去气色好多了,也能起来行走。 不过因为她的出现, 沐子央脸上带着笑意, 墨青宸却不是,他的面色晦暗莫名, 显然不是很待见她。 虽然还未到春暖花开的季节, 但立于庭中, 身为杏花妖的青蕊,已有了与百花争艳的实力。 青蕊看见沐子央, 连忙走过来,袅娜地朝她福身行礼。 沐子央见状, 单手将她托起, 缓缓道:“青蕊, 我以前就说过, 你与白蕊无须向我行如此大礼。” 青蕊被她一托, 原本低垂的螓首, 慢慢地抬了起来, “王尊是我与姐姐的救命恩人,我们无以回报,唯有这样才能聊表谢意。” 墨青宸听出眼前这个人是青蕊,内心的不悦顿时减少许多。 “我才更应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沐子央摇了摇头,眉宇间既有妖魅之感,亦有翩然俊朗的男儿气息。 墨青宸凝望着她,都说什么绝色倾城,可无论哪种绝色,也不可能像她这般,有着不管是男是女皆能蛊惑的风姿。 不怪他多想,当初他预先提取了白蕊的三魂七魄,原本就是不希望沐子央再欠任何人恩情,却没有想到,他会发觉埋藏于白蕊心中的秘密。 魂魄刚离体时,总得经过一段意识混沌期,这时生前最大的执念,便会主宰他们的意志,所以才会有三七回魂之说。 若是之后仍旧放不下执念,便无法踏上黄泉路,永远在世间做一缕游魂。 白蕊初为魂体时,她因为执念,屡次要闯出聚魂塔,她当时口里不断喊着的名字,可不是南宫暮。 一根心头刺,无法除掉也就算了,绝不能再插上一根。 幸好他冒着极大的危险救了白蕊一命,否则她说不定会成为另一个东方朔谦。 沐子央看着青蕊,片刻后,才忍不住问道:“你跟白蕊既已合魂,为何总是听你自称青蕊?” 青蕊答道:“姐姐在我识海内,王尊若想见她,就请您稍待片刻。” 话音一落,她闭起双眼,可当她再睁开眼时,却彷佛变了一个人。 霎时间,一抹红云染上她的双颊,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但马上又恢复镇定,她敛眉浅笑道:“听闻王尊要见白蕊,小女谨遵您的指示,特来向您请安。” 白蕊边说边蹲低身子,有要跪地一拜的意思,沐子央再次将她扶了起来,她的性情沉稳庄重,与青蕊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墨青宸冷眼看着白蕊,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了,沐子央不由得睨了他一眼。 他苦笑一下,别开目光,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相当迟钝,无论是五年前或现在,她总是不会将别人对她的好,想到与情爱有关的事情上。 若非他当时因为被混沌八荒之气影响,手段较激进了些,说不准她还以为,他对她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同为妖类,白蕊能闻出王尊散发出来的气味已与过去不同,那意味着她定性了,而让她甘愿变为女儿身的人,想必是站在她身旁的冥尊。 白蕊难掩失望,声色凄楚地说道:“如今我与青蕊既然已无大碍,绝不能继续留在瀛洲,若让道长与圣尊知晓此事,怕会替二位带来极大的麻烦。” 这些话,由不明所以的白蕊说来,再合情理也不过,可由沐子央听来,只会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却不难处理。 炎玦肯定知道,青蕊待在琉光泽璃宫内,但他一直没有多说什么,大抵是有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否则以他铁面无私的性格,肯定老早就将人给赶出瀛洲。 沐子央淡淡道:“圣尊那里,自有我去跟他说,你就安心待在这里,经过此事之后,南宫暮对你二人,必定与过去不同。” 白蕊闻言,一反往常庄重的模样,立刻泪盈于睫,两行清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个不停。 沐子央伸出双掌来,紧握住她的手,希望藉此让她感到些许安慰。 这时站在一旁的墨青宸,没好气地重咳了几声,才道:“时候不早了,王尊还要赶往人界。” 白蕊尴尬地将手抽了回来,她垂下眼眸,低声道:“王尊,白蕊祝你早日得胜归来。” 沐子央笑着点点头,与墨青宸并肩离去。 白蕊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忖六界中,也只有像冥尊那样倜傥清俊的人,才能匹配王尊的绝代风华。 沐子央领着数十名东海门弟子,到达镇关大营时,已是夜半时分,只见满营点起万千火把,将黑夜照得光明如昼。 敌军已逼近前方,营中将士莫不严正以待。 气氛肃穆凝重,苍茫的沙场冷冽如冬,逼得人通体发寒,心存颤意。 贺重远特来迎接他们,而徐示与昊渊则是气定神闲地站在他身旁。 待见得来人后,徐示青多少有些诧异,日理万机,等闲不离开瀛洲的圣尊,此次仍与王尊同行。 可当他发觉圣尊眼中,那一抹亟欲掩饰的眷恋之情,又思及前些时日,他的师父任春秋在集英台那番煽动人心的言论,他对眼前这两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万幸的是王尊看来没有任何异状,她从容地与众人商议,而圣尊则是不发一语,在她的身旁仔细聆听,徐示青暗中松了一口气。 在布阵与行军作战方面,沐子央心知自己的能力,远不及徐示青与昊渊,所以她只是听从他们的调度,偶尔才会发表意见。 天生物万,必定各有所长,既是相辅相成,亦能相克相生,她特地来到这里,所要对付的不是蜀军,而是来自妖界的重兵,这也是她非得要亲身参与战事的原因。 仙界与人界中,无人像她一样,能敏锐地察觉出妖气来,要对付白虎,只有她亲自出马,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当众人各自运作筹谋,炎玦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径自站在远处,神色淡然地遥望着她。 沐子央偶尔回过头去,朝他一看,不需言语,她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上回他对她出手,兴许是不想她在众人面前压过他,现在得知她的身分后,他无须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她若有意取代他,有更为简单的方法,可她没有,这就表示她不会影响到他瀛洲执掌的位置。 炎玦却不是在想这些,他眼里的沐子央,变得与过去越来越不相同,她已有能力站在人前,指挥若定地主导的一切。 这就是他当初最希望她成为的样子,虽然她的改变不是因为他,可仍旧令他刮目相看。 他看着她,不禁想起供奉在法华山正殿的太乙真神的牌位,那个创立法华门,主张修行之人,必须忘情断念的祖师,竟与九尾狐妖生下一个孩子。 贵为尊神的他,要不要留下后代,只需一念之间便能决定,他却还是放纵自己,让他宝贵的精血得已在一只小小的妖狐体内成长茁壮。 炎玦默默地想,连太乙真神都无法做到的事,为何他区区一个后生晚辈就能做到? 更何况他所心悦的沐子央,比一般的九尾妖狐还要具有灵性,她有着半神的血脉,这便注定她不同于其他人。 他会深受她吸引,也是必然的,他何须感到愧疚? 说到底,他的所思所欲,与太乙真神并无什么不同,他心悦沐子央,更不会违背师门。 只要她的真实真分公诸于世,往后法华门中人,便再也不用严守不得嫁娶的清规。 他也可以光明正大与墨青宸竞争,毋须苦苦压下自己对她的感情。 在昊渊向众人分析完阵势布署与兵力差异后,沐子央一行又转往校练场,跟李飞扬会合。 此时,东海门弟子已聚集在一起,气势雄浑地站在沙场上,他们就地操练,动作一致地将深厚内力融于武术当中,拳风刚劲,威猛无匹。 宏亮呼喊之声,响彻天际,甫一听闻,便能使人士气大振。 他们见到王尊到来,先是停下动作,接着对她抱拳一拜。 沐子央无意打断他们,仅仅颔首表示后,就要李飞扬继续带着他们操练。 战事将起,她的内心无法平静下来,可要成大事,必定有所牺牲,她只盼望有东海门的相助,能将伤亡降到最低,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战祸弥平。 炎玦忽然走到她身旁,由于上次掉以轻心的缘故,她不由得提高了警觉。 他却只是语气平和地说道:“我算过,不出三日,蜀国与白虎定会来犯,你与东海门务必提高戒备,万不可掉以轻心。” 沐子央并不想表现得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不急不徐道:“多谢圣尊相助。” 炎玦低声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他的眸中有太多厘不清的情感,不想她察觉有异,他说完话,便将头别转过去,遥望着操练场上的将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燃烧殆尽 黎明前夕, 东海门所在的中央空地上,原本熊熊的篝火已燃烧殆尽。 忙完所有事情的沐子央,进到营账中,点起灯火, 仔细思索接下来有可能要面临的状况。 许是大战前的夜晚,有着太多的未知与不安,大家的表现都显得与平常不同。 她抽出一些时间与远在瀛洲的墨青宸聊了几句, 他人倒是清醒着,只是不像在殿里。 沐子央没兴趣紧盯着他,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倒也无心说话的样子,两人很快地结束对谈。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 并没有留心到帐外, 有个孤独的身影一直站在阴暗的角落。 徐示青刚巧经过这里, 无意间发现从来都是高傲自负,睥睨众生的圣尊, 此刻竟神色萧索地望向前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却是王尊的营账。 徐示青是个聪明人, 他若无其事地来到炎玦身旁, 问道:“圣尊, 可容在下说两句话?” 炎玦看他一眼, 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徐示青道:“都说妖王行事乖觉, 手段狠厉, 令魔皇沉迷美色,对她言听计从,可是如今看来,王尊在您的教导下,非但没有一丝邪佞气息,反倒光明坦荡,自有一股磊落神采。” 他看似在恭维,但言语间无非是在提醒炎玦,他与沐子央之间因为存在师徒关系,所以她才能够入善法,行正道。 然而若是他走偏了,她就会像过去一样,沦为众矢之的,遭受世人唾弃。 炎玦不禁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连区区一个玄机门的弟子,也能告诉他,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微的怒意,“此事与你无关。” 徐示青心里颇不以为然,脸上却仍是一副恭谨的样子,“再者,冥尊极为爱护王尊,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俩人情真意挚,圣尊倒不如放手成全,也好替瀛洲成就一桩美事。” 炎玦胸口一滞,声色更加严厉了几分:“王尊就算掌管东海门,却依旧是法华门中弟子,她自然要遵守本门清规。” 如今的他比谁都清楚,所谓的清规,只是用来规范无知的弟子,他要不要依循是全取决于他自己,可沐子央既然还是门中的一份子,她就不能不顾忌法华门的颜面。 徐示青索性把话挑明了讲,他实在不愿见到炎玦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圣尊是成就大事之人,肩上扛得是瀛洲的职掌大业,那些儿女情长,想来都是穿肠毒/药,你不妨藉此机会,将王尊逐出师门,如此既不会损及法华门的道统,亦不会使瀛洲动荡,能否两全其美,仅仅是你的一念之间罢了。” 炎玦极力压下心中的痛楚,可他眼白中的红丝,却无法骗得了人,“徐示青,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分?给我滚!” 徐示青默然不语地退下,他自己也是个无法忘情之人,自然明白炎玦心中所苦。 感情之事但凡遇上了,旁人就算说破了嘴,也劝不动半分。 执掌瀛洲的圣尊,若陷入魔障中,硬要挑起争端,绝对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只愿这笔糊涂帐能尽早解决,莫要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否则后果谁都无法预料。 两日后,蜀国军队兵分三路直取边关大营,晋国大军开关迎战,双方互有死伤。 首波交战中,所派出的兵力,只有人界的将士,玄机门的徐示青与昊渊只在后方运筹帷幄,非到最后关头,瀛洲无意干涉人界的战争。 战鼓隆隆,旗帜招展,号角声此起彼落,冲杀之声贯穿整片大地。 万箭齐发,长茅如林,血与汗的味道布满在空气之中,烧焦的气味更是扑鼻而来。 终于,沐子央感受到一股扰动的气流,由西方山脊处传来,里面潜藏妖气,却是极为隐晦,不过只需要一些,便足以牵动她血液中,对妖气的渴望。 她传音给炎玦后,两人领着东海门弟子,御剑往西方飞去。 一路上,由高空往下俯瞰,厮杀掳掠的战火与硝烟,混合着怒喊声与哀鸣声,让人不忍直视。 在这一刻,沐子央体会到,人的命贱如蝼蚁,一扑即灭,一踩即死。 假若能立下宏愿,她只盼天下能长治久安,永无战祸。 当他们来到山凹处,随即发现满坑满谷的妖兽,蓄势待发,欲往外冲杀。 沐子央朗声道:“李飞扬,布阵!” 李飞扬与东海门弟子听到她的指示,立即摆好阵型。 他们双手结咒,先在周边唤起冰雪术,瞬间天降大雪,温度骤降。 山林间的万物倾刻间被冰冻起来,一些功力较微的妖兽,不耐霜冻,也被结成一块寒冰。 剩余的妖兽,忽然间乱了阵脚,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攻来。 李飞扬又使出暴风咒,风利如刃,旋过之处,皆化为碎片,而大部分的妖兽亦被挡在风壁之后。 此时天边卷来层层黑云,云后闪电交加,待到他们上方,才见到数百只龙首鸟身,身覆鳞甲,有着巨大翅膀的妖兽躲藏在其中。 霎那间,这群妖兽俯冲而下,口中喷出浓烈的毒雾。 情况变化太快,几乎使人措手不及,炎玦随即高喊:“御剑成盾!” 一圈银光顿时流泄在他的身侧,紧接着,他又喊出,“万法化虚!” 银剑一致向外,激射而出,直朝飘忽不定的妖兽疾飞过去。 纵使它们改变方向,银剑仍紧追不放,没过多久,一半的鸟兽被剑阵所伤,纷纷从空中坠落。 在炎玦专注于扫灭鸟兽之际,地表传来隆隆声响。 在一阵地动山摇后,一只形如牛的独脚巨兽由地底窜出,他率先奔往沐子央所在之处。 只见她从容不迫地喊道:“云霄九天!” 周遭方圆百里内的大江大河,水流汇集,卷成无数水柱,往巨兽冲去。 又见水柱成幕,将它团团围困其中后,接着就往天空吸卷而去。 见她运用阵法如此纯熟,最得意之人,莫过于隐身于不远处的墨青宸,他曾倾全力栽培她,而她的表现也没有让他失望。 四面八方涌来数也数不尽的妖兽,东海门弟子虽尽力御敌,仍是有部分流窜到晋蜀两军交战的战场里。 这些妖兽可不分是哪一方,见到人就是一阵撕咬,到处飞散着鲜血内脏与残肢断骸,饶是见惯血腥场面的战士,也不免吓得心魂俱丧。 正当沐子央欲抽身过去营救时,妖兽肆虐的战场,气流一阵扰动,黑雾涌现,其中赫然出现一个人影。 沐子央一看,先是感到诧异,尔后是有些不快,她怎么也没想到,在那样安抚过墨青宸后,他竟还是瞒着她,出现在这里。 可就在她稍有犹豫的时候,身旁又同时出现两只巨型鸟形妖兽,它们分别以利喙与爪子攻向她。 沐子央本无意使出自己与生俱来的本事,毕竟她还是东海门的掌门,她不想让人心生她亦是妖的恐惧感。 然而因为墨青宸忽然现身,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长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铺天盖地散开,卷上那两只妖兽的躯体,猛然一缩,它们瞬间被绞裂,化为两团血雾,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被发丝吸得一点也不剩。 其余的妖兽见了,怕得不敢再近她的身。 等到沐子央赶到墨青宸所在的地方,他周身萦绕着骇人的杀气,满目红光,阵势所及之处,战场中所有的妖兽,四肢犹如踩进一个大型的泥淖里,怎样也无法脱身。 几乎是在她到他身旁时,妖兽们的眼神倏地呆滞翻白,彷佛神智被抽空般,直挺挺地倒地不起。 虽然不知道墨青宸使出什么种阵法,但她能感觉得到,它们已失去生命迹象。 墨青宸仍不肯收手,几缕白色的烟雾从妖兽天灵盖浮出,他扬起袖子一扫,来自冥界,十八层地狱里专门用来惩处恶鬼的烈火,将那些白烟团团围住,猛烈地燃烧起来。 适才那些战场上的哀号声,都远不及这些妖兽的魂体,被折磨时的惨叫声凄厉。 沐子央来到墨青宸身边已有一会儿,可他彷佛没有看见她,嘴角含着一抹诡谲的笑意。 火焰在他的操控下,越来越旺,妖兽的魂体支撑不了多久,一下子就魂飞魄散。 沐子央心下不安,沉声唤他,“墨青宸,住手。” 他没有停下来,相反地那个阵法逐渐扩大,连战场上的晋蜀大军也被涵盖在里头。 沐子央见状,再不管其他人会怎么想,她捧住他的脸,将他的头拉低下来,轻声道:“够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她望进他的眼楮,“墨青宸,你不就是要来找我吗?我在这里,你看着我。” 墨青宸嗜血的目光,有一剎那地失神,紧接着像是聚了焦,他突然将她搂进怀里,缓缓地问道:“我很担心你,在琉光泽璃宫里,我一直坐立难安,所以我偷偷跟了过来,你不会怪我吧?” 他的神智好似还不太清醒,沐子央只能哄着他,“不会。”她顿了顿,看向满地僵直的尸体,“现在妖兽已经死光,用不着我们出手,你先跟在我身旁,等需要你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墨青宸点了点头,他也说不出自己哪里有古怪,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给他一种茫然的感觉,“好,我听你的。” 沐子央紧握住他的手,不敢放开。 幸好这时蜀国的大军见己方的妖兽被诛杀,自乱阵脚,纷纷朝后方撤退。 炎玦有了空档,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许是听了徐示青的那番话,在这样的情境下,他胸口陡然生起一股凄凉感。 他与墨青宸的恩怨,纠缠千年到如今,已经弄不清楚开端为何,但终归要结束在这个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再起魔妄 战局到这个时候已渐趋明朗, 晋国大军乘胜追击,逼得蜀国军队不断向后逃窜,短短十数日,已连下蜀国两座边关城池。 妖兽出现的数目明显少了许多, 从瀛洲来支援的东海门弟子,大半在旁边观战。 只有徐示青与昊渊,因为行军布阵的关系, 必须亲自出面指挥人界的将士,他们正准备进攻蜀国最重要的一座边塞大城。 是夜, 沐子央与徐示青在主帐内商议, 除了他们之外,墨青宸c炎玦与昊渊等人也在, 可最主要讨论的, 并非攻城的事, 而是幕后主导一切的人,迟迟没有现身。 昊渊蹙起眉心道:“白虎到现在都没有现身, 不知背后是否还在计画何种阴谋。” 徐示青道:“他手下的妖兽,在第一战时, 几乎非死即伤, 想必无法这么快就能休整过来。”他迟疑片刻, “如今我们最应该担心的, 反倒不是他, 他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欲言又止, 没有直接说出任春秋的名字, 多少有家丑不能外扬的意思。 昊渊道:“事已至此,纵使白虎背后的那个人,有惊世之能,他也无力可回天了。” 沐子央垂眸深思,半晌后,才缓缓道:“他诡计多端,不可掉以轻心,但要逼他现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炎玦罕见地开口道:“我先传令下去,命他得亲临朝会,解释何以俘虏的妖兽,身上会被施以玄机门激发潜能的术语,他若知事态严重,必定有所反击。” 墨青宸近几日精神都不甚好,很少与人交谈,可这时他突然冷嗤一声,道:“任春秋脸皮厚得很,这样逼他还不够,倘若由我来做,我会让赏罚司的掌事尊者,亲自去玄机门拘他受审,唯有这样,才能令他狗急跳墙。” 在场的其他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他的作法确实毒辣,可不得不说这是快速解决事情的办法。 徐示青与沐子央对视片刻,彼此心中大抵有了共识。 这时,她对坐于身旁的炎玦问道:“我同意冥尊的提议,不知圣尊意下如何?” 炎玦看着她,现在他已不会再想当众驳她的面子,墨青宸能做的事,他同样能够做到,“由你做决定就好。” 沐子央怔愣一下,他变得太好说话,她竟有一丝不习惯。 墨青宸笑了笑,并不作声,炎玦若当她是以往的央央,只要对她好一些,她便会对他神昏颠倒,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打从她找回还是李耘的记忆后,墨青宸发觉她当了几千年的男儿身,某些认知已经根深蒂固存在她的脑海里。 譬如她宁可主动照顾人,也不要人来照顾她,更不喜欢成天腻腻歪歪,摆出一副儿女情长的模样。 墨青宸冷冷地想,炎玦若是还想走旧路子,绝对无法打动她。 商讨完后,沐子央与墨青宸一同走回他们的营账,她时不时看着他的侧脸,见他没什么异状,才稍微安下心来。 这段时日以来,她不只一次担忧他的情况。 她回忆起当初他会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也是在他对她产生情意,心绪有异常波动的时候。 此外,千年之前,他初入魔界,亦因魔气的影响,有过一段极为暴戾的时候,那时他在竞技场上杀得虽都是魔物,可也算得上是生灵。 他手染鲜血,杀生无数,若非她及时对他伸出援手,他肯定不是假装入魔,而是真得堕入魔道了。 神魔大战后,他选择避隐于冥殿,可以猜想,一方面是他不被瀛洲众仙所待见,另一方面则是他性情潇洒,不喜牵涉进任何纷争中。 但也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都让自己置身俗事之外,所以他的心境一直很平和,甚至还能用懒散来形容他的处世态度。 现在却因人界的一场战事,再令他思绪有了巨大的起伏。 他用千年的时间,只盼能忘却那嗜血的欲念,若此番为她破了坚守之心,莫说他原先的魔妄会因此复归,混沌八荒之气更不可能放过这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墨青宸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含笑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沐子央不理他的玩笑话,淡淡道:“你还是先回瀛洲,这里太危险了,我担心会对你有影响。” 墨青宸停下脚步,抬起手理了理她的鬓发,“我答应你不会再出手,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只会在旁观战。” 她身为前任妖王,所带来的争端,可说是波涛汹涌,诡谲多变,她可以将之视作无物,可是他心知其中的危险,绝非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不能呆坐在瀛洲,等待她回来,就算她赶他走,他也会想尽办法,偷偷地留在她身边,以防她会遭遇不测。 沐子央不响,他嘴巴上是这么说,可他并不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 这时,远处的篝火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打斗声。 他们看过去,原来是东海门弟子趁闲暇之余,在不动用术法与真气的情形下,单纯以内力与武功来比试。 墨青宸牵起她的手,缓缓道:“那边挺热闹的,我们过去瞧一瞧。” 沐子央没有拒绝他,只要能让他心境愉悦的事,她都不反对陪他去做。 他们走了过去,因不想惊动任何人,于是只待在角落,观看场中的状况。 凑巧的是,此时上场的两名东海门弟子,都是他们所熟识的。 墨青宸扬起嘴角,笑得有些坏,“央央,你说李飞扬跟芷儿打不是自讨苦吃吗?他若当真敢出全力,怕是将来都近不了她的身。” 沐子央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别小看芷儿,她没你想得那么没用,若非李飞扬比她早修练数百年,她也未必会输给他。” 虽是东海门唯一一名女弟子,可她也没因此就有特权,在东方朔谦一视同仁的教导下,她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场中忽然传来呼喝声,只见芷儿一肘撞至李飞扬的腋下,动作敏捷快速,但仍被他巧妙地闪躲开来。 紧接着她抬脚往他膝盖踢去,却没想到他伸手一握,便将她的双手紧抓在掌中,而芷儿仍不放弃,脚风更是凌厉地往李飞扬招呼过去。 他自然是疼爱她的,见招拆招,不敢用足内力,每一招在旁人看来都留有余地,但芷儿却是不甘落败,越发来劲地往他攻去。 李飞扬见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她,只能笑着说道:“师妹想与我比划几招,我当然乐意奉陪,不过现在有三尊在此,若是因此惊扰到他们,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他停下来,环顾四周,王尊与冥尊悄然站在一边就不说了,连圣尊也站在对侧的角落,他的脸因为被阴影掩盖,所以无法看得清楚他的神色。 芷儿一听,忽地刷红了脸,她如何不知刚刚的行为失当,偏偏要不是师兄坚持不肯让她跟着一起上战场,她也不会这么急着要在他面前表现一番。 她咬了咬嘴唇,随即往旁边跑去,而李飞扬则是追在她后头,赶忙要去安慰她。 墨青宸先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后是低下头来,靠在沐子央的耳际,莞尔一笑道:“你看,还是有人能够制住她的,往后别你把李飞扬调得那么远,省得她成日见人恩爱,心生怨愤,有事没事就专找别人麻烦。” 沐子央挑眉问道:“你这是在跟我抱怨她?” 墨青宸呵笑道:“我哪里敢在背后说她的不是,她可是你的好姐妹。” 沐子央被他捻酸的模样给气笑了,忍不住替芷儿解释道:“你是没亲眼见过她怎么对待炎玦,才会这么说。”她停顿半晌,“你带着冥殿一大票鬼怪住在琉光泽璃宫,她从没亏待过你们,你怎么好意思说她找你麻烦?” 墨青宸见她一个劲儿帮芷儿说好话,差点高举双手投降,他很清楚她对身旁的那一帮姐姐妹妹特别关照,态度也特别温和,这是她当过几千年男儿身,改不了的习惯。 每每他想起自己的处境,就觉得有些悲凉,觊觎她的人,可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察觉不到就算了,还老是在外头处处留情。 她是没那种意思,但是那些受过她好处的人,未必不会起了别的念头。 墨青宸语重心长道:“好,是我的错,我不该误会她。”他搂住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央央,你肯为我定性,我心里自是感激的,但你多少也得顾虑一下我的想法,别总是对外人比对我还要好。” 沐子央定定地凝视他,随后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他的心思倒是比她还要细上许多,“放心,我做是自有分寸。” 墨青宸但笑不语,他说这些话,虽是有故意在她面前卖乖的意思,但最主要却是要说给站在对面的炎玦听。 要打断一个人的痴心妄想,无非是让对方知道,沐子央已经是他的人了,不仅如此,她还是为他定了性。 墨青宸回头望了炎玦一眼,毫无疑问他已听到他们刚刚所说的话,否则他的周身不会散发出那么凛冽的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毕生所愿 赏罚司往玄机门提人时, 任春秋如他们所想并未待在瀛洲,可也无人能与他联系。 炎玦淡淡道:“他若是不肯出面,便让赏罚司径行审理。” 沐子央点了点头,“届时罪证确凿, 即便他逃得了一时,往后他在瀛洲也毫无立足之地。” 在这件事上,他们难得有了共识, 效果亦是显著,不仅给玄机门投下一个响雷, 徐示青连夜赶回瀛洲坐镇, 连带战局方面,也起了很大的变化。 攻城时, 情形意外的顺利, 晋国的军队很快破了城门, 攻进里头,俘虏许多蜀国驻城的将士。 瀛洲来的人并未直接参与攻城, 只要没有妖兽在,他们不愿干预人界的纷争。 可就在大队进入城门后没多久, 城门忽然给关了起来。 不知从哪里冒出数以百计的妖兽, 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无论是晋国或蜀国的将士, 甚至是平民百姓, 都在这样突如其来的猛攻下, 变成妖兽们口爪下的亡魂。 昊渊见事态有变, 连忙调动东海门弟子过去支援,他们没有迟疑,即刻御剑飞入城中。 沐子央不让墨青宸进城,只许他在旁看着,她则是跟在东海门弟子身后,与炎玦一同进去里头。 原本大范围的法术,此时因为有许多无辜的百姓在,便无法毫无顾忌的使用。 那些妖兽一看到东海门弟子进城,随即放弃屠戮,向街道逃窜,这使他们不得不分散开来,一一将其格杀。 沐子央比他们更能嗅出妖兽躲藏的位置,当她在一处死巷,斩杀第三头妖兽后,正要转身去寻找下一头妖兽,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群黑衣人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不知他们用了何种诡异的法术,竟能张开一个结界,同时避过墨青宸与炎玦的耳目。 为首的是白虎,他没有穿黑衣,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他凶狠地瞪着沐子央,冷然开口道:“九尾妖狐,许久不见了,没想到你都被烧成那样子了,竟然还能重现于人世,妖王的位置,岂能再让给你这样妖仙不分之人!” 沐子央嗤笑一声,“当年帝君在万妖林发现你时,你就像是一只毛没长齐的小猫,成日在帝君膝下承欢,那时你可没脸说出妖仙不分这种话。” 白虎面色一哂,怒斥道:“废话少说,我今天绝不会让你走出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原以为会群起围攻的黑衣人,却在其中一人喃喃念出几句术语后,各自从袍中取出刀柄,往自己的脖际抹去。 这群黑衣人围绕着沐子央,血雾弥漫,形成一圈阵势,而她被困于其中,眼底的红光也跟着闪动起来。 她被浓浓的血腥之气,弄得心神不宁,周身气血上涌,黑发凌空飞舞。 这时,念咒的黑衣人,悄然行至白虎身后,双掌结印径自往他的后背击去。 白虎万万没想到与他同路的黑衣人会下此毒手,他的身体彷佛不受控制,他僵硬地转过身,喉咙里发出卡卡的声响,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你竟然利用我” 没等他说完,那人两指并拢,以指成刀,往他的脖子一划,头颅应声断裂,鲜血从伤口处,猛地往上喷洒而出。 霎时间,不管是黑衣人或者沐子央,身上皆是满布鲜血。 她再也忍受不住,失去意识般,疯狂地将黑发四散开来,发丝所及的妖兽尸首皆被吸干精血。 黑衣人讪笑道:“九尾妖狐,白虎的滋味如何?可还受用?” 沐子央犹如入了魔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除却她身旁已死的白虎跟妖兽,她的长发亦突破结界,朝着四周的东海门弟子而去。 炎玦是第一个破阵,来到她身边之人,他原可像过去一样,毫不考虑地重伤她,来令她的去势变缓,可现在他竟下不了手。 他高举银剑净焰,只因一时的犹豫,沐子央的发丝就全往他的身上袭来。 鲜血与真气,被她蠕动的黑发,迅速吸收,饶是炎玦修为如此高,也无法逃开。 般若护体神功不需他自行控制,已在他体内流转,他勉力压制住,不想给靠近自己的她,最沉重的一击。 炎玦咬牙苦撑,此时耳里忽然有一阵阴冷的话音传来,“炎玦,你以为我要对付的人是她吗?”那人哈哈大笑,“我的目标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你的死期已经到了,不过这也算是我送给你的大礼,让你能跟你心爱的小徒弟一块儿死,就算将来做了鬼,也不枉你最后能风流一场。” 说罢,黑衣人念出术语,一个怪异,闪烁绿芒的阵法,把炎玦与沐子央紧紧地包覆住。 在他尚在施法时,墨青宸现身在他身后,狠厉地握住他的脖子,几乎要捏碎他的颈骨。 黑衣人惊骇莫名,“冥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墨青宸瞇起双眼,厉声道:“任春秋,你好大胆子,竟敢在我面前伤她!” 任春秋一愣,紧接着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癫狂地笑道:“来不及了,哈哈哈,来不及了!他们中了我的梦魂之术,只能大梦一场,了此余生。你绝对想不到你心爱之人,此刻要在梦中成全她师父毕生所愿了。” 墨青宸心中一恸,手中不由得一紧,便让嚣张已极的任春秋口中流出汩汩的鲜血。 随后赶到昊渊,在旁喊道:“冥尊,请你手下留情!” 墨青宸一语不发,手中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 昊渊继续道:“若不把他带回瀛洲,交给赏罚司处置,怕是无法平人心,杜悠悠之口。”他顿了顿,“现在最要紧的是王尊与圣尊,他们尚未脱离险境” 墨青宸目眦欲裂,可仍是松开手,任春秋颓然倒在地上,看似已没有了意识。 昊渊松了一口气,即时吩咐东海门弟子,将人给押解回瀛洲。 墨青宸想要抱起沐子央,但她与炎玦被黑发缠绕在一块,无论他用尽各种方法,都没法将他们分开,她也没有醒过来。 明月如钩,芙蓉帐暖,满房炉香袅袅,独倚床栏,人若桃花红。 朦胧间,远处传来朗诵的声音,细细碎碎地扰人清梦,她眉心紧蹙,挣扎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从梦里醒来。 她躺在一床厚实的锦被中,躺得是红木镂玉雕花床,床边垂挂着呢罗软纱帐。 她的视野被局限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什么也看不清。 “头好痛”她坐起身,抚着额头,彷佛这样就能稍微减轻苦楚。 脑门发胀,意识非常模糊,她还隐约记得梦里的人事物,可在她睁开眼楮的一瞬间,竟然全部消失得一乾二净。 眼前的一切是这样的陌生,彷若庄周梦蝶,究竟是梦里的她正在作梦,抑或是她做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梦? 正当她怔忡的时候,有人敲着房门,轻声问道:“阿央,你醒了吗?” 她呆住半晌,暗道:“阿央是谁?是不是在叫我?” 她勉强下了床,无意间看向铜镜,镜中是一个尚未及笄,年约十五c六岁的女子,身着绣着纹饰的粉纱齐胸襦裙。 一时间,她感到十分错愕。 这是她吗? 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年纪不应该这么小? 然而她越深思,头便越痛,她索性不再去想了。 她撑着身体去开门,门一开,只见璀璨的金光,从外头那人的背后洒落,他的周身彷佛镶嵌上一圈光芒。 因为逆着光,她不得不抬起手,遮住刺人的光线,然后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他面容清朗,恍若谪仙,外貌不像普通人,几乎不染半点世俗的尘埃,再加上他穿白衣的缘故,在日光的映照射下,显得极为夺目耀眼。 她却没有因此对他生出好感,反而觉得他与她不是同一类的人。 “你是谁?”她疑惑地问。 那人虽发觉她的不安,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岔开话题,微笑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让我替你看看。” 她本想拒绝他,可身不由己,竟听他的话,乖乖地转过身,走回床沿坐好。 他大方地跟了进来,径自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执起她的手替她按脉,皆未发现有何不妥。 因为他亲昵的举动这样,她的头更痛了,但怎么也抗拒不了束缚自己的那种感觉。 她甩甩头,蹙紧眉心问道:“这里是哪里?我是谁?为何我会在这里?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她发出连珠炮般的疑问后,那人忽然低下头,靠在她脸侧,柔声道:“莫不是前一日发烧,把脑袋烧糊涂了?竟连我也给忘了。” 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让她感到十分不自在,她低下头,默然不语。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姓炎,单名一个珏字,你姓沐,名字叫子央,我都唤你阿央,这些你可还记得?” 沐子央摇了摇头,神智颇为茫然,“不记得,我什么也不记得。” 语毕,她的头又开始痛到不能忍受。 炎玦细细地打量着她,语调温和道:“不要再想了,你只要记住自己是我炎家抱养过门的童养媳,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朝夕相伴,待你及笄后,便要与我拜堂成亲,届时你会成为我的娘子,而我将是你的夫君。” 他的话像催眠般,一直钻进她的脑海里去。 初听之际,沐子央虽然非常诧异,紧抓住床榻上的棉被,但没多久,她心里忐忑的情绪,就被剧烈的疼痛给压了过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脑混沌不已,晕得几乎无法端坐在床沿。 炎玦听她呼吸急促,人看似再也支撑不住的模样,赶紧扶着她躺好,轻声道:“你好好地休养个几日,待身体养好了,再起来服侍我。”他莞尔一笑,“你是我的未过门的媳妇,怎能成天躺在床上?这两日没有你在旁边伺候着,一些事由我做来总是有些不便。” 他边说边帮她调整好姿势,又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最后,他略一迟疑,俯下身,在她的额际落下一吻。 沐子央却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彷佛再度跌入梦中,只是她不知道之后自己能不能够再醒来,而醒来时,她的人又会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情根深种 瀛洲从未有过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 圣尊与王尊陷入梦中已逾七日未醒,而玄机掌门却是始作俑者。 整座仙岛危如累卵,为首的几大门派各自人心惶惶。 墨青宸用尽各种手段,逼迫任春秋将他二人唤醒, 可是他只是发狂地大声叫嚣道:“哈哈哈,这是炎玦的美梦啊!要是他自己不愿意醒,任谁也叫不醒他的!你们好好看着这个平日里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能不能逃得过自己的妄念从梦中醒过来?只是委屈他的小徒弟要陪着他一起死了,但若不是有她在, 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入了梦?” 墨青宸怒视任春秋,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徐示青与昊渊守在一边, 深怕他会失控到亲手处决掉玄机门的前掌门。 人界战祸已平, 白虎的妖兽大军也大败, 本该欢欣庆祝的时刻,却没想到会出了这等大事。 瀛洲不可一日无主, 群龙无首的情形若被外界得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虽然他们现在努力压下消息, 但仍旧无法隐瞒太久。 徐示青对师弟使了个眼色, 昊渊赶紧趁着墨青宸尚存半点理智时, 吩咐手下将任春秋押解回天牢内, 等候来日再审。 在他离开后, 徐示青走至墨青宸身边, 拱手问道:“在下有一个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墨青宸忍住满腔怒火,沉声道:“你说。” 徐示青缓缓道:“当年玄机门的俞前掌门,在走火入魔前,我曾经亲眼看到我的师父闭关数日不出,”他顿了顿,“我怀疑俞前掌门会丧失神智,企图杀光满门上下数十口人,全是因为他中了我师父的梦魂法。” 墨青宸看着他,拧眉问道:“何谓梦魂法?” 徐示青道:“由施法之人控制梦境,让入梦之人被自己的心魔主宰,强迫留在梦中。” 墨青宸不以为然道:“可是他后来不也醒来了,甚至还亲手杀了家中二十几口人。” 徐示青叹息道:“那是因为俞前掌门并非自己冲破梦境,而是由他的弟子相助。” 墨青宸并不想管炎玦的死活,只要沐子央能平安醒来,炎玦疯不疯,都与他无关,“既然你知道办法,为何不早一点说出来?” 徐示青深吸一口气,“我本以为,凭圣尊的道心,必能自己冲破此劫,却未料到他无法做到,此外,这个方法毕竟太过危险,稍有不慎,除他二人陷于梦中,入梦抢救之人,亦会同陷其中。” 昊渊出声阻止,“大师兄,圣尊若没有靠自己突破梦境,怕会与俞前掌门一样,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墨青宸冷嗤一声,道:“救人要紧,至于后果为何,用不着你来操心。” 在场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无法做下决定。 徐示青以安抚的语气道:“我师父既然已经被关押起来,就绝对无法控制圣尊的梦境,若我猜想的没错,现在主宰梦境的人是圣尊,他醒来之后,应不至于生出心魔。。” 墨青宸环视周围的各大门派的长老与尊者,寒声问道:“谁还有异议?倘若提不出更有用的方法,便毋须再拖延时间。” 他的脸色冰冷,语气里隐含杀意,一副现在有人胆敢站出来反对,他就会毫不留情面地下狠手。 眼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徐示青这才开口道:“我听过的入梦之法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妖兽的迷魂术,那起源于九尾妖狐为了要狐媚人心,所创出的法术。” 墨青宸想起过去,百里月曾经潜伏在沐子央身边的往事,他亦曾在她的识海里,看过这段记忆,“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做到。” “另外有一件事”徐示青面色凝重,迟疑道:“若无法及时入梦让圣尊觉醒,只怕现实与梦中时间不同,外边方过几日,而梦里已过一生,他二人要是在梦里有个闪失,或者单单经历生老病死,便足以使他们魂断梦中,再也不能归来。” 墨青宸心中一凛,双手不禁有些颤抖,他不再多说,立即转身去寻找百里月。 徐示青望着他飞驰而去的背影,却只能摇头叹息,。 姑且不论圣尊与王尊,此番能否从梦中平安脱困,他二人在梦里渡过一生,一个抛开了瀛洲大业,更放下了天下苍生;另一个不用面对现实的扰攘争斗,也没有冥尊在旁,在那样的梦境里,唯有彼此二人,即便再坚守的道心,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若是圣尊未能突破此关,只怕死后便得留下六根不净,欲念盈身的恶名。 纵使有幸回来,在梦里与魂萦梦牵之人缱绻缠绵,携手一生,无疑会在他的心中种下最可怕的执念。 爱恨嗔痴虽为虚妄,但情根已然深种,要他醒来后如何能放得开手? 对师父的这一记狠招,徐示青感到无限唏嘘跟痛惜,为何师父总对虚名与权位如此恋眷? 若不是如此,以他的聪明才智,用在经世济民,匡扶六界上,断不可能有今日这般的下场。 廊回深深,小院落里,草木扶疏,绿意盎然,独享一方日光。 沐子央走在蜿蜒的廊道中,手捧着茶盏托盘,静默地走到一间书室外头。 自从她病好以后,日日都做着同样的事,她已经很习惯了。 她刚到不久,虽然人还站在门外,里头却已传出声音来。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炎玦嘴角带着些许笑意,从桌案前抬起头。 沐子央缓步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我吵到你了?” 炎玦站起身,挽袖将笔放在砚台上,转身看着她,柔声道:“没有,瞧你没个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头发乱成这副德性。” 他有意无意地抚弄她额间的乱发,眼神极为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子央僵住片刻,颇为尴尬地退了一小步,“我确实笨手笨脚,就没几件事情是我能做得好的。” 虽说这座宅院并不小,但她从未在这里见过其他人。 生活所需的东西却一样也不缺,总会适时出现在她身边。 除了照料好自己以外,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偶尔要来服侍炎玦的起居。 工作轻松没错,可她做得并不好,彷佛她一直以来,便对这种事没有天分。 炎玦轻叹一声,问道:“前些日子我让你读的书,都读得怎样了?” 读书跟日常繁琐的杂事相比,沐子央对读书还是较为上手些,她一改刚刚的不自在,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个难不倒我。” 炎玦看了她一眼,随即抽考了她几本书中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见她对答如流,他心中也有几分赞许之情,微笑道:“兴许你就是做不来伺候人的活儿,不要妄自菲薄,好好陪着我把书读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沐子央低下头,没有作声。 炎玦靠近她身边,以手指抬起她的下颚,徐徐道:“不过,你以后会成为我的娘子,伺候夫君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逼你,但你还是要慢慢地学着做好。” 沐子央点点头,“我明白。” 明明她心里不是这么想,不过说也奇怪,她总是拒绝不了他的要求,更无法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炎玦望着她红到快要滴出血来的脸蛋,心里一暖,便将她拉至怀里,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听到你这么说,不管要我做什么,也都值得了。” 沐子央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仰起头问道:“什么事情值得?” “没有。” 炎玦来到她身后,牵起她的手,从桌案上拿起笔,“既然你来了,不如陪我练几个字吧。” 他行笔如风,在白纸上写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沐子央别过头看着他,“我知道,这是《诗经》的周南桃夭篇。 炎玦扬起嘴角,淡然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平稳的呼息吹吐在她的发际,“阿央很聪明,不枉我教你读了那么多得书。” 因为他的亲昵,沐子央感到有些紧张,握笔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笔墨立即晕染了纸张的一角。 炎玦在她耳边,幽幽地问道:“阿央可是怕我?” 沐子央垂下眼眸,故作镇定地回道:“不是。” 炎玦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后,释怀一笑,心忖自己太过躁进,让她心生畏惧,可他不想她继续躲避,索性更放开来说,“往后你若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别总藏在心里,我喜欢见你开心的模样,你的笑,委实叫我心荡神驰,不能自已。。” 沐子央闻言,脸色倏地变白,急忙推开他,“瞧我记性多不好,都忘了适才烹的茶,放这么久,应该已经凉了。” 炎玦按下她的手,面上的笑意更浓,他从盘中拿起茶盏,不愠不火道:“无妨,阿央亲手为我烹的茶,冷了也是人间美味。” 说罢,他将冷茶一饮而尽。 沐子央伸手来夺,“别喝了,我再去煮一壶。” 可她如何敌得过他的眼明手快,茶盏没抢着,手倒是被他握得紧紧的,任她怎样施力也挣脱不开。 炎玦凝视她的双眼,轻轻地问道:“阿央可喜欢我这样对你?” 沐子央眼中闪过疑惑,她总觉得有很多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她都听不太明白,他的一举一动,也不像他会做的事。 那个会对她这么做的人是谁? 她的脑海里隐约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美梦一场 炎玦心里明白, 自己正用着另外一个人对她温柔的姿态,来让她陷入织就的情网中。 这情景虽使人不堪,但能与有情人做快乐的事,欢喜总还是多过苦涩。 他眼睁睁看着她, 落入自己所构筑的梦境里,即便他知道这是任春秋布下的圈套,他依然不愿意醒过来。 沐子央原是他唾手可得的女子, 她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长达八年,若非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遗憾与误会, 如今绝无墨青宸插手的余地。 倘若一切能重来, 他的肩上,不再背负着天下人的期许, 而她仍旧与他朝夕相处在一块儿, 所有的事情, 是否能够如他所愿来进行下去? 兴许他只是后悔,后悔不该拒她于千里之外, 不该一次又一次让她伤痕累累地回来,却残忍地要她离开。 他过去不能给, 也给不起的柔情蜜意, 都由另一个人给了她, 以至于那人虽然不值得托付, 但是她最后仍深陷其中, 不可自拔。 因为这个缘故, 当他发现沐子央与自己一同入梦时, 他才会如此欣喜若狂。 他还记得看到她的第一眼,那股不得已埋藏于心的感情,瞬间冲上心头,几乎使他压抑不住心中想占有她的冲动。 可梦里的她,年纪还小,甚至尚未及笄,未免惊吓到她,他只好按下那些念头,让她能一步一步掉进他所构筑的世界中。 她的性格回到初到瀛洲时的调皮活泼,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她消停了些,也变得较为乖巧懂事。 如今她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她从未爱过谁c恨过谁,只是等待着他,在上头画下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能有这样求之不得的重来机会,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开她? 他要听她亲口告诉他,她心悦的人是他。 他不想继续孤独地臆测,她是否还对自己有情,亦不想日复一日期待她回心转意,这次他要紧紧抓牢她,让她不会离开自己。 即使这只是一场梦,可有多少人与他一样,宁愿用所拥有的一切,换取做一场美梦的机会? 思及此处,炎玦禁不住把她拉进自己眼前,“阿央,为何不回答我?你可喜欢我这样对你?” 沐子央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令她头痛欲裂的感觉给甩开,她努力了很久,终于还是妥协了,她咬唇答道:“喜欢。” 炎玦鼻尖埋在她头顶,笑了笑,牵起她的手,轻声道:“今日天气大好,一直待在屋里也无趣,阿央陪我出去走走。” 沐子央不置可否,其实他问不问她都无所谓,她好似从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一项要求。 虽然这让她很不能接受,可她没敢说出口,也无法说出口。 她总觉得他不像表面上这么温柔体贴,很有可能只要她没有顺他的意,他就会在转瞬间变了脸,毫不留情地伤害她。 许是沐子央脸色苍白,显得有些紧张,炎玦放下她的手,低声道:“阿央别怕,我说过我会对你好,像你一直以来所希望的那样。” 沐子央点点头,但没有出声。 炎玦将她拥在怀里,叹了一口气,问道:“阿央既然肯相信我,是否愿意笑一个给我瞧瞧?” “嗯。”沐子央勉强地露出一抹微笑,却不知此时自己的强颜欢笑,让他看了有多么地难受。 炎玦伸出手,在她的额际摸了几下,她的眼神顿时迷茫许多,脸上的笑意,忽然间变得十分真诚。 沐子央就像具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喜怒哀乐都由他来摆布,可他不喜欢这样,偶尔他也会想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若是她在梦里对他有了过去一样的情意,他或许可以考虑让他们俩醒过来。 他凝望着她,良久后,才执起她的手,一同走出屋外。 庭中树枝抽出新绿,春意盎然,彷若他们之间的感情,更迭循环,终归还是会走回原来的道路上。 繁花似锦,过境千帆,待在彼此身旁之人,自始至终都不应该更改。 他们来到一座秋千架,炎玦坐下后,彷若对待珍宝般,将她抱在自己怀里,这次她没有躲开,只是安静地趴在他的胸膛。 微风徐徐吹来,他们随之摆荡,一切是如此自然,她只要肯顺从自己的心,便会回到他的身边。 感情之事,有命中注定,亦有勉强得来的,他的阿央,打从一开始,所爱之人便是他,这是墨青宸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的地方。 他不过是让所有的事回到最初应行的轨道,如此而已。 她若是知道他为了与她待在梦里,所耗费的苦心,与抛下的责任,绝不会舍得再离他而去。 琉光泽离宫内,徐示青c昊渊与李飞扬等人,在四周布下护法阵,而百里月居中为炎玦施以迷魂术,他行咒于掌心,缓缓地将之印入炎玦手中。 只见一阵金光后,百里月不住地喘息,全身冷汗淋漓,一口腥膻之气从他喉间传来,他猛然一咳,竟是殷红的鲜血。 这时,南宫暮不动声色地来到他身旁,伸掌为他调匀真气。 过得片刻,百里月终于缓过气来,道:“要入炎玦之梦,难如登天,若非他先前为姐姐所伤,此事绝计无法成功,现在封印已下,待我进去将他点醒,免得他继续耽溺其中,自损伤人,连我姐姐也要一起跟着他陪葬。” 南宫暮闻言,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他自然不愿意听到一只狐妖如此议论师父,可他却没法反驳。 墨青宸沉声道:“百里月,你不能去,若要入梦,也要由我先行,万一失败,你留在外头,尚有机会能再命南宫暮入梦,炎玦就算再痴狂,也不至于罔顾自己徒弟的性命。” 南宫暮道:“那不如一开始便由我入梦,师父见到我,自然会从梦境中醒来。” 墨青宸忽然勾起唇角,冷嗤一声,“你若见到你师父梦中所想,说不定他在你眼中崇高的形象,会毁于一旦,若我先入了梦,也好让他知道外面的动静,提早有个准备,不至于恼羞成怒,继续做出更多失格的事情。” 他嘴里虽然将炎玦说得如此不堪,但内心却明白,沐子央才是整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 假使炎玦真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要与其做了断的也只有他,而她的脱序之举,也只有自己看到,他不愿这世上有第二个人知晓。 百里月虽有同样的想法,但他还有一层顾虑,他知道墨青宸与炎玦二人积怨已久,若让他们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只怕会让事情益发不可收拾,于是他坚持道:“还是让我去,炎玦若真的起了妄念,心中想除去的第一人便是你,此番由你冒险入梦,正好给他下手的机会。” 墨青宸不以为然道:“莫说炎玦他伤不了我半分,即便是你想阻止我也绝无可能,再说,你了解炎玦的为人?你有何本事能够制服得了他?” 百里月说不过他,闷声道:“你一定知道,这种情况对姐姐来说,有多么危险,你若非得要孤注一掷,我也不会劝你,可是请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留意自己的安危,切莫将她与你的性命当作儿戏,与炎玦做无谓的意气之争。” 墨青宸一动也不动地望着百里月,目光中有几许轻蔑之意,但心里却也不得不认同他所言非假。 墨清辰不再多说,径自走向炎玦,握住他有封印的手,站在一旁的百里月随即静下心来,默念术语。 几乎是在一瞬间,墨青宸便入了炎玦的梦。 他一进到梦中,只见满天尽是桃花,片片花瓣似雨般,从半空中洒落至地面,行走于其下,嫣红层层如海,翻飞旋舞于脚边。 暗夜中,月色异常明亮,映得四周景物有一股皎洁柔和的美感。 墨青宸心里打了一个突,暗忖这里不是保生院,怎会被变成一户大宅? 再往前走,大门是紧闭的,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他毫不费力地推开大门,走进里面,宅内倒是异常静谧,廊下c庭内与房外,皆被挂满大红色的灯笼,在这样的静谧的氛围里,没有喜庆之感,倒显得十分诡异。 过得大堂,来到后院,眼前亭台楼阁,楼宇遍布,他随意推开一间屋门,前脚才刚踏入,触目所及的景物,忽然扭曲旋转起来。 当他能够再看清楚时,远处有一名垂发总角的少女,坐在庭园的秋千上,摆荡得又高又远。 午后暖阳的照得她周身笼罩一层金光,她的笑声彷若银铃传到他的耳内,让人油然升起一股舒畅之感。 但她的脸却是异常模糊,他悄然无声地走近她,还未到她身边,一个人突然从她的后方走了过来。 墨青宸定睛一看,这个人不是炎玦还会是谁? 那么眼前的这名少女,必然是沐子央无误了,可她的年纪为何变得这么小? 炎玦在她的秋千往后荡时,握住两边的绳索,亲昵地将她拥在身前。 墨青宸这才看清楚沐子央脸上的神情,当她跌进炎玦手中,那副害羞的模样,在在刺痛他的眼睛。 “阿央,别贪玩,荡那么高,若是摔下来了,可怎么办才好?”炎玦不轻不重地责备她,语气里更多的是藏也藏不住的宠溺。 沐子央的脸颊,在玩闹后显得红粉霏霏,她扯了扯被他抓住的绳子,满不在乎地反驳道:“有你在背后一直紧盯着我,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恩爱的身影,朦胧如烟,可也足够墨青宸感到愤恨不已了,他快步走向前,伸手往沐子央一抓,然而他们与所有的景物,瞬间化为无数细粒,散于黑暗之中。 墨青宸登时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炎玦在梦里所经历过的幻象,他必须在这些回忆中,找出他们真正所处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大喜之日 黝黑的异境中, 墨青宸摸索许久,终于寻到一扇光亮的门扉,可出去之后,他竟又回到大宅的庭院中。 他开始逐门搜索, 当快被逼疯之际,才意识到炎玦真正的目的,这里的每一幕, 都是炎玦与沐子央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墨青宸咬牙切齿地想道:“炎玦,现实之中, 你给不起她的, 却要让她在梦里交出自己的心,让她心悦于你, 你这厮竟会卑鄙到这种地步!” 进到梦里, 他早有准备会见到不堪入目的情景, 但这样的认知,都不及此刻察觉炎玦的企图, 令他感到忧心。 若炎玦真的强占了沐子央,那也不过是一场风月, 所有的事, 在梦醒过后都做不得数, 可如今看来,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远多于此。 炎玦打算与自己站在同一个上, 与沐子央共同经历过有情人间, 才会享有的美好回忆。 这些耳鬓厮磨的点点滴滴,都是他处心积虑所设下的圈套。 墨青宸心急如焚,他不愿见到沐子央着了炎玦的道,之后出去后,分不清何谓现实与梦境。 气愤之余,他迅速地在各个房门内寻找他们的身影。 事情却不尽如人意,他蓦地惊觉,沐子央对炎玦的感情,已是越来越深,她看向炎玦的目光,远比看着自己时还要痴迷。 他自知两人的,沐子央并不是顺从她的本心,可是当他亲眼所见,他们在一起时,竟是如此真情流露,他开始担忧,沐子央一旦醒过来,会选择回到炎玦身边。 穿梭于无数的场景后,墨青宸终于来到大宅深处的一扇门前,当他禁倒里头,一阵麻意猛然贯穿他的身体,直觉告诉他,炎玦就在此处。 触目所及尽是大片的红,几乎使人眩惑地睁不开双眼。 纱幔阻挡住他的视线,他不得不一层一层将其推开,走到最里面。 桌岸上燃着一对龙凤烛,烛火摇曳,在红窗纸上映出两个身影,一个是盖着红盖头的新嫁娘,另一个则是身穿喜服的炎玦。 大红的囍字,与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艳被褥,彷若无数把利刃,同时戳进墨青宸的胸口。 这时,炎玦手执秤杆,挑起沐子央的盖头来,他满目尽是深情,而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羞涩地低下头来。 他抬起她的脸,轻叹一声,问道:“我的娘子如此倾国倾城,何须不敢看我?” 沐子央犹豫半晌,才开口道:“炎大哥” 话音未落,炎玦就笑着打断她,“现在该改口了不是?” 沐子央凝望着炎玦,眼前的一切,彷佛都不真实,可她没法说出有哪里奇怪。 这段时日以来,每当她有什么不情愿做的事,她都无法说出口,意识也会马上变得模糊不清。 虽然与他的婚事是很久以前定下了,但恐惧早已在她的心里生了根,一层薄雾,不受控制地蒙上她的双眼。 沐子央咬紧嘴唇,小声地喊道:“夫君。” 炎玦微微一愣,笑颜逐开道:“今天是你我大喜之日,你应该欢喜才是。” 沐子央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炎玦拉起沐子央,两人走至桌前,上头已备好合卺时所需要的酒杯,他先拿了一盏予她,自己再拿起一盏。 他柔声道:“娘子与我共饮交杯酒,从此往后,同甘共苦,相依相惜,你我再也不会分离。” 喝下半杯酒后,炎玦含笑示意沐子央喝下自己的那半杯,接着再把系着彩结的双杯互换后,两人各自饮尽。 随后,他握住她的手,抛出手中的杯盏,它们落在地上,呈现出一仰一合的情况。 炎玦见状,难掩欣喜之情,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际轻声道:“两杯一仰一合,意味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谐,是大吉之意。” 沐子央不作声。 炎玦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额角,缓缓道:“阿央,这种时候,你也得应景说些吉祥话。” 沐子央眼神一暗,主动伸手环着他的腰,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炎玦平日督促她读书,见她总是不太乐意的模样,可没想到她竟会将诗词默背出来,一时间,他既是欣慰,又觉得她傻得让人心疼。 他心下一动,横抱起她,惹得沐子央大为紧张,在他怀里挣扎了好一阵子,见躲他不过,只得埋首在他胸膛,不再言语。 炎玦将她抱至四周围着红幔的床榻,轻轻地放她下来,侧过身子,合拢床幔。 与此同时,他顿了顿,目光转为冷冽,与适才对沐子央的温情蜜意大为不同,他朝着墨青宸所在的方向看去,并且传音予他,“你已亲耳听到她对我的情意,她如今是我的人了,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给我滚开!” 语毕,一阵巨大的气流,凌厉地往墨青宸袭卷而去。 可他岂会甘心将她拱手让人。 在看到炎玦亲昵地抱着沐子央,又听到他对她所说的绵绵情话后,那股夹杂痛楚与气愤的恨意,已然令他失去了理智。 墨青宸席地一坐,立即施法布阵,欲打破炎玦设下的幻境。 片刻后,他阵法所及之处,周遭景物登时土崩瓦解。 然而这里毕竟是炎玦的梦境,即使他再愤恨,所能做的事情,仍旧有限。 当炎玦的神识,发现到他在试图抵抗后,随即便将他逼离现在这个异境。 墨青宸再度回到宅院中,他压抑不下满腔的怒火,于是奋不顾身地亟欲毁灭一切。 眼前的景物,一点一点彷若细尘,在他的阵法下破碎开来,紧接着消失殆尽。 此时,在梦境外的人,只见墨青宸与炎玦的身躯,剧烈地外溢着真气。 他们在梦里斗法,情况相持不下,让旁观者莫不捏一把冷汗。 百里月唯恐梦境崩解,三人迷失在里头,赶忙示意南宫暮,两人分别站在墨青宸身侧,一人一掌,强行支援真气压制他。 墨青宸内受炎玦进逼,外遭百里月袭击,气息不平稳地全身一震,只得赶紧收敛心神,以防走火入魔。 他坐地吐纳,然而身体的伤害可以修复,对即将发生的事,惊惧与痛楚却是不停歇地扰乱他的思绪。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不清楚,似乎也被炎玦的梦给卷入,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红帐绣榻,一双璧人,炎玦吻着沐子央的眉眼,依次而下,在她的唇瓣停留一会儿,才以舌入口,与之痴缠难舍。 他按下她的肩膀,让她平躺于榻上,细碎的吻,落于她的颈项,他缓慢地抽出她的腰带,轻轻一剥,她的喜服已经大敞开来。 沐子央轻喘着,目光十分迷离,直到炎玦无意触碰到她肩膀,她下意识地怔楞半晌,似乎曾经有个人,在这里留过一道伤疤。 那些缠绵悱恻的记忆,忽尔重迭在一起,她阖紧双眼,动情地喊道,“青宸”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身体一僵,停下所有的动作。 沐子央茫然地睁开眼睛,在看清楚眼前人后,她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两段记忆,同时间在她的脑中翻江倒海。 她恐惧地缩起手,抵在炎玦的胸膛,彷若哀鸣低求的声音,从她嘴里流泻而出,“师父,不可以。” 仅仅是这样一个称谓,就足以撕毁他苦心经营的伪装。 炎玦的眼神深不可测,他抓紧她的双手,按到头顶上,充满欲念的嗓音在她耳际吐出暖热的风,拂在她的脸边,“娘子不是说过,要永远与为夫在一起?” 千算万算,炎玦没料到墨青宸留给她的记忆如此深刻,深刻到她忘了一切,却还想得起与那人曾经留在她身上的牙印。 沐子央混乱的像一只离水的鱼,她大口呼吸着空气,更无法抵挡炎玦的进逼。 她没法可想,紧咬住下唇,鲜血从伤处溢出,滴落在红色的被褥上。 炎玦见状,终于不舍地放开她的双手,将她抱起在胸口,轻抚着她的背脊,叹息道:“阿央还是不肯给我是吗?”他顿了顿,“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莫要对我感到害怕,我说过会对你好,便会信守承诺。” 听到他这么说,这么多年于梦里与他相处的回忆,如重槌敲打着沐子央的脑袋,她不可遏止地喘息起来。 沐子央想起所有的事,她抬起头望着他,颤抖着问道:“是你布下这个梦境来骗我?” 炎玦目光清冷地凝望着她,口气中备感生硬,“我若说是,你可会恨我?” 他浑身散发出的威压之气,将红色帐幔吹得飘飞不止。 原本喜悦的嫁娶氛围,瞬间变得寒冷已极,使她犹如坠进深不见底的冰渊中。 炎玦细吻她的耳壳,声音低低地传进她的耳里,“事到如今,你想反悔已经晚了。” 沐子央转身要逃,却被他硬是拦腰扣在身前。 炎玦沉声道:“你以为你逃得了,就算可以,你敢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心里对我没有半点情意?” 周遭的大红喜房,逐渐崩解成残片,迅速地往四面八方卷去,他们一同陷入沉重浓烈的黑暗漩涡里。 沐子央被他紧紧地扣在怀里,也很清楚地感觉得到,他的举动再无半点怜惜,取而代之的是,他彷佛疯魔了般,眼底满布红丝,脸上表情扭曲,明显带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梦幻泡影 无论梦境编得再美好, 也终有清醒过来的一日。 沐子央闭上双眼,平静一会儿思绪,才又张开眼楮,冷冷道:“你做这么多, 无非是要我待在你身旁罢了,可是梦醒了,你还能给我什么?莫说夫妻名分这么虚幻的东西, 你与我曾经是师徒,就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 炎玦道:“你要的那些, 我都可以给你。” 沐子央嗤笑一声, 问道:“你能为了我放弃掌门之位?甚至是瀛洲执掌的身分?如若不能,你是要我独自承受世人的骂名, 抑或想让法华门的弟子, 有借口再向我施以毒手?” 她的态度如此决绝, 所说的每一个字,皆是打在炎玦的软肋, 他苦涩道:“我知道与我在一起,会令你委屈, 可你我之间有真情, 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沐子央闻言, 随即大笑起来, 半晌后, 她才一字一句缓慢道:“我与你之间没有真情, 这里经过的一切, 只是你的一场梦,我有何必要为了你委屈自己?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炎玦目光晦暗莫名,周围的景物又开始有了不同的变化,“既然你要我死心,那休怪我无情,是该让你与他看看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兴许往后,他亦会对你死心也说不定。” 沐子央蹙紧眉心,挣扎着欲脱离他的控制,可他益发用力地拽着她的手臂。 只见黑暗中慢慢出现了一片草地,她很轻易就认出这里是有着红薯妖灵的紫逐原。 此时的天幕,满布闪烁的星子,横过夜空的银河,璀璨如瀑,景致雄伟而壮丽。 炎玦紧扣着她,由天空俯瞰而下,而遥远的另一端则是被制住的墨青宸。 沐子央与他遥遥相望,他们都不想事态越变越糟,可也找不到办法,能脱离炎玦的梦境。 炎玦先是低头看着她,又瞧了墨青宸一眼。 他攫住她的下巴,硬逼着她将注意力放在紫逐原上,且毫无情绪地说道:“你看看他是否也曾对你如此深情?他能为她做的,是否也能为你做?你再仔细想想,自己是否是她的替代品?” 这时,有一对情人坐在巨岩上,两人仰望着星空,彼此在对方的耳边喁喁私语。 那样浓情蜜意的一对佳偶,不是别人,正是一千多年前的墨青宸与无尘上仙。 倘若沐子央不是很清楚他们两个过去的恩恩怨怨,她大概要被炎玦刻意展现出来的一幕给蒙蔽了。 她本就不是醋劲大的人,相反地,她还觉得千年前的墨青宸比现在还生嫩许多,以无尘的资质与才貌,会心悦上他才真是无法理解的事。 墨青宸看见沐子央眼神里的戏谑,虽然很清楚炎玦的计谋并没有得逞,可他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 时间已过得太久,他早非过去的他,谁喜欢见到自己过去蠢顿的模样。 沐子央倒是看出一点兴致来,墨青宸也曾经有过那么小心翼翼,青涩温柔的时候,跟现在的死缠烂打,紧迫盯人不同。 多好不是?她真应该叫他收起风流不羁的样子,改回以往干净爽朗。 墨青宸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感慨万千,他实在太了解她了,光凭她的神情,便能猜测得到她在想些什么。 炎玦肯定不晓得错在哪里,若是她没有在瀛洲八年的经历,就算杀了她,她也不可能定性成女儿身。 给她看过去他跟无尘的往事,说不准以她的性格,还要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正当墨青宸还在思索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四周围的场景又开始有了变化。 炎玦忽尔扬起一抹微笑,附在沐子央脸侧,轻声道:“阿央,接下来的事才是重头戏,想是连墨青宸自己也从不知道有这段过去,你可愿意与为师一同观看?” 沐子央别过脸,她说不愿意又如何,他处心积虑搞出这些,不就是要她跟墨青宸之间产生嫌隙,目的没达成前,他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场景变化为一个黝黑的洞窟,诺大的洞中只有三个人,分别无尘c炎玦与他们的师父。 无尘长跪于地,平静道:“望师父能饶过墨青宸一命,就算师父要无尘做什么,无尘都没有怨言。” 他面色冰冷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心知她仍旧忘不了墨青宸,便狠下心来,做了一个决定,“你若肯吞下绝情丹,尽舍七情六欲于流光池内,再随佛祖于三十二重天外修行,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听见师父答应留墨青宸一条生路,无尘以首扣地,毫不迟疑地回道:“无尘谨尊师命。” 这件往事除了师徒三人外,并无其他人知道,炎玦便是仗势着这点,想对他们两个的感情,造成重大的打击。 可沐子央并无太大的反应,莫说她与无尘朝夕相处好长一段时日,深知她的品性与为人,也很清楚不管是何种丹药,只要修练了无妄心,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换言之,那不过是她吃来让自己师父安心的东西而已。 倒是墨青宸,他因为惊讶,身体僵硬了片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沐子央,若要说自己对无尘没有半点愧疚,那显得他无情无义,但要是说有,她会不会以为他还未对无尘忘情? 由于心中出现执念,他的神色略显不安,也不敢继续看着她,默默地将目光转往别处。 沐子央见状,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偏偏她又没法过去开解他。 炎玦却在这个时候,抱住她,轻声安慰道:“我不知师姐为何肯放你回来瀛洲,但其中必然有要救墨青宸远的原因在,她待他有情有义到这样的地步,阿央是否想过,若你的师伯愿意回来,墨青宸要的会是她,抑或身为替代品的你?” 沐子央看着炎玦,良久后,淡淡道:“你要的不就是我吗?与他无关,让他安然无恙离开这里,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眼下无论是回避着她目光的墨青宸,或是几近入魔的炎玦,都让她不得不审慎以对。 任春秋使出这招,大抵没想过效果会如此好,竟把他们三人同时困在梦境里,甚至毋须他亲自动手,炎玦就能将事情弄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沐子央深吸一口气,如今反抗他,并不见得是个好方法。 倘若炎玦一怒之下,再次影响她的神智,她要清醒过来,压根是不可能的事。 思及此处,她只能虚与委蛇地讨好他。 沐子央转过身去,敞开双手,环抱住炎玦,此时他们身上仍穿着大红喜袍,布料上精致的刺绣,磨娑得她的掌心微微地发麻。 她靠在他的胸膛,乖顺地说道:“我想明白了。” 炎玦低下头,凝望她的眼楮,彷佛要看进她的眼底,“阿央说得可是真的?” 沐子央回望着他,“自然为真。” 炎玦不作声,他并不信任她,可她脸上突然露出女儿家的娇态,看着他的目光,彷佛就像几年前,她还心悦他的时候一样。 沐子央将头枕在他胸膛,继续低声道:“夫君,我倦了。” 炎玦心神一荡,她身上的香味,如细丝般,钻进他的鼻腔,悠悠荡荡,扣人心弦。 他清冽的眼中,倒映出她的身姿,九尾狐妖最擅长魅惑人心,她确实做到了。 沐子央朱唇轻启,含羞带怯,好似温水漫进他的心房,暖得他浑身舒畅。 炎玦无暇再管墨青宸,大手一挥,他与沐子央便回到原先的大红喜房中。 他捧住她的脸,缓缓地靠近她,温热的气息由他的唇呼出,碰触她的齿间,先是试探性的轻吻,尔后在肯定她的心意后,难忍狂喜地,啃咬着深入她的口中。 沐子央无法呼吸,头昏目眩地任他宰割,终于在他离开她的唇后,她大口喘着气,胀红着脸,以手抵住他的胸口,“别在这里。” 炎玦身体一僵,略有不快地看着她,嗓音低哑地沉声问道:“娘子何出此言?” 沐子央黯然道:“眼前一切俱是虚妄,犹如南柯一梦,我不愿与夫君在梦里,行这种镜花水月,梦幻泡影的事。” 然而不管她说再多,也浇不熄炎玦满腹的热火。 他耐着性子,哄道:“你我既成夫妇,恩爱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无论梦里梦外,我都会与你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话音刚落,炎玦已抱起了她,将她放在床榻上,但许是她过于温顺,任他为所欲为的关系,他忽然查觉到不对,神色一凛,浑身透出逼人的威压之气。 站在不远处,正对他施以幻术的沐子央,不得已只能凝聚真气,加以抵挡。 炎玦目眦欲裂,掌风扫过,便将他身下,那个由幻术变成的沐子央碎成粉末。 “你竟敢骗我!”他厉声道。 “既然你想要这个,我就成全你。”沐子央沉声道。 炎玦发狂般,使出般若护体神功,那继承法华门历代掌门的功法,威力惊人,逼得她后退几大步。 倘若是在现实中,她必能扛得住他这么猛烈的一击,可她如今是在梦里,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一股剧痛盈满她的四肢百骸,剎那间,她遏抑不住奔腾的真气,大口的鲜血从她胸口窜流而上。 沐子央猛然喷出一口血,将炎玦喜袍的颜色,染得更加深沉。 在她阖上双目时,只听见炎玦狂乱地喊着她的名字,“阿央,阿央” 这样慌乱的声音,她以前从未听到过。 沐子央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浅笑,心忖若是早几年,要她这样死在他的怀中,她倒也心甘情愿,毫无遗憾了。 偏偏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死,她若死了,墨青宸该怎么办才好?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没她护着可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放浪形骸 梦境外, 沐子央的口中不停地溢出鲜血,百里月一惊,连忙扶起她,为她行气治疗。 他也才发现, 她体内多种不同的妖力,在此时彷佛被唤醒般,各按其法地运行起来, 难怪她的身体经受不住。 先前沐子央在战役中,吸纳了太多妖兽的妖力, 且在未将之归化为己用前便已入了梦, 现在她强行运起真气,犹如在一碗水里, 丢入滚烫的石块, 瞬间就滚沸了起来。 徐示青见状, 暗忖圣尊到了这种时候,断不可能不顾及王尊的性命, 仍执意留在梦中,若要破梦魂法, 最好的时机便是现在。 他用眼神示意昊渊, 两人抓紧时间, 动作一致地施法布阵, 先是暗念口诀, 接着以掌结印, 快速地打在炎玦周身大穴上, 他的周身顿时弥漫出一道绿色的光芒。 炎玦没有抗拒,他很快从自梦中醒来,他甫张开眼,便立刻起身来到沐子央身边,深怕她一回到现实,就会被另一人夺走。 百里月奋不顾身地为沐子央压制体内乱窜的妖力,半晌后,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楮,却马上坐起身,提防着身旁的男人。 炎玦虽然肯放她离开梦境,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趁她虚弱的时候,再对她做出什么。 沐子央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虽是如此,她仍果断地伸出手,扶在百里月肩膀上,“小月,带我过去看看他。” 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墨青宸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她心中有些担忧,勉力走到他身边,这才发现他已经醒来了,只是看她的目光似乎与往常不同。 沐子央呆愣一下,轻轻地唤道:“墨青宸”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周围有太多人,沐子央不好表现得过于亲昵,她点点头,说道:“既然没事,那你快些起来,跟我走。” 炎玦自然不会在众人面前,刁难他们两个,可是他的神色却是冷峻地使人发慌。 他沉默不语地看向沐子央,眼中责备之意,丝毫没有掩饰地朝她投射而去。 墨青宸冷笑一声,在起身时,顺势击了一掌,同时间,一阵木头碎裂声,传进众人耳里。 徐示青与李飞扬相视一眼,立刻围上前来,他们帮的虽是冥尊,可他们也不愿见到双尊当众撕破脸,这样只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且令情况再无转圜的余地。 沐子央二话不说,挡在墨青宸身前,冷冷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炎玦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逼她就范,纵使她心悦的人不是他,但这里有太多眼睛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必须顾及自己的身分。 他缓缓道:“任春秋的事,还须王尊留下来与我一同商议,你不能说走就走。” 沐子央目光一沉,然而她还未开口,百里月已轻声笑道:“炎玦,好歹我也曾是始天帝君的座下弟子,论修为我未必会输给你,若是你有意在我的手中抢人,尽管放马过来,本城主绝对奉陪到底。” 徐示青不愿见到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赶紧走到炎玦面前,躬身道:“圣尊,眼下王尊的情况,已不容再有半点延误,还望你能够静下心来,由青邱城主带王尊回寝殿内救治。” 提及这个去处,徐示青倒是刻意加强了语气,他心知百里月若有心要带走沐子央,绝对不会让她留在瀛洲这个是非之地,可如今当着圣尊的面,让她与冥尊一道离开,无异是让局面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百里月闻言,嗤笑一声,道:“可不是吗?姐姐的死活,确实比不上某人的私心。” 他这句话虽是对着徐示青说,却是冲着炎玦去的。 这时,墨青宸周身传来阵阵阴寒之气,沐子央不敢再多作逗留,暗念口诀后,她的身旁忽然起了一阵烟雾,在白雾消散后,两人便失去了身影。 当他们前脚踏入寝殿,她随即道:“我们去限界,只有那里,炎玦才没法做得了主。” 墨青宸低头望着她,良久后,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便始出传送阵转往那里去。 炎玦察觉沐子央离开瀛洲,几乎控制不住去追她的冲动,可如今有更为重要的事得等他处置,要寻回她,只能暂待几日。 他知道她绝对无法跑得出他的手掌心,她并不晓得他在墨青宸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倘若她知道,那时就是她来求他放墨青宸一马。 可他不希望走到这一步,她若能自己回心转意最好,他心中还是有丝期盼,她能在没被勉强的情形下,回到过去那样,心里只有他一个。 直到一个月后,炎玦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沐子央来向他低头认错,他再也无法忍耐,亲自来到妖兽限界里找她。 当他与火凤凰找到百里月的水月洞窟时,只见里头妖雾弥漫,景物扑朔迷离,丝竹奏出惑人的音色。 群妖忘情地狂舞,酒c色与肉体,无一不缺,正好应证了白昼宣淫四个大字。 炎玦立于洞口,不由得蹙紧眉心。 他环顾四周,终于在挤满妖兽的酒池肉林内,发现了沐子央的身影,她却是侧卧在居中的大榻上,身旁围着数名妖冶美艳的侍女与男宠。 更有甚者,其中一名还躺在她的怀中,只见她披散着长发,身穿深紫色袍服,姿态似男亦似女,使人有变化莫测之感。 沐子央瞇着双眼,享受那些妖兽们殷勤的服侍。 有玉手剥着葡萄,尔后轻巧地放入她的口中的,也有不轻不重在她肩际揉捏的。 他们皆是情深款款地望着她,彷佛她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 百里月在榻边的角落静静坐着,端着酒盏,见怪不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姐姐以前这样做,他心里头虽然不痛快,可时间久了,也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重的从来不是情爱,但若是有人对她有非分之想,她大可表现出最放浪形骸的一面,让人知道,她要如何找到乐子。 九尾狐天生的性情便是如此,她这么做,非但没有不对,反而是顺从自己的本性。 炎玦目中怒火闪动,他头一回在她身上,理解到何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几个字的意思。 他曾将她带在身边八年,亲自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所以对她这般放纵的行为,他不只是痛心而已,还有一股陡然升起,想要教训她的念头。 炎玦运足真气,身旁出现猛烈的罡风,排开眼前一票不堪入目的妖兽。 他疾走到她的面前,气势汹汹地矗立在那里,等着她给他一个解释。 沐子央则是连头也不抬,用着极其魅惑阴柔的嗓音,说道:“师父专程来到这里,莫不是要与阿央一同取乐?” 炎玦一顿,难掩心中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自榻上拉起身来。 原先伏在她怀里,不男不女的家伙,瞬间被抛至一旁,可他仍旧咬牙爬了回来,趴在她脚边,娇嗔道:“王尊,别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打坏你的兴致,” 沐子央扬起嘴角笑了笑,轻轻地拍打她的脑袋,颇有宠溺之意。 却未想到,炎玦突然将她拽起身来,直视她,寒声问道:“阿央,你为何要做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沐子央低下头,细思片刻,才又仰起脸,娇柔婉转地喊了一声,“师父” 炎玦没有作声,他如今只要听到她叫出这两个字,内心便不由得一紧,她根本是存心要打他的痛处。 她凝望着他的眼楮,似笑非笑道:“师父在梦境里,有什么不知廉耻,违背伦理的事没有对我做过?现在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炎玦急怒攻心,抬起了手,想要一巴掌打醒她,她却没有畏惧,挥起衣袖逼退他。 看似轻轻的一挥,里头却带着强劲的妖气,洞穴内顿时刮起猛烈的风浪。 在旁的妖兽们被眼前一幕所惊吓,霎时间喧腾热闹的洞窟,在妖风停止下来后,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楚。 百里月眼神一扫,他们连忙退下,他当然没跟他们一起走,相反地,他留在这里,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炎玦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举动。 面对沐子央质问,炎玦无话可说,对于再次打算出手伤她,他心里虽有着一丝歉疚,但更多的是愤怒之情。 然而没等到他还有下一步的动作,一股轻烟忽然从沐子央的臂上旋出,她的护法银蛇,化作人身,极之不悦地挡在他们两人中间。 银蛇卷起袖子,大声嚷嚷道:“你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还是不把爷放在眼里?刚来就动手要伤我的主人,简直欺人太甚!” 主人兴许是看在八年的师徒情谊上,没有出手教训炎玦,可这不代表他吞得下这口去。 银蛇作势冲向前,火凤凰见状,马上拉开他,语调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别在这里添乱,跟我去外面待着,我有话与你说。” 他脾气素来不好,但能再次与火凤凰以人身相见,他的心里没来由地有些雀跃之感。 虽然此刻他对炎玦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悦,但在火凤凰用手勾住他,往外头走后,他心里的一股火气,竟然瞬间被浇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一筹莫展 到了洞外, 火凤凰遥望天边的一轮明月,缓缓道:“以我家主人的性子,要走到今日是多么不容易,足以想见王尊在他心中的份量, 她却总是变着各种方法来拒绝他,连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更别提他的心里会怎么想。” 银蛇冷哼一声, “谁管他怎么想,有如今这样的结果, 全是他自作自受, 与我家主人有何关系。” 火凤凰感叹道:“要说他们曾经错过,重新来过也就罢了, 偏偏现在却是郎有情而妾无意。” 银蛇挑起眉毛, “你别偏心眼, 净顾着帮他说好话,要爷来看, 你家主人跟爷以前跟的那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火凤凰一愣, 顿时被他的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要不你说说看, 还有谁配得上你家主人?” 圣尊与冥尊都算得上是瀛洲一等一的人物了, 竟被他说得如此不堪。 火凤凰觉得银蛇要不是太过忠心护主, 就是没有长眼睛 银蛇正经八百道:“别人我不知道, 以前那个东海龙王人品倒还可以,至少他是他们几个人中,没有委屈过我家主人,也没有强迫过她的,若非他死得早,不然她跟他在一起,日子肯定会过得比现在舒坦些。” “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再提也没有意思。”火凤凰认同银蛇说的话,可她不好在他面前编排自家主人的不是,只是略有感触地说道,“假使当时主人应允龙王求亲,眼下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兴许他们几位都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银蛇冷笑道:“所以说这都是你家主人害的不是?” 火凤凰不喜听他一直针对自家主子,斜看他一眼,沉声道:“可不管怎样,现在也只有两个人选了。” 银蛇不以为然道:“若是爷,爷就两个都不选,反正天大地大,没有那两个人在眼前,这日子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火凤凰淡淡道:“没人问你的意思。” 银蛇忽然笑了笑,轻声道:“不过爷想,倘若我家主人跟圣尊在一块儿,我们能见面的机会,兴许会更多一些。” 火凤凰想不到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没有作声,可心里多少有些受到影响。 她索性别过头去不想理他,不希望他察觉到异样。 银蛇倒也识趣,知道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他静静地在她身旁待着,时不时再从洞口往里面查看那两位主子有无啥奇怪的动静。 这时,身后飘来一阵寒气,他们转过头一看,才发现冥尊独自一人站在不远的地方,也不晓得他在那里已经多久了,有没有听到他们刚刚说的话? 火凤凰向他拱手行礼,他却一声不吭地瞬间消失了踪影。 “冥尊的气色看上去很不好。”她疑惑道。 银蛇点点头道,“他来到限界后,几乎都待在房里没出来,这还是我头一回在外头见到他。” 火凤凰望着冥尊先前站的角落,内心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他素来与主人不合的情况,岂有可能这样闷不吭声离开? 洞窟内的炎玦,在四周只剩下他与沐子央后,忽尔叹了一口气,“阿央,你我师徒之间,为何会走到这种地步?” 他望着她,跟过去不同,以前的他从不后悔,可是对她,他却是无数次感到悔恨不已。 沐子央不发一语,她若还是以前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说不定就会被他这般示弱的模样给感动。 炎玦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放低声音问道:“阿央可是恨我?” 沐子央默然片刻,平静道:“恨不恨并非重要的事,我也从不放在心上。” 炎玦直盯着她,想要问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那你为何原谅墨青宸对你所做的事,却不肯对我稍微假以辞色?” 沐子央垂下眼眸,“你身为圣尊又是法华门掌门,过去会那样对我,再合情合理也不过,是我以前孩子脾性,不懂事,错把妄念当真,才会步步踏错,累及无辜,至于墨青宸,他跟你不同”她顿了顿,“师父,我敬你是做大事的人,只要谈论与有关瀛洲的事,我不会拒绝你。” 炎玦眼神幽幽转暗,嗤笑一声道:“妄念?到如今你仍在埋怨我,若非如此,为何你与那人是两情相悦,与我却是妄念?” 沐子央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看着他,淡声道:“我跟你从来没有除了师徒情份以外的关系,你早应该放下了。” 炎玦握紧拳头,他不明白,为何不管他说什么,她总是油盐不进,除却在梦境里,与她相处的时光,她从未给过他一个笑,甚至没有和颜悦色过。 对这种情形,他感觉无比厌恶,但眼下他却是一筹莫展。 炎玦放下身段,用着近乎讨好的语气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你仍有该尽的责任,速与我回去瀛洲,莫再耽溺于此处,我只怕有人存心要令你学坏。” 语毕,他目光扫过再度走进来的百里月,只见他自顾自地斟酒,喝光一杯后,似乎有些醉意地卧倒在榻上。 沐子央没有继续坚持,“我先回房整理一些物事,再与你一道回去。” 在她转身离去后,百里月才开口对炎玦道:“你们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她。” 炎玦目视前方,冷冷道:“难道你以为自己配得上?” 百里月嗤笑一声,“我可没这样说,可至少她不回瀛洲,待在这里能让她快活些。” 炎玦蹙紧眉心,“你所说的那些,不过是寻欢作乐之事,能快活多久?” 百里月不以为然道:“多久我不在乎,可她前世曾落得那样下场,今生又要这样委屈自己,我实在看不下去。炎玦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她要如此为你尽心尽力?” 他所说的话,彷佛一根刺,瞬间扎进炎玦的心里。 她有何必要留在自己身边? 她用尽各种方法,不顾旁人眼光,甚至没有思及墨青宸的感受,执意要留在自己身边,其中的原由到底是什么,他竟从未怀疑过? 炎玦沉声道:“你一直都在她身边,她的事你最清楚,既然如此,你大可以跟我说明白。” 百里月问道:“你想听什么样的说法?”他轻蔑地笑一笑,“好听点的说法,是她放不下你,眼巴巴地千方百计也要回来帮你,可我想你自己心知肚明,绝不是这个理由。” 炎玦不响。 百里月继续道:“是无尘上仙救了她,她得报答她的恩情,这个说法,你听了可满意?” 听到这里,炎玦明了沐子央是为了报恩,才回到自己身边,可这是否意谓她一旦功成,便会身退,不会对他有任何留恋。 倘若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留住她,他就只能眼睁睁让她在最后离开自己。 炎玦强自镇定,问道:“师姐要阿央来帮我何事?” 百里月道:“不外乎匡扶六界,拯救苍生这些无聊的事,或者也另外要求她把权力巩固在你手上。你心里知道,这些本不属于你掌控中的东西,现在都进到你的手里,我真不晓得该说你是三生有幸,还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除了有个能替你筹谋一切的师姐,还有个不计荣辱,一心为你着想的徒弟。” 炎玦怔住片刻,心中闪过几许歉疚之情,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怀疑,她接近自己的目的。 百里月目光平和,意有所指道:“既然知道对不起她,她若有什么想要的,你就给她,莫要再辜负她的一片赤诚。” 此时,炎玦与百里月有一样的想法,对于他所说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沐子央回到房中,才掩上房门,背后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将她环抱起来,她往后仰过头,轻轻地问道:“你还好吗?” 墨青宸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炎玦亲自来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的呼息森冷,拂过她的面颊。 近来他的气色不佳,可无论她怎么问,他都不愿照实跟她说。 沐子央怕会刺激他,轻声道:“他现在不受控制,无非是我手中握有的筹码太少,我打算回瀛洲,藉各门派的力量,助我一统妖界。” 墨青宸扯了一下嘴角,埋首在她的颈肩,深吸一口气,“那你打算跟他一起走,还是跟我回去?” 这个问题听似简单,其实隐含有许多层意思,沐子央不禁皱起眉心,她了解墨青宸的性情,他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绝对不会把话藏在心里。 墨青宸见她感到担忧,虽然知道瞒着她,并非长久之道,但却无法与她坦承一切。 自他从炎玦的梦境里出来,他觉得有些东西变得与过去不同了,原本他不想记在脑海中的事,开始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不断地浮现在他眼前。 沐子央在保生院被围攻时,曾经以幻术让他与炎玦亲眼看见存在她心底的恨意。 那个生死存亡关头,她对他们所说的话,彷佛是诅咒般,一一在他们身上应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左右两难 在梦境里, 墨青宸曾经被其中的幻象所迷惑。 炎玦不只与央央两人恩爱非常,还试图让他因为对无尘愧疚而产生心魔。 墨青宸努力抵挡,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刻,忽然有人牵住他的手。 他转过身, 低头一看,那是一个小女孩,她是小时候的沐子央。 她披散着头发, 身穿他为她准备的黑色衣袍,脸上挂着狡猾调皮的笑意。 沐子央说话的声色带着细细的童音, “墨大哥, 别看,那个央央是假的。” 墨青宸狐疑地看她一眼, “你是谁?” 她则是睁着一双大眼楮回望着他, 笑道:“我是央央啊, 墨大哥你不认得我了吗?”她拉起他的手,“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快跟我过来。” 墨青宸跟在她身后,被她拉着更加黑暗之境走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 突然发现她的身形一点一点地在变化。 她抽高身子, 身段也变得益发玲珑有致, 墨黑的头发逐渐变长。 墨青宸心下不定, 他猜测这是炎玦制造出来, 用来迷惑他的另一个幻象, 他不得不提高警觉。 直到她再度转过身来,她的面貌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女,正好是她被瀛洲众仙门围攻时的模样。 这样的她,既活泼又带有女儿家独有的娇俏可人,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将她捧在手掌心,就是不舍得她离开自己半步。 眼前黑暗的景致起了变化,他们在的地方是冥殿,这个央央伸出双手,娇生娇气地喊道:“青宸,抱我。” 墨青宸迟疑半晌,可终究抗拒不了她万分期盼的眼神,他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问道:“你为何这么懒散?” 沐子央扬起嘴角,调侃道:“我都是跟你学的,你还好意思说我。” 她的眼眸晶亮,里头彷佛有无数颗繁星,墨青宸几乎忘记她有可能只是个幻影。 他抱着她,走在冥殿的廊道里,与他们感情最好时的那半年一样。 墨青宸含着笑意,看她她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偶尔比着一些地方,跟他细数她干过的丰功伟业,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不出声了。 一阵温热濡湿的感觉,由他胸口传来,他低下头,用脸摩娑她的头顶,柔声问道:“怎么了,我哪里惹得你不开心?” 沐子央抬起头来,她眼眶通红,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墨大哥,你是不是忘记央央,也不要央央了?” 这样的语气,墨青宸有许久没听过了,他不由得怔愣一下,苦笑道:“我几时不要过你?” 沐子央抽了抽鼻子,咬唇道:“有,你有,否则你明明知道那个沐子央与我不同,你却没有怀疑甚至还和她同床共枕,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话音刚落,两行泪水便沿着她面颊滑落下来,墨青宸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可他还不至于这样就被她给哄骗,“央央,跟墨大哥说一说,为何你一直说她不是你?” 沐子央凝视着她,哽咽地问道:“你会信我说的话吗?” 墨青宸十分无奈,他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沐子央是真的没错,因为她刚刚与他相处的细节,绝对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晓得,炎玦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变出知道这些往事的她来。 他哄道:“我当然相信。” 沐子央靠在他胸膛,闭起眼楮,似乎陷入回忆般,缓缓道:“过去我待在魔皇身边时,他觉察出我的目的,于是最后他使出反间计,将我善恶两面分开来,他将善的我封在脑海深处若非你们因缘际会下,双双进到师父的梦里,我根本找不到机会告诉你,那个她背后有什么阴谋。” 这个说法听上去,似乎太过离奇,但也不能说不可能,打从央央回到瀛洲来以后,就像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似地,她对他更不再亲密无间。 自然她曾与他说过,她以前的身分是李耘,可这并不代表她会完全没有那八年的记忆。 思及此处,墨青宸神色凝重地问道:“什么阴谋?” 沐子央打开眼楮,松了一口气,“她是我恶的一面,性格睚眦必报,但凡对不起过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顿了顿,“她要报复你跟炎玦,那些诅咒她会逐一实现,并且她要让围攻过她的仙界付出惨痛的代价,她甚至打算利用你跟混沌八荒之气的关联,让魔皇重归六界。” 墨青宸听到这里,蹙紧眉心,浑身冒出冷汗,那个拥有数千年妖力的沐子央,若是有心要做出这种事,根本没人会提防她,也没人有能力阻止她。 沐子央见他久久未作声,摸了摸他的下颚,低声道:“青宸,你一定要帮我出去,不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与天下苍生,你不能任由她在外头为所欲为,让事情发展到无可转圜的地步。” 墨青宸不至于这样就听信她所说的话,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沉声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你也不是炎玦弄出来欺瞒我的幻影?” 沐子央又红了眼,可她没有哭出声,“我知道你不信我,就算我说得再多,做得再多,你都宁可相信那个她。” 墨青宸别开头,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作声。 沐子央挣脱开他,站到地上,哀伤欲绝地继续说道:“她成天陪伴在你身旁,你会对她有更深的感情,我岂能比得过她,不过我能证明,我不是幻术变出来的央央,等到你出了师父的梦境,趁她熟睡之际,进到她的识海,你便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墨青宸还想说些什么,她却忽然慌乱起来,拎起裙子就跑,这时,梦境开始崩坏了,撕裂出一道黑色的口子,她猛地被吸了进去。 他纵身一跃,朝她伸出手,“别害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沐子央凄然地摇了摇头,如同一片落叶,衣袂翻腾,被卷进泥流中,“青宸,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我等你” 墨青宸奋力扑向前,但他什么也没抓到,过不久,他便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刚回到现实,他有短暂的不适应与茫然,沐子央还是沐子央,她没有变回以往那般天真活泼,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叫人摸不清楚头绪的模样。 他原本以为她是肩上背负了太多,再加上她潜伏在魔界好长一段时日,性子看似火爆,实则已被磨练得沉稳内敛。 然而现在他仔细一想,她很有可能只是不想让他跟炎玦识破她的阴谋,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掩饰她阴沉,具有心机的一面。 刚到妖兽限界没多久,有一晚,他等她睡熟以后,悄然无声地以额贴着她的头,那里面果然没有她待在瀛洲八年的记忆。 过去她曾对他解释过,始天帝君在她的识海里,布下一个极其强大的封印,那是为了避免她在魔皇身边卧底时,让人查探她的识海,并窜改她的记忆。 因为是几位上神倾全力封印的关系,一般的仙,甚至是他,都无法感觉到封印的存在,也由于这个缘故,才能彻底瞒过魔皇。 不过那个在梦境中出现的央央,推翻这个说法,她说封印是魔皇做的,目的是逼出她身上的恶与妖性。 墨青宸没法证实她们谁说的是真的,只能眼见为凭,他进到沐子央的识海里,就是要看那个央央到底是不是真得存在。 他探询许久,怎样也找不到她的身影,虽然他心里隐约有些失落,毕竟那才是他熟知的沐子央,可这样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他不用挣扎在两个央央之间,无法做出抉择。 没想到,就在他要退出她的识海时,身旁突然传来微弱的响动,四周升起浓雾,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阵耳语 “青宸,你真得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抛下我不管。”那是“她”年纪还小时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细嫩。 墨青宸问道:“你为何不现身?” 沐子央幽幽道:“我说过,我被封印在识海里无法脱身,你当然看不见我。” 这倒是与她过去耍赖时的样子,有几分神似,墨青宸觉得有些无奈,但更多得是不知该如何解决眼下的情况,“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沐子央沉默良久,才苦涩地说道:“你竟不是在发现我的第一时间,就想把我救出来,而是问我,希望你为我做什么?” 墨青宸内心犹疑不定,他还不晓得该不该照着她的话做,从封印里头将她放出来,“你说在外头的沐子央打算报复我跟炎玦,可她回到瀛洲很长一段时间,她有许多机会能下手。” 隐身在浓雾后头的沐子央道:“我不怪你毕竟她比我聪明世故得多,也比我还要有手段。”她的声音里头充满女儿家的哀怨与妒意,“我没法像她那样讨你欢心,也不懂得原来连头发也能” 墨青宸突然打断她,“她跟你不一样,当时你还未找回妖身,你怎么可能像她一样,操控自己的头发。” 这么私密的事,不知何故,他并不希望从她口里说出来。 在他的心里,已经隐约将两个沐子央,当成不同的两个人来看待。 被封印在识海的她,有着他记忆里的俏皮娇柔姿态,他自是怜惜她多一些,更何况在被仙界围攻后,弱小无助的她,竟是一直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可以想见,在经历那些以后,她的内心有多么恐惧。 然而,最可怕的是,天底下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更不会有人来解救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心事重重 在限界里的一个月, 墨青宸无法时时刻刻探进沐子央的识海,可他只要有机会,便会进到里头找那个被封印的央央。 她也从刚开始的只闻其身,不见其人, 到逐渐现出身影来。 不只一次,她苦苦哀求他帮她解除封印,但别说他有无这个能力, 他也不敢冒然这么做,个中原因, 一则是他没法分辨她们何者说法为真, 二则他不可能瞒过外头的她,做出如此大动静的事。 直到沐子央来告诉他, 她要与炎玦回瀛洲, 这是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她可以待在限界那么久, 便代表她不回去也行。 那些一统妖界,解决混沌八荒之气的说辞, 兴许只是她的借口。 墨青宸试探性地问道:“倘若我一定要你跟我同行呢?” 沐子央看他一眼,他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以为是他对梦境中见到她与炎玦成亲, 心存芥蒂, 以至于成天闷闷不乐, 她不得不温言安慰道:“跟你走是容易些, 你若是坚持, 我便与你一起回去。” 墨青宸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要先回冥界, 你也跟我去吗?” 沐子央沉默片刻,才回道:“我不能在外头耽搁太久。” 墨青宸垂眸笑一笑,“不会花你太多时间。” 沐子央不疑有他,正要答应之际,他忽然改变了心意,又道:“也不是非得这时候前往冥界不可,等会儿我与你们同行。” 墨青宸本想带她去关押穷凶极恶厉鬼的十八层地狱,照一照孽镜,假使她真有什么邪念,在此镜前就算不肯吐实,也绝对无所遁形。 可他想起过去她被混沌八荒之气召唤一事,又担心她到了冥界,有可能遭遇同样的危险,于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的决定一变再变,终于使她察觉到不对劲,他因为生性慵懒,所以行事向来不爱拖泥带水,现在这副模样,与往常的他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沐子央想了想,故作平静道:“原先我是担心你与炎玦见面不愉快,再者,我想你也不喜欢让其他人走你的传送阵回去。” 墨青宸摸了摸她的额角,淡淡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毋须对我解释。”他顿了顿,“传送阵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阵法,除了你我之外,让别人跟着也无妨。” 他们好不容易商量好,最后不肯的人反倒是炎玦,他知道要使用墨青宸的传送阵,便冷冷地寻了个借口,带着火凤凰先行离开限界。 沐子央回到瀛洲后,继续她原本忙于政事的生活,她不是很有多余的时间能陪伴墨青宸。 等到回来的第七天晚上,她刚踏入寝殿,便觉得此处有些不同。 那张墨青宸成日窝在上头的长榻不在了,他人也不见踪影。 沐子央掐指一算,他竟然一声不响地跑回冥殿,她揉了揉额角,犹豫良久,才在大半夜转往那里找他。 与瀛洲上层的情况不同,冥殿这儿越晚越热闹,一票鬼怪们精神都很好,见到她忽然来了,高兴得都忘了她如今的身份,不再只是过去待在冥殿的小姐,纷纷围上前来与她寒暄。 长舌鬼大着舌头道:“小姐,你许久不到冥殿,我们可想死你了。” 饿死鬼呸了一声,“什么死不死的,说话别这么难听行不行?再说了,如今不能称呼小姐,要尊称小姐是王尊。” 长舌鬼恍然大悟,点头时,那条长长的舌头上下甩了甩,“王尊可要吃些糕点甜汤,我立刻命他们去准备。” 她嗜吃甜食的事,想是已被这些鬼怪们,牢牢记在心里,所以才会忙不迭地准备呈上来讨她开心。 沐子央扬起嘴角,“不用了,我是来找冥尊的,过一会儿就会走。” 长舌鬼可怜兮兮地问道:“王尊,你难得来下层一趟,真不肯待久一点儿再走吗?” 当初他没跟着伞鬼他们到琉光泽璃宫去随侍在旁,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他岂能放过这次能好好款待王尊的机会。 到底是打小被自己“欺负”到大的好伙伴,沐子央苦笑了一下,竟开不了口拒绝他。 这时,幸好魅姬从上层赶了过来,她摆起一副晚娘面孔,恶狠狠道:“你们是吃饱了没事做吗?快点让开,不要围在这里。” 饿死鬼摸了摸自己塌扁的肚皮,十分无奈道:“唉,我怎么吃也吃不饱。” 魅姬睨他一眼,冷冷道:“那就快点回去吃,别妨碍王尊办正经事。” 因为她来的缘故,沐子央才得以脱身去见墨青宸,他卧在水月阁的书房中,就在那张被搬回来的长榻上。 按理说,他们修练到这样的境界,睡觉与否完全取决于自己,是以他肯定知道她来到这里,却仍是不愿起来。 沐子央坐在长榻边的椅子上,半晌后,她理了理他的头发,轻声道:“你睡吧,我不吵你,明日我再过来。” 说完这些话,她转身走了出去,墨青宸并没有开口留她,只是睁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还是会关心他的,这般肯为他放下身段,柔声安抚他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属于恶的那一面? 可在她识海里,那个柔弱的央央,也不像是在欺骗他。 墨青宸深吸一口气,两个看似不同的她,都是他命里极为重要的存在,他实在无法做出取舍。 沐子央刚踏出书房,等候在不远处的魅姬便赶忙迎了过来,“王尊,有些东西我想拿给你看看,不知是否能耽搁你一些时间?” 沐子央停顿片刻,才应了声好,魅姬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领着她来到冥尊的寝殿。 这里的变化不大,墨青宸其实是个极其念旧的人,可他分得很清楚,在书房里,他习惯摆满各式各样的风雅的物件,不过寝殿里头,却没有多少东西,显得特别空旷单调。 魅姬走到诺大的床榻后头,搬出来一个大箱子,叹息道:“王尊离开瀛洲的那几年,冥尊若不是喝得酩酊大醉,便是独自在看这里头的东西。” 沐子央默不作声,她总不好在他的手下面前,说他不思进取。 魅姬边说边把箱子里的物事取出,只见各式妆嫁之物,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桌子与床榻。 那夺目的红与金色,为冷清的寝殿,增添一丝喜庆的色彩。 沐子央拿起自己从未穿过的喜服,用指尖仔细地摩娑,她不知他曾经为她准备了这么多。 倘若没有几年前的那场变故,说不定她已成为她的妻子,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遗憾。 魅姬见她不说话,皱着眉头,颇为忧心道:“王尊不在时,冥尊总是心神不定,寝食难安,他对你的心意,我们都亲眼所见,还望小姐能原谅冥尊,与他重修旧好。” 有这样忠诚的手下,是墨青宸的福气,这也多亏他当初因为重情义,四处救下他们这群鬼怪,否则也不会只要一出了点状况,便有人急匆匆地要帮他说好话。 相较于法华门的那些弟子,巴不得将炎玦供奉在最高处,不劳他自己动手,便会主动排除掉他周边,足以影响他地位的人事物。 两边的情况,截然不同,无法断言谁的处境好谁的处境坏。 沐子央缓缓道:“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费心替冥尊说话。”她顿了顿,“他就是偶尔犯点浑,明日我早些过来宽慰他几句,兴许他就会想开了。” 魅姬松了一口气,最令她感到烦忧的事,就是他们两位有什么心结没法解开,可她暗中观察王尊,发觉她不像是在生冥尊的气,倒是有几分无奈,提起好几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翌日,沐子央早早处理完手边的事,便再度来到冥殿寻墨青宸。 这回他人倒是清醒着,让人准备了一桌酒菜等着她。 沐子央默默地与他对饮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平日两人若有不愉快,通常是他先低头示好居多,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碰到这种情况,只知道闷不吭声,静观事情的发展。 墨青宸替她依照往例帮她布菜,没想到她突然夹了一筷子的肉给他,还摆出正经八百的样子说道:“你自己说过的,多吃些肉,对身子好,你近几日气色不好,最好多补点元气。” 他呆愣片刻,忽地低头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你说起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 沐子央轻咳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看我跟谁在一起的时间多,就能知道我是跟谁学的。” 墨青宸凝望着她,是能与他侃侃而谈志业,与人生大道理的李耘,却不是那个会痴缠在他怀里的央央。 她的柔情蜜意总是带有目的,更不喜与他过于亲近。 墨青宸顺着她的话下了台阶,半开玩笑道:“我怕补过头,累积过太多的元气,到时大半夜我找谁帮我泄火?” 往常他说这样的话,势必得生受她好几个白眼。 可奇怪的是,她竟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只是举起酒盏转了转,接着一口喝光杯里的酒。 沐子央终于鼓足勇气,说出藏在她心中,很难启齿的话来,“原来你最近阴阳怪气是为了这档事。”她别过头,望向墙面上的一幅画,“其实你阳火过盛,难以入眠,你可以跟我说,我未必不会答应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善恶之分 许是她用太过正经的表情, 谈论这种事,特别给人一种突兀且荒谬的感觉,墨青宸不禁失笑道:“我以为你成日忙到没空与我说上几句话,没想到你还晓得心疼我。” 沐子央也不知是不胜酒力, 抑或是尴尬的缘故,耳根有些泛红,“我几时不管你了?”她停顿一下, “以往我在做事时,你缠在我身边, 我也从未曾赶过你。” 墨青宸心里头觉得有些欢喜, 他拿起酒壶,替她斟满一杯酒, “以前总在你那里白吃白喝, 难得你肯赏光来冥殿做客, 总得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你别客气, 尽管喝,酒菜不够, 我再命他们送上来。” 他虽然怎样怀疑, 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亲自感受到的, 根本与识海里的那个央央说的不同。 沐子央被他的转变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心忖自己是不是太好骗了, 怎么他只要装模作样个几天, 她就傻呼呼地跑来这里,想尽办法哄他高兴? 可看到他又恢复成平时不着调的模样,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本没期盼他真能干出一番作为来,现实情况也不允许他的心绪波动过大,他们能把话说开,其实是再好也不过的事。 因为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沐子央多喝了几杯酒,那是墨青宸特地用人界酒水兑过的孟婆茶,她会喝上头也不意外。 这一晚,她索性待在冥殿里没有回去,他倒是出乎预料外地守规矩,没有趁机会占她便宜,只是抱着她入睡。 夜深人静的时候,墨青宸再度进到她的识海,他不是要来解开封印,而是打算告诉里头的央央,他没法帮她解开封印,可他承诺,有机会便会来陪她。 他刚进去,便已看见那个央央袅袅娉娉地站在显眼处等着他,未待他开口,她已梨花似雨般哭个不停,“墨大哥,你说会救我出去的” 墨青宸不响,经过这几日反复的思量,再仔细地理过事情的始末,他发觉这个央央的说辞,前后有许多矛盾之处。 倘若魔皇真能分出沐子央的善恶两面,他绝不可能用业火烧她,那只会让他想诞下身有四界血脉的孩子的愿望,功亏一篑。 那她的存在,便是如同外头的沐子央说的,是始天帝君为免她被人窥探识海,所被封印起来的一部份。 想通这点,墨青宸不得不开始防备她,一只狐妖,纵使有半神的血脉,但能待在魔界,不被魔气所染,又让魔皇无法窥探以及控制她的神识,那只会有一种理由。 这个央央是沐子央的恶念,她被迫与善念分隔开来,并被封印在她的识海深处。 过去沐子央还拥有人身时,两个她自然是融合在一起的,可在她回到妖身以后,一切都变了。 她心里对瀛洲众仙的恨意,以及他与炎玦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以她原本的性格,绝对无法轻易饶恕,但在恶念被封印起来后,她凡事只会以大局为重,并不计较个人的得失。 如今,却因为炎玦制造出的梦境,那些被封印的恶念,才得以逃脱出来,还一直使计怂恿墨青宸放了她。 他差点就铸下大错,这个央央若出来,说不定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与现在的不同了。 莫说她还要不要继续为瀛洲鞠躬尽瘁,她的心会偏向谁,才是对他来说,最关键的问题的所在。 一个人的情念与欲念,在平时没什么大风大浪的时候,往往最受恶念影响,那通常是情人间不好对外人说的趣味。 可如今同样的事情,放在沐子央身上,却完全变了一个样,以往让她情窦初开的人是炎玦,尔后还有东方朔谦为她牺牲性命,她与他们之间的牵扯,都是属于情念的范畴。 相反地,她对他的好,在在显示她重义的一面,她当他是以前的部属,或许也当他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弟弟。 一旦恶念回归,难保她还会不会选择与他在一起。 为了不要失去既有的一切,墨青宸自私地选择,将这个央央继续留在识海里。 他缓缓道:“不要哭,找不到破除封印的方法是我的错,可我保证,以后我寻着机会,便会来看你。” 沐子央的哭声突然停住了,仰起头来,竟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有,“这只是你的借口,我就知道,你已被外头那个她迷得神昏颠倒,所以不肯帮我解开封印。” 墨青宸没有作声,这是他的私心,明知道这样,沐子央根本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可他还是得做出这个决定。 沐子央貌美的五官,突然变得狰狞,用极为怨毒的口气道:“墨青宸,你忘了自己以前怎么对我的吗?因为你始乱终弃,害我被师父劈断仙骨,最后还被瀛洲众门派围攻,你难道未曾对我有过一丝愧疚?” 墨青宸低下头,想了许久,才淡淡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最要紧的是现在。” 这句话听起来虽然残忍无情,但也不过是他照搬外头的沐子央曾经说过的话。 那个犹若青葱少女般的央央,在听完他所说的话后,又变成另外一副面孔,她主动靠近他,双手环住他的腰际,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胸膛,“青宸,她给不了你想要的快乐,然而我可以,你真舍得抛下我,去跟那个毫无情趣可言的她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伸手拉低他的头,柔软的小舌,先是要吻他的唇,却因为他别转过头而不能得逞。 她并不气馁,索性含住他的滚动的喉结,以舌尖细细地舔拭,那是她过去与他腻在一起时,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这总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欲念。 墨青宸垂下眼眸,不发一语地望着她,属于男性的冲动告诉他,这个央央才真正具有令人销魂蚀骨的能力,可这不代表他会被她迷得晕头转向。 过去的央央就算愿意做这种事,脸上仍旧带有少女的娇羞柔媚,但眼前这个她,却是因为别有目的,才会祭出这种手段。 墨青宸内心一沉,猛然推开她,她硬生生跌倒在地上,脸色异常地看。 在他要转身离开之际,她忽然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轻声道:“来不及了,墨青宸,现在不是你不想放我出去,我便不能出去。”她顿了顿,拍拍衣服,从地上爬起来,转了一圈,“你没发觉在识海里,已经没有封印能够困住我,我早就已经脱困,只是你不肯正视事实罢了。” 墨青宸一震,他拧眉望着她,冷声道:“你骗我,你若能从封印离开,何以外头的央央,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嘴上这么说,可内心仍担忧她所说的事情是真的。 沐子央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以为我们是两个不同的魂魄吗?我跟她可不是白蕊与青蕊,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融合在一起,便不分彼此,她感觉不到我存在,我也只会以为自己是她,不过,在与她融合以前,我想要看看,你是否真得愿意舍她来救我,可惜你这次依旧让我失望,你对我始乱终弃也就算了,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你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放弃我,我对你很失望,兴许这股失望,会让融合以后的我,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墨青宸脸色大变,趁她不注意时,扑上前去,他虽然下不了手消灭她,但再加上他的一层封印,把她困在识海里,却是可行的。 他绝不能让善与恶的她融合,可没等他近她的身,下一瞬间,他突然被强迫离开她的识海。 这时,沐子央没有熟睡,她清醒地凝视着他,目光中充满质疑,“你为何要趁我睡着时,进到我的识海?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饶是墨青宸平日口才极佳,也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说法,浑身冒出了冷汗。 沐子央自顾自地抬起他的手,看了看他的十指指尖,再替他按脉,他身上的混沌八荒之气比先前多了一些,许是他前段时候进到炎玦梦境后的影响。 墨青宸在她忙着查探他情况时,已经想好该怎么对她解释,“央央,我担心炎玦会在你识海里留下不好的东西,他的手段,你不是不晓得,他既然能在梦境中试图骗你三年,未必做不出更卑鄙的事情来。” 沐子央不置可否,她听得出来这是他的推托之词,可她没有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戳破他,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观察他的情况,是否受到邪气所染。 墨青宸见她不为所动,正想再说些什么,来掩饰他先前所做的事,她竟一声不吭地推倒他,连问一句他愿不愿意也没有,便径自坐了下来,将混沌八荒之气引进她体内。 沐子央的做法并不能说有任何问题,但她其实可以用更加委婉的手法来进行。 墨青宸被她一直线的思考方式搞得哭笑不得,他本有意查探,她有没有如识海里的央央所说的那样,在性情上产生不一样的变化,可在这当头,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沐子央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简直拿他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誓要降服他不可。 他从原先的不投入,到最后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气神备战,直到她驰骋累了,满意地伏在他肩头,他才敢松懈下来喘着粗气。 沐子央承受来自他身上的混沌八荒之气后,人会变得有些疲倦,她的眼皮十分沉重,无法睁开眼楮与他再多说些话。 墨青宸抚摸着她的长发,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快意,只要她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可以安慰自己,那个存在她识海里的沐子央,说得全都是假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妖兽来犯 沐子央在冥殿过了一晚, 她一大早便起身准备上朝的事宜,往常这种时候,墨青宸都会随她一同前往。 可今日,她不想他被那些纷扰之事影响了心情, 就让他回琉光泽璃宫等她。 墨青宸环抱住她,无奈地笑道:“你是不是把我看得太无用了些?”他叹了一声,“我若真想要干出一番大作为, 哪里需要那些门派齐聚在瀛洲。” 他们美其名是要联手对抗混沌八荒之气,然而做得最多的却是在背地里斗个你死我活, 争夺瀛洲的话语权。 难怪九重天上的哪些上仙们, 不肯来搀和这档事。 沐子央懂他的意思,但她想的比他更长远。 她要找出能彻底解决混沌八荒之气的方法, 而不是让他来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放眼整个瀛洲, 大概也只有她能理解, 他被邪气所染时有多么痛苦。 沐子央道:“今日是要商议该如何处置任春秋,还有玄机门要推举徐示青当下一任掌门, 单单是这两件事,就足够他们吵很久, 你在旁边待着没有多大意义, 只是徒惹心烦罢了。” 墨青宸调侃道:“说不定有我在, 能让任春秋的下场更加凄惨些。” 沐子央摇头, “他的下场不外乎两个, 一个是打断仙骨, 重入轮回, 另一个则是被关押在天牢里,永生永世不得出来,你在不在与否,对他的处置影响不大。” 墨青宸冷冷一笑,“若是他进了轮回,我有上千种方式可以拿来招呼他,你说是让他进畜牲道好?还是地狱道好?” 沐子央平静道:“总之不要落入你手里最好,难得你这个冥尊终于会想管冥界的事。” 墨青宸拿过衣袍,顺手帮她穿好,绑上腰带,“我是信任自己的属下,十殿阎王比我更晓得怎么处理冥界的事,再说了,他们是鬼魂,我可不是,纵使我身上有冥神给我的神力,待在冥界太久,那里阴气过重,就连我也经受不住。” 沐子央默了默,她怎么从未想过他其实不是鬼魂这件事,“反正你听我的话,今天别去上朝了。”她走往门边,突然停下脚步,“还有记得,等会儿把你那张长榻搬回去,成日看见的东西,忽然不见踪影,我觉得有些不习惯。” 墨青宸脸上的笑意直达心里,她是借着长榻在说他,他岂会听不出来。 沐子央离开冥殿后,御剑飞往无量宫,没想到她从半空中俯视而下,竟在岸边的悬崖上,发现离须弥的身影。 沐子央本无心理会旁人,可看她的脸色不对,细思半晌后,便朝她所在的地方飞去。 离须弥见到她,似乎有些诧异,但仍恭谨道:“王尊,许久未见了。” 因为待会儿还要去上朝,沐子央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心里可是有什么烦恼,否则何以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离须弥蹙紧眉心,人显得有些恍惚,怔忡半晌,她才问道:“昊渊与我之间的事,王尊是怎么看的?” 沐子央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反问道:“莫非师姐对昊渊并无男女之情?” 假使真是这样,那就是所有人都误会了。 在任春秋失势以后,离须弥的师父跟着遭殃,她身为座下弟子,在玄机门绝对吃了不少苦头。 以昊渊的性子,他绝对会趁这个机会,来逼她做出选择。 他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掉的人。 离须弥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却不知该如何让他死了这条心。” 沐子央闻言,不禁想起炎玦与自己的事情来,她静静地站在离须弥身旁,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开解她。 她们各自有令自己烦心的对象,谁也帮不了谁。 过了许久,离须弥才转过脸来,轻声道:“王尊,多谢你,若不是有你相陪,保不定我还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沐子央望着她,淡淡道:“我没有帮上你什么忙,是你自己想开罢了。”她顿了顿,“至于昊渊那边,我会再找时间,与他谈一谈。” 离须弥垂下眼眸,“那就有劳王尊了。” 这种事沐子央本不该插手去管,可她初到瀛洲时,到底受过离须弥的恩惠,此外,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昊渊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待与她分别,沐子央随即赶往无量宫。 朝堂上,一番争辩过后,任春秋的下场不出她所料,他被判打断仙骨,入轮回道,受九世畜牲道之苦,接下来则是转投人身,除非有大功德,否则生生世世为五识尽丧的废人。 退朝后,炎玦再与几位门派之首,来到议事阁里商讨其余的政事,沐子央自然也罗列在其中。 她跟炎玦近来还算相安无事,他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她总是言听计从。 虽知道他仍旧不死心,但只要他没做出太离谱的事情来,她不会冒然与他撕破脸。 徐示青走上前来,面色严肃道:“玄机门弟子观测天象,察觉人界有妖气集结,其中妖兽的数量甚巨,另有探子密报,四式神兽剩余的三兽,欲联手进攻瀛洲,还望圣尊能及早做好准备,以防有失。” 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前,还不适宜在朝堂上,宣诸众人,他只能在这时提出来商讨对策。 炎玦并未觉得此事来得突然,相反地,在灭掉白虎的那一天开始,他便有预感这一天的到来。 兴许以他的立场,他甚至期待那些神兽按耐不住,挑起战火,这样他便有理由倾瀛洲之力,一举消灭他们。 尤其在听到沐子央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以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要助她一统妖界,成为名正言顺的妖王。 他能为她做到的事,绝对比墨青宸来得多,到时候,她没道理不选择自己。 炎玦道:“吩咐下去,让各门派提前做好准备。” 沐子央没有出声,若是那几只神兽不怕死,胆敢联手起来要对付她,也不过是让她的计划能更快完成。 徐示青观察她脸上的神情,他虽已身为玄机门的掌门,可对她当日的提携之情,仍是感激在心,因此对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特别留意。 见她不发一语,徐示青便主动询问道:“王尊,对此事可有任何想法,请说无妨。” 沐子央淡淡地问道:“眼下不只有这件事,再过几日,又有一批孩子要进瀛洲,人界那边的情况如何?” 徐示青道:“这事现在是由昊渊在管,听说这一回,他所寻到具有仙骨的孩子,比往年多上一倍。” 沐子央抿紧嘴唇,这里头不知又有多少孩子得被迫与家人分离,可这不是她有能力改变的事。 除非这世上再无混沌八荒之气,不然瀛洲各仙门,绝无法不大量招收新的弟子近来。 炎玦看着她,半晌后,才语调和缓地对徐示青道:“过不了修仙之门的孩子,将他们妥善送回家人身边,至于那些有仙骨的孩子,先命各派师兄姐们,好生照顾。” 沐子央知道,只要炎玦开了口,那么瀛洲里各门派弟子,绝不会亏待那些新来的孩子。 她颔首道:“那我替他们,先谢过圣尊了。” 炎玦低下头,默然不语,她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他能为她做的,并不只有这些。 数日之后,瀛洲每隔几年招收新血,然后分发入各门派的时候又到了。 许多懵懂的孩童,如同当年的沐子央一样,被带到这里来,他们肯定不清楚,未来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一群好奇的孩童,鱼贯进到集英台来,他们的四周全是各门派的弟子与得道仙人,场面甚是壮观肃穆。 各方仙尊专程在旁观礼,而身为瀛洲执掌的炎玦,则是在最后一刻,飞至正中的浮云台,傲然地观看眼下的一切。 可就在仪典开始进行时,一阵巨大爆裂声响,贯穿苍穹,破空而来。 瀛洲四周被强大的阵法与结界所覆盖,这次有能力攻破结界来犯的外敌,绝非等闲之辈。 果然,天兵天将受命往外查探,在场几位德高望重的尊者,捻指一算,才发觉妖界三神兽,不知用了何种隐蔽之法,趁着他们忙于仪典之际,领妖界重兵进攻瀛洲。 一股强大的妖气从四面八方,如漫天大雾,一点一点逐渐将整座瀛洲岛笼罩在里头。 眼前所能看到的事物,皆化为迷蒙的黑影,这样诡谲的妖法,一时间竟让人无从应对。 炎玦传音于负责带领孩童的各门派弟子,“速将孩子们带往安全之处,务必保他们安全无虞。” 听到圣尊作出如此指示,各门派师兄姐不敢再有耽搁,立即围成护法阵型,圈住所有的孩童,迅速往躲藏的地点而去。 紧接着,炎玦命各派弟子集合在一起,以法华门为首,破空御剑飞起。 这时,他特意传音于沐子央,声色无比凝重,“阿央可愿与我一同并肩作战?” 沐子央不知何以在这样危急存亡之时,他还要特意问她这个问题,可她仍是坚定地点头答道:“我身为瀛洲一员,事关瀛洲安危,我自当尽全力迎战。” 炎玦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点头道:“好,若此战能够得胜,你必能得偿所愿。” 话音一落,他也不理会沐子央脸上明显的疑惑之意,随即领着各门派弟子,飞往妖兽大军所在的地方。 按往日演练过的阵型,瀛洲大军以东海门为先锋,法华门做中路,其余各门派则是居于后方,与天兵天将兵分两路。 瀛洲本为天界的门户,在没有混沌八荒之气以前,便身负保卫两界的重责大任,是以长年屯有仙家重兵,更有人界修道升仙的门派一同镇守。 如今,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妖兽来犯,必得先消灭瀛洲,才有可能斩断仙界与人界的桥梁。 瀛洲一灭,人界将无从再受到仙界的庇护,而门户一开,仙界亦是身处极大的危险当中,因此所有门派都是严阵以待,唯恐有任何闪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风波不息 放眼望去, 尽是雾茫茫的一片,诡谲白雾之中,偶尔可见各式妖物迭影重重,咆啸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东海门甫与妖兽大军对阵, 众弟子随即结掌行咒,召唤来飓风。 霎时间,有一道强风从天际俯卷而下, 将雾气吹散大半。 沐子央望过去,饶是她见过许多杀戮场面, 也未曾见过, 数量如此惊人的妖兽联军。 天上地下,乃至于海里, 皆有各式妖兽齐聚。 这些妖兽平日里在人界嚣张惯了, 只因多年纷扰的战祸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是以他们皆认为在三神兽登高一呼的召集之下,便可有机会扫平瀛洲, 攻克仙界。 至于三神兽会愿意联手,则源自于白虎的死, 令得他们一时间备感威胁, 若不趁早将妖王铲除, 只怕她背后的瀛洲势力, 迟早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这时, 翻腾的大浪里透露着古怪, 海面忽然泛起大片血光, 许多鲛人的尸身被打至岸边,他们都是鲛族的战士,因为是东方朔谦母亲一族的关系,因此一直肩负着保卫瀛洲的重责大任。 此番妖兽联军进攻瀛洲,他们理所当然会站在第一线,与隐身于海中的妖兽奋战。 一尾身躯庞大,犹如横亘于海里山峦般的蛇型龙,突然自海底窜出,以它头顶的犄角,直往沐子央这边撞来。 她浑身妖气涌现,持剑以对,却没想到炎玦刻意挡在她身前,而法华门弟子亦同时在旁布阵护法。 这里毕竟是瀛洲,炎玦虽不会阻止她参与战事,但他宁愿她待在自己身后,不要强行出头。 沐子央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想,然而情势如此危急,法华门众弟子分出精神来守卫她一人,莫说有无可能打赢此仗,对尚在前线的东海门与其他门派弟子,极有可能造成危害。 她传音于炎玦道:“还望圣尊以大局为重,不要为我累及旁人。” 强烈的妖风袭来,吹得炎玦衣袂翻飞,但他的神色却是异常清冷,他看着她时的目光,藏有太多思绪,竟让她看不透他意欲为何。 他将她的话置若罔,执意护在她的身前,可即使他势若摧枯,剑阵不绝地往妖兽出招而去,杀尽一只后,又来一只,成群的妖兽扑间盖地攻来,不让他有一丝喘息机会。 到了这般危急之时,炎玦纵然有意不让她出手,也不得不有所分神。 沐子央见状,毫不迟疑地加入战局。 两方兵力势均力敌,难分轩轾,妖兽死伤无数,而瀛洲方面也有无数弟子受伤。 沐子央知道会有今日一战,皆是因为她身为妖王之故,若非她身在瀛洲,也不会让各门派弟子遭此劫难。 思及此处,她的愧疚之情硬生生地激发出她的妖性,她犹若发狂地往敌方杀去,剑起剑落,鲜血四溅。 她的身上,脸上满布血迹,不像个人,倒与妖兽们凶残的模样十分相似。 炎玦更是没有半点为仙当有的悲悯众生之情,他浑身皆带着杀气,在他的领军冲锋之下,三神兽中的朱雀与青龙,都毙命于他的手中。 可他虽有惊世之能,却也无法令所有人全身而退。 战况呈现胶着,死伤遍布整个瀛洲周边的海域。 午时已至,浩瀚苍穹,不见日光,天空之下,烟尘密布。 沐子央与炎玦比邻,一人一剑,仍不停歇地奋勇斩杀敌军。 就在许多门派弟子已力竭的时后,远方忽有一股阴森黑气,彷若一只大手,往战场覆盖过来,阵阵凄厉鬼哭之声,使听闻者皆是不寒而栗。 沐子央心中一惊,当下便知谁出手相助。 从未牵涉各界纷乱的冥界,竟在墨青宸的一声令下,穿越界门而来。 幽冥阴气,非世间活物可轻易阻挡,转眼间,凡是沾染到的妖兽,全都倒地不起,没过多久,便已通体冰寒,气绝身亡。 尚有余力与厉鬼厮杀者,更是在无法阻挡的情况下,遭其侵吞,化为无灵的尸块。 他的到来,扭转了整个局面。 虽说战况不是单单冥界相助就能得胜,但却因此而有关键的转机。 墨青宸在玄武力竭之时,给予最后痛击,当三神兽皆被灭后,众妖兽兵败如山倒,原先杀伐声不断的战场,竟顿时变得安静了。 战场上的气氛凝重而肃穆,参与此次起兵的妖兽皆知大势已去,他们性命如今全操控在瀛洲众仙手中,生死随人,不再由己。 是以衰败颓然之气,瞬间显现在场所有的妖兽脸上。 若是以炎玦过去的性格,他定会下令将他们斩杀当场,可现在他却突然来到沐子央身后,一把推她上高处。 她由半空俯视而下,彷佛她才是瀛洲的执掌。 随后,炎玦朗声宣告,“尔等妖物,与三神兽侵犯我瀛洲,如今为本尊所败,若不臣服于妖王者,本尊必立即杀之。” 话音刚落,众妖皆俯身跪地,对沐子央朝拜。 墨青宸亦在此时悄然来到她的身后,与炎玦一左一右护卫着她。 他一直默不吭声,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沐子央因为担忧,不得不传音他,“你怎么了?” 墨青宸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我没事。” 炎玦见他们当着他的面,私底下传音于对方,心下不快,可他知道,现在他还无立场,能够出声阻止他们。 沐子央回过头,冷然地望着眼前的妖兽,这样的场景是她所愿,却非她所求。 过去她当妖王,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怕魔皇掌管妖界,集合两界之力,更能达到一统六界的最终目的。 如今她当妖王,不过是让自己手中握有更大的筹码,好跟炎玦换取她最想要的东西。 战事方歇,瀛洲为求休养生息,本该有的招纳新血仪典,便自然而然地往后推延了几日。 墨青宸搬回琉光泽璃宫,在战后,他的气色一天差过一天,沐子央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改善他的情况。 她猜测是过于激烈的厮杀,才导致他的心绪不稳。 沐子央让他尽量待在寝殿内静养,他倒是难得肯听话,几乎没有出过殿门。 她一直留意着他,可其实他也是。 当她名正言顺成为妖王以后,墨青宸明白这离她的目标已经极为接近,他虽不想东方朔谦复生,但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 被他强行忽略已久的心魔,彷佛有越演越烈的态势,甚至在她识海里的沐子央,所说的那些话,开始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响起。 她们若是真得融合在一起,外头的她,兴许不会察觉自己的转变。 墨青宸成日惶惶不安,但有许多事情,他却无法与她明说。 数日后的夜晚,集英台前归心镜再次矗立其上,所有孩子在穿镜而过后,依据身上所配戴的天灵珠,显现出的颜色,走向他们往后要待的门派。 待全部的孩子走过以后,炎玦却一反常态,没有宣告仪典完成,而是突然对台下众仙道:“当年因青邱城主百里月刻意扰乱,使得本不该入法华门之人,竟能违背天命,进入本门来,更因此成为我炎玦座下,适逢此机会,恰好能够拨乱反正,若有不信服者,归心镜在此,可立即为证。” 语毕,炎玦凝视台下的沐子央,她则是蹙起眉心,回望着他。 炎玦的企图已经昭然若揭,她心里再清楚也不过。 沐子央传音于他,沉声问道:“你何以要做到这种地步?” 炎玦不愿答复她,径自走下浮台来,亲自立于她身前,示意她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走过归心镜。 沐子央瞇起眼楮,她可以当众反驳炎玦的意思,但这无异于是在战事后,刚平复下来的众仙心中,再激起一阵大浪。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照炎玦的意思,往归心镜走。 她的身子才刚穿镜而过,颈上的天灵珠,立刻出现黑色的波纹,一点也不似当年那般,有法华门的红色波纹,与其相互争彩。 沐子央确实要被归入冥殿,而非法华门,更不应该同时成为两门的弟子。 炎玦在见到众仙疑惑的样子后,暗忖事情已如他所愿发展,他遂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妖王自使不该入法华门,虽至今日才查明真相,但犹未晚矣,即刻起,我便将其逐出师门,此后我与沐子央再无师徒关系。” 话一出口,那些知晓内情的尊者,便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圣尊这样的举动,简直与掩耳盗铃无异。 法华门中较为德高望重的长老与尊者,莫不忧心忡忡,他们可以猜想炎玦当着各门派弟子的面,宣告这件事的目的。 眼看着这场天大的闹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月当空的天幕,冥尊悄然现身,他肃然立于高处,未待得其他人反应过来,宽袖一挥,穿心镜登时碎裂成无数块,掉落在集英台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只是轻蔑地笑道:“沐子央既是我冥殿的人,尔后她理所当然,只听由我一人的指示。” 随后他眼里带有着期盼,直望着沐子央,恳切地说道:“央央,跟我一起走。” 他朝她伸出手,她却一动不动地凝眉望着他。 本来炎玦想逐她离开法华门,借机昭告天下,他们不再是师徒关系,她虽不愿随他起舞,但能脱离法华门,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将来倘若她想光明正大与墨青宸在一起,她就不能是遵守清规的法华门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解除封印 仪典上发生这样的事, 谁也不乐见。 沐子央没有随墨青宸走,她掌管东海门,就算不想顾全大局,也要顾及弟子们的感受。 她传音于他, “你先回琉光泽璃宫等我,有话我们回去再谈。” 墨青宸神情晦暗莫名,他看着她良久, 在众目睽睽下,转身进了传送阵。 沐子央望着他的背影, 心里清楚他定会觉得很失落, 可她不像他一样,能完全不理会这些事。 她暗自忍了下来, 等待仪典结束后, 才赶紧回琉光泽璃宫找他。 寝殿里只留了几盏天火灯, 他独自一人做在桌前,似乎想事情想得出神, 并没有察觉她已经回来了。 沐子央走到他面前,他缓缓地抬起头, 与她四目相对。 墨青宸哑着声音道:“我也不晓得刚才为何会那么冲动”他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若是以平常的情形, 我不会阻止炎玦将你赶出师门, 最好你跟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去当众挑衅他。” 沐子央凝视着他的脸, 她早已发觉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却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电光一闪间,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沐子央轻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炎玦的梦境里,遇见过什么不对的事?” 墨青宸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回道:“我在他的梦里见过另外一个你,她自称是被魔皇封印在你体内,属于你善的一面,先前我探进你的识海,便是想确认清楚,究竟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沐子央僵了僵,“所以你相信她说的话?” 墨青宸苦笑,“我不信,可就是因为这样,她一直说是个负心汉,对她始乱终弃。” 沐子央垂下眼眸,淡淡地问道:“她想让你帮她解开封印?” 墨青宸点点头,“我并没有帮她,但她说因为你进到炎玦梦境的关系,封印早已被破了,她会在不知不觉间,与你融合在一起。” 沐子央坐到椅子上,望着桌上的茶壶许久,才回过头,缓缓道:“以前我告诉过你的话,其实有一些事情被我隐瞒了,帝君为我布下封印,不只是防范离亥会探进我的识海,还有担忧我会因为心软对他手下留情。” 墨青宸发觉她话中有话,没有把事情说得很完整,“你对他有情?” 沐子央不置可否,只是平静道:“我跟离亥相识数千年,说我们是知己也不为过,他起初想一统六界,其实是为了不想再有像他跟我这般,因为父母跨界相恋,所以备受歧视的孩子,可是后来他变了,忘记他与我的约定,只有他自己想称霸六界的野心,他残杀许多无辜的人,甚至四处找有修为的炉鼎来采补,好修练他的魔功。” 墨青宸道:“那个被封印起来的,不是什么善的你,而是昔日你对离亥的感情对吗?” 沐子央云淡风轻道:“姑且算是吧。”她举起茶盏,喝了一口水,“不过就算她真跟我融合了也不打紧,我早已不是过去的我,还不至于没有判断力。” 墨青宸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若是你感觉有什么不对,便立即来对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沐子央无奈地问道:“你能怎么帮我?” 墨青宸把她抱进怀里,坏笑道:“让你知道我的好处,你自然会选我。” 沐子央不理他的浑话,语调严肃道:“别光净顾着说我,你要是哪里觉得不对,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要即刻过来告诉我。” 墨青宸低声道:“我晓得,你放心吧。” 他本对她有几许愧疚,毕竟他曾经摇摆于两个她之间,可她彷佛对这件事一点都不在乎,他这才真正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毕竟当过数千年的男儿身,她在情感一事方面,犹如一条笔直的大路走到底,完全不懂得弯弯绕绕的那一套。 虽说稍嫌没有小女儿家的娇羞神态,可墨青宸越发觉得这样大喇喇的她,更有一番别致的味道。 过了几天,清晨时分,沐子央御剑前去无量宫,准备上朝,才刚飞离琉光泽璃宫,眼前便出现一个人影。 炎玦负手,站在剑身上等她。 沐子央拧眉思索,有什么事不能等她到了无量宫再说,而是要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在这里堵住她的去路? 她镇定地问道:“圣尊来找我有何事?” 晨曦尚掩蔽在山峦之下,天际仍是厚如幕的云霭,隐约透出一点光晖。 炎玦迟疑半晌,不着边际地说道:“你现已被逐出法华门,你不再是我的徒弟。” 此话一出,那压抑许久的情绪,彷佛寻到了一处破口,他多希望这时能向前抚弄她额间的碎发,然后将她拥在自己怀中。 他长久以来的筹谋与苦心等待,就是为了能回到往日,重新找回她对他依恋与温柔。 沐子央完全无视他目光中的缱绻深情,冷冷道:“无论如何,圣尊曾教导我八年时间,这样的恩情,我必会时时刻刻谨记在心,不敢有忘。” 炎玦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在我眼中,你却是我已经娶进门的妻子。” 沐子央心下一沉,他竟会不管不顾地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得提高警觉,“那不过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我早就全忘了。” 言下之意,再清楚也不过,可炎玦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亦不想你受到委屈,待时机成熟,我自会让你得到你所应得的一切。” 沐子央神色凝重,他却一副无事人的样子,令得她越发有种不安之感。 她沉声反驳道:“不用,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不需要靠你。” 炎玦忽地笑了,他的神情丝毫不像平日高傲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轻挑嘲讽的味道,“既然你不肯,那我只能这么做了。” 沐子央目光一凛,她瞬间舞起长发,挡在自己身前,可没等她攻击炎玦,四面八方突然升起以绳索编织而成的网子,将她围困在里头。 她伸手一抓,手掌竟被烧出交错的几道伤痕,她才发觉这个大网竟是用无数条的捆妖索做成的。 为了困住她,炎玦不知搜罗多久,才找到那么多的捆妖索。 若是一般的捆妖索,沐子央奋力一搏还能逃得出去,但炎玦随即在她周遭布下缚妖阵。 沐子央咬牙切齿道:“炎玦,你以为你的这点小计谋能困得了我多久?” 以她的修为,挣脱出去并不困难,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炎玦徐徐道:“用不了多久,我只是要解开你身上的封印。” 沐子央一愣,她突然明白,他会这么做的原因了,“你在梦境里,是不是遇到另外一个我?她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你竟然要为她这么做?” 炎玦叹息道:“她告诉我,她才是阿央,可惜那时候我并不相信她。”他的脸色暗了暗,“她还说你是李耘,因为想让魔皇复生的缘故,才要把她封印起来,求我一定要解救她。” “我看不只是这个原因,想必她已经说服你,她是过去心悦你的阿央。”沐子央嗤笑一声,“炎玦,就算她真是以前的我,那时我早就不心悦你,你是不是傻了,所以才会相信她说的话?” 炎玦凝望着她,慢条斯理道:“没有试过,怎知你跟她,谁说的才是真话。” 这时,大网越收越紧,沐子央不得不退守正中,以全身的妖气相抗,“既然如此,你大可以试一试。”她的语气十分讽刺,“但我必须奉劝你一句,到时你把她放出来,可不要后悔。” 炎玦并非冲动下才做出这个决定,他早已计画很久,也给过眼前这个沐子央无数次机会,是她总拒绝他,才让他最后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默念口诀,一阵璀璨夺目的金光由天顶设下,垄罩住整个大网。 未多久,在光芒消逝后,在网中的沐子央缓慢地睁开眼楮,她朝着网外守候的炎玦,咬了咬嘴唇,娇嗔道:“师父,你怎么让阿央等了这么久?” 炎玦回望着她,心里除了庆幸自己的决定没有错,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的阿央终于回来了。 那个曾经在他身旁待了八年,虽有时调皮,但实际上却不敢违逆他意思的阿央,在兜兜转转后,又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炎玦扬手,收了那困住她的天罗地网,轻轻地说道:“阿央,过来为师这里。” 沐子央听话地站起身,眼眶泛出泪光,她略带迟疑地走了过去,哽咽道:“师父,阿央被困在识海里时,一直想提醒师父,不要相信她,可是不管我怎么做,都没法从封印中逃出来” 炎玦没等她说完,一把将她抱进自己怀中,他等这天不知已经有多久,他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以后有为师在,为师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停顿一下,抬起她的下巴,“还有一事,前几日我已当众将你逐出师门,如今你我已无师徒关系,阿央应该改口,不要再叫我师父了。” 沐子央脸蛋蓦地变红,怯生生地喊道:“炎玦” 炎玦打断她,笑道:“你应称呼我一声夫君才是。” 沐子央脸色暗了暗,“那不是一场美梦,阿央怎么配当你的妻。” 炎玦望向初升的朝阳,声色坚定道:“差不多是时候了,阿央再等我几日,我必会迎娶你成为我的妻子。” 沐子央倚在他胸口,感动不已地应声好,可当她低下头时,神色却异常地冰冷,充满肃杀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拱手江山 这日朝会后, 沐子央待在无量宫,直到夜深了才回来。 墨青宸在寝殿里等着她,可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便觉得哪里有古怪。 沐子央走至他面前, 朝他微微一笑,竟以传音的方式对他说道:“我再也无法忍受炎玦,往后几日不管发生什么事, 你都要相信我。” 墨青宸怔愣一下,随即会意过来, 他猜到炎玦正等在外头, 虽然气息被掩盖得很好,但只要细心用神识扫过周遭一遍, 还是能察觉得到异样。 他望着她, 半晌后, 才终于点了点头。 她迟早都要对付炎玦,可他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随后, 沐子央忽然默念口诀,墨青宸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形下, 被她弄晕在地上。 她再传来魅姬, 将他送回冥殿, 并让所有的鬼怪离开琉光泽璃宫。 魅姬虽然感到疑惑, 但也不敢违背她的吩咐。 又过了两日, 因沐子央人在瀛洲之故, 是以万妖为恭迎妖王即位, 特来此等候朝拜。 炎玦除却想彰显仙家威严,更有为沐子央做排场的心思,他事必躬亲,将所有大小事项处置得极为妥当。 这天集英台上,场面十分隆重,旗衿似海,仙乐飘飘,绝大部分的妖兽候于岛外的王船内。 一时间,瀛洲四周海面船只密布,壮观非凡,而有幸能进入瀛洲观礼的妖兽,数量也有千只之谱。 炎玦立于浮云台上,俯视而下,只见妖兽垂首静候,与会众仙亦是沉着以待。 沐子央站在集英台的另一端,脸上的神色如常,可身上的王者之气,已经使人不得不信服她便是最有资格统领妖界的妖王。 这时,却有一个不速之客赶到。 墨青宸竟领着冥界数十名手下,站在侧方的浮台上,他神情肃穆,不见一点喜悦之情,在场的众仙皆知他是为谁而来。 三尊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然而眼下妖王还需倚仗圣尊是不争的事实,冥尊的表情会这般难看,丝毫不让人感到意外。 沐子央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前几天弄晕墨青宸,便是不想他搀和进整件事,未曾想他竟会破了她的妖术。 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让一切事情回归正轨,她不惜采取最激进的手段。 待司仪宣示,礼乐声奏起,原本吵嚷的场面顿时庄重了起来。 沐子央由集英台末端缓步向前行进,她手持玉笏,身穿镂金边紫缎蟒凤纹大袍,胸前挂彩,颈挂夜明珠为镶嵌之宝链一盘,头戴朝冠,束发两股卷于顶,两侧饰有点翠金凤琉珠步摇。 她的仪态万千,甚是华贵,若细看所有枝微末节处,皆隐含炎玦对她的心意与巧思。 向来喜爱注重这类细节的墨青宸,自然明白炎玦如此大张旗鼓,必定另有图谋。 墨青宸心知沐子央在布一个局,可他隐约感到不妥,她为何要处处配合炎玦? 她目不斜视,心无旁鹜地迈步而走,在经过墨青宸时,即便察觉到他焦灼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她依旧不为所动。 沐子央步上为了此次盛会,所布置的高耸台阶。 她抬目只见炎玦立于浮台上等着她,可是行至半途,她忽然调转过来,昂然面对集英台下的万千仙妖。 朗朗清音,如空谷回响,传遍整个瀛洲。 “今日仙妖二界,能放下昔日夙怨,共同齐聚于此,足见六界太平,众生喜乐之日不远矣。我虽为妖王,能有幸堪当大任,全仰赖圣尊多年来的栽培,我自知力有未逮,若那日大战时,无圣尊一手扶持,便无我为妖王的可能。”沐子央缓缓道。 听到她这番突如其来的宣告,墨青宸心里猛然一惊。 他的头剧烈地抽痛起来,脑海里有股声音不断在对他说着,“她只是在利用你,现在她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需要你了。” 墨青宸深吸一口气,他勉力不让自己被那道声音影响。 沐子央不会骗他的,她也没有道里这么做。 可这时,声音又再度响起,“沐子央已经与另外那个她融合在一块儿了,她如今不再心悦于你,就连炎玦也是她玩弄于股掌间的棋子。” 墨青宸头痛欲裂,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不禁在心里与那声音对谈,“她有何必要骗我?魔皇曾经拿业火烧她,她怎么会想让他重现人世?” “你忘了一个人,她自始自终都是为了他回来的” 墨青宸低声道:“不会的,她告诉过我,让我要相信她。” “她若是要骗你,当然希望你会乖乖听她的话,任她摆布。” 墨青宸不作声,他坚守的信念逐渐动摇,他望向沐子央,可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仍继续道:“我愿将妖王之位,上归献于圣尊,尔后我妖界听凭圣尊号令,莫敢不从。” 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仙,反倒比那些观礼的妖兽更为激动。 虽说妖王一统妖界,但实际上却是因为瀛洲众门派联手,才得以击退三神兽的妖兽联军。 他们既然战败,本该任人宰割,谁为妖王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更遑论妖王的位置,本就是圣尊一手促成,她在他们眼里其实与魁儡无异,这由瀛洲打下的江山,再交回瀛洲执掌的手里,根本是理所当然。 可刚刚妖王的说法,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打破两界长久以来的隔阂。 台下众仙大为哗然,那些妖兽岂能与他们平起平坐? 除此之外,圣尊因为妖王的关系,私下早将东海门纳为其麾下,已然改变瀛洲各派平衡的态势。 若他再握有掌管妖界的权利,到时别说法华门,连仙界也要礼让他三分。 炎玦已不再顾忌别人怎么,他的权势可说是如日中天,而这一切,除了他自己有意为之,更多是来自沐子央的苦心筹谋。 既然如此,他不愿再辜负她的情意。 该是她的,便是她的,若她要为他觅得天下,他亦要她站在自己身旁,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思及此处,炎玦不顾可能随之而来的纷乱,他从容地从浮云台上飞至沐子央身旁,凝望着她。 她别过头,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倘若炎玦还有理智,便会发觉她的笑意只流于表面,可他显然觉得大局已定,一切事情皆掌握在他手里。 他当着众仙与群妖的面,朗声宣告,“妖王待我情深义重,若非命中注定,我们必无法有此缘分,今日适逢仙妖两界纷争弥平之际,我但求与妖王共结连理,以谋两界之永宁与安盛。” 语毕,炎玦径自握住她的手,并不怀疑她的决定。 集英台下顿时静默一片,万千妖仙屏息以待。 沐子央垂下眼眸,似乎在沉思,片刻后,她看向墨青宸所在的方向。 炎玦将她护在身侧,十指交缠地握紧她的手,他绝不容许她在这个时候,还对那个人有丝毫的留恋。 墨青宸听不见沐子央传音给他的话,现在他耳朵里,只回荡着那道诡谲的声音。 “她宁愿勾引让炎玦失去道心,甚至破坏瀛洲团结,也要达成目的,你有无想过,到时她得手以后,还能再与你成婚吗?” 墨青宸不响。 “为了东方朔谦,她连自己与你的颜面都不顾了,你怎么还会傻到相信她心悦的人是你。” 那道声音忽然变成刺耳的狂笑,逼得墨青宸几乎再无法站稳,在失去理智以前,他急忙打开传送阵,落荒而逃般,迅速离开集英台。 沐子央望着他的背影,在他走后,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愿与圣尊共结连理,以修两界之好。” 她的话甫出口,台下不闻雀跃祝贺之声,却因过度惊讶,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法华门的尊者与长老,乃至于门中弟子,更是动也不动,脸色肃然地看着眼前这极为荒唐的景况。 南宫暮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好,他身为座下弟子,从没想过师父竟宁可抱着众叛亲离的风险,也要与师妹结为夫妻。 他无法评断师父这样做是对是错,毕竟连他也深陷在情爱之中,自然理解师父不能放手的原因为何。 南宫暮看向身旁的南宫晨,她的脸色惨白,似乎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 她一直对师父存有敬爱之心,可那样傲然坚定的师父,竟会干出这种糊涂事。 南宫晨从来不敢让师父察觉她对他的情愫,但就是这样一个她求之不得的人,如今为了跟她一样,曾经身为座下弟子的沐子央,落得一身骂名。 她如何能甘心? 南宫晨仰起头,怒视阶梯上的沐子央,心中除了妒意外,更有满满的怨怼。 另一头,李飞扬与芷儿反倒是最相信王尊的人,他们都很清楚她为何要答应圣尊的求亲。 东海门弟子泰然自若地观看眼前的一切,在背后给予王尊最大的支持。 徐示青却是愕然不已,他本以为战事结束后,妖界也有了妖王,妖兽自然不会再为祸人界。 可如今圣尊与妖王不顾世俗眼光,甘冒大不讳结成夫妇,这其中最大的阻力必是冥尊。 徐示青忍不住望向他所在的位置,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冥尊离去得何其安静,彷佛他未曾来过。 徐示青心下一沉,若按照冥尊以往的性子,他绝对会出声制止,现在他悄然无声地离开,反而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欺师灭祖 成亲就安排在半个月之后, 期间炎玦几乎与沐子央形影不离,他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旁,唯恐事情再有任何变化。 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场面极其清简, 莫说受邀的人不多,连宴客的地点,都是置办在琉光泽离宫内, 而非法华门所在的无量宫。 背后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是,那日炎玦当众求娶沐子央后, 法华门的尊者与长老们, 反对的声浪从未间断过。 他们甚至齐聚在净修殿前,素衣披发, 静立了三个昼夜, 以表坚决不接受这场婚事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都未能动摇炎玦所下的决定。 最终这些长老及尊者们, 愤而领着法华门弟子,回去法华山。 无量宫内顿时像空了一般, 仅余数十名忠于炎玦的弟子与门人。 在他们返回法华山前, 沐子央趁炎玦处理政务时, 与南宫暮私下见了一面。 她缓缓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南宫暮脸色微变, 似笑非笑道:“如今还有什么事, 是你无法做到的, 你何须找我帮你?” 沐子央看他一眼, 目光看向别处,“我希望你能随着那些法华门弟子,一块回去法华山。” 南宫暮蹙紧眉心问道:“你为何要我做这件事?我从未反对过你与师父的婚事,再者,我身为师父的座下弟子,绝不能在此时离开他。” 沐子央笑一笑,“师兄,别忘了当初让青蕊回魂时,你曾经许诺过我什么,我现在便是要你完成当日的约定。” 南宫暮冷冷道:“你不应该要我去做这件事,我这样是背叛师父,他嘴上不说,心里不知会有多失望。”他深吸一口气,“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倘若你不愿意嫁给师父为妻,你拒绝便是,我想以师父的为人,他绝不会逼你。” 沐子央淡淡道:“他没白教你这个徒弟,你竟这般相信他的为人。” 南宫暮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并不作声。 她继续道:“你确然什么也不懂,可你这次一定要回法华山,如此他才会知道自己做错在哪里,而且有你在法华山,那些家伙才没法闹出什么乱子。” 南宫暮拧眉深思,她的顾虑一点也没错,内心的不安减轻不少,可他仍不免感叹地想道:“原来她不是完全不为师父着想,可她偏偏是造成法华门分裂的罪魁祸首。” 在确认过她的条件不会危害师父后,他便依照约定,跟着一同返回法华山。 南宫暮这个举动,犹如狠狠地掴了炎玦一巴掌,但即便如此,对于徒弟的背叛,他却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喜宴当日,仅有东海门的弟子与几名与沐子央相熟的友人来观礼。 诚然以炎玦的性子,他不想她受半点委屈,可会这么便宜行事,却是沐子央主动要求的。 “能嫁给你为妻,已是我最开心的事,其他的枝微末节我并不在意,况且我也不喜与不相干的人往来应对,那些礼俗能免则免了吧。”她笑道。 炎玦疼惜她的懂事,但眼下的情势,并不容他大肆铺张,因此对于她的提议,他全当作是她的隐忍与体谅。 新婚之夜,芷儿与几位女弟子,待在喜房内陪着王尊。 她欲言又止,本想说些什么,思索再三后,仍旧没有说出口。 当炎玦带着几分醉意进房,芷儿面色淡淡,口不对心地讲了一些吉祥话,“祝愿新人百头偕老,永浴爱河。” 案上的红烛烧得正旺,亮晃晃的烛光映照下,一切彷佛都不怎么真实。 沐子央被红盖头遮挡住视线,她甚至不知道芷儿她们何时出了房门。 炎玦缓步来到她的面前,行礼如仪地挑起她的盖头,仍照着梦中那般,共饮了交杯酒。 双双抛出杯盏后,沐子央极为乖顺地,彷佛人界的妻子伺候夫君般,替炎玦除了外衣,又帮他解了衣带。 当她犹豫是不是该蹲下来,替他除去鞋袜时,他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柔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炎玦放下了床帐,轻捧住她的脸,从她的额际吻到她的鼻尖,再缓缓地覆在她的唇瓣。 沐子央静静地凝望着他,没有阖上眼楮。 今晚他待她格外温存,不像在梦中时,总带有一种强求威逼的感觉。 炎玦细细地亲吻着她的耳际,呼出的气息就在她的脸边,轻微的檀香气味,混合着酒香,萦绕在她的鼻间。 察觉她的僵硬,他突然停了下来,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阿央,你还记不记得,我过去带你去人界游历的事?” 沐子央点了点头,“记得。” 炎玦叹息一声,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是我觉得最逍遥自在的日子,放下法华门,还有瀛洲的责任,就这么与你相偕行走天下,再也不用管其他纷扰的人事。” 沐子央动也不动,埋头在他胸膛,“夫君往后还要成就许多大业,岂能耽溺于儿女私情。” 炎玦紧紧地环住她,“过去是为夫对不住你,往后我的天下,必与你共享。”他顿了顿,“阿央,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爱的人是我。” 沐子央斜趴在他的胸口,如墨地黑发散在他的身上,娇媚已极地说道:“我心悦的人自然是夫君。” 炎玦内心感动莫名,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时,沐子央的长发突然舞动了起来,往上缠住他的手,更将他的缠缚住。 炎玦心下一惊,体内的真气开始流转,般若神功隐隐有要攻击的态势。 沐子央却不以为意,轻轻一笑,翻过来,将他压在身下,吻住他的嘴唇。 她的行径,让炎玦受宠若惊,但他由着她,毕竟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软玉温香的心爱女子,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动作忽然变得凌厉,长发紧缚住他,陷入他的肌肤,吸取他的精血。 她的指尖伸出利甲,迅速从他胸膛一划,鲜血瞬间浸湿整张床榻。 只是在红色的被褥上,鲜血的颜色并不明显,仅仅形成一大片深沉的暗影。 此时,沐子央还封住他的嘴,一股腥甜的味道,从他的喉间往上冒出,进到她的口中。 在炎玦惊觉事情有变,却已来不及阻止她,从他的胸口挖出赤炼石。 他悲愤万分,使出八成的功力,出掌攻向她,她也不躲,硬生生受下这掌。 虽然炎玦的修为全失,但内力仍在,他这一掌不仅将她打下了床榻,并且令她气血乱涌,一口血从嘴边喷溅出来,也不知里头有多少是来自炎玦,有多少是来自于自己的。 炎玦抚胸倒在床榻,他的黑发夹杂着不断冒出的冷汗,凌乱地贴散在脸边。 他抬手指着沐子央,声色冷厉地怒斥,“孽障,原来你处心积虑爬上我的床,就是为了拿到赤炼石!” 话音刚落,他禁受不住,再度吐出一大口鲜血。 沐子央不响,神情无比凝重地走向他。 “是我有眼无珠,竟错信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妖孽。”炎玦身受重伤,还是仰头狰狞地大笑道,“事已至此,你若想杀我,便快点动手,别告诉我,你还会对我手下留情。” 她不发一语,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怒。 到得床边,她立刻施法,将他弄晕了过去,紧接着她穿好衣物,才走出寝殿外。 这时,有一人静候在外头等着她。 沐子央难掩疲惫地说道:“小月,替我看管好炎玦,等我回来。” 百里月望着她,轻声问道:“姐姐,你就不能歇息一会儿再走?” “事不宜迟。”沐子央摇摇头,“炎玦受伤的事,隐瞒不了太久。” 当夜,她领着李飞扬一路往北边的月泽国而去。 他们到达冰原雪狱,又折返回到瀛洲来时,已经过了十日。 这段时日,对瀛洲众仙来说,皆感到一丝不寻常。 虽然他们知道,圣尊与妖王成了亲,但两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从琉光泽璃宫里传出来。 新婚夫妇再怎样恩爱,这样的情形,也不免让人有所怀疑。 可东海门将所有的消息封得严实,无人能查探里头的情况。 十数日过去,瀛洲内的众仙,开始有些不安与骚动。 沐子央直到这时,才在东海门露了脸。 她整个人变得清瘦许多,气色亦不太好,原本白皙的肤色,没有红润的色泽,显得异常苍白,更透出一点难看的青色来。 南宫晨是少数还留在瀛洲的法华门弟子,她暗中埋伏,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阻挡沐子央的去路。 她举起剑,厉声道:“我就知道你的居心不良,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从实招来,你把师父藏在哪里?” 沐子央挑眉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森冷之意,“什么时候我跟他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管,滚开!” 南宫晨毫不退让,“我知道你肯定对师父做了些什么,他才会没有任何音惜,快将师父交出来!兴许我还能饶过你一命。” 沐子央忽地扬起嘴角,笑得很是猖狂,“南宫晨,莫说这朝中c朝外都是我的人,眼下连法华门的弟子,几乎全都回去法华山,试问你要拿什么跟我斗?又能怎么跟我斗?” 她脸色一变,“你身为炎玦的座下弟子,可曾想过劝谏自己的师父,不要干出傻事,他会变得如此刚愎自用,你亦有不容逃避的责任。” 南宫晨闻言,气到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使出剑阵,意图杀了沐子央。 她转身就走,在剑阵逼近自己时,头也不回地散出全身妖气,震得无数银剑,连同施阵的南宫暮,往后弹飞,重重地撞在树干上。 这时,沐子央才停下脚步,往后瞥了一眼,南宫暮因为刚刚的一撞,已经失去了意识。 沐子央没有再理会这个不自量力的人,随后命东海门的弟子,将醒过来的她,赶离琉光泽璃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拨乱反正 从冰原雪岳将东方朔谦的仙身带回瀛洲, 再安排好闭关施法后的各项事宜后,沐子央终于能抽出时间去冥殿找墨青宸,可没想到她却扑了一个空。 灯笼鬼恭谨地禀告,“冥尊前几日已回冥界, 他让我跟您说,那边有些急事,必须他亲自回去处置。” 沐子央默然不语。 这段时日, 即便她在外奔波,她都没忘了要用千里影声术, 关切墨青宸这边的状况。 他一直表现得非常心平气和, 甚至在她与炎玦成亲前,他也只是淡淡道:“你万事小心。” 沐子央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但要施法令东方朔谦复生的事情在即, 她委实无法再抽身前往冥界。 等她回到琉光泽璃宫, 闭关前,她只能用影声术找墨青宸, 他的面容显现时,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 她暗中松了一口气。 墨青宸莞尔笑道:“我以为你忙到不记得有我了。” 沐子央缓缓道:“只差最后一步了, 事情完成后, 我就随你回冥界。” 墨青宸似乎不是很相信她的承诺, 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时候再说吧, 兴许你就是说好听话哄我。” 沐子央看着他, 久久不语,半晌后,她轻声道:“墨青宸,等我回来。” 墨青宸并不作声,含笑点了点头。 闭关之处是在东海底的龙宫,当沐子央运行神之力,穿透赤炼石后,东方朔谦的仙魂逐渐凝聚起来。 在他重新归回仙身的那一刻,东海的海面上,有无数道天雷不断地轰打下来,海水剧烈震荡,犹如滚沸了一般。 沐子央耗费太多的真气,她勉强扶住放置东方朔谦身躯的冰棺,刚要起身,里头突然传来声音,“阿央是你救了我吗?” 她刚站直身子,正好与从棺内坐起来的东方朔谦四目相对。 沐子央平静道:“龙王,不是我救了你,是你为我牺牲性命,现在我还你一命。” 东方朔谦虽然刚刚转醒,并不晓得在他魂飞魄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很明显地感觉得到,眼前的沐子央并非他以往认识的阿央,她说话的语气与看他的目光,与以前有着极大的不同。 他瞇起眼楮,沉声问道:“你不是阿央,从实招来,你到底是谁?” “龙王,这不应该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沐子央冷冷一笑,“你应当知道我是妖王,试问我若找回八千多年的记忆与妖身,岂有可能还是你心中那个天真无知的阿央?” 东方朔谦心下一沉,可他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他立即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几年所发生的事?” 沐子央想了想,照实道:“记得。” 东方朔谦强撑起身体,踏出棺外,他蹒跚地走到她身边,轻声道:“那你肯定没忘记我们之间” 沐子央看着他,脸色严肃地打断他的话,“我欠你的,今日我已经还给你,至于我们之间,根本什么也没有过。” 这时,整座龙宫天摇地动,她差点没站稳,东方朔谦趁机扶住她,苦涩地问道:“为什么?” 沐子央抬头望着摇得几乎要崩塌的龙宫,接着甩开他的手,冷然道:“为什么?因为我从来没心悦过你。” 东方朔谦看着她的脸,不敢置信地摇头道:“是墨青宸,即便他对你始乱终弃,你仍旧对他念念不忘,他那样的人,凭什么?” 沐子央垂下眼眸,“心悦一个人何须有理由,纵使他有万般缺点,只要我要的人是他,我便看不见他的不好,仅会记住他对我的好。” 东方朔谦一动也不动,他万万想不到,在他做了那么多之后,等着他的竟是她绝然的话语。 沐子央见状,怒斥一声,“因为你的复生,东海动荡成这样,你难道还分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东方朔谦被她一吼,登时恢复理智,他紧急赶往定海神针,企图调正针柱,已稳住整座东海。 幸好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忙碌一阵后,终于恢复风平浪静。 经过这些折腾,东方朔谦因为刚复生,颇有些吃不消,可他咬牙装作若无其事,他不愿在沐子央面前显露出虚弱的模样。 她看他没什么大碍,转身就要走,他却喊住她,“有样东西,我收在身边已经很久了,都没找到机会还给你。” 沐子央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是什么?” 东方朔谦回到宫内,从一隐蔽之处,取出一个长型的木匣,交到她的手上,“这是你当日留在冥界结界处的噬骨剑,我特意寻了沉积海底的亿万年玄铁灵精修补,才终于将修好这柄断剑。” 沐子央打开盒盖,细细地摩娑剑身,这把剑并无剑灵,仅有丰沛的冥界阴气,可也因为这样,它的威力才让生灵无法抵挡。 就在她思索时,噬骨剑的剑身,突然萦绕着黑色的波光,似是与她有了感应。 沐子央握紧剑柄,电光一闪,她的脑海里,彷佛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墨青宸大抵是自断仙骨时,对剑有了阴影,能不用剑就不会用剑,再者,他对法华门一向没有好感,更不喜在人前用该门派擅长的武器。 回想他当初从自己体内抽出噬骨剑时,沐子央多少感到惊吓,到底不是每个人都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么血腥的画面。 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红了眼眶,“墨大哥,你没事吧?” 墨青宸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将剑交到她手中,笑道:“别担心,这种玩意儿我身体里多得是,这不过是其中的一把。” 沐子央破涕为笑道:“那你不就是个活着的针插包吗?” 墨青宸敲敲她的脑门,“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以后你便跟墨大哥一样,都要当针插包了。” 随后,他忽然朝她一点,她便昏了过去,再转醒后,噬骨剑已经被安在她的脊梁骨。 思及这件往事,沐子央发觉,自己兴许已领悟到,冥神为何要将毕生功力传给墨青宸,更要给他那么多把冥剑。 因为见她表情和缓,东方朔谦便有意要留下她在龙宫,可他还未开口说话,她已不再理他,径自返回瀛洲。 然而如今,她不再回到琉光泽璃宫,而是选择来到冥殿。 东海门真正的主人回来了,她没有道理继续住在那里,替他掌管门内的事务。 当她在水月阁内打坐调息,好修补失去的真气时,徐示青却偕着百里月匆匆来向她秉报。 徐示青拱手道:“王尊,冥尊领冥界大军攻向瀛洲,如今已团团将我们包围。” 百里月轻蔑地说道:“真没想到,他竟然反了。” 沐子央心中一个喀登,身体不由得晃了一晃,她揉着额角,问道:“他以何名义进攻瀛洲?” 徐示青道:“冥尊宣称圣尊品行不端,他此番举兵便是要替天行道,拨乱反正。” 沐子央喃喃道:“他不是会理会这种事的人,这必定不是真正的原因。” 百里月冷嗤一声,“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可事情做了已经做了,现下他要是真攻打瀛洲,就是硬生生挑起两界的战事。” 沐子央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对徐示青嘱咐道:“你速速传令下去,将各门派弟子集结起来,守住瀛洲,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战冥界大军。” 在炎玦被关起来后,徐示青便是代管瀛洲政务的人。 他颔首答了是后,便火速离开去调度瀛洲各门派的弟子。 阁内只留下百里月与沐子央,她蹙眉问道:“炎玦的情况如何?” 百里月颇不以为然道:“还没死,就是架子大得很,成天板着脸不理人。” 沐子央顿了顿,接着取出一个匣子来,道:“小月,倘若此一去,我无法回来,你就替我将这个交给炎玦,他不是笨人,看到这个应该能想明白我的用意。” “回不来!”百里月大惊失色,“我不许你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墨青宸是她的心上人,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去阻挡他,但现在她因为复生东方朔谦的缘故,体内真气大失,根本还没修养完全。 她冒然前去阻止他,最好的下场,是被他所败,但谁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何种主意,他要是真有把她放在心上,怎么会背着她,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出兵包围瀛洲。 沐子央神色淡然,语气中有一丝无奈,“一切错事皆因我而起,我没法坐视不管,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百里月不以为然道:“就算没有你,以他们不合的程度,迟早也有这一天。” 沐子央摇头,“可那个最先反的也不该是墨青宸,他虽不着调,心性却十分良善,也最懂得何谓悲天悯人,他绝不会轻易挑起战火。” 百里月冷嗤一声,“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可匹配不上悲天悯人四个字。” 沐子央不响,于此同时,她趁着百里月没有提防她,迅速在他身上施了定身术,封住他的穴道。 她凝视他片刻,缓缓道:“小月,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弟弟,谢谢你这一路以来,一直陪伴着我。” 在她转身离去时,百里月难掩心痛,惊惧地大喊道:“姐姐,不要走,你不能走!” 可无论他喊得再大声,沐子央终究没有因为他的呼喊,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君今安在 瀛洲外海, 举目望去皆是冥界来的鬼怪,凄厉的阴风阵阵地吹过,周围的空气彷佛凝结了一般,死气沉沉, 毫无半点生机。 万幸的是,他们只是静候在海面上,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沐子央御剑到队伍的正前方, 墨青宸看见她,竟对她微微一笑, 似乎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任何不对之处。 她犹豫再三, 直到他若无其事地飞来她面前,轻声问道:“事情都办完了吧?我是特地来接你回去的。” 沐子央蹙起眉心, 望向他身后那一片黑压压的鬼怪, “你何须动用冥界的兵士?还用那样的名义?” 墨青宸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角, “就是担心你会遇上什么麻烦,所以才找来这么多鬼怪来助阵。” 沐子央默默地看着他的脸, 不知何故,理智上她相信他说的话, 但情感上她却隐约觉得有古怪。 他性格懒散, 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助阵, 就做这样劳师动众的事。 墨青宸给她的感觉, 更像是要逼她出面, 让她不得不跟他一块走。 一触即发的战事, 在他们三言两语下便化解了, 事情简单得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即便是那些被他带来的十殿阎罗与冥界鬼怪,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内心深处,都不愿挑起这种无谓的战火。 墨青宸领着他们回冥界,沐子央不放心,便也与他同行。 久违的地宫还是老样子,她很自然地住进他的寝殿内。 回想起过去,她初次来这里,他还想让她住在他房内的碧纱橱,他的这个念头差点吓坏了魅姬他们。 如今她跟他睡一间屋里,再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沐子央正打算跟他谈有关冥剑的事,他却自顾自地脱起了衣服,接着贴在她背后,紧紧地环住她,“我已许久没有与你相见,我想你了。” 她转过来,凝视着他,虽说她没有半点兴致,但见他期盼的神色,她最后便由着他为所欲为。 罗帐中,交缠着旖旎的春光,在水到渠成,沐子央轻叹一声,然而转瞬间,她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厉声问道:“你在采捕我的真气!” 她说话的时候,已运转起全身的真气要阻止他,却只是徒劳无功,反倒让他吸取得更加快速。 墨青宸轻轻一笑,仅用一只手掌,便握住她抵住他的两只手,将她压在枕边,“不听话的狐狸,合该被拔掉所有的爪子。” 沐子央恍然大悟,心如死灰地喊道:“你不是墨青宸,你是离亥!” 他竟被夺了舍,那个她打算在解决混沌八荒之气后,抛下所有的责任,跟他天地间任遨游的人,竟会在她无暇关注他的时候,被离亥有机可趁。 那个顶着墨青宸的脸,实际上却是离亥的家伙,在采捕她近八成的精气后,并没有放过她。 他持续地在她体内肆虐,一改先前温柔的动作,而是几近残酷地开疆辟地,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离亥在她气若游丝时,附在她耳朵边,阴恻恻地笑道:“过去你不肯生我的孩子,如今我只好用这样的方法,但你也不用觉得不开心,这好歹是你心悦之人的身体,就是蕊子已经换了而已。” 沐子央趴在枕上,一动也不能动,连想怒斥他,也没有半点力气。 离亥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转向自己,接着冷冷道:“待我将魔精灌入,你产下我的孩儿后,若你肯听我的话,我自然会放了你,给你一个魔妃当当,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那业火的滋味,你肯定不会想再尝第二次。” 语毕,他甩开她,径自起身,套上外袍。 沐子央的脸埋在床榻中,已经失去了意识。 另一头,百里月解开定身术后,他迟迟等不到沐子央的音息,连刚复生没几日的东方朔谦都感到事有蹊翘。 冥界的大军来得快,去得也快,虽说没造成实质损害,可按理冥殿那边也该出来解释一番,不过在墨青宸与沐子央一起离去后,竟无半点消息传回来。 百里月想起姐姐临走前托付给他的事,他一直拖到今日才做,其实是有原因的。 当百里月带着那个盒子去到关押炎玦的地方,他整个人蓬头垢面,面沉如水,犹如一头猛兽。 他虎视眈眈地观察着,好找出有无离开这里的机会。 百里月冷冷地望着他,半晌后,忽地嗤笑一声,“瞧瞧你的德性,我真不晓得,我姐姐为何要饶过你?倘若是我,我便一掌劈死你,省得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还不知道感激她。” 炎玦纵使失去修为,仍有一身傲骨,他倨傲地瞪视百里月,连话也不肯说。 百里月将盒子打开,顺手丢在地上,“你的东西还给你。” 炎玦凝眉看了一眼从盒里露出一角的赤炼石,沉声道:“她千方百计从我这里取走赤炼石,现在你说还就还,别以为我不晓得其中有诈。” 百里月不以为然道:“就凭你如今的样子,我要动手杀你是易如反掌的事,我至于要白费力气,绕这么一个大弯,好向你使诈?” 炎玦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出奇冰冷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收回赤炼石以后,头一件事便是对付你跟你姐姐?” 百里月扬起嘴角,冷嘲热讽道:“你不敢。” 他既然来了,便不会没有万全的准备。 这时,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人,正是许久没有回到瀛洲来的无尘上仙。 炎玦见到师姐,原先满身的戾气,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羞愧与歉意,他的声音微颤,艰难地喊了一声,“师姐,是师弟我错了我不该违背门规,做出这等糊涂事” 无尘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肃,她一直相信自己的师弟,能坚守道心,带领法华门弟子,守护六界安危,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不顾众人反对,硬是要与沐子央成亲。 她双手捧着法华门的戒尺,沉声道:“炎玦,你身为掌门,却知法犯法,还不速速跪下领罚。” 炎玦没有任何迟疑,他立即跪在地上,倾下身,低着头,“弟子知错,请师姐责罚。” 戒尺打在他背上,第一下便已撕裂他的背,让他的衣服渗出一道血痕。 无尘在他身上,连打了数十下,才收手道:“如今事态紧急,余下的责罚,待你回法华身再另行处置。” 炎玦抬起头,面容苍白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竟能劳驾师姐亲自来到瀛洲。” 无尘深吸一口气,“前些日子,六界中突有魔息重现,经过查实,发觉竟是魔皇离亥。” 炎玦立即站起身来,神情凝重地问道:“可有算出他在何方?” 无尘道:“在冥界。” 本在一旁没有出声的百里月,这下无法保持冷静了,他走上前,着急地说道:“不可能,我姐姐跟墨青宸都在冥界,他们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无尘默了默,以无比沉重的语气道:“恐怕这事与墨青宸脱不了干系,冥界的界门已经彻底封闭了,根本没人可以查探里头的情况。” 百里月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无尘看着默然不语的师弟以及百里月,一字一句缓慢道:“幸好龙王此时已复生,我们正好能与他一同商议这件事。” 炎玦猛然望向师姐,虽然他被关在这里太久,没法得知外界的讯息,可他万万想不到,东方朔谦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复生。 当初他可是在受到重击下魂飞魄散,倘若神界尚在,兴许还有办法能够救他。 百里月瞥他一眼,嘲讽道:“我明白你在想些什么,你可别忘了,我姐姐她身上的神之力,还有你们法华门代代相传的,那颗破石头。” 他停顿一下,“你必定不晓得赤炼石有让人重塑魂魄,起死回生的功用吧?” 霎那间,炎玦突然省悟过来,“你当初千方百计让她接近我,便是要我身上的赤炼石。” 百里月冷哼一声,“那石头本就是我姐姐的生父留给她的东西,若非她不愿与他有任何牵扯,如今哪会有你这个掌门存在的可能,她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炎玦身子一顿,他比起眼楮,几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 沐子央与他成亲,虽然只是借机要挖出他埋藏在胸口的赤炼石,但她的目的,竟然只是要救回东方朔谦。 她处心积虑欺骗他,博取他的信任,非但不能说她错了,相反地,她的理由十分充分。 炎玦过去失手重创龙王,导致他魂飞魄散,心里一直感到歉疚。 如今沐子央能将龙王救回,其实也是间接替自己赎罪。 思及此处,炎玦打开眼楮,苦涩道:“若是她要取赤炼石做这件事,她大可以跟我明说” 百里月讥笑道:“明说?你莫不是在说笑吧。”他顿了顿,“就你当时对她失心疯的程度,她说的话你能听得进去?再说了,东方朔谦可是牺牲自己救了她一命,你真能大方到肯拿出赤炼石,救他一命,好让他成为你最大的竞争对手?” 炎玦面色微变,并不作声。 百里月说得一点也没错,光是一个墨青宸,他都无法应付了,更何况是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东方朔谦。 即便那时沐子央对他据实以告,并提出这个请求,他也绝不可能答应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伺机而动 沐子央转醒时, 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她躺在床榻上,身边只有魅姬在守着。 魅姬赶忙过来扶起她,喜极而泣道:“王尊, 你总算是醒来了。” 沐子央想起先前所发生的事,声音干涩地问道:“冥尊在哪里?” 魅姬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道:“外头如今乱糟糟的, 圣尊竟率领各门派弟子要进攻冥界,幸好冥尊早一步将界门封闭起来。” 沐子央观察魅姬的神色, 发觉她并不晓得墨青宸已被夺舍的事, 可即便自己现在心如刀割般难受,仍旧得审慎筹谋, 见机行事, 才有办法替他报仇雪恨。 她强撑起身子, 打算下床,却突然被按在床榻上。 魅姬摇头道:“王尊身子骨虚弱, 又怀有身孕,不宜冒然起身行走。” 沐子央内心一惊, 惶恐地问道:“我怀了身孕?”她扶住魅姬的肩膀,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消息,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魅姬苦笑道:“不足半个月的时间。”她握住王尊的手, 轻轻地将其拢进被子里, “可王尊是狐妖, 怀胎本就不同于一般人, 你至多三个月便能产下孩子。” 沐子央自幼身旁没有雌性的族人,理所当然对这种事懂得并不多,虽知道狐类怀胎期短,却也没想过会短到只需要两个多月。 她拧眉望着垄起的腹部,这里头正孕育着混着三界灵力的胎儿,他的出生势必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如今她的功力大减,体内的真气被离亥吸得仅于下少许,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办法除去她肚子里的孩子。 正当她还在思索,要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保存自己的体力,又能落胎的时候,离亥忽然间走进寝殿来。 他穿着广袖黑袍,姿态闲适洒脱,若非她很清楚他的真实身分,肯定没法察觉出有何不对劲之处。 离亥屏退殿中所有的鬼怪后,才缓步走到她面前,脸色沉郁道:“我委实没想到,你都成这副模样了,竟还能自己醒过来。” 沐子央冷笑一声,想必她的昏迷不醒也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不过她没有傻到这时候与他硬碰硬,做无谓的意气之争。 她垂下眼眸,轻抚自己的肚子,“听说我已怀了你的骨肉?” 虽说离亥不是用自己的身体还魂,胎儿的骨血来自于墨青宸,但他的精气神却取自父母双方的魂体,这也就是说孩子将来具有能在神魔妖界久待的能力,且不会被那里的气息所影响。 离亥笑了笑,“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借机会嘲讽我,可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沐子央转头看向他,并不作声。 离亥抬起手,见她没有抗拒,情不自禁地摸着她的脸,“自从你知道我的打算后,便一直戴着面具,不肯用真面目见我,但你这个方法其实毫无用处,你的面容早已刻画在我心里。” 沐子央凝视他,良久后,才幽幽道:“离亥,我与你相识那么多年,你我之间的感情不是其他人所能比得过的,在我得知你有一统六界的想法时,也曾经想过助你一臂之力。”她顿了顿,“然而,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离亥没想到,他还有可能听她说出心里话。 他不禁回忆起两人相偕浪迹天下的往事,他们本不该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会变成那样,全是因为当初始天帝君从中作梗,故意使计离间他们的感情。 他潜伏在墨青宸的体内时,曾经听她亲口提起,某一部分的她被封印起来的事。 她更向墨青宸坦言,她确实对他有情,只是那样的情感,因为被封印,才会深埋在她的识海里,不复想起。 倘若说他曾经懊悔自己做过的事,那也只有他在没弄清楚青红皂白前,便因为她的背叛,气愤到失去理智,用业火烧她,这也是为何他如今还要留下她的性命。 生不生孩子,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折腾了那么久,才终于明白,孩子一点也不重要,他要的仅仅是她能一直陪伴在他身旁。 离亥望着她,柔声道:“一千年前,我的魂体崩解,与六界流窜的怨念聚合在一块,若非你来到冥界,重新让我有了神智,我绝无法再与你见上一面,更没法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沐子央一愣,原来她初次到冥界时,听到血池内声音的呼唤,原来就是来自于离亥。 她突然主动倾身,抱住他,“离亥,你若肯答应我,不再辜负我,往后只有我一个,我便心甘情愿为你生孩子,并助你完成以往没有达成的愿望。” 离亥未必见得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可她如今已被他几乎吸干身上所有的真气,根本没有还击的可能。 她就算是骗他也无妨,只要她肯乖乖地待在冥界,将孩子生下来,时日一长,她应该能够找回他们旧时相处的感觉。 冥界的界门封闭了一个月,这段期间,只有魂魄能下黄泉,其余几界的生灵,都无法进入冥界。 纵使瀛洲现已有炎玦坐镇,连同无尘上仙也在旁相助,也找不到办法能把界门给打开。 离亥因为与沐子央的那一番谈话,对她的戒心稍稍减低,便允许她能在地宫里走动。 可她没有趁机逃跑,在界门关闭后,无论她逃哪里去,都逃不开冥界的范围。 沐子央让魅姬在寝殿外头候着,独自一人坐在床沿,她伸手摸了摸后背。 前些日子,从东方朔谦那里取回噬骨剑,又听到墨青宸举兵攻向瀛洲的时候,她便预感有需要用到这把剑的机会。 天底下所有的兵器,没有能像冥剑一样,能完全附着在人体内,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而不被人所察觉。 她在临去前,将冥剑如过去般,安在自己的脊柱中,也因为这种即阴寒之物,不断在她体内,散发幽冥阴气,她腹中的胎儿才会连点正常的胎动也没有。 若这是寻常人的孩子,想必无法正常存活下来,但由于他的血脉特殊,让他得已强撑过头一个月。 沐子央手一紧,突然握住自己的脊骨,只要她取出剑,刺向自己的肚子,别说这胎儿是什么血脉,也得立即惨死在她的剑下。 可她不能这么做,原因不是她舍不得这个孩子,而是她必须利用噬骨剑,她身边仅存的武器,好来对付离亥。 她心道:“墨青宸,虽然你这家伙,意志不坚,让离亥夺了舍,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死。” 沐子央放开手,转而抚向自己的小腹,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察觉到异样。 那里头竟有一股强悍的仙气,与另外两股微弱的气息同时在绕行着,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离亥的。 以她跟离亥的身分,最多生下具有神妖魔气息的孩子,怎么样不会有所谓的仙气。 这股气息是胎儿刚形成时,由父母身上的魂体分过来气息,保护他能平安在肚子里成长,出世以后,不过四个月,这股与生俱来的气就会消失。 沐子央忽地笑了一声,红了眼眶,心里想着,“墨青宸,你可真有本事,离亥都夺了你的舍,你竟然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添乱。” 他过去巧妙地自断自己的仙骨,让他在魔界时,不会被发觉自己还有仙身。 后来成为从冥神那里,承继他的冥力后,用到仙术的机会就更少了,以至于很少人会知道,他其实还拥有仙身。 本质上,墨青宸还是个仙,他身上有仙气一点也不奇怪,就是他一直以来隐藏得很好,从不让人察觉罢了。 要不是沐子央在魔界时,在他还不太能掩饰得很好时,就发现他身上有古怪,也不会意外得知他的这个秘密。 墨青宸到底是有办法让白蕊与青蕊合魂的冥尊,兴许他根本没有死,只是隐藏在自己体内的某一处。 沐子央强忍住想落泪的冲动,现下还不是她能喜极而泣的时候。 夜里,离亥回到寝殿,他脱了衣袍,上床榻躺在已熟睡的沐子央身旁。 他顺手将她搂进臂弯里,冥界本就阴寒,她虽是有八千年修为的狐妖,但也无法待在长期待在这里,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了孩子。 离亥感觉得到她的手脚都是冰冷的,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些。 沐子央被他的动作吵醒,小小挣扎了一下,便蜷起身子,倚在他的怀里继续睡了。 离亥难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冥界的情况紧张,有许多不服他的鬼怪被他所灭,但他不打算把这些事告诉她。 再过几日,待冥界这里稳定之后,他就会打开界门,同时放出被封印的混沌八荒之气,到时守在界门外的瀛洲弟子势必首当其冲。 等到他们非疯即死,伤亡惨重以后,他便领着冥界的将士,占领瀛洲,再堵住仙界与人界间的界门,这时那些仙界的无能之辈,出来一个,他便杀一个,来两个,他便杀一双。 他想着想着,突然有了浓重的倦意,便缓缓地阖上眼楮。 沐子央用仅存的一点功力,让他有了睡意后,她缓慢地挪动自己的身子,似是无意地将自己的头顶抵住他的下颚。 她悄悄地试图探进他的识海,可在一瞬间,有人率先一步,侵入她的识海,丢下一句话,“央央,稍安勿躁,切记顾好你自己与孩子的安危。” 没等她有所回应,离亥已经警觉地打开眼楮,冷冷地望着她,问道:“怎么了。” 沐子央按下内心的慌乱,摇了摇头,贴近他的胸膛,轻声道:“离亥,我觉得很冷,你抱我紧一些。” 离亥闻言,松下戒心,拿起旁边被缛,把她包裹在里头,低声安抚道:“再过不久,我们便能离开冥界,你也就不会这么冷了。” 沐子央点点头,即便刚刚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她却已找到重新振作起来的理由。 墨青宸没有死,他只是躲起来伺机而动。 为了他,与他们俩人的孩子,她必须好好地活下去,再找到适当的机会,将离亥给除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关键所在 大战前几日, 沐子央因为有孕在身,不太出殿外走动。 她趁离亥出去时,用传音的方式,悄悄地向魅姬说道:“冥尊被魔皇控制, 你按照我的话做,马上去通知十殿阎罗,让他们想办法将最凶恶的厉鬼聚集起来。” 魅姬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可她不会传音,所以只是定定地看着王尊。 沐子央握紧她的手, 朝她点了点头, 纵使无法确信能成功,但如今也只剩下这个方法了。 魅姬早已发现冥尊与过去不同, 他执意要领兵攻打瀛洲, 回来后瞬速封锁界门, 还大肆清算不服他号令的鬼怪。 他的转变实在太大,不得不让人怀疑。 如今听到王尊这么说, 便能解释他为何会有这些作为的理由。 魅姬不敢有所迟疑,在收到指示后, 立即去找十殿阎罗。 这天晚上, 离亥难得早些回寝殿里来, 他执起沐子央的手, 平静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她挺着肚子, 跟在他身旁走, 他见她步履蹒跚, 笑了笑,遂叫几个鬼卒抬来一张轿子,让她坐在上头。 他们一路来到忘川河畔,不知是否沐子央的错觉,今晚这里的曼珠沙华开得特别冶艳,红得犹如团团的火焰,在不停地燃烧摇曳。 离亥牵她下轿,凝望着前方,半晌后,才转过身来看着她,“阿耘,你说我的爹娘有什么错,他们竟然被罚在这里,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沐子央不响,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想必心知肚明。 问题不在他父母相爱,而在他们生下神魔混血的孩子。 假使连最堕落也最邪恶的魔物,都能产下后代,那六界就再无安宁之日了。 离亥见她不吭声,并没有不悦,反倒是轻轻地叹息一声,“孰不知那些家伙千防万防,也阻止不了我的出世。”他扬起唇角,“往后,我便将曼珠沙华栽种到冥界以外的地方,让我的父母亲眼看着,他们的儿子一统六界,究竟是何等的风光。” 沐子央闻言,倚在他臂膀,“若非我怀着身孕,我也想目睹你攻打瀛洲的风采。”她的声音有些感慨,“你应该知道我在瀛洲那里,吃过多少苦头,他们视我为妖,从没把我当作一回事。” 离亥内心一动,试探性地说道:“你要是真想看,也不是没有方法,到时我叫鬼卒抬着你在一旁观看,不过你答应我,只能看,不许动手。” 沐子央摇了摇头,缓缓道:“有我在,你会分心,我还是待在寝殿里等你回来。” 虽然她怀了自己孩子,但因为有前车之鉴,离亥无时无刻都在提防着她。 她若是硬要跟上前线,他反倒会觉得其中有诈。 现在听见她愿意乖乖待在地宫里等他回来,他的疑心顿时降低不少。 离亥温和地笑道:“兴许我攻下瀛洲的时候,你肚里的孩子已经出了娘胎,到那时候,我再回来冥界,亲自接你们母子到身边。” 沐子央看了他一眼,垂下头,颇有些害羞地低声道:“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这是女儿家对心上人才会有的姿态,离亥见她对自己流露出这种神情,心里不由得软成一滩水。 到底是化为女儿身了,又即将成为母亲,她的心性变得跟以往大不同。 离亥喜欢这样的她,巴不得日日夜夜将她带在身旁,但眼下情势紧张,他只得舍下她,先去成就自己的大业。 过了几日,离亥终于打开界门,他放出一批鬼怪,让他们打前锋。 法华门弟子在这里守候多时,忽然看到界门大开,一座无人的小岛,顿时垄罩在阵阵的黑雾中。 一群鬼怪,现身在雾里,他们见到活物,随即成群扑了过去,单是他们身上强烈的阴气,就让人无法招架。 这时,瀛洲方面,坐镇在后方的是无尘,打头阵的则是伤势刚好不久的炎玦,领着一大群门中弟子。 无数的剑阵,幻化出精光闪闪的剑影,往四周的鬼怪飞驰而去。 哀号声不绝于耳,可浓雾并未因此散去。 墨青宸的声音飘荡在四周,却没有人看得到他到底在哪里,“没想到瀛洲,竟只派出一个门派的弟子,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炎玦神色冷肃,片刻后,他已探查出墨青宸所在的位置,随后出现在他的眼前,沉声道:“墨青宸,魔皇离亥重现在冥界,你我理当放下个人恩怨,先解决他的事。” 墨青宸顿了顿,忽地一笑,不急不徐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东海龙王刚刚复生,想必他现在不肯听你的指令了,你才不得不来找我联手。” 炎玦蹙起眉心,适才他还未发觉,可靠近墨青宸身边,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周身有强烈的魔气,还有他说话的语气,不像以前那般,充满嘲讽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阴沉的冷肃。 炎玦细思一会儿,突然想通事情症结。 墨青宸再不管事,他好歹仍是冥尊,掌管着冥界,没道理魔皇在冥界现身,他会一无所知。 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眼前这个墨青宸已不是原本的他。 炎玦运起全身的真气,朗声道:“剑阵破魂!” 无数的剑影陡现在雾里,去势极快地刺向离亥,可他只是笑一笑,扬起广袖,那些银剑,全部停在离他半尺的地方,与一层看不见的墙对抗,剑尖更是激起光灿的火花。 炎玦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他知道魔皇比自己修为高上许多,却不晓得会高成这样。 魔皇似乎轻轻松松,便制住他所有的攻击,却没有接着对他下杀手,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等到其他法华门弟子,解决掉那第一批出来的鬼怪,赶到炎玦身旁时,他才忽然意会过来离亥的计谋。 炎玦大喊一声,“不要过来,快点离开!” 离亥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 浓雾里,彷佛有许多无形的东西,从每个弟子的脚上缠了上来,将他们紧紧地捆住。 这虽只是幻象,可因为是魔功,会令人心神涣散,最后自相残杀。 后方的无尘见状,赶紧默念净心的术语,好让弟子不会被离亥给迷惑。 炎玦不敢松懈,他的剑阵仍旧与离亥僵持着。 令人庆幸的是,当初炎玦便与东方朔谦说好,在法华门牵制住魔皇后,由他带领东海门与其他门派弟子,趁其不备,穿过界门,去寻找沐子央与墨青宸。 如今他虽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可至少东方朔谦那里,还有机会将沐子央救出来。 这一条命,是他亏欠她的,所以眼下,他能多拖一刻便是一刻。 东方朔谦率领的弟子,在没有遇到太多阻碍的情况下,极其容易地穿过界门,进到冥界。 这里没有他原先想象,有冥界大军集结,反而过于凝重,隐约中传来一股肃杀的气息。 他们四处搜寻,只看到地上有许多奄奄一息的鬼怪。 东方朔谦依循着血迹,来到一处如乱石堆成的山谷,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不断传来凄厉的吼叫声。 他让弟子们待在原地,自己飞至半空查看,只见十殿阎罗,围在沐子央身边,正在引领外头成山成海的凶暴的厉鬼,往洞穴里头走。 可那些厉鬼,时不时会脱离控制,瞬间便把周围押解他们的鬼卒,撕咬开来。 这时,沐子央抬起头,发现东方朔谦来到冥界,她朝他摇了摇头,传音道:“这里不需要你,你去帮炎玦。”她停顿一下,“离亥控制住墨青宸的身体,你要小心提防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沐子央几乎痛到无法呼吸,她想救回墨青宸,可她不能让其他人在不知道他被离亥控制的情况下,白白枉送了性命。 她只希望,他能撑到自己能去解救他的时候。 东方朔谦望了底下那些恶鬼,他唯恐会有什么闪失,并不肯听她的话离开,“阿央,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沐子央看着他,似是在笑,可那笑意却是无比凄艳,让他见了,只觉内心酸涩不已。 她轻轻地说道:“好,既然你坚持的话,那就等我出来,但若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没有现身,你就别管我,马上离开冥界,去支援其他人。” 东方朔谦沉默片刻,随即飞回弟子在的地方,面色凝重道:“门下弟子布阵,一同向前行进,别让厉鬼有机会近身,待王尊出现,即刻护送她出界门。” 李飞扬听命,与所有的师弟们围成一圈,把其他门派的弟子围在其中,布起防卫的阵式,缓慢地穿越过那些狰狞的恶鬼。 凄厉的哀鸣声中,前方是不断施法,引诱厉鬼走进洞穴的十殿阎罗与沐子央,后方则是阻断退路,不让任何一只厉鬼落单的瀛洲弟子。 狭长的甬道挤满无数的厉鬼,浓烈的阴气充斥在里头,沐子央的真气几乎被离亥吸得一乾二净,自然无法抵挡。 她腹痛如绞,一道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腿滑了下来。 可她还不能走,原因只有一个,这个会害死她与孩子的东西,就是这一千多年来,墨青宸有办法承受混沌八荒之气的关键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非你不可 当年冥神为何要在冥界生死存亡的关头, 施法引来万鬼噬体,就是因为阴气越重,其他界来的生灵越无法抵抗。 冥神在将冥力转移给墨青宸的时后,也将冥剑安在他身上, 他能不被混沌八荒之气所染,全托了那几把冥剑的福。 再者,他的身旁都是鬼怪, 长年待的地方,皆是阴气重的冥界与冥殿, 这也让他免于被影响的可能。 前几年他把噬骨剑送给沐子央后, 便开始无法抗拒混沌八荒之气,甚至勉强她做出那样不堪的事。 不久之前, 墨青宸跟着她搬进琉光泽璃宫, 那里完全没有幽冥阴气, 离亥便是趁着这个时候,干扰他的神智, 侵占他的身体。 这也就是为何沐子央要请十殿阎罗帮她,将地狱里的厉鬼赶来血池这里, 唯有最强烈的阴气, 才有办法镇压住混沌八荒之气。 在阎罗们的努力下, 那些厉鬼不断地掉入血池中, 他们凄厉的嚎叫声, 回荡在洞穴里, 足以震破人的耳膜。 原本波涛汹涌的池水, 逐渐平息下来,厉鬼在池水中载浮载沉,挣扎不已。 可说也奇怪,血池并未吞没他们,反倒在血浪涤洗过后,他们身上的戾气与阴气逐渐消散。 沐子央见状,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虚弱地倒坐在石壁边。 眼下虽控制住混沌八荒之气,但她必须再赶去救墨青宸。 她捧着肚子,不顾十殿阎罗的劝留,硬是咬牙站了起来,朝洞外走了出去。 沿途尚有数不清的厉鬼在阻挠她,幸好第十殿轮转王,在旁护卫她,将她送到洞外,那些瀛洲弟子们所在之处。 东方朔谦在看到她大腹便便,且满是鲜血的裙襬后,心里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不敢多想,立即扶住她,沉声说道:“跟我走,你如今这样,不能继续待在冥界。” 沐子央按住他的手,低声道:“送我到墨青宸那里。” 东方朔谦自然不肯,莫说她现在如此虚弱,即便不是,他也不想她冒这么大的危险,“不行,你” 沐子央打断他,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东方朔谦脸色大变,再望了眼她的肚子,沉默良久后,终于在她坚定的目光中,答应她的要求。 界门边,战事仍在胶着。 离亥独力对抗炎玦与法华门弟子,虽没落了下风,但面上并无半点欢快的表情。 直到东方朔谦带着东海门弟子,与其他门派弟子赶到后,他脸上才有了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要他将混沌八荒之气从冥界放出来,这些人就会被一网打尽,通通命丧于此。 可这时,离亥忽然听到一阵痛苦的低吟声,他拧眉望过去,竟发现东方朔谦捉住沐子央,并把她架在身前。 她望着他,喊道:“你别管我,快动手!” 东方朔谦扣住她的喉咙,不让她再发出声音,并拿剑抵住她的肚子,“离亥,我劝你还是快点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离亥停顿半晌,接着仰天大笑,与此同时,他身行极快地逼近东方朔谦,两人尽全力向对方出了一掌。 凌厉的掌风扫过后,东方朔谦许是因刚复生不久,竟不敌离亥的这一掌,口吐鲜血,松开了手。 离亥趁机将她抢回,而另一边炎玦也已过来,他见到沐子央浑身是血的情景,心中一惊,为免伤到她,他无法用剑阵,而是手持长剑,变幻莫测地攻了过去。 沐子央却突然将离亥挡在身后,试图挡住炎玦的剑,她咬牙道:“你若要伤他,那就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离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怎么也想不到,她都这样了,竟然会想护着他,原以为她只是对自己虚以委蛇,不曾想她还是有几分真情意。 他将她扯到身后,波澜不惊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跟孩子有事的。” 话音一落,离亥目中精光四射,他开始默念术语,要将混沌八荒之气召唤出来。 片刻后,因为毫无半点动静,他才察觉事情有异。 他浑身一僵,随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离亥缓缓地转过身,沐子央的手血淋淋的,她刚用一把冥剑插进他的胸膛。 他目眦欲裂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恶狠狠地问道:“为什么?我们都已经是这样了,你还要背叛我?” 沐子央呼吸困难,可她只是笑道:“因为我这个人最记仇,但凡伤害过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她看向不远处的炎玦,“不信的话,你问他便会知道了。” 他们那样残忍地伤害过她,她又不是傻子,怎会笨到回心转意。 能对自己所爱的人,下那样的狠手,嘴上说得有多深情,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血液不断涌出,离亥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小,从剑上传来的阴气,逼得他慢慢地无法控制住这句身体。 然而也因为这样,他才发觉沐子央并没有刺中自己的要害。 离亥想通这点,忽尔狰狞地笑了一声,“可墨青宸呢?你心悦的人,是他没错吧,我就不信你真下得了手杀掉他。”他顿了顿,“你可别忘了,我在他的身体里,只要他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会消失。” 沐子央闻言,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乱,她本想将离亥逼出墨青宸的身体,没想到他非但不走,还藉此来威胁她。 离亥握住她的手,缓慢地将冥剑拔了出来,接着调转过方向,直指她的心脏,“听说死在冥剑底下的人都会魂飞魄散,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 炎玦与东方朔谦等人,急忙冲上前来,但他们四周倏地张开一道结界,那是用在墨青宸体内的混沌八荒之气凝结而成的,叫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破解才好。 徐示青迅速让玄机门弟子在旁布阵,可即便他有信心能破除这个结界,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沐子央却已经不能等了,她抬手欲阻挡离亥,他举剑的手仍是强硬地往下压。 “既然我没法活下去,那你跟孩子就跟我一起陪葬。” 他边做边阴沉地说道,“我岂能留你们母子在世上受苦。” 沐子央的腹中传来一股剧痛,她的手忽然没有力气,正当剑尖划破她的衣服,却猛然调转了方向,直直地捅进离亥的左胸。 他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墨青宸不可能” 噬骨剑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在一进入他的心脏,便灌进源源不绝的阴气。 离亥不想坐以待毙,为今之计,他只能退回血池内,再另做打算,但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离开墨青宸的这副躯壳。 这时,那潜伏在体内的另一股意识,瞬间主宰他的所有神智。 墨青宸终于抢回身体的控制权,可他的伤势太过严重,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他眷恋不舍地凝望沐子央,甫开口说话,口中便流出汩汩的鲜血,“央央,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才让离亥有机会占据我的身体。” 沐子央忍住强烈的痛楚,将他的头抱进自己的怀里,“嘘,别再说话了,我都知道”她泣不成声,“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有这样的下场。” 墨青宸摸了摸她的脸,用拇指拨走她的泪水,调侃道:“这样有何不好?那么多人都喜欢你,你却只喜欢我一个,还怀了我的孩子,我才是最后的大赢家,也只有我能够抱得美人归。”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直看着她,深怕闭上双眼,就再也没有看见她的机会。 沐子央勉强笑了笑,他不想她伤心难过,那她就不在他面前哭,但无论她多努力在笑,眼泪却不断从她的脸颊边滑落。 她只能贴在他的头,不让他看到自己满脸的泪水,“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你的运气最好,总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坐享渔翁之利。” 墨青宸闭上眼楮,发觉周身越来越冷,他低声呢喃道:“阿央,我好冷” 沐子央抱得更紧一些,以为这样他就不会离自己而去。 墨青宸埋首在她的怀里,感受她肚皮底下微微的胎动,但此时他已牙关咬得喀喀作响,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用仅存的一点功力,传音给沐子央,“可惜,我没有办法亲眼见到孩子出世,答应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跟孩子” 话还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里头彷佛有两股力量在彼此拉锯着。 沐子央知道,那是离亥想趁机脱离墨青宸的身体,逃回血池里去。 虽说混沌八荒之气被幽冥阴气给彻底压制住,但谁也不能保证,有意识的离亥回去后,会不会再掀起令一波动荡。 沐子央低头在墨青宸的耳边,柔声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为何他们对我好,我却只心悦于你吗?” 她的手握住刀柄,施力将剑穿透他的心脏,他闷哼一声,没有了气息。 这一刻,沐子央泪水流尽,心如死灰,她一字一句缓缓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理由为何,或许是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肯勉强我,或许是你一直宠我,或许更早一些,在魔界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自然而然将你放在心上,然后在你整天缠着我不放后,我便再也割舍不下你,对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可了”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可这些话,他再也听不到了。 结界被攻破的时候,冥界外的浓雾终于散去,日光洒落下来,照映整个海面闪烁潋滟的波光。 碧蓝的海水上,一个巨大的结界,在瀛洲弟子的齐心施法下,爆发夺目的金光。 光芒消逝后,平稳的波浪间,漂浮着两个人,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夹在他们两人身体中间的是一个小型的光球。 炎玦随即以剑阵,将他们托了上来,无尘靠上前,抱过那颗光球,她手指抚过球面,紧接着,里头竟传来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全文完结 冥殿的鬼怪不知去哪儿了, 周围冷冷清清的,平常见到沐子央出现,大伙儿都会围上来与她说话,可今天只有她一个人, 孤单地在廊道中前行。 她先是来到水月阁,在里头绕了一圈,但她没有看到谁在这里。 思绪彷佛被什么东西遮蔽住一样, 她的脑中茫然且抓不着头绪。 然而她知道,她是要来找某个人, 不过无论她怎么找, 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沐子央垂头丧气地低下头,这时她才惊觉自己是漂浮在地面上。 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难道她已经死了吗? 站在原地思索了很久, 沐子央的意识仍旧没法集中在一块儿, 她索性不再想了, 开始往自己以前住过的梦死楼飘过去。 还没到楼底,就在醉生湖畔, 她远远瞧见有个人站在那里。 他转过身,轻声道:“央央, 我四处在找你, 没想到你回冥殿来了。” 沐子央停下脚步, 疑惑地望着他, 没有朝他靠近, “你是谁?” “你竟然连我也不认得了。”他无奈地笑一笑, “我是墨青宸, 你的魂魄回到冥殿,就代表这里有你生前的执念,我还以为那个执念是我。” 沐子央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看,半晌后,眼眶红了起来,她不是不认得他是墨青宸,而是提防眼前这个他是离亥。 “你真得是他?”她好不容易吐出这几个字,然后低下头,抚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不可能的,这一定是我在做梦,你早就魂飞魄散了,而我把孩子生出来,用最后的真气,把他包裹在里头,连我也没能撑过去” 墨青宸缓步走向她,朝她展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你刚死没多久,神智不太清楚很正常,跟我回去,我再好好跟你解释。” 沐子央仰起头,狐疑地问道:“回去哪里?” 墨青宸柔声道:“冥界。”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磨蹭,“黄泉路遥,我怎么舍得你独自一个人走,所以我亲自过来接你了。” 沐子央点了点头,“只要是你,不管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墨青宸内心感动莫名,牵起她的手,默念几句术语后,前方打开了一个传送阵,“我们走吧。” 沐子央别过头,看了他一眼,“现在为何不用走界门?” 墨青宸道:“因为你跟我如今都是魂体,不是生灵,我们要进冥界,不用再像过去那样大费周章。” 沐子央脑子转不过来,她还处于刚死后的迷茫状态,“我对不住你,是我亲手杀了你” 墨青宸摇了摇头,“幸好你那样做,才让我魂魄出了躯窍,摆脱离亥的控制。”他叹了一口气,“当初冥神在我身上插了那么多把冥剑,其实是要弄死我,好让我替他掌管冥界,没想到我竟然活了下来,成个半调子冥尊,如今我被你杀了,往后反而更能待在冥界,不受幽冥阴气的影响。” 沐子央听得一愣一愣的,可只要他没有魂飞魄散,还能继续与她在一起,就算听得不是很懂,她也不在乎。 墨青宸带着她跨入传送阵,剎那间,他们再度来到昔日一同走过的黄泉路。 这一回,他没有再用锦带覆住她的双眼,今昔不同往日,即便看尽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那也是属于他们两个共同有的回忆。 他握紧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在黄泉路上,四周闪过一幕又一幕的景色,有他们各别的,也有一起经历过的往事。 沐子央目不斜视,彷佛对那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的步伐走得又快又急。 墨青宸调侃道:“别那么着急,反正你跟我不是赶着要去投胎。” 沐子央怔愣一下,垂下头,语调听上去似乎有些哽咽,“孩子是不是在前头等着我们?” 墨青宸搂住她,缓缓道:“别担心,他很好,就是未足月出世,身子骨有些弱,不适合待在阴气这么重的地方,他被无尘带往三十二重天,跟你过去一样,浸泡菩萨的净瓶水,还得时时聆听佛音。” 沐子央望着他,没有作声,虽然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她不是很明白他说孩子必须聆听佛音是什么意思。 墨青宸苦笑一声,继续道:“说是孩子身上有神性,不这样好好养着他不行。”他顿了顿,“我还以为你会生只漂亮的九尾狐,可没想到竟是” 沐子央突然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他低下头来,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最后的黄泉路旁,此时正同时闪过他们相处时的几幕情景,有在魔界,她持剑将他打倒在地时的冷漠身姿,也有在冥殿时,她娇羞地被他抱着,四处走动的身影。 可这些往事,都不比她现在真切地倚靠在自己怀中。 沐子央抬起头,轻轻道:“我如今这副模样,真是应了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墨青宸问道:“什么话?” 沐子央凝望着他的眼楮,“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从今往后,我们永不分离。” 这一瞬间,时间彷佛静止了。 墨青宸听到她这么说,眼中泛起泪光,提醒道:“冥界是个很无趣的地方。” 沐子央拉下他的头,轻触他的唇瓣,她忽然尝到咸涩的味道,可那滋味进到她心里,全都化成一股甜意,“不会,只要有你在,无论是哪里,我都觉得有趣。” 片刻后,他们牵起彼此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不远的前方是忘川,流淌的河水里,有无数的离愁爱恨在其中载浮载沉,转瞬即逝,可里头不会有他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番外 (一)炎玦 法华山有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 位处于后山,那里是一片陡峭的石壁,长年人烟罕至。 山壁里隐藏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洞窟,以法术设下强大的结界, 只要进到里头,便无法自行离开。 看守着洞门口的是一只金麒麟,它修为已有数千年, 过去曾是参商上神的坐骑,在神界覆灭前, 它就已经在这里担当护卫之责。 这几年来, 陆陆续续有一些弟子因犯错被关进里面,可出来的人却很少。 他们往往无法抵挡让自己犯错的心魔, 最后不是陷入疯狂, 便是走火入魔而死。 今日, 金麒麟百无聊赖地趴在洞口,有一下没有一下挥着自己的尾巴, 直到有一个总角的弟子,施施然走了过来。 这个弟子不过十岁, 但已看得出将来长大, 相貌定是十分清俊, 就是唇红齿白, 眉目端秀了些, 猛一瞧, 会让人分不出是男儿郎还是女儿郎。 不过他身上穿的是男弟子的衣袍, 用这个来区别他的性别准不会有错。 小弟子一来,便朝它作了一个揖,很有礼地说道:“麒麟老前辈,烦请你让一让,掌门有东西要交给洞内的一位尊者。” 金麒麟此时已化为人形,它看上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小弟子称呼它一声前辈,它倒是觉得挺受用,开口的语气不由得和缓许多,“你要找的是哪一位尊者?” 小弟子道:“炎玦尊者。” 金麒麟点了点头,“原来你要找的人是他。”它停顿一下,“要找他比较麻烦些,你可有掌门令牌?” 小弟子从袖中取出一个令牌,金麒麟详细看过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放这名小弟子进了洞窟。 在他刚进去不到几步,金麒麟的声音幽幽地传进洞里来,“洞内气息驳杂,你东西放下后,切记不要耽搁,快点儿出来。” 小弟子微微笑道:“我明白,多谢前辈指点。” 随后有一簇萤火般的光芒,缓缓地飞往洞内,引导他的方向。 他循着萤火,再前行一段路,来到一个极为狭窄的洞穴。 火光熄灭后,曲折的甬道里,几乎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幸好他来前就先有准备,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天火珠,这是一位跟他父母有些渊源的世叔送给他的。 他刚刚举起珠子,前方便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背对着他,头发披散在身后,虽是盘坐在地上,可坐姿依旧刚正挺拔 被关在思过崖的人,都曾经铸下大错,但这并不会影响他应有的仪节。 小弟子恭谨道:“师叔,我是掌门座下弟子墨昭,师父命我过来,将此物交给你。” 炎玦一顿,淡淡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墨昭从袖里拿出桃枝与李枝,将其插在地上,再对洞内人一拜,“是,师叔。” 他立即离开,并不稍加逗留。 炎玦直到墨昭走远了,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他凝视地上的那两株逐渐抽长,长出花骨朵的树枝,回忆起当年他进到洞里,师姐所说的话。 “桃李花开时,便是你出来之日。” 洞穴里阴暗潮湿,寸草不生,当时他只以为那不过是句空话,他早已抱定此生都要待在思过崖内的准备,可没想到,替他送来桃李花的人会是那个孩子。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师姐破开结界,救出奄奄一息的婴儿,他在第一时间与东方朔谦拉起在海里载浮载沉的那两人,他们却已经没有了气息。 再多的悔恨都难以改变既成的事实,若非他一意孤行,他们兴许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阿央为了保下她跟墨青宸的孩子,在临死前,硬是把他生了下来,护在两人的怀中。 孩子甫出生,父母双亡,气息微弱,性命可说是危在旦夕,但有他们在,就算是耗尽修为,也得把他给救回来。 泛紫的肤色,在真气灌入后,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 这时忽然起了异状,七色的祥云围拢过来,天空霞光万丈。 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本以为是魔皇没死,打算卷土重来,未曾想,竟是冥神归位的征兆。 原来墨青宸的死,正好让他彻底摆脱肉身,也才能真正展现冥神的力量。 他一觉醒,首要的事,便是封闭界门,再将四处流窜的混沌八荒之气,全部封印起来,带回冥界。 那座血池自那时起,不再是被掩盖起来的秘密,甚至在民间流传,十八层地狱里有一座血池,专门用来严惩生前无恶不作的罪人。 一切归于平静后,炎玦心知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罪。 他被罚进入思过崖省思过错,也理所当然失去了掌门的身分。 至于瀛洲执掌,在能解决混沌八荒之气的危害后,并无存在的需要。 六界重归太平,那些生来就具有仙骨的孩子,再不会被迫与家人分离,勉强他们非要修仙不可。 (二)东方朔谦 这些年来,各大仙门陆陆续续离开瀛洲,回到各自的门派所在地。 然而,每一年到了正月十五日,他们仍然会在瀛洲齐聚。 东方朔谦依照往例,会命人将岛上布置许多灯笼,为冷清了一年的地方,增添稍许节庆的气氛。 法华门来的人数向来是最多的,今年更加不同的是,炎玦终于从思过崖里出来,他的师姐-无尘上仙,有意将掌门位置交还到他手里。 此番让他一同来到瀛洲,许是有要看他在见到冥尊夫妇后,会有怎样的表现,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可这并不是东方朔谦关注的事,他现在唯一担忧的事情,是墨昭身体的情况。 那孩子因为血脉混杂,虽为神身,却还没有定性,这一点完全随了他的娘亲。 再加上他的父母都在冥界的缘故,他必须时常往来仙冥两界,每每身上阴气过重的时候,他都会来瀛洲小住一段日子。 原因无他,只因玄阳真气是对抗幽冥阴气最好的内功。 东方朔谦对墨昭总是特别纵容,也特别关爱,理由倒不是他还有其他的念想,而是曾听那孩子提起过,他的娘亲对他十分严厉。 别人家是严父慈母,但在墨昭家里,他娘只要说往东,他爹绝对不敢往西。 冥界的主宰不过是用来唬人的称号罢了,实则掌管冥界,处理各类小事的人都是他娘亲。 至于何谓大事,自墨昭懂事以来,从未有幸遇见过。 元宵节到来的那一日,整座瀛洲仙岛彷佛回复往日热闹的景况。 各门派掌门,纷纷领着自家尊者与弟子们驾临此地。 今时今日,因已没有执掌,东方朔谦身为地主,理当站在首位迎接众人。 墨昭提前几天便来到瀛洲,东方朔谦将他带在身边,有意让他学习应付这样的场面。 “东方叔叔,我爹娘来了。”墨昭拉了拉他的衣袖。 东方朔谦低下头,含着笑意道:“那你就过去找他们吧。” 墨昭拱手,御剑飞至父母身边。 远远望过去,天边的一角,黑压压的一片,墨青宸不改他出行惯来要有的排场,此次来到瀛洲,仍旧是浩浩荡荡的一群鬼怪,随侍在他身后。 如今他跟沐子央都不是生灵,在阳光下,与那些鬼怪一样,都是从头到脚罩着一层黑纱,让人无法看得清楚他们的面貌。 即便是在晚宴的时候,她也不曾摘下那顶垂挂着黑纱的帽子。 有时,东方朔谦会不经意地看向她所在的位置,心里也有过希望,想与她单独说会儿话,问她在冥界过得可好? 但这些话无须问出口,只要看墨青宸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事事以她为重,他便知道,她的日子比自己想象中来得更好。 墨青宸跟她经历那么多的波折,两人共度了生死难关,也才有与她在一起的资格。 东方朔谦觉得自己当初为她牺牲性命,或许不过是他自以为深情的一场美梦,当他复生以后,那些情感,就已彻底地消失在梦境中。 这时,墨昭不知与沐子央说些什么话,她蹲低下来,偏着头听了听,随后望向东方朔谦的方向,朝他点点头。 东方朔谦看着她,再越过她的身影,见到那个一直站在她后头的墨青宸。 他的表情藏在黑纱底下,但东方朔谦却能想象得到,他脸上阴阳怪气的笑容。 墨青宸就是那样,非常护食,了解他的为人,便也见怪不怪了。 不过到底已经成为父亲,性子收敛许多,他忽然摸了摸孩子的头顶,亦对东方朔谦略为颔首表示谢意。 过不久,法华门也到了,炎玦混在众多弟子里面,身形看起来比以往清癯。 在他身上,再也看不见过去的傲气凌云,取而代之的是,极为谦逊沉着的姿态。 他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转过头,遥远地与东方朔谦四目相对。 他们也许是最能理解彼此当下心境的人,也在同一时间,垂下眼帘,别开目光。 回首来时路,他们同样太过执着,可庆幸的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墨昭没有一直待在父母身旁,他见师父来了,便过去她那儿拜见。 他倒是个乖孩子,听完无尘的嘱咐,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片刻后,炎玦却突然来到他眼前,缓缓道:“你出世后不久,我便进到思过崖,这把炽玉剑,权作师叔给你的见面礼。” 墨昭接过剑,恭谨道:“多谢师叔。” 那是许久以前,炎玦送予沐子央的剑,可在她被围攻,离开瀛洲后,便回到他的手里。 他没找到机会,将这把剑还给她,但她或许根本没想过要寻回。 东方朔谦留心着炎玦的举动,送那孩子剑,其实并无什么不妥,若说有旁的心思,那他也能猜到一二。 炎玦始终亏欠她太多,就算有意要偿还,不说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时机,她如今也完全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 他们与那把炽玉剑一样,皆是被她舍弃后,不复想起的人事物。 不像墨青宸,他是噬骨剑,那是她选择放进身体里以后,便再也无法割舍得掉,与她血肉相连的一部份。 东方朔谦遥记那年在女娲庙前,滂沱大雨后,与她初次见面,她竟然喊他叔叔。 他却笑道:“我叫东方朔谦,不管你叫我哥哥,或是名字什么都好,就是别再称呼我叔叔。” 缘生缘起,缘死缘灭。 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他或许能早别人一步,用尽他所能给的一切,可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她充满感激地喊自己一声,“东方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