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山河录》 正文 第一章-僧人西行 昔人云:道三十年一变,五十年一大变。自大奉由两辽入主中原已八十载,历经三代四方征战辛勤耕耘,疆土国力无一不强盛至极点。 而今,这个下当之无愧的主人,终究抵不过伤病的无情。经内侍省貂寺传子口谕,召集早已默默等候各位国之要臣。堪为皇城护卫最为森严的子寝宫内,枯槁老人蜷缩于以南疆贡品黄花梨心木所制龙塌上,慈祥妇人泪眼凄切却不失母仪扶坐塌首,塌尾亦扶坐一名与老人几分面貌相似而立男子,低头暗泣,神情复杂。堂下,有文官首领中书省尚书及左右相,有大奉无可争议铁骑之首统帅,更有好几位须发皆白皇族公侯。 在满屋烛火灯笼照射下,榻上老人消瘦的脸庞上深深凹下双颊与那愈发显得突兀的颧骨毫无往日光彩,恍惚间更有如山精鬼怪。唯独,唯独那眼睛,奋力撑开愈发沉重的眼皮,不甘地向着世间咆哮,宣告一个帝王的威严! 干瘪的嘴唇几经努力,枯槁老人在这一刻竟彷如回到了壮年领军征战时,锋芒毕露。“自登基以来三十余年,朕兢兢业业,內勉国事,外征四方。我大奉王朝由太祖进军中原,开创大奉江山!太宗横扫九国,无人再敢言我大奉非正统!朕几番斥军征战,更是御驾亲征,马踏西域。而今我大奉东探东海,南抵珠池,西至西域,朕这一生,自谓无愧先祖!“ 言毕,这位在位三十余年将大奉版图扩张大半,堪称千古一帝的老人,长笑而逝! 京畿道子驾崩,陇右道僧人西行。 凉州地处陇右道东南与管内道接壤之地,气候较之陇右道其他各州犹为宜人,素有塞北江南之称,时值临近年关,凉州也迎来纷纷大雪诉大寒。凉州城内达官商贾出可披绒锦衣登楼赏雪,再叹一句傲骨寒梅;入可团坐铺有奢华地龙暖楼,围炉煮酒诗赋,腹中少有墨水道瑞雪兆丰年,才气高者叹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凉州城外二十余里处有一村,因临近州道,有一户人家也临道开设简陋茶肆,做起了过路生意。年关将至,寒风凛冽,道路愈发行人稀少,茶肆自然生意冷清。 想想家中儿媳即将临盆,前几日掌柜的一咬牙,狠心闭门不再寒风中苦等一才十来拨的生意,携念过两年私塾的的儿子也是店里唯一伙计,趁着还未旧雪以化新雪未下下路尚不难行走赶回了家中。 贫寒人家不同城内商贾大户,在这种严寒蚀骨的季节尤为难过,更甚者不少病弱老农熬不过去每年春节。掌柜家虽较之村里农户家境充足些,院落里柴禾备了不少,家中年货也由相互扶持多年的妻子置办的七七八八。 前日傍晚时,呼呼北风开始夹杂着细微雪米,待到一夜过后夜就飘起了鹅毛大雪,至今日清晨,放眼望去村里道路大雪已足足覆地一尺。 堂内简陋火炉旁,掌柜的跟儿子打趣道:“大生,看样子我这孙子非得等年后才肯来见我了。”掌柜独子生的稍显偏瘦,不似日复一日劳作村夫壮实,长也算的上五官端正。 大生撮了撮手掌,回头忘了眼内屋,憨厚一笑:“爹,年后出生其他的我倒不在乎,就是担心村尾产婆到时候没空过来帮忙接生。” 这一听,掌柜的脸上也有了愁云,想想也是,大过年的谁家不是亲戚来来往往,顺便看看各路长辈,贺岁拜年互报平安。 就在掌柜的爷俩商量着年后事情时,内屋传来新妇几声低声叫疼,紧接着又听得有老媪大声叫喊:“媳妇要生了!要生了!” 堂内掌柜的爷俩赶紧起身,大生更是跑进内屋,颤颤巍巍问道:“真要生了?“掌柜的刚想进内屋,被妻子用身子挡住了门口,更是用手推着掌柜的走开:”你个老汉进去干嘛!快去再多烧点热水,屋里我先照看着。“ 老媪回头进屋更是把不知是急还是喜得在房内步乱转的儿子赶了出来:”你还呆在屋里干什么!大生,赶紧去村尾请产婆过来帮忙接生!” 大生一听娘亲呵斥,这才清醒过来,急匆匆地连伞都没拿就一路跑出了门。 陇右道地处中原西北,凉州虽靠近关内道,人口村落却仍不如江南道汉中道那般密集,这一村一村之间隔几里,一户一户也相距有几十步距离。北风呼啸,寒意从衣领衣袖里直往身上蔓延,道路上厚厚积雪一脚下去,深处可及膝。 大生这才出门埋头跑不了几十步,顿感双腿沉重,裤脚更有积雪侵入,慢慢打湿了鞋袜。想想炕上呼喊疼痛的妻子,即将出生的骨肉,大生又是埋头气喘吁吁的向村尾产婆家跑去。 乡间路不似州道,大雪覆盖之下尤为难走,更有近河流处表面虽有薄雪覆盖,雪下却甚是泥泞。大生赶了半村路,鞋袜早已湿透,双腿在刺骨的寒冷更是如同灌了铅般越发无力。见眼前道路左边有积分才及脚面,大生未曾多想,赶紧由道路左边往产婆家疾走而去。骤然间,一个没注意,心急的大生脚下一滑,猛的摔倒了,更要命的是,大生翻滚间竟滑到了河道里。 冰冷河水及体,大生本就生长的稍显偏瘦,慌乱中在河道好不容易才抓住一颗大石稳住了身子。河道虽才过人高,但河壁陡直,雪水之下泥泞不堪更是难以攀爬,大生奋力几番,全身衣物湿水寒意蚀骨,加之以跑一阵双脚无力,竟是怎么也攀爬不上去。 疲惫中,大生奋力呼喊,希望有过路村民能够听见呼救,可几番呼叫,发现声音被寒风呼啸着无情地淹没。情急之下,大生一想到因自己的无力,家中妻子跟腹中孩儿将有性命危险,埋头大声哭嚎。 临近年关又逢大雪,平头百姓多在家中围着灶台避寒,达官贵人即使要出门赏雪也不会到这种平淡无景村来,州道上鲜有路人。 恍惚间,东面似有人沿州道而行,再眨眼,身影已至村头。仔细一打量,来人身形高大,身穿明黄僧衣,肩披大红袈裟,是一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僧人。僧人倾头微顿,身影骤然间飘忽至河岸上,见有人坠于河道,矮身递出右手。 大生哭嚎中见有人在河岸上向自己伸出手,急忙双手牢牢抓紧僧人右臂,双脚还未曾用力蹬地,也不见僧人如何拉扯自己,就已经莫名其妙上了河岸。 大生上了岸,未曾道谢转身遍向村尾跑而去,不料才没跑出十步,双腿一软扑倒在雪中。 僧人见大生已经脱险,脸上着急神色却丝毫不减,双手合十问道:”阿弥陀佛。施主,寒地冻,为何如此匆忙赶路”大生这才想起僧人方才搭救之恩,怯生生低头合十还礼:“谢大师救命之恩。家中妻子即将产子,我得前往村尾请产婆回家帮忙接生,可我刚才摔倒已然浪费不少时辰,再不速速赶路,恐妻儿有恙。” 僧人一听,顿知事态紧急:“施主,你全身衣物湿透,若不赶紧回家换洗,恐染风寒。不妨由贫僧替你去请产婆。” 大生方才再次跌倒,也知自己脚力已尽枯竭,便不在坚持。 待得僧人问清产婆与大生两家住处,大生再次道谢,便准备回家走去。才踏出右脚走出半步,大生转身想要提醒僧人心路滑,才发现眨眼间大雪中便已不见僧人身影。 大生回走间,仔细一回忆,方才大雪中不见僧人批蓑撑伞,身上衣物脚底布鞋却毫无雪水融化痕迹,谈话呼吸间更不见僧人口鼻处有白雾升起,方才双手抓住僧人手臂上岸时握手处更觉得异常温暖,便知晓遇上了佛门高僧。 待大生回过神,才感觉到全身衣物湿透在北风下寒意如针如刺般蚀骨,急忙步履蹒跚往家中赶去,口中更是不断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不知是求菩萨保佑妻儿平安还是感慨高僧救急。 一路上跌跌撞撞,大生终于进了家门,发现僧人此时早已在家中与父亲攀谈。内屋门前一看,产婆也与娘亲在床头忙碌,热水剪刀毛巾均已备好。 回到堂前,大生面向僧人,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碰地有声,磕头三下:“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僧人赶紧扶起大生,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快快换下身上衣物,不必多礼。” 大生换完衣物未及片刻,就听来内屋中传来哇哇哭声,紧接着便听到了产婆的报喜声音:“生了!生了!是个男娃!” 急忙进屋,见产婆正在给婴儿擦洗,床头妻子虽然大汗淋漓倒也平安无事。母子平安!大生紧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然下来,若妻儿任何一方有危险,大生都要谴责自己误事。回到堂前,大生再次对僧人合十:“多谢大师!” 大生与腹中同样没有几滴墨水的掌柜的低头商量半,也没给这刚降生的婴儿想出合适的名字,突然想起了家中尚有贵客,便有了主意。大生觉得今日接连两番麻烦僧人搭救,实在拉不下脸再求僧人。 掌柜的一瞪大生,再转头走向僧人,满脸赔笑道:“老汉跟儿虽认识几个字,但这起名一事还是不敢乱来,想请大师给孙儿取个名,不知大师是否方便?“ 僧人低眉合十道:”人名虽不过两字,却伴人一生。贫僧虽与这令孙有几分缘分,却也不敢当此大任。阿弥陀佛,让两位施主失望了。” 掌柜的见僧人如此回答,也不强求:“是老汉多心了,望大师见谅。没事,开春了再让儿去村里私塾找先生求个吉利名字便是。” 婴儿安然出生,大生平安回家,僧人默然辞别。 僧人刚上州道,听闻背后有人追赶。只见大生气喘呼呼高声问道:“大师,你去何处?”僧人身形顿时化为一道长虹,一闪而逝。 “贫僧前往弓月城,与人一场佛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张-魁鼋吐珠 弓月城,西域都护府所在,位于陇右道西庭州内。在本朝子御驾亲征长达两年的西征中,更是在此地一举歼灭西突厥势力中最为强大的朅盘陀国,再顺势灭去数个反复无常的部落豪强,以雷霆手腕横扫各路突厥,宣告大奉王朝对整个西域的掌控。大奉初定西域,弓月城尚为破败镇,后在此设西域都护府统辖陇右道,历经十余年逐渐发展为大奉西北边陲重地。 现任都护傅友德早年不过是一骑军校尉,在两年西征战事中以耀眼军功火速荣升至骑兵统帅。子强势踏破西域之后,钦点当属年轻一辈军功之首傅友德陪同回京,后安置于兵部历职两年,再以大奉唯一一个副都护之名重返西域,四年后更是成为当今最为年轻的都护,统辖大奉十三道疆域最为广阔的陇右道。 虽已近年关,都护府这几日却尤为热闹,漫大雪丝毫阻挡不住府内纵酒高歌。傅老先生正值六十大寿,傅府大摆宴席,各州刺史郡守官吏联袂而来,骑军步军体系亦有十余人前来祝寿。 众宾客为了赢得傅老先生欢喜,所献寿礼可谓花了不少心力。高雅才情有前朝名家字画,亲近得体有玉佩吊坠翡翠扳指,安泰养生有灵芝雪参道家灵丹。但此时最得傅老先生心意的礼物却不在此列,而是一件寻常物件,梁王贺礼一副银筷。 梁王赵桂本为四皇子,在当今皇上立六皇子为太子时,领封梁王出京赴西域伊州就藩。据闻当年赵桂赶赴西域并未直直前往伊州,而是带领就藩队伍先奔弓月城,拜访现任都护傅友德,才折回伊州。 赵桂向傅老先生执了个晚辈礼,笑道:“傅老,这副筷子可有点来头。本王幼时及其胡闹,一次难得与先皇一起用膳,御膳房一道菜品美味,本王贪吃起来就盯着那菜品连吃不停,忘了菜不过三口宫训,被先皇以筷笞手惩罚。本王时候也是浑,手背连挨几下责罚之下,更是大不敬用手抓住了先皇用膳筷子,哈哈。先皇微怒之下反而打笑本王年纪胆子不,就此将用膳筷子赏赐给了本王。今日,恰逢傅老六十大寿,本王就将先皇御筷赠与您老人家,祝你老吃遍世间佳肴。“ 平日与梁王赵桂素来教好的都护傅友德听完梁王所言,满脸欢喜不改颜色,双眼之中倒有了几分迟疑。已经到了耳顺之年的傅老先生,在梁王恭贺下愈发觉得耳顺 满堂各州刺史郡守纷纷同贺,更是大口称赞梁王寿礼妙哉。那群军中大老粗顿感窘迫,一行人所带寿礼自己看来算是贵重,可落在他人手上就有点少了点意思,不过是巡视西域大部落收缴上来的蛮夷物件。 觥筹交错间,府中管家进屋禀告:”大人,府外有自称云林寺高僧求见。“ ———— 话西庭州内有一公主堡,堡外有一湖未曾有名,当地人士便称之为公主湖。 西域地势甚高,又已入寒冬,照理来公主湖早该如同往年一般厚冰掩湖,最近几日确是一反常态,湖中心方圆两丈冰面竟莫名融化,湖水更仿若沸水,接连几日翻滚不停,水浪哗啦作响,更有赏景游人曾见有巨大黑影湖底乍现,堡中老人亦是传言将有异宝降世。 一传十,十传百,年关本就热闹非凡,这两日西庭州内闲暇百姓蜂拥而至,赏雪之余更是静等有何等宝物现世,求个一睹为快。异象不止,游人络绎不绝,州内商贾达官贵人亲属更是绕湖搭帐,围炉温酒。都护府恐生事端,下令一标骑军开拨公主湖,设防于岸。 异象初现至今已有七日,临近午时,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湖岸游人奔走相告,低声商量是返家御寒,还是再静待些许时辰。 有胆气稍微大点的汉子仗着会几分轻身门道,双脚冰面微点,骤然掠至湖心,从破冰处探头张望。汉子这才刚落脚湖心冰口张望不过一眼,竟似发现了什么水怪一般,连连后退,身形脚步毫无之前侠士风范,狼狈不堪退回湖岸,最后更是一屁股跌坐雪中,引发岸上众人阵阵笑声。 湖心在汉子探脚冰面时惊现涟漪,眨眼间湖水恢复翻滚,其势甚是宏大,当汉子跌落与岸上时,湖面猛得升足有丈高水浪。 待得水浪散去,湖心浮现一坨庞然大物,其首大如牛首,龟甲阔达丈许,甲上负有大碑。岸上顿时有人高呼魁鼋! 魁鼋,《禄识余》中有详细著述。鼋嗜睡,尤以魁鼋唯最,不缝乱世盛世不出水。广陵江南两道更有传言乘坐负碑魁鼋出海,可以抵达海上仙山,历朝各代不乏有皇帝下旨不遗余力在大江大湖中寻找魁鼋踪迹,以图寻得仙山,求得长生永治。 那魁鼋浮出湖面扬首对长叫,其音甚是刺耳,犹如哑人奋力张嘴,用尽全身力气,却仍然不出任何话语,只能以喉咙发出嘶嘶悲鸣。湖岸游人无一不闻之胆怯,稚女黄童哇哇大哭纷纷抱住身边同样惊慌失措的女眷。 魁鼋在湖中游走而动,湖面所结冰面俱被龟甲撑裂,几番绕游之后,身形越来越高。最后竟凌空而起,四肢在公主湖上空虚跃,整个魁鼋悬停于湖心上空高达城墙之高。 午时悄然已至,魁鼋止鸣。湖岸众人这才缓过神来,游人如潮水般四周散开,落荒而逃。领兵校尉犹豫一番,手中长鞭狠狠鞭打坐骑,大声呵斥破坏队形骑兵,抽出马刀咧嘴一笑,带领骑兵穿过游人逆流上前,驻守湖岸严阵以待。 片刻过后,魁鼋复鸣,更是长鸣不止。其音恍如登山,节节拔高,一声盖过一声,响彻九幽。长鸣之下,公主湖畔众人如遭重击,人马皆倒,神体稍弱者更是直接昏死过去。在嘶叫声到达顶点之后,魁鼋四肢阵阵颤动,龟甲惊现细裂口,鼋首大半缩回壳内,再迅速张口伸出,竟从鼋口中吐出一颗足足有拳头大龟珠。魁鼋吐出龟珠,彷如耗尽了全部精力,直直跌落入湖中,溅起巨大水花,转瞬间消失不见,湖水亦涟漪渐灭,恢复平静。 龟珠自脱离鼋口,绽放柔和光芒,缓缓而下,待到落至湖面,竟不触水。龟珠周遭惊现一仞大无水空间,悬停于湖心。 ———— 都护府内,傅友德听闻管家通报有云林寺高僧拜访,连忙让管家快快有请,而后更是起身亲自前往正门相迎。 云林寺位于荆楚道内,立寺不过百年,庙僧少,香火却鼎盛至极,更是大奉王朝佛门胜地。云林寺僧人不轻易入世,入世行走皆为高僧。大奉由两辽初入中原,九国之间原本早有征伐,闹的各国百姓有家难回,拖家带口四散逃难。 时有云林寺僧人入世行走,路遇几家易子而食,僧人进而劝阻。可逃难多时,食物钱财早已耗尽,连路边树皮野草都哄抢而光,百姓犹如阳间野鬼,谁人不是迫不得已才会行这道不容之事。僧人听闻,长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手作刀割自身血肉喂食饥饿路人。几户人家二十余人分食僧人血肉,均只食一口立即饱腹,而后更是几月不曾有空腹感。僧人坐地而亡,云林寺从此名动下! 傅友德来到正门,发现门外并无他人,经管家提醒才知僧人并不是由正门递拜帖,而是在侧门静等。府中门房见僧人慈眉善目,也就未曾摆出名门姿态,让僧人在门外稍等片刻。俗话宰相门房七品官,要知道这可是都护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拜见的,一般县令主簿可是在门房这就被打发了。 傅友德正门疾走而出,亲自为僧人引路由正门入府。 行走间,傅友德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问道:“大师驾访,蓬荜生辉。在下眼拙,不知道是云林寺哪位圣僧。” 僧人还礼道:“贫僧法号空度,此番冒昧拜访,只为与施主一场佛法。” 傅友德听闻,当即改变主意,不再将空度大师引往宴席所在正堂,径直进了后院书房。 进了书房,傅友德唤得管家上茶,与空度大师告罪道:“圣僧不妨暂作休憩,容傅某先与堂前寿宴宾客打个招呼,再来聆听圣僧讲佛。“ 僧人点头,歉意道:”倒是贫僧让施主为难了,施主,请。“ 傅友德出了后院,来到前堂与众宾客先是自罚了一杯酒,明了缘由再告了个假 正欲离席,傅友德又听得管家有事禀报,原来是派去公主湖的一标骑军军务有了结果。是公主湖有魁鼋现世吐珠,恰缝傅老先生六十大寿,校尉就将现世龟珠视为降异宝庆花甲,带回了弓月城,准备献与都护大人。 管家禀告都护傅友德时,梁王赵桂正在向傅友德打听圣僧消息,管家知晓都护素有梁王交好,也就并未避嫌。岂知听闻有异宝现世,傅友德尚在沉思中,梁王大喜,立即让管家通知校尉呈上来。 管家见自家大人还未定夺,不敢擅自行动,原地未动。傅友德见梁王已经发话,只得附和道:“去吧,按梁王吩咐的办。” 管家离去,傅友德沉吟道:“异宝现世,此事非同寻常。这儿人多口杂,酒肉横行,梁王若想观摩异宝,不妨与我入后院,寻一清净之地,如何?” 梁王举杯自罚,笑道:“方才是本王唐突了,望都护大人见谅。如今本王是客,想见识下异宝,自当听主家翁的才是,那就有请都护大人带路了。” 才踏入后院,管家双手捧一锦盒献上。傅友德接过锦盒,屏退四周,带领梁王往后院避寒内房走去。 未走几步,梁王一拍额头作懊恼状,提醒道:“都护大人,经异宝消息一闹,本王差点忘了大人你还有圣僧到访,你我若这般无礼只顾观摩异宝,让云林寺圣僧久等,未免有所不妥?” 傅友德停步望向梁王,目中似有不悦,道:“无妨,云林寺圣僧,岂会与你我一般心胸。” 梁王前近一步,沉思道:“也对,圣僧岂会与我这般见识。都护大人,你我不过常人,对异宝龟珠又不甚知晓,不妨都护大人领本王一起拜见圣僧,听闻圣僧对此异宝有何高见,不知都护大人意下如何?” 话已至此,傅友德只得携异宝龟珠引领梁王前往书房。 圣僧,异宝,梁王眼神玩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金刚法相 都护府后院曲径幽深,亭台楼榭,桥流水,若非时值寒冬,府中下人精心打理下自然一派江南烟雨风情。 梁王赵桂行走间得知来访僧人是云林寺二十年前便已行走世间广拨佛法的空度大师,在踏入书房书房时加快脚步,更是跃过院落主人傅友德,向已经起身的僧人行了个大礼,弯腰合十道:“赵桂拜见圣僧。” 梁王拜礼之下,空度大师竟有几分走神恍惚,待得傅友德再次行礼,才堪堪将目光从傅友德手中锦盒上挪开。 空度一一还礼后,再次目光再次死死盯住锦盒,满脸凝重,问道:“阿弥陀佛。都护大人手中锦盒内可是今日出世神物?” 神物听得云林圣僧这般称呼,梁王面上笑容依旧,眼神愈发深邃。 傅友德本只当魁鼋龟珠不过世间寻常宝物,听闻空度言语,顿时不敢大意,赶紧将手中锦盒放置在书案上,问道:“盒中宝物正是今日麾下骑兵所献。这几日州内公主湖异象频现,本官下令麾下校尉钟启武前往盯梢。方才听闻来报是今日湖中惊现神兽吐珠,钟启武取得宝物当做家父寿礼献入府中。” 梁王听闻,打趣道:“本王祝贺伯父大寿,花空心思取了个巧才勉强拔得贺礼头筹,哈哈。想不到都护大人军中能人辈出,居然取得降异宝祝寿,有点意思。” 傅友德并未在意梁王所,向空度作了请势,道:“钟启武擅做决定献宝入府,自有他望。在下行伍出身,对地祥瑞异宝并无研习,恰逢圣僧到访,在下斗胆,恳请圣僧解惑。” 空度大师手施佛礼,低吟佛号,踱步至书案,双手轻启锦盒。 锦盒才开一角,便有乳白光晕泼洒而出,待到龟珠现出全貌,犹如夜晚在室内点了灯笼,光芒瞬间铺满整个书房,其光虽亮却毫不刺眼,甚是柔和。屋内三人,更是如同置身于阳春三月江南道内,温暖宜人,令人神清气爽,飘飘然有凌云之意。 梁王赵桂,都护傅友德二人沉浸于异象,目光紧盯龟珠,久久不能回神。 空度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捻,剩余三指微张,施法印,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重新将龟珠收于锦盒内,龟珠被掩,屋内恢复正常,赵傅二人方才清醒过来。 空度望向眼前陇右道身份最为显贵的两人,轻声叹息道:“阿弥陀佛。贫僧此番西行,正是为此事而来。贫僧有一问,望二位施主解答。此珠纯正透亮,内藏山河,外成一方世界。此般神物,谁人居之?” 傅友德沉思稍许,道:“神物出湖,自然能者居之。钟启武校尉能在近千人中取的神物,自然归属钟启武。他虽然把神物当做寿礼献给家父,可在下深知家父不过一个寻常人,无才无德能够受此大礼。家父若贸然接受,恐折福缘。“ 梁王听得都护大人如此这般,立即道:“傅兄错也。钟启武能取得神物,可是领傅兄军令前往查看才有此机缘。况且,神物出自公主湖,公主湖隶属陇右道,傅兄作为陇右道大都护,自然也可算是半个主人。何况钟校尉将此物献入都护府,又恰逢傅老先生六十大寿,傅老先生德才暂且不,傅兄作为我大奉最位年轻的都护大人,自然能够坦然受之。我看那,或许正是上之意,神物赐英雄,哈哈。” 傅友德听闻,不禁忘了梁王一眼,然后在书案后落座,陷入了沉思。 空度又问道:“梁王所言有理。都护大人作为陇右道一州之主,可算半个主人。荣贫僧再问一句,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子下旨,召神物入宫,又当如何” 傅友德当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道:“自当献与圣上。” 梁王拂手道:“傅兄多虑了。本王这就修书一封,劝圣上将神物赏赐于你。傅兄乃边陲重将,想必不难。” 空度低头默念佛号,向傅友德双手合十道:“佛语有云: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施主心中有大义,切莫因虚妄而求不得。” 佛法已,心中执念已了。空度辞别都护府,准备折回中原。走出都护府时,碰到在门外等候传见的校尉钟启武,又想起方才种种,空度在弓月城寻一破败寺庙静坐。 —————— 三日后,京城来旨。钦监夜观象,四象星耀,各地将有神物出世,令十三道各州一旦取得神物,立即随宣旨司礼监送入宫中。 —————— 凉州道上,一伙人马飞驰,人人携带利器,马蹄之下积雪四溅。 领头之人真是在公主湖取得神物的骑军校尉钟启武,后面八十余人却不似军中之人。马背两旁所挂武器五花八门,开山斧狼牙棒流星锤比比皆是,没有一样军中制式武器。再看马上骑人,内衬狼羊兽皮外批破败甲胄,若是寻常百姓见了班人马,怕是以为遇上了强盗,立马哭喊壮士饶命。 钟启武望着身旁这帮子半民半匪的老相识,咧了咧嘴。下大势已定,陇右道内短期内无战事,这让老子这般行伍之人怎么往上爬升。撞了大运,碰上了魁鼋出世,取得神物马不停蹄献入都护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博得都护大人赏识,希望能够由闲职校尉转为实权校尉。京城一封圣旨就把神物取走,丝毫不提其他封赏,这叫老子怎么答应,可就指望着这点功劳开道呢!以往可以靠着这帮半民半匪的伙计配合,由一伍长升至校尉,可到了校尉再往上挪就没那么简单了,军中实权位子就那么十几个,一个个都火眼金睛的盯着,再跟兄弟们演戏假报军功恐怕会连自己都耽误进去了。 幸好,昨日有贵人提点,指了条路子。虽然这差事路子歪了点,风险也是大了点,但是富贵险中求嘛!这事要是办成了,跟贵人搭上了线,以后可就有盼头了。 钟启武此番行动,只有一个目的:劫道,劫皇帝的道! 已经过了凉州城二十余里,前方探梢兄弟刚刚报来消息,司礼监一行人马就在前方不足三里。钟启武眼神火热,拔出佩刀大喊道:“弟兄们,加把劲,就在前面了!干好这票买卖,以后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风雪中,前方隐约出现一名红黄身影,盘坐州道,不动如来! 急速飞驰之下,当头五骑并未收拉缰绳,反而双腿再催劲马,加速并头撞向红黄身影,似要那拦路僧人血溅马蹄! 逼近五丈!僧人依旧不为所动。 三丈!僧人缓缓抬头,睁眼望向寒风中呼哧呼哧的战马,眼神怜悯。 一丈!僧人终于动了!空度右手立于胸前,结法印,拇指食指相捻,剩余三指自然疏散,低声念道:“阿弥陀佛!” 刹那间疾行五骑如撞气墙,人仰马翻!以僧人为中心,方圆三丈之内积雪四散。 钟启武紧急勒马,抬手作势喊停众人。待得认清前方正是三日前都护府贵客云林寺空度大师,钟启武返刀入鞘,强行压下心中阵阵杀意,高坐马上,问道:“在下奉命外出公干,方才未曾察觉圣僧在此,实属冒犯,望圣僧见谅。恳请圣僧挪步一二,容得在下一干兄弟通过。” 空度散去法印,四周涟漪渐平,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你此番所行之事有违人道,更违道,还望施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钟启武嗤笑:“敢问圣僧,什么是人道,什么又是道?” 空度目光平和,抬头望向钟启武道:“不罪他人,是为人道;修得平常,是为道。” 钟启武拔刀出鞘,刀尖直指空度,厉声道:“若是有人断我前程,阻我道路,又当如何?” 空度无视直抵眉心长刀,低头闭眼道:“前程似锦,前程如烟;前程无忧,前程尽险。” 钟启武收回右手,曲臂抗刀于肩上,勒马后退几步,咧嘴狞笑道:“圣僧执意于此,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猛地催马上前奔,肩上长刀更是顺势下一记重砍,势要将那僧人一刀两断! 空度依旧闭眼,右手两指轻轻夹住刀尖止住长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刀身轻敲两下,长刀寸寸断裂。空度左手掌心向外,虚空中缓缓前推,钟启武顿时如遇巨浪,连人带马不断后移,在雪中划出长达十尺痕迹,轰然倒地。 战马四肢俱断,挣扎数次仍是未能起身,悲鸣不止。钟启武艰难起身,似乎嫌身边战马叫声聒噪,抽出马背长枪,一枪刺入马首。等到战马气绝,钟启武拔出长枪,手臂一挥,血淋淋的枪尖指向前方僧人,大喊道:“兄弟们,有人挡我们的财路!大家伙上,管他什么来路,乱刀砍死!” 八十余骑齐番陷阵冲锋,声势顿时跟方才五骑差地别。马蹄叮咚,刀光凛冽,八十余人更是怪叫震。 空度再结法印,似又想起被钟启武所杀嘶鸣战马,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双手接连拍拂,犹如老僧挥退眼前蚊虫,一拂一拍之下,就有一人跌落下马,不消片刻,八十余人再无一人坐立马上,齐齐跌落在地。幸得积雪颇深,翻滚之下倒无一人身受重伤。 钟启武再度起身,抢得一骑翻身上马,长枪连挥,咧了咧嘴喊道:“弟兄们,上马!五人一伍,连番上阵,给老子撞死他!我倒要看看这老和尚一身气机能撑多久!” 空度望着州道上重新集结的这帮悍匪,长声念道:“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知一切佛法。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智慧眼。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 空度右手曲臂上举于胸前,掌心向外,手指自然舒展,结无畏印。 我若向火汤,火汤自消灭。 空度左手下伸,手掌向外,指端下垂,施与愿印。 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枯竭。 空度再次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布降魔印。 我若向恶鬼,恶鬼自饱满。 空度双手仰放腹前,右手置于左手内,两拇指端相连,作禅定印。 我若向修罗,恶心自调伏。 空度两手分握金刚拳,右拳握左手食指于胸前,抱智拳印。 我若向畜生,自得大智慧。 空度双手中指与拇指相抵,竖食指,手臂交叉胸前,摆降魔印。 《大悲心陀尼经》念毕,空度六印依次施出,一尊尊金刚法相从风雪中轰然出现! 有法身下骑青龙,双手高举,作施法状。 有法身紧抓虎首,高举右拳,金刚怒目。 有法身端坐神鹿,略微低头,若有所思。 有法身骑象轩昂,诵经朗朗,目及四方。 有法身半卧狮背,端然静坐,庄严凛然。 有法身腰系布袋,手掌微张,眼神如炬。 六座金刚法相拦路州道,八十悍匪半步不得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一剑东来 佛门金刚法相,道教扣指长生,儒家浩然正气敬地,世间三大神通造化。 空度早年初出云林寺周游四方,行至荆楚道一州内降暴雨,连下半旬丝毫未有晴气象。空度借住州内庙,一半夜内被雷声惊醒,听闻寺庙下方河水滔滔,游鱼上浮龟鳖爬岸。空度连忙到处奔走,深夜敲响湖下方百姓家门,告之河岸即将决堤,请下方百姓赶紧转移。乡民门虽然对这个半旬来有求必应的和尚恭敬,拖家带口转移是简单,可大雨中家中物件牲口哪是那么容易带走的,一个个不舍得平常百姓那点难得弥足珍贵的家当,不大相信或者不愿离开,更有不少老人死死守在家中,嘴上念念有词公保佑龙王显灵。 折腾半宿到了黎明,才不过转移几十个人,其中更是黄童稚女居多。卯时刚至,空一道巨大电光闪过,紧接着一声轰鸣雷响,河道轰然决堤,乡民顿时四散而逃!空度低吟佛号,一步一步走向河流,高达一丈奔流而出河水撞近其身,在空度身后竟分流成不下六道水流,缓缓流逝。空度临近决堤口,以身作堤,堵住河岸,直至下方百姓全部安然离开。 相传当时乡民远远望去河岸上如菩萨显灵,佛光闪耀,从此世人称其为圣僧。 ———— 钟启武不信邪,牵来身旁其他人坐骑,亲自蓄势猛冲,在距离空度僧人前方两丈地许就如遇广陵大潮,奋力前行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胯下坐骑接连倒退。连续冲锋了四五次,见每次所受阻拦力道丝毫未见减弱,钟启武这才不得不放弃了轮流冲阵撞出一条出路的想法,回头恨恨地望向了队伍中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汉子,打了个眼色。 中年剑士本为贵人府中豢养高手,之前一直隐藏实力不曾出手。此次行动明面上只有一帮子悍匪,但谋划此事之人跟钟启武都担心有变数,就安排了一名府中高手潜藏其中,也是为了防止司礼监入京队伍暗中藏有棘手人物。 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取下背后长剑,一步一步缓缓上前,拔出长剑遥指空度。其气势在一步步中节节攀升,拔出长剑后顿时周身剑气森然。 汉子也不急于出剑,只是以剑尖遥指空度,大雪之下,剑身很快便铺满了一层薄薄雪花。大雪再下,剑身似乎在积雪下不堪重负,剑尖慢慢下垂,眼看剑尖即将触地,汉子骤然出剑! 汉子提剑右手一收,再迅速直直一剑刺向空度。一道凛冽剑罡从剑尖急射而出,刺中空中一片飞舞中的雪花,带着雪花再急速往前,再刺中一片雪花。两片,十片,千百片,顿时州道上空雪花漫而来,串联成线,在剑罡周身汇聚成一把雪花飞剑,直射空度。 汉子一剑刺出,迅速闭上双眼。 雪花飞剑瞬间抵达空度身前,毫不奋力般刺入最外一座法相中,荡起阵阵涟漪。待到剑身全部没入法身,如同利箭入水,势头全无,只能缓缓前行,恍若百年老龟爬行,尤为吃力,远处闭眼汉子此时也紧皱眉头。 雪剑艰难穿过第一座法相,再缓缓刺向第二座法相。 剑尖才刚刚抵达第二座法相,就迅速融化殆尽,消弭无形。 汉子睁眼道:“佛门法相,果然名不虚传。“ 空度念了声阿弥陀佛,再施降魔印,被一剑破去法相重新浮现。 汉子还剑入鞘,连退十余丈远,再度拔出长剑,还是右手举剑及胸直指空度。 汉子先是左脚向前一大跨步,紧接着右脚同样一步跨出,如蜻蜓点水般向空度跨步而去,只是越到后面脚步越,待汉子赶到了法相身前时,已经是前脚跟抵着后脚尖。汉子原本那周身森然剑气,也是在一步步奔跑中悄然四散,消失不见。汉子手中长剑在这一刻如同一个初学剑徒提剑直直刺向木桩,堪堪刺中了法相。 剑尖刺中法相,毫无异象,不见剑罡,风雪未动,六相亦是毫无波澜。 钟启武初看这一剑刚起势时觉得高人高招,后来见汉子一步步下越来越不像样,顿时觉得贵人所派高人这次有几分耍假把式蒙人不出力的嫌疑。 猛然,空度右手化掌为拳于胸。一道细剑罡悄然透过六相,出现在空度身前,如劲弩利箭般快速刺向空度。 汉子这时才喝声道:“穿山!“ 空度金刚拳轻轻砸下,犹如寺庙里和尚日复一日闲敲木鱼,凌厉剑罡触拳即灭。 法相外汉子如遭同被人用重棒扫中,向后倒退凌空而去。 钟启武赶紧跑过去扶起汉子,满脸焦急。汉子起身后,擦了擦嘴角鲜血,对钟启武摇了摇头。 钟启武低头沉思,右手松了松下手中长枪又迅速握紧,抬头满脸狰狞,厉声道:“好!秃驴,这是你逼我的!” 让汉子领着大部队在这继续看着,钟启武带了一伍人下了州道,直奔附近村落。 一盏茶功夫,一行人复返,只是队伍中多了几道身影。钟启武一人当先,中间是几人簇拥一起,最后五名壮汉不时拿手中利刃朝前虚晃,催促中间几人加快脚步。来到州道上,风雪中才能隐约瞧清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女的手中更怀抱着一个才出生没几的婴儿,俨然是一家刚刚三世同堂的寻常村民。 钟启武左手抓住一人头发,不理手中老媪吃痛哭喊求饶,拖将上前,右手长枪抵住老媪胸口,狠声道:“老秃驴!你要是再不让开道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乱杀无辜!” 空度满脸悲切,眼中似有不忍,呢喃道:“佛,杀生造业,阻一人杀生积福缘。救一人积福缘,救一人而使万人造业。无为而为,为而不为,非慈非不慈,非悲非不悲” 钟启武听的烦躁,听不懂也不管空度是否决断,直接一枪刺死老媪。余下三村民顿时哭声不断,襁褓中婴儿也被惊醒,哇哇哭泣不停。 再度把哭喊中的老汉拖了出来,钟启武厉声道:“老秃驴,刚才那条人命可是你耽搁死的!老子杀人从不磨蹭,快快让路!” 空度默默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道:“杀一人救万人,救一人而杀万人。既然贫僧已造杀业,造业多少已无区别。贫僧愿入地狱,为所造杀业超度。” 钟启武这次算是听明白了,空度已经下定了决心,右手毫不犹豫又是一枪结果了老汉,再度恨恨道:“秃驴,放心!附近村庄不远,老子可以杀的人多着呢!” 见钟启武呼唤左右,似乎要叫人再去驱赶乡民过来,中年剑客似有不忍,劝道:“钟校尉,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万一老和尚大怒之下,不管乡民死活,宁愿亲手染血,对我们大开杀戒可就麻烦了。“ 钟启武一听,再看对面空度此时已经如同怒目金刚,也有了几分顾忌,长枪死死抵住怀抱婴儿行动不便的新妇,生怕空度突生杀机。 钟启武也是脑子灵活,马上又有了新主意,拔出腰间匕首递给剩下的男子,一脚踹出,逼迫男子前去刺空度。 男子抓着匕首,哭哭囔囔慢慢向前挪动,脚下一滑,扑倒在雪中,手中匕首也掉落雪中。男子似乎想是祈祷着持枪恶人突然大发善心,放过自己,回头望去,却见那恶人一巴掌甩在妻子脸上,恶狠狠的盯住自己,只得爬起身字捡起匕首继续前行。 之前刀枪悍匪烈马撞向法相都是如撞气墙,寸步不得前行,此刻男子前进之势却丝毫未层受阻,就这么颤颤巍巍走到了空度身边。男子抬头看清面前僧人相貌,正是前几日救自己妻儿于危难中的大师,又是一阵抽泣,手中匕首却是怎么也挥不下去。 空度此时也望着前几日所救大生,长叹阿弥陀佛。 钟启武见男子终于到了空度身前,低头呢喃不停却迟迟不愿动手,一枪刺透妇人,左手抓住襁褓中婴儿,在妇人惨叫婴儿哭声中,对着回头望向这边的男子厉声道:“再不动手,你这娃儿也就马上去见阎王了!” 大生再度返过头来望向空度,涕泪横流,哭囔道:“大师于我李家恩同再造,我若对大师痛下杀手,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空度望向大生手中不停颤抖的匕首,轻声道:”前几日与施主一家结缘,贫僧以为是庄难得善缘,没想到今日却害的施主家破人亡,罪过。施主请尽管动手,贫僧受的住,无妨。“ 罢右手抓鬼大生手腕,牵引手中匕首重重扎进自己腹间,匕首尽数入体。空度牵引住大生手腕,拔出匕首,大生只得麻木的顺着空度力道接连又是几刺。 钟启武与中年剑客见空度终于被匕首刺入,伤口处却之间隐约有佛光闪耀,并无任何血迹,空度身外几座法相也未层消散,便知有异。 中年剑客唤回大生,拔出自己腰间匕首递给大生,替换掉原来钟启武匕首,双手在大生周身几大窍穴拍击不停,喝声道:“用我给你的这把匕首!刺他胸口!”最后一掌拍出,击得大生直飞空度身前。 大生挣扎着起身,与空度相对而坐,目光迷离,在空度平静的目光中缓缓抬起匕首,轻轻刺向空度胸口。大生右手未曾用力,匕首不过勉强撕开空度僧袍,破开空度肌肤。 中年剑士并指为剑,猛然喝道:“惊雷!” 刹那间大生全身不受控制地接连颤抖,恍若大雪压破寒竹,爆裂声音不断。磅礴剑气自体内各窍穴顺着匕首宣泄而出,瞬间侵入空度五脏六腑,在全身经脉肆意游走。 大生作为暗藏剑气的鼎炉,早已毫无生机。一家五口,转眼间就只剩一个婴儿。 剑气入体,经脉尽损,空度胸腹伤口佛光散去,鲜血喷涌而出,六相一一消逝。 钟启武长笑不止道“:哈哈,早叫你个老秃驴让道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罢高高抛下左手中的婴儿,带头提枪冲杀。 空度咽下喉头上涌心血,强行催动气机,左手掌心向上作举钵状,婴儿周身顿时佛光闪耀,犹如一座净土莲台托行,飞速包裹着婴儿掠至空度身边。 空度望着冲杀前来的一众悍匪,左手护住身边婴儿,沉声道:“阿弥陀佛。贫僧此番西行,本是阻止一场浩劫,没想到却有人因我丧命,修什么大业,又该种何因果?佛祖,今日空度愿舍去这一世修行,与这些冥顽不灵孽徒共赴地狱!” 空度右手变掌高举过头,再度强催气机之下狂吐一口鲜血,此次所吐鲜血竟然不是寻常人猩红色,而是如寺庙金身佛像一般呈现金黄色! 空度右掌徐徐下压,顿时风雪俱变,漫雪花瞬间融化,方圆十里之内云层席卷而来,在州道上空层层挤压,瞬间仿若塌一般。 随着空度右掌彻底压下,积压云层中有巨大掌影出现,以催山坼地之势悍然拍下,州道二十丈方圆内人树俱倒! 金刚怒目! 云层散去,风雪复起,婴儿哇哇哭声中,中年剑客拉起刚刚自己拼尽全力护住的钟启武缓缓起身。 钟启武全身血迹森森,手中长枪自枪头折断,中年剑客面容枯槁,体内气机十不存一。 钟启武以手驻断枪扫视四周,带来的一帮人马全部当场死绝。 钟启武知道行动彻底失败了,八十余人尽数死亡不,更重要的是中年剑士受伤不轻,即使现在跨过空度,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能不能再追上司礼监一行都两,更别指望凭着两个重伤之人能够劫下魁鼋龟珠。 中年剑士找来一匹躲过灾难的战马,搀扶着钟启武上马。 趴在马背上的钟启武神色癫狂,心有不甘,尖叫道:“我要杀了那秃驴!帮我杀了那秃驴!那秃驴已经灯枯油尽了,先生只要再出一剑就可以杀了他!” 中年剑士终归是武道已经登堂入室的江湖那一撮拔尖人士,与钟启武这般略懂皮毛的行伍之人见识不同,知晓儒道释三教高人自有气运,万万不得轻视。运转体内最后一丝气机,中年剑士挥出一道剑罡,立即翻身上马,顾不得这一剑是否能够建功,与钟启武共乘一骑,夺路而逃! 剑罡逼近,空度似乎真如钟启武所灯枯油尽了一般,只是抬起了右手,以肉身手掌迎向剑罡。 穿破空度右掌,剑罡已经被磨灭大半,眼看着就要狠狠射进空度胸腹。 一剑东来。 风雪中,有青衫剑士飘摇而至,随手祭出手中佩剑,拦下那道强弩之末的剑罡。 危机解除,恶人尽散,婴儿依旧哇哇大哭。 空度望着已经哭了有一阵子,甚至越哭越大声的婴儿不知所措。 倒是青衫剑士细心,发现婴儿下意识的把手指伸入口中吮吸,提醒道:“这位大师,你怀中婴儿兴许是饿了。在下回剑门李玄白,方才见此地风云异象,匆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大师,你体内剑气横行,经脉十断七八,怕是” 空度从身后行囊中取出餐钵,以指为剑在左手腕上一划,不顾体内经脉尽损,催出心血,装了满满一钵金色血液,递到婴儿嘴边让其慢慢吸食,低声道:“贫僧云林寺空度,此番西行未成果,反造大孽,害死了此子一家四口。贫僧大限将至,恳请施主将此字抚养长大,助其成才。” 青山剑客接过婴儿,“空度圣僧所求,在下定当照办。” 空度低吟佛号,道:“此子尚未有名,贫僧曾拒其父取名之邀,现在不得不再行旧约。其父姓李,出生之后家道多难,取名南,李南。” 空度圣僧圆寂。青衫剑客怀抱婴儿飘然而去。 地无情,大雪无声,淹没尸血。 —————— 除夕前后,先皇驾崩,四州献宝入京,钦监有谶语“四灵朝贡“流出,新皇即位,改年号为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正奇动静 巴蜀道多山陵,其山以太乙山最为绵长,横跨六州,东起利州西至开州。太乙山有三十一峰,层峦叠嶂壮丽,怪石嶙峋奇观,潺潺蛇曲清流。也曾有当地文士欲强行凑足三十六罡之数,另寻五峰赋诗歌咏,可惜被文豪大家评了句皮毛颇盛血骨了了,就此没了下文。 回剑门位于巴州境内,坐拥太乙山相连三峰,其中就包括三十一峰之首回雁峰。相传开山祖师本为一代江湖剑痴,行事浪荡几近成魔,颇为江湖同道不容。剑痴途径太乙山,忽感回雁峰顶剑意森然气冲斗牛,知晓有高人在此,随即登山见一老道披五彩云衣,下骑青牛,问剑一招即败。剑痴喜执弟子礼,请其指点剑。老道丝毫未提剑道剑术,只是为剑痴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骑牛而去。剑痴原地静坐三,七年后在回雁峰上开山立派。 竹峰紧邻回雁峰,却不似同门回雁峰那般房屋繁多错落有序,只有寥寥几间陈旧木屋,更不如那般人气鼎盛热闹非凡,峰上独独就一对师徒。 晨光透过四周竹林,映得屋在交错阴影下别有格调。 屋内有个少年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前院,从水缸里打了水晨洗完毕,走进屋内打开米缸,空空如也,再瞥了瞥火灶四周,连一口可以吃的都没。 青衫少年叹了口气,像足了个自家孩童又打坏了邻家物件的乡野村夫,老气横秋道:“哎,这日子过的太艰难了。” 摇头晃脑间走出厨房,又看见了师徒两人昨日换下的衣服,少年拿起衣服准备跑去峰下溪边洗浣。 才走出两步,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原地站住不动,脑中仿若人交战,最后咬了咬牙,返身走回房间把衣服搁在了架子上。 少年从屋内取出佩剑,盘坐院中木墩上,横剑于双腿,闭目存思,凝神入定。 晨光中,山风徐徐,竹影重重,长剑如有灵性般随着少年一呼一吸间轻微颤鸣。 俊朗少年,三尺青锋,晨光竹影映衬下如诗如画一般的画面骤然被一声谩骂声打破。 “李南!你个混蛋又偷懒了!还不去弄点吃的来!”屋内走出一个中年儒士,身形修长,丰神俊朗,稍显不足的是两鬓微现霜白,却让然掩盖不了那几分自然流露的雅气风流。 名叫李南的少年睁眼站起身来,望了眼这个从记事起就一直相伴身旁的师父,无奈道:“师父!本来还剩点吃食的,都怪你昨晚仗着身份,又从回雁峰师兄那骗了了两壶好酒。要知道昨晚半夜可是你拉着我起来喝酒的,又是你叫我去弄点下酒饭菜的!” “断炊啦?那你赶紧去隔壁找你那些师伯催催,去把这几的伙食要过来。南你再给多几个笑脸给你掌门师伯,顺便多给为师带几坛酒。” 回剑门下回雁峰集贤峰竹峰三峰,其余两峰均设有伙房,食材油盐定期派弟子下山采购,然后再每隔几日派两名弟子给竹峰这对独居一峰的师徒送上伙食。 中年儒士瞥见徒弟还在院中,只是两眼望着自己,不由得又是笑骂道:“怎么,还不想这么早过去隔壁练剑跟着你那堆师侄一起练剑啊?好,那为师先忍忍腹中饥饿。可就算不去回雁峰,你也该去把为师那满身酒气的衣服拿去洗了不是?” 李南握紧手中长剑,满脸期待道:”嘿嘿,师父,洗衣服的事先放一放。今可是惊蛰了,您老忘了还是故意装糊涂啊。“ 中年儒士又是一笑:”哈,还真是忘了。南你这是准备又来挨揍了啊。还是你子昨晚喝了半壶酒,胆气足了啊,有把握能接为师五招了。那行,来,为师试试你现在身手如何。“ 李南从就被李玄白带回进剑门,住在了竹峰。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从牙牙学语到祸害三峰,都是李玄白一个人从早到晚照看的。 襁褓时也有门下师伯师姐觉着可爱,想着带回集贤峰回雁峰帮照看一些时日,可却被李玄白一一婉言谢绝了。从没照顾过孩子的李玄白,早些年可真是累死累活,既当爹又当妈。 等到李南能够上山掏鸟窝下溪捕鱼偶尔还逮个野兔回来的时候,某喝着酒的李玄白脑门一拍,我这当的是师父,不是仆人,就此当上了一个无良师父,日常的一切洗衣做饭杂事全都甩给了当时十岁不到的年幼徒弟,李南就此过上了堪比长工的悲惨日子。 回剑门弟子自幼学时习字学剑,待到李南束发那年惊蛰,约莫是学了句君子远庖厨,回到竹峰对师父表示抗议。 可在两人都自认君子的情况下,总得有一人屈身庖厨不是,就此定下赌约,时年十五岁的李南若能接住李玄白一剑,就从此不用理会日常琐碎劳作。 在回雁峰与年龄相近的师侄们一起练剑这么多年,回到竹峰也时常向这个无良师父讨教剑道,李南当时自信虽然剑术平常,但接下这个瞅着不靠谱的师父一剑应该没问题。结果一招落败,李南想着不能就这样认输,当即表示以后要一年一赌。李玄白欣然接受,不过无良师父不愧是无良师父,定了个条件每长一岁就加多一剑。 李玄白晃悠悠地走回屋内,一阵翻箱倒柜终于从后门角落里找出了自己的佩剑。李南看着那柄师伯过曾经名震江湖的龙泉,如今沦落到了蛛缠身的地步,不由的朝着这个无良师父翻了个白眼,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瞥了眼院中跃跃欲试的徒弟,李玄白爽朗洒脱一笑,踏步直冲而去,手中龙泉并未出鞘,带鞘平刺向李南胸口。在被李南斜剑挡住剑尖后,龙泉立即变道向上一挑,斜斜撩向李南握剑右手。 李南握剑右手微微下沉,退半步,已剑格接住龙泉,再往上轻轻一挑,卸去大半剑势。 李玄白手中龙泉在脱离剑格时,手腕一转,继续带鞘斜斜劈下。李南左移一步,手中长剑翻转指,以正挂剑再度拒龙泉一尺以外。 一盏茶功夫过后,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良师父以带鞘龙泉刺撩劈抹挂,云绞点截崩,李南一一接下,从容不迫。 无良师父持剑站定,再度踏步而出,仍是以带鞘龙泉直刺徒弟,途中轻喝一声,剑鞘脱离剑身,仿若利箭般加速破空而去。 李南微微侧身,让过迎面而来的剑鞘,右手迅速以剑抵挡接踵而来的龙泉。错身而过的剑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掉转头再次飞速掠向李南后背。 右手长剑淋漓尽致,与龙泉见招拆招,李南头也不回,左手熟练至极以剑鞘再度挑飞后背一击。被挑拨而去龙泉剑鞘击中院外翠竹,劲而不破,压的翠竹向外倾斜,剑鞘借助竹竿弹力,速度再次攀升,向李南呼啸而去。 似乎恼怒龙泉剑鞘这般接二连三攻其不备,李南一剑逼退师父一步,猛地半转身,以右手长剑直刺龙泉剑鞘,长剑分毫不差完全没入龙泉剑鞘。再快速后退半步,以自己长剑裹挟龙泉剑鞘借势继续转身,李南同样以龙泉剑鞘脱剑而去,直刺自己那无良师父。 李玄白提手横剑,剑鞘如灵物寻主般悄然归剑。 第三剑,李玄白左手慢慢抹下龙泉剑鞘,不理会方才一剑真正杀招坠落在地的剑鞘,伸出食指轻轻一弹右手龙泉剑柄。 龙泉脱离右手,短暂悬浮于半空后,朝李南激射而去。 李南体内气机流转,以长剑对飞剑,双腿闪转腾挪,见招拆招。 龙泉每被格挡挑飞,必将卷土重来,其势节节攀升,李南剑势同样愈发恢弘。长剑飞剑,贴身游走,瞬间漫剑光令人眼花缭乱。 知晓自己一口旧气即将枯竭,李南一记重剑,挑得飞剑龙泉冲直飞。龙泉在半空中掉转剑身,借助下坠之力直指李南而去,剑势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头顶龙泉呼啸而来,李南缓慢闭上双眼,右手自然舒展长剑指地,在龙泉堪堪将要刺入头顶之时,以左手剑鞘不失毫厘接住龙泉,再借助飞剑之势将剑鞘狠狠钉进脚下,剑鞘尽数入土! 龙泉入鞘,旧气方尽,新气已生。 无良师父右手双指掐动剑诀,以气御剑,牵引龙泉脱鞘返主。龙泉如鱼入水重获新生,围绕院中主人欢快游走。 李玄白双指剑诀微变,龙泉悬停于胸前,奔雷之势瞬间静若处子。 望着自己那无良师父悬停于空的龙泉飞剑,李南如临大敌。 去年师徒赌约,李南正是输在了这一剑,当时悬停龙泉初动,不同于以往飞剑的呼啸凌厉,前进之势极为缓慢,用了半盏茶功夫,才行走完师徒俩人之间不过丈许距离。 李南正纳闷这无良师父是不是大清早的就喝多了酒,才会使出这么浑浑噩噩的一剑。庆幸自己的苦日子即将熬出头了,李南以剑尖抵剑尖,可剑尖稍一接触,顿感龙泉前进力道巨大,初接触时还可止住其前进,眨眼间持剑右手被迫屈肘,再不得不被逼得连番后撤,直至退到院外。 见奋力抵挡之下龙泉未有丝毫停顿颤动,李南撤回长剑,借助初生新气,十几年剑道修为全力使出,剑气连绵不绝,如夏雨磅礴,尽数倾泻龙泉,仍是未曾建功。两种对策失效,李南闭上双眼,心神全力察觉龙泉剑意,右手长剑在龙泉四周游走如蛇,一挑一划丝毫不触及龙泉剑身。 可临到全身气机十去七八,在李南抽丝剥茧下的龙泉剑气不仅未曾减弱半分,反而愈发雄壮。李南彻底放弃了,果断掉头就跑,龙泉奋起直追,师徒比试在这一刻演变成了一场你追我跑闹剧。 李南竹峰漫山躲藏,龙泉犹如游龙戏珠,过溪,穿岩洞,跃山涧,直到那个无良师父肚子饿了等着人回峰上做饭,才看看收回龙泉,放过李南。 李南朝着无良师父嘿嘿一笑,不等龙泉前进半寸,凌厉一剑铺面而来,空中稍微展现峥嵘的龙泉顿时湮灭。 无良师父笑骂:“南,可以啊,居然知道抢攻了。” 李南贼笑不停,邀功道:“师父,去年吃了个亏,嘿嘿,那时候琢磨了好几才想出了这个破解办法。师父你这一剑,只会跟离山溪水一般,一步一步壮大,越到后面越是强盛。我修为远远不及师父,到后面肯定是没办法接下这一剑的,只能在这一剑尚未大成之时断其生机了,嘿。” 无良师父回剑入鞘,脸上浮现出几分欣慰。 李南见师父收剑,信心十足道:“正c奇c动c静四剑,我可都全接下了。师父,你还有一剑,赶紧点,看样子少侠我以后要自在了,哈哈!“ 李玄白望着院中神气十足的徒弟,也是微微一笑,拔出龙泉朝李南一剑递出,笑道:“混蛋居然想着为师来伺候你,看样子是欠管教了啊。“ 话音刚落,院外数十棵翠竹无风而斜,千百条枝条,数十万竹叶,尽数化作飞剑。 无形剑气瞬间弥漫地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山中少年 李南单手平托着装满了师徒俩换下脏衣服的木盆,在竹峰上健步如飞,远远瞧着劲头十足,可凑近了仔细一看却是满脸幽怨,嘴中不停念叨着“太过分了,哪有当师父这样欺负自己徒弟的“。 方才那最后惊艳一剑,让李南真正了解了自己那无良师父剑道修为之高,漫无形剑气下,自己连一丝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最后还是李玄白再出一剑,后发先制,护住了院中不知道是惊讶师父耍手段赖皮,还是被浩瀚剑势吓傻了,仿若泥塑木雕的李南。 远远瞧见山涧对面有十余道身影,就着清澈溪水洗浣衣物,愁容满面的李南瞬间喜笑颜开,心情大好。 李南骤然加速,双腿迎风一点一弹,身形轻灵潇洒地便掠至山涧上方巨石, 双手负后,沉默不语,傲然而立。若是不去看背后手中木盆,那可真是好一番高手风范。 溪水旁,十来个正处舞勺之年的洗衣剑童齐齐站起身来,怯生生喊道:“师叔。“ 回剑门现有师徒三代,辈分最高的是掌教那一众师兄弟,李南没有师叔,年纪最的师伯也已过花甲,前几位师伯年龄更是足足高出自己那无良师父一个辈分。往下就是李南这一辈了,算是回剑门的中坚力量,被无良师父拖累,李南是这一辈的师弟,早些年在山上随便见个人不是师伯就是师兄师姐,到哪都是被人当做孩一般逗弄。 不过这几年李南终于算是苦尽甘来了,不少剑道修为不俗的师兄师姐已经收徒授业,让李南凭空多了许多师侄,大部分是刚刚束发的少年,平日里的师叔称呼让李南颇为受用。 少年好动,日常习字练剑之余,李南更是带领着一众师侄漫山胡闹,距离回剑门不远的紫盖峰光头尼姑已经怒气冲冲地来回剑门状告好几回了。 享受够了师侄们崇敬的眼神,李南立马放下木盆,蹲下道:“你们怎么跑这来洗衣服了,净衣池又被人占了?” 为首一名剑童一脸幸灾乐祸,回禀道:“师叔,陈师兄贺师兄他们两个在净衣池钓鱼呢!昨日不是又紫盖峰又有人来告状么,马师伯本想惩戒他们面壁思过三日,刘师叔帮忙求情,让他们去净衣池钓鱼,不钓上鱼不准吃饭,是静一静少年心性。嘿嘿,净衣池就那么点大,两个人围着下钩,能钓到鱼才怪呢!” 李南一听,暗暗庆幸上次自己见机不妙,立马带人溜之大吉,这才没跟那两个笨手笨脚的师侄一起被抓个现行。 放下木盆,李南又摆起了师叔身份:“来来,帮师叔师叔祖做点事,把这点衣服洗了,然后再送上山去晾好。” 眼看溪边剑童一个个都面露苦相,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想动手的迹象, 李南赶紧叫道:“不是白洗,有好处的!师叔是那种会叫你白帮忙的人吗!谁帮着洗了这点衣服,下次出山玩我带他一个!限人头的啊,最多也就带你们一两个人,你们这波屁孩带太多了我怕被拖后腿。” 见有两个剑童有点跃跃欲试的苗头,李南赶紧再加一把火:“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居然不抓紧?我知道了,怕到时候被人发现了跑不掉是吧,没事!师叔到时候拉着你们跑!师父可是老手了,这么多年你们见过我被人抓个现行没!” 再次趁热打铁,不由分直接把木盆递到那俩剑童脚下,李南长吁一口气,再次摆出架势,身形快若脱兔,犹如燕子剪水一般,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远方。 别过了溪涧一众洗衣剑童,李南缓下身形,扯下一根竹条抓在手,晃悠悠来到回雁峰前山,拾级而上。 回剑门三峰各有不同。竹峰道路崎岖,游人了了,与峰上那一对宗门另类的师徒甚是般配。 回雁峰作为回剑门初期开山所在主峰,在一代代潜心练剑的门人努力下,回剑门声势愈发宏盛,原本一碰下雨就泥泞不堪的登山羊肠道,拓宽成了能够容纳三人并排行走的石子路,去年更是铺上长条石板,从山脚到山腰回剑门,一路石阶,虽只是普通黄石花岗石阶,离那寓意青云路的青石板台阶所差了不少,但至少也是别人一番心意。 集贤峰早期也是人迹稀少,回剑门近几十年门人渐多,就此将门下女弟子统一安置在了集贤峰,平日里也是由几位女性门人掌管授艺。 春雷震,蛰虫出。春临大地,万象更新,风和日丽,游人结伴郊游赏春。回雁峰历来是巴州百姓游玩首选之地,峰中回剑门遵循祖训颇为善待登山游人,宗门外时常设有简陋宴席,供乏力游客歇息进食,若是远道而来的外地游客,更是吩咐门下弟子一路陪同,介绍回雁峰各处怪石清流景观。 李南越过石阶上三三两两行人,偶尔侧身与登山游客打个招呼。 一路穿过习剑坪与前院,不时传来一声声师叔,李南不得不屡次停下脚步,老气横秋地点头示意。 来到了后院,李南给三位须发皆白的师伯一一请安,再由掌教师伯带领下前往供有历代祖师爷画像的后院内厅。 回剑门由外而内有三块匾额。前院正门悬挂“剑道在直”,对应回剑门祖训“习剑之人自当路遇不平则鸣,问心无愧”。后院前厅为“出剑无悔”四字,同样有“人可死,剑可悔,人与剑,不可退”祖训。 与前两块书法大家分别以正楷行书所写颈骨丰肌遒劲有力的匾额不同,后院内厅的匾额“去剑有回”四字只能勉强称得上字体自然平和。李南从到大听了太多遍其余两匾额的祖训,这方由据由祖师爷亲自书写的匾额倒未有过任何训诫流传开来。 掌教师伯向历代祖师爷敬了三炷香,退到旁边侧身静静等待,示意李南上前,不知其意是让李南作为竹峰一脉,还是代替这一辈弟子敬香。 李南恭恭敬敬地从旁边香案上请出三只长香,在案头烛火上点燃,左手在上虚叠右手,执香至额头高度,对列位祖师爷画像叩首,插入黄铜香炉。 两代门人敬完香,李南陪伴掌教师伯出了内厅,闲适悠游。 掌教师伯方才得道高人风范赫然转变,右手猛地一拍李南肩膀,笑问:“南,今是不是又被你师父追的满山跑了?这次学乖了,居然知道跑师伯这来躲剑了!” 一听掌教师伯取笑,李南立马打蛇随棍上,故作不服:“王师伯!这次我可是接下我师父那一式静剑!只不过师父他耍赖,第五剑以自身剑道修为压人,你我一个练剑才十来年的,怎么接的下他那几十年磅礴气机下的全力一剑。这些年一直只是比的剑招剑法不是,他刚刚居然还美其名这是教我一力降十会,要不王师伯帮忙去教训教训你那师弟,嘿嘿。” 王掌教一个板栗敲在李南脑袋,笑骂道:“你们竹峰这对师徒的胡闹赌约,我怎么能插手!而且你师父的也没错,出了山门,江湖上的生死搏杀,谁会管你练剑几年,哪来的那么多君子问剑。再,南,师伯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了,你个年轻伙子挨点敲敲打打正好。” 李南挨了一板栗,苦瓜着脸,撅着嘴直哼哼。 看着苦兮兮的师侄,王掌教又是一笑:“还在这装委屈!都知道你子从聪明,闻一知十,师弟这次展露的这一剑,你现在学会了几分。” 李南也不答话,嘿嘿直笑。 跨过头顶有“出剑无悔”的院门,王掌教问道:“南,正初c安运两人,是你前几日带着去紫盖峰的吧,你怎么又落下你的师侄自己跑了,这么多年了,你这师叔当的可还是有点不称职啊” 李南打断了掌教师伯的絮絮叨叨:“王师伯,我上次去可是帮你去看下今年紫盖峰的云雾哪一片长的最好,他们几个不听我安排,自己瞎跑闹事,被人发现了我可是带着其他两个师侄逃离,我哪知道正初c安运两人那么跑不动。” 王掌教开怀一笑,不在追究。 李南辞过掌教师伯,前去拜会几位理事师兄。 回剑门现任掌教王崇明年事已高,与几位师弟平日里均已不太理会门内事务,宗门大事务由门下几位杰出弟子打理。 见过掌管宗门闲杂事务的师兄郝连庭,明了竹峰余粮已尽,郝师兄应承即刻派遣弟子送粮油米面上竹峰。 可惜的是,为人刻板的郝师兄不敢违背师命,不管李南如何撒泼恳求,酒水一事上还是未能如愿,只答应送上惯例的一坛。 折腾了半个上午,李南饿着肚子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厨房,嬉皮笑脸与两位掌勺伙夫闲聊几句。 李南吃完手头烙饼,寻了个布袋装了几个馒头,临走时又从正要送往几位师伯的瓜果碟上顺了个橘子。 回雁峰侧山腰,一方的水池不过丈许长宽,水深不及人腰,清澈见底。 看着正襟危坐净衣池两头的两个钓鱼少年,李南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给每人后脑勺纷发了一个刚从掌教师伯那得来的板栗。 陈正初脑袋上挨了一下,也不敢躲闪,只是缩了缩身子,仍然端正握着手中鱼竿。 贺安运一脸悻悻然,弱弱地喊了声:“师叔,你来啦。” 李南双手叉腰:“叫你们平常不用功,关键时候还不听我安排,被人抓个正着吧!你你们也是,这还没到大热,一个个那么猴急。怎么,春到了,跟猫一样发眼馋啦?” 两个钓鱼少年不敢答话,老老实实端坐。 李南稍有解气:“两个榆木脑袋!马师兄罚的真对!在这老老实实钓鱼吧!晚上你们两去找刘师叔,让刘师叔帮忙劝劝你们师父,差不多就行了。呐,这是师叔偷偷给你们带来的午饭,别被你们师父知道了。”将手中装有馒头的布袋扔到陈正初怀中,李南返身下山。 陈正初声问道:“师叔他回竹峰干嘛不走后山路了,又往前山走什么?” 贺安运偷偷瞄了眼,嘿嘿一笑:“这几气放晴了,来峰上踏青的游客肯定多,师叔肯定又是去看下能不能碰上几个水灵姑娘去了。” 远处,李南头也不回,恨恨地将手中橘子砸在这个撞破了自己心思的师侄身上。 再次路过习剑坪,与正在教导三十多个少年剑法的刘师兄打了个招呼。 刘师兄全名刘承鸿,为梓州大家刘氏偏房长子。刘氏一门本为前朝梓州刺史,江山易姓后非但没有一蹶不振,家族势力反而更加如日中,现任家主刘欣陵为巴蜀道经略使,其兄刘欣询官拜户部侍郎,族内子弟亦是大多入朝为官投军入伍,刘欣陵长子刘承业现为梓州将军,军权在握。 刘承鸿十岁那年随刘家登山赏景,后在其父恳请下,拜在回剑门掌教王崇明门下。入门二十余年,刘承鸿在同辈师兄弟逐渐崭露头角,剑法了得,为人处世深得门内人心,当得是二代师兄弟中翘楚。加上这些年王崇明一辈师兄弟逐渐淡出门内事务,大事务都放手由弟子打理,刘承鸿隐隐有下一任掌教之势。 李南没有如往日一样下场带领师侄们练剑,向刘承鸿告了个假:“刘师兄,今就算了,我等会准备下山逛逛。” 刘承鸿随手从身上摸出几两碎银子,交给李南:“行,知道你呆不住。开春了,今气又大好,巴州城内这会应该热闹,你闲着没事就去逛逛。有空的话,去我家中坐坐,怀安肯定欢迎你去。还有,这点银子你别一个人全花光了,记得给李师叔带壶好酒回山。” 李南笑着应承:“这个知道。要是出山玩一不带点酒回来,师父他肯定又要罚我。” 刘承鸿会心一笑,“玩一整?那好,我让弟子上竹峰给李师叔送饭。” 眼见自己那无良师父的午饭有了着落,李南欣然下山。 回雁峰山脚,一标骑兵驰骋而来,铁蹄践踏,尘土飞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风雨天下 开州城内,公子佳人,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尚在春寒料峭的时节难得有了几日暖阳,家境殷实的士族商贾结伴出游,平头老百姓熬过了一整个寒冬季节的余暇,为了生计早已劳碌起来。 李南拿着一串街头花几文钱买来的糖葫芦,四处瞎逛,悠闲至极。听见前方不时传来阵阵哄笑,李南赶紧加快脚步,准备前去凑个热闹。 奋力扒开外面人群,李南挤进人堆,一位粗布麻衣满脸风霜的老人,牵着三只身批简陋麻布的猴子当街卖艺。 在老人的指挥下,三只猴子灵活地倒立行走,翻跟头,手中的木棍挥舞地像模像样。看了一阵子,老人手中锣鼓一敲,谢过围观看客,然后朝着最大的那只猴子一喝,猴子捧着个铜锣,走向观众脚边,接得几文铜钱,立马又是几个鞠躬。 李南玩心大起,丢出几文赏钱进了铜锣,把手中最后一颗糖葫芦朝猴子爪子递了过去。猴子立马抛下铜锣,任由忙活半挣来的几十文赏钱翻滚在地,抓住竹签猛咬酸甜可口的山楂,吃地吱吱叫唤。 耍猴艺人一看,手中鞭子马上抽了过来,口中骂骂咧咧,在围观人群的哈哈大笑中,李南落荒而逃。 临近午时,闲逛半的李南寻进了一座酒楼。酒楼生意兴隆,人声鼎沸,李南也不着急,等了一会才有了个边角位子,还是跟人拼桌。 伙计满脸赔笑,李南想着自己就一个人,也点不了多少酒菜,主要是来凑个气氛,也就好话的很。 时下承平日久,开州文气颇盛,酒楼内几桌食客,锦衣盛行富家翁,青衫纶巾读书郎,劲装佩刀江湖客,忙里偷闲生意人,无不相谈甚欢。 点的两个菜还没上,一壶酒倒是很快送了上来。李南给自己倒了杯酒,听着食客们高谈阔论,优哉游哉地喝起来。 约莫是兴致高涨下酒劲更是醉人,不知谁起了个头,就着酒兴,到了朝廷今年的北伐一事。 “你这皇帝也是,安安分分快二十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把年号统改为永治,还要去攻打北胡,这不劳民伤财吗不是!”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这是安稳日子过久了,你想想人家祖上三辈,从辽东发迹,到问鼎中原,先皇更是一举打下了陇右道那么大一片江山。就好比一个读书世家,祖祖辈辈都有人高中进士,你如果死守着家业,只是个乡村私塾教书先生,不是一样会被人笑话家道中落。而且这皇帝也到了中年,人生已经过了大半,总想着弄点什么壮举不是,不然到了地下,成了这大奉王朝第一个守成皇帝,你他哪还有脸见他前面几个赵氏祖宗。” “劳民伤财?咱们老百姓过的再苦,赋税征收的再多,他赵家人不一样在皇城里击钟列鼎而食。” “至于这攻打北胡,也是皇帝没其他地方选了。你想想啊,两辽过去是荒原,每年秋就已经整片整片冰封了,别是打,就是现在花银子让人迁徙到那都没人受得了那里长达半年的寒地冻。东面已经是东海了,你十几万大军乘船出海找神仙呢。西面呢,不管是从咱们巴蜀道往左,还是从陇右道往下,都是高原,不打仗,让人上去生活都是个问题,而且又没什么人。至于东南,蛮夷而已。数来数去,其他地方要么不值得攻打,要么不好意思打,只有北胡能够给皇帝他来建功了。” “安安分分快二十年?皇帝刚登基那几年表面上看着安稳,我听实际上可是暗流涌动。当年可是好几位皇子夺嫡,几大门阀宗族势力可都是各自下注了的,老皇帝虽然把他扶上了龙椅,当今皇上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坐稳了这座江山。” “而且你们看啊,这大奉王朝也就北面可以开疆扩土了,往后可没这近百年来征战四方的机会了。白了,这可是最后一个兵封大柱国的机会了,不京畿汉中两辽道的几位大将军,就连不少在家含饴弄孙多年的老将,都眼巴巴的看着这次主帅位置,谁不想更进一步,好能够跟本朝开国大将c前朝四征四平将军齐名,死后能够造就一尊供象挤进功烈祠。我估摸着啊,这么多年,几大门阀各方势力,终于谈妥了将来的军功利益,这才开始齐心北伐。” “听啊,这次可是辽西马氏拔了头筹,花了不少功夫抢下了这个北伐大元帅之位。京畿道周遭的众多将种官宦子弟,作为龙兴之地的两辽高种姓氏青状,光是各自所携带亲随私军,就足足达到了三千之巨,明摆着趁着这次北伐各凭手段捞军功,往后对人就可以吹嘘自己可是马踏北胡,砍过北胡蛮子头颅,若是家中运作得当舍得下本钱,往后未尝没有机会在京都重地当个实权校尉。” “二十万大军呐,光是辽东骑兵就有足足两万人马,这可是抽调了大奉第一铁骑近半之数,赵家皇帝这架势是势在必得。” “这么多年,奉胡交界边关重镇盘查甚严,加上听闻北胡蛮子隔三差五跑到关外游掠,寻常百姓可没几个敢跑去北胡。看样子,这过个一两年,我辈读书人以后负笈游学可以去关外走一走了。看看那古人所言的‘走马北来欲到,平沙万里绝人烟’,看看那边关将士诗谣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哈哈,再下一界莽夫,可不是公子这般读书人,对你们那什么‘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没兴趣。不过听北胡那号称一眼望不到的大草原,养出来头马可是一等一的骏马,咱不那北胡汗血宝马,以后至少得想法子弄几匹烈马来试试口味,哈哈。” “等打下了那么大一个北胡,北方那几个大商行可就欢喜了,上等牛羊,高头大马,鹰隼珍禽,这可是一揽子大的生意啊,我也得琢磨琢磨能不能找点门道,即使吃不上肉,怎么着也得蹭点汤来喝喝。” 一壶酒就着几个菜下肚,听着酒楼店二与食客对攻打北胡一事仿若探囊取物,李南没由来也对那片陌生的大草原有了几分憧憬。 酒足饭饱,酒楼内借酒论北伐的那场闲谈自然酒空言尽,李南踏进了城东占地极广却又清净安宁的一座宅院。 轻叩门环,宅院仆人开门迎客,再让丫鬟一路跑去通报主人。 李南堂前落座,宅院的丫鬟呈上茶水,略表歉意道:“夫人正在后院训斥家中少爷,请李公子先行饮茶。” 不消片刻,有面容姣好妇人牵着一名脸上尚有泪痕稚童而来,秀气温婉,清淡恬静。 妇人出自开州一大户人家,性子恬淡,十年前与下山办事的刘承鸿师兄相识,相交,自然而来的成了一对佳人眷侣。 初时,刘承鸿在回剑门中弟子中尚不显出彩,妇人娘家大户对于这个女婿并不看好。这个空有梓州刘氏一族姓氏,却只是出身偏房,自身又有几分不争之意,一不入仕途二不投军伍,好如同刘氏其他族人可借助族中势力一般向上爬升。 早些年,两方族人都对这对夫妇未曾上心,性情恬淡的妇人未有丝毫怨言,夫君常年在回雁峰修行剑道,她守着开州城外一座镇的宅子,没有丝毫委屈幽怨。宅子拾掇得干干净净,闲来无事,花费几功夫,搭建了一座瓜棚,又在瓜棚下费力掘出一块菜谱。养了一笼鸡,每日看着一只只玲珑可爱的鸡崽满院子瞎逛啄点,日子虽然有点乏味,倒也安心。 随着夫君刘承鸿崭露头角,渐渐接手宗门事务,梓州刘氏族人登山拜访回剑门愈发频繁。最开始只是刘承鸿那偏房父亲,时隔几月就去山上看下自己那个突然迷上了剑道的无奈儿子。 有次父亲在族人宴会上喝多了点酒,听多了族内其他人对各自子女的夸赞吹捧,斗气出自己那剑痴儿子已经真正得到了宗门内长者青睐,恰巧被当时大驾光临的家主刘欣陵听入耳中,特地提酒过来寒暄一阵,刘氏一族才正式对这个别走他路的回剑门弟子另眼相看。揣摩家主心思,近几年刘氏各房族人几乎月月有人拜访回剑门,掌教王崇明曾明确表明山门修行之人不收金银玉翡,刘氏族人送上宗门日常生活所需,粮油茶盐,无一不是精细品类。 妇随夫贵,待到女子腹中有了刘承鸿骨血,又听闻山上夫君已经掌管宗门事务,再三婉拒下仍是推辞不过两族内好意,迁居进了开州城内,深宅大院,回廊流水凉亭,婢女老奴壮仆,一应俱全。 望着那个打心里偷着开心,眼角又尚有泪痕的稚童,李南轻声问道:“嫂子,包子这又是怎么了。” 男孩嘟起嘴巴,鼓着腮帮,对这个称呼表示抗议。 妇人不知是气是笑,望着孩孩道:“这不是春来了么,家中养的几只母鸡开始孵蛋了。怀安看了几,今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去厨房找下人拿了几个鸡蛋,偷偷藏在了床上,是自己也要孵出鸡来。还好午间憩时被我发现了,不然这孩子又得闹出笑话了。” 李南哈哈一笑:“嫂子,这有什么好气的。孩子不都这样,真烂漫。我时候在山上可是比这胡闹多了,包子这还是好的了” 妇人温柔一笑:“年头一过,怀安这也七岁了,不能再让他这这样胡闹瞎玩下去了,得找个先生来教他识字念书了,不求将来金榜题名,但求腹有诗书气自华。” 名叫刘怀安的男孩一听娘亲要自己念书,马上躲在李南身后,紧紧抓住袖角,大声道:“不念书!我都听了,私塾里的先生都是坏人,经常让人罚站,还动不动就拿很长很硬的尺子打人手板心!我要跟南叔叔去回雁峰,去学剑,将来做个闯荡江湖的大侠。” 李南牵住紧抓自己的手:“包子,了不起!居然想当大侠,我现在都连少侠都不敢称。好,想学剑法是吧,我给你一本绝世剑法秘笈,你不识字的话你怎么学呢。所以,还是得识字念书。要是教书先生无端罚你,你告诉南叔叔,我帮你找先生理论理论。” 妇人嫣然一笑,请上门的教书先生,是不会跟乡村私塾先生一般,哪有胆子来责罚自己儿子。 再一回想,似乎这样不大合适,看样子到时候得跟先生好好,该罚就罚,免得以后怀安骄纵跋扈。 刘怀安低着脑袋,发现好像还真是那个理,得先念书才能看得懂秘笈,走回妇人脚边,脆生生道:“好吧,娘亲,那你赶紧找个先生来教孩儿识字吧。不过得找个好先生,不能找那个会打人手掌心的坏先生,听冬儿姐姐很疼很疼的。” 妇人亲自去端来一叠瓜果点心,然后告退,让自己那宝贝儿子陪伴李南。 李南抱住刘男孩,放在自己对面座位,取笑道:“哟嚯,包子你出息了啊。居然知道闯荡江湖,还要当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你南叔叔我都还没得到师父跟掌教的允许,只能山上乖乖呆着。” 男孩学着大人模样,慢慢喝了口茶,嚷嚷道:“那是你武功还没学到家,要是我啊,肯定嗖嗖地就学成绝世武功,然后下山咯。” 似乎被包子中了心中伤心事一般,李南竟然无法反驳,一时语塞。 男孩瞧见妇人确实已经不在身边,一把跳到地上,立马没心没肺拉着李南走到院里,兴冲冲道:“娘亲走远了,快带我飞,我要飞老高老高了!” 李南右手抓住男孩,双脚微点,瞬间带着包子掠至屋顶,在男孩的欢呼中,再迎风掠至院门上。 男孩满脸兴奋,双手紧抓李南袖角,嘴里喊道:“再来再来!飞出院子去,飞到外面去!” 李南顿时头疼,真要出了院子有自己看着倒也没事,只是担心万一妇人来找包子了,怕对方一时找不到之下着急。 “不飞出去了,包子,不过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 李南双指并拢作剑,直指院内。 满院青草尽断,化作无数柄飞剑。 少男少女,谁人心中没有一个侠客梦,谁人心中没有一座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小竹峰夜谈 好不容易躲过手持一根木棍作佩剑的男孩,李南谢绝了妇人的挽留,也婉拒了妇人让管家准备的送客礼,不过那一坛子剑南春酿倒是欢喜收下了,正好带回去借花献佛孝敬自己那无良师父。 走出城门,遇到一个行走贩,担子里挑着几只粗浅纸鸢,对着城外踏青游人吆喝贩卖。李南一摸身上,还剩下几十文钱,就一股脑全买了纸鸢,准备回到山上带着门下那群师侄们,寻个合适日子在习剑坪上尝试一把。 李南把几支纸鸢绑在身后,左手提着那坛剑南春酿,右手双指再度并拢作剑,体内气机奔流不息,道路两旁瞬间黄沙骤起,落花飞舞。 先前在男孩面前声势十足的一剑,李南自知徒具其形,神意撑死了也就自己师父那随手一剑的两分。那漫草剑别伤敌,恐怕连破甲都难,碰上二品宗师,估计连别人衣角都没碰上就已经在对方气机激荡下四散消弭。 李南几度并指作剑,仔细体会下,仍然是不甚满意。 哎,还真得慢慢来。 心情低落不过片刻,李南马上给自己想了个新玩法。 李南解下绑在身后的四五只纸鸢,奋力一抛,以气御剑的方式驾驭纸鸢在空中飞舞,含而不发,右手遥指前方,嘴里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诶,不对。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李南一路奔跑,纸鸢萦绕飞旋,自在快活。 ———— 将纸鸢留在回雁峰,李南从后山路赶回了竹峰,沿途还不忘叮嘱在净衣池钓鱼的两个师侄,记得去让一向好话的刘师叔帮忙求情。 色已暗,李南将带上山的那坛子酒献给了无良师父。走进厨房,发现郝师兄果然已经让门下弟子送来了日常食物,李南熟练动起手来,为两师徒的肚子忙碌了起来。 用过晚膳,李玄白喝着剑南春酿,心情大好,让李南搬来棋盘,师徒于院中对弈。色虽暗,师徒皆非常人,并无影响,视物如常。 在李南印象中,无良师父李玄白自称精于十九道,曾在扬州摆下棋局,临潮对弈七日,无一负手,得江南棋圣之称。 三局棋毕,李南连负三局。 李玄白将手中棋子抛入棋罐,清淡笑道:“才输不过十子,不错。逢妙处尖尖,精华已竭立尽,知取重舍轻。南,就凭你目前棋力,哪江湖游荡时没盘缠了,倒可以找个巷子,摆个棋局挣点盘缠。” 李南不置可否,完全没放在心上。 无良师父除了自称江南棋圣,还自夸满腹经纶,诗歌词赋下一绝,也自称过酒中仙人,曾饮遍世间美酒,还过自己当年浪迹江湖时,世人惊叹“出鞘惊风雨,剑成泣鬼神”,风流于世,被人称剑仙。 听得多了,再加上自己侍奉了十来年,从来没见过无良师父吟诗作对,在山上对于酒无论好坏,来者不拒,毫无风范,李南自然不当一回事,连那个最具气势的剑仙名字都不曾记住。 微微月色中,回剑门掌教王崇明悄然来访。 李南连忙撤下棋盘,从屋内拿来套简陋茶具,煮茶待客。 水是泉水,茶是山上野茶。 回剑门也常有刘氏族人送来的上等细茶,李玄白对刘承鸿不青睐有加另眼相看,也绝无半分冷眼,但对频繁登山故意亲近的刘氏族人却无好感,明确让李南不得贪好刘氏族人送上山门的精细。回雁峰掌管闲杂事务的郝德厚也知晓竹峰上师叔的喜好,每回让弟子送来的都是门人自己下山所采购物品。 王掌教接过李南双手奉上的茶水,慢饮一口,轻声道:“啧,有段日子没喝竹峰的山茶了。” 李玄白略微自嘲道:“竹峰只有这种粗茶了,我跟南平常喝着挺满足的。” 王掌教呵呵一笑,和气道:“师弟,你也年纪这么大了,别急着生气。我是掌教,这人也老了,自然不好跟你一样,对人家不屑一顾,毕竟来者是客。梓州刘氏,对我们回剑门自然是有所求才会这般热情高看。我拒绝了古玩字画,他们就转送金银宝玉,我拒绝了金银玉翡,他们转送美酒精茶。到底,不管我怎么婉拒,刘氏族人总会想尽办法,让我们收下他们的些许什么。这宗门掌教,不似游历江湖那般纵情如意。” 李玄白低头喝茶,沉默不语。 王掌教继续缓缓道:“我回剑门不过一傍山剑派,刘氏一族所求能有什么,无非是想要由刘氏族人掌控回剑门。刘氏百余年耕耘,仕途官宦,将军校尉,巴蜀道内均已经快到达了顶点,现在啊,是想要开始收拢江湖势力了。” 在一旁安心聆听的李南一惊,连忙喝茶掩饰。 王掌教未理会李南诧异,轻声道:“承鸿当初拜入我门下,应该只是无心之举,纯粹是钟情剑道。出身远房偏房,自己父亲在族中也是旁枝末节,仕途军伍恐怕都比不过族内其他子弟,承鸿当初结缘我回剑门,索性另走他路,潜心做一个逍遥剑士,这些年,承鸿确实出类拔萃。我私下问过承鸿,当年只是他父亲在家宴上醉酒气话,才引来了刘氏一族对这颗阴错阳差下掉落在回剑门的棋子开始关注。早年间,无非也就承鸿父母记挂这个远离家门的儿子,才会登山拜访。前几年承鸿在他们那一辈子弟子中崭露头角,刘氏族人才开始逐渐登山送礼,笼络门内人心。前年我跟师弟们放手门内事务由弟子们打理,承鸿在几大弟子中脱颖而出,隐隐成为了这一代弟子中门内第一人,刘氏一族更是立马花大力气,给我们这宗门修上了登山石阶,从山脚一路蜿蜒到达宗门前院,长达数里。” 李玄白低头喝了口茶,顿觉得索然无味。 王掌教伸手,示意李南添加茶水,继续道:“今日上午,刘氏长房长子更是亲自带兵前来拜访。多年来,刘氏族人屡屡登山,时至今日,连不出意外就是下任家主的刘承业都登上了回雁峰,‘拜访’我这个掌教。刘承业笑言去年是族人考虑不周,准备亲自安排人手,过些时日将去年新修的登山石阶重新翻修,全部换上青色石板,给咱们宗门也修一条寓意平布青云的青云路。这一步一步盛势相助,无非是在为承鸿造势,让我们回剑门在下任掌教人选中时,不得不重重考虑承鸿。门下弟子中,若只论剑法的话,也只有南能够胜出承鸿一线了” 李玄白打断了师兄,没好气道:“竹峰一脉,不接掌教之位。” 李南目瞪口呆,心想我这自己都还没过下口头瘾,你个当师父的就帮我给拒绝了。 王掌教也不怪罪李玄白打断自己,爽朗一笑道:“师弟,你性子还是有几丝急躁,再这样子的下去,你这在竹峰近二十年可真是自画笼牢了。师兄我年纪长你不少,虽然剑道一途也远不及你,这也是师父那时候对咱们几个弟子明了的嘛,哈哈。但师兄我识自认人眼光不会差你太多,承鸿这人,待人接物中正平和,心中自有丘壑。承鸿十岁上山,这么多年来,不我们几个师兄师姐,连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刘氏一族认为与承鸿血脉相连下家族荣辱与共,可我回剑门未必就会输他们,从承鸿明事起,二十余年的言传身教,何尝会让事情彻底如了他们的愿。” 李玄白舒展眉头,轻声道:“是我多虑了,让师兄笑话了。” 王掌教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慢悠悠道:“况且师兄我虽然早已年过古稀,但目前身子骨还是硬朗,一时半会还没那么快去见历代师尊。这些年也只是让承鸿暗领宗门事务,既然老头子我还尚在,厚着脸皮这样继续糊涂几年,承鸿这孩子又不起夺权之心,想必他刘氏一族无话可吧。” 李玄白双手提握茶杯,以茶代酒,敬向师兄王崇明。 不管是敬酒还是自罚酒,王掌教安然承受。 又是一盏茶后,沉默片刻的王掌教望着低头泡茶的李南,轻声道:“年过后,若是人心有变” 茶水未尽,余意未透,掌教王崇明起身,踏着微月而来,就着眉月离去。 月色依旧,竹影朦胧,山风徐徐,犹有余寒。 竹峰上,李玄白低头沉思,李南怔怔出神。 院中,李玄白望向杯中茶,念起心头,水起涟漪。 李玄白赫然起身,举杯对月,仰头一口喝光手中那杯茶,如饮烈酒,随手将手中白瓷茶杯抛在石桌上,任由茶杯滴溜溜绕桌缘旋转不停,似乎有了几分醉意。 李玄白深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双眼。 李南刚刚在茶杯落桌声音中回过神来,又马上被在石桌上旋转的白瓷茶杯吸引去了眼光,然后偷偷瞧了眼自己师父,发现李玄白并未关注自己,马上御气出体,气机裹携力道已竭马上将要倒下的茶杯飞出石桌,继续临空贴近桌缘,绕弧欢快游走。 一缕微风飘过,李玄白猛然睁开眼睛,长长吐气,似乎要将积压心中二十余年的郁结一吐为快,望着穿过重重行云的月亮,豪情万丈道:“人生不得行胸臆,纵年百岁犹为夭。” 李玄白转过身来,对自己徒弟沉声道:“南,你明日下山。” 全神贯注控制茶杯的李南被这一声惊吓,外放气机骤然散乱,白瓷茶杯砰然炸裂。 李南还没明摆师父所,纳闷道:“我今才出去转了一,师父。明日又下山” 李玄白对自己这个不明就里的徒弟并未动怒,望了眼被李南弄得四处飞溅的茶杯碎片,笑道:“南,你还是有点赋啊,掌教师兄刚夸你在师兄弟中剑道修为最高,你果然也就摸到了的门槛,没白白浪费我早上那一剑的心思。剑道修为一途,我竹峰一脉向来冠绝三峰,何时被他们超越过。” 李南不以为意,心想我这何止是摸到了门槛,从下午以草为剑到气御纸鸢含而不发,再到刚才茶杯自然流转,我这可都快自学成才了! 李玄白看见徒弟那副表情,从当年将襁褓中的婴儿抱上山门,师徒俩朝夕相处近二十年,哪里会不清楚李南心中所想。 李玄白收敛笑容,认真道:“南,剑道一途,需登高望远,却也忌好高骛远。你观我先前一剑祭出千万飞剑,可你不知晓我那漫飞剑实为一剑,不管其中哪一道飞剑,都是真真切切的一剑,能够裂石断江的一剑。就你目前的修为,纵有千剑万剑,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别人一剑斩之。就好似一盆水,泼洒出去,纵然化水为千万雨滴,可力道不足之下任你如何跌落人身,终究是无法伤人分毫。” 李南侧耳宁心静坐,似有所悟。 李玄白望了眼地上,一片白瓷碎片随即漂浮而起,萦绕飞旋,灵气四溢,笑道:“不过你这般御气方法倒也算得上阳关大道,体内气机暂时雄浑不够,不如就从细微处下手,仔细雕琢体内每一道气机,做到心意起,气机至,拂蛛巢,不破。” 李玄白返身进屋,将那晚膳时师徒俩人好不容易留下半坛子,准备之后几慢慢解馋的剑南春酿取出,拍开泥封,白瓷茶杯作酒杯,倒了满满两杯。 李玄白不理会诧异自己怎么突然酒瘾上来了的徒弟,端起其中一杯一口饮尽,然后缓缓道:“南,我方才让你明日下山。” 李南楞了会,才明白了师父的具体意思,疑问道:“下山?” 李玄白微微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南沉默片刻,端起眼前酒杯,同样一口而尽,鼓起勇气道:“师父,你这相依为命的徒弟都要下山闯荡江湖了,要不你把你那佩剑给我,就当作下山礼,反正我看着在你这也是埋没了,只能呆在墙角落灰,不如让弟子我下山去让龙泉重现江湖。” 李玄白侧头隔着墙壁忘了眼龙泉所在,轻声道:“我这把剑,你现在还拿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师徒下山 对于师父模棱两可的回答,李南倒没放在心上,毕竟从在山上也听过几个师伯讲过不少江湖故事,知晓有的剑道高人会将自己佩剑传承给门下弟子,同样也有剑客奉行的是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虽然自己师父看着不像传中那种与剑同存的霸气剑客,但也就没就继续纠缠下去。 李南哦了一声,低头陪着师父默默饮酒。 一杯酒入喉,李南心思慢慢活络起来,似乎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双眼直直盯着李玄白,有疑问:“师父,那我下山了,你又对回雁集贤两峰的人向来没好脸色,那可就没人伺候你了?” 李玄白笑骂道:“去去去。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可是我把你带大的,当初养你可比可真比与人勾心斗角生死相搏还累,我还用得着你担心?” 心里唯一的一点担忧也没了,李南顿时觉得山外高地阔,海阔凭鱼跃,高任鸟飞。 李玄白端起杯子,看着徒弟那满脸毫不遮掩的雀跃,似有不忍,沉默片刻,还是沉声道:“南,你自己可能都快忘了一件事了,我答应过你,当你下山的时候将你的身世告诉你” 李南看师父面有自责,心情低落,故意往旁边一缩,装作满脸害怕的表情,声道:“师父你不会告诉我,你姓李,我也姓李,其实你就是我爹吧?!” 李玄白闻言,嘴中酒水一口喷出,将手中酒杯砸向李南,微怒:“你子什么意思!我千里迢迢从雪地把你捡回来,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难道你就没把我当过爹!” ———— 清晨,阳光才刚刚照射在竹峰山尖上,李南早早起来,哼着曲儿做起了早膳。平日里师徒俩的早上无非是吃些清粥菜,李南想着以师父已经十来年没下过厨的德行,等自己下山了肯定要挣扎好几才会动手自己做饭,就赶紧趁着最后一个机会,搜肠刮肚地做了一顿不大合适的丰盛早膳。 摆好饭菜碗筷,李南打了盆清水带着毛巾,敲门唤醒了还在睡觉的师父,无比恭顺地伺候李玄白晨洗。 李玄白落座,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七荤八素,哈哈一笑,问道:“南,你这是不是担心自己行走江湖混不好会饿肚子,临走前还要在山上吃顿好的。” 李南手中筷子啪地一下拍在桌上,怒道:“我昨晚想了一夜,我现在真怀疑你当初带我回山上就是为了让给你当牛做马!好心好意做了这么一桌谢师宴,想着最后孝敬下你,师父你居然是这样想的!有能耐你别吃,我还真就一个人全部吃完。” 李玄白又是一笑,不再答话,返身进屋找出了昨日回雁峰郝德厚让弟子送来的一坛子酒,虽不是美酒佳酿,却也十分助兴。 饭菜未尽心意已敬,李南走出院门,回头深深作揖。 院内,李玄白沉声念道:“剑有双锋,一锋破敌开道,一锋作为自省之用。” 从路走去回雁峰,再次途径净衣池,只看到一群十一二岁的剑童在叽叽喳喳的浣洗衣服,脆生生的师叔呼喊声不停,李南一一笑脸回应。 李南向掌教师伯禀明了李玄白的安排,王崇明让身边弟子请来远近的师弟师妹。六个年龄加起来超过四百岁的老人,在王崇明的领头下,簇拥着李南进入了后院内厅。 时隔一,李南重新进入这座平日里闲散清净供奉宗门历代祖师的厅,郑重其事地地敬上三柱香。 黄香绰绰,青烟袅袅,六位师伯恋恋不舍,送李南出门。 “南,行走江湖,不得辱没我回剑门弟子清誉!”这是素来严苛以称的师伯莫远亭。 “别听你莫师伯吓唬!南,如果觉得没意思玩累了,随时回来。”被门内弟子称呼好好师伯的俞云山连忙发声。 “对。如果碰上心仪的女子,可千万别错过了。”时候想着把李南带上集贤峰,帮着照看的陈灵瑶师伯一脸儿孙远行的希冀。 “师妹的这点很重要。南,我呢,希望你是一人下山,到时候带着媳妇娃儿三人四人回山,哈哈。”一向没个正行,年纪大了还会逗门下弟子玩的的马处端大笑附和。 掌教王崇明摆了摆手,打断了越越离谱师弟师妹,语重心长道:“南,行事做人,我不再多言,万事皆有因,更结其果,从今往后,遇事你当自决。” 李南点头称是。 王崇明又道:“南,我看你携带的还是几年前习剑时所用的寻常佩剑,师伯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再走出山门了,我那柄佩剑‘肝胆’想来不会再有出鞘之日了,如果你愿意,不妨带下山去。” 李南沉思片刻,认真道:“师父他的龙泉我现在还拿不起,师伯你的佩剑‘肝胆’,我觉得也还是留给雁峰刘师兄合适点。” 走出后院,王崇明抬手横臂,阻止师弟师妹继续相送,示意李南从此刻开始,就是真正的孤身一人,无人相伴相助。 脚踏朝阳走下回雁峰,李南一时半会还没想好去哪,顿时责怪自己昨晚一夜下来居然连扬名下笑傲江湖的行程都忘了制定,只顾着努力瞎想自己那枉死的父母爷奶长得什么模样,到最后脑中居然莫名浮现出了隔壁那张伶仃大醉的脸,只得无奈入睡。 来也怪,李南发现自己目前对灭门深仇居然没有多大愤恨,寻思着可能是李玄白也只是了个大概,对自己一家的灭门凶手也是一无所知,以至于自己心中那本该有的仇恨无处可泄,在近二十年时不时被逼默念道德经的熏陶下,只能暂且平息,深埋。 哀哀父母,育我劬劳?李南对父母这两个词暂时也只是停留在模糊的称呼上。从记事起,好像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回剑门内其他弟子也都是孤身上山,无论上一辈的掌教师伯一代,还是渐渐成为门内中坚力量的回雁峰师兄集贤峰师姐,在山上并无家眷妻儿。回剑门内并无家人之间的血脉亲情,只有师徒恩情同门友情。可以见识到寻常人家慈母严父,一家子其乐融融画面的机会也有,时常有赏景游人举家登山,可惜的是李南所处的竹峰道路崎岖,一般携带娇妻弱儿的行人从不去往。唯一一个印象中的家庭,只有开州城内包子刘怀安所在的一家子了,并且还是师兄刘承鸿时隔半月才会回一次家门。 李南想来想去,如果非要给父母这两个词配上具体形象的话,只有既敬且怒的师父李玄白,和开州城深宅大院内那个胜姐似母的温婉妇人。 怀中踹着刘师兄偷偷塞给自己当做盘查的几百两银票,李南考虑再三觉得还是不再特地去跟包子母子告别了,妇人应该这几就会请个教书先生入府,自己现在特地过去自己要去闯荡江湖,估计包子这几会又会胡闹一阵。 恍惚中撞上了行人,听得一声娇贺,抬头看见是位年轻女子,李南这才想起了自己似乎还有个地方忘了,连忙拱手表示歉意。 如果回剑门坐太乙山三十一峰最高峰回雁峰之势俯视整个开州武林的话,那么位于紫盖峰的恒云庵可以的上是安居一隅。 恒云庵立寺至今一百二十余年,初期几十年不过几个老尼互相扶持,世道大乱后,渐渐破败,寂寞无人。 大奉由两辽发迹南下入关二十年,中原九国在辽东铁骑下风雨飘摇,山河破碎,烽火连,百姓犹如瓢泼大雨下的无根浮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蜀道难,难于上青,仍然没能阻挡大奉的厉兵秣马,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巴国末代帝王持剑将后宫妻女砍杀殆尽,孤身一人出城请降。九国尽破,山河易姓,无数人纵酒高歌殉国,三尺白绫六丈深井,处处见尸骸。有心殉国却无胆葬身的前朝遗民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四散逃避,一夜之间山林庙宇中多出了无数颗头顶白亮的枯槁僧人,青楼勾栏里多出了众多姿容气态琴棋书画不是花魁却胜似花魁的风月女子,也有几十位女子突然涌入这座破败的恒云庵削发为尼。 今日不是以往那种带着师侄们上紫盖峰胡闹,李南底气十足大摇大摆地上了山门。 恒云庵与回剑门同在开州城内,两山相距也不到十里,平日里也有些许来往,紫盖峰上大大光头尼姑都知道回剑门竹峰上有这么一个年龄辈分却不的一个师叔。李南去年还曾经仗着自己辈分虚张声势,让跑得快跟随自己已经安全逃离的几个师侄先藏好,自己再返身领回跟随自己前来紫盖峰却被一堆光头尼姑抓住的另一个师侄。 李南一路上山,发现今日紫盖峰与平日有所不同。恒云庵奉行清净修行,门内门人从不主动与登山游客深交,与回剑门相交也不过是出于礼点到即止,但是今日恒云庵内竟然多了数十位游客,看情形像是富贵人家携带妻儿仆人。李南寻了个认识的中年尼姑打听,才知道是梓州城内某户大户人家特地前来拜访。 竖起耳朵,李南在一旁仔细听了会,也算是七七八八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那户人家前些日子整理年头去世的老太太遗物,发现家主老母亲原来与恒云庵一位师太几十年前有些暗地里的书信来往,后人多方打探下才知道那位师太是去世老母亲的姑姑。子女回想起老太太多年来从未对外人过自己娘家事宜,想着尽量给已经逝世的母亲完善下族谱,看能不能再从恒云庵寻找些蛛丝马迹。 髫年女童寄高墙,两难佳人削青丝,无非是一桩桩兵荒马乱下颠沛流离的前朝旧事。 片刻过后,那户人家终于让恒云庵答应接受馈赠,拱手下山,留下摆满整个院子的登山礼。 李南发现恒云庵掌教定闲师太长吁一口气,脸上似有忧愁,上前好奇问道:“师太,有客临门,又是备礼而来,何必如此。下承平无战事,你真应该跟我们回剑门一样的心态开门迎客,这世道已经不适合修那枯槁禅了。” 定闲师太素来和蔼明事,否则李南也不敢这口气话。 定闲师太无奈一笑,吩咐门内弟子搬运院子里大挑担,低声自言自语道:“梓州刘氏,这么大一份献礼,居然还要给我们寺庙修葺一番,有何所图?” 李南摸了摸头,先是一个灿烂笑容,然后满脸歉意道:“师太,其实我这次是来赔罪的,这么多年来,其实每一次都是我带着回雁峰那群屁孩过来的。子孟浪,多有冒犯,还望师太见谅。” 定闲师太闻言,并没有丝毫怒气,笑道:“南,无妨,其实几年前我就心中有数了。这一两年或许不能发现你的踪迹,前几年你那半桶水的修为可绝不会次次能够侥幸逃脱,不过是我让几位师妹没去追究罢了。门内年龄的弟子,与你们打打闹闹也不全是坏事。少女年华,总不能跟我们老人一样,整日青灯古佛冷剑,有张有弛,方是正常。” 李南顿时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绝不再喊一声紫盖峰老尼姑。 李南寻了个树荫处,看着院内一颗颗光头忙里忙外,养花扫地,互喂剑招,低头诉些闺中密语,嬉笑大闹,叽叽喳喳。 哎,有段时日将看不到这些可爱的光头了。 ———— 竹峰上,李玄白自斟自酌,直到桌上酒坛里空空如也,再也倒不出一滴酒。环视四周,与往日一般清净的院落仿佛失去了那点仅有的灵气,李玄白低声念道:“世人常的‘父母在,不远游’,那我这二十年可谓是‘幼徒在,不出山’。“ 随手将手中空酒坛子抛出,陶瓷酒坛顿时砰然碎裂,却犹有残存的浓烈酒香冲而出,李玄白仰一笑:“师兄,你我这二十年是自画笼牢,那现在既然山上已无牵挂,就让我去理一理二十年前恩怨纠葛,扫一扫龙泉上往日尘埃!” 永治元年惊蛰次日,竹峰上一对师徒,双双下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饮两壶酒 闲逛半,李南尚在开州境内,不过已经远离了回剑门,在开州城北上陇右道方向的一座镇上停留歇息。 思考再三,李南决定先去一趟陇右道,回一趟师父所的祖籍凉州,不寻觅仇家,至少也得看看自己的出生祖屋,去给二十年无人打理的家人坟头锄锄野草驱逐下蛇虫鼠蚁,告慰下在之灵当初九死一生的婴儿已经长大成人。 怀中足足揣着五百两银票,从到大身家可是从来没有过这么富裕过,李南决定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挑了间临河而建颇有格调的酒楼,准备开始这第一顿江湖盛宴,美酒佳肴山珍海味。 寻了个临窗望河春风徐徐的位子,李南对着一路殷勤跑过来的伙计豪气十足道:“来壶好酒!再你们有什么拿手菜尽管上!” 李南一声高呼,引得酒楼内掌柜与几桌客人一阵侧目。 伙计知晓碰上了不差钱的主,欢喜道:“好咧!客官,您稍坐。” 伙计很快从柜台里提了壶酒过来,躬身给李南倒了杯酒:“上好的杏花酒,客官您先喝着。” 李南拿起酒杯细细品酌,遥望窗外,若有所思。 眼角余光中,李南瞥见伙计进厨房时被掌柜的唤了过去,低声吩咐,旁边单独一桌的年轻男子见状,也凑了过去,对着掌柜的跟伙计一阵耳语。 听罢,伙计耸了耸肩膀,满脸无奈,掌柜的望着那名年轻男子打了个呵呵,也甩手回去了柜台。 “难不成是黑店?那正好!少爷我今正好大显身手,会一会这帮子恶人,砸了你们这间黑店,惩奸除恶!”李南心中暗暗庆幸,这才第一踏入江湖,就碰上这般行侠仗义好机会。 杏花酒喝掉半壶,伙计端着第三碟菜上来了,李南并没有急着筷子,而是忽然想起万一要是店家在酒菜里下料可就不好对付了。杏花酒刚刚亲眼看着二从大酒缸里打出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这菜可是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李南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对药之类的完全没有应对措施。 李南一时之间犯了难,这要是还没出开州境内就被人放倒了,传出去以后怎么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方才跟伙计与掌柜的窃窃私语的年轻男子见李南望着桌上三道菜品,半仍然只是口饮酒,就用手指勾住酒壶嘴巴咬着酒杯,双手端着自己桌上的两个菜碟。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径自往李南对面一坐。 年轻男子把手中碟子放在桌上,往中间一推靠在李南的三个菜碟边上,笑道:“兄弟,拼个桌。” 李南面色一沉,并不接话,准备看对方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招,静观其变。 年轻男子举杯敬了李南一杯酒,然后毫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李南那三道原封不动的菜无一落下,低头大快朵颐间不忘抬头提醒:“兄弟,吃啊,再不吃等凉了就失去那个味儿了。” 李南见对方筷子连连夹送,当下也就不再犹豫,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酒杯,闷声吃起来。 年轻男子酒足饭饱,脑袋靠着斜立在饭桌上的胳膊,右手食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轻声问道:“兄弟,刚发了大财?还是出身豪门望族,不差钱的主?” 李南心头一惊,坐正身子盯住对方,右手不动神色地滑下桌子,握住了凳子上的佩剑。 年轻男子立马连连摆手,急忙笑道:“别!别!我就随便问问,兄弟你别多心!” 见李南全身戒备稍减,年轻男子解释道:“兄弟,刚看你落座时那口气,可确实像是不差金银的公子少爷。‘尽管上’,这可不是随便喊的,你就不怕酒楼不管你吃得了多少,二话不给你来个山珍海错,到付银子的时候可不管你一个人吃了多少,酒钱菜金收起来可是绝不含糊。而且我跟你,你别看着和善这掌柜的和善伙计热忱,可真是会干这种宰客的事,尤其是你这种脸生面皮薄的,掌柜的可是最欢喜了。” 李南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从桌底抽出右手,也学年轻男子一样轻轻敲打桌面,同样满脸笑容道:“那我是不是多多谢这位兄台提点,传授江湖经验,该好好敬你一次?” 年轻男子哈哈一笑,不等李南举杯,自己满满喝了一杯:“兄弟,客气了。都是江湖儿女,旁人有难,岂能坐视。” 看年轻男子自顾自的饮酒,李南举着的杯子停住,收敛笑容眯眼问道:“那么请问这位大侠,刚刚与伙计跟掌柜的贼眉鼠眼交头接耳,可是在拿下我这头肥羊后讨论事后分赃?” 年轻男子仿佛听到了大的笑话,转头对着掌柜的吼道:“老陈头,别死盯着账房先生了,快过来!有人你这是黑店!还我是你帮凶!” 在旁边几桌食客的笑声中,掌柜的一把夺过账房先生手中噼啪作响的算盘,怒气冲冲地走到酒桌旁,高高扬起算盘后又兴恹恹放下,左手一把拍在年轻男子后脑勺上:“准是你子又跟人家胡言乱语了!县衙可就隔着几条街,光化日,哪来的什么黑店。再,我这酒楼可是十几年老字号了,这能是黑店?” 掌柜的嘴上虽然是在训斥着年轻男子,可一直面带不悦死死瞪着李南,手中算盘未曾有半分还回去的意思。 年轻男子摸着脑袋,讪讪笑道:“怎么又我胡言乱语了,这可才喝半壶酒,而且你也不让伙计多给我酒,真抠!再,对面哥不也我是你这黑店帮手不是,即使我喝多了也不会这样调侃自己!” 隔壁一桌约莫是常客,与掌柜的相互熟络,也趁机起哄:“陈掌柜,我看你这是有点黑店的样子啊,你瞧瞧,这酒水喝起来怎么感觉味道差了点,这菜肴也是风味不比以前了啊。” 掌柜的赶紧侧过身子,对着几位老食客满脸陪笑道:“各位,我看呐,这是你们年节刚过,在自家府中与亲戚友人喝多了各路珍藏好酒,一比之下,才觉得店这酒水不如以前,老儿这酒楼所卖酒水,绝对一如既往的实诚,地良心!至于这菜品,老儿坦诚,是掌勺的大厨王师傅年节告假尚未归来,由其他师傅烧制,不过请各位放心,不出三日,王师傅也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还请各位帮我品一品王师傅的手艺有无落下。” 李南瞧见一众食客与掌柜的相谈,再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自己多疑了,可这要是拉下脸去给掌柜的赔礼道歉,似乎太折自己才出江湖的气势了。 思考再三,李南从包袱里摸出足足有十两银子放到桌上,推道掌柜的身前,笑脸道:“掌柜的,对面哥跟我开玩笑呢,还望掌柜的别当真。店里这酒喝起来挺上口的,烦劳掌柜的再让伙计提两壶酒过来。” 一壶中品酒,加上三个寻常菜,撑死了不过一二两银子,掌柜的圆瞪的眼睛立马眯成一条缝,不慌不忙收下桌上的十两银子,笑呵呵地对李南道:“客官笑了,老儿知道肯定又是陈玉节这子乱酒话。这位客官稍等,酒马上过来,两壶哪够,老儿今日就借着客官这十两银子,也给看笑话的各位在座客官陪个不是,给每桌送上一壶酒。” 银两入手,掌柜的乐悠悠地回到柜台,将算盘还给了账房先生,呼唤着伙计赶紧去打几壶酒过来。 伙计熟练至极打了七八壶酒,挨个给每桌送上一壶,走到李南这桌时,不等伙计动手,年轻男子主动帮手拿过两壶递到李南身边,再趁着伙计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把托盘上仅剩的一壶酒顺了过来,嘴巴就着酒壶口滋溜一口下肚,不忘对伙计句:“客气了,不用谢!” 柜台旁歇息的陈掌柜抬头一看,望着哭笑不得以示清白的伙计,叹了口气,随意摆了摆手又转过了头,懒得再去寻思伙计是有意无意,眼不见为净。 年轻男子挪了挪凳子背靠窗台,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抱住后脑啥,闭上双眼,气定神闲。 又是一口酒下肚,年轻男子缓缓开口:“先前看你话不知分寸,怕你被这掌柜的当肥羊崽了,我这才上去劝了下。起初掌柜的还不大乐意,我就你虽然一看就是那种好宰的生客,但身上好歹还有几分江湖气息,不要只顾盯着钱袋子看,装作没看到你手上还有一把剑,万一要是再闹起来砸他店我可不帮手,那个掉进钱眼里的掌柜这才改变主意,让厨房只给你烧了三个寻常菜肴。” 李南扯了扯嘴,不由得苦笑道:“多谢兄台好意!方才在下言语冒犯,还望见谅。” 年轻男子睁开眼睛,从头倒角仔细打量一番李南,似笑未笑:“我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话这么庄重,都是血气方刚的伙子,叫兄台听着怎么感觉那么别扭。方才你也听到掌柜的老陈头的话了,我呢,叫陈玉节。” 李南举杯自罚,自报姓名:“李南。” 言简意赅,李南深知行走江湖大忌交浅言深,不愿与这个不明身份之人过多交谈。 陈玉节微微点头,并不在意,慢慢饮酒,似乎在轻声自言自语:“我与这掌柜的同一个村里的,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我呢,跟村里一位号称闯荡过几年江湖的老头学了几年拳脚,年纪大了就在山村里呆不住了,家里人拿我没办法就把我打发来投奔这个远房表叔。老陈头看在同乡,又是亲戚的份上就让我在店里帮忙,奈何我这到哪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主,生性要强,性子又倔,哪肯老老实实当个跑堂伙计。 “还好几年功夫没白学,能帮忙打发点衙门也烦的青皮无赖” 在陈玉节夹杂着啧啧喝酒声的絮絮叨叨中,李南的戒心慢慢放下。 一壶酒很快见底了,李南挪动凳子,将另一壶酒递给陈玉节,与他一并斜靠窗台,舒展双腿。 春风拂面,暖阳映身。 清净片刻,窗外传来阵阵轰然叫喊声,此起彼伏。 李南收起双腿,站直身子,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瞧见酒楼内一众酒足饭饱的食客开始闻声而动,凭窗眺望。 酒楼下方为一条丈许宽河流,清澈潺静。河流穿过大半个镇,沿岸相隔不远就铺设有石板台阶,簇拥着三三两两妇人锤洗衣物。惊蛰刚过,夏至犹远,虽无稚童顽儿下水嬉戏,却已经有年纪大点的少年在石阶缝隙处翻寻蛞斗,不时响起几句欢呼。 临窗河流下游有一座石桥,一名身材壮硕汉子身着栗色劲装,手持白晃晃大砍刀,怒目圆睁往桥头一站,满脸络腮胡子与手臂上刀疤就吓退了过往行人。河岸石阶上,一个七八岁顽皮孩子抛下玩伴,兴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脆生生的向汉子问道是不是耍杂技的。 汉子大概也不是个心狠的人,并未对这个不及腿高的稚童怒目相视,但又不怕柔声细语下破坏刚刚营造起来的肃杀气氛,右手将手中长刀重重往地上一扎,板起脸冷哼一声,左手在背后偷偷打个手势,让跟班赶紧把孩拉走。 稚童咿咿呀呀的反抗声中,一名男子脚踩一叶轻舟顺流而下。男子尚未及冠,白衣胜雪,手携利剑,春风拂动沿岸柳树新枝,愈发衬得玉树临风,恍如仙人。 轻舟行至石桥,不似武人更似翩翩公子的男子脚尖微点,荡起阵阵涟漪,飘然起身掠上桥头,与长刀汉子相对而立。 拳脚未动,刀剑未出,气势上早已分个高下。 壮硕汉子身后几位跟班似乎看出对方气势先声夺人,立马摩拳擦掌大声呵斥,花架子之类不绝于口,替汉子喝彩打气。 壮硕汉子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屏退左右,沉声道:“请教了!” 少年公子行了个执剑礼,嘴角有笑,气态沉稳:“点到即止,不分生死只分胜负。” 才出山门,就碰上江湖比武,刀剑之争。 酒楼二层,李南心头彭拜,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退二三敌 壮硕汉子拔刀相向,双手握刀,步踏出,一记斜砍直奔佩剑少年重重而去,凛冽的刀光驱走了让人意静心闲的午后暖阳。 少年公子目光平静,并未拔剑出鞘,脚步微动,侧身让过来势汹汹的长刀。翩翩公子耳畔垂落青丝,春风吹拂下徐徐飘起的河岸上柳树柔嫩新枝,相映成画。 壮硕汉子对先发之人的一刀未曾建功并不惊讶,若是能够一刀致敌,对方就配不上方才那一手俊逸的轻身之术。在少年侧身之时就已经逐渐收力,壮硕汉子未等招式变老,手腕一转,爆喝一声,双手肌肉力道骤然爆发,长刀变转方向以横扫千军之势拦腰砍向少年。 少年将手中带鞘长剑立于侧身,作势要格挡来犯长刀。剑鞘乍一触及长刀,便被长刀上无可匹敌的劲力逼退寸许,少年匆忙将一直负于腰后的右手抵在剑鞘下方,才避免了被长刀劲道带偏的剑鞘伤及自身。 长刀受阻,前进之势减缓,汉子脸上却不见丝毫气馁。深吸一口气,腰身一沉,汉子双脚蹬地再度发力,横刀于身前不给对方手中利剑脱身机会,凭借自身大于少年的力量将对方撞得连人带剑推动后退。 少年连退几步,从登上桥头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在即将被推下桥面的时候,以右脚抵住边缘尺许高石柱,堪堪停下后退之势。以剑角力不过一眨眼功夫,少年顿感对方力气远胜自己,后脚在石柱上奋力一瞪,再借势凌空旋转身子,挑偏长刀卸去大部分力道。 重新站定的少年终于拔剑,不等壮硕汉子手中长刀再度砍来,主动提剑进攻。少年手中利剑犹如灵蛇出洞,凭借自身飘逸身法,一击不中立刻回剑再进,不与对方有片刻刀剑相交的纠缠。 少年飘逸灵动的养眼剑招,配合一袭从头到脚的白衣白靴,更似书画大家奋笔泼墨,赏心悦目。 剑走轻灵,刀行厚重。 不消片刻,穿城而过的河流沿岸聚集了不下百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看得兴致勃勃。俊秀少年一手漂亮的剑法,与壮硕汉子每次千钧一发的化险为夷,引得让一心瞧个仔细好日后席间酒后多几分谈资的看客阵阵惊呼。 蜀地承平八十余年,作为前朝旧国重地所在,文气颇重,不尚武却也不禁武,对于民间私下的比武械斗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自然也对这种只较技却不伤人点到即止的比武看兴十足。看个热闹而已,又不要花钱,要是比斗输的一方敢伤及普通百姓泄愤,那就可要被官府盯上,即使仗着武艺高强能够不被抓进大牢,也有的是名门正派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士为民除害。 外行看热闹,与瞧见刀光剑影眼花缭乱的寻常人不同,李南却瞧出了点门道。那用剑的翩翩少年所学属于走剑术,出剑多而停剑较少,剑招轻灵不求气势凌人,讲究连绵不绝,如同惊涛拍岸,一浪过后还有一浪。而壮硕汉子长刀大开大阖,力求一击退敌,长刀所至便是前进方向,显然是由军中搏杀刀法演变而来。更为难得的是,在明显由名师教导下少年的凌厉攻势下,壮硕汉子往往能够间不容发的时刻变转刀势,明显已经跨入滚刀术的行列。 滚刀术真意在于圆转二字,出刀变招极快,往往招式未尽就在瞬间变转刀式,招招之间衔接连贯顺畅至极。滚刀术最为高明的是一招叠一招之间能够节节攀高,大成者能够起刀不惊风雨,在圆转如意刀势叠加下到最后甚至能摧金断石。 李南足足看了一盏茶功夫,桥上两人依旧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比斗双方都不见丝毫颓色。酒楼上食客看的兴起,一个个又是让伙再送上几叠花生米之类下酒菜,添上一壶酒或是茶水,掌柜的在一旁乐的脸上像是瞧见了娘子一般。 毫无瓜葛的人看得大呼痛快,跟着壮硕汉子一起来的跟班可就有点撑不住了。就好像在场上比斗的就是自身一般,每当看到少年剑客有看不懂却知晓绝对是高明剑招出现,一个个都攥紧了拳头屏住呼吸,而当壮硕汉子能够柳暗花明一般化守为攻的时候,就摩拳擦掌大声呼喝,僵持到现在,连嗓子都有点丝哑无力了。 壮硕汉子正处壮年身强体壮,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少年剑客名师教导气机悠长,双方逐渐适应对方的招式,一时之间恐怕也难分胜负,还有得慢慢纠缠了。 两壶酒下肚,河岸两旁看客不绝于耳的喝彩声,让微醺的李南跃跃欲试。在棋逢对手的两人又一次错身而过后,李南一掌拍得桌面砰然作响,提剑起身,从酒楼二层窗口一跃而出。 李南在河岸边上杨柳枝条上几个起落,如蜻蜓点水般掠至桥头,呼出一口酒气,彷如一个看到心爱玩物的孩子:“两位大侠,打的如此兴起,不如加我一个?” 酒楼伙计原本还要心伺候着客人,只敢隔三差五招呼完客人才迅速跑到窗口往外瞅两眼过过眼瘾,返身的时候还得满脸堆笑地迎着掌柜的无可奈何的白眼。当看到自己旁边喝酒吃肉的李南高人风范尽显地提剑参战,伙计再也顾不得旁边嗔怒的掌柜,一跺脚朝着窗口跑去,奋力挤进窗口的食客堆里。 掌柜的轻轻叹了口气,从柜子上抓过一把花生,走到窗口递给伙计。哎,到底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 伙计随手接过花生,斗胆问道:“掌柜的,您老这是大发慈悲,要不再赏点酒喝喝?” 掌柜的气得直哼哼,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没好气道:“不招呼着客人光看热闹,还想喝酒!店里还剩点老酒糟要不要!” 不知是在眯眼醒酒还是午后暖阳春风吹地昏昏欲睡的陈玉节被“砰”的一声惊醒,诧异中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李南已经从窗口蹿了出去。陈玉节赶紧起身,扒开簇拥着的食客,嘴里碎碎念个不停:“人家两人好好的切磋武艺,以武会友,你干嘛也去凑这个热闹,你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连拉带扯好不容易挤出个能够伸展开来的地方,都已经作势准备跃上枝条了,陈玉节犹豫再三,觉得还是不要过太出风头稳当着点来,只是跨窗而出朝着地面直直落下。 酒楼才刚突然一个恍如御风而行的江湖高人,马上又蹦出来一个摆明了也要加入战团的,酌酒看戏的食客大呼过瘾,直叹这顿饭吃的值。 陈玉节堪堪落地,正欲朝着桥面大步踏出,突然右脚一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方才酒楼上的那满堂惊叹顿时变成喝倒彩,笑声嘘声不断,陈玉节头转过头来,恨恨骂道:“笑什么笑!一个个有那么好笑吗,刚睡醒腿抽筋不行啊!” 看热闹不闲事大,起哄声更甚。 桥头,壮硕汉子与少年剑客望着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南,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驻刀停剑。 静待片刻,李南连打几个酒嗝之后,仍是未等来期望中的两人联袂出招。 李南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三人互为犄角的站位,一步跨出,剑尖直刺壮硕汉子胸口要害。 面对势如奔雷的一击,壮硕汉子不敢大意,左腿后撤半步沉腰蓄力,横刀侧挡,再迅速将左右叠于刀后。 叮! 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中,壮硕汉子眉头微皱,发现李南这一剑之下力道并不惊人,与先前的少年剑客相差无几,似乎白白浪费了方才的如临大敌。 既然如此,那就变守为攻! 壮硕汉子刀身再侧,让剑尖顺着刀身滑过,侧身向前横移半步,瞬间拉进与李南的距离,收刀回身再高高扬起,对着正处身前的剑柄前三寸当空砍下! 不知这从而降的对手有无敌意,壮硕汉子出刀前仍有几分收敛,并没有直奔李南手腕而去。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最毒不过断人手足,废人修为。 壮硕汉子是镇上仅有的一家镖局镖头,与少年剑客并无太大恩怨,只是底下一人在镇上前几日与少年起了点打闹。底下人当场叫嚣少年不过是仗着家室欺人,手脚上不过是花拳绣腿,肯定比不过自家镖头。少年不愧是镇上大户人家子弟,也不恼怒,好声好气与对方相约,并许诺不管输赢绝不追究,这才有了今日桥头上的这一出。 长刀之下,壮硕汉子并不想伤人,只为打落对方手中利剑,让这个莽撞的少年知难而退,不再搅局。 方才与少年剑客的一番纠缠,再对方名师教导下的凌厉剑招下,壮硕汉子发现自己的刀法有了几丝精进的迹象,以往心中的晦涩不明之处隐隐有了峰回路转之意。 出门走镖,若到了镖局旗号与买路酒钱行不通需要拔刀相向的时候,往往也是一刀之下立刻见生死。长久以来,原本军伍之间厮杀刀法愈发杀意十足,在武道一途上偏离了端庄大道,羊肠道上越走越远。出招即见生死的杀招,平日里也不适合在镖局里亲自动手教导辈。 少年剑客身法了得,与自身这种大老粗不同,又有名师教导,壮硕汉子将其视为一块非常难得的磨刀石。 武道一途,重在磨砺。 长刀之下,李南会心一笑,收剑回身躲过劈砍,再度提剑进攻。 与先前少年剑客同样的连绵不绝,一剑过后还有一剑,不同的是却是更加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壮硕汉子这才发现李南与少年剑客的区别高下,打起十分精神,一身修为不再有丝毫保留,倾力而出。 在李南有意无意的攻势带转下,壮硕汉子收招变招之间更加圆转如意,无师自通的滚刀术逐渐挥洒自然,娴熟于心。 几个眨眼功夫过后,壮硕汉子借助叠嶂层峦的刀势,一刀逼退李南,一声清啸,畅快至极。 李南回身收剑站定,同样重重呼出一口饱含酒味的浊气。 一气呵成! 少年剑客尚在纳闷,明明是自己与壮硕汉子的比试,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同样使剑的抢了自己的对手。 见少年仍在懵懂中,李南主动出剑,出声提醒道:“看剑!” 与先前牵点拨引壮硕汉子不同,李南对少年剑客出招却是毫不客气,极为狠辣,漫剑影下杀机四伏。 少年剑客为镇上大户出身,或许是从被家人宠爱,与自家喜欢念书吟诗作赋的兄长不同,儿时偶尔听过几次旁人所的江湖轶事,立志要做一个大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少年剑客平日里在府中虽有旁人纵有重金亦是请不来的师父教导,但每次与之对练剑法之时总有留手,府上护院往往随意应付几招就假意落败,让他好生不得惬意。 前几日难得知晓镇上有这么一位身手了得的镖头,好话尽总算应下了今日这场桥头比武。少年可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如果比试输了,那就好生赔罪请酒,日后更是得经常讨教一二,反正自己脸皮厚。这要是万一赢了对方镖局首屈一指的镖师,那正好,好歹也算在镇上能混个少侠的称呼,更加能够名正言顺与府上父母提闯荡江湖一事。 为了今日这场比试,少年可是挖空心思,才有了这一身从头白到脚的行头与飘逸拉风的出场方式。 壮硕汉子刀势凌人却无杀机,在李南的剑下从最开始的勉强应对,到后面的游刃有余,少年一颗惊起的心随着冷汗逐渐落下。 察觉到跨奔而来的陈玉节,李南收起玩耍之心不再喂招,一剑逼退少年,挽了个剑花,脸上笑容更甚:“好!再来一个!” 体内气机迅速流转,李南不等陈玉节开口,身形骤然加速,快过先前数倍,一剑划出,森然剑影瞬间瞬间三人周身! 以一敌三! 片刻之后,李南纵声长喝:“破!” 叮!叮! 少年手中佩剑,壮硕汉子双手长刀,均从中而断! 陈玉节连退三丈,堪堪躲过一道直面而来的剑气! 李南一剑退敌,好不畅快。 猛然,身后有人破空声传来,李南反手一剑刺向背后,豪情万丈:“再来一个!好!” 佩剑才刺出,剑气尚为破空而去,便被人食指中指夹住剑身,紧接着李南屁股上就挨了重重一脚,被人踹下石桥跌入河中,惊得水花四溅。 岸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臭子!这才刚跑出眼皮子底下,就来这装什么高人大侠!不知高地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一品四境 春寒料峭,冻杀少年,虽是午后温暖日头,但初春河水依旧冰凉透体。 被人重重踹了一脚,在河里跌了个落汤鸡,李南立马清醒过来,微醺的醉意与方才那满腔豪情转眼间消失殆尽。 望着石桥上从而降,一脸幸灾乐祸的熟悉身影,李南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剑恨恨砸向那个罪魁祸首。 李南刚刚爬上岸,还没来得及拧一拧全身湿透了的衣服,就被那个少年剑客连带着几人一起请上了酒楼二层,是要一醉方休。 五人绕桌落座,少年让掌柜的赶紧提上几壶酒,呈上几叠下酒菜。 李南打量眼方才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李玄白,估摸着这个点按照他的习性还没用过午饭,为了避免师父难堪,主动替他解围道:“劳烦再炒上几个拿手菜,方才一顿舒活筋骨,肚子里头刚吃的那点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又有点饿了!” 少年点头称是,“对对对!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李南瞧见师父丢来个你子这回还挺上道的眼神,起身向掌柜的打招呼,是要借个地方换下身上这身湿透了的衣裳。 对于这个又来照顾生意的高人,掌柜的连连答应,让伙计在前头领路带进了后院。 隔着房门听着伙计没完没了的崇敬之词,李南三两下换上了干净衣裳,也亏得是年轻人气血旺盛,不怕这点初春余寒。 酒桌上,少年剑客与壮硕汉子偶尔酌,以筷子作刀剑比划交流武学心得。算是半个主人翁半个伙计的陈玉节,正好酒好菜招呼着李玄白,倒显得自来熟。 李南谢过了好心要帮自己清洗衣物,只图能沾沾江湖高人侠气的年轻伙计,悄然上了桌,一屁股坐在李玄白对面。 李玄白抬头瞪了眼李南,埋头继续对付起了桌上酒菜,方才不苟言笑的高人名士转眼变成了个姿态全无的老餮。 片刻,桌上饭菜被一扫而空,李玄白又让掌柜的给他那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酒葫芦里打满整整一葫芦酒,起身瞥了眼李南,不再理会其他三人,径直走出酒楼。 从头到尾,李玄白除了偶尔吃菜喝酒时出过点声,就没搭理过翘首以盼,期待能够获得指点一招半式的其他三人。 李南楞了会,才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摆酒作东的少年也跟着站起来,想跟出去但似乎又有顾忌,犹豫再三还是委身坐下,顿时感觉入口的酒淡如清水,眼巴巴地看着转角楼梯,若有所失。 陈玉节自顾自的喝酒,没想太多。 倒是镖师出身的壮硕汉子滋溜了一口酒,开解起少年,江湖大侠能人义士,也不是那么容易结交的,你我这般粗浅功夫,哪入得了对方法眼,别太在意。 在伙计的欢声中,李南去而复返,重新坐到了桌旁,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原以为李玄白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准备师徒俩一起游历四方,为唯一的徒弟遮风挡雨开道引路,哪知道李南方才追出去不过是得了一句“都以一敌三那么大能耐了,那我就不瞎操什么心了。” 最让李南气愤的是,当自己不心透露出身上有刘师兄私下赠予的五百两银票作为盘缠时,李玄白连蒙带骗抢去了大半,足足三百两就这样没了,临走时还美其名曰年轻人就该多吃吃苦,老一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李南当时差点破口大骂,直接质疑无良师父这次来是不是专程来蹭吃蹭喝,顺道打劫盘缠的。 才出山门半,刘师兄关怀好意的五百两银票还没捂热,就去了大半,李南顿时没了喝酒的兴致,兴恹恹地让伙计上茶换酒,欲哭无泪。 看着一脸悲愤慢慢品饮清淡茶水的李南,少年剑客豪饮一杯酒下肚才鼓起胆气,声问道:“少少侠,刚刚那位高人呢,似乎是少侠熟人,怎么就一个人先走了?” “熟人个屁!”李南气得杯中茶水溅了一手,“熟人会特地跑来将我一脚踹下河?会抢走我身上大半家当?这哪里是熟人,分明就是个债主,土匪!” “诶,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少侠,不错不错,听着舒坦。”听着少年一声夸赞,李南顿时喜上心头,气消了大半。这才初入江湖,不过现身手,就已经被人尊称为少侠了,看样子用不了几年光景,就能够闯出名号,享誉中原了。虽然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好歹有了个开端了,不是万事开头难嘛。 看少年一脸讪笑不知所措,李南才实话实,没好气道:“额,那是我师父走啦,是不带我这个拖油,一个人逍遥自在。也不看看这么多年在山上是谁在伺候着他,没了他在身边,我才是真正逍遥自在呢。” 少年望着似喜却怒的李南,心头筹划了半的请教言辞瞬间烟消云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本正襟危坐的壮硕汉子站起身来,对李南双手抱拳,眼神庄重:“多谢少侠方才出剑赐教,为在下点亮刀法一途明灯。韩远粗鄙之人一个,不过是仗着多年前军伍所学粗浅刀法,靠着几招庄家把式讨生活,幸得自己命硬才能存活至今,今日幸得少侠摒弃门户之见,不吝赐教。少侠成人之美,韩远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李南瞧见对方的郑重其事,赶紧起身,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酒喝多了点,一时兴起搅了你们的比武,你们不怪罪我不知分寸就非常感激了。在下李南,韩大哥快快请坐,我也就个才出山门的毛头子,当不得。” 名叫韩远的镖师落座,对李南举杯相敬,酒水入喉,才缓缓平复因感激而沉重起来的呼吸。 少年顿时不乐意了,羡慕道:“少侠你都要一个人闯荡江湖了,这哪能还算毛头子,我才是呢!在家里,父母都不让我一个人出门拜访其他江湖人士,偶尔能央求家人同意跟着师父拜访友人结交名士,都反复唠叨听从师父吩咐,不得私自行事。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跟你一样,纵酒仗剑走江湖。” 少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期待,闪亮着眼睛问道:“看过师父与江湖友人切磋,也与我有过执剑对练,但是好像都不如少侠你方才那一剑的剑意剑气。少侠你都这么厉害了,那尊师刚刚一招击败少侠,岂不是更厉害,该有一品了吧!” 武夫一品四境,指玄金刚象陆地神仙,层层递进,却又各有神通。 指玄二字出自吕祖亲著《指玄篇》,修得三千行满,扣指问长生。金刚境取自佛门金刚不败,也正如佛门一贯的教义,刀剑加身我自成佛。而象境则是世代儒生追求的浩然境界,圣人有言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读书人立言立功立德,修身齐家治国平下,皆要以浩然正气有所鸣不平。 三教中人,一品之内并无高低之分。道门真人入一品即指玄,扣指问长生亦能扣指断长生,佛门高僧入一品即金刚,更有血液呈现金黄特征的大金刚境界,与寻常江湖武夫有云泥之别,至于儒家大士更是一步直达象,言出法随,出口成讖。 至于三教以外的纯粹武夫,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以力证道。江湖人士习武,前期往往一味追求杀伤力,以随手锋芒出体劲气裂石断金入指玄,再锤炼体内气机锻就金刚体魄,然后由气转势到达象,窃取地起运,以便共鸣。 至于陆地神仙境界,可以出窍神游,逍遥地间,无拘无束,万法归元是神仙。 李南回忆起昨日山上师徒比剑,李玄白赖皮下显露出真正境界的随手一剑,迟疑道:“应该有一品境界了吧,不过有个屁用。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没个正行,整一副浪荡子模样。这以后没我在身边照看着点,估计半个月能有十喝的醉醺醺的,别一品宗师了,被人当醉鬼流氓都有可能。” 韩远对李南颇有感激,连带着对当师父的李玄白也有好感,在一旁圆场道:“江湖高人异士,大多与我们这般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底层人士不同,往往行事放荡,不拘一格。在这么多连跟随镖局也走过不少地,山山水水,见过不少高人侠士,赤足踏遍旧九国的苦行僧人,虽负笈游学纵酒高歌的文人狂士,一手桃木剑一手酒葫芦的古怪道人,更有无佩剑却手持桃花倒骑毛驴的剑客,在我等人眼中,神仙得不行。” 少年沉浸在韩远所瞎想中,无限神往:“等我有少侠这般厉害,或者剑法成,一定得游历江湖一番,家中父母若是再不许,我就学文人士子负笈游学。” 陈玉节到底是年长几岁,又在酒楼日日与市井人士打交道,心思比少年细致,轻身问道:“冒昧问兄弟一句,看少侠方才剑气剑意,又有一品宗师亲身教导,少侠该有二品实力了吧。若是兄弟觉得不便透露,大可当我没。” 一品之上有四境,而之下却有更多台阶。二品,对于无名师指点无上乘秘笈无大机缘的底层江湖人士来,便已是遥不可及的高手。武林中人有个法,武道一途有两道严格的分水岭,四品是第一道门槛,跃过第一道门槛接近三品,才能算得上一方高手,二品是第二道门槛,要想逾越,更是艰难。跃过第二道门槛入一品,方是真正见识到山顶风光,下几百万习武之人,一生能够接连两次鱼跃龙门的,万中无一。 二品高手已经能够凭借自身实力开门授艺,故有二品宗师的别称。虽然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二三流门派,却也是底层江湖人士所能看到的极限所在。 李南迟疑片刻,才缓缓答道:“听我师父所,可能我有二品实力了吧。” 方才李南追出酒楼,李玄白有交代行走江湖切莫黄白外露,同样切忌锋芒毕露,虽不至于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地步,却也得学会心藏拙低调行事,以免引来难以提防的暗箭。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吾辈剑士自当藏剑于鞘,锋芒内敛。 而当李南反问李玄白时,后者潇洒一笑:“时至今日,我又何须再藏拙,违心行事。下于我,何处去不得,若有宵之辈算计,一剑破之便是。” 之前酒兴下已经展露身手,这个时候再对三人违心话,李南自认做不来。 少年两眼重新绽放光彩,走了一个一品的师父,还留下一个好话才年长自己一两岁的二品宗师徒弟,立马相邀:“二品宗师呀,那可比我师父还厉害了!对了,光顾着打听了,还没向几位告知自己姓名,在下刘承翰,家就在镇上不远。不知少侠行程方便,想请少侠到府上做客几日,想必家师也乐意想少侠讨教。” 李南赶紧拒绝,推辞道:“谢过兄弟好意,不过我自由散漫惯了,若借住府上怕给兄弟造成不便之处,而且我也准备即刻就启程,不在开州境内逗留。” 韩远哈哈一笑,打趣道:“既然连刘兄弟大院邀请都未答应,那我这住镖局的就更不好意思相邀了。” 见刘承翰有失落之意,李南举茶致歉道:“在下的确不准备逗留,万分抱歉。二位邀我做客,不过是想磨砺武艺,今日全怪我搅了二位的局,你们眼睛才都盯上了我作为磨刀石。何必多此一举呢,二位也均是镇人士,本无仇怨,今日又得共桌把酒言欢,日后二位自可时常切磋,互相证道。” 少年心性的刘承翰立马倒酒相约,询问韩远意下如何。 韩远也是爽朗性子,当即应承。 ———— 一个时辰后。 镖师韩远返回了十年如一讨生活的镖局。 少年刘承翰回到家中跟师父勤奋练剑,立志要两年后与李南江湖再见。 陈玉节谢过亲戚陈掌柜几个月来的收留纵容,与李南携伴江湖,是要见一见光怪陆离的江湖风景。 萍水相逢四人,不知又有几种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太平州道 西域在尚未纳入大奉版图,民风习性与中原旧九国虽有大不同,民间或者官府暗地里与九国间却素有商队来往。在大奉铁蹄下更名为陇右道之后,原先通往各地的茶马商道,修葺拓宽一番,同样更名为州道。 李南陈玉节二人年龄相差不了一两岁,一个跟谁都自来熟的闲散性子,一个在山里山外自找热闹不怕事的主,同样都憧憬着一个江湖梦,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很快就相见恨晚无话不谈,就差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了。 陈玉节无明确目的地,索性随着李南往北而去。 出了开州地界,二人在通州蒙头瞎转几,只知道个大概方向,一路向乡民问路。前几次两人还都有些倨傲,以高人侠士作风标榜自身,每次得到乡民指引道路后会都会赠上些许零散铜钱,以示感激,到后来就逐渐娴熟起来,专挑袅袅炊烟之时,问路之余还向淳朴乡民花钱买些酒肉吃食或是拆房借宿一宿,不落俗套。 以至于有次李南瞧着人家姑娘,鬼使神差来一句姑娘长得真水灵,立马被人家中兄长父亲抄起锄头扁担足足追出一里地远,然后就是两人第一次在野外露宿。当半夜被空空如也的肚子饿醒来之后,李南恍然醒悟,那句话本身没啥问题,错在不应该在给银子的时候。 最后一点年节余味的元宵都已经过了半个月,闲散休憩了好一阵子的商人重新操劳起来,沿途陆续有大商队,马车货物南来北往。 李南二人高坐马背,偶尔遇上越过驼满整整几车货物的车队行人,都会默契地催动马力跃过车队扬长而去,奔出老远才缓缓放慢速度。 两匹马是昨日路过一个镇马市买的,两人都是打定主意好几了,不能继续跟个杂役仆人一样靠两条腿赶路了。虽然是走江湖,但该有的行头不能少了半分。 前几日刚踏上州道,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李南二人倒没想太多。只是一走下来,共计数十来拨人从后方一跃而过,马蹄哒哒车轮咕噜作响,喝退路人两旁躲闪,再呼呼绝尘而去,让人心痒难耐。最关键的是,两人一路走下来,等到黄昏歇息时分,整个人蓬头垢面,从头到脚抖落的灰尘起码有三两,两人一凑,都快半斤了,全是马蹄践踏起来的扬尘。 出门行走江湖,脸面差了那哪成?于是接下来每过一个村庄镇,李南与陈玉节都到处打探哪里有马市,终于在昨于听闻停顿的镇上东边有个马市。 急冲冲赶到马市,李南与陈玉节都是没骑过马的人,更不懂得鉴别马匹的好坏。二人在马厩里东看西看,各自选中了一匹健壮高大的马,马商立马对二人一阵夸张,是客人好眼光,挑中了难得的两匹马王。陈玉节对李南打了个眼色,知晓不过是马商的要价辞而已,可二人也不知晓马匹市价。陈玉节估摸了会,壮起胆子就着对方的要价拦腰一刀,马商一脸肉疼的表情,手脚却丝毫不墨迹,立马把缰绳递给二人,收走银子。 李南怀中起先有二百两,陈玉节身上也揣着那个行事吝啬的便宜亲戚掌柜私下塞来几十两盘缠,两个不愁明日的年轻人花起钱来都不含糊,又在镇上有买了两顶斗笠,遮挡灰尘。 快马轻裘,策马扬鞭,江湖味儿越来越足了。 前头不远处有个简易凉亭,不过几条木梁柱盖上茅草,再加上几个老树墩或是石柱。这凉亭同样是大奉修葺州道时所建造,相隔二十余里就有一个,供路人行商歇息避雨。 此时凉亭外已经停了三辆马车,几个车夫就靠着货车旁边歇息,就着水囊吃上几口干粮,顺便给马匹喂上一顿干草。凉亭内,一个老者舒展了下身子骨,随便咬了几口面饼咸肉,坐在树墩上轻轻捶打着双腿。 李南二人将马栓好,取下斗笠,在几个马夫提防的注视下大大咧咧进入凉亭,一屁股坐在简陋石凳上,同样准备歇歇马力,吃点赶路饿了几次肚子才学会备着的干粮。 老者对着两个年轻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几口干硬的面饼下肚,陈玉节取出水囊,咕哝几口,酒香四散。 老者嗅了嗅鼻子,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感慨之余,更多的是平静祥和,一身算不得上锦衣华服的长衫下,倒显得知足常乐。 李南还在撕咬着牛肉干,将手中水囊抛给老者,“老先生,不嫌弃的话也来几口?” 老者接过水囊,几口酒下去,话匣子也打开了:“这人呐,到了年纪不服老不行。这还不是骑马赶路,只是坐在马车上一把老骨头都差点颠簸散了。往前十年,老朽出门做买卖同样是水囊灌酒,打个喷嚏都带着酒味,也是一个十足的老酒虫。可这当家中两个孙子孙女会来扯老朽胡须,能奶声奶气喊爷爷的时候,胆子就了许多,不仅自己跟货的时候不喝酒,还让伙计们都不能喝了,就为了安安稳稳的一人不差的回到家中,与妻儿一起过简单日子。” 陈玉节凑了过来,开起了玩笑:“老先生,出门做买卖也不防着点,就我们俩这种骑马佩剑的生人,酒你也敢接过去喝?” 老者哈哈一笑,又是一口酒下去,才将水囊递还给李南:“这位兄弟消遣老朽呢。老朽就一个做点生意的商人,在巴蜀地区与陇右道倒腾点寻常物件,哪里要担心那么多。再一个,老朽看二位也不像是求财的人,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啊,心比高嫌弃黄白之物俗气,要么一心想着行侠仗义扬名江湖,要么入伍为军立不世军功,再就是跟我那儿子一样,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期待着有朝一日入朝为官。这条州道,可是大奉钦定的商道,一般可没土匪强盗会来这打劫。” 李南不由好奇,问道:“老先生,这又是怎么个法?都做的杀头的买卖,被官府抓住了横竖都是一刀,难不成还有哪条道劫道不犯法不成?要是有这好事,那我也得去凑凑热闹” 老者连忙打断李南的胡言乱语:“兄弟万万不可有这等不正想法,大奉严法治国,不管在十三道哪个州县,对马贼流寇历来毫不手软,被抓了十有要被拉去斩首示众。这条通往西庭州的州道来往的货物,可是占了陇右道各州县商贸近三成的分子,都护府对这条州道的通畅看重的很,要是有商队在这被土匪强盗给劫了货物,只要被都护府知晓了,立马就会派陇右道骑兵专程前来清剿,这么多年,被陇右道越境清缴的土匪都好一两千了。道路顺利通畅,这也是最近二十年才有的光景,得庆幸下太平才有老朽这等商贩的安稳买卖做” 起以往,老者似乎回忆起来故人故事,“二十年前,这条道上可哪有现在这安顺繁华,几乎每个商队都要花钱请上不少护卫,可每趟还是要碰上几伙从西域游荡过来的马贼,像我们这种没钱请太多护卫的,到头来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不过凡事都有好有坏,道路是安稳了,可这每一趟往来的利润也慢慢下来了,恰巧老朽也年纪大了,不愿再跟以往那般靠运气做买卖了,跑跑这种平淡买卖,挺好。老朽的一个同行,家中出了个败家子欠下赌场一屁股债,被摧的急了没办法,同行只得舍弃了这条虽然绕了些路的商道,去抄以往那些躲避马贼流寇走出来的近道,结果呢,一去不回了,哎” 老者的感慨叹气中,李南望向陈玉节,后者也正抬头,两个胆大包的年轻人,眼神熠熠生辉。 短暂歇息进食后,老者招呼马夫,重新上路。 李南二人旋即起身,跟上商队。 扬鞭跟随在马车左右,陈玉节在马车旁与老者闲聊,旁敲侧击打听到了先前所有匪寇出没的近道。 又相伴前行了几里路程,李南与陈玉节调转马头,同老者分道扬镳,就此别过。 良久,老者后知后觉,一拍大腿,“哎哟,我这张破嘴,这不是害了两位兄弟!” 老者吁停马车,顾不得车夫的诧异眼光,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眺望,二人身影早已远去。老者对着马蹄疾行带起的一路扬尘,奋力喊道:“千万要心啦!千万别乱来啊!” ———— 枯泉山离曲折串连各郡县的州道三十余里,方圆几里只有寥寥不到二十户人家。穷山恶水下,能耕种的良田也无几亩,一年年的收成往往填不饱肚子,十余年来,只有迁出去的,从没有迁进来或者迁回来的,故周遭一带愈发冷清破败。 二十年前,通往西域的州道左右盘恒七八拨土匪强盗,不管南来北往的商队从这通过都要被狠狠咬下一块肉,甚至连货带命都留在这,逼得请不起护卫的商队只得另寻他道,在穷山峻岭间开辟出一条分外艰险的山路。 当从京城外放的新任西域都护傅友德以蛮横手腕,下令西域铁蹄清洗为陇右道输送血液的经络州道时,多年以来靠打劫州道为生的土匪强盗被一扫而空,来往商队无不对西域都护府感恩戴德。扫清大大路患后,西域都护府每年都要借春蒐秋獮之名,让西域铁骑巡视各来往州道,以防野草复生,虽陇右道以外各州县衙门偶有微词,但大多官员商贾对于往来安稳还是乐见其成。 至此,以往商队迫不得已开辟的山路,就成了被西域铁骑踏破了胆子的土匪强盗唯一指望。仗着山路崎岖,大队人马难以入山围缴,拨兵士来了打不过就跑,被西域铁骑大漏过的土匪强盗夹着尾巴做人,倒也苟活了下来。 环顾四周,一条清澈山间溪在左边蜿蜒而过,右边是个陡峭山坡,冲树木下杂草横生,陈玉节点头道:“左水右山,道路回肠九转,视野也不开阔,差不多是这里了。” 李南勒停马,与陈玉节牵着马缓缓前行。 徒步走了不到一里,在又一个拐角后路边出现了几间茅屋,李南上前敲门,一探究竟。 久敲无人应答后,李南略微用力,感觉门后并无门栓,索性推开木门直接闯入。 果不其然,屋内并无人影。 李南扫视屋内,一张破旧八仙桌配上四张粗鄙长凳,就占去屋内一半位置,后面一扇木窗轻微摇晃嘎吱作响,窗面上并无糊纸,只用茅草随便遮挡,可真称得上家徒四壁。屋内略显简陋,倒也不显破败,粗陋的木桌木凳并未涂刷油漆,但也面滑光亮,伸手一摸并无灰尘,显然房屋常有人居住生活。 李南走出房间,重新关上木门,另一头入门查看的陈玉节同样无功而返,对着李南摇了摇头。 房屋的痕迹明明显示着有人居住,若是出门劳作,怎么会连一个看家的人都不留,就不怕过路人砸损了那点仅有的简陋家当? 陈玉节牵着马寻了个斜坡,穿过杂草朝溪走去,招呼李南一起洗马,顺便让马啃食些才出嫩芽的青草。 李南应了声,同样牵马下坡,身形渐渐降低,直至被杂草没过头顶。 等待两匹马饮水啃食青草,李南与陈玉节不由猜测那本应该出现的拦路土匪究竟会何时出现,还是看不上两个年轻人全身一目了然的家当。 潺潺溪水流淌声中,被斜坡阻碍视野的房屋方向传来细微响动,李南会心一笑。 重新牵马上路,李南对陈玉节打了个眼色,放弃骑马疾行,只是任由马缓缓踏步游走。 才走出不到一里地远拐弯处,前方道路上倒落一根足有成人腰宽的树木,勉强能够两匹马并行的道路被树木横倒拦住,若是寻常的商队马车恐怕就得被迫停止前行。 眨眼睛间,十几个人影从密林中呼喊而出,一拨在前方挡住去路,一拨截住了后方退路。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草丛中冒出身影,奔跑几步,跃上拦路树,朗声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 瘦如竹竿的少年正的兴起,就被身后汉子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二位过路贵客,需要雇几个人手搬走这拦路大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卑微蝼蚁 汉子打断了少年继续吆喝,笑容真诚,像是个空闲时跑到城里找点力气活计干的庄稼汉子。 前后两拨挡住道路的十几人,正值青壮年的不过一张手掌之数,大多身形瘦弱,就没一个身子如镖师韩远那般壮硕的,十来个头发枯黄的干瘦老汉身后,更跟着两个脚大手粗的妇女。 一行人虽然都手里拿着家伙,但大部队只是些犁耙锄头之类,唯一一把像样点的兵器,就是少年手中那把磨得锋利的柴刀。 李南不由苦笑,看着这群突然冒出来面黄肌瘦,不似土匪更似难民的人,原本满怀期待能够惩奸除恶的心情瞬间低落。 占山为王,拦路为霸,可眼前这些人分明就是靠吃不饱饭才出此下招的穷苦百姓。 陈玉节拍了拍李南肩膀,朗声问道:“诸位,我看那拦路的木头也没多重,我估摸着我们自己两人能搬走,就谢过各位好意了。” 一颗宽不到两尺的树木,李南二人又是骑马而不是乘坐马车驴车,完全不用移走也能跨过去,显然陈玉节是在装糊涂,只当没看破对方的粗浅手段。 对面打头的汉子夺过少年手中的柴刀,不顾后者的愤愤不平,一刀重重砍在身旁的横木上,脸上笑容不改:“那就只好不客气了,斗胆向二位贵客借点银两。” “借,借什么借?直了吧,出点买路钱,一切好!”少年没了柴刀,马上又抓根木棍在手,胆子大的狠。 “买路钱?那你们这可是打劫啊!光化日之下拦路收钱,还有没有王法了!”陈玉节一脸正气,真得像是个没出过家门的姑娘。 有眼尖的看见了李南马背上悬挂着的剑,立马把颐指气使的少年拉到身后,低声训斥:“二柱子,你怎么望风的,就没点眼力见?两个身强力壮的伙子,高头大马佩剑的,这可是扎手的点子,不是我们这些细胳膊细腿能拿得下的。” 打头汉子也瞧出了李南二人不像个寻常百姓,十有是个练家子,再不济也是那种会几手花花把式出门随便与人打上一架就敢自己是江湖中人的青皮无赖,绝不会是佩剑壮胆负笈游学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其他人在打头汉子的犹豫间,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几双因年复一年劳作布满老茧的手把少年拉到后面,连同两个在后面充人数状胆气的妇女一起挡在身后,声叮嘱倘若打起来了赶紧跑密林里躲起来,千万别跟着他们一起动手。 既然连买路钱这话都出口了,恐怕也没有退路了,只能期待十多人能够一哄而上吓倒对方,打头汉子咬咬牙,沉声道:“咱们胃口不大,要得不多,就要个十两银子买路钱!给个十两银子,咱们立马清开道路,并给二位赔礼道歉。不给的话,那就只好得罪了!” 李南望着眼前这波衣衫褴褛眼神中透着无奈的倔强山民,拦下准备继续装糊涂的陈玉节,对着打头汉子抱拳道:“赶了一路,色也不早了,正好人困马乏的,我兄弟二人想向各位借住一宿,若是能有点山中野味吃食,那就再好不过了。诸位放心,价钱好,绝不会白吃白住亏欠了各位。” 打头汉子长吁一口气,对方直接找了个台阶下,看样子不用动手,紧紧攥着柴刀的手松下几分。 李南见打头汉子仍有戒心,主动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对方,并且笑着道:“若是担心这五十两银票是假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一时半会身上倒没这么多现银。” 打头汉子接过银票,随便看了一眼就递给身后的一个老汉,将柴刀还给少年,对李南双手抱拳以示感谢。 五十两! 这可远远高于先前一拨人铤而走险拦路借钱的开价,要知道年前大家伙合力猎到的大野猪在镇上也不过卖了不到十两银子。有了这五十两银子,不仅能解决眼下余粮不足的问题,更可以去镇上买头牛来帮忙耕地,让腿脚不便的老孙头他们不用那么辛苦了。 先前吆喝的少年丢下柴刀木棍,冲进人堆里直嚷嚷:“五十两的银票快给我看看!快点,看几眼又不掉价!放心,绝不会弄坏了,怎么宝贝得跟你媳妇似的。” 少年高举银票,一阵欢呼,跑向之前那几间空无一人的房屋,七八个人赶紧跟上,生怕这子一个没注意松手,银票被山风吹走。 几个还留在原地的青壮年对着李南讪讪笑着,略显窘迫。 陈玉节走到李南身旁,轻轻拍了拍后者肩膀,叹了口气,低声道:“人家要十两你给五十两,你这心性有点太过善良了。” 李南望着那群追逐银票逐渐走远的人,眼神坚定,并不后悔。 留下的几个人收拾好其他人掉落一地不管的庄稼用具,对二人道:“二位兄弟要不先去宅歇歇,这颗拦路树我们马上移走。” 李南心头念起,悬挂于马背的佩剑瞬间出鞘,凌空飞来。 李南接住剑,随手一剑,凌冽剑气一闪而灭,成人腰粗的拦路大树瞬间四分五裂。 几个山民目瞪口呆,暗暗庆幸刚刚没有动手打起来,不然自己这几个歪瓜裂枣还真不够对方几剑。 陈玉节打了个哈哈,笑道:“我这兄弟就是热心肠,都会主动帮各位劈柴了。正好,来来来,赶紧带回去等会烧水做饭用。” 几个青壮对着密林招呼几声,密林里又走出几个妇女,同李南二人一起返回那几间可怜兮兮的潦草茅屋,不一会就升起了袅袅炊烟。 还未到夏,黑的很早,老百姓自然晚饭也吃的早。贫苦人家,每晚上吃饭收拾照明油灯的花费也是一笔不开支,一年到头本就没多少收成,能省一点是一点。 饭桌上,饭是粗糙杂粮米饭,里面还加了几块萝卜一起煮,三四个碗大多是些腌菜萝卜,唯一的一碗荤菜还是先前打头汉子特地送过来的半只腊兔肉。 兴许是后来听了李南那一剑之威,这户的主人翁老汉老妇眼神畏畏缩缩,一顿饭吃的很不自然。 李南随便扒拉了几口米饭,放下碗筷,与两个脸上皱纹如干裂树皮一般的老汉妇人打过招呼,是吃饱了,走出屋门。 老汉对着尚未离席的陈玉节苦笑:“让两位见笑了,山里没什么能招待两位兄弟的,着实对不起收的那张银票。” 就着腌菜吃的不亦乐乎的陈玉节抹了抹嘴巴,含糊不清回答道:“不是这意思,老伯你别瞎想,你看我不是吃的挺好的!我那兄弟你就别管了,平常吃饭就这样,跟个千金大姐一样,胃口就跟个鸡似的。” 打了个嗝示意吃饱了,陈玉节谢过招待,出门去寻找李南。 屋内,老妇看着那碗没动过筷子的腊兔肉,夹了一块放到老汉碗里,再把整碗端起放入灶台锅里,准备回头给二柱子家送去。 回到桌上,那块腊兔肉已经到了老妇碗里。老汉望着跟着自己吃苦了大半辈子的老妇,昏黄的眼睛透着无限温柔。 屋外,李南找了个山风的角落,把两匹马系在树干上。 陈玉节搬出两条板凳,与李南坐在门口闲聊。 山民饭桌上的拘谨与拦路借钱的巨大反差,让李南心情有些苦闷。同样在竹峰上长大,可一对好吃懒做的师徒却从来愁过吃穿住用,而这些一年四季劳作不休的山民,却还是堪堪温饱,一日三餐难得有一点荤菜,全家衣衫都是补丁连着补丁。 陈玉节择了根抽出嫩芽的青草叼在嘴上,轻声开解道:“别太往心里去,贫苦百姓靠吃饭从来都是这样,我们村庄收成不好的时候,一样米饭里加萝卜番薯。” 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的山风中,李南重重叹了口气。 山林里不比城镇,深春夜间依旧寒冷,顺着山风吹过树林,透入衣衫。 暮色中,山民青壮首领的汉子带着个水葫芦走来,一屁股坐在李南旁边草地上。 汉子再次双手抱拳,庄重道谢:“谢过二位少侠高抬贵手,送上五十两银子大恩。山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好借这一葫芦劣酒表示感谢。” 李南接过酒葫芦,爽朗狂饮一口,入口酸涩,辛烈刺鼻。 “哇,你这是什么酒啊,味道这么怪。”李南连忙张口哈气。 “来,我试试!”陈玉节一把抢过酒葫芦。 汉子哈哈一笑,解释道:“不是米酒,就是山中的野果酿的劣酒,有个酒味而已。没办法,山里土地贫瘠,种出来的粮食连日常吃都不够用,想喝点酒只能用野果酿酒了。也正是因为去年收成不好,这才到春耕就没多少余粮了,才会去做拦路的糊涂事。最近山里跑了几趟,也没打到什么大的野猪之类,若是再不想点办法,恐怕过完这个月就得去啃树皮了。” 先前正为这是苦闷的李南回过神来,问道:“既然山里住的这么清苦,怎么不迁出去住。” 汉子苦笑:“迁出去?也打过这个注意,能迁出去的都已经迁了,剩下的这一大半老头老太又能往哪迁呢?随便迁到外面哪,没地种怎么活,像我们几个年纪还不算大的,或许还可以去靠着力气勉强混口饭吃,可十来个老头老太迁出去了就完全没活计了,在山里我们好歹还可以互相帮衬着点。而且这山里也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要交土地税赋,穷乡僻壤没人管。再一个,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万一迁出去了祖辈坟头没人看管,被野猪耗子钻了可就愧对列祖列宗了。” 山里唯一的少年一路跑过来,对着李南喊道:“嘿!听你会飞剑,一剑能把那么大一个木头一下子劈开,这不比我劈柴还厉害。来,耍一个来看看!” 李南脸都绿了,一手好剑法居然被人拿去跟斧头劈柴比较,没好气道:“去去去!不会!他们骗你个啥都不懂的屁孩的,有那能耐我早在你对着我瞎吆喝的时候揍你了。” 二柱子一脸鄙夷,“你不会是不肯吧,这么气。本来还想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我就拜你为师的,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这可是让你占了不的便宜。” 陈玉节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打了个手势让少年过去,两人勾肩搭背交头接耳,贼眉鼠眼不时瞥向李南。 老汉在屋内听见二柱子声音,招呼少年进去,是有好吃的。 正值长身体时期的少年一听吃的,立马抛下陈玉节,火急火燎跑进茅屋。 汉子叹了口气,对着二人歉意一笑:“山里孩子不懂礼数,二位少侠莫怪。想必两位也发现了,山里就这么一个孩,都知道这样一直守在这穷山恶水没出息,这些年大家陆续都把孩送出山外去,低三下四求着别人收留,都是些早些年迁出去已经慢慢过上安稳日子带着点关系的亲戚。在外边寄人篱下终究能活下去,总好过跟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守着山等死。二柱子家是在外面求不上亲戚,性子也顽劣了点,才在山里呆了下来,这些年来一直没个同龄年人玩,难得看到年纪大几岁的二位,又挺好话的,才这么没大没。” 李南从马背上取出水囊,递给汉子;“外面镇上买的杏花酿,还剩点,尝尝。” 汉子饮了一口,马上还给李南:“哈,谢过少侠好意,可惜在下粗糙人一个,喝习惯了山里酿的野果酒,虽然不如这杏花酿醇厚,但怕喝着喝着嘴巴叼了,等会再喝野果酒就喝不下咯,还是算了。” “少侠那五十两银子的事,我也就不再那些什么大恩大德的客套话了,的太多了,反而显得虚伪。我也就一个普通乡里汉子,这辈子也没太大的雄心壮志,就想着能够安心的让山里各位老人有口吃的,估摸着也没办法还你这五十两了。时候都是各位叔伯帮衬着带大的,现在也就只能这样偿还了。现在也就二柱子自己不肯离开,否则再过个二三十年这山里也就自然没人了” 卑微蝼蚁苦命人,不知世间又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味道不对 色微亮,李南从漏风的茅屋中醒来时,主人翁老汉老妇早已摸黑起床出门,并给李南二人留了几个煮熟的地瓜作为早饭。 蜀地地瓜收成时期大多在秋季,作为为数不多的粮食,在地窖里收藏了一整个冬季的地瓜到自然味道已经大不如收成时期那般甘甜。贫苦人家往往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一日不过两餐,很明显这几个地瓜是特地摸黑煮出,是山民在粮食紧缺下唯一能拿得出手作为招待贵客的早饭。 山深地贫,若想有点收成自当格外努力,此时山民大多已经出门劳作,不过余留几个妇女老人在家打理家常琐碎。 李南与陈玉节吃完一人吃了一个地瓜,将剩下几个留给老妇,再次真诚道谢。 找到通过问老妇得知的汉子住处,李南发现汉子家中正准备出门,要用昨的五十两去镇上买头耕牛,再买上一两百斤粮食给山民。 李南把身上剩下的一百多两盘缠一股脑全掏出来塞给汉子,让汉子看下能不能靠着这点钱把剩下的山民都迁出山去,不用再这么劳累。 年前打猎时被三百多斤的野猪撞得飞出老远都没喊过半句疼的汉子,在此刻道谢时竟然哽咽了。 骑马上路,身无分文的李南大笑:“我现在可彻底成了个穷光蛋,吃饭喝酒都没着落了,兄弟你不会不管吧?” 陈玉节拍着胸脯,毫不犹豫道:“放心,有我陈玉节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你半分。” 赤子之心无纠葛。 陈玉节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感慨:“你这人就是个老好人,太过心善。” 李南沉默片刻,似乎在认真审视自己,然后轻声回答道:“我信佛” ———— 遥遥看见一杆破旧旗帜出现在前方,铺满灰尘的旗帜上写了个硕大的酒字,李南二人赶紧打马,大口吞咽唇齿间不由自主冒出来的。 在山中赶路几日,身上备的那点面饼牛肉早已消耗殆尽,这几日全靠着在山上打来的野鸡野兔之类垫吧垫吧。肚子是吃饱了,可喝的就完全没有了,让李南两个酒虫如何受得了,纵情江湖,少了酒可不行! 瘦猴似的伙计趴在灰暗破旧的酒桌上,百无聊赖地数着酒桌裂缝,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出头的掌柜同样无精打采,寻了块汗巾盖在脸上斜斜躺着,昏昏欲睡。 听闻哒哒马蹄声动,伙计赶紧起身,四处张望,同时不忘一脚把腿歪脑斜的掌柜踹醒。 掌柜的不动声色地伸手接住差点掉地上的汗巾,骂骂咧咧:“干嘛呢!还让不让人活了,昨晚折腾一宿没睡觉,大白没人的时候打个盹也不行?” 马蹄渐近,伙计给掌柜打了个眼色,抽出搭在肩膀的毛巾麻利地擦了擦身旁的酒桌,几步跑到拴马住旁主动接过马缰,伸手打了个请式:“客官,里面请。” 嘴馋了好几的陈玉节笑得比生意上门的伙计还开心,还没落座就大声嚷嚷:“店家,你这有没有好酒,赶紧上一坛。” 掌柜的一把抹过脸,睡眼朦胧立马和颜悦色:“二位客官,咱这有上好的泸州佳酿,保管让二位客官满意。” 身无分文的李南也不客气,让掌柜的切两斤熟牛肉。 伙计提了坛酒水送上桌,给李南二人一人倒了满满一大碗,躬身道:“二位爷先喝着,的这就去切牛肉,让二位吃喝个痛快。” 陈玉节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巴,大呼痛快。 李南没有急着开喝,先将空瘪的水囊装满,对着随意坐在隔壁酒桌的掌柜歉意一笑,端碗口慢饮。 才出山林的简易酒肆鲜有客人,掌柜的也就在隔桌边磕瓜子边闲聊,“现在走这条道的人可不多了,二位客官这又没马车货物的,不像抄近路的商人,这是打哪儿去?” 陈玉节摸了摸胸口,故意神秘兮兮地望了望左右,声回答道:“掌柜的怎么知晓我们不是商人,万一咱兄弟身怀异宝呢?” 掌柜的那笑眯眯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线,然后马上恢复如初:“那就当咱看走眼,低估了二位兄弟。这条路可不比外面那条染满了马贼流寇鲜血的州道安全,听有时常有商队在这被打劫,二位兄弟可得机灵点。” 李南低头安静饮酒,任凭陈玉节借酒胡扯。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伙计端着个碗一阵吆喝:“来咯!二位客官,上好的黄牛肉。” 陈玉节等着牛肉上桌,猛然一掌拍的桌子砰的一声,沉声道:“店家,你这酒味道有点不对劲啊!” 几乎瞬间同时,伙计刚刚放下牛肉碟子的右手僵硬在空中,左手探向腰间,隔壁桌的掌柜一把扔掉手中瓜子,摸向桌底背面。 正在慢慢饮酒的李南也被这砰的一掌吓的呛个半死,咳个不停。 掌柜的望向对面伙计,两人眼中都是疑惑不解,明明没有对这两位下啊。 刹那间,原本客欢主安的局面即将图穷匕见。 却见罪魁祸首的陈玉节夹起一块熟牛肉送入口中,慢悠悠道:“店家,你这也忒不厚道了,酒里面居然掺水卖,欺负我们这生瓜蛋子喝不出来是吧。” 掌柜的收回已经摸到藏在桌底背面兵刃的手,一巴掌扇在伙计腰间左手上,赔笑道:“二位客官息怒,肯定是这没良心的暗地里偷酒喝,怕被咱发现扣他月钱,偷偷掺水进去充数。多亏二位客官发现,不然不知道还要被这子偷喝多少,今日这坛酒就不收钱送给二位了,就当店赔礼道歉了。” 被掌柜的连拍了好几下的伙计反应过来,一脸忿忿不平:“去你大爷的!明明是你自己抠门,买酒的时候尽挑便宜的买,一斤比市面上要便宜好几钱,能不掺水么。不信你自己找一坛没开酒封的尝尝,居然来怪我。” 咒骂声中,伙计拉着掌柜的抛下李南二人,一起进了酒肆后头。 没了旁人在身边,李南口喝了一口酒,任由泸州佳酿慢慢入喉,细细品味,好奇问道:“真掺水了我怎么喝不出来,我只喝出来没之类,不过好像我以前也没喝过这酒。” 陈玉节大快朵颐,并不回答,一脸坏笑。 各怀鬼胎的两拨人,酒里面有没有掺水真的不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夜上山林 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后,掌柜的一脸和气地走来,后面跟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伙计。 陈玉节砸吧砸吧嘴,对着掌柜满口称赞:“店家,你这酱牛肉挺不错,可比你这卖的掺水泸州酿地道多了。” 掌柜的将伙计拉到隔壁桌坐下,自己再坐到伙计对面,正处李南二人与伙计中间:“那是!店虽然挂了个‘酒’字旗帜,是个卖酒的酒肆,可这黄牛肉才算是店的招牌。不过就算客官你再夸奖,咱虽然听着舒坦,可也不会少收你一个铜板的钱,毕竟可是送了二位一坛子泸州佳酿,已经是赔本生意了。” 陈玉节哈哈一笑,也不再客套,与李南争抢起最后几片酱牛肉。 两斤黄牛肉见底,一坛子酒也进了二人肚子,李南又向掌柜的开口,问有没有面饼咸肉之类的,是要买了带在身上作为赶路干粮。 掌柜的与伙计都没起身,没有做这比生意的意思:“客官这是要赶路?那倒大可不必。二位这是从壁州来方向来的吧,那自然是要在荒无人烟的山路中走上好几,身上得备上不少干粮。可这要是再往前走,不过几十里路程,二位若是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功夫就能出了山林,沿途上就有村落店了。再往前走,那可就到毗邻陇右道与关内道的凤州地界了。” 陈玉节摸着肚子,笑道:“掌柜的你这可就有点意思了啊,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店家,客人要买点吃食居然不卖。” 掌柜的手扶桌面站起身子,笑容依旧:“那倒不是,咱是个本分生意人,只是刚才卖给二位掺水的酒已经有愧于二位客官了,谢过两位帮咱发现还来不及呢,就寻思着不让两位客官再花这冤枉钱了。过了这山路,村落的吃食可比咱这要便宜一些,也替两位客官省着点,大可不必从出去了再买。” 结账的时候陈玉节大觉肉疼,在外头州镇上不过银子的酱牛肉,掌柜的居然要收他一两银子,足足翻了一辈。 掌柜的不理会陈玉节的嘟囔,仍是一张除了笑意看不出其他任何表情的脸:“客官,咱也是做的辛苦生意。大老远的跑这荒郊野外来开个酒肆,酒肉吃食可都得花大力气运进来,自然较外面贵些。” 李南似乎想起了这一路走来大手花钱的豪爽,有些惆怅。 瘦猴伙计丢了个白眼,冷笑不已。 掏完钱的陈玉节声嘀咕,掌柜的肯定又把那坛子酒钱算进去了,与李南解开马缰,准备上路。 翻身上马,李南不经意回头一撇,掌柜的还只是装作看路,眼角悄悄盯着二人,伙计并未起身收拾酒碗菜碟,双眼死死瞪着二人,毫不遮拦。 骑马前行不过两里地,李南与陈玉节不约而同勒马停下,寻了个山路上看不到的拐角处,将两匹马系在树干上,徒步往酒肆方向回走。 ———— 色渐暗,渐凉,仲春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淡去,犹如鬼哭狼嚎的山风倏忽灭复起。 掌柜的翻身跃上屋顶,仔细眺望酒肆左右道路,确认再无行人之后跳下屋顶,一巴掌扇醒快要睡着了的伙计。 掌柜的让伙计进屋找了盏灯笼,二人穿过七拐八拐常人难以发觉的道,摸黑上山。 远真山与周围一带山脉一样,山势并不高耸,山腰处更是离奇的有方难得的平坦空地。十几栋竹木建筑鳞次栉比,若非被相邻山峰挡住视线,大有独居山林坐看尘世喧哗的意境。 作为平日里山寨兄弟门活动筋骨的山前广场上,树立着一杆杏黄大旗,上书有四个大字,替行道! 酒肆掌柜将灯笼吹灭插在门外,与身后在山下乔装伙计的瘦猴一起进了聚义楼。 一张丈余长的长桌两排围坐二十来个精壮汉子,每人面前都是摆了一个大碗,不同的是有的人一口喝光再把碗重重砸在桌上,砰然作响,靠近桌头几个却只是端碗口慢饮,同样一碗酒却能端起放下好几次。 独坐面向大门桌首一面的是个体态魁梧仪表然磊落的三十出头的汉子,见到在山下乔装打探消息的两位耳目进屋,微微点头,示意两人先坐下。 又是砰的一下砸碗声,一个粗嗓门响起:“郭盛也是,怎么突然就叫人给拿下了!以往兄弟们进城里办事,不都没出什么乱子,偶尔有点差池,自己看到事情有不对的苗头,不会赶紧出城往山上跑吗。” 旁边几个汉子也接连附和。 靠桌首的的一人放下酒碗,皱着眉头:“郭兄弟不是第一次进城,平日里做事也挺机灵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着被人拿下。我看呀,这事有点蹊跷,倒有可能是郭兄弟被人家盯上了,才着了人家道。” 这人一出声,方才几个又气又急的汉子都安静下来,眼睛望向了坐在长桌里面几位,疑问请教之意皆有。 旁边一人也接话道:“昨夜郝大哥不是连夜进城打探了吗,这次拿下郭兄弟的,不是衙门的人,好像是一个大的宗族势力,我更担心是郭兄弟仇家喊来的过江龙。而且对方拿下了郭兄弟,一没立即砍头二没交给衙门,我担心对方盯住的不仅仅是郭兄弟一人,而是我们整个寨子。” 下面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立马叫嚣:“那这更没话了,谁让郭盛当初手软,都杀到仇家宅子里去了,最后还放过了一堆老人孩,连妇女都没砍一个,被人搬来救兵报仇了吧。妇人之仁!” 坐在对面的一人拍案而起,怒目圆瞪:“姓曹的,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打算去救郭兄弟了!都知道你跟郭兄弟平日里不和,你记恨他当初拦着没能让你赶尽杀绝。每一个兄弟当初进寨子的时候可都是发过誓的,你能对过兄弟见死不救,那老子以后保证也乐意看你落难!” 曹姓汉子同样站起身子,不甘示弱:“救,你怎么救!咱们这帮子兄弟一个个都是在衙门挂了号的,大部分人更是有衙门海捕文书,城门各处就张挂有画像,一大帮子兄弟进城救人可不比平日里偷偷摸摸进城那么好糊弄!” 旁边几人一个个赶紧劝,拉下越吵越甚的两人。 见兄弟间翻脸吵起来了,首座的汉子轻咳一声,吵闹叫嚣声立马安静下来。 骤然,头领汉子望向刚刚上山的酒肆二人,而后对着门外朗声道:“贵客临门,怎么不进门来,在下定当好酒以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留客,鱼饵 聚义厅内烛光笼罩下灯火通明,院外广场并无火把照明,在几间房屋内灯火窗口倾泻的照耀下阴暗交错。 屋顶上跳下一个人影,落地时略显踉跄,站稳后更是从地上捞起一块石头,砸向屋顶方才跃下方向。 李南接住迎面飞来的石头,一跃而下,干净利落,站稳后撒手放下石头,对着屋内拱手朗声道:“在下兄弟二人只是好奇掌柜的究竟是何身份,才冒然一路跟踪上山,若是打扰了各位壮士,还望莫要见怪。” 原本在山下就对二人颇有偏见的瘦猴一马当先跑出聚义厅,严阵以待:“两个不知高地厚的子,在山下撒野就算了,居然还敢跟上山来!你们出门前就没家中长辈教过你们逢林莫入,真当我们就不会痛下杀手不成!” 厅内原本拍岸叫嚣对骂的形势,在这不明来意的二人出现后,瞬间收敛手脚,一致对外。 临时坐在靠近门口的郝掌柜拦下瘦猴,依旧像是个普通商人一般和气:“二位兄弟,你我在酒肆几番交锋试探,都清楚双方并非敌人。我看二位兄弟也不是那种为了衙门的赏钱就肯屈身做爪牙鹰犬的江湖败类,若在平日,二位兄弟又无恶意,兄弟们定当摆酒相迎,只是近几日我远真山正值是事端,不妨改日再来。” 李南打了个哈哈,歉意道:“在下初出山门不懂规矩,冒犯了诸位,无意打扰,还望各位海涵。”罢,拉上陈玉节准备下山。 桌首的头领汉子起身踱步上前,摆手示意一众兄弟坐下,笑道:“色已黑,这方圆十几里内也无其他去处,二位若不嫌弃,大可在我远真山住几日。我卢俊塔一干子兄弟自认行事光明磊落,绝不是在远真山占山为王的匪寇,既然有客光临,自然要好生招待了。” 陈玉节笑道:“那就谢过卢头领的招待了。诸位好汉不妨继续,我兄弟二人在外静等就是。” “二位,我兄弟几人还有点要事商量,不能作陪,实在抱歉。徐宁,快给二位上一壶酒,让贵客一边赏月饮酒。”卢俊塔大手一挥,让瘦猴招呼李南二人。 “这都到快到月底了,赏个屁月!还不是担心我们来历不明,借迎客之言留下我们。”陈玉节心里怒骂,脸上却是毫不在意,主动与李南挑了个好地方,靠着那杆杏黄大旗坐下,准备在远真山逗留几日,看会热闹。 看样子那卢俊塔颇有威望,名叫徐宁的瘦猴也收起架势,从桌上提了一壶酒送给坐在旗墩上的二人。 卢俊塔重新落座,厅内一竿子兄弟继续议事。 聚义厅大门并无门板,一年到头均可在那杆替行道大旗下一眼直望到厅内。若是清晨时分旭日东升,东方霞光更是由堂前那方“光明磊落”的匾额开始,如潮水般慢慢推进,洒满整个聚义厅,朝气蓬勃。 光明磊落,替行道! 卢俊塔自认在远真山这些年,与一帮子意气相投的兄弟行事问心无愧,在州郡百姓眼里心中,不大侠二字,至少当得起“侠”字一半的“人”字! 山上二十余位兄弟,都不是滥杀无辜的恶人,纵然身上落了个匪字,在官府衙门有命案在身,也是家中老被位高权重乡绅恶霸欺压到无以复加,才不得不拔刀杀人。卢俊塔在远真山是占山为王,其实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底层武夫抱团取暖。 聚义厅距旗杆十余丈远,众人此刻略微压低了嗓门,夜间穿林山风呼啸声下,卢俊塔相信正处上风口的两位陌生少年虽然能勉强看强厅内情形,但绝听不清厅内言语。 收回思绪,卢俊塔向兄弟们确人了一点:“郭盛被抓,救肯定是要救的。只要获得大家伙认可,上了远真山,就彼此情同手足的兄弟,纵然平日里有些鸡毛蒜皮的成见,我相信那也只是兄弟们无伤大雅的怄气之举。现在只是要计划如何搭救。” 先前嚷嚷怎么救的曹性汉子马上应和,一个激动又站起:“好!我听大当家的!大不了把这两百斤肉交代在城里,跟弟兄们一起为了救人而死,不管是救谁,这买卖老子愿意!” 酒桌右侧前端始终皱着眉头的那人头也不抬:“曹雷,坐下!你跟以往兄弟们议事时一样,老老实实闭嘴闷头喝你的酒就行了,别瞎嚷嚷。” 这话一出,不仅曹雷,连先前几个一起粗着嗓门的急性子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大眼瞪眼。 聚义厅议事,只要上了远真山的兄弟都必须参与,但真正的谋划与决断,却只是交椅位居前列的那几位才会出谋献策,才能一锤定音。 卢俊塔收回望向门外的视线,对身前几人问道:“韩宣,马林,你的想法。” 名叫韩宣的汉子并未抬头,依然眉头紧皱:“出来大当家别见怪,我现在还在纳闷郭盛被抓一事。官府中人因为跟各大宗族商贾之间关联密切,或许对我们这帮子人恨之入骨,但底下行事的捕快役卒这些年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郭盛也不是个会莽撞行事的人,没道理会沦落到被抓这一步。如果真有外来势力来搅动这淌水,恐怕这过江龙的目的不仅仅是郭盛一人。” 坐在卢俊塔右侧第一位的马林道:“根据昨夜郝达坚打探回来的消息,我在想,对方拿下郭盛这是不是一个只是饵。对方拿下郭盛,却没有押送到官府,反而并不掩盖形迹地私自扣下来,也没有立即杀人泄愤。都知晓我们远真山不会见到自己兄弟落难不去搭救,就怕趁我们倾巢而出的时候被人算计了。引蛇出洞我们倒不用太过担心,想把我们二十来个兄弟一打尽肯定没那么容易,就怕是声东击西,趁着无好手在山上,声东击西拿下诸位兄弟的家眷要挟,到时候恐怕就真的要被人一打尽了。” 卢俊塔苦笑道:“就算明知郭盛可能是饵,可我们还是不得不咬啊!” “不妨这样,你再请我喝一壶酒,我替你们去救人?”骤然,有人悄然出现,接住破空而来的空酒壶,认真问道。 李南手掌轻拂,空酒壶如利箭般飞向聚义厅。 脚尖轻点,李南同样跨步凌空而去。 后发先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采花贼 翌日清晨,卢俊塔与韩宣马林三位远真山主事作陪,一路恭送李南二人下山。 到了昨日的酒肆,瘦猴儿徐宁留下,在店里维持日常运转,继续查看有无人形迹诡异,也顺便为过路商旅指路驻留歇息,提供些果腹吃食。 表面身份为酒肆掌柜,前日连夜进城打探消息的郝达坚则陪同李南陈玉节入城,作为牵引指路之人。 卢俊塔在酒肆停下脚步:“多谢二位少侠愿意出手相助,替我等营救郭盛兄弟。在下这就回山上备下酒宴,静候佳音。” 目送三人出发,行事谨慎的韩宣轻声道:“被抓的郭盛是一个鱼饵,这两个贸然相助的年轻人别又是一个送上门的鱼饵” 马林略微摇头道:“应该不至于。就昨夜来看,如果真能轻易请出来这般身手的高手,就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了,大可直接带人杀上山门,有高手压阵,就跟州县一方水坑内鱼虾之间的打闹完全不一样,我们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卢俊塔叹了口气,自嘲道:“现在也只能期待老爷开眼,看在我们平日里从不做伤害理之事,才有这两位毫无瓜葛的英雄少年相助。哎,这些年劫富济贫锄强扶弱,想我之前还自认在远真山方圆几十里内算是一方人物,居然还妄想着威慑其他几伙山贼收敛手脚,希望守护这条山路的安宁,让那么迫不得已才走这条险峻山路的商旅没有匪患之忧。现在不过是一方不明来意过江龙的一鳞半爪,就让我们如临大敌,想想我们这些年真是坐井观。” 一群鱼,好不容易从烂泥塘里跳出来游到江河中,就遇上了以鱼为食的凶猛大鱼。 马林似乎也被感染,有些颓废。 在山上总是被人取笑遇事先忧败的韩宣却不再一如既往的皱眉,爽朗一笑:“卢大哥,怕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谁想吃下我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怎么着也得蹦掉他几颗牙!这些年来好歹护着不少乡民一时安稳,让不少贫苦百姓能够多活几年,兄弟们倒也自在快活,问心无愧,死又何妨!兄弟们从上山那一起,心中就早有准备了,卢大哥你不用大过自责。” ———— 步行两里赶到昨日绑马的地方,李南让郝达坚山路上等候片刻,与陈玉节进山牵马。 趁着郝达坚不在身边,李南声问道:“你跟着我去干嘛,救人的事我自己都没把握能够万无一失,肯定会有风险,你在山上等着不就行了。” 陈玉节反问道:“那你想好怎么行动了吗?” 李南一时语塞。 心血来潮主动出身,提出替卢俊塔搭救兄弟,李南对这个决定并不后悔。 昨日在山下酒肆中,李南与陈玉节都早早发现了掌柜的与伙计绝非普通人,但是在一番故意刁难,假装身怀异物之下,酒肆二人都未曾对二人出手,最后还大方指明道路让李南二人并未再花冤枉钱,显然不是一伙开黑店的恶人。 深夜尾随上山,在屋顶上的无礼偷听,卢俊塔也并不怪罪二人。在主动表明身份后,对方反而以礼相待,在要留下二人远真山住几日时,也并未让人在旁边看守阻拦,若李南二人想要下山,大可一走了之。 最关键的是,卢俊塔远真山一干人等商议要事,却并未避讳来历不明的李南二人,开门坦诚相待。 他人以君子待我,我必以君子报之。 并不是觉得陈玉节身手不如自己,而是担心若是因为自己心血来潮的贸然行动,陈玉节有所损伤的话心里会过意不去。但是对于如何救出被抓之人,李南好像确实一时之间没有主意。 陈玉节一看李南表情就心中有数,拍着李南肩膀,老气横秋道:“放心,一切有我。” 李南差点就信了,问道:“你有计划了?” 陈玉节眨了眨眼睛,丢下四个字掉头就跑,“见机行事。” 真如郝达坚所,快马加鞭下李南三人正午时分就进了凤州城。可惜的是在酒楼吃饭时,郝达坚问遍几个熟人,都未曾再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陈玉节与街头晃荡的青皮无赖一阵贼眉鼠眼同样一无所获。 李南望着狼吞虎咽的陈玉节,无奈道:“也真只能见机行事了。” 吃过午饭未歇息片刻,李南就让郝达坚带路赶到了囚禁郭盛的所在之地。 凤州城并不大,虽是相邻陇右道与关内道,但因并非军镇重地,城墙上并无士兵巡视,城内也只有少量驻军。 一路上装作闲逛,走到城西一家拥有两桩硕大石狮守卫的大院门口时,郝达坚停下脚步,对李南点头努嘴示意。 陈玉节与郝达坚二人分别左右绕行,观察地形之余顺便看下周围是否有其他埋伏。 李南走到街道,趁着四下无人,骤然跃上相邻建筑屋顶,趴在屋檐上向院内张望。 宅子占地极广,内分前院后院。 前院紧闭的大门背后,十几个劲装汉子手持利刃,来回走动严阵以待。靠近待客厅前的空地上竖有一根木桩,被绑之人赤着上半身,血肉模糊间依稀可看清右肩处有块巴掌大的胎记。 堂内端坐四人,品茶饮酒言谈甚欢,坐在主人位的男子不时让木桩旁边的下人抽上几鞭。那人也是硬气,即使连脸上都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也只是死死咬紧牙关,绝不发出一声嘶嚎。 与前院的鞭鞭裂肉截然不同,后院虽然同样有十几个人在围墙下来回巡视,把守后门,还有两位女子在春日暖阳下扑碟赏花,倒也彰显宁静娴雅。 见陈玉节与郝达坚已经返回,李南翻身下了屋顶。 陈玉节皱眉道:“后门外也有几人来回巡视防卫,恐怕从后门偷偷潜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李南问道:“郝掌柜,你们所要救的郭盛是不是右肩处有快胎记?我方才稍微观察了下,目前就看到这一个被绑之人,若不是的话,恐怕还得入院进屋查看。” 郝达坚激动点头:“对!就是他。” 现在才到未时,若是等到黑再行动的话,按照方才的观察恐怕郭盛还得吃不少鞭子,虽然明知可能是个等待鱼儿上钩的陷阱,李南当即还是决定冒险一试,现在动手。 李南让郝达坚牵着三匹马到城外接应,陈玉节去后院制造些混乱,准备来一招声东击西。 片刻后,后院传来女子惊叫:“快来人啦!有采花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京观 宅院并未与相对繁荣的城中县衙官家住宅为邻,周围也大多是些普通百姓那种一家四五口人居住的院落,显然这家不是官府中人,这让李南的忧虑略微少了几分。 倒不是担心惹上官家衙门,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一个自在痛快,若是一不心与官府衙门起了恩怨,不管行走到哪个州县都有朝廷爪牙如苍蝇一般跟在屁股后面,虽然不怕被咬却甚是烦人,终归不是善事。 让陈玉节去后门制造混乱,结果听到一声抓采花贼,李南惊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不得不这子胆大包,别具‘匠心’。 不过这一声惊声尖叫确实效果不过,光化日之下家中出现了采花贼,先前坐在主人位的男子赶紧起身去后院查看,而两位带着女眷前来的来宾更是担心妻女安危,喧宾夺主带着七八个在前院巡视守卫的劲装护卫也一起去了后院。 院内还留有八名守卫,外加方才端坐在次宾位的男子,这几人恐怕是会死死看住郭盛不会离开了。李南不再等待,准备动手,而且得越快越好,时间拖得久了恐怕陈玉节在后院也有危险。 李南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当做蒙面巾,以免泄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南在门口石狮手臂轻按,纵身跃过大门,进入院中。 不等八名守卫发出任何呼喊,李南雷霆出手,以剑带鞘闪电般在八人脑袋颈部一点而过,八名守卫当即倒地。 毕竟是闯宅救人,能够在不伤人性命,不结生死仇家的情况下解决最好。 拔剑挑断绳子,李南凑到被鞭打得几近昏迷的郭盛耳畔,声道:“郭兄弟,卢当家让我来救你的,撑着点。” 李南正欲背起郭盛离去,身后传来一声夸赞:“远真山何时有了这等身手的人物,难道是哪位通道中人,或是哪位同行也瞧上了这盘菜?不过你以为打昏这几个守卫,就能够肆无忌惮的把人夺走了?” 李南赶紧将郭盛扶在地上躺好,转身看见先前那个并未离去的男子已经挡住了去路,手中握有一把斩马刀,刀光凛冽。 气息平稳,眼神冷静,衣袖隐隐无风而动。 李南还未入一品境界,尚不能一探究竟对方体内气机,却也感觉到对方气机雄浑,已经迈过武夫第一道门槛,可以算是一方高手了。 原来这人才是对方的依仗,这个院子的镇山石,难怪可以放心让过半守卫赶去后院帮忙追捕制造混乱的陈玉节。 男子继续问道:“若是碰巧看中同一块肉的同道中人,不妨摘下面巾。挣银子这种生意事大可双方敞开了谈,若是背后靠山彼此认识的话那就更好了,能够谈的事就不止这一块肉了。” 李南听得一知半解,并不接话,拔剑作答。 对方眯眼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手底下作谈了。” 男子杀伐果断,猛然前冲,斩马刀当头辟出一道雪白瀑布,干脆利落。 李南提剑横挡,发现对方刀势及其沉重,退半步之余迅速调整剑式,卸掉力道后以同样惊人的速度抹向对方握刀手指,不求伤人,只求对方兵刃脱手。 男子手腕微转,躲过李南尚有保留的一剑,斩马刀再以反手刀向上撩出一个刁钻角度,势要将李南开膛破肚。 李南侧身让过及其阴险的一刀,身上衣物却被刀身所带气机划出一大条大口子,万幸的是未曾受伤。 男子嗤笑道:“哪里来的雏,空有一身修为却这般畏手畏脚。” 李南也暗道不妙,若是再有所顾忌恐怕会出事端,不仅连人都救不出,就连在后院吸引了二十几位守卫的陈玉节也有危险。 轻吸一口气,李南主动提剑攻击,以奔雷之势直刺男子胸前,在被对方横刀挡住之后,体内气机流转,压得男子连人带刀贴身接连后退。 男子连退几丈贴近院门,右脚抵住石阶堪堪停稳身子,抬头望向李南的眼中已经有了几丝惧意。 李南眉眼间笑意绽放,马行空般将左手剑鞘当做兵刃刺向男子腹部。 早有防备的男子同样以左手变掌护住气府,挡住剑鞘。 李南笑意更甚,体内气机骤然加速流转,剑鞘猛然突进三寸,直抵对方气府。 气府乃武人气机重要窍穴,若是被一剑破去,全身气机就将支离破碎消散一空,彻底成了废人一个。 男子大惊,猛得深吸一口气,迫使胸腹猛缩三寸。 一切均在意料之中,李南骤然微微收力,双脚在地面一蹬,全身凌空旋转,右脚划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一脚踢中男子头部。 全心戒备腹部气府的男子毫无意外的被这一脚踢晕,倒地不起。 李南还剑入鞘,背起郭盛,对着后院喊道:“接到媳妇啦!” 话未落音,后院传来陈玉节急促的声音:“风紧!扯呼!” 李南在院外等来陈玉节,却也同样等来了十几个追捕的守卫。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李南倒不敢轻易出手了,只得与李南一路奔跑,企图甩脱后面的守卫。 身上背着的郭盛血肉模糊,身后又有十几个人喊杀震,李南不敢从有士兵守卫的城门出城,只得翻身跑上城墙,从城头一跃而下。 城墙下,焦急等待的郝达坚一把接过郭盛,二人同乘一骑,与李南陈玉节二人赶紧打马返回远真山。 回到山脚酒肆时已近戌时,夜色中简陋酒肆一片昏暗。 郝达坚正有些纳闷瘦猴儿怎么没在山下等待,一路疾行颠簸下伤口痛晕过去的郭盛悠悠醒来,吐出一口带血唾沫,潇洒笑道:“老子就知道死不了,兄弟们肯定会来救我的。” 郝达坚那一丝迟疑也带吹散,安慰道:“当然!都是喝过结拜酒的,要死也要一起死。走,上山,卢大哥他们肯定在山上备好酒宴了,也赶紧让马林给你配点药,治治全身伤口。” 郭盛抬头猛喝道:“配个屁药!今晚这场酒喝痛快了再!” 远真山腰,广场上血流成河,那面替行道的杏黄大旗消失不见,旗杆被人拦腰砍断,十几个无头尸体像糖葫芦一样串在旗杆上。 聚义厅前,光明磊落的匾额四分五裂,三十几个妇孺尸体筑成一座京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新坟 才脱离虎口转危为安的郭盛看着这人间地狱,嘴唇哆哆嗦嗦,始终未能蹦出半个字眼,一口气没缓过来,再次昏倒在地。 郝达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哑喊叫,扑倒在那座京观上,眼神呆滞,几近痴傻。 陈玉节跑进聚义厅内,再一路飞奔进两旁每一栋房屋,四处查看,最后缓缓走来,对着李南摇了摇头。 无一活口! 远真山上除了正值当打之年的卢俊塔一伙二十来位兄弟,虽然有半数如大当家一般孑然一身,但还有三十多位老弱妇孺普通百姓,均是上山之人的家中妻儿老。在山上,平日里大家伙其乐融融,互相照应,与一般偏远地界的普通乡村无异。 一时光,五十多条人人命,三十几个无辜之人,被人如鸡鸭一样毫不留情屠戮殆尽。 朦胧月色中,李南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有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残缺不全惨烈尸体的害怕,但更多的是对下手之人手段残忍的怒不可遏。 夜风吹过山间树木,呼啸而过,此起彼伏,在这一刻有如真正的鬼哭狼嚎。 浓郁的血腥气钻入鼻中,站在满地尸骸中间的李南仿若魔障,仰身厉声长喝:“啊!!!!” 响彻山林! 右方草丛里传来细微响动,李南闻声而动,身形一闪即至,长剑出鞘,龇目欲裂。 下一刻,李南硬生生止住被心中无尽杀意驱使出的本能一剑。 瘦猴儿,徐宁。 李南咽下喉头因强行截停气机而引起的上涌鲜血,一把抓过徐宁,掠至场中。 李南松开手,徐宁竟双脚站立不稳跌坐地上,嚎啕大哭。 郝达坚被长啸声惊醒,双手死死抓住瘦猴儿肩膀,哭声问道:“徐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分开半,兄弟们就全部死绝了,快!” 瘦猴儿抬起头来,滴泪横流,抬手就在自己脸上扇了两耳光,啪啪作响,“郝大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卢大当家他们当初大当家看我可怜收留我,兄弟们看得起我愿意同我结拜,好了有难同当的,可我我,我在看到大家伙被人砍头的时候,居然被吓傻了,连腿的迈不动,想冲出来陪大当家一起去见阎王都做不到” 原来瘦猴儿在山脚酒肆等到黑,仍未等到李南一伙回山,就在酒肆里打起了盹。不知何时,半睡半醒的瘦猴儿依稀听到有喊杀声传来,连忙从路上山。等到赶到山腰时,只见到卢俊塔一伙兄弟已经全部被人杀死,几个领头的正将尸体串在旗杆上,挨个砍下头颅装进麻袋,山上的老家眷被驱赶到聚义厅前砍个通透,相貌尚可的年轻女子更是受尽凌辱才可赴死。 杀人如切菜砍瓜,瘦猴儿想要冲出去,却发现双腿颤栗,有如长在地上,任凭如何使唤都动不了一分一毫。 瘦猴儿哭腔凝噎,巴掌自扇不断,陈玉节在一旁看不过,挡住他那已经红肿的双颊。 瘦猴儿摸到一块石头,奋力砸向双腿,“都怪我这双破腿!我真是太没用了,想死都死不了,腿都被人吓软了” 李南一脚踢飞瘦猴儿手中石头,沉声道:“是谁!谁干的,快!” 瘦猴儿摸了一把鼻涕眼泪,哭道:“是蹲虎岭的那帮子马贼!我看清了!带头的那个是个光头,没了左边耳朵,就是蹲虎岭的独耳虎!” 先前被李南长啸惊醒的郭盛回过神来,咬牙切齿:“蹲虎岭?!我这次在凤州城被人拿下也是他们设的计!这群王八蛋,坏事做尽,根本不讲一点江湖道义!” 远真山一伙颇有侠义之心,知晓舍弃强盗土匪鲜血染出来的端庄州道,选择这条艰辛山路的商贾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故不仅不劫持来往商人,在山脚下设下简陋酒肆供人歇息,更是放出话去,任何人来这条山路上做不义买卖都是远真山的仇人。 这些年也陆续有过其他强盗土匪不听劝告劫持过往商队,但事后都无一例外地遭到了远真山的全力报复。也正是因为时常与同行们结仇搏杀,远真山一伙人数才由早期的五十多条人马减少到眼下不足二十人,无一退出,皆是战死!剩下的人除了新上山的瘦猴儿,无一不是生死搏杀出来的精兵悍将。 去年初冬,一伙强盗仗着与蹲虎岭的一个头目是同族兄弟,踩过远真山的底线虏获一支迫不得已的过路商队,将货物银两抢劫一空,最后更是连商人车夫一并杀害。卢俊塔得知消息后,带领远真山二十多位兄弟连夜奔袭二十里,在付出几条人命后将深藏山中的对方彻底消灭。 看样子,不知道哪里走露了消息,被蹲虎岭一伙知道了,郭盛才会有一劫,远真山才会被人盯上。 五人连夜掘坑造坟,郝达坚本让在城中被抓受伤全身血肉模糊的郭盛在一旁歇息,后者回答道:“当初了同生共死的,现在卢当家他们都死了,我还苟活于世,如果就因为这点皮肉伤,连挖坟的事都不能动手,那我这兄弟要来何用。” 在一旁默默掘坑的瘦猴儿,看着郭盛伤口崩裂皮肉绽开,又是泪流不止。 将最后一具尸体埋好,广场上多出五十多座新坟,已经是第二早上。 郝达坚背靠在被砍断的旗杆上,坚定道:“蹲虎岭的这个血海深仇,一定得报!” 瘦猴儿低头抹泪,呢喃道:“可是怎么报仇啊?蹲虎岭一伙有一百多条人马,我们现在就剩下三个人,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可我们又不能去报官,我跟郝掌柜虽然没有罪名在身,可卢当家他们都是被衙门通缉的人。” 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郭盛挣扎着站起,咬牙切齿道:“老子去投军!陇右道跟关内道正大量征召士兵,老子就是拼着这条命,也要去砍北胡蛮子砍西蛮夷人挣个校尉出来,到时候带着正规兵马找蹲虎岭报这个仇!” 郝达坚点头道:“好!那我就去城里,总要找机会给蹲虎岭那帮王八蛋在官府那边点上一把火!” 李南吐出一直积郁在心口的乌血,沉声道:“徐宁,带路!去蹲虎岭!” 我辈剑士行走世间,路遇不平,自当一剑荡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蹲虎 蹲虎岭位于凤州西北方,再往北几十里就属于关内道境界了,穿过这道大奉王朝的北方门户,就是这次挥师北伐的第一站北胡南达州。 一样米养江湖百样人,同样的一方水土孕育出了远真山卢俊塔一伙落草为寇仍谨记地君亲师,尽其所能地庇护福泽穷苦百姓,也养出了打家劫舍为祸乡邻的蹲虎山一伙。 蹲虎岭群峰绵延几十里,山高水长风景秀丽,算是靠关内道漫黄沙的最后一道绿色景致了。蹲虎岭原本在凤州樵夫猎户山民口中被称为多虎岭,山如其名,零散山民进山时常会碰上掉睛白额大虎。十几年前缺耳虎兄弟俩带着一群被西域铁骑吓破了胆子的马贼逃窜至此,马贼们倒是挺喜欢多虎岭这名字,人人自视以虎,周遭百姓明面上畏惧不敢忤逆,暗地统一将多虎岭改称为蹲虎岭,讽刺缺耳虎一伙不过是被人打断了脊梁的丧家犬。 一处三面环坡的山腰处,几十间竹木建筑依山而建,简陋杂乱无序。蹲虎岭为恶一方百姓怨言极深,凤州官府几乎每年都要组织衙门捕快精锐甲士前来清缴一番,可无一例外的年年扑空,不过只能抓到二三十条被舍弃的鱼虾,或是另有他心的山头势力,再把山上建筑烧毁拆尽,官府每次班师回城都宣城剿匪大获成功,其中缘由颇有深意,耐人寻味。 年年被毁再建,缺耳虎兄弟本就是粗犷之人,聚集在手上的兄弟也大多是胸无点墨不大讲究的人士,都是干得刀尖上讨饭吃的活计,谁都不敢保证吃完这顿出去,还有没命回来吃下顿,自然对房屋没操太多闲心。 整个内部如葫芦状入口处,十几个人正环列两侧,翘首以盼。 当先一人是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来回走动,一头枯黄蓬松的头发拿条蓝布随意系着,不曾打理的胡须眉毛同样枯黄卷曲,正是蹲虎山的大当家佟应松。往后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士林学子的雅致青衫,高冠玉簪,丰神俊朗,神情泰然自若,与躁动的佟应松截然相反。年轻男子身旁是十几个佩刀扈从,凶神恶煞,眉眼凶光不断,这是目前蹲虎岭留守的全部马贼了,一半是佟应松的贴身护卫,一半是佟应松吩咐保护年轻男子的扈从。 外窄内宽的山寨内,五六丛成人高的篝火照得亮如白昼,十来张八仙桌上摆满好酒好肉,被马贼们掳掠上山的几十个女子来回忙碌,从挖山而成的地窖内搬出一坛坛酒水。 儒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劝道:“大当家的,今这趟活计绝对稳妥,你完全没必要如此担心二当家。据千真万确的消息,远真山一伙已经是穷途末路了,都是一条道上吃饭的人,也只有卢俊塔他们自寻死路,将方圆几十里的同行得罪个遍。也不瞧瞧这些年过来他们还剩多少人马,再看看咱们这蒸蒸日上,今非昔比啊,还以为有当初那份镇压群雄的实力,当真是自寻死路。” 佟应松略微停下脚步,负手在后,换了个胸有成竹的姿势继续走动:“让宋先生笑话了,我这倒不是担心应榕出什么意外,只是想着早点看着他与胜州贵客返回,再仔细商讨下这以后的路子该怎么走。近百来条人马过去,又有高手同行,卢俊塔他那远真山还能翻了不成。” 本名宋志冕的儒生早年与友人负笈游学误落贼,读的十几年圣贤书在胸的宋志冕为求活命狠心背弃友人,主动告知并设计助佟应松兄弟俩掠尽友人全部家财,再将对方一家灭门。宋志冕就此在山上落脚扎根,摇身一变成为佟姓兄弟的军师,多年来为蹲虎山出谋划策,而后更是帮蹲虎岭与凤州城内搭上线,双方狼狈为奸各取所需。 宋至冕眼神炙热,笑道:“大当家高瞻远瞩,宋某自愧不如。还望大当家搭上胜州张氏这条大船发达以后,多多提携照顾宋某,” 佟应松爽朗大笑,“宋先生放心,我们兄弟俩能有今日,也少不了宋先生在旁劳心,日后还要更加劳烦宋先生。” 大地震动,尘土飞扬,七十余骑疾行而来,大半人马身上血迹斑斑,手上各式兵器血染一般。 当先一骑正是光头缺耳的蹲虎岭二当家佟应榕,全身就跟在血缸里浸泡过似的,夜色中更显狰狞的面容止不住兴奋,背上披着当作披风的正是远真山那面替行道杏黄大旗! 佟应榕解下绑在马背上的两个大麻袋,一手提一袋,猖狂大笑:“大哥,来,看看!卢俊塔的脑袋,妈的,远真山上了通缉告示的居然剩不到二十个人了,连两个麻袋都没装满!” 佟应松立马打开麻袋,映入眼帘的是卢俊塔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心中大为解气。十年前,当时只有十几条人马的佟姓兄弟正是被与卢俊塔所伤,佟应榕被卢俊塔一刀削去一只耳朵从此落下个缺耳虎的绰号,而佟应榕则是大腿根部被划拉了一刀,从此不能人道。 宋至冕眼睛一扫而过,心中大约清点了下己方人数,“脖子还真是硬,这阵仗下居然还能做掉我们十来个兄弟。” 佟应松拍了拍弟弟肩膀,笑着迎向队伍中唯一一个身上不沾血迹的沧桑汉子,将对方引进了等待多时的酒宴。 佟应榕将麻袋交给收下,也不清洗下全身血迹,随手在当做披风披在背后的旗布上擦了擦手,就这样血腥气冲的冲上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宋志冕吩咐下去,让余下的七十余人略微收拾下手脚兵刃,也一一上桌庆祝。 走到最上端的大桌,本应坐在佟应榕下手的宋志冕似乎嫌弃血腥味太重影响胃口,换了个位置,坐在那个胜州传信使者,也是今晚攻打远真山的压轴之人下手。 佟应榕抬头望着宋志冕,道:“宋先生,那两麻袋头颅明日你安排下人手送进凤州城内。按照通缉告示来算,那可真是两麻袋银子啊,又有功劳又有赏银,应该够喂饱那波吃人不吐骨肉的狗官了吧。” 宋志冕点头,端酒敬向佟家兄弟,“恭喜两位当家的大仇得报,一雪前耻。” 佟应榕哈哈大笑,畅快豪饮。 佟应松同样春风满面,只是在端碗喝酒时,被大碗有意无意挡住的双眼绽现一股阴郁。卢俊塔那狠辣一刀,砍伤的可是一个男人的根本,佟应松对外人一直宣称兄弟俩不过伤,可实际上不仅当初对自己出伤及根本无力回的大夫被一刀灭口,这些年贼心不死陆续掳掠进房的女子,知晓底细后也无一活着见到第二的太阳。 蹲虎山两虎,一个没了耳朵,一个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半截舌头 江湖有江湖的道义,讲究祸不及妻儿,也正是因为让自己这辈子没办法享有妻儿,佟应松才会如此记恨卢俊塔,连同远真山这些年惩奸除恶的兄弟在牺牲之后,部分并未下山的妻儿老,一并杀了泄愤。 佟应榕一把抹嘴边酒渍,大大咧咧道:“大哥,这次真多亏这位先生帮忙去压阵,要不然可咱这起码要有大半兄弟折在那儿。卢俊塔那帮子人还真有能耐,一个个骨头又那么硬,兄弟们都把刀架在他们妻儿身上,还一个个手脚丝毫不含糊,不仅自己以伤换伤跟咱们拼命,一家子人的性命都舍得。老子不得不佩服这帮家伙,要是他们脑袋不值那么多银子,我还真想给他们留个全尸。” 压下心底旧怨,佟应松回过神来,端酒敬向身旁的沧桑汉子:“这次有劳汤兄弟出手帮忙,咱蹲虎岭没什么拿得出手能让汤兄弟瞧上的,就只好先欠下这份恩情了。日后在胜州张府身后发了财,再来偿还汤兄弟。” 沧桑汉子一碗酒下腹,嘴唇终于不再如面庞一般干枯,平淡道:“我这次来只是作为一个信使,今夜出手助你做掉仇家,也只是帮你扫清下日后发展的道路。现在凤州南方两百里,数你兄弟俩势力最大,这几年就看你们的本事了。相信不用两年,就是需要你蹲虎岭的时候了,若是到时候你们能拉起足够多的人马,官职银两管够!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能拉出两三百人,那就给你兄弟两个校尉,你若是能拉出一两千人马,将军虎符都给你!” 佟应松眼神火热,整个人重新焕发神采,恍如第二春。 沧桑汉子顿了顿,继续道:“这是好话先给你听,但你不要以为挂了张胜州张府的旗帜就能为所欲为了。事先明,你们也就只能在凤州兴州梁州洋州境内行事,其他地界就不是你们能够伸手的了,更不要人得势般不知高地厚,引来官府朝廷的派兵清缴。若是你走漏风声被人知晓了,那我更是会第一个带人来教你们如何彻底闭嘴。” 佟应松大手一挥,笑道:“汤兄弟请放心,咱兄弟两不是不懂门儿的雏,跟凤州城内合作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 心思更深的宋志冕屡次趁着对面佟氏兄弟没注意,向沧桑汉子敬酒私语,奈何对方似乎少有回应。 沧桑汉子静若磐石。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何况此行只是看上蹲虎山百来条人马,在大局未变之时先手落子。 旧仇得报,一条荣华富贵的道路就此展开,蹲虎岭彻夜狂欢。 第二中午,佟应松被外头的大呼叫吵醒。 身旁面容姣好的女子早已醒来,可在蹲虎山的杀心最重的大当家没起身之前,女子只敢保持着让对方舒适的姿势,蜷缩在一旁。 佟应松一把推开身旁女子,站在床前由女子伺候着穿上衣衫。 听得外面吵闹依旧,心中无名火起的佟应松怒喝一声,猛地抄起床头身手可触的大刀。 原本安静温顺的女子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事,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碰地有声。 女子嘴巴张闭,却不出半个词句,哇哇声不断。仔细一看,只有半截舌头,是个哑巴! 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为的是什么?还是银子,女人! 寨子里其他几个头领,哪个不是拥有好几房侍妾,虽然多半是劫持而来,可床上从没少过女人暖被窝。若是你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还是个大当家的身份,身边却是没个女人,大腿根部又曾被人砍伤过,只怕在山上这群表面上服气的兄弟,在晚上的另一个战场上就要风言风语各种嘲讽了。 早些年前,佟应松尚还抱有几分期待,暗地里到处搜寻各式进补丹药,再掳掠女子屡次尝试。可每每饱含希望的丹药,换来的只是颓废依旧,佟应松担心走漏风声被人笑话,过夜女子无一例外的被一刀结果,再对外宣城老子从不睡隔夜的女人。 当碰上这个略微聪颖的女子时,撞破真相的她磕头哭泣求饶,不等佟应松动手,自己主动用剪刀断了自己后半辈子话的物件。 佟应松想着半年下来,已经杀了十来个被掠上山的女子,几个头领间倒无微词,下面苦哈哈分不到女人的兄弟早有意见,只是敢怒不敢言。 见女子识相,佟应松也就次绕过了后者,多年来两人逐渐默契,知地知,你知我知。 半截舌头,换来后半辈子的苟活,换得虎口狼窝中不用再被人推来送去当做床上玩物的安宁。 佟应松拉起相安无事多年的女子,眼神在这一刻竟有些恍惚,有几丝难得的温柔。 走出房间,佟应松被正值当空的太阳骤然照眯了眼,慢慢适应后右手提刀伸了个大懒腰。 有山贼一路跑过来禀报,是有两个年轻人一路奔袭而来,已经快杀到山脚下了。 佟姓兄弟不过一届草莽,两兄弟斗大的字认识加起来不超过一百个,但在宋志冕摇身一变成为山寨军师后,引经据典对蹲虎典指点改造一番过后别看外面几座山头杳无人烟,其实各险要路口都暗藏关卡,均有山上青壮把守。 山寨开辟出来的广场上,昨夜酒肉大庆的桌椅已经撤去,碎了一地酒坛大碗陶瓷片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些被掳掠上山的女子既是侍妾又是仆人,即使昨夜连夜伺候一群土匪,可也没胆子偷懒好好歇息,早早起来收拾满地狼藉。 佟应松让底下人去赶紧还没醉酒酣睡的兄弟叫起来,然后亲自走向隔壁鼾声如雷佟应榕的房间。 佟应榕一脸烦躁打着隔夜酒嗝出来时,宋志冕正陪同胜州信使煮茶细饮,吃些山上难得精致点心。 显然对这种被人打上山门的事,百来条兄弟就在寨子里,昨夜镇压远真山的高手在旁,他一个劳心不劳力的书生并不放在心上。 葫芦入口处,有人负剑登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剑道在直 陈玉节让带路的瘦猴儿在山外等候,顺便照看三人骑行了一上午的马匹。 李南扫视了一眼山寨地形,对陈玉节劝道:“你别跟我一起冲进去了,不妨就守在出口,以免对方有漏之鱼。” 陈玉节会心一笑:“你是担心我身手不行吧?放心,虽然不如你这般少年高手,但在自保应该绰绰有余。不止你一个人愤恨这帮滥杀无辜的匪徒,我也同样恨之入骨,既然被我不心撞上了,又都陪你走到这了,若是再冷眼旁观的话恐怕以后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李南对着陈玉节点点头,示意各自心,朗声道:“蹲虎岭的缺耳虎,出来受死!” 被人从酣睡中吵醒的佟应榕本就在气头上,闻言后更是火上浇油:“哪个不长眼睛的娃娃来爷爷这撒野,给老子砍了!” 两个马贼当即冲出,兵刃上残留有昨日未曾清洗的点点干枯血迹。 李南慢慢闭眼,再猛地睁开双眼,手中长剑瞬间出鞘。 剑光一闪而灭。 两个马贼的前冲之势骤然减缓,渐渐停止,双双扑倒在地,脖子上惊现一条浅白色细线,再由浅白变为深红色,鲜血如涌泉。 李南抹掉剑尖上鲜艳欲滴的一滴血珠,剑尖遥指醉酒大睡醒来仍然身穿血迹斑斑衣物的佟应榕,问道:“你就是昨日屠掉远真山满门的缺耳虎?” 佟应榕被剑尖指的心头骇然,抄起一对开山斧,骂道:“老子是你爷爷!兄弟们,一起上!砍了这个子,让他知道我们蹲虎岭的厉害!” 七八个马贼随着佟应榕,纷纷大踏步前冲,剑光砍刀斧头瞬间洪水般席卷场中。 李南轻吸一口气,双脚虚点不断,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个侧身,剑尖接连抹过近身而来的兵刃,御气于剑一个挑字诀抹退所有兵刃,划出一道大弧后再顺势圆转一剑,骤然加速刺向今日必杀的第一人。 佟应榕在手中斧头与剑尖接触那一刹那就顿感不妙,舍弃进攻当即变招,两把斧头直接一前一后横挡在胸口,不求伤敌只图自保。 剑尖刺向开山斧,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眨眼间利剑再度前进,带着斧头重重撞在第二面斧头上。 当! 两把斧头被紧紧贴在佟应榕胸口,但也挡住了这夺命一剑。 李南纵声长啸,体内气机瞬间急速流转,剑尖再度骤然加速前进。 佟应榕应声倒飞而出,撞在身后一名马贼身上,再连带这马贼一起撞上背后墙壁。 跌倒坐地,口鼻漫血,生死不明。 佟应榕右手那柄斧头已如陶瓷般布满裂纹。 佟应松一声怒吼,顾不得场上敌人在旁,跑向墙角。 在佟应松手忙脚乱的捶打下,佟应榕堪堪醒来,对着生死与共的哥哥惨然一笑,伤势却是更加严重,七窍流血,嘴中大口吐血不止。 不过片刻功夫,蹲虎山两虎之一的缺耳虎命不久矣。 佟应松轻轻放下胸前被鲜血染红的弟弟,双眼通红,大吼道:“全都给老子上!谁要是敢耍滑头不出力,老子绝对让你事后生不如死!剩下的兄弟不管是谁,只要你杀了这子,老子让你坐第二把交椅!” 佟应松更是抄起砍刀,一马当先。 李南望着四周不断逼近,跃跃欲试的马贼,朗声道:“好!那我今日就血洗你蹲虎岭,让你们去黄泉路上向卢当家谢罪!” 七八十人涌向场中,瞬间将场上的李南与陈玉节包围。 李南人随剑走,直掠一名正面冲来的马贼,侧身躲过二十余兵刀剑相加,左手轻轻夹住对方砍刀往后一带,右手利剑顺势抹过对方脖子,再以气机流转配合双脚步频繁变更,身形翻滚如一叶轻舟在潮水中飘忽不定,却总能立而不倒。 眼角斜光中,李南瞥见身旁的陈玉节在十几个人围攻下,倒也真如他先前所的自保绰绰有余。 飘忽间再杀两名马贼,李南忽然心生感应,横剑格挡住破空声响起的砍刀,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佟应松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庞。 好,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给你来个擒贼先擒王! 李南回剑退半步之余躲过紧随其后的混乱刀剑,一气停歇后重新流转,以雷霆之势迅速出剑,瞬间向前掠进五尺,直指佟应松眉间。 佟应松大惊,连退几步,横刀于额前二尺,挡住起前进之势。 叮! 佟应松手中砍刀从中而断,一道细微剑气透剑而出,继续奔向近在眼前的额头。 有古剑悄然而至,间不容发间从侧面刺出,贴在佟应榕额头,剑身一抖,透剑而出的剑气就此消散无形。 作为胜州信使的沧桑汉子握剑在旁。 此行来蹲虎山的目的是提前招揽佟姓兄弟这百来条人马,自然不会就这样放任不管,任由对方杀戮一空。 沧桑汉子开口到:“朋友,你也杀了好几个人,能否就此收手?看你剑法显然师出名门,若是想闯荡江湖混个大好前程的话,在下倒是能指明一条大好去处。” 不等李南答话,额头被抖出一条清晰红色剑痕的佟应松厉声道:“滚!就算他肯收手我也不答应!今我要拿这两个娃娃的头颅给应榕陪葬!” 李南细细打量一下身前古剑,沉声问道:“昨日远真山灭门一事你也有份?我仔细查看过卢当家几位的伤口,很明显有高明剑客出手,是你?” 沧桑汉子皱眉,缓缓道:“不要以为在师门学了几年剑术就能在江湖上横行。闭门造车,空有一身高深剑法的才后辈每年都有不少,同样的每年都要不明不白死掉不少。我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才入江湖,就死在了江湖的少年才,也曾违心杀过一两个难得一见的剑道胚子。要知道,我指给你的,可是将来几年与你这身高明剑法相差无几的康庄大道。行走江湖,同样要学会知足,知晓审时度势。” 李南认真回答道:“别跟我什么前程康庄,我就一个啥都不懂的傻子。我只知道,我所学的剑道有一句训诫,剑道在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贴身匕首 沧桑汉子大笑道:“好!好一个剑道在直!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剑能直到何时!” 李南后退几步收敛姿态,行了个执剑礼:“请赐教!” 不等对方行动,李南抢先出手,一剑挽出一片亮光,如长虹贯日,瞬间穿过身边层层包围,划破长空,挟带呼啸风声。 尚在周围的马贼不知底细,仍是奋力进攻,刀剑尚未触及李南身体,便感觉到对方全身有如一柄无形利剑,越向前靠近越感觉站在寒冬风口,凌冽北风直面吹来,竟然产生了实质性的针刺刀割疼痛。 沧桑汉子一剑斩出,朴拙古剑由上而下,斩在剑前三寸处,一剑将李南蕴藏的剑气一分为二。 一道无形剑气自古剑而出,疾射向迎面而来的李南。 剑气对剑气!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南执剑右手回缩半寸,剑身细微颤抖数下,身形一转划出一个大弧,剑尖裹挟对方剑气横扫四周。 几个趁势偷袭的马贼未触剑身,却瞬间拦腰而断。 沧桑汉子身后,一分为二的剑气在地上划出两道手臂粗壮长达半丈的沟壑。 佟应松大惊,顾不得尚未死透在地上翻滚不停的几个马贼,赶紧喝退左右,远离这剑气纵横的战场。 剑气出体,伤人无形,这起码是接近二品的实力,两名二品通玄实力的高手对阵,自己这帮不过学了几个月粗浅把式的马贼不知死活撞进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这次胜州土皇帝特地派来信使,不过是瞧上了蹲虎山这百来条人马,以及今后几年内无人注意的发展潜力。若是在这稀里糊涂的被人杀光了,那到时候别校尉了,恐怕是开口要个伍长都会被人笑话。 沧桑汉子似乎对李南顺势斩杀宵颇为气愤,冷笑道:“好一个借‘剑’杀人!那就让我看下你还能再借剑不成。” 沧桑汉子跨步而出,主动出剑,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剑罡浮现随着古剑浮现,霸道绝伦。 李南体内气机流转如奔流大潮,衣袖翻滚,迎向扑面而来的剑罡,手中长剑同样剑气森然。 两柄携带凛冽剑罡如军队冲锋般撞击在一起,空中骤然炸响如雷鸣,两人脚下尘土瞬间如湖面起涟漪般四散飞扬,脚下几颗碎石化为齑粉。 剑罡对剑罡! 两剑交错间,沧桑汉子左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李南胸前要害。 李南同样左手并指作剑,御气出体,挡住这掩藏在雄浑剑罡下真正杀招的狠辣剑气。在竹峰上师徒比试几年,李南对这种诡剑自然早有防备。 针尖对麦芒! 错身而过的两人再度折回,剑罡复起。 几番交手,沧桑汉子似乎依旧对眼前这个剑道后辈抱有希望,不再使用阴毒手段,而是凭借雄厚体内气机,堂堂正正一剑复一剑,誓要让李南真正服软,也同样好奇对方这个二十来岁的才少年气机究竟有多雄厚悠长。 李南也逐渐压下心头愤恨,沉稳出剑,应对出山以来第一个能够倾力而为的对手。 剑光森然,剑气纵横。 佟应松喝令兄弟们再退,已然靠近身后建筑。 有头领眼角含泪,前来报告:“二当家没撑住,死了” 佟应松蹲在五脏震碎吐血而亡的尸体旁,面容狰狞道:“应榕,哥就是拼上这条命不要,也会拉下对方给你陪葬的!” 抬头望去,李南与汤姓使者周身剑气缭乱纷飞,两人所在几丈方圆内地上被剑罡划出数十道横竖交错的沟壑,佟应松自知这两名高手酣战中自己这般不过六七品实力插不上手,转头望向了与李南一同上山的另一名男子。 佟应松龇目欲裂,大声道:“兄弟们,暂时先不要管那个高手,先全力击杀这一个!” 二十来个马贼的围攻中,而且大半不过是横练个几招粗浅功夫,也就比征召农夫训练后的普通士兵强上几分,陈玉节自恃凭借年少时在老师父的殴打以及从在村里打群架练出来的赋,倒也应对得游刃有余。 本身两拨僵持不下的对阵,在佟应松一声令下立即出现了转机。 佟应松扔掉手中断刀,重新换了把砍刀,招呼所有马贼围向陈玉节,咬牙切齿道:“敢杀我弟,老子先拼死这个跟你一起来的,让你也尝尝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去的滋味!” 七十余人瞬间围住陈玉节,在佟应松的喝令下,瞬间分成内外两个包围圈,此退彼进,显然明这帮马贼围剿过独身不退武艺高强之人。 从与几个村里青皮无赖打架斗殴出来的陈玉节似乎对这种情况颇有经验,彷如后脑勺长有眼睛一般总能在关键时刻躲掉背后偷袭,手上抢来的长枪再如灵蛇一般伺机而出,刺中一个又一个马贼。 围攻一阵,寸功未建,反倒有七八个马贼被对方长枪所伤,佟应松喝道:“的们退后围住,几个头领们跟我上!” 七八个各种厮杀中踩着敌人尸首上位的头领本领自然不比那些纯粹以力以勇为生的马贼,又是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相识,一旦配合起来倒也颇有章法。 佟应松拼着硬挨一记长枪横扫,在旁边头领的配合下,欺身上前,挺进陈玉节身前三尺之内,一刀辟出。 一寸长一寸强,手持六尺长枪的陈玉节顿感不妙,猛然收枪,右手松开枪尾抓住枪杆前身,以握抢左手为翘点,半截枪杆作棍,自下而上撩出,堪堪挡住这一刀。 迫使佟应松退几步,陈玉节立马一个横扫千军逼退右手方向的包围,跑出包围圈,寻了面背后靠山的地块作战。 少了背后的一半攻击,陈玉节长枪挥舞如风,防守得滴水不漏。 佟应松久攻不下,抓住身旁仿佛无意间闯入战场的一个女子,一把推向前方的枪影重重。 陈玉节大惊,枪势一缓,避过前扑而来双手捧心吓坏状的女子,一把将女子拉扯到身后。 长枪再次舞动,陈玉节拼尽全力才又堪堪防守紧随其后而来不顾女子死活的进攻。 骤然,陈玉节低头望向背后。 有匕首自后方扎在腰间。 原来那女子双手捧心并非吓坏。 而是从怀中掏出了贴身匕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一气不弃 世间最深晦难测,莫过于女人心。 一座蹲虎岭,被掳掠上山的二三十名女子,有自断半截舌头求得开一面苟活的可怜人,也有上山后不甘被当做玩物工具悍然加入马贼的狠烈女子。 在父母安排下嫁了个丈夫,也想着跟其他村民一样安稳过着平淡日子,洗衣做饭织布绣锦相夫敬老。可在嫁到夫家好几年肚子仍旧没点动静后,原本平静的生活逐渐消失,不仅要忍受家中丈夫公婆的苛刻白眼指桑骂槐,村里庄外的长嘴妇婆同样是风言风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子自觉心中有愧,日复一日逆来顺受。 一次偶然的下地劳作,被佟应榕劫持上山作了房中侍妾,两个月后女子惊奇地发现腹中有喜,才知以往家中无后根源不在自身,而是那个日益暴躁易怒的花架子丈夫。 几年来默默忍受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在山上安心养胎生下一个大胖子后,佟姓兄弟悄然将孩子送出山下,将几万两银票夹在襁褓中让孩子寄养在城里一个寻常的家中,是不要让孩子走上与他们一样的路。女子看得出佟姓兄弟是真心为孩子好,对自己千百倍也胜过那夫家,毅然决然地加入蹲虎岭,多次装作无辜百姓舍身涉险为蹲虎山突入敌阵打探消息,凭借对自己狠过敌人在山上逐渐站稳脚跟,成为一个头领。 佟应榕是恶人,可对女子来,是她孩子的爹,是她这辈子真正的丈夫,是解救她于水火并让她完成了一个女子夙愿的恩人。 亲眼看着佟应松被人一剑击退,在身边慢慢五脏俱裂大口吐血而亡,女子仿佛这辈子的都塌了。 眼见惯用手段偷袭得手,佟应松仰长笑,不再以命博命,准备慢慢耗死对方。 一个围攻的马贼头领问道:“七妹,怎么不直接一刀扎他心窝,省的麻烦。” 女子迤迤然退后,嗓音娇柔,眼神阴毒,“这子使长枪的,后背处无形中有右手枪尾护住,我一个没学过功夫的妇道人家哪里那么好下手。再一个,老娘可舍不得让他那么痛快死去,等下拿住了这子让大当家的给他来一顿鱼鳞剐,让那个杀死应榕的子也尝尝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亲之人慢慢死去的滋味!” 佟应松大笑道:“好!七妹好主意!放心,等下绝对会让这两子死的比应榕痛苦千百倍,等下我亲手做一顿鱼鳞剐主菜祭奠应榕!” 陈玉节左手捂住腰间,颓然靠山坐下,单手使枪防守得愈发勉强,也幸亏马贼们眼见胜利在望,开始惜命,不再涉险强攻。 片刻过后,失血过多的陈玉节全身发凉,逐渐乏力,手中长枪的防守已经近乎般孩童乱挥一气。 佟应松咧了咧嘴,伺机一把抓住枪身,右手砍刀转为刀背,当头砍下。 骤然,两颗石子一前一后,一颗击中砍刀撞偏刀身并磕一个两指宽的缺口,一颗击中佟应松脚弯处,逼的佟应松止住前进,单膝跪地。 李南如一颗流星划破夜空般跌撞过来。 沧桑汉子倒持古剑,竖手而立,飘然而至,“与我对阵还敢分心他处,居然硬抗我一道剑罡借势救人,你也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被匕首偷袭后陈玉节一直未出声求救,李南反倒是被佟应松的哈哈大笑声惊醒,发现陈玉节落险,气御石子打断佟应松的进攻,再冒险以剑为盾硬抗沧桑汉子一道剑罡,借对方霸道劲力倒退救人。 随手就能剑气剑罡纵横的高手挡在身前,围攻的马贼们立马不敢再上前进攻,左右转头互相眼神询问,不时望向佟应松跟那个能与李南势均力敌的沧桑汉子。 陈玉节背靠山石,对着李南惨然一笑,“他娘的,让你看笑话了。先前还拍着胸脯的自保有余,结果居然中计被个女人偷袭了,丢人丢大发了。” 李南扶起陈玉节坐好,悍然执剑挡在前面。 沧桑汉子踱步上前,“虽然紧急挡住了大半剑罡,可剩余几分剑气入体,你如今体内气机絮乱,还要如何再与我斗。若你现在收手,我大可开一面,放你一个人下山。我念你是块良才美玉,愿意指给你一条青云路,现在才好言相劝,才没有趁势出手。” 佟应松怒吼:“不行!他杀应榕,老子要他偿命!” 沧桑汉子皱眉,沉声道:“佟当家的,别太得寸进尺,能有一个人给你弟弟陪葬就不错了。若是惹得我一个不高兴,就此甩手离去,你自信还能要对方偿命不成,恐怕你自己都得去见二当家了吧。” 佟应榕两眼仿佛刀子一般死死盯住李南,重重呼气后啪的丢下手中缺口破刀。 沧桑汉子左手中指微弹,一道无形劲气击中身后悄然而来的女子额头。 女子被一击倒地,昏倒后手中匕首却紧紧握住不曾松开半分。 陈玉节轻声道:“走吧,南。你再不答应,恐怕两个人都得留在这里,这情形能走一个是一个。” 李南强行压下体内如沸水翻滚不停的气机,转头微笑,“走不了的,我全身可是一颗铜板都没了,丢下你不管一走了之我以后找谁去蹭吃蹭喝,难道饿着肚子行走江湖不成。” 陈玉节右手虚打,怒骂:“你大爷的!” 你曾许诺有你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我半分,我自当只要有一口气在身绝不弃你于险境不顾。 李南手中长剑一斜,平静道:“请!先生请别在让我就此离开,昨日远真山卢当家他们的死你也有份,我是不可能就此当做没发生的,宁死也要替远真山向你们讨回这个公道。” 沧桑汉子大怒,“冥顽不灵!” 此行是为了招揽蹲虎山百来条人马,意外碰上一个年纪不足二十就跟自己一样已踏入二品境界的剑道俊彦,若是助对方清缴掉蹲虎山所有人能够换来对方的投诚的话,沧桑汉子绝对毫不犹豫调转立场。 年方二十的二品剑士,那可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不世之才,好生栽培之下假以时日不陆地神仙与象,金刚境界绝对是唾手可得,前途不可限量。最关键的是,能够培养出这样一个少年才的背后,绝对是有一品高手或者江湖一流门派在后,若是能够与背后势力从此结个善缘,那可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大助力。 沧桑汉子眯眼,既然已经不可找来作为己用,对方又放话与自己无法善了,那就只好狠心将这个来日必可长成参大树的幼苗斩杀于此了! 猛然,沧桑汉子转身,与李南望向葫芦口入口。 异像骤起! 有两百余人陆续入山,虽未着统一衣甲,却人人制式刀枪手弩,步伐统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潮水 两百余人鱼贯而入,当先五十人入口站定后立即结阵防守,而后三十人为一队左右散开,占据各处突围地形,彻底封住出口。 井然有序,纪律分明。 领头的是个不到而立之年的魁梧男子,腰间与身后众人一般佩有制式军刀,手臂背后却不负弩携箭,右手握有一杆卜字大戟,除戟头雪亮外通体乌黑,显然是个一般人使唤不动的沙场重器。 领头男子瞧见寨子里几十人围困两人的情形,哈哈一笑,“瞧这架势,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你们办事?” 马贼们看出来这波迅速守死山寨各处出口的不速之客不怀好意,顿时不敢轻举妄动,纷纷望向场中同样脸色惨白的大当家。 佟应松同样不知所措,望向沧桑汉子的眼里充满疑惑,若是李南能搬来这种占据绝对优势的救兵,先前何必还两人杀上山门。 沧桑汉子微微皱眉,似乎细细思考。 领头汉子看见几十个人竟无一人答话,顿感无趣,朗声问道:“这里是蹲虎岭没错吧。听带头的有个叫缺耳虎的,是个缺了左边耳朵的大光头,在哪呢?” 陈玉节挣扎着站起身子,靠在背后山壁上右手撑枪站稳,没好气指向墙角:“那呢!可惜你来晚了,已经死了,你要是早来个半个时辰,就冲你这句话,没准他还有口气能骂你几句。” “是蹲虎岭那帮马贼没错就行。”领头汉子手臂一挥,分占各处五个三十人队立即行动,清缴马贼。 先前还以为胜利在望的马贼立刻遭到一面倒的屠杀。 转身逃跑?三人张弩齐射,追上中箭倒地尚还活命的一刀砍下头颅,确保十成十的死透。 负隅顽抗?三十人队中长枪手交错进攻,进退攻守间配合井然有序。 山寨军师宋志冕吓得屎尿横流,全然抛下往日里刻意追求的风度翩翩,跑向暂时不被对方刀剑相向的围阵,企图沧桑汉子看在这两日的陪伴下庇护一二,后面一个队长举枪一掷,长枪穿胸而过,连人带枪扎进地里。 沧桑汉子仍然皱眉,一动不动,在这一刻仿佛一剑斩断了跟蹲虎岭马贼的那点瓜葛,彼此毫不相干。 佟应松眼睁睁看着多年来慢慢拉拢起来的近百条人马被砍杀殆尽,却因为对方娴熟至极的手段而冷汗淋淋,自认山上这帮兄弟个个都不是随便任人宰杀的鸡鸭,自己也是一刀一刀慢慢活剐过好几个仇家的人,看着对方狠辣杀人的效率,生怕一个举动惹来对方扑杀。 李南从衣服撕下一块布条,乘机给陈玉节腰间伤口略作包扎,弹指连点周围窍穴,止住血流之势。 不消一盏茶功夫,蹲虎岭的马贼大部分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势力杀光,只剩那使戟男子刻意留下,先前几个包围李二人的七八个头领。 令行禁止,相互之间配合井井有条,对这种范围对阵厮杀娴熟手脚麻利至极,未着兵甲不是军伍,却胜过大奉大半的精兵劲旅。 领头男子打了个手势,完成任务后在场中列成方阵无一伤亡的两百人立刻分出两个队,一队收拢尸首,一队伐木作柴。 领头男子慢慢靠近,好整以暇,“我怎么看还有几个也是马贼呢,一二三四,嘿,刚给我指认缺耳虎的兄弟,再帮忙确认下?” 佟应松与几个头领靠拢在一起,厉声道:“汤先生!难道你就一直这样袖手旁观!” 沧桑汉子依旧沉默不语,之后舒心一笑,还剑入鞘。 佟应松几近崩溃,“姓汤的!还是这彻底是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不成!难道你胜州张府” 一道剑光闪过,佟应松后半句话未来得及出口就已经人头落地。 沧桑汉子甩掉剑身上的血滴,退几步远离剩余的几个蹲虎山头领,轻声道:“请!” 领头男子微微摆头,身后一个队立即冲上前,眨眼间就将犹存的几个头领全部捅死。 山上已经再无一个站着的马贼,领头汉子笑道:“现在看着像是马贼的已经全部死了,不知道三位又是什么身份,如果是马贼同伙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南苦笑道:“我是来寻仇的。” 陈玉节急忙在一旁无力的补充道:“嘿,兄弟,别误会。诺,先前那个缺耳虎就是他杀的。” 领头男子哈哈一笑,“兄弟好大的气魄,居然敢就这样冲杀上蹲虎山,在下佩服。” 领头男子转过身子对着沧桑汉子,左手悄然向后打了个手势,右手紧握乌黑大戟,笑容玩味:“那这位先生又是什么身份呢?方才先生闪电出手杀人灭口,莫非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败露不成?” 沧桑汉子平淡道:“能带领两百条人马的,我相信你并不是一个蠢人。方才佟应松已经有出些许蛛丝马迹,你心中应该有了答案。” 领头男子戒备神情并未减弱,道:“方才见你与蹲虎岭马贼似乎颇有渊源,或许我是猜到了你的身份,知晓你背后那颗大树的粗壮,只不过这并不能成为我就放你下山的理由,好像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不留看客的。” 沧桑汉子笑道:“想杀我好像也没那么简单,你舍得付出多少人的代价呢?再一个,看样子你我背后的人都是不怎么愿意暂时浮出水面。不妨我们俩彼此交个底,或许回去禀报之后发现互相之间大可合作一番,皆大欢喜。” 沧桑汉子走到对方身前,轻声耳语。 与此同时,领头男子大戟当空虚指,左手悄然比出四个手指。 片刻后,领头男子大笑,让后方让出道路。 沧桑汉子越过对方,准备下山。 李南大跨跟出几步,似乎想在对沧桑汉子出剑。 沧桑汉子停步转身,嗤笑道:“难道你还想留下我不成?难道你还能留下我不成?” 想留,当前实力却不能留下对方,李南无奈退回。 有女子双手拢腹慢慢走来,脸上笑中带泪,似乎想要感谢领头男子的搭救之恩,施了个万福。 领头男子笑着扶起女子起身。 骤然,一颗石子疾射而下,女子痛喊一声,手中匕首掉落在地。 领头男子一戟捅死这个为山寨兄弟报仇的女子,脸色阴沉发出号令:“剩下的人不管是被劫持上山当做玩物仆人还是马贼妻儿,都杀了!” 李南望着先前一直笑容满面这一刻却全身煞气笼罩的男子,欲言又止。 领头男子拱手道:“多谢兄弟方才出手相救,虽然身穿内甲这一刀可能捅不死我,但是受伤了的话就不能继续这样游猎了。哎,受人恩惠,看样子这次得破例装作没碰上你们俩了。” 两百异军如潮水般而来,留下一堆在火堆里燃烧着的尸体后又如潮水般退去。 滚滚火焰中不时噼啪作响,仿若那半截舌头最后的不甘呐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硌着疼 一个时辰前还是人头攒动的山寨,瞬间满地狼藉生灵了了,只剩下两个无知无畏的莽撞登山少年。 李南扶着陈玉节找了个地方坐好,毫不费力就在马贼房间里找到治疗外伤的金疮药之类,显然这帮子马贼下山劫道掠财时常有人受伤。也幸亏是在马贼窝里而不是其他荒郊野外,两个只想着快剑纵酒美好风光的年轻人,哪里会想着自己也会有受伤的时刻,身上压根就没备过这种应急之需。 陈玉节看着那一堆在柴火中烧得扭曲怪异的尸体,感慨道:“七八十个人杀鸡宰鱼一样,真他娘的厉害!还好降奇兵出来救场,不然就你那死脑筋肯定跟我一块死在这了。这还没出陇右道呢,连个名号都没闯出来,真要是两个人都就这样稀里糊涂死在马贼窝里了,你日后别人怎么我们俩个傻子,没准还把我们当做马贼一般挫骨扬灰呢!” 李南仔细思考后,认真道:“即使要死在这,我也要起码再杀掉一半马贼,尽力替卢当家他们收债。” 陈玉节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知道你厉害,一人能打一百个,可你最后还不是会输给那个剑客,果真是个死脑筋!” 李南闭眼调理体内气机,轻声道:“下次碰上那个剑客,我不会再让他这样想走就能走了。” 陈玉节大为苦恼,怎么平日里蛮聪明的一个伙子在这事上就变成了个榆木脑袋。 闭眼坐地调理的李南忽然望向葫芦口,原来是瘦猴儿徐宁也上山了。 瘦猴儿在入口处东张西望,犹豫不决,似乎被这一眼望去被遍地血迹一个生人形迹都没的山寨吓住,不敢进入寨子。 李南站起身子挥手喊道:“进来吧,徐兄弟,没危险的。” 瘦猴儿听见略微耳熟的嗓音,微微佝偻身子眯起双眼,似乎勉强看清了李南身形,确定是个活人而不是鬼魂,才敢慢慢进寨。 一路走来,瘦猴儿颤颤巍巍,生怕哪个角落跑出个没死透的马贼给他砍上一刀。到了那一大丛火堆时,瘦猴儿起先好奇大白怎么起个这么大的篝火,待得仔细瞧清里面,看到密密麻麻被烧的黝黑扭曲的尸体后,猛然一个后退跌倒在地,手脚并用连跑带爬赶到李南身边。 瘦猴儿显然被吓个半死,坐地大口喘气,“那那些都是尸体啊?大白的见鬼了一样,太吓人了。” 陈玉节打趣道:“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些死透了的马贼,不烧掉难道等着就这样放着发臭,任由蛇虫鼠蚁啃食不成,你就当那是在烤肉,烤地瓜” “哎呀,一吃的这肚子就饿了,头昏眼花手脚无力,看样子这伤口流血多了。徐兄弟你赶紧帮忙到处找找,这架势他们昨晚肯定大摆宴席,应该还能剩点吃的,如果能再找壶酒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陈玉节往地上一躺,跟徐宁一点都不客气。 眼见瘦猴儿呆在原地没有动身,似乎仍然害怕,陈玉节喝道:“有什么好怕的,你别瞎跑就行了,找吃的肯定是往他们伙房找啊。伙房能有啥,顶了有半头死猪,怕什么怕。放心,先前那伙人杀人厉害熟练着呢,绝对不会藏一个马贼来吓你。” 瘦猴儿不愧是在山下酒肆当伙计的,熟门熟路找上了伙房,不一会就端了个托盘,一大碗馒头,两三个山上野味菜,一壶酒。李南二人上山时本就临近午时,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可惜的是马贼们准备的吃食是再也吃不上了,白白便宜了陈玉节。 李南随便吃了两口,就起身去寻找远真山一伙被砍下来的头颅跟那面替行道的杏黄大旗。 等到李南从佟应榕房中找出杏黄大旗,再找到那两大麻袋头颅时返回时,陈玉节已经沉沉睡去,那一壶酒还没来的及品尝。 瘦猴儿似乎有点敬畏一直没怎么话的李南,开口声道:“少侠,我先前在山脚藏起来的时候发现后来那波人,本想上来通知你们的,可是他们登山速度好快,我来不及” 李南显然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安慰道:“没事,这不好好的吗。诺,这是你们寨子的旗帜,这两麻袋这两麻袋装的是卢大当家他们的头颅,你带回去好好安葬了吧,让远真山的好汉能够全身完整去见阎王。” 瘦猴儿看着那两麻袋,似乎又回想起了昨夜亲眼看着平日里对自己颇为照顾的卢当家被砍的场景,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李南叹了口气,拍着瘦猴儿肩膀道:“哎。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这几十个十恶不赦的马贼也都去黄泉路见卢当家了,别再伤心了。你也下山重新找个活计,别再瞎闹了,让郝掌柜跟郭兄弟也别再为这是伤心自责了。” 瘦猴儿将杏黄大旗打了个卷,系在腰上,背着两麻袋下山,返回远真山。 身旁传来陈玉节的轻微呼噜声,李南微微皱眉,两人朝夕相处有一段时日了,从来没碰过陈玉节睡觉时打鼾,看样子是真心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了。 李南盘膝而坐,内视体内气府,偶尔回忆先前与汉子对阵的每一个细节。 春日西斜,山间悄然起风时,陈玉节似乎被痛醒过来,两人决定下,还是不要在这满地尸体的山寨过夜。 俗话登山容易下山难,陈玉节每走一步颠簸一下都疼得皱眉,在一旁搀扶的李南也觉得走得太慢,这样下去黑都未必能找到借住的村庄,当即背起陈玉节下山。 陈玉节软趴趴地伏在李南肩上,似乎对先前沧桑汉子与那两百异军颇为好奇:“你先他们这两波人什么来路?一个货真价实的二品高手,又不是跟咱们一样行侠仗义,瞎跑到这种马贼窝里干嘛?还有那两百人更奇怪,看那言行举止跟刀枪弓弩,你不是军队谁信,可要是军队的话,来剿匪就剿匪,这可是立功扬名的好事,何必要遮遮掩掩的呢?” 李南回答道:“我也不想不明白。可在别人看来,我们俩这行为不一样有点不合常理,各人有各人的理由目的吧。” 陈玉节紧接着问道:“先前那马贼的剑客什么胜州张府,跟那个统领比的手势又是什么意思,哎,还是走的江湖太少,了解的事情不多。” “南,你跟我也不瘦啊,怎么这背着我硌得我胸口怪疼的或者你要是个水灵的姑娘就好了,那我绝对不会嫌弃硌着疼,以后你背媳妇可得注意点。” “怎么不是你是个姑娘?” “也对哦,我要是个姑娘,有个沉甸甸的胸脯,肯定不会这样被你这把骨头硌得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身世(上) 陈玉节受伤时已近春分,这段时日李南二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在清明前几日到了凉州境内。 连续十来骑马疾行赶路,从凤州穿过秦州渭州兰州,陈玉节虽有伤在身,但为了让李南能够在清明节前赶回出生祖籍,找到当初父母祖辈的坟墓好好祭祀一番,从没半句怨言,这让李南心中对默默咬牙忍受伤痛的陈玉节大为愧疚。 下山时李玄白过,当初从深受重伤的云林圣僧接过襁褓中的自己,是在凉州城外通往中原方向州道二十余里处的一个村旁,已经到了大致地界,李南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惶恐不安。 李玄白娓娓道来陈年旧事时,面带愧色当初一心只顾着应承空度大师请求,担心州道风雪交加下婴儿受寒染病,没来得及将李南一家人及空度尸首埋葬。若只是一剑破土作坟也是可以,可毕竟地处州道上,将人坟墓造在州道旁大为不妥,生前已遭无妄之灾,死后也不得安宁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无名无坟,只知晓一个大致范围与一个姓氏,这让李南对此次寻祖之行不敢抱有太大信心。 这几日看着李南越接近陇右道越寡言少语,陈玉节得知缘由后,安慰道:“别担心。既然当初发生那么大一桩事,大过年的死了七八十个人在州道上,官府方面肯定有记载,凉州境内百姓也会知晓此事,到时候先去附近村落找人打探下,实在不行我陪你潜入县衙找线索。” 李南默默点头,暗叹也是当局者迷,对寻祖一事看得太重反而乱了方寸。 陈玉节捂着后腰,龇牙道:“照你的,应该也几就在这附近几个村落了,还有四才清明,应该来得及。” 李南瞧见陈玉节那疼痛的脸色,愧疚道:“嗯,先找个地方歇息会吧,你那伤口也应该再找个大夫来看下,这几日都是我替你瞎弄的,也该再找个正经大夫帮忙换下药了,到时候我顺便再去找附近村民打听下。” 向路过的乡民打听,得知了一个乡村大夫的住处,普通百姓下地劳作上山砍柴打猎,难免会有所磕碰划伤,往往一两个村落里会有上一个乡间大夫,医术算不上多高明,药材也不过是自己上山采摘挖掘的寻常草药,但胜在村头村尾不用跑太远,医药钱往往撑死了也就几十个铜板。 陈玉节让心思明显不在此处的李南不用陪伴,出去找村民打探消息。 大夫是个姓宁的五十来岁老头子,医术算是祖辈一代一代薪火相传下来的,一口被旱烟熏得暗黄的老牙,满脸皱纹如老槐树皮。 大夫揭下这几日赶路时两个年轻人毛手毛脚包弄的麻布药材,略微皱眉:“伙子,你这伤口可不像是寻常的皮肉伤,看样子伤得挺深的。” 陈玉节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大夫你可别皱眉了,我刚可快被你眉头一皱吓出汗来了,还以为伤口流脓生蛆了呢。” 宁大夫挑拣了几把草药,端着个石罐舂捣药材,低头道:“那倒不是,伙子你别瞎想。看你这之前上的药材也没错,只不过手法生疏了点,所以伤口才有些瘙痒疼痛。身子骨还是年轻的时候好啊,你这伤口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好生敷药,再好好养上半个月,应该也差不多要好了。” 不一会,宁大夫洗净双手,将捣成糊状的草药倒在麻布上,熟练地给陈玉节腰间绑上。 陈玉节心头一动,问道:“大夫,打听个事,您这也算是这附近相邻里的老大夫了,有没有听过十九年前的一桩七八十条人命的大事,好像也就除夕前几日,七八十个马贼就死在了村外头不远的那条州道上。” 宁大夫未曾迟疑,摇头道:“没听过这种事。伙子你这也没伤口感染发热啊,怎么开始这种胡话呢。咱这就离州道不到一里路,凉州城也就二十多里,来来往往的大商队多着呢,哪里会有马贼不长眼来这种地方给凉州城里的官兵送功劳。” 陈玉节缓缓穿上衣服,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临近黑时,李南返回大夫家中,对着陈玉节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问遍了整个村庄的乡民,都对十九年前七八十命马贼的事一无所知。 看着乡间升起了袅袅炊烟,李南才回过神来,帮大夫一起收回院子里晾晒的药草,请求道:“大夫,我兄弟二人远游至此,附近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客栈,方便晚上借住一宿吗?” 宁大夫和蔼一笑,“不打紧,不打紧。正巧儿子带着媳妇孩去婆家了,家里有空出一两张床,你们两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行。人老了,就图个家里热闹,你大婶也正在做饭,已经做了你们俩的饭了,我也得再给你们两准备点过几要换的药。” 用过晚饭,李南如同在竹峰一样,主动手脚麻利的帮忙着收拾碗筷,看得大婶在一旁直乐呵,嘴上夸个不停。 年轻人精力旺盛,大夫跟大婶已经进屋休息了,李南与陈玉节还在院中看着星空月色。 李南来回走动,似乎在自言自语,“没道理啊。花了一下午时间,问了大半村名,靠近州道方向的每一户几乎都没落下,怎么就没一个人听过是七八十个马贼死在州道上的事。就是不算在这个村子,发生了这种七八十条人命的事,应该算得上普通乡间不得了的大事,很快就会传遍附近村落的才对。” 陈玉节搬了条竹条编织成的躺椅,寻了个不怎么压迫腰间伤口的姿势,酝酿了下,轻声道:“我也问过宁大夫,照理这种马贼出没的时候,应该会有普通村民受伤,可宁大夫作为这附近两个村子唯一的大夫,居然也没听过这种事。” 李南迟疑了下,而后又点头,“地方应该错不了,师父他虽然平日里看着不靠谱了点,但这种关乎我身份的大事上应该不至于记错了。” 突然,李南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声道:“难道这事有人当初刻意掩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身世(下) 风景素有塞北江南之称的凉州在这二十年来都护府的统治下,也确实对得上这个称呼,二十年无战事纷扰,都护府与分封伊州的梁王也相安无事,寻常百姓家底也相对这次被征兵重赋以作北伐的中原其他各州相对充实。 李南二人陪着大夫大婶吃些清粥菜早饭时,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匆忙闯了进来,满头大汗,脸色通红大口喘着气。 男子焦急喊道:“大夫,你快帮忙赶紧过去看看!我媳妇肚子肚子有点疼,这都连早上特地给她煮的鸡汤都喝不下了。” 本来已经放下碗已经准备起身的宁大夫一听,赶紧道:“你媳妇怀孕这都六个月了,肚子疼怎么还来找我,十有是腹中胎儿闹的动静,你应该去找隔壁村里产婆。对!就是吴老太太,几十年的老产婆了,去找她问点秘方安胎药。” 男子转头就跑,都没来得及句谢声,显然是个成亲不久第一次碰上妻子怀孕的老实乡民,关系则乱。 宁大夫在老伴满脸的疑惑中,也不再吃早饭了,背着个药箱出门,“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应该好歹能帮上一点忙。” 李南眼睛一亮,狼吞虎咽喝完碗里的米粥,也跟着宁大夫出门了。 留在桌上的陈玉节一脸不可思议,纳闷道:“人家媳妇怀孕肚子不舒服,你个毫不相干的人过去干嘛?” 吃过早饭,陈玉节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看着老母鸡带着一群刚孵出来没多久毛茸茸的鸡东啄西点。 半个时辰后,宁大夫背着药箱回来了,对着关切的老太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肚子里孩动静闹得大了点,估计到时候生下来也是个满山捣蛋的子。隔壁村子吴婆给开了一副养胎药,让大华安心了不少。” 宁大夫转头对陈玉节道:“你那位同伴,他十分焦急地等到吴婆忙完,就凑过问事了,好像有点什么头绪,不过吴婆没直,而是拉着他去了她家,看架势好像还挺秘密的。” 陈玉节恍然大悟,原来李南刚才跟着出去主要是找老产婆吴婆。七八十条马贼命案的大事可能会被人用特殊手段特地掩盖下来,可产妇生子这种事,村民一般找的是村里的老产婆,事情又发生在前几日,恐怕掩盖之人也只顾着那马贼的事了。 陈玉节啧啧自叹,还是不够老江湖啊,两人都被震惊眼球七八十条人命的大事迷雾遮挡住了双眼,只顾着往大的方向打探,而忽略了这种平常不注意的线索。 ———— 吴婆拉着李南进了院子,一把关上了院门,似乎还觉得不够踏实,又拉着李南进了房间,紧接着又赶紧关上房门。 吴婆声问道:“你真是大生的儿子?当初那个娃儿?那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又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李南听着“大生”两个字,莫名激动,连忙回答道:“今年十九了,不过具体的生辰八字不知道,只知道是除夕前,往前应该也不超过半个月。” 吴婆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李南,点头道:“五官瞧着是有点像大生,跟大生当初一样,还挺俊的。” 李南见对方仍然有所怀疑,一股脑将自己知道仅有的一点线索全部托出:“根据我师父所,当初他抱养我时是受一位云林寺的圣僧所托,好像那位圣僧在我出生时也在场,还曾婉拒了我父亲祖父请求赐名一事。” 吴婆一把抱住李南,嚎啕大哭:“对!那就没错了,你就是大生的儿子!哎哟,可怜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十九年的缥缈身世终于确定,李南同样双眼通红,淌出两行清泪。 哭了好一阵子后,吴婆松开李南,擦了擦眼睛,拉着李南坐下,又从厨房端来了一大盘吃的,非得让李南先吃着。 吴婆打开房门,在院子里大声喊道:“老头,赶紧回来!别瞎转了,有要紧事!” 不一会,一个头发半黄半白的六十来岁老头进来,声嘟囔道:“嚷嚷啥,我就在外头晒晒太阳” 不等老头完,吴婆一把拉着对方进了屋子,而后心翼翼院子外张望,重新关上门。 吴婆声道:“这位年轻人是大生的儿子,就十九年前我接生的娃儿。” 吴婆又对李南介绍道:“这是你大爷,当年就是我发现你们一家老不见了,然后看到州道上好像有点动静,最后拉着大爷跟我去偷偷摸摸收的尸。” 原来当年吴婆接生完后,没隔两自己家媳妇也生了,不过生的是个女娃。吴婆原本备的男女婴儿各一套的衣物就多出一套,那想着大生家前真好生了个男娃,就准备给大生家里送去,反正也是多出来的,平日里乡里乡亲也都是这样互相照顾。 可当吴婆赶到大生家里时,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房门大开。这时州道上空风雪聚变,云层积压的好像墨汁一般浓厚而后突然消散,吴婆觉得好奇变过去查看,赶到时却见方圆二十丈内满地尸体,无一活人。大生一家四口人全都在州道上,可惜全都死了,老头老媪跟大生媳妇死在一块,大生的尸体旁却有个坐化的老僧,正是前日里带着吴婆仿佛御风而行的老僧,襁褓中的婴儿却不知所踪。 吴婆被吓个半死,吓得赶紧跑回家中,后与丈夫商量了下,决定还是壮起胆子过来帮大生一家收尸,免得曝尸荒野。吴婆夫妇看着老僧前日帮助大生一家,普通老百姓又大多信佛,不忍对方尸首与那群瞧着不像好人的不明人士混在一起,也同样将老僧尸体抬回了大生家里。 吴婆夫妇在大雪里连续五个来回,身子力气有些吃不消,就休息了一会。等到两人再赶去州道,准备查看下那七八十人的身份时,却发现尸首已经全部消失不见,雪地上依稀可见有大波人马来过的痕迹。吴婆夫妇大惊,觉得可能是哪方大人物大势力行事,自己也就一个普通百姓,不要去瞎打听太多,免得稀里糊涂就惹上大麻烦。 回到大生家中,吴婆赶紧去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帮着连夜将大生一家四口跟老僧埋葬入土,更是告诫家人要别出去乱,逢人问上了就大生一家除夕前搬去了江南地带。 李南沉默不语,身世一事已经明了,可这灭门之仇却似乎迷雾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媳妇(上) 吴婆拉着李南流泪感慨一上午,大多是在回忆李南父亲一家子的生活往事。吴婆老两口子都只是普通村民,年幼时陇右道还被称为西域时又是纷乱之地,没念过几年私塾,自然无法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来道去不过是陈词旧语,却让李南倍感温暖踏实。 临近午时,吴婆不知从哪又端来一盘子细碎吃食,自己进伙房做饭去了,让李南先吃着,等会就别走了,就在家中一起吃饭。 李南不忍拒绝吴婆的一片好心,就在院中陪着吴大爷晒晒太阳。 吴大爷常年劳作过多左手有些顽疾,时常轻微不由自主地发抖,“大生娃,你家的旧宅子就在村头,离州道不远,等下吃过饭我领着你过去看看。你父亲一家那时候在村里也算是比较好的了,可惜啊,就那样稀里糊涂一家都死了,那间宅子没人打理,也渐渐老旧了。” 李南笑着应承:“都是我不对,光顾着问事了,还没给告诉过大爷我的名字。大爷,我叫李南,嗯就是南风倒过来的南。” 吴大爷剥了颗花生,叹气道:“本来你家中那时候还有间茶肆的,就是村外州道上那间,你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见过了。大生那时候全家突然死了,我跟你大娘又不敢对外出实情,只好一家子搬迁了,村里的宅子还好,别人不太好打主意,毕竟还是要点脸面的,不过空出来没人看管又能挣上一点钱的茶肆就被人盯上了,就那么占了据为己有。” 李南主动剥了一把花生递给吴大爷,“不打紧。毕竟当初家里都没一个人了,家中宅子还能够保住就不错了,这还得感谢您跟大婶在一旁担待着。至于外头茶肆,让别人占了拿去做生意也不是一件坏事,总好过就此荒废破败了。” 吴大爷似乎想起了开心事,嘿嘿一笑:“不过老任那一家子不太会做生意,完全比不上你祖父。每年桌子茶缸都要被人砸烂几次了,估计一年到头也没挣到几两银子。” 用过午饭,吴婆在家收拾,让吴大爷领着李南去村头,指认李家祖宅,再带着李南去山上一家人坟头看看。 当年因担心走漏风声,吴婆一家子也就在山上找了个平日里村民们不会来的山坳,也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粗浅埋下了事。为了不被旁人发现,别墓碑,就连坟头都不敢修高显眼。 山路并不崎岖偏远,但因野草杂生吴大爷走的也有点费力,李南再三道谢后,让在一旁叉腰喘气的吴大爷先行回去。 李南等到吴大爷走后,仔细打量着五个浅浅的土堆,上下两排,上三下二,据吴大爷所最靠外土堆下埋的就是空度圣僧。 李南猛地跪下,在每一个坟前重重上三个响头,而后长跪不起,低声呢喃,似乎在诉着十九年来在回剑门的成长记忆,语气颇为轻松欢快,脸上却是两行清泪不断。。 良久,李南起身扫视四周,将一直携带在身的佩剑插在坟前,躬下身子清除附近因少有人扫墓而横生的杂草树。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李南才彻底将五个土堆旁的草木清理干净,一双手掌早就起了大水泡,再马上被刺破后流汁入被锋利草叶各出来的伤口。在竹峰上,李南虽然也要负责师徒两人的一切生活起居,可还从没凭借一双肉手这样劳作过。 看着五个土堆周围彻底空着来一块,勉强像是个坟墓了,李南却欣慰不起来,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愧疚。 迟来十九年,再如何真诚用心,也挽不回野草淹没荒冢的十几年光景。 ———— 在院门外跟个老头晒太阳一般的陈玉节瞧着李南远远走来,赶紧起身进屋重新谢过正在鼓捣着那杆老旱烟杆子的宁大夫,拎着早就准备好的药膏出门。 宁大夫看着手里的银子,唉声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大手大脚惯了,都不知道当家的难处,哪有这么点的药材就给好几两银子的。” 陈玉节见李南眼角泪痕依稀可见,关切问道:“打探到你家人消息了?” 李南兴致不高,轻声答道:“嗯,找到了。那个吴婆就是当初给我接生的,刚还让吴大爷带我去了祖宅跟家人坟墓,我刚从家人人坟前过来。” 陈玉节右手一把拢住李南肩膀,开解道:“看你那么久没回,就知道你肯定是找产婆询问消息去了,还好我脸皮够厚,又在宁大夫家蹭了一顿午饭。” “走,带我去你家坐坐!餐风露宿到处借住这么久了,终于有个踏实的地方睡觉了。南,你子不会看不起我,不请我去做客吧。” 李南被陈玉节语气感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阳光。 确如吴婆所,李家以前相较于其他村民家境要充实些。近二十年没有人住,照理房子应该早在风吹雨打中破败的差不多了,可李家宅子除了院中杂草散乱些,瞧着倒还挺坚挺。 与寻常的简陋黄土院墙不同,院子围墙是用黄土砖垒起来的,最底下是一层脚踝高的石块,也正是院墙能够在多年雨水积漏流淌中屹立不倒的缘由所在。院内几间房屋则是用青砖砌成,除了有些青苔藤蔓之外无破损,倒是没有完全躲在山风凹口处的一个偏房屋顶被掀翻了,屋内杂草横生高及人腰。 让陈玉节随便找个地方先坐下,李南拿着从吴婆家借来的扫把之类清扫物件收拾起了房间,准备先整理出一个能歇息的地方,就此落脚。 黑时,吴婆来了,挎着个装满篮子装了几个馒头与菜,身后跟着年纪跟李南差不多的女子,身上披着一床红色大花棉被。 年轻女子约莫脸皮薄,放下棉被就在院外干站着等待。 吴婆看着吃着馒头菜的李南,关切问道:“南,这次回来了就要住一段时间了吧。再过两就是清明了,你这次应该要好好祭奠一番,毕竟快二十年了,一眨眼一个婴儿都这么大了。” 李南点头称是。 吴婆目光慈祥,语重心长,“到年底你也就二十了,你父亲这个年纪都成亲了,老一辈的人呐,别的都不图,就图着早点抱上孙子孙女。你看我这个孙女怎么样,年纪跟你一样,就比你两,要是你祖父还在,指不定在你的时候就跟我定了这门亲事!” 陈玉节望着院外大腿腰身屁股比李南还粗壮的女子,伸出个大拇指,“好!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媳妇,南娶了她肯定年底就能带着娃娃给家人扫墓了,李家一大家子在下面肯定要乐得合不拢嘴。” 吴婆颇为自傲,得意道:“那是!婆婆我可是多少年的接生婆,我这孙女,别的不敢,保管能给南你李家生上好几个大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媳妇(下) 翌日清晨,吴婆揣着着给篮子又来送早饭,昨日先前不知陈玉节也在,少带了点吃食,吴婆一直担心两个年轻不够吃。后来陈玉节在劝李南娶自家孙女一事颇为帮忙,让吴婆对这个后生子大为喜欢,今日特地早早带足了早饭送来。 李南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饭,将篮子里的食物吃得精光,顾不得陈玉节在他的风卷残云下有没有吃饱,赶紧把满口“不下有三,无后为大”,“你家里人肯定你也盼着你早点生娃”的吴婆送出院门。 陈玉节抓着个馒头慢慢撕咬,一脸坏笑,“人家的没错啊,而且这可是好心好意,那闺女跟你就差两可就是那同年同月同日生了。我要是在家里,这时候肯定也被父母催着娶媳妇生娃去了。不过还好,我哥已经生了个屁孩给我父母闹腾,偶尔能够忽略我一阵子。” 陈玉节看热闹不嫌事大,李南跟他也不客气,从他身上摸出十两银子就出门了,准备去买点茶米油盐生活物件。老是这样让吴婆过来送饭也不合适,最主要是吴婆现在几乎打定主意要认下这个孙女婿了,让李南头疼不已,帮忙埋葬一家人的大恩之下,让李南都不好意思对吴婆避而不见。 大半个时辰后,李南骑马归来,将马背上的几个麻袋解下放到伙房,又打扫起了这户自己与家人唯一羁绊的房屋。 临近午时,宅子终于重新有了几分生气模样,李南大为欣慰,美中不足的是被风吹踏的房顶还没修葺。 吃着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午饭时,李南声嘀咕:“还好我刚主动去吴婆家了下,自己买了粮油米面不用她再送饭了,不然这顿饭又得吃得不自然了。” 本就是个好动性子的陈玉节连歇息了两,见李南又要出门,彻底呆不住了,似乎腰间伤口也养得不那么疼痛了,这也要跟着出去转转,是要欣赏下李南家乡风景。 找人买好了瓦片之后,李南又找了个石匠预定了五块石碑,特地加钱让对方赶工,帮忙下午就送到山上。 当陈玉节听李南家原本还有间茶肆,只是后来被人据为己有后非得拉着李南前去坐坐。 李南想着等会也要在州道上给送石碑的伙计带路,也就同意去看看。 茶肆跟蹲虎山脚下那个简陋酒肆差不多,一间木屋算作是厨房,另外一间屋子都不能是,就四个廊柱盖了个屋顶,底下摆了三张矮桌子,外头空地上也摆了两张桌子。店内也就一个掌柜带着一个伙计,两人一老一少年纪差大约二十来岁,瞧着也有几分相似,估计就是吴婆的那对任家父子。 是茶肆,可当李南二人上桌落座时,却闻到了阵阵酒香,看样子是任家父子觉得只卖茶水没什么钱挣,就开始兜售起酒水了。 店内,有屋顶遮掩的三桌都已经有人了,有几匹马绑在外头柱子上,更有一匹全身黝黑额间一抹雪白的骏马就散放在州道旁,缰绳并未绑住。 李南与陈玉节只得坐到空地上来往灰尘飞舞较多的桌子上。 陈玉节鼻子灵眼力好,已经看出来其余几桌的大致情况。 四人围坐的那桌显然在等人,一坛子酒与几叠花生米菜搁在桌上,却喝的甚慢动筷较少。两人对坐的那桌同样喝的是酒,不过两人似乎在争吵些什么,大口喝酒大声嚷嚷。靠近州道单独一人的那桌喝的是茶水,似乎同样在等人,不过比较焦急,不时翘首以盼望向州道东南方向。 争吵的两人那桌一坛子酒喝完了,不过却没有再让伙计上酒,两人只是互相怒目相瞪。任家那当伙计的儿子似乎没看懂形势,还傻乎乎地上去问对方还要不要添酒。李南不由得头疼,难怪吴大爷这家子每年没挣到几个钱,这情形还过去不被人打骂出气一番就怪了。 眼见酒劲上头的两人大有眼神上不分胜负那就手底下见真章的架势,李南赶紧招呼一声,让伙计过来上两壶酒跟一叠花生米,远离那个是非地,免得遭了乱拳瞎脚。 果然,两人马上动起手来了,两人腰间都配着刀,可目前还算克制,只是互相推搡而已。 不一会,一人不知是酒喝多了身子发虚还是本身力气不如对方,被掐着脖子接连后退,都快要撞到单独一桌的那人了。被掐之人似乎急眼了,右手已经握到了腰间刀柄,准备同对方生死相向了。 李南摇了摇头,身形一掠而至,拍掉那人已经抽刀出鞘三寸的右手,在另外一人手臂上连弹几指,迫使对方松开了那只掐得对方脸色血红的手,再双手一拉,分开两人。 这一变故,让本来只是安静看热闹的四人与掌柜伙计都齐齐望向了李南,原本单人一桌的那名四十来岁汉子也紧紧盯住李南,神色戒备。 李南和气道:“两位,若是互相认识的话有点恩怨也不至于动手动脚,万一砸怀了店家的东西可就不大合适了。若是铁了心想要打一架出出酒气的话不妨去外头打个痛快,在下绝对不仅不阻拦,还给两位好汉拍掌叫好。” 被李南一人制住的两人似乎有些顾忌,悻悻然坐下,让伙计再上一坛子酒。 李南叹了口气,哎,到底是父亲祖父留下来的茶肆,虽然已经被人占据换了主人,可还是舍不得亲眼看着别人在店里打架闹事,万一砸个稀巴烂就大大不妙,这可以为数不多的遗留之物了。 李南重新落座,与陈玉节慢慢细饮,静静等待约好前来运送货物的瓦匠石匠。 不经意露了一手,店里其他三桌的七人除了背对着的那人,都不时瞥向李南,眼神复杂。 任掌柜端着一叠熟牛肉过来,带着儿子对着李南接连道谢。 州道上有马蹄响起,急促而整齐,夹杂着车轮滚滚声与车夫扬鞭驾驭声。 车夫远远瞧见那批州道旁分外惹眼的骏马,连忙勒停马车,扭头对着车厢内慌乱报告。 车厢内伸出一只青葱玉手掀开帘子,一位女子探出身子,细眼朱唇翘鼻间看似镇定,却透露出几分掩藏不住的焦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埋伏 州道旁散放的那匹夺目骏马估计就是那个喝茶汉子的,似乎在茶肆里等候也正是这辆马车,当那名女子自车厢内躬出半个身子,汉子当即放下茶碗起身准备迎接。 异像突起! 方才喝酒吵闹推搡最后差点动刀的两名男子,一人趁着喝茶汉子一时全部身心均没注意,悄然拔刀,一刀砍在对方后背,另外一人快步跑出,挡在那人身前,佩刀出鞘当头砍下! 茶肆内,任家父子本就对来往过路人翘首以盼,期盼多上一分生意,连同剩下两桌上的六人均被滚滚车轮勒马急停声吸引住目光,尤其是车厢内那探出半个身子的女子,清丽容颜让李南竟有片刻恍惚,仿佛看到了紫盖峰上那群灵气四溢的尼姑。 马车上的车夫与女子不过刚刚看清这人身形,脸上好不容易有得一丝欢喜立马变成惊恐。面容白皙清逸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呼,慌忙下车,情急之下顾不得身上淡青色裙衫下摆被马车挂裂。 在李南无意打断下躲过借吵架推搡掩饰实则准备暗中下手偷袭的喝茶男子,却没有躲过第二次对方有心算无心的暗手,惨叫一声后映入眼帘的却又是一道明亮刀光。 喝茶男子踉跄时借势一个跌倒,在前方那人看来仿佛是被背后一刀砍得重伤一般,电光火石间直直撞在对方怀里,撞进对方长刀挥舞不到的胸腹死角范围之内,再一把抱住对方两人摇晃倒地,喝茶男子拔出对方腰间匕首,一刀划破喉咙。 后方那个起先偷袭得手的男子又跟上一刀砍出,喝茶男子避无可避后背硬扛一刀,在地上一滚翻过身子,手中匕首疾射而出,直直插在对方胸口,三寸长匕身尽数入体。 在李南看见清丽女子失神不过一眨眼功夫,茶肆内两桌客人已经两死一伤。 车夫一把跳下马车,身形矫健,越过清丽女子跑向躺在地上血流一地的喝茶男子,痛声喊道:“吴统领!” 被车夫从地上扶起倚靠在怀中的吴统领焦急道:“姐呢!快让姐别返回家中!” 异像再起! 围坐慢慢饮酒的四人,靠近吴统领的两人悄然出刀,一左一右合力围攻砍向吴统领,另外两人直奔向跑而来清丽女子,雪亮刀光吓得一旁的任家父子夺路而逃。 半蹲着车夫听闻背后异动,下意识地朝前一滚,躲过分别砍向脖子与刺向腰间的两刀。 横砍一刀被躲过后立马变招,紧紧贴进车夫胸口,刺了个空刀客却并不变招,反而步踏出,手中长刀继续向前刺出。 车夫大惊,方才自己一滚躲过了偷袭,却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怀中的吴统领,此刻才发现那一刀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倒地不起的吴统领。 车夫双掌对拍,夹住直抵胸口的长刀,身形猛然前进一个转身后背贴在对方胸口,右脚在廊柱上用力一蹬,借反弹之力顶着刀客倒掠向那直刺之人,势要让对方看在同伴身体在前方而被逼收手。 两人重重撞向刀前,对方却没有任何犹豫,长刀不曾偏移半分,仍然狠烈刺出,穿过同伴腹部,刀尖透体而出,再像串糖葫芦一般刺入车夫腰间,最后用力一搅! 车夫强忍疼痛,冷哼一声夺过被同伴一刀刺死的男子手中砍刀,趁着对方刀身被两人身体阻碍暂未拔出,朝着身后反手一刀劈烂对方脑袋。 茶肆外,清丽女子被气势汹汹的两人吓住,却并没有再惊声叫唤,只是平静得看着越来越近的雪亮刀身,最后缓缓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对这种处心积虑的埋伏认命。 马车上,传来一声清脆惊呼:“姐!” 刚回神过来的李南又被那名刀客不顾同伴生死的狠辣手段震惊,眼见着清丽女子就要香消玉殒,李南猛然被马车传来的少年惊呼声清醒。 李南将手中正夹住一颗花生米的筷子运气掷出,两个前奔中的杀手骤然倒地,脖子上分别插着一支油亮竹筷,喉结处透出半寸长筷首。 清丽女子静等片刻,未等来意料中的刀砍,睁开眼睛却看到两名杀手莫名倒地。 似乎感觉胸口处有些异样,清丽女子伸手一摸,只见是一粒花生米。 清丽女子疑惑地看了眼茶肆中唯一坐着的李南二人,立即跑向重伤的车夫与吴统领。 李南脸皮唰的一下通红,根本不敢看方才出手救下的清丽女子,情急之下运气以筷作剑,却忽略了那粒油脆的花生米。 到底是在接连见过两次尸横遍野的惨状了,陈玉节这次倒心平气和,看出了李南的异样,低声笑道:“南,你这手功夫玩的真俊!嘿,脸红什么,刚才你不是色心色胆都挺大的。” 李南羞愧万分,根本不敢答话,偶尔抬头偷瞄店内的清丽女子。 陈玉节在一旁努力压抑着笑声,李南却更加赶到窘迫,完全没了以往指挥着一群师侄们偷藏紫盖峰尼姑们衣衫的胆气。 马车上,钻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锦衣系玉,眉清目秀,五官与清丽女子有几分相似。 锦衣少年跳下马车,越过李南二人跑向清丽女子,看见车夫与吴统领倒在血泊中,惊呼一声,眼角泪珠滚落,却无泣声。 吴统领背上被连砍两刀,伤口虽然吓人却不致命。 车夫被杀手一刀扎在腰间,最要命的是最后那用力一搅,将体内的五脏六腑搅了个稀乱,已经出气多于进气奄奄一息了。 吴统领咬紧牙关翻了个身趴在地上,轻声道:“姐,快别带少爷回去了。祝公高已经勾结了贼人,要在明日大祭上侵占长房门市,几个不同意的管事都被他设计给捉拿到衙门去了,向着长房的护卫也统统被贼人杀死了。姐,快别自投罗了,路上肯定不止这一次埋伏,跑吧。” 清丽女子银牙紧咬,坚定道:“不行,我要送青池回去。该是我长房的,我绝不会让二叔拿去,更要回去救回平日里素来公正的几个管事,再替被杀的护卫讨回公道。最后,我更要回去问一问二叔,这些年我何曾亏欠过他二房,他这样做对得起我爹吗!” 虽为女儿身,胆气不输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三拜 清丽女子起身,缓缓走向一旁不知所措,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的李南。 陈玉节见状,桌底下猛踢李南双脚,连连干咳提醒。 清丽女子对着终于抬起头来的李南嫣然一笑,侧身施了个万福,“谢过公子方才救命之恩。” 李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姑娘不必多礼。方才只顾着救人,那个,那个” 清丽女子打断李南的吞吞吐吐,再次躬身,“女子还请公子继续出手搭救,送我姐弟二人回到凉州城内,再护住我姐弟二人接下来几日的安危,女子定当备上厚礼报答少侠。” 见对方绝口不提方才那粒袭胸的花生米,李南稍微自在了些,只是听完清丽女子的请求后,皱眉道:“姑娘,其实这种行侠仗义助人的事不用你请求,我自当会挺身而出。只是能否缓个一日,等到明清明过后,在下绝对全力无偿护送你姐弟两人。” 州道上有哞哞牛车声传来,原来是石匠送来李南定好的五块石碑。 李南歉意道:“还望姑娘理解,在下今明两日有要事要办,同样不能耽搁。” 请求之人与被请之人均在清明节这一有要事,陈玉节摇了摇头,大感头痛,与李南起身离开茶肆,前去为牛车带路。 清丽女子抹掉眼角一滴不由自主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后跟上李南,“还望少侠回心转意,事后我祝家定当涌泉相报。” 李南一番人交战,不敢答话,低头默默行走。 清丽女子紧紧跟在李南身后,似乎铁了心要抓住这跟唯一的救命稻草。 石匠被女子容颜惊艳,看不懂这一对似乎一个内心有愧一个脾气倔强的年轻男女,闷声赶车。 陈玉节看着祝姓女子似乎要跟到李南家里的架势,苦笑一声,返身回到茶肆,扶着重伤的吴统领起身,让锦衣少年暂时抛下已经没气了的车夫,远远跟在李南后面。 两辆牛车赶到山脚已经无法前进了,李南帮着石匠卸下五块石碑,付过尾银后谢绝了石匠的刻字,向石匠讨要了一个凿刀,准备亲手刻字。 清丽女子静静等待石匠离开,又施了一个万福,同样还是那句话:“还请少侠继续搭救我姐弟二人,日后愿送少侠一半祝家家产。” 看着一路走来施礼请求不下十次的清丽女子,陈玉节忽然有点同情李南了,眼不见为净,干脆扶着吴统领去了李南家中,准备将宁大夫的草药先给吴统领敷上。 锦衣少年一言不发,寸步不离跟在清丽女子身旁,如姐姐一般倔强。 李南深吸一口气,一把扛起一块重逾千斤的石块进山,将心中的两难憋屈尽数化为力气发泄到石碑上。 李南接连五个来回,一对姐弟跟了五个来回,手上肌肤身上衣服尽是树枝挂痕,锦衣少年脸上与清丽女子手上布满了被锋利茅草割出来的细微血痕。 放下最后一块石碑,李南对着这对倔强沉默的姐弟轻声道:“姑娘,我想帮你,也愿意帮你,我也不要你的一丝一毫谢礼,更别提你的祝家家产,但能否缓个一日。” 石碑正面光滑平整,但却无一刻字,李南对让家人十九年淹没在荒草中分外愧疚,决定亲自为五人刻碑,碑上的一笔一划都不愿来自他人。 李南掏出凿刀,气机蕴藏于刀,如雕豆腐,“这里五座坟,里面葬的分别是我父母c祖父母,以及一位于我家有大恩的高僧,全部死于十九年前我刚出生后没多久的同一。我自幼被人带到巴州长大,直至前几日才回到这里,我今年十九,这里五座坟就这样寂寥被荒草淹没了十九年。难得寻到祖坟,明日就是清明,你我怎么能就这样擦肩而过,难道要我死去的亲人继续空等。” 娓娓道来,李南语气平静,清丽女子也逐渐沉默,似乎知晓自己的请求强人所难。 良久,五块石碑刻字完毕,李南体内气机已经十去七八。 清丽女子拉着锦衣少年向李南重重一拜,泣声道:“谢过公子方才救命之恩,更谢过公子的一路来的好心包容。女子深知自己是强恩公所难,不敢再求,这就孤身进城,明日就算是死,也要祭祀大典上痛斥二房的忘恩负义为利卖祖。女子现在唯有一求,请求公子帮忙照看家弟青池,公子大可将清池示作家奴仆人,只求公子能够护住清池性命。若公子日后能助清池重回祝家,为家中冤死的护院账房讨回公道,女子今世无以回报,愿来世愿生生世世为奴为婢伺候公子。” 清丽女子给李南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下山。 李南赶紧拦住这个倔强女子,死也不让对方进城枉送性命。 不远处,草木耸动,陈玉节挡开树枝,搀扶着吴婆上山。 陈玉节解释道:“吴婆看见村头石匠牛车,就过来你家中问问,听你要给家人立碑,非得上山看看。” 吴婆看着如老母鸡护住鸡一般的二人,问道:“南,你这是干嘛呢?欺负人家姑娘了,不像话。来来,姑娘,跟婆婆下,南这子心不坏,别太认真。” 吴婆一把拉过清丽女子,只当是村里丫头一般轻声安慰。 锦衣少年紧紧抓住清丽女子衣角,抬头仰望姐姐,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般,豆大的泪珠四散飞溅。 李南右手以指为剑,划破手心,依次滴血在刻好的字上,再埋好五块墓碑。 以鲜血作朱砂,铭记五块碑文。 字字入血,笔笔从心。 吴婆看着心疼,对着跪在坟前的李南道:“南,你这傻孩子干嘛呢!怎么这么折腾自己身子,你家人要是活着肯定心痛死。报仇的事没有头绪线索就算了,谁家长辈会希望自家孩子去涉险?都跟你了,你这时候要是赶紧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子,你父母祖父母肯定最高兴,一切都好。” 者无心,听着有意。 清丽女子走到坟前,与李南并排而跪。 清丽女子对着地一拜! 祝姓女子对着坟头一拜! 她最后对着李南一拜! 她朗声道:“我祝清纱从今日起就是李家儿媳,恳请在之灵的公公婆婆恩公体谅,允许夫君先欠下明日大祭,助李家儿媳清纱为家人讨回公道,明年清明清纱定当带着李家血脉前来祭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桃花 陈玉节目瞪口呆,这也行!? 吴婆看得莫名其妙,不过当听到祝清纱最后一句话时,老脸笑得乐开了花,转眼将自己孙女忘得一干二净。 李南也被清丽女子三拜吓得失魂落魄,两眼直勾勾得看着这个名叫祝清纱的倔强女子。 祝清纱拉过锦衣少年,血痕依稀的纤纤玉手一指,“清池,叫姐夫。” 锦衣少年眼瞪得滚圆,嘴唇紧闭就是不肯开口,大户人家的子女从锦衣玉食,更多的是舞文弄墨知书达理,待客言商间无形中的家学熏陶,自然知晓这一声姐夫的意义。 啪! 锦衣少年脸上骤现一片苍白,而后迅速泛起一道清晰可见的巴掌手印。 锦衣少年抬头,嘴唇微张,“姐” 祝清纱抬手又是一巴掌,怒声道:“叫姐夫!” 锦衣少年泪如雨下,哭泣出声,“姐夫” 吴婆赶紧拉过锦衣少年,“嘿,这干嘛呢!好好的干嘛打孩子啊!” 吴婆转身训斥李南,“南,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非得闹这样。你们两个年轻也真是,脾气都这么倔,我南,人家姑娘都这样了,你可得别再死性子了,明日我让你大爷来先替你扫墓,你也别非得犟在这,稍微晚几也没事儿。” ———— 李南驾驶先前舍弃在州道上的双骑马车,车厢内挤着祝家姐弟,以及身受重伤的吴统领。 祝清纱本意让吴统领留下养伤,不必再陪同回凉州城内涉险,但熬不过吴统领的坚持,干等无用,如果此行失败留着残躯也于事无补,索性冒险一闯,他那张老脸勉强还能镇住几个不安分的宵之人。 陈玉节骑着那匹一抹白雪压乌云的骏马跟在一旁,用他的话,就是南你个主人翁都不在家我这个当客人的更不合适留下,不如陪你进城去凑凑热闹。 祝清纱掀开帘子,钻出车厢坐在李南身旁,轻声道:“吴统领身受重伤不便曲坐,我出来吹吹风思考下接下来的事情。” 李南如临大敌,正襟危坐,不敢答话,只得默默扬鞭驾车。 祝清纱拉过李南滴血染碑的左手放在腿上,从袖中抽出一条青色手帕,缠绕一圈打个秀气的蝴蝶结,轻缓温柔。 李南只感觉十九年来,内心从未如此清净安宁。 祝清纱脸颊一红,低头轻语:“这次返回城中,夫君只需护住我与清池安危即可,如果只是正常的生意手段与长房二房之争,妾身自会解决。二房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这次假借我南下拜访各路生意上伙伴不在凉州趁机夺权,我虽然非常被动,但也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 听到“夫君”称呼,李南顿感窘迫,“祝姐请自惜声誉!先前坟头三拜那事万万不可当真!” 祝清纱猛地抬头望向李南,眼神坚定,“要当真!妾身誓言不仅是对夫君一个人,更是对在之灵的五位公公婆婆恩人。妾身虽是一介女儿身,但也自幼读过不少圣贤书籍,父亲病逝后也曾亲自教导过清池为人处世的道理,不敢知书达理,至少知晓信之一字为人言根本。清池尚且年幼,妾身能够暂领长房事务接下祝家生意,这几年也是凭借信之一字与生意上的长辈互利共赢。” 见李南身形躲闪,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五寸距离隔空而坐,祝清纱双手拢腹低头道:“若是夫君嫌弃妾身品德不端容貌丑陋,大可再纳娶妻纳妾入府,妾身愿作伺候,绝无半句怨言。” 李南终于有胆子侧过头来,大声抗议道:“不丑,好看,真的很好看!” 一直清冷镇静恍如冻颜的祝清纱抬头对着李南娇羞一笑,双颊艳若桃花。 马鞭扬在空中久久不落,李南在这一刻看呆了。 ——— 李家村庄距离凉州城二十余里,下午在茶肆与坟头也花费不了不少时间,马车脚力不如骑马,不过也赶在黑城门关闭前进了凉州城。 在城外几里处,又遇上了一拨埋伏,假装驴车损坏货物倾倒拦住了去路。不过在李南的全神戒备下,四人兵器堪堪出鞘三寸,就被李南一剑斩杀。 在祝清纱的指引下,马车穿过城中几条街道,停在城东一桩大宅外面。 听到马蹄车轮声响,两只半人高石狮后的宅门露出一条缝,门房伸出脑袋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后,喜极而泣,将平日里管家要求严格恪守的规矩彻底抛在脑后,对着院内高呼:“姐跟少爷回来啦!” 李南跳下马车,听到祝清池轻唤,左手微伸,眼角含笑。李南赶紧绕车跑,搭手扶腰半抱祝清池下车。 祝清池一把跳下马车,看着久违的宅院,欢呼雀跃。 陈玉节将那匹骏马缰绳递给门房,与李南一起搭着吴统领下了马车交给祝府护院。 院内,十来个侍女仆人涌出大门,看到祝家姐弟安然无恙,纷纷落泪庆幸。 李南仔细一扫而过,均是寻常人士,复又环顾四周,街角屋檐,无一落下。 进了院子,祝清纱见李南神色戒备,轻声道:“夫君大可暂且放心,院内十几个仆人均是妾身父亲留下的忠厚之人,不会加害我姐弟二人。” 用过晚膳,祝清池早早回房去歇息了,终究是个半大的孩,接连收到两次惊吓,已经精神疲惫。 祝清纱让下人去请来城中医馆大夫,为吴统领治疗伤势,陈玉节也跟着过去,问大夫自己腰间伤口还要几才能彻底痊愈,想着早日重新生龙活虎。 堂内,祝清纱正在仔细询问管家,以及方才挑灯赶过来的一位管事。 李南坐在院中,闭目存思,凝神入定,体内气机如滔滔江水,全身经脉窍穴游走不停。经蹲虎山与沧桑汉子倾力而出一战,下午在坟前心无旁骛御气刻碑,碑文不曾有丝毫偏失,李南颇有所得,自信再次遇上货真价实生死搏斗而来的二品高手,能够不再如之前那般让对方游刃有余。 铜环扣门响动,有妇人深夜来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刺客 人才踏入大门,哭喊声已经远远传来,“我可怜的清池清纱,你们终于回来了。好几没见了,可想死婶婶了。” 祝清纱摆手让门市管事先生先回,吩咐下人上茶,起身迎接,“清纱见过婶婶。” 来人是个珠圆玉润的三十多岁妇人,身穿黄缎绣红锦衣,神情悲切,进屋后紧紧抱住祝清纱,泣声不断。 良久,妇人松手,掏出手帕抹掉脸上眼泪,“我听你们返回城内的路上遇上了匪人,现在看到你毫发无损都在这就放心了,还好菩萨保佑没出什么事。清池呢,不会是被匪人伤着了吧。” 祝清纱恭引妇人落座,“让婶婶担心了,清池并无伤患,只是受了点惊吓早早歇息去了。幸亏遇上了李少侠搭救,并且一路护送清池与我回到城内。” 妇人瞥了眼院中的李南,并不遮掩那份恶意,“清纱,你年纪还,不懂得分辨外面人心好坏。对于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多半喜欢仗着点恩惠得寸进尺,更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对方的一个全套。若是你脸皮子薄不好意思,不妨让婶婶来帮你赶走。” 祝清纱平淡道:“对了,还未来得及向婶婶介绍李少侠。其实应该不能再称呼李少侠,而应该改叫相公了,忘了告诉婶婶,我已经与这位李公子定下婚约了。” “婚约?”妇人先是一惊,紧接着笑容满面:“那婶婶可真得恭喜你了!少侠佳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传出去可真是一桩佳话。方才进门婶婶就看到了这位公子,生的真是俊俏,一看就是个不图钱财的少年英雄,清池你能找到这般青年俊彦作为相公,也是几辈子修来福气。婶婶跟你叔叔盼了这么多年,替你父母操心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看着你有了个好的夫家去处,真是欣慰。”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把这喜讯告诉你二叔。婶婶今晚先走了,明日大祭上再叙,顺道带上你家姑爷一起来拜拜祝家先祖。”妇人起身告辞,一路笑声。 面对长房二房明面上相濡以沫暗地里争锋相对,一直沉默的管家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姐,本来你找到如意郎君,的应该恭喜你的,之前与其他几位管事也一直希望姐能够有个良好归宿,可这次确实不是恰当时机,姐你这完全是授人以柄啊。” 祝清纱认真道:“清纱谢过几位叔叔多年来的照顾帮衬,与李少侠的婚约一事我意已决。” 祝清纱默默打量院中闭眼端坐的李南,坟前三拜订婚一事,自己同样需要断了反悔退路。 夜色渐深,祝清纱让管家仆人下去歇息,亲自领着李南走入后院。 夜色朦胧,星光点点,祝清纱沉默无言挑灯在前,身姿摇曳,裙摆依依。 穿过亭台流水,一步一步逐渐靠近后院闺房,李南不敢直视前方背影,只得低头看着那双绣花鞋在裙摆下一左一右依次露出秀气鞋跟,心如鹿乱撞。 春夜的幽静中,只有两人细微的脚步声,窗户上的烛火映影一步步拉近,清晰,李南逐渐呼吸急促。 紧张中带着点期盼的安静,骤然被打破。 弓弦轻鸣,一支羽箭闪电般自黑暗中袭来,破空呼啸声在李南静等佳音的耳中犹如巨鼓重锤。 李南快步上前拉过祝清纱后退半步避过箭矢,右手猛然抓住箭头后半寸。 羽箭在李南手中旋转前进,奋力挣脱后重重扎进园中草地。 咻!羽箭再至,目标依然是躲在身后的祝清纱。 李南收回掌心疼痛的右手,拔剑斩箭。 咻! 破空声想起,却是两箭连射! 李南一剑斩断前方羽箭,一道剑气透剑而出,准确击中紧接着而来的羽箭。 咻! 又是两支羽箭穿透夜色,却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上下齐射而来。 李南斩断上方射向祝清纱头颅一箭,直奔胸口一箭的箭头箭身箭尾瞬间被李南左手弹指三下,最后无力坠落在地。 咻! 三箭齐射。 李南斩断一箭,左手再度弹指有三,最后身形前倾,一脚踢飞越过自身的一箭。 连接九箭,李南心头怒火渐起,左手握住方才弹指下无力的羽箭,御气以手作弓为弦,羽箭以穿金破石之势原路返回。 李南踏步而出,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紧跟前方羽箭,掠向刺客藏身的院外大树。 未等李南到达树顶,树枝抖动树叶飘落,一个全身笼罩在夜行衣下的黑色身影跃下大树,并未隐入街角,而是朝着前方快速直直奔跑。 李南在轻轻插在树干上以便快速取箭的四支羽箭旁再度借力转向,左手顺势拔出对方遗留的一箭,再度掷箭而出。 刺客未曾转头,就地一滚躲过抛掷一箭,借势摸出藏在腰间一支羽箭,射向空中不足丈远避无可避的李南。 李南轻喝一声,强行驻停体内流转气机,堪堪躲过阴险一箭。 刺客最后一箭射出便不等是否建功,起身折入街角。 李南心中默数,院中连接九箭,树上遗留四支羽箭,再加上方才这一箭,对方似乎已经弹尽粮绝了。 李南正欲起身再追,听到院内传来打斗声,暗叹不好,慌忙返回。 层层设伏,也不过是调虎离山。 李南气机全速流转,身形化作一道长虹,在屋顶墙角几个起落,瞬间掠回祝宅。 祝宅后院石桌旁,祝清纱将身穿棉白寝衣的祝清池紧紧护在身后,担忧的看着房间内来回跃动的两个身影。 看着李南飘然而至,祝清纱急忙道:“快去帮陈公子!刚才有刺客入府,陈公子还在里面!” 李南掠入房中,只见陈玉节在一个黑衣人的攻势下左右抵挡,背后已经有一道伤口,鲜血染得周围衣物如同一片云朵。 李南一剑划出,逼退刺客后迅速拉住陈玉节,推出房门。 黑衣人一刀砍断屋内唯一的一根蜡烛,黑暗瞬间占据全屋。 李南屏气凝神,守在门口,片刻后突然出剑,剑身反射出那一瞬的月光下是刺客平静的双眼。 嗡~ 咻! 院外,三箭破空而来! 使弓刺客去而复返! 李南急忙收招,舍弃房间内刺客,跨出房门,刺客当即破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三支箭矢离祝家姐弟已经不足半丈,而祝清池先前为躲避屋内刺客却离房门足足两丈远。 李南清啸一声,全身剑气倾泻而出,一道磅礴剑罡乍现,击中三支箭矢,下方石桌砰然炸裂。 碎石四溅,在即将触碰到旁边的祝家姐弟时骤然直直掉落。 祝清纱望着并指为剑御气控石的李南,安然镇定,目光静柔如丝如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信,人言 祝清纱推开房门,在院中静坐守候一夜的李南缓缓睁眼,笑容平静,如清晨照得露珠晶莹剔透的朝阳一般灿烂。 两名刺客,祝家姐弟又是两人,前几日跟着祝清纱外出拜访家族生意上伙伴的护卫在返程途中尽数死伤,留在家中保庄护院的也被二房借机支出城外,这让祝家的防护力量大为减弱,李南成了整个祝家大院唯一的守卫。 养伤半个月的陈玉节本应也能派上点用场,可方才情急之下为救祝清池,他以身为盾挡住了那一刀。李南看着旧伤未愈,新伤又生的陈玉节,心中愧疚万分,两人相伴闯荡江湖尚不足一月时光,就已经接连两次受伤,而且可以皆因自己而起。 祝清纱返回屋内,拉着睡眼朦胧的祝清池,让下人送来温水毛巾,简单晨洗过后让下人同样伺候李南晨洗。 吃过精致茶点早饭时,陈玉节摸着后背新添伤口感慨道:“南,这江湖越来越不好混了,身上又多了一道疤。还好我赋异禀,多年村里霸王不是白当的,挑的皮厚的地方挨刀。” 李南还未答话,祝清纱抢先道:“多谢叔舍身救下家弟,清纱谨记于心。清池,快给陈公子敬茶道谢。” 从昨日的陈公子到方才的叔,这让陈玉节大为受用变为对李南的刮目相看,这进度颇为客观啊,看样子明年真有希望能出来个大胖子。 一旁的李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当没看见陈玉节那赞赏戏谑的目光。 ———— 祝家祖坟位于凉州城外一座山,早几十年前不过是一座荒芜山,祝家老一辈去世后就近埋葬在此。这二三十年祝家逐渐发迹后,开枝散叶的后人有意无意驱逐闲杂乡民,将山上的历代前人坟墓大肆修葺一番,山慢慢演变成了祝家独享风水地。 李南骑马相伴在祝家姐弟马车旁边,由东门出城一路直行几里后,拐过一条祝家子弟花费不少银两修出来直通祖坟偏道,一盏茶功夫后前方出现一座山,山脚下已经聚拢了不少人。白发老翁,续须儒生,稚童幼儿,却无一宝气妇女胭脂佳人。 由府中下人临时担任的马夫吁停马车,李南当即勒马,与牵着祝清池的祝清纱一起前进登山。 祝清纱亲拉着祝清池,亲切与先到场的每一位打过招呼,逐一将逐渐懂事的祝清池介绍给族内各位长辈。 若有人问起身后一直静静跟随的李南,祝清纱同样毫不在意,云淡风轻道是自家夫君。 一时之间,李南隐隐成了场上的焦点,只是祝氏旁支族人望着他的眼光颇为复杂,有欣慰,有赞赏,但更多的是隐隐的担忧。 这时,一辆双骑马车带着一路尘烟急速驶来,临近山脚下众人才堪堪放慢速度,直直冲进道路旁停放马车的空地。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牵着车内两个十来岁的男孩下车,三人眉眼五官如出一辙,颇为俊朗,与祝清池依稀也有几分相似。 祝清纱侧身低头,对李南轻声道:“祝公高,也就是我二叔,昨夜那个妇人的夫君,也正是这次对我长房图谋不轨的领头之人。” 祝公高笑容满面,一一对各位叔伯辈老翁拱手施礼,最后走到祝清纱面前,大声道:“乖侄女,听这次你外出带了个如意郎君回来,就是身边这位公子吗,那可真得恭喜你终于舍得远离铜臭,嫁为人妇了。” 祝公高唤过两个正与祝清池声嬉闹的男童,“清琼,清琅,快快过来,叫姐夫。” 两个脆生生喊着姐夫的男童,让李南方才对祝公高的防备心外颇剩好感,至少这两个真男童对祝家姐弟并无恶意。 祝清纱施了个万福,“清纱见过二叔。” 祝公高笑道:“清纱真是好福气,恰逢今日又是清明,我做个主,让李公子今日也随你长房一同进山,去拜拜你父亲。” 一旁始终温和待人的李南似欲反驳,却被祝清纱轻轻拉住左手,微微摇动。 各房人已到齐,就此登山,焚香祭奠祝氏先祖。 祝氏虽然近二三十年发迹,一跃成为凉州境内排得上号的大宗族,但真正富贵起来的也不过是祝公高一辈十来个青壮,其他的各旁支也只是依附在这数十颗大树下借机乘凉喝汤。 清明祭祖一事,各族人纷拥而至,但真正的由哪一支哪一房敬上第一柱香却大有学问,并不是以年长辈高者为先,而是暗地里以各支财力家境底蕴为尊。 祝公高一马当先进入山口,祝清纱与祝清池落后半步紧跟,身旁是祝公高那一对十来岁的儿子,再往后是祝清纱几个叔伯辈,几个白发老翁无声地淹没在队伍中。 李南几次想要脱离队伍,却始终狠不下心来。 挣脱祝清纱紧握的手不难,难的是对方那颗决然的心意。 统一祭拜过祝家凉州一脉的先祖,几十个祝氏族人才分散开来,各自祭拜各房先辈。 祝公高领着祝清纱三人与两个儿子祭拜过这一支先祖,再看着五人在哥哥祝公远坟前依次磕头,内心复杂。 祝清纱起身,缓缓走到祝公高身旁,两人一起眺望山下琳琅满目的马车马匹。 祝公高转过身子,看着侄女那一如既往地平静脸色,道:“清纱,不妨你趁机寻个良辰吉日,与李公子就此成亲,家中生意上的事你也别在操心了,二叔我大可帮着点,等几年再让清池接手。至于被衙门捉拿进去的几个管事,我也会去郡守府走动走动,解释清楚缘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洗清冤屈,安心回家了。” 祝清纱置若罔闻,认真道:“谢过二叔好意,不过长房的几个管事先生冤屈一事,我长房自然能够解决,就不劳二叔分心了。” 祝公高叹了口气,衣袖一甩,带着两个儿子就此下山。 旁边再无外人,祝清纱对着一直沉默面有不安的李南道:“好了,现在你我都祭拜过彼此父母了,我就算心生悔意也无济于事了。” 信之一字,人言为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魔,障 山头祭祀完毕,接下来就是祝家各房每年借清明祭祖相聚一堂,商议族内生意上大事务的重头戏。 山脚祝家祠堂,本为祝家老祖宗尚还落魄时唯一的宅子,后膝下几个儿子争气,纷纷外出拼搏出充实家底,将老祖宗接入城内享福时不忘将祖宅修葺一番。两三代人的默默努力下,当初破败的几间茅房如今已经不输城内各家府衙。 再次在对着祠堂内整齐有序的祖宗牌位敬香后,祝公高率先落座,老神在在坐上了屋内十几把对排太师椅的左面首端。宽阔祠堂内的百余人仿佛收到某种信号,瞬间退出去十之。 不消片刻,留下的十几个人均是各房家主,其中大半是四五十左右的中老年人,各自默契地坐上虽无标明序列却不敢乱坐一分的太师椅。 十二岁的祝清池不等姐姐示意,主动坐上了右排第一把椅子,祝清纱拉着李南,低眉垂手安静立在一旁。 有人望着场中唯一一位不是祝姓之人,欲言又止,但似乎顾忌场中其他的沉默,最终还是未曾开口。 不曾想,左下一直不曾注意过李南的一人开口道:“清纱,按照祖制,族中每年的议事只能各房家主参与,看到清池尚还年幼的份上,能让你一个女儿身进来已经是破例,是其他各房对你长房的照顾了。可你现在还任由一个外姓之人留在这,是否有点得寸进尺了。” 祝公高抬头,眼光从祝清纱扫过,再望了眼李南,最后转到强装镇定只当自己是个大人的祝清池身上,“无妨,清纱侄女的乘龙快婿,就再破例一次,反正清纱也即将嫁出去了,也就今年最后一次罢了。” 祝清纱不置可否,祖制?祝家真正崛起也才两三代二三十年,不过是几房势大的家主照猫画虎,仿效中原内陆真正的豪门望族,以防被人自己不过一个捡了金元宝的泥腿子而已。 就在所有都准备接受这个外姓之人时,出人意外的是,李南挣脱祝清纱一直抓住自己的左手,径直走了出去。 跨出院门时,李南回头,“我在外面等你。” 祠堂外,祝姓族人正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不时望向决定着接下来一年祝氏一脉扩张发展走向的祠堂内。 祝公高两个孩正在一旁分享着几位白发老翁赠予的零碎吃食,也有其他的叔伯长辈欲赠玉送珠,却未能让两个本应好哄的孩如愿收下,只是保持良好家教流传下来基本的礼数,笑脸相迎。 从富贵家中长大,自然不大可能不知晓珠玉与零食价值上的云泥之别,显然,两个十二岁的孩子只是不以贵贱之分亲疏他人。 李南舒舒服服伸了懒腰,呼出胸中浊气。从下了马车到现在,一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可每当感受到祝清纱玉手传来的温暖时,心中却又能平静几分。 时乱时静,似魔似障,人心着魔,剑道入障。 李南重重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彻底压下,昨日的只要护住祝家姐弟安危,那就不太过陷进祝氏一族生意上的勾心斗角。 大一岁的祝清琼带着弟弟走了过来,一点儿都不怕生,“你是清纱姐姐的夫君?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也没听清池跟我们过你。” 对于这两个真无邪同时又渐明事理的孩,李南颇为喜欢,也有心与对方好好相处,可这一个问题却被问得左右不是,哑口无言。 长得跟哥哥一样高的祝清琅追问道:“你肯定去过京城对吧,听京城里的城墙有好几层楼那么高,是不是真的?清纱姐姐以前过,她喜欢的是那种心怀锦绣满腹经纶,能够出口成章落笔即诗文的士子儒生,还要我们听私塾先生的话,好好念书,将来考状元。” 李南不由得苦笑,面对着两个孩童竟有一股羞愧感,在回剑门虽然也有教导念书识字,可离儒士大家风采似乎远远不够。 “不对,我昨晚听娘亲,这个姐夫是个江湖少侠!”祝清琼反驳道,眼睛里充满了希冀:“我觉得少侠也很好啊,要不是父亲不让我习武,非得让我在家里乖乖念书,我肯定经常跑去城头看那些大侠高手们的精彩决斗。” “那姐夫你是高手吗?有多高?是不是比听起护卫所在城头决斗的高手还要高?”祝清琅同样抬头望着李南,欢呼雀跃。 李南挠了挠头,伸手在他们头顶比了比,“我啊,大概也就这么高,那些好几层楼高的高手我也还没见过几个呢。” 祝清琅似乎有些失望,“才这么点高,那不是跟我们一样高。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今早上可听见娘亲了,你很厉害的。” 李南脑中猛然一惊,昨晚妇人深夜拜访,离开后不久就出现了两名刺客,自己中计被调虎离山,要不是有个意外中的陈玉节出现,恐怕祝清池已遭毒手。现在两个没什么心计的真孩童之言,也暗暗表明了并不在场的妇人事后对自己实力有一定了解。 李南并指为剑,以御剑之法让朱清琅手中一枚坚果临空飞舞,吸引得两兄弟一阵欢呼后轻声问道:“那你娘亲早上还我什么了?” 祝清琅两颗眼珠子随着飞舞的坚果乱转,生怕如蝴蝶纷飞坚果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没了,我娘亲还想什么,后来被父亲骂了一顿,她心肠歹毒,不念亲情什么的。” 李南心头庆幸,看样子这几次埋伏与刺客都只是那个妇人的私自行动,祝公高对祝清纱姐弟还顾念亲情,并未真正到你死我活那一步。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一宗亲人,若是能够不见血光的妥善解决自然最好。 没了最后一层担忧,李南心情好转起来,索性与祝公高两个孩子嬉戏起来,如同在开州城内那座宅院里的包子一般,二品宗师实力倾力而为,逗得两个孩童眉开眼笑,大呼惊奇。 良久,祠堂内十余人鱼贯而出,显然这次族中议事有了结果。 祝清纱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祝公高眼角并无笑意,其余人尽是面露忧愁。 李南叹了口气,看样子这对叔侄终究没谈拢,不欢而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县衙 进入凉州城后,祝清纱让李南与马夫对换了位置,吩咐马夫陪同祝清池先行回府,并让随之从祖祠返回的护院一路心,自己则让李南陪同转去凉州县衙。 马车上,李南并未询问方才祠堂内议事结果,主动抽身离开撇清关系似乎也让祝清纱知晓了李南对此事的态度,也不再强求他过多掺和祝家事务。 李南迟疑了会,将方才违心使用心计手段,从两个孩童那得来的消息告知祝清纱。 祝清纱那双清秀细眸略微有了笑意,欣慰道:“这算是目前来的好消息了。我也一直在犹豫,二叔平日里虽然与我之间偶有意见冲突,但还算顾一脉相传下来的亲情,从未有过过激手段。这次与我的决裂,到底不过是两人对未来几年陇右道大势走向的判断不同,看样子这几日来我与清池的一路上被伏击,不过那个心有不甘的妇人在后面推波助澜,狐假虎威。” 到了县衙,李南本不准备陪同祝清纱进去,既然已经知晓了祝公高对那个妇人狠心手段的痛批,又在城内官家朝廷属地,自然不用再担心有生命安危。可当看到祝清纱踏进县衙大门时,李南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是跟了上去,一同走进这座掌管凉州境内大事务的凉州首脑重地。 麻雀虽五脏俱全,虽不过是管辖一个的凉州境界,旁边就是分封西域的梁王府,上头更是西域都护府这个只手遮的庞然大物,可县衙内还是效仿当朝中枢的三省六部,内设三门六房,胥吏扎堆,各式门户山头层出不穷。 递上拜帖,衙役手段老道地收下夹在拜帖中的上道银两,让祝清纱在堂内饮茶静等,马上去禀报正在后院处理公务的县令大人。 不消片刻,一阵欢快笑声从后院响起,再由远而今,凉州县令冯靖礼踏着官步四平八稳进入待客厅,祝清纱当即起身相迎。 冯靖礼摩擦着手掌上丁点墨斑,爽朗道:“听闻祝姐登门拜访,真是有失远迎。本官新得一幅的前朝大家真迹,方才正与县丞徐大人一起观摩临摹,让祝姐久等了。” 祝清纱温和一笑,“那可得恭喜冯大人了。巧了,清纱这次外出也偶遇一位落魄书生,实在是无米为炊后不得已临街当卖一幅老旧画作,是旧蜀国时期流传下来家传宝物。清纱瞧着那书生实在可怜,就当是敬佩读书人的不舍,花了些银两买下了那副夜骏图,可我这也不懂得鉴赏书画真伪,等下回府就让人送来,想起拜托冯大人帮忙一二,还望冯大人答应这个不情之请。” 冯靖礼悠悠喝了口茶,抚掌而笑,“好好,本官自认这些年在字画墨宝方面还有些眼力,乐意帮忙解决祝姐这个难题。” 有了不露痕迹不沾铜臭的风致雅物开头,县衙内这场拜访就显得分外融洽,宾主皆欢。 李南向冯靖礼提了请求,是平日里难得有机会能来县衙,想要好好参观一下县衙各处。 几时间内接连收获两副大家墨宝,冯靖礼心情大好,遂让底下一个衙役陪同李南四处走走。 衙役领着李南在县衙内走马观花,在收过李南的谢礼银两后,一路介绍一座县衙内的三门六房。 李南也十分配合得放下姿态请教,让平日里跟随在县令冯靖礼身后端茶送水的衙役颇为受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短短几刻钟,游走一遍的李南对县衙各处地形大致了解,尤其是收集堆放陈年卷宗旧案的刑房所在,李南谨记于心。 游走一圈,那边祝清纱与冯靖礼不漏痕迹的谈话也落幕了,李南谢过衙役,就此告辞。 驾驶马车返回祝府,李南好奇问道:“怎么看冯大人好像挺好话的,并没有在几个被捉拿管事先生上为难你?” 祝清纱掀开马车布帘透气,左手轻柔着额头,“因为没这必要在这一事故意刁难我。几个管事被人寻了理由扭送进县衙,不过是我二叔那边下的绊子,若真正追究起来也没什么大事。二叔这一点还是知晓的,都是为了祝家办事多年的老管事,手段不会太过。冯大人对这种事欢喜着呢,不过是做个中间人,收完左边收右边,两边都不用得罪,好处却是双份的。” 李南哦了一声,也算是明白了这对叔侄之间的红线所在。 祝清纱倚在车厢上,静静的看着李南背影,声音苦涩,“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二婶,那个手段心计不比男人差的女人。这几日我与清池几次遇险,她究竟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或者她是否真得非得要我跟清池的命不可?” 李南轻声问道:“你这二婶什么来路?我看你二叔那两个孩子,清琼清琅似乎并未受多大影响,对你这一房还挺有善意的。” “在我祖父尚在世时,长房二房虽有名义之分,但实际上还挺融洽的,清琼清琅时候也算是与我弟清池三人一起长大的,与我也还算亲近。”祝清纱似乎在回忆早年一家和睦的景象,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笑容。 但转眼,祝清纱眉头紧蹙,“至于二婶,早几年也算是循规蹈矩相夫教子,只是我爹娘去世后这几年才有了变化。至于个中缘由,我也没太过花费心思就打听,只是偶尔听好像几年前是她家中的一个胞弟入了瓜州刀台门下,成为了掌教亲传弟子。也不知是否因为娘家逐渐势大,被人撩起了野心。” “刀台?怎么好像依稀听人过这门派,不过却没具体印象。”听到江湖势力,李南顿时有了兴趣。 清官难断家务事,祝家各支各房的瓜葛纠缠,李南自认一个外人不方便掺和,可若是有江湖门派在暗中插手,李南不介意去拜访下对方,登门问剑,也借此磨砺剑道。 祝清纱轻松一笑,“我一个生意家族的妇道人家,哪里了解那么多江湖事。只是听过刀台掌门在陇右道是个老一辈高手,名叫李流水。” 听到这个名字,李南猛地想起来关于刀台的些许记忆。 刀神李流水,一刀断流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落日 回到祝府,祝清纱亲自找出父亲年轻时珍藏至今的那幅夜骏图,吩咐管事等下送去衙门,再从府上支取两百两纹银,送给县衙负责缉拿犯人的刑房管事,也正是这次抓捕几个账房先生的动手之人。 管事出门的时候,祝清纱面有不舍,默默得目送着管事从堂内出大门,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才在县衙内祝清纱谈笑风生,举重若轻,李南不解,“我不懂这些风雅字画墨宝,是很贵重不成?” 祝清纱眼神飘忽,自责道:“父亲那时候寻到这幅夜骏图并没有花费太多银两,却很是珍惜这些经历九国破灭中原动乱来之不易珍藏下来的字画。我也并不是送不起这等价值的拜礼,只是心痛父亲在世时喜欢的物件又少了一件。这些年长房生意虽然越做越大,可父亲留给清池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也不知道等到清池成年接手家中生意,在我手上最后还能剩下几分珍藏物件。” 沉默片刻后,祝清纱幽幽道:“哎,终究是我无用。” 李南突然对祝清纱由衷地感到敬佩。 父亲去世时祝清纱不过及笄之年,在同龄女子还在长辈的庇佑下逍遥自在的抚琴绣花,偶尔读几本红尘被书上男女的幽怨缠绵感动伤春悲秋之时,祝清纱已经抗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不顾旁人的诧异目光,以一介女儿身同时刻准备在祝家这块肥肉上咬上一口的各方人物勾心斗角。 祝清池年幼,回到难得安宁的家中祝清纱同样不能有片刻怠慢,迅速地完成了长姐比母的转化,让祝清池能够无忧无虑成长。现在,祝清池已经渐渐懂事,祝清纱将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生意门道,毫无保留地教导给这个将来祝家真正的主人。 最后,为了不失去这份父亲遗留下来的家底,为了让祝清池能够安然回到凉州城内,她更是将自己的后半生许诺给了一个相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男子。 可敬,可叹。 更是可悲。 ———— 清明祭祀已过,被派遣去祖祠看守护院已经全部回到了祝宅,虽然只是些学了点粗浅把式的寻常人,但至少白前门后院均有了守卫,这让李南省心了不少。 下午,祝清纱让李南陪着安抚管事先生不在的几间门市伙计,顺便理一理这段时日的账目。 夕阳西斜,一直充当车夫陪同的李南心中有些焦急,“你们这次的长房二房之争,到底要如何才能解决。” 祝清纱沉思了会,回答道:“其实这次我跟二叔的意见冲突,不过是两人的意气之争,二叔是希望继续坐稳凉州周围几个州县的局面,而我则是想聚拢全部族人的精力,搭上伊州梁王这条大船,将来才有机会走出陇右道这个大奉边陲。而会出现这种刺客埋伏的事,应该是我那个婶婶的昏招,这几年婶婶娘家一脉也在跟着二叔后面喝汤,估计是胃口渐渐大了,盯上了我长房这只看起来容易斩首的出头鸟。” 祝清纱眯着眼看了看被云朵与山峰遮挡住的落日,继续道:“要解决这个难题,也就有两个关键点。一个是拿出梁王府愿意让我祝家上船的事实服二叔,可惜的是目前梁王府也在观望中,还有另外一个商行与我在竞争。至于婶婶那边的无理昏招,最简单的无非是用更无理更直接的方式斩断她的胡思乱想。” 李南心头逐渐清明,点头道:“明白了。梁王府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又是你们商人之间的生意争斗,我一个江湖剑客似乎无能为力。而我能目前能做的,目前我唯一会做的,也只有帮你去会一会你婶婶那边杀手刺客的源头了。” 祝清纱从车厢内钻出,坐到李南身旁,二人一左一右并排而坐,与昨日返回凉州城时如出一辙。 祝清纱扭头望着李南,嘴角微翘,问道“你希望赶快解决这桩应承下来的诺言吗?” 李南端坐身子,正色回答:“你姐弟二人非恶人,被歹人盯上,我辈剑士自当拔剑相助,行侠仗义,早日扫除江湖败类。” 祝清纱地将腰间衣衫一片褶纹无意识地翻来覆去,追问道:“那昨日之前你怎么不拔剑相助行侠仗义,非得等我三拜嫁为你李家媳妇后才肯答应出手?” 李南支支吾吾,好一会才流利开口,“我之前不是不知道你回城内会这么危险吗,而且我也拦住你不让你下山不是。”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祝家门口,陈玉节跟祝清池一人一串糖葫芦,在门口吃得不亦乐乎。 祝清池看见姐姐回来了,慌忙转过身子将嘴中慢慢咬着一颗裹满糖衣的山楂咬碎吞下,同时将手中剩下的半支糖葫芦塞到了陈玉节手中。 祝清纱看着祝清池那动作,眼神温柔,这些年为了让他早日懂事,管教素来严格,完全没有再享受过父母健在时的欢快童年了。 进入院门,祝清纱掏出手绢,轻轻擦掉祝清池嘴角的糖渍,不经意地问道:“这事了结之后呢” “完结之后当然是立马成亲拜堂生个大胖子咯!”一旁的陈玉节高呼一句,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立马逃跑。 李南未曾理会陈玉节的调笑,平静道:“力所能及地帮忙解决祝姐难题后,我自当抽身而去。我本就是一个江湖人士,目前下山游历不过一个月时光,也才走了大奉广阔江山的两个道域,也还未曾见识过江湖顶尖武道大宗师的壮阔风采。” 祝清纱眉头紧蹙,轻声问道:“不准备留下?或者不准备在凉州城住上一段时日” 李南不敢直视祝清纱,望着逐渐下沉愈发失去光辉的落日摇了摇头,“不了,谢过祝姐好意。坟头的三拜,就当作是老偶尔下雨时讲的一个恶趣味笑话吧。” 祝清纱让祝清池返回屋内,陪着李南一起看着夕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知晓你心中的向往所在。但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决心,明白我祝清纱的不悔” 晚春的最后一抹落日余晖中,李南提剑右手细不可闻颤抖,祝清纱拢在袖中的双手同样紧握,指甲发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俗事 入夜后,李南仔细查看祝家周围,确认没有来路不明的人士后,起身前往祝公高宅院。 李南自知只是一个寻常的江湖武夫,理不清生意场上与两房之间的纠葛俗事,但既然对方胆敢以正常竞争手段以外的方式,屡次谋害祝家姐弟性命,那李南不介意以自己擅长的方式,来一场敲山震虎。 祝家二房府邸离得不远,也就隔了几个街道,是当年兄弟二人分家之时祝家先祖花费不少银两心思在凉州城内置办的。为了照顾二房没能继承到老宅的不平,新宅占地面积远甚于老宅,其内装饰富贵规格在凉州城内已属于一流宅院。 李南叩响朱门,在门房的询问下明身份,是前来拜访祝家老爷夫人。 门房一脸不相信的诧异眼光,但畏惧对方所报的身份,让李南等待片刻,入院禀告。 片刻后,祝公高与夫人联袂迎接,笑容满面地将李南请进府上。 穿过走廊,偶遇祝清琼祝清琅两兄弟,看见李南这个上午玩得一手神奇把戏的“姐夫”,脸乐得开了花似的,只是被妇人严词厉色地赶去了后院,回房睡觉。 进了客堂,却见一位三十来岁的方脸男子坐在宾客位上,一双严峻的眼睛分外有神,正一边喝茶抬头看向跟随祝公高夫妇缓缓进来身旁的李南。 祝公高让下人上过茶水,和蔼道:“李少侠深夜来访,真是出乎我等意外,祝某也正与拙荆谈起你,还准备挑个时日登门恭喜清纱找了个好夫婿呢。” 妇人白了眼祝公高,呵呵一笑,“还叫什么李少侠,多见外,这都快成一家人了,还不快改口叫侄女婿。清纱年纪也不了,是时候成亲了,要知道我在她这个年纪,清琼都已经从肚子里出来了。女人这一辈子,那么奔波劳累干嘛呢,早点成亲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李南放下茶杯,正色道:“其实这次来的一个目的,就是想跟二位澄清一下,其实我与祝姐现在并非夫妻。在下不过一介江湖浪荡子,此次出现在祝姐身旁也只是暂时答应帮忙护住她姐弟二人的安危,还请二位切莫误会,更别多想。” 此言一出,厅内三人均感意外,一时之间只听闻茶盖拨动茶叶磕响茶杯的清脆声。 方脸汉子低头饮茶,李南趁机看向对方右手,发现其食指中指拇指尖长有厚厚老茧。配合那双严峻眼神以及悠长有度的呼吸,显然正是昨夜院外那个使得一手高明箭技,胆大心细去而复返的刺客。 妇人一脸惊愕,呢喃道:“怎么回事,侄女婿你不会是跟清纱吵架怄气了吧。年轻人就是容易生气,清纱从也是个犟脾气,侄女婿你得担待着点。听婶婶的,两口有什么好记仇的,回去拉下脸来哄哄劝劝,继续好好安生过日子。” 祝公高不动神色地喝了口茶,问道:“李少侠这是何意?是担心清纱嫁于你之后,不能够再担任长房总管事,长房一脉生意会受影响?这个你完全是多虑了,我这个当二叔的绝对不会对不起清纱跟我在之灵的兄长,将来等到清池长大成人,长房生意我自会交还给他打理,全数奉还。” “还是担心我祝家到时候给的嫁妆不够丰盛?”祝公高脸上浮现出谈生意时的熟悉笑容,“这个你大可放心,清纱父母均已去世,我这个当二叔自当把清纱当做自己女儿。就算清纱自己不好意思从长房给自己太多嫁妆,我这个当叔叔的都愿意自掏家底,给出一份让李少侠满意的丰厚嫁妆。” 李南端正坐直,再次强调,“谢过祝先生好意,不过在下所言绝非玩笑话。帮祝家姐弟了却这桩事后,我就将离开凉州城,可能往后与祝姐也再无瓜葛。” 祝公高眉头紧蹙,果然还真是之前预计最坏的变故。祝清纱也勉强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就是个倔强要强的性子,即使这些年长房二房逐渐疏远少了来往,可在每年的生意商讨时,祝清纱那性子不但没有变化,反而更甚从前。 祝公高有时候就在想,要是祝清纱是个男儿身那该多好,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得接手亡父的生意,族中上下就不会有那么多微词不满,自己也不用担心万一她哪嫁人后带着兄长留下来的丰厚家底陪给了夫家。 祝公高心中重重叹了口气,看样子祝清纱这次突然拉出一个“夫君”,也只是迷惑自己,只是为了接下来更好的谋划发展,这么看来叔侄两想要和好如初还是任重而道远,还有得互相竞争了。 也是,祝清纱从广读诗书,对先贤圣人大家儒士尤为推崇敬仰,从未表露出过对粗鄙武夫的好感,怎么会突然找了一个江湖剑客作为夫君,祝公高心中逐渐了然。 祝公高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强求,非得来牵李少侠跟清纱这条月老红线。听清纱侄女所言,这两日多亏了李少侠出手相助,清纱清池才能安然无恙,祝某替已故的兄长谢过李少侠了。” 李南瞥了眼皱眉不语,心头默默算计的妇人,“那不知祝先生是否知晓,这两日祝家姐弟为何会被人接连埋伏暗杀呢?” 祝公高自然明白李南所言所指,脸色一沉,“李少侠放心,祝某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等狠辣下作手段,绝对不会让清纱清池二人有性命危险。若有人被利益蒙蔽了眼睛,不顾亲情图谋不轨,那祝某不介意与其好好算一算旧账。” 李南闻言,心头略喜,“好,那就先行谢过祝先生了。” 茶水已尽,所忧已解,李南起身告辞。 就在将要踏出客厅门槛时,李南突然转身,对着那个一直沉默喝茶的方脸汉子道:“若是有人继续暗中行事,以刀以血乱了规矩,那我绝对将悉数奉还。” 看着李南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笼离去,祝公高眯着眼睛,沉声道:“我刚才所的,听见没有!” 妇人喏喏应是,祝公高甩手离去。 妇人突然脸色一变,焦急问道:“宋旭呢?” 方脸汉子抬头,眼神耸动,“估计刚刚去了那边祝家老宅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叠雷 穿过深夜空旷的街道,李南提着灯笼回到祝家老宅,数次叩门,却还是未有下人门房前来开门。 心情本略微放松的李南顿感不对,翻身而起越过院墙,前院不见一个护院的身影,凝神倾听下,后院隐约传来喧哗打斗声。 李南扔下方才特意护住不灭的灯笼,再度一掠而起,身形化作一道长虹消失夜色中。 后院,十余个护院正打着火把提着刀枪,紧紧护在祝家姐弟身旁。家中下人侍女,大半都身穿寝衣远远躲在护卫身后,好几个侍女瑟瑟发抖,不知是夜间寒冷还是害怕所致。 祝清池卧室门口,陈玉节正手持一把从护卫手上接过的长刀与一名黑衣人僵持不下。 李南见祝家姐弟毫发无损,紧绷着的心放松不少。 场上黑衣人使的一柄长刀,刀势凌冽,砍劈拨削间其意不俗,约莫就是昨日夜袭祝清池的那个杀手。 祝清纱搂住祝清池的脑袋在怀中,道:“就在方才,陈公子送清池准备回房歇息时,又有刺客入府。南,你看去帮忙,陈公子看起来处境有点不妙。” 李南见陈玉节昨夜背后有血迹渗出,大概是昨日新伤在打斗间重新裂开,担心再僵持下去陈玉节会有危险,遂拔剑上前。 陈玉节眼中余光看见李南动作,急忙道:“南,你别出手,这子身手不错,正适合让我来练练,爷正好报一报昨日一刀之仇。你千万别来帮忙,在一旁看着就行,不过也别让这子跑了。” 李南苦笑不得,可好像也不大合适拒绝这个要求,看样子陈玉节是不准备退下让自己出手,若是贸然出手就成了以二敌一,落了江湖下乘法,只好回剑入鞘。 李南对祝清纱示意,让围观的仆人侍女护院大可放心回房歇息,以免受到误伤。 虽不参入战团,可李南还是不敢太过放松,在两人对战的方圆几丈范围外游走不停,时刻封死刺客的弃战逃跑之路。 缠斗了好一会,陈玉节躲过对方一个重劈,跳出战圈,大口喘气,“不行了不行了,伤还没养好身子不如以前了,现在真搞不定这子。再死撑下去估计我里面衣服都要被血染透了,南你上吧。” 李南心中明了,对方明显一直留有余力,若非自己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恐怕陈玉节早就命丧刀口了。 李南眼力估计,刺客应该已经跨过了武夫的第一道门槛,至少有四品实力,想拿下还在还在第一道门槛处攀爬的陈玉节应该不太难,若二人真正对敌,恐怕不过三十招内就将分出胜负。 对此,李南对祝家二房方才答应,现在却又再犯底线的怒气也略微减少了一分。 李南拔剑挡在对方身前,轻身问道:“刀台?” 刺客被黑色面巾挡住的表情看不见,不过那双眼睛中的疑惑目光却透漏出李南所猜非虚。 李南剑指刺客,沉声道:“方才祝先生答应过在下,不会再有此等下作手段,我也出言提醒过你们。既然你还是习惯这种粗暴蛮横行事,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刺客未曾答话,眼角却有讥笑之意,刀剑微挑,其意不言而喻。 李南冷哼一声,大步踏出,一剑直指对方胸口,剑尖三寸有无形剑气喷薄欲出。 刀台刺客侧身避过一剑,再左手抵住刀尖竖刀挡住李南的变刺为划,顺势侧身不退反进,双手捋刀割向李南握剑右手。 李南身形一转,握剑右手躲过的同时左手并指为剑,刺向对方胸前要害。 刺客继续横刀一挡,顿时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刺客左手不敬意间在刀身微弹,李南只感觉左手彷如由方才的刀身变成刺在锤击中的鼓面上,阵阵反震之力不断传来,只得无奈撤回。 刺客转守为攻,其刀不以劈砍而是横拍拍李南胸腹,在被李南提剑格挡住后不变招式,收刀继续横拍,一拍复一拍,一拍烈过一拍。 李南顿感有如站在奔流大潮前,潮水连绵不绝奔腾而来,势要淹没这个沉默的挡潮人。 好胜心起,李南不仅不退却半步,体内气机同样奔流不息,继续提剑格挡,想要看看这个刀台门人到一气之下叠加多少拍! 七拍过后,刺客逐渐力竭,似乎也知晓了对方气机雄浑丝毫不输于自己,拼尽这一转气机的最后余力,再次依照先前轨迹重重一拍,势大力沉。 李南已经感受到对方呼吸间的些许浑浊散乱,脸上笑意渐生,这些年在无良师父的捶打下锻就的雄浑气机还没输给过同龄人。 最后一击的横拍再至,李南丝毫不敢大意,方才对方的每一次拍打都高于之前一拍,连续七次节节攀高,这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不知会是何等壮阔。 李南屏气凝神,气机流经双手灌注于剑,郑重格挡。刀剑一接触,李南顿感不妙,其劲力连最初一拍都不如,只是轻飘飘撞击在剑身上。 陡然,刀身弯曲,被挡住前半截刀身绕过长剑,诡异至极,如一条出穴毒蛇咬向李南胸前要害。 七次叠雷未果,最后一招暗藏游蛇。 李南大惊,急忙退半步,右手执剑顺着刀身向前抹去,进一步削减如蛇刀身的灵活幅度,在付出腋下衣物被划出一道口子的代价后,堪堪躲过这一刀。 刺客收刀甩出一阵清亮之声,方才骤然弯曲手中长刀再度绷直。 夜间凉风透过破口带着寒意侵入,李南才发现对方所使用的一直是一柄软刀,之前在气机灌注下才如寻常刀剑一般坚硬。 李南心中暗暗皱眉,对方气机明显不如自己雄浑,但却使用的一手精妙繁琐刀法独具一格运气法门,总能在关键时刻山穷水尽之时柳暗花明,让自己无法建功。在竹峰,李玄白同样也有教过李南不少高明剑招,只不过后来训诫李南不入一品不得过于倚重剑招致胜。 好,既然你以高明刀法制我,那我就不再拘泥于基础剑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清平乐 剑起,庐山瀑布! 李南一剑递出,磅礴剑气在这一瞬间汹涌而出,一道霸气绝伦的剑罡直射向刺客,地面犁出一道深深沟壑,带起无数泥土化为飞剑同样直指刺客周身窍穴。 刺客手中软刀在气机的灌注下再次当头劈出,空中发出一阵雷鸣闷鼓声,一道无形波纹在空中炸裂,吹散四周那蕴藏气机初具雏形的泥土飞剑。 尘土飞扬,烛火倒掠,夹杂着充沛剑气的泥土震散在四周,刺出大坑坑点点。 当头重劈之下,剑罡并未就此消散,在李南气机的催动下再度暴涨,依旧誓不罢休地奔向前方。 刺客手中软刀挥舞不停,在前方绽放出耀眼刀光,每一刀斩出都削弱几丝剑罡,恍如瀑布飞流直下的坚硬磐石,誓死不从。 滴水可穿石,再坚硬的石头在日复一日的冲击下也只会被慢慢磨损,削弱,再彻底泯灭在激流中。 片刻后,在李南自幼被李玄白严格锻就出来的雄浑气机下,刺客见一口气息将尽,全力护住胸前要害,被这生生不息的一道剑罡击中,倒飞三丈。 江湖武夫,讲究招式精妙,同样讲究一气长短。两名的登堂入室高手捉对厮杀,一气停歇之间往往便是胜负之时,更是生死之分。李玄白让李南从以回剑门脱胎于道教圣典《道德经》而来的《太玄感应篇》为基础,配合修炼自己的独门浩然心法,其中苦心不言而喻。 刺客挣扎起身,眼中震惊之意明显,奋力之下仍未压住咳踹,几息过后那蒙面黑巾上有血迹泛出,愈演愈浓,而后有血丝从颚下随风飘扬。 李南踏步上前,沉声道:“我朋友背后那一刀只是皮肉伤,我可以给祝先生一个面子尚不就追。可你接连两日入府行刺,今日更是在我出声警告后还是不肯罢休,那就不妨再接我一剑。” 刺客眉头挑动,死死盯住李南,眼神恶毒,蒙面黑巾上的血丝逐渐积少成多,化为血珠,胸口如有朵朵梅花绽放。 李南一剑当头斩下。 清平乐! 刺客横刀高举头顶,勉强挡住当头一剑。 坚硬的软刀内蕴含的气机从中四散,如洪水般倒灌入刺客双手,两臂十几个窍穴瞬间被反噬气机咆哮而过,双手经脉尽毁。 李南手中长剑继续下斩,带着失去气机的软刀弯曲向下,轻轻贴上对方头顶。 刺客呲牙欲裂,耳鼻渗血,怒吼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沫,全身骨骼噼啪作响,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双膝噗通跪地。 李南回剑入鞘,返身走向一直在旁等待的祝家姐弟,拉起坐在地上尚还乏力喘气的陈玉节。 双手经脉尽毁,体内几大重要窍穴同样被剑气刺破,二十余年苦修而来的修为彻底被废的刺客跪地不甘长嚎,喝退繁星躲入云层,响彻凉州城内夜空。 有人在屋檐,在墙角,在枝头身形闪烁,几个眨眼间赶到院中。 李南挡在三人身前,平静看着掠空而来的方脸汉子。 背负装有十几支羽箭的箭筒,手持一张牛角大弓的方脸汉子扶起跪地的刺客,神行慌乱。 一只胳膊搭在方脸汉子肩膀堪堪站直身子的刺客,用另外一只手颤抖撕下脸上的蒙面黑巾,口中血沫翻滚,含糊不清道:“好!算你技高一筹,你也够狠,这个仇我刀台记下了!” 方脸汉子借机搭指,查看刺客的伤情,片刻后脸色阴沉,两眼如毒蛇般死死盯着李南。 李南左手身后微摆,示意陈玉节护住祝家姐弟先行退下,目光毫不退让,“他入府对祝家姐弟行刺两次,我便还他两剑。若是你对此不满意,想要再度对祝家姐弟出手,那我也不介意连同昨日你的十几箭一并与你清算。” 方脸汉子沉默许久,压下心中怒火,“好!李少侠好大的胆气!今夜我先行送师兄回门疗伤,来日刀台定会向李少侠讨回这笔恩怨。” 李南见对方口口刀台,丝毫不提祝家二房,心存侥幸下今夜也就不再追究。 方脸汉子背着身受重伤的刺客走出祝宅,出了凉州城,连夜赶回瓜州刀台。 客房内,李南帮着陈玉节重新包扎伤口,从蹲虎山下来到现在足足半月有余,已经有过好几次经验的李南动作已经娴熟,可惜的是包扎结果仍旧不堪入目。 有轻轻敲门声响起,陈玉节赶紧披上衣衫,生怕让外人看见自己那两道伤口。 行伍之人每一道伤疤都是男人的功绩,江湖上也有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的法,可这在江湖上才一个月左右就挨了两次刀,让陈玉节始终感觉有点丢人。 李南起身开门,原来是督促完弟弟入睡的祝清纱。 祝清纱并未进屋,只是站在门口安静看着李南。 陈玉节顿时明了,递给李南一个鼓励的眼神,走向床铺,“南啊,那个我受伤了要好好休息会,你有事的话也注意点,千万别打扰我睡觉。” 李南哭笑不得,只得移步出屋,跟随祝清纱而去。 一路寂静无人地到了后院闺房,祝清纱推门而入,李南心中一楞,在门口一时之间踟躇不前。 祝清纱在卧羊宫灯旁的红木圆桌落座,望着门口犹豫不决的李南,眼角有笑,“怎么,还不敢进来,夫君刚才的豪气呢,怎么现在连我一个女子的闺房都不敢进来。” 李南深吸一口气,直直冲了进去,一屁股坐在祝清纱对面的漆花桦凳上。 祝清纱笑意散去,推过一盏新泡出的茶水给李南,“夫君刚刚去二叔家拜访了?” 李南点头,“嗯,我方才去跟祝先生明了你我之间的实际情况,免得祝先生再误会你我。” 祝清纱轻轻哦了一声。 李南看着翠绿茶叶在茶水中漂浮不定,继续道:“我也让祝先生答应了往后不再会有针对你姐弟二人的刺客,算是完成了我这个江湖武夫唯一能帮到你的那份。” 李南并未喝茶,任由翠绿茶叶缓缓沉入杯底,“至于方才那个刺客,我思前想后,觉得应该是你二婶或者刺客的私下行动,估计也是我与你二叔挑明之前出发的,往后应该无碍了。方才对方两人,看情形已经将怨恨全部转移到了我个人身上,也算我出手废掉对方修为的无心插柳了。” 祝清纱慢饮一口后放下茶杯,与桌面的轻微碰撞之下杯中茶叶重新漂浮不定,焦急出声:“刀台看起来绝对不是容易罢休的人,你怎么办?” 李南点头,平静道,“嗯。所以我决定明日离开凉州城,主动去拜访一下这个刀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相邀 翌日清晨,祝清纱一路相送,直到李南的身影彻底走远,在城门口只能看到丁点马蹄烟尘,祝清纱才缓缓收回目光。 陈玉节高坐马背,一脸的想不通,“南,我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想的,怎么又成了个死脑筋。人家祝姐多好,对你也是柔情似水,自己又铁了心要作你媳妇,你怎么会就这样拒绝呢!” 李南转过头遥望路边,回答道:“我出手帮祝家姐弟应该的,并不是因为她的那个立誓。那时候祝姐也只是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而已,我辈剑士岂能持恩图报。” 陈玉节催动坐骑,特地绕到李南扭头的那边,结果后者又扭头到另一边,还是给了陈玉节一个后脑勺。 “停停停!不跟你玩这个了!”陈玉节急忙道,“我先前也没问你该不该的问题,我只是问你怎么就狠得下心拒绝祝姐,不是常那英雄难过美人关。别当我不知道啊,那你第一眼看到她时可是发呆了,后来返回凉州城时两人的排排坐牵手,以及你那句好看,在一旁的我可全都看到了。” 李南顿时不敢答话,只得手中马鞭一甩,马蹄加快疾行而去,落在后头的陈玉节始终没看到他脸色,也不知到底是羞是怒。 在李南祖宅歇息两日,在凉州城内也逗留了两日,加上祝清纱所请大夫所用药物不菲,陈玉节腰间伤口已经修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新嫩肉疤,恍如腰间长了一个眼睛。 陇右道作为大奉境内最大的州道,虽然大多为西域不毛之地,其管辖面积已经接近半个大奉疆域,其下十几个州县面积自然也远远大过中原繁荣地带。 李南二人连日疾行穿过甘州肃州,赶到瓜州境内时也已经是七日过后。 黄昏时在瓜州城内寻个客栈,二人终于能够好好歇息一晚,驱散连日赶路的疲劳。 凉州送别之时,祝清纱给二人备了厚厚的一份谢礼,李南再三推辞未果,只得收下对方千推万塞的是方便携带的银票。 有了近千两银票的丰厚底气,两个畅想快马醇酒潇洒江湖的人,自然挑中了瓜州城内最好的一间客栈。 在客栈内点过一桌好酒好菜,吃得满腹畅快的陈玉节翘了个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优哉游哉。 李南抬手打了个招呼,看在定了两间上等客房与这一桌好几两银子的酒菜钱份上,伙计自然满脸堆笑立刻躬身过来。 李南摸出一粒碎银子递给伙计,问道:“劳烦告知下,请问刀台怎么走。” 听到“刀台”三个字,李南对面同样临街靠窗的那桌,两位低头正慢慢饮酒的食客立即微微转头,戒备得看向李南。 自从进了瓜州城就一直时刻警惕的李南,当即察觉到了那一桌的异动,其中一道目光更是有如实质般,刺得李南发肤生疼,体内气机瞬间自主游走。 李南心头大愕,努力保持着没有过激反应,装作不曾察觉到任何异样。 伙计接过快抵得上自己一个月工钱的碎银子,喜笑颜开:“二位客官这是要去刀台,是去拜访刀神李先生,还是准备拜门学艺的?不是的跟您吹,进城办事的刀台弟子大多在咱这客栈落脚,掌柜的更是曾经请李刀神喝过一杯酒。” 伙计看见客人皱眉紧皱,不明白李南是在那道如实质的目光下强装镇定,还以为是嫌弃自己啰嗦,赶紧道:“刀台就在北门出去,出城后也就十里地左右,有条修葺得平整的大岔路,顺着岔路再走二里地可以看到大泽湖时就到了。” 伙计走后,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终于也消失不见,李南借着喝酒缝隙瞟向对方。 那一桌左右四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个不惑之年的中年儒雅男子,面如冠玉,束发的一根玉簪即使李南这个外行人也能看出不是凡品,至于具体贵重到什么程度,配合那人的仪态不俗,怀中只有千来两银票的李南不敢瞎想。 侧旁是一位年轻女子,容貌清秀,放眼陇右道这种西域蛮荒,姿色已经不亚于大多官宦富家千金。 背对着李南的瞧不清正面,但只看那壮阔背影宽厚腰身,也知道是位身手不俗的武林中人。 腿旁放有一柄灰暗古剑的灰衣老剑客,正侧身低头跟中年男子声些什么。 儒雅男子看见李南的动作,却也不动气,反而风度卓绝得端酒遥敬了李南一杯。 被人撞破的李南心中苦笑,只得同样举杯回敬。 眯眼的陈玉节发现李南古怪动作,坐正身姿跟随目光瞧了过去,儒雅男子同样和颜悦色以对。 就在李南心中暗暗盘算之时,那位年轻女子迤迤然走来,轻声道:“听闻二位公子打听刀台,恰巧我家主人也是去拜访刀台,想邀二位公子结伴而行。” 李南不等为人随性豪爽的陈玉节出声,抢先回答道:“劳烦姑娘替在下谢过你家主人好意。不过二人粗鄙散漫惯了,怕给诸位带来不便,还是算了。” 侍女之身的年轻女子施礼告退,回桌禀告,儒雅男子笑脸对着李南点头示意。 李南举杯赔礼,拉着陈玉节就此回房。 等远离大堂进了客房,察觉出李南反常的陈玉节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我看那一伙人挺和善的,你怎么突然拒绝了。” 李南探头左右张望,关上房门,声道:“那伙人不简单,心为上。先前我想店二打听刀台时,对方有两人立刻关注到我们了。而且其中有人是个高手,可能就是那个老剑客,我估计绝对有一品实力。” 陈玉节欣喜心情溢于言表,似乎恨不得马上回去好好拜会一下那位江湖上实属凤毛麟角的一品高手。 李南赶紧挡下陈玉节,皱眉道:“别乱来!你没注意到吗,他们的是去拜访刀台,那十有是刀台旧友客人之类,而我们这次对刀台来,可算得上是善者不来。”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一品宗师,再加上刀门的掌门刀神李流水,李南心中暗叹,看来此行不易,不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天刀台 十六年前,李流水北上陇右道,据传曾在衡州一刀让谷阳江断流,不管是以讹传讹还是夸大其词,从此有了“一刀断流水”的威名,就此在瓜州开宗立派。 西域多贫瘠,民风彪悍的同时也少有大家宗门,都护傅友德特地下令各地州县大行方便之门,让这个肯屈身陇右道的武道宗师不用顾忌官府方面,大可自主行事。 李流水就此在瓜州境内落脚,背靠大奉西北的祁连山,下临陇右道东南境内唯一的水地大泽湖,建立刀台,广纳陇右道各地尚武人士。 刀台成立十几年,已经逐渐成为大奉边陲武林这方池塘的执牛耳者,性彪悍尚武的蛮荒青壮无不以拜入刀台为荣。 这也正是刀神李流水的精明所在,若是在卧虎藏龙的中原各州,自己个人或许能够保持高名,恐怕创立的门派就只能不甘屈居于周围几个州县之内。 在瓜州城内闹中取静的客栈好好歇息修整了一晚的李南,出发前特地向伙计打听了下,得知昨晚那一桌的四人方才也离店出发了。伙计那位富家老爷出发前还特地点了一壶店里的上好茶水,慢慢喝完茶水并给了自己一点赏银才走。 李南重重甩了甩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尽数散去,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容不得再变卦了,自己也不准备改变初衷。 何况武道一途,重在磨砺。有道是宝剑锋从磨砺出,作为百兵之王的剑道,更是讲究逆流而上,任你前方有何艰险障碍,我自当一剑破之。 下山游历一个月有余,除了先前蹲虎岭遇到的那个身份不明中年剑客,李南所面对的敌手大多是寻常江湖下品武夫,也只有在凉州城碰到两个刺客跨过了四品门槛,这让有一段时日没有酣畅出手的李南颇为不满,焦急。 若一直只是与二品以下武夫对阵,而不与一品高手真正对敌生死磨砺,如何才能提升剑道修为,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鱼跃龙门晋升指玄跨入一品行列。 按照昨日客栈伙计所指,李南二人赶向刀台,在能够看到大泽湖澄清湖水时,也在正式进入了刀台宗门地界。 山脚下,两个身穿对襟麻衣年纪不的男子坐在凉亭里,身旁是一个片平坦空地,石柱木桩林立,其中栓着十来匹马。 一辆双骑精美马车在停马坪分外夺目,一头肌肉健硕的枣红大马栓在一旁,与其他七八匹马相距甚远。两名奉命在此驻马的刀台杂役不时扫向这独占了一大快地方的马车马匹,显然是贵客来临,不敢大意。 李南并未刁难这等普通杂役,栓马后与陈玉节拾阶而上。 脚踩着白云岩铺就的石阶,李南心中默数,借机仔细梳理体内气机,心境逐渐清明,如一弯平静湖水,静等即将而来的狂风暴雨。 数到七十二,走完最后一阶台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广空地,五六十人正在一名中年男子的带领下练法刀法,也有三三两两的零散人士,相互对砍喂招。 几十间宽敞明亮的房屋环山而建,当中几间皆是雕梁画栋,正中那间卷彭屋顶下一面巨大的匾额,上书“刀台”三个大字,日光照射下金光闪耀。 李南二人才行走几步,就有刀台年轻弟子迎了上来,笑容满面中饱含着掩藏不住的自豪。 眉眼机灵的年轻弟子问道:“刀台欢迎二位到访。不知二位是登门有何贵干,若是准备入门学艺,在下这就带领二位前去韩师兄处。” 李南手中剑不经意在腿上一拍,开门见山,“我找刀神李流水先生。” 年轻弟子轻松一笑,做了个请势,“那恐怕二位得稍等片刻,师父他老人家方才有贵客临门,恐怕一时之间也没那么快。二位不妨随我先去客厅歇息,与先前几位求见师父的客人一起喝茶静等。” 李南皱眉,没想到这么曲折,看样子想要直截了当地问剑一番还挺麻烦的。 迟疑片刻,李南开口道:“不知刀台门下是否有一位使用弓箭的弟子,既然刀神李先生不方便,我先行找他也行。” 年轻弟子问道:“在下这就去向宋师兄通报,不知道二位是” 李南平静道:“就是前几日凉州城内,一位见过几面的一位李姓熟人,想必他应该很愿意我来。” 年轻弟子脸色微变,唤过两名师弟守在一旁,急匆匆的跑向靠山屋内。 李南扫视一眼四周,对陈玉节声叮嘱:“万事心!” 陈玉节拍了拍李南肩膀,脸上常有的笑意也逐渐淡去。 片刻后,刀台四字匾额旁边的一间屋内,方才入屋通报的年轻弟子大步跑出,不过并非跑向登门的李南二人,而是赶到场上带领弟子练刀的那名中年男子身旁。 咻! 一支利箭自站在场上阳光下看不清情形的屋内疾射而来。 李南手中佩剑带鞘一挑箭头,再迅速在调转过来的箭尾一拍。 箭矢自屋内而来,转眼间又朝屋内而去,其势更甚。 跨步而出名叫宋玉的方脸汉子停下奔跑,亲手射出的箭矢“咄”的一声扎在身前,扎在方才自己本该踏出的位置。 箭矢大半斜斜插入土地,尾部羽毛微微颤抖几下,就彻底平静。 宋玉抽出一支羽箭,厉声道:“李少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主动送上门来,在下佩服!” 那名被李南一剑废去修为的刀台刺客也慢慢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猖狂大笑:“来得好!既然还敢跟上门来,那就怪不得阎王不让你多活几日了!今我就要跟你好好讨回这比算账!” 李南抱剑环胸,“不错,我来也正是为了彻底了断这桩恩怨。” 广场的中年男子也跟着先前的年轻弟子走来,身后几十个弟子瞬间将李南二人包围。 陈玉节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望着这几十个身手远高于普通士兵山贼的刀台弟子,如临大敌。 宋玉张弓引弦,眯眼道:“好!那今日就让你好好偿还下苏师兄的血债!” 弓弦轻鸣,箭矢呼啸,场上七八十名刀台弟子无一不扬刀杀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同门 四面八方持刀围攻而来的刀台弟子,李南并为在意,深吸一口气,一剑斩向直指头颅的箭矢。 行路难! 一道雄浑剑罡瞬间斩灭激射箭矢,而后左右分散化为无数道剑气,以李南为中心绕弧游走,形成个一丈大的圆形剑气护栏。 以弓弦响动为信号的围攻刀台弟子,接近后每一刀斩下之时都有一道无形剑气疾射而来,脚下更是划出无数道浅浅沟壑,寸步不得前进。 尘土飞扬,四周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虽为了断恩怨而来,但李南并不准备再伤及普通刀台弟子再生恩怨,故此次一剑只为防守,并未对围攻之人造成伤害。 烟尘散去,剑气消散,场中的李南执剑而立,平静望着最近的那个领刀之人。 中年汉子看出了李南方才一剑的礼意,大手一挥,大声道:“其他人都退下,不得擅自出手,免得自讨苦吃。” 看着围攻的大部分人散去,只有几名明显是个中头领的弟子留在场上,李南心中暗暗庆幸。若是刀台真得让所有弟子胡乱围攻,恐怕自己到时候也控制不住场面,手上佩剑会沾染上不少无辜弟子性命,可能陈玉节也会有危险。 李南这几日仔细想过,若是能够将事情控制在一段范围内,能够不伤及无辜,不将双方的仇恨扩大化,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剑有双锋,一锋破敌开道之用,并不是用来滥杀无辜。一个剑士若是被自身杀心,被剑中杀意驾驭,则是在剑道一途上踏入迷途,注定了走不长久。 中年男子持刀而立,皱眉道:“苏师弟一身修为,体内几道剑气,是你所为?” 李南并不否认,正视对方点头:“不错。他接连两次欲行刺加害无辜女子男童,我便还他两剑,断了他以后再仗技欺人的路子。” 宋玉再度搭箭,三箭并排,高喊:“郭师兄,还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你我师兄弟几个合力拿下这子,再让宋师兄亲手宰了他!” 郭姓男子犹豫再三,最好还是提刀,“你们之前恩怨与你所的行刺,在下并不清楚,也不愿理会。但既然你将我宋师弟弄成废人后,还敢上山挑衅,那在下不得不出手先行擒下你再。” 郭姓男子左手再次一挥,大声道:“你们不要出手,免得让人我们刀台以多欺少。” “郭蓝!你”宋玉大怒,见其他两位师兄弟已经后退几步,不得不熄弓作罢。 脸色苍白的苏叶更是怒火中烧,望向郭蓝的眼神如刀似箭。 郭蓝为人诚恳,李流水还未有一刀断流水刀神之称时便是唯一的弟子,在李流水眼中宛如半个儿子。刀台建立后,李流水除了亲自教导几名资质不凡弟子外,大多时候都是让郭蓝代师授艺,在门中威望颇高。在前几年跨入二品宗师行会后,郭蓝更是成了众望所归的下一代掌门人选。 而宋玉与苏叶,一人带艺拜师,被李流水破例收在门内,负责处理山下世俗事务,苏叶则是被李流水看好的亲传弟子,二十岁之时跨过四品门槛,三年后继续晋升三品,成为刀门内新一代俊彦,门内声望直追大师兄郭盛。 李南行了个执剑礼,“请!” 郭蓝毫不犹豫,一刀斩出,手中教导门人所用钝刀发出呼呼声向着李南头顶落去。 李南并未躲闪,退半步提剑硬挡,准备刺探一下对方实力深厚。 当的一声,李南握剑右手虎口微麻,顿时赶紧侧身斜剑,卸去对方的巨大力道。 郭蓝欺身上前手腕圆转,被李南引剑下卸的刀势不过下沉半分,轻微变招再度砍向对方。 李南只得再度侧身,避过要害提剑再挡。 郭蓝以一手炉火纯青的滚刀术,配合飘逸步法,刀刀不离李南周身三尺,逼得李南只得接连抵挡,毫无还手之力。 一步棋差,步步落后。 几个呼吸过后,李南被郭蓝一刀重重砍在挡在身前的剑身,双脚拖地倒飞而出,在地上带出一条足有三丈长的深深痕迹。 李南站定后,呼出一口浊气,脸上有笑意浮现。 滚刀术的高明之处本就是能一刀叠加一刀,刀势节节攀高,再配合前几日与苏叶如出一辙的刀台叠雷手法,更是如虎添翼,才能将体内气机雄浑程度傲视一品以下所有的李南一刀击退。 已经接连亲身体会过两次叠雷,从在回剑门被师伯们称为能举一反三闻一知十的李南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其中诀窍。 李南大笑一声,踏步而出,手中长剑侧身拍向郭盛,在对方横刀挡住后,稍一接触刀身就立即收回,而后迅速再拍,接连就此横拍,分毫不差地拍在钝刀同一个位置。 八次过后,初次这般迅速运气回气的右手经脉有酸涩感传来,李南知晓自己大概已经到了极限,便不再收拢气机,一息之下的气机汹涌而出,决然再次猛拍钝刀。 你以叠雷退我,我自当还之以叠雷。 当! 郭蓝凌空横飞而起,重重跌在五丈开外手握牛角大弓的宋玉身前,手中钝刀裂纹如鱼鳞密布,随着郭蓝全身乏力右手垂落地上,钝刀裂如碎瓷。 张弓引弦的宋玉并未动作,体内气机翻滚如热油的郭蓝奋力起身,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良久,郭蓝抱拳道:“少侠好身手,是郭某输了,输的心服口服。既然少侠赢了在下,那我就没有资格挡在少侠前面了。” 苏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郭师兄!你就是这样当大师兄的吗!还是你其实巴不得我变成一个废人,以后就没人威胁你的地位了,郭蓝!” 郭盛充耳不闻,后退转身,就此离去。 宋玉眯眼道:“沈师兄,吴师兄,若二位师兄助我亲下这子,宋某定当重重有谢。宋某虽然在武道修为上不如几位师兄,但在山下捞银子的手段可一点都不弱,事成之后,宋某愿奉上金银美妾凉州府邸报答二位师兄。” 苏叶同样循循善诱,“二位师兄,苏某虽然现在是个废人,但愿意将这些年进步神速的武学心得悉数相告,只求二位师兄出手,一起帮忙拿下这个子。” 沈吴二人对望一眼,同时踏步而出。 宋玉再度搭弓,三箭上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百里之后又八里 甘州宋氏虽然与江南道庞然大物的门阀世家同为一个宋字,其家境底蕴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与血脉牵连一样恐怕得往前近百年才能扯出几道藤藤蔓蔓。也就在这十来年掏空心思,让家中子侄一辈的翘楚宋玉拜入刀台,从心计深沉的妇人嫁入祝家二房之后,才渐渐有日起东山之势。 刀台作为陇右道武林的执牛耳者,门内大弟子杂役不下两百人,自然不可能坐吃山空,自然而然的有了自己的世俗生意。宋玉作为刀台的生意管事,理所当然的回报起掏了不少本钱才帮自己弄来这个位子的本家,但也只是正常的互惠互利而已。 新春过后,梁王府放出消息,愿意以自身关系门道为助力,与一家商行合作经商,让陇右道各商行能够更加方便地与中原各州互通有无。时至今日,蜂拥而至的大商行逐渐出局,只剩下凉州祝氏与肃州汪氏作为最后竞争。 作为刀台生意管事的宋玉,与邻州的肃州汪氏素有来往,当得知宋玉堂姐正是与祝家长房竞争不断的二房妇人时,汪氏与暗中扶持娘家的妇人一拍即合。 宋玉与妇人助汪氏获得梁王府进门资格,之后汪氏一族再暗中打压祝家长房生意,让一直跟在祝家后面乘凉喝汤的宋氏一族,能够顺利蚕食掉眼馋了多年的祝氏长房那一份银子。 世间本无对错,人人皆为自身。 两个在三品境界浸淫多年的师兄,加上自己在一旁以弓箭相助,宋玉自信费点力气能够拿下李南。 沈吴二人一左一右,同时出刀,宋玉手上牛角大弓同样三箭齐射! 刀光闪耀,人未至,三箭先至。 又是合围之势,李南再次一剑递出,行路难。 剑罡再起,当先斩落分别射向李南印堂枢气府三箭,而后却不再左右分散为无数道无形剑气,直接一分为二,化为两道清减一半的剑罡,带起空中寸寸断裂的箭头箭竿奔向左右。 沈姓弟子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一刀斩下,大不如前的剑罡被一刀劈开,如木柴被斧头一分为二,斜斜飞向左右,随之而来的残箭断竿在身后几丈处无声落地。 右边吴姓弟子却不硬拼,左前踏出一步,避开剑罡,而后迅速转身,从侧面同样一刀斩下,剑罡从中而断,当即消散。 到底是掌门亲传弟子,各自修为不俗,不是普通弟子那般随手剑气能够抵挡得住的。 欺身上前的沈姓弟子横刀一砍,被李南以剑一刀逼退之后立即闪向左方,背后两只箭矢悄然出现。 背后杀招的箭矢扑面而来,李南只得横剑一档,叮叮两声抖落见宋玉缝插针射来的两只箭矢。 右边拦腰斩断剑罡的吴姓弟子已经举刀砍来,眨眼间左方的沈姓弟子同样横扫千军拦腰斩向李南。 沈吴二人,一左一右,一劈一斩,近身贴近李南,以刀台炉火纯青的滚刀术合力围攻。 远处,宋玉搭箭引弓,不时在两位师兄气竭之时直射李南,掩护两人换气。 原本脸色苍白的苏叶脸上开始有了血色,眼中如有火焰,逐渐升腾,炽热。 两名三品境界的师兄,加上四品境界的宋玉引弓掩护,在三人的默契配合下,丝毫不给对方片刻换气功夫,势要让李南在这一气枯竭而死! 你有二品实力又如何,你有雄厚气机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气能有多悠长! 在竹峰时李玄白曾经过,当世间武夫跨过象境界,达到一息之下体内气机能够游走千里,也就是所谓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就可算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了。 李玄白也曾经不无羡慕,李南虽自幼遭难,却也另得福缘,先之气尚未散尽之时,获得一碗下武夫梦寐以求的圣僧佛血,从此便在武道一途上领先一大截。福缘深厚,配合独门浩然心法,李南气机之长之厚,已经不是一个寻常武夫可以匹及的。 一气七十里,李南渐露疲态,抵挡左右两人围攻已经相形见绌。 重新换气过后的吴姓弟子心头大喜,灌注全身气机于刀,在李南勉强逼退旁边一刀之时猛烈砍下。 故意示敌以弱李南长啸一声,七十里过后又三十里,挡住一刀之后借对方刀势骤然拍向右边呼吸浑浊的沈姓弟子。 强弩之末的沈姓弟子奋力横刀一挡后,瞬间倒飞而出。 咻!咻!咻! 宋玉三箭连发,射向看起来已经一气枯竭的李南。 百里之后再八里! 李南不敢继续托大斩箭挡箭,压榨出这一息的最后一丝气机,匆忙右掠三丈,同时躲过左边接连而至的一刀。 沈姓弟子驻刀起身,大口喘气间嘴角有血液渗出,分明已经受伤。 李南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体内几处经脉有灼热感传来,显然也宣示着方才强行提气并不好受。 李南微微皱眉,一气一百零八里,若是在平常李南肯定大喜过望,可方才自己一剑不及平时一半威力,并未能重伤那位沈姓弟子,对方仍有一战之力。 深深吸气后,李南不再等对方合围之势,主动抢攻。 李南脚尖一点,掠向身旁不远处已经受伤的沈姓弟子,既然三人合围我,那我就先破掉你一人,看你再如何困我。 身后吴姓弟子狂奔而来,空中同样有破空声响起。 李南挥剑扫落箭矢,对着近在咫尺的沈姓弟子当头一剑。 清平乐! 沈姓弟子横刀一挡,砍刀当即有裂纹乍现,昨日仔细问过苏叶伤势过程的他吓得当即撒手,就地一滚。 李南左手一掌拍在沈姓弟子后辈,对方吐出一口鲜血后颓然倒地。 后方刀至,李南并不回头,反手一剑划出,一道剑罡逼退围魏救赵的吴姓弟子。 弓弦响动,五支箭矢离弦而去,却并没有射下李南,而是直扑与李南一起登山的陈玉节! 李南大怒,一把抓过瘫软在地的沈姓弟子,奋力掷出。 以人为盾堪堪砸落三只箭矢,毫无戒备的陈玉节双拳击落一支,赖驴打滚躲过最后一箭。 李南抛下身旁的吴姓弟子,身形化作一道长虹,掠向掩护不成出手偷袭的宋玉。 一道凌厉剑光闪过。 被逼进身前的宋玉急忙以牛角大弓抵挡。 弓裂弦崩指断! 剑光继续向前,直指宋玉引箭手腕。 有人悄然出现,一刀挡下这斩手一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断江,流愁 一名白衣老者单手负后,手持精美带鞘短刀,挡住挂有血珠的剑尖。 刀长二尺四寸,略鞘刀鞘通体雪白,刀柄缠绕金银丝,左右各镶有一颗宝石血红如兽眼,整把刀恍若一只银狐。 一怒之下悍然出手的李南被一刀挑退,凌空一翻后落地,抖落剑上宋玉断指血珠。 看着白衣老者一刀退敌,心中希望起灭转变一遍的苏叶大叫:“师父,就是这子对我下的毒手!方才大师兄与沈师兄也被他打伤了!” 白衣老者皱眉凝视李南,并未着急出手教训这个不速之客,而是让弟子将昏厥与断指的两名弟子拉下去疗伤。 宋玉以一手箭法立身,刺客右手拇指被李南一剑削落,往后同样接近废人一个。 白衣银狐刀,能够被苏叶称为师父,自然是刀台的开山祖师,刀神李流水。 陈玉节一阵跑过来,站在李南身旁神色戒备,同时不忘拍掉身上灰尘。 老者身后那间刀台最富丽堂皇的待客厅内,缓缓走出三男一女,正是昨日在客栈内邀请李南通行的那一行人。 年轻侍女被周身灰尘飞舞同时一脸凝重的陈玉节逗趣,掩嘴轻笑。 陈玉节见是昨日与一品宗师一起的年轻女子,竟然变脸对着对方灿烂一笑,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拍的更加夸张。 被人一刀逼退的李南悄悄一脚踩出,总算打断了没个正行的陈玉节。 儒雅中年男子笑容满面,“两位兄弟,既然跟我一样登门拜访李先生,何不早点出发,一起结伴而行,害我在客栈还白白浪费了一盏茶功夫。” 李南抱拳道:“先生登山是为拜访交友,而在下登山是为了向刀台来讨一个法,两人来意截然相反,自然是各自行事为好。” 李流水冷哼一声,“不知这位兄弟是要向我刀台讨什么法?在凉州城内将我徒儿苏叶打成废人,今日登门不仅再行打伤我一名弟子,又让我徒儿宋玉一手傍身箭术彻底作废,这就是你讨要的法?” 李南平静道:“苏叶为得生意先手,两次行刺凉州城一对祝家姐弟,罪有应得。至于你的宋玉,他同样曾行刺去那对姐弟,今日与我对阵时更是偷袭我朋友。行事卑鄙,屡教不改,那我自当好生给这种恶人一个教训。” 李流水怒极反笑:“好好好!不知道哪个宗门,哪位江湖同道教出来的好徒弟,居然大言不惭杀上山门来替老夫教训徒弟!” 江湖中人两个陌生人对阵,往往会互相报上绰号身份宗门,既能在造就一件江湖轶事的同时,也能就此探下双方后台底蕴。若是名门高人子弟,或者是双方宗门之间互有往来,那可就趁机下坡,结交一番皆大欢喜。 沉默片刻,李南并不回答。 李南并不是担心对方与回剑门结仇,只是觉得下山后自己一个的事,还是不要与宗门有所牵连。 先前掩嘴而笑的年轻侍女突然出声,问道:“请问公子,方才你所的祝家姐弟,可是凉州祝氏长房祝清纱姐?” 李南点头,皱眉回答道:“正是祝清纱姐。” 儒雅男子见身旁女子发问,面带疑惑回头望向对方。 年轻女子连忙侧身低头,向儒雅男子声诉。 照理来距离儒雅男子不过一丈左右,李南完全可以听清对方所,可侧耳凝神之下,只见嘴动未问其音。 一直眯眼安静站在儒雅男子后发半步的灰衣老者,抬头望了眼李南,冷笑一声。 并未等来答案的李流水怒道:“既然不敢报上师门,那就让老夫代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高地厚的子!” 虽然已经酣战一番,但此行目的之一本来就有问剑于刀神李流水,李南执剑行了个晚辈礼,“那就请李前辈赐教了!” 李南面对李流水接连倒退,一直退到刀台弟子练刀场中。 李流水脚尖一点,身形掠向场中,同样远离身后众人。 逐渐压下怒气的李流水一手负后,示意对面的辈出手。 李南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流转,一剑递出,出手便是最熟练的一剑。 庐山瀑! 磅礴剑气汹涌而出,一道雄浑剑罡刺向对面负手而立白衣银刀的李流水。 这一次,李南精准控制全身气机聚拢一剑,并未浪费丝毫剑气,不再有御气泥土作飞剑的手段这种花俏取巧手段。面对一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人,李南深知他那半吊子水平的御气飞剑只是个笑话。 李流水依旧一手负后,只是手中银狐刀已经出鞘,不退不躲,轻描淡写一刀斩下。 断江! 正是李流水的成名绝技,据传曾在衡州一刀让谷阳江断流,从此获称“刀神李流水,一刀断流水”。 一道耀眼刀光乍现,如黑夜中的刺破乌云的闪电,李南的剑罡被当头斩灭。 身前三尺处,地面裂生鸿沟,直达李南脚下。 李南并不惊讶,既然对方能够有一刀断流水之誉自然能够一刀斩灭剑罡。 心静神凝,李南继续一剑挥出。 剑罡再起,更甚从前。 流愁!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你能斩断江一时,可曾能让江水彻底断流,可曾能逆转地山河水往低处流的亘古不变! 李流水微微皱眉,挥刀再次断江! 这一次,被一分为二的剑罡并未就此消散,短暂分离后的两道剑罡在李南的御气下骤然变化,如两条巨大蟒蛇一般互相缠绕旋转前进,紧紧缠绕后眨眼间便如一条双头巨蛇,蛇身自李南手中剑身蛇尾处不断成长,两只巨大蛇头中剑气纵横。 被逼不断退后李流水终于双手持刀,一刀断江斩掉蛇头,眨眼间蛇头再成,又是一刀断江。 李流水连退十丈,先后八刀断江,终于彻底斩灭李南这一剑。 广场上,被李流水接连九刀断江斩出一条长达十几丈的笔直鸿沟,恍然地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后果 鸿沟对面,李南呼出胸中浊气,神清气爽,畅快至极! 全身气机一气之下奔流百里,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如一江汹涌澎湃的洪水尽情破堤奔流,如何能够让李南不大呼痛快。 李流水眼神凝重,双手持刀,终于彻底舍去一直保持的高人前辈风范,虽然脸色虽还镇定,心中却起惊涛骇浪。 作为一位踏入指玄境界十几年的成名高手,李流水坐高观低自然可以发现对方仍旧只是二品境界,并未正是步入一品行列。可这方才几招试探,才发现对方不仅气机雄厚悠长,更可贵的是出手无一江湖上难得一见上乘剑招。 一直作壁上观的儒雅男子轻叹:“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眯眼恍如半睡的灰衣老者终于醒来,望着李南的眼中尽是欣赏期待。 年方二十的年轻剑客,能够与一名指玄境浸淫多年的一品高手对阵丝毫不落下风,虽李流水并未倾力而为,但这已经足够让人对李南刮目相看。 李流水眯眼,再次开口问道:“到底是哪位江湖通道调教出来的高徒?” 李南置若罔闻,朗声道:“在下此次登山,也是为了向刀神李前辈讨教一番,借机磨砺剑道,还望李前辈不吝赐教。” 读书人有负笈游学的传统,放下书本出门游走乡间州县增长见闻学识,世间一流武道宗门同样会让门下弟子下山历练,沿途拜访武林人士互相结交成就友名,或是挑战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磨砺武道,大多不过是挑战境界相差不大,或者是素有良名喜好成人之美的成名人士。 但哪有如李南这般,讨教之前便毫不留情废掉对方两位弟子,简直与上门寻仇相差无几。 更何况李流水是陇右道武林执牛耳者刀台的开山祖师,若是这样被一个初出江湖的后辈俊彦挑落名声,恐怕刀台在这样的打击下就算不会崩离解析,地位从此也要一落千丈了。 李流水脸色阴沉,既然你一而再的不愿明自己宗门身份,那就怪不得我不顾江湖道义以大欺了! 李流水双手持刀,大步踏出猛跨十丈,银狐刀当空而下。 一道巨大的雪白刀光当空惊现。 李南脸上笑意绽放,一剑斩下。 赫然正是李流水的成名刀法,断江! 福缘加持下自幼能够举一反三的李南,在接连观摩过两次叠雷后能够迅速领会其中诀窍,那么在刚才李流水连续十记的亲身演示下,同样能够学会这一招断江!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偷师而来以剑作刀使出的一记断江,形似不过三四,其神似却,远甚与李流水坐下任何一位亲传弟子! 这一次,地上又多出了道深深沟壑,不过却是李南所为。 儒雅男子踏出一步,情不自禁叫到:“好!” 极少见身边主人有过这般欣喜的灰衣老者同样眼神惊讶,轻声道:“年纪轻轻就已经站稳二品境界,出手无一不是高名剑招,体内气机更是直逼一品指玄,真可当得起前途不可限量赞誉。不知到底是哪一位剑道有人调教出来的良才美玉,若是无派无师之人,老夫定要收入门下好生培养,此子将来剑道绝对不属于我。” 与旁人的惊叹欣赏不同,李流水心中杀心渐起,既然对方与门下众人已经结上死仇,为了将来在陇右道继续稳坐钓鱼台,那就只有将这颗来日定可长成参大树的幼苗斩落在此,绝对不能留下后患! 李流水一刀斩下,却不是劈向前方李南,而是一刀斩在身前三尺空地上。 银狐落地,刀身处却悄无声息。 骤然,李南方圆一丈范围如有地龙翻滚,四面八方有无数道刀芒破土而出,带起尘土泥沙直射向正中的李南,仿若一面罗地。 樊笼! 面对李流水以气机远甚与自己的一招,李南反而闭上眼睛,倒持长剑,踏步而出,反手一剑斩下。 千里轻舟! 一道磅礴剑气开道,斩落前方蕴藏气机的泥土,李南跨步前进后又是无数道剑气喷薄而出,挡下后面无数道刀芒。虽然目前不能破甲伤敌,但若只是轻微格挡改下后方刀芒方向已经绰绰有余。 脚尖在地上再度轻轻一点,踩碎一道刀芒同时借力跨出,李南转眼间已经破樊笼而出,贴身直逼李流水一丈,无数道凌厉刀芒已是远在身后。 儒雅男子发出咦的一声,低头沉思。 看着李南如轻舟穿过万重山般,破樊笼而出欺身上前,李流水竟出现一丝恍惚,片刻感受到越来越近的李南瞬间回过神来。 李流水不退反进,不再御气出体,直接一刀砍向李南,刀柄上两颗血红宝石在森然白光映衬下如流星坠落。 李南提剑横档,立刻感到双手气机为之一滞,如遭重击。 李流水竟藏断江之势于刀,凭借自身雄厚气机短兵相接,以硬碰硬。 空中一声炸雷响起,李南被一刀逼退三尺。 李流水双脚连动,继续贴身而上,如出一辙般又是当头一刀! 被李流水紧紧锁定的李南只得提剑再挡。 又是一道炸雷响起,李南再次被一刀砍退。 这一次却是连退一丈,出山时携带至今的佩剑上已经有细微缺口。 压根不给李南歇息换气时机,李流水继续贴身劈下。 当!当!当!刀台上炸雷不断。 李南从后退三丈,到最后已经一刀连退十丈! 那柄寻常佩剑最终不堪重负,剑身布满裂纹,被再次破空而来银狐刀带起的劲风吹得四散飘落,如碎瓷般洒落一地。 李南吐出一大口鲜红血液,体内消耗大半的气机絮乱跌宕,如同脱缰野马般再也无法控制。 李流水竟然以叠雷手法使出断江! 积蓄了六势叠雷的断江再至,李南此刻却手中无剑,气机无序。 有人轻声道:“不可。” 有一道身影破空而来,挡在李南身前,一剑挡下李流水这节节攀高的一刀。 一道胜过先前六声叠加声的炸雷响起,地面上出现一个方圆三丈,深过一层楼高的大坑。 灰衣老者左手扶住李南,右手握住那把出鞘古剑,须发无风而动。 李流水脸色阴沉,转身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被称作王爷的儒雅男子洒然一笑,清淡道:“难道李先生还没看出这人是谁的弟子?若是李先生就这样将他斩于刀下,那么袖手旁观的我可有得难受了。至于李先生你,那恐怕就是灭门之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规矩 被儒雅男子提醒,李流水重新回忆起先前那抹恍惚,片刻猛得抬头惊讶看向李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南伸袖抹去下巴鲜血,瘫坐在地,像一尾被丢上岸的鱼,大口喘气,嘴角又有鲜血涌出。 灰衣老者接连弹指十几处窍穴,助李南压下体内絮乱跌宕气机。 陈玉节一路跑,跃过沟壑巨坑,一把搀起李南走到屋檐坐下。 陈玉节好心帮忙,伸手给李南擦拭嘴角胸口鲜血,却将李南擦成了个大花脸。 跟随儒雅男子缓缓踱步而来的年轻女子,看见两个大男人一个满脸嫌弃躲闪一个热忱帮忙,最后将方才大展身手气势不凡的少侠变成个大花脸,掩嘴轻笑后掏出一方手绢递给陈玉节。 脸上终于稍显干净的李南想要起身,挣扎几次后终于在陈玉节搭手下站稳,惨笑道:“谢过几位的救命之恩。” 儒雅男子眼中掩不住的欣赏,温和一笑,“谢就不用了。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若是看着你在我眼前被人杀死,恐怕你师父一怒之下整个刀台都得给你陪葬了。” 眼前男子仪态不俗一看就是门阀世家之人,与自己那个无良师父似乎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李南疑惑问道:“先生认识我师父?” 儒雅男子轻声道:“就你方才所使用剑招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出自我的一个旧识,尊师可是李玄白?” 李南惊讶道:“不错,正是家师。在下李南,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果然如此,也只有他能调教出这般青年翘楚的徒弟了。”儒雅男子点头,而后迅速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也姓李?又是这般年纪,难道是李玄白儿子?!” 李南缓缓摇头道:“先生误会了,在下祖籍在凉州,只是普通人家。不过我从被师父收养长大,与他也可以算得上是情同父子。” 儒雅男子似乎回忆到不开心往事,悄然叹气道:“我与你师父也有近二十年没见了。我姓赵,单名一个桂字,曾经差点与你师父成了亲戚,若是不介意,你大可将我当做叔辈。” 赵桂,与国同姓,更是与当朝子同父异母,也正是二十年前夺嫡失败分封陇右道的梁王赵桂! 先帝在确立太子人选后,膝下其他几位已经成年的皇子均分封出京,封地大多是江南富饶地带或是辽东龙兴之地,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梁王赵桂,一旨远赴大奉西北荒凉边陲,远离京城朝堂中心,可以真正的相隔十万八千里。 身后年轻侍女默默低头,似乎惊讶儒雅男子对李南如此亲近。 这些年来,梁王对自己一子一女都甚是严厉,也只有对自己才有几分另眼相看,这其中的缘由一半是因为身上的血脉姓氏,一半是因为这两年来自己主事有道,替梁王府立下不少功劳。 赵桂转过身子,双手负后,感慨道:“十九年前你师父难得千里迢迢来陇右道看我,最后两人却不欢而散,这么多年来两人也从未有过书信来往,没想到却让我在这碰上了他徒弟。这些年我一直在劳心谋事,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南低头轻声回答道:“师父收养我后,这些年一直在山上,整日饮酒从未下山。不够今年惊蛰我下山后,他也下山了,挺他好像要去江南道与京畿道走一遭。” 赵桂低声自言自语:“为一人自责自困二十年,还真是你的脾气。可你现在突然去江南去京城又是何意,时机还是不够成熟啊,再等我一两年吧。” 赵桂猛得抬头,“走,进屋歇息,何必一直站在这里叙旧。” 李南脚步未动,问道:“你们是刀台贵客,可我似乎不大受对方欢迎,他们能够不赶我下山就已经很不错了。” 赵桂豪爽一笑,“怕甚!不你远在边的师父,就是本王带一两刀台仇人又如何登门,李流水还敢拒绝我不成?” 果然如赵桂所,刀台掌门李流水似乎不敢忤逆,却也连带着几个亲传弟子一起避而不见,只让先前与李南并未翻脸的郭蓝出面接待。 赵桂慢慢转动茶杯,对郭蓝淡然道:“去把你师父叫来,就告诉他本王准备给他解决这事的一个建议。” 李南好心提醒:“这样以势压人,似乎不大合适吧。” 赵桂安然品茶,年轻女子解释道:“李公子多虑了,王爷这次登门刀台,同时也是给李流水送来一个机遇,刀台绝对求之不得的大机遇。” 片刻后,李流水果然在郭蓝的传话下赶来。 李流水阴沉着脸,冷声道:“不知王爷有何指示?” 赵桂慢悠悠道:“就算将你我之间的约定抛到一边暂且不谈,就我这侄儿与你几位弟子结仇一事。相信你也知道李玄白的脾气,若是被他知晓他徒儿被你打个半死,你猜会怎么样。” 李流水似乎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不堪往事,眼神晦涩。 赵桂继续道:“看在我与李掌门c李玄白两位都相识的份上,不妨我做个中间人,给你个解决的办法。李掌门将那两位与李侄儿结下死仇的弟子就此作为弃子,换取李玄白的化敌为友,如何?” 李流水沉默片刻,沉声道:“好!” 李流水转身带着郭蓝离去,两个已无多大用处武功尽废的弟子,在赵桂知晓李南身份后,已经隐约成为刀台与梁王府之间的一根刺,能够拔掉这跟刺的同时换取李玄白的谅解与另眼相看,何乐而不为! 片刻后,郭蓝提着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来见。 赵桂看着胸口血迹渐干的李南,痛心道:“你也真是,出门历练何必这般不顾危险,居然挑了李流水这个磨刀石。纵然李流水在你师父眼中不值一提,可对你来毕竟是一位进入指玄十几年的高手。” 李南皱眉道:“我这次这般与刀台结仇,其实一半是为了帮一对可怜姐弟。” 年轻女子问道:“可是公子先前的凉州城祝家姐弟被人行刺一事,不知少侠与祝家长房是何关系?” 李南点头道:“正是祝清纱姐。至于缘由,自当是我辈剑士路遇不平,行侠仗义。” 陈玉节一脚喘在李南腿上,声道:“得那么大义凌然,那么好的媳妇真不要啦?” 年轻女子闻言,疑惑道:“媳妇?” 赵桂同样不解望向李南。 被这个可以勉强算是半个长辈的看着,李南不敢答话。 陈玉节在一旁赶紧道:“祝清纱姐可是在南父母坟前跟他拜过堂了,可惜这子胆害羞,只敢躲了。” 年轻女子悄然转向赵桂,询问道:“王爷?” 赵桂皱眉,似有不悦,片刻后笑道:“既然祝家姐是我这个侄儿的媳妇,那就更不应该让她受了苦。飞鸿,看样子挑选商行这事你并没办好,居然让汪氏这般乱了规矩行事,居然想着做掉竞争对手让自己成为我梁王府独一无而的选择。” 赵桂转头对身旁一直沉默的魁梧男子道:“你去领一队人马,让汪氏知道我梁王府办事的规矩,将那些居然胆敢替我做主张的全部砍了。” “我赵桂一生,从来都是我做选择,何曾让别人替我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往事 潦草吃过刀台大弟子郭蓝送来的丰盛午餐,依旧心中有所不安的李南向郭蓝告辞,准备离去。 郭蓝深知师父李流水虽因其他原因不再计较,可一时半会心中还是会有所难堪,也就不作挽留,乐见其成。 赵桂随即起身,笑道:“昨日来时邀你一同结伴而行被你拒绝了,如今我此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准备下山返回伊州,不如就结伴下山。南,你若是没有其他要事要办,不妨随我去伊州住几日。” 面对这个先前救下自己,同时又三番两次相邀的儒雅男子,李南提不起任何戒心,也不再好意思开口拒绝,迟疑片刻道:“好。” 得知梁王也将告辞,李流水这才出面,相送到山脚,不过对李南依旧冷眼相视。 一直跟在赵桂身后的魁梧男子已经先行骑马下山,奉命前去肃州办事,灰衣老者坐在车头当起了马夫。 行走不到一里,赵桂掀开车帘关心问道:“南,你现在身上有伤,不妨进马车与我同坐,省得骑马颠簸。” 李南摇头道:“谢过王爷好意,不过我既为习武之人出门游历江湖,对于这种伤势自当习以为常,更不应该贪图享乐安逸。” “还真是后生可畏啊!更是与你师父二十年前的脾气一模一样”赵桂也不再多言,就此返回马车内。 双骑马车行驶得并不太快,李南骑马放慢速度跟随一侧,闲来无事就仔细回想先前李流水最后以断江之势蕴藏刀中,右手作刀不时虚空斩出。 片刻过后,逐渐明白其中行气法门的李南脸上有了笑意,觉得此次刀台一行虽然受伤不轻,但同样所获匪浅不枉此行。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李南马上打上了李流水最后那叠雷与断江相辅而成一刀的主意。可惜的是当时在对方毫不留手的进攻下,李南只顾着奋力招架,实在是无暇偷师,只得自己自身慢慢摸索个中诀窍。 灰衣老者看着李南接连三次虚斩,便知晓其心中所想,道:“别试了,那是李流水成名之道,即使你再资聪颖能过目不忘,也不是那么好摸索出来的。你真以为李流水能够一刀斩断一条广阔大江?十六年前,他不过是取巧以此法连续叠加九次,才一刀让谷阳江的一条分支断流而已。” “更何况你如今才不过二品实力,虽然在这一代江湖后辈中已经是傲视群雄了,但与真正的一品指玄还是有所差别的,不是对指玄境有深厚感悟,是使不出那种招数的。”灰衣老者最后盖棺定论,让李南只得死心。 灰衣老者貌不惊人,灰衣灰发更是时常半眯着眼睛,除了那把灰暗古剑有几分惹眼外,放在人堆里就是个乡下老头一般。 可昨日李南在酒楼上恰巧打听赵桂的目的地,被他偶尔一道戒备的敌意目光扫过下如芒在背,体内气机下意识无主而动。先前在刀台,灰衣老者更是轻描淡写一剑,挡下李流水叠加六次的一刀,这让李南深知对方一品高手。 也是,梁王赵桂这般位高权重之人微服出访,身边怎么会少了绝对靠得住的高手,岂会不知白龙鱼服的危险。 李南犹豫片刻,斗胆问道:“谢过指点,更谢过老前辈先前救命之恩。敢问老前辈可是已经步入金刚境?” 灰衣老者对这个剑道后辈俊彦颇为欣赏,并不回避,回答道:“不才,老夫的确是金刚境。可惜的是,当初有幸大战一场后跨过了金刚境门槛,十九年过后还是停留不前,看来此生无望象了。” 得道明确回答知晓对方确实是金刚境高手后,这让李南顿时对灰衣老者更加高看。 灰衣老者自嘲道:“先前观你与李流水对战之时,我还打过收你为徒的想法,可这在王爷提醒后才知道,原来你是李玄白高徒。也真是年纪大了就瞎想了,居然妄想与青莲剑仙抢徒儿。” 李南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轻声问道:“我那半个月有十喝的烂醉的师父很厉害?比老前辈你还厉害不成?” 灰衣老者转头饱含深意的望了李南一眼,不再话。 巴蜀李玄白,五六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同年习剑术,一年之后便胜过世间百万武夫一辈子,十六入指玄,十九岁入金刚,二十四岁便达象,被誉为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仙大才。 诗词歌赋,剑道棋术,李玄白无一不冠绝下,当时更是被先皇青睐有佳,差点入了子堂中成为皇亲国戚。可惜的是,二十几年前发生一桩变故,李玄白从此逐渐淡出江湖,而后更是销声匿迹近二十年。 精致宽阔马车内,赵桂打开侧面寻常代步马车并没有的窗,打趣问道:“你师父就没对你过以前他的事迹,也没交代过你到各地行走要注意哪些忌讳?” 李南摇头道:“没。不过这么多年好像偶尔有过一些,不过大多都是喝醉的时候的,我也当做是跟我吹牛的醉话,好唬住我继续给他洗衣做饭。” 赵桂透过窗户望着李南,继续问道:“那你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如果没有过的话你又怎么知晓我是你师父的旧识不是骗你的。” 李南转头回答到:“王爷你先前救我一命这是其一,再一个我与李流水对战中并没有使用回剑门剑法,只是使用我师父教我的剑法,王爷既然不能武道中人却能比这位老前辈看出我的来路,应该是与我师父相识没错了。” “巴州回剑门?原来你这些年一直在回剑门啊。”赵桂低声呢喃。 李南似乎想起什么,主动开口问道:“在刀台听王爷意思,似乎李流水与我师父以前认识,他还很忌惮我师父?” 赵桂爽朗一笑,“那可是二十几年前的往事了,哈哈。当初那个还在二品境界就已经自称刀神的李流水,不巧破坏了你师父与别人的兴致,连带着他同伙两人一起被你师父连揍了一个时辰。” 大笑过后,赵桂眼角有泪悄然滑落,低头道:“拿酒来!” 同坐马车的年轻女子不明白从不借酒消愁的梁王为何如此失态,急忙接过马车外递过来的酒葫芦呈上。 当初三人何等意气风发,结果突然之间她就死了,你我就此有了一道无法消除的隔阂,你从此淡出江湖自困二十年,我同样跌下云层右贬至西域边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湛卢 梁王府位于陇右道伊州城内,贵为当朝先皇分封下的一字藩王,府邸自然占地极广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更是四十年前被大奉铁骑灭国的西域朅盘陀国皇庭所在。 将旧夷国国皇庭封给梁王赵桂,可看出先皇当时对这位四皇子的高看。但同样在某些人眼中,将夺嫡失败的赵桂分封至一个气运尽失的蛮夷皇庭,何曾不是对这位当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梁王深深顾忌。 马车赶路自然比不上之前李南二人那般轻装骑马疾行,从刀台下山直奔西北,赶到伊州梁王府内已经是七日之后。 跨过那座威风凛凛的大门,李南却发现梁王府内各房屋建筑却虽同样雕栏玉砌,屋内装饰却并不如酒楼书人口中那般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与凉州祝公高宅邸相差无几。 奉命带领李南二人熟悉王府内环境的年轻女子看出李南眼中诧异,解释道:“王爷并不如寻常世家门阀黄紫公卿那般讲究,严禁府上有浮华奢侈之风,故也从未让府中大肆装饰。” 陈玉节指手问道:“那一间呢?看着挺气派的。” 年轻女子温和一笑,“那是旧朅盘陀皇帝的朝堂所在,也是王爷唯一留下的一间,作为待客厅所用。” 陈玉节恬着脸一笑,问道:“姑娘芳名,芳龄几许?改日我把手绢洗干净了好还给姑娘。” 年轻女子似乎想起了当时场景,掩嘴一笑:“名字可以告诉你,我姓傅,名飞鸿。那手绢就算了,我可不要了。” ——— 不知不觉,李南已经在梁王府闲住了好几日,身上伤势在梁王特地请来的大夫高明医术治疗修养下也无大碍,体内气机同样慢慢恢复充盈。 这几日,显然外出一段时日刚刚返回伊州的赵桂事情颇多,白几乎见不到人影,但每个晚上几乎都会邀请李南前去品茶下棋,些闲话。 赵桂棋力颇深,虽然及不上在山上与李南对弈的李玄白,但收拾这些年一直被李玄白没定心的李南绰绰有余。 不过赵桂对于棋盘上黑白胜负心不重,往往前期任由李南大开大合大阖,各式妙招或是无理手尽出,赵桂也只是不紧不慢的见招拆招,等到收官之时才将先前悄然埋下的暗手一一串连而起,轻描淡写地赢得最后胜利,偶尔更是会主动输上一两局给李南。 李南落子后问道:“怎么在府上没见到王爷子女,听傅姐府上有世子郡主各一,南还未曾拜访。” 赵桂慢慢饮茶,随手掷子,“你来的不是时候,靖儿最近外出办事了,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府。至于颖儿,虽然与你同龄却已经嫁为人妇,平日里也少有回来看望我了。” “看样子我是来不及与世子见面了,在下准备明日告辞,继续游历江湖。”李南凝视棋盘,手执白子道。 赵桂望向李南,面有不解:“这么快就走了,不准备多住几日?或者是否考虑就留在我身边,不本王与你师父之间的关系,就凭你的身手本王将来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李南终于考虑清楚,继续落子:“南谢过王爷好意,可在下目前并未有扎根落脚的想法,准备先好好看一遍这个江湖再。而且我师父那时候也知晓我肯定会回陇右道凉州一趟,但并未与我提过王爷一事,估计也是担心我就此没了磨砺剑道之心。” 赵桂叹了口气,低声道:“真不愧是你师父从带大教出来的徒弟,不仅脾气,这般心性都跟当年的他一样” 与西域都护府同姓的年轻女子悄然前来,走到赵桂身旁躬身低头耳语。 语毕,赵桂眉头紧皱,对李南举茶杯示歉,抛下已近收官的棋局起身离去。 与赵桂手谈闲话几日,也有过下人禀报事宜,可赵桂从来都是安然不动,与李南当前棋局完毕后才将将离去。 李南疑惑转头望向后院入口处。 梁王府内夜里虽然灯火辉煌,但终究不如白,李南只看依稀看见一个魁梧身影,但其脸庞在阴影中尚未看清。 赵桂跨过院门,走向书房,那道魁梧身影同样跟上。 一步走动,李南虽然仍未看清来人脸庞,但却看到那人手中的并不常见的显眼武器。 一杆黑色大戟,随着那人走动磕地有声!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后,赵桂并没有如前几日一般急忙出府,而是唤过李南,亲自带领去了后院书房。 赵桂书房内连府内其他房屋都比不上,不过一个普通桦木书架,其中藏书画作之类更是没多少,显得十分空旷,不过除去背靠书架的一张书案,正中间却摆着一条硕大的长桌。 赵桂轻松一笑,“让你失望了,从分封到伊州我就没再认真翻阅过圣贤典籍了,这间书房确实有点名不符实了。” 李南摸了摸头,自愧道:“师父那时候让我跟着师兄们一起念书的,可惜我没那赋。” 赵桂推动半空的书架,从墙上暗格中取出一只将近四尺的紫檀木匣。 郑重将木匣端方在书案上,赵桂闭眼坐下,屋内有上等紫檀特有的淡淡沁人心脾香味阵阵。 片刻后,赵桂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打开那方紫檀木匣。 匣内,一柄宽大古剑,湛然如墨,剑刃森然,脊背暗黄火纹如闪电。 赵桂轻声道:“此剑名为湛卢,是我二十几年前费尽心思寻找到的。既然当年三人结伴畅游一番江湖的心愿已经无法实现,那我一直空留着这把湛卢也只是徒增伤感回忆。我观你佩剑在刀台已经破碎,这把湛卢索性就赠于你,让你佩戴着替代当年的三人游走一遍江湖。” 李南看得出此剑对于赵桂意义非凡,拒绝道:“谢过王爷好意,不过” 赵桂一把捧起匣中湛卢,双手递到李南胸前,直直望着:“收下吧,也算是帮忙完成一个别人的心愿,相信你师父也希望看到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相对无言 离开祝家前往刀台时还只是春雨如丝的清明时分,再次返回凉州城已经是临近立夏,笼罩在凉州上空的雨水也多了几分急促与沉闷。 进城时,李南二人在城门口淋着雨排队,前面入城的百姓并不多,只是因为下雨守卫士兵并未放松,一个个掀开斗笠蓑衣认真盘查下慢了不少。 陈玉节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打趣道:“南,这次回凉州城办事,去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家住如何,不去花冤枉钱住客栈了吧。” 李南踮起脚尖看向城内,没理会陈玉节的取笑,只当是滴答雨声下没听到。 终于轮到二人,李南配合地呈上户碟正欲解下遮雨斗笠,一阵急促整齐的马蹄声自城外传来。 城门几名守卫士兵马上停下手中检查,将簇拥在城门口的几名入城出城百姓驱散,抽刀持抢匆忙结了个稀疏防御阵型。 不再是前些时间那般淅淅沥沥的初夏暴雨中,最开始只依稀瞧见两道黑色身影,一路疾行丝毫不放缓速度直奔城门口后,才发现是三十来余轻骑,整齐排列的当先两骑快要直直撞上门口守卫时才勒马急停。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守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纷纷望向先前一直端坐在门洞泡茶打盹的老伍长。 城门伍长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平日里一直跟别人吹嘘自己曾经随大军清缴过西域蛮族部落,不过在几个生瓜蛋子守卫看来,这个喝点酒就上头被媳妇赶出家门的家伙肯定是慢慢熬了十来年多年才熬到了这么个还算有点油水的城门职位。 老伍长抽刀上前,一脚将将队伍最后一个嘴上还长着茸毛的守卫踢到后头,悄悄摆手示意见机不妙就进城禀报,“不知是哪位将军准备进城,可曾有调动手谕。” 领头骑兵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明黄令牌扔向对方,对着面前这四五个士兵结成的稀松阵型扯了扯嘴。 老伍长结果令牌一看,立马喝退几个胆战心惊的士兵,双手举着令牌高举,带头退到两旁让开道路。 三十名轻骑排成两列穿过城门,又打马继续疾行,直奔城内。 陈玉节声嘀咕:“这哪来的军士,挺威风的!” 李南眼力要好上许多,瞧清了方才被挡住的当头另外一骑。虽然大雨之下全身衣物被打湿了与前些日子有些变化,但对方那张脸庞李南却确定了,正是在刀台领梁王赵桂命令先行下山办事的那个魁梧汉子。 想到刀台领命至今,已经有半个月有余,魁梧汉子估计正是在肃州境内对汪氏一族用手中刀讲完梁王府的“规矩”,现在赶来凉州城,恐怕同样是为了清缴汪氏余孽。 终于过了城门盘查,李南担心发生变数,翻身上马焦急道:“走!去祝府!” “慢点!城内不得这般疾行,心冲撞到了城中百姓!”陈玉节跟在后面大声喊道,复又哈哈大笑:“你子居然这么着急见祝姐了,还跟我装!” 从西门一路疾行赶到城东祝家老宅,幸好大雨之下街上并没有几个行人,李南不等府中下人通报直直闯进了祝家。 堂内,因为下雨并未出门的祝清纱正在素手研磨,祝清池半高的身子扶岸临摹旁边一幅画作。 李南大步奔跑,雨水顺着衣衫淌了一地,看着祝清纱姐弟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 祝清纱放下手中墨棒,望着匆忙进来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李南,嘴角向上微弧,同时轻轻呼出心中担忧。 在祝府下人的陪同下,陈玉节终于也走到了待客堂,不过却在门口停了下脚步,将身旁正欲禀报的下人也一把拉住。 看着相对无言眼神交织的两人,陈玉节对着正要出声的祝清池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作了个嘘式。 洗了个通体舒泰的热水澡,换下全身湿透的衣衫,祝家下人前来请李南二人前去用餐。 饭桌上,陈玉节听李南意见并未将梁王府的事出,只是绘声绘色地讲着李南在刀台的威风凛凛,把正处好动年龄的祝清池唬得一愣一愣的。 祝清纱从头到脚好好扫视了一番李南,担心地问道:“你受伤了?” 李南点头道:“嗯,不过修养过这么久没事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祝清纱嗔怒道:“你你也是,怎么那么不顾自己安危,要是没人出手搭救的话你怎么办?” 李南转过话题,问道:“你与祝二先生之间的事怎么样了?” 祝清纱捋了下脸旁青丝,微微一笑:“昨日夜里收到消息,梁王府那边的事算是定了下来,我侥幸赢得了这场竞争。现在服二叔改变主意应该没多大问题了,只是上午下雨颇大才没去拜访二叔。” 午后,下了一的雨终于停了,空虽然还阴阴沉沉的,可看样子一时半会好歹能停歇会。 祝清纱趁机出门,特地带着祝清池一起前往,约莫是想着就此解决两房之间一直以来的矛盾。 李南担心那个妇人不肯善罢甘休再使出什么狠辣手段,也就陪同一起前往。 陈玉节一看三人都离府而去,不肯一个人留在府上,也就跟着前去。 到了祝家二房府上,祝清琼祝清琅跟几个大人声请求后,两兄弟一把拉住这几年极少前来的堂兄祝清池进了后院,一起鼓捣新获得的玩意。 看着如时候自己与兄长一般亲昵的三个男孩,祝公高脸上笑容绽放。 祝清纱缓缓明来意,并拿出一封来自梁王府的信作为证物之后,祝公高沉默思考,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茶杯。 祝清纱同样不急不缓,慢慢饮茶,她知晓祝公高不难看出这之后的大好局面,只是在仔细思量其中与利益并存的风险。 妇人望向祝清纱的眼神捉摸不定,脸色苍白,心不在焉。 厅内的沉默被打破,大门处响起下人的惊慌叫声,同时还有整齐的步伐声传来。 李南迅速与陈玉节对望了一眼,正是上午在城门口遇到的三十余轻骑。 出示令牌的领头一人一记手刀将门房打晕在地,直冲冲的闯进府中。 李南从对方身上闻到了隐约的血腥气,仔细一看大多人衣物上有淡淡红色印记,显然是被上午大雨冲刷后的血迹。 领头人扫视了一眼屋内几人,最后对着妇人问道:“你是宋燕?有个叫做宋玉,拜在刀台的堂弟?” 前几日听到宋玉突然被刀台掌门击杀的妇人颤抖点头,双手紧紧抓住祝公高胳膊。 祝公高起身抱拳道:“不知这位将军登门所为何事?” “在下奉梁王命令前来缉拿暗通肃州汪氏谋害他人的宋氏余孽,这个宋燕正是案中关键犯人。”领头一人招手示意,身后马上有两人上前拉过宋燕。 被拖地而出的妇人滴泪横流,哭喊道:“清纱救我!你不是与梁王相识吗,快帮忙求情救救婶婶!” 祝清纱眉头紧蹙,“这位将军,在下与梁王府傅管事还算相识,不知这其中可有误会,能否仔细探查,开一面。” 领头人冷笑道:“傅管事?你的是傅飞鸿姐吧,可惜的是咱们行事向来与傅姐互不干涉。” 妇人哀嚎大哭,在后院玩耍的祝清琼祝清琅也听到哭喊跑了出来,看着母亲被人在院内拖地行走,被吓哭出声来,撕心裂肺。 李南叹了口气,掠至院中闪电出手救下妇人。 领头之人冷哼一声,三十余人迅速持刀张弩围住李南。 一直沉默不语的魁梧汉子挡下领头人的进攻命令,开口道:“既然李公子亲自出手救人,那我就自作主张放过这人。回去后我会向梁王如实禀报,相信梁王也会同意按李公子的意思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南下,北上 入夜后,李南撇开了知晓了蹲虎山上最后降异军的那波人身份,和今日对那三十余轻骑霸气行事一直感慨的陈玉节,悄然出府。 离上次逛凉州县衙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不过李南对内部三门六房的位置地形仍然谨记于心,尤其堆放陈年卷宗旧案的刑房所在。 既然当初在城外几个村庄都没打探到消息,而听吴婆夫妇所最后有大批人马出现清理现场尸体,那么这种事必然与官府有所干系,或者最有可能的就是当初派去收拾痕迹的就是官府所为。 当然也有可能是哪一伙大型马贼所为,但李南认为凉州城附近出现这种马贼的概率极少,而且还是前后两波人马,就算是有,恐怕也逃不过官府的追踪,刑房内总会留有卷宗记录。 若只是马贼所为,为何附近村落却未遭到劫掠,不为求财只为杀人,听吴婆当初父亲祖父可从未得罪过人。 傍晚时又下起了阵阵大雨,入夜后更是时断时停,这给准备潜入县衙的李南带来了不少难度。 翻身越过院墙,李南看着全身滴水的衣衫苦笑不已,这不管走到哪都是一路水渍,恐怕夜里巡逻的衙役稍微长点心就会发现自己的踪迹。 事已至此,只得将先前准备不露痕迹地潜入计划丢开了,李南把心一横,将县衙内来回巡视的两队衙役全部打晕在地。 将几个衙役拖到一处无雨风的地方,李南摸出十来两银子放在他们手边,这已经是愧疚心下唯一能做的补偿了。 至于亮衙役醒来会不会上报昨夜异常,李南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也准备离开凉州城了,再怎么查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没了被人发现的危险,李南大大咧咧闯进存放刑房卷宗的房间,不过倒没胆大包到点亮屋内油灯,只是举着一个精致的灯笼,躲在书柜墙角仔细查看。 从最开始的凉州重大事宜记载以及城内兵马调动详记,到最后历代马贼清缴卷宗,李南翻遍所有与命案能有的陈年卷宗,竟然无一所获。 东方空绽现出细微白光,窗外已经隐约传来鸡鸣,又重新翻查的李南只得不甘离去。 推开未扣上门栓的房门,李南蹑手蹑脚地脱下已经半干的衣物,悄然上床准备睡觉。 屋内亮起了烛光,陈玉节看见李南那件被雨水打湿颜色变深的衣衫,一脸的贼笑立马变了:“你这是去了哪?我还以为你怕被我发现害羞,特地亮前从祝姐闺房赶回来呢。” 李南双手枕头,闭眼道:“去了趟县衙,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初我父亲一家被灭门的记录。” 陈玉节皱眉问道道:“没找到?” 李南低声道:“嗯,一点线索都没发现。看样子只有去一趟云林寺了,看一下当初与我家人死在一起的圣僧那边有没线索了。” 陈玉节见他心情低落,也就没再继续追问,返回床上,闭目沉思。 二品宗师的实力下,李南并未受到昨夜的影响,才歇息不到一个时辰同样精神抖擞。 才刚刚用过早饭,门房就前来通报,是祝公高带着妻儿前来拜访。 祝清池匆忙起身前去迎接两个堂弟,本想一起偷懒半好好玩耍,最后却被祝清纱训斥了一番,三人一起苦瓜着脸去了后院,等待上门授课的私塾先生。 祝公高对此并不反对,显然对侄女的教导乐见其成。 经过昨日惊吓的妇人心有余悸,不时抬头望向李南,眼神复杂。 昨日本想服祝公高改变主意的,可惜被那来势汹汹的三十人打断了,其后双方也没了继续探讨下去的心思,只得不了了之。 祝公高喝过茶,沉吟道:“清纱,既然梁王府那边你已经搭上桥了,也确定了对方对我们祝家的扶持,那我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今后就按你的计划办吧。” 祝清纱莞尔一笑,“谢过二叔的体谅,还望二叔帮忙通知下其他几支偏房。” 祝公高望着李南,笑容满面:“李少侠,昨日还真是多谢你救下拙荆,让清琼清琅不至于这么就没了母亲。” 李南站起身子,望了眼色,“祝先生过赞了,我自是个孤儿,知晓其中苦难,当然不愿意就这样看着清琼清琅没了母亲。还望祝先生记得那晚上,你对我做下的承诺。” 祝公高斜了眼妻子宋燕,冷哼一声:“李少侠大可放心,我祝公高绝不是那种恶毒之人。” 已经得知娘家宋氏大半人数昨日被来屠戮的宋燕悄然抬头,怯生生问道:“昨日听来人所,似乎李少侠与梁王相识?” 李南皱眉回答道:“勉强算是吧” 李南转身,不等其他人开口,对同样心怀好奇的祝清纱道:“祝姐,如今你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我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凉州城了。谢过祝姐的好意了,可惜我只是一介江湖浮萍,就此告辞!” 罢,李南拉着陈玉节,不顾身后祝公高夫妇的呼喊挽留,就此出了祝家宅院。 院内,心思深沉的宋燕看着一直低头安然静坐的祝清纱,不由得叹气摇头。 既然对方与梁王相识,而且看架势话分量还重于那个分管梁王府行商一事的傅管事,那么怎么就这般任由对方走了呢。若是能够真正的成为夫妻,那将来梁王府那边势必要对祝家更加高看一眼。 李南二人疾行出了凉州城,陈玉节突然勒马,停下前进之势。 陈玉节看着不解的李南,深深吸了口气,“南,我昨夜想了一宿,觉得就凭我这点身手,还是不要继续跟你游历江湖了。两次了,见识过两次真正的高手后,我才知道这个江湖的高处,我这种鱼虾与你不同,根本就蹦不出头。” 李南轻声问道:“那你是要返回开州吗,若是这样那我们还可同路一程。” 陈玉节转头西北,大声道:“不了!昨日看见那校尉的威风,我就决定了,既然江湖上我混不出头,那我就去弓月城投军。记不记得郭盛当初过的,他到时候捞个校尉,那我起码得混个将军出来才能见你!” 李南下马一把抱过陈玉节,轻声道:“好吧,那你得多保重,希望几年后我能听见一个叫陈玉节的大将军。” 陈玉节同样双手猛拍李南后背,“你也保重,等到来日再见面的时候,希望你同样在江湖上已经闯出一个大侠的名头。” 相伴近两个月的两个年轻人,就此分别。 一人南下,一人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两步,一步 回到离开一月有余的乡村,当初走得急找人预定的青瓦依旧堆在屋檐下,碰上这几日时断时续的雨水,那间偏房内大大水坑相连,泥泞不堪。 看着空依旧阴沉黑云滚滚,李南赶紧动手,趁着这个难得的无雨空隙,从山上砍了根合适的树木作横梁,搬起已经依稀长出青苔的瓦片跃上了屋顶。 折腾半,总算修葺好了这间不知道破漏多久的房屋,这让以前在回雁峰只做过上房揭瓦,从没铺过瓦片的李南对自己的无师自通颇为满意。 随便弄了点吃食后,李南提着先前买来的香烛金钱冥纸,早退过后又迟到地上山扫墓。 来到在墓碑衬托下终于稍微显眼点的五座坟前,李南发现有几堆浅浅的焚烧过后的黄纸灰烬,只是在这几日的雨水冲击下也快彻底渗入泥土中了。想起当初吴婆所,估计也就是这个当初替自己接生,又冒险帮忙将几位亲人恩公埋葬入土的好心人所为。 仔细锄草一番,确保几座坟的范围内没有任何树木野草后,李南将香烛黄纸点燃,对着五座坟墓重重磕头。 李南坐在坟前陷入沉思,听吴婆当年自己一家人并未与人交恶,绝不致出现被人买凶杀人之类的事。而且当初能够手扶吴婆如穿云破雾般快速赶到家中接生的圣僧显然是个一品高手,若只是寻常马贼恶匪又怎会命丧于此。 想起县衙并未找到任何线索,李南最后对着那个据云林寺空度圣僧的坟墓怔怔出神,难道这一切的起因是他?听李玄白转述,空度当初承认害死自己一家人,难道真是如此?看样子必须要去一趟云林寺了。 头顶厚厚的乌云中闷雷阵阵,李南抬头一看才发现色渐暗,也就起身作罢。 才刚下山,就下起瓢泼大雨,李南也就打消了去吴婆家感谢一番的心,只得回屋避雨。 州道上,有一骑冒雨疾行。 一眼望去,马背上空无一人,好似一匹无主野马在撒野狂奔。 等到拐下州道直直奔向这个山庄,靠近了才发现起码之人似乎骑术不佳,坐下马匹狂奔之下只能趴扶在马鞍上。 一道淡青色纤细身影翻身下马,当看清这间十九年以来一直毫无生气的老宅中有亮滴烛光时,被大雨淋得落汤鸡一般的她终于笑了。 笑靥如花,却更似梨花带雨。 祝清纱推门而入,两只手得意地背在身后一摆一摆。 李南一脸错愕,慌忙起身:“你怎么来了!” 祝清纱高高扬起下巴,眉毛一挑:“不欢迎我吗?” “没没没!”李南连连摆手,“我是你怎么冒着大雨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出门,你又不会骑马,就不怕万一路上出点意外吗!” “头脑一热,没想那么多就出来了。”祝清纱左瞧右瞧,“你这有吃的吗,我还没吃饭呢,刚刚在半路把中午吃进肚子里的全给颠吐出来了。” 祝清纱一身衣物全部被大雨淋湿透了,脸色被冻得发白,头上青丝更是水草一般散乱在头上,唯独那双一直盯着李南的眼中似有火苗燃烧。 李南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厨房烧火做饭。 才进屋没多久,李南又折了回来,声道:“你身上这湿透了的衣衫也要先换下来吧,我这也没其他的,只有我的” 祝清纱没有任何犹豫:“嗯,就穿你的吧。” 吃过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看见祝清纱的白皙脸庞上终于有点红润,李南才心安了几分。 穿着一身不合身长衫的祝清纱问道:“陈公子呢?怎么没看见了。” 李南回答道:“他去投军了,不跟我一起闯荡江湖了,是顺便帮我看下能不能查到些十九年前的线索。” “那你呢?还是不打算留下来,准备继续到处走走看看,畅游一次你们的那个江湖?”祝清纱望着窗外如珍珠般坠落的雨滴,轻声问道。 李南看着那柄赵桂赠予的古剑湛卢,声音如剑身一般方正:“我从就是在一个武林宗门长大,也就从就算是一个武林人士,若是不曾走一圈江湖,恐怕会终身遗憾。” 似乎想起了什么,李南突然一笑:“虽然下山的时候陈师伯过要是,就让我带回去,可我这才下山不到两个月,如果就这样听了下脚步,依旧会对这个江湖心有不甘。” 祝清纱转过头,对着不敢正视自己的李南道:“我等你。” 李南苦笑一声,“我就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江湖浪荡子,不是祝姐你喜欢的那种胸怀锦绣风度翩翩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下更是跟我这种人沾不上关系。当初的三拜你就当作是一个噩梦,老跟你我之间开的一个玩笑,现在梦醒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当真了。” 祝清纱神情坚定,上前逼近李南,“你肯为了不相干的人奋力相助,你也不贪图我祝家家财,你更愿意为我们彻底解决危难而涉险闯进刀台。这一切,胜过万千口口声声礼义廉耻圣贤书籍,到头来冷眼旁观他人为难的读书人。” 李南后退两步,测过头望向窗外,“这一切都是我辈江湖义士应当做的。路遇不平,若是不能行侠仗义锄强扶弱,那不是等于空学一身武艺?我绝对做不来那等见死不救之人,若是被我师父我师伯知道我遇上你跟清池这种孤弱之人反而袖手旁观,肯定会废去我这一身武艺,再将我逐出师门。” 祝清纱继续前进两步,“我过的要当真!我对着地立过誓,也答应过你在之灵的长辈,从此我就当自己是你李家的媳妇。” 李南后退一步,“何必呢,我自己都不当一回事了,你何必还如此执着。” 祝清纱步步紧逼,前进一步,羞涩一笑:“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之前的我好看是骗我开心的不成?” 李南满脸通红,“这个没骗你,好看,是真的好看!” 祝清纱继续前进,“好!” 从两步到一步,到不再后退,两条人影彻底重叠。 “你是一个剑士,你想要一个江湖,我不会拦着你,但我只想让你知道,若是你哪倦了,有人在等你。” 窗外,雨水滴答。 屋内,习剑十几年的李南,从未学习过的枪术竟然无师自通。 一枪捅了个通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狂儒 徐徐南风,带来些许早来的燥热,也吹走了绵州的最后一丝凉意。 有个中年儒生骑着匹马悠悠然进了绵州城,凭借马背左边悬挂的那柄剑,加上中年儒生的丰神俊朗倒也有几分名士风采。美中不足的是一股浓郁酒气萦绕周身,不知右边那个打开着的酒葫芦里传来的,还是来自中年儒生那一个意犹未尽的酒嗝。 蜀地自古有中原火炉的称号,而绵州更是其中翘楚。这才立夏不过几,街上的妙龄女子已经迫不及待的穿上了那以净如蚕丝轻似柳叶的蜀绣薄裙,将自身吹弹立破的白皙肌肤大大方方展示出来,争奇斗艳。 一路上七八波与中年儒生擦身而过的亮丽女子无不掩鼻皱眉,若不是这人还算安分没有昏言醉语,恐怕街上一大帮子青壮早就义愤填膺地来一出“英雄救美”了。 绵州城才气剑气酒气颇盛,二十几年前更是有一壶酒一诗篇的狂儒美谈,可逐渐失去绵州城士林学坛最大的那颗苍大树后,就少有人跟这邋遢儒生一般大白就喝得烂醉如泥。 也只有些阅历丰富的半老徐娘,在两鬓微微霜白中年儒生身上多打量几眼后,会暗叹声好一个俊秀的老儒生,若是能好生拾掇下绝对是个不输年轻人的花前月下酒楼树荫的好对象,就如一坛陈年老酒,随着时间越久味道反而越发绵厚醇滑。 中年儒生摘下未图方便并未拧塞的酒葫芦,仰头便喝,可惜的是葫芦屁股都对着太阳了,也就不甘的倒出一口酒,勉强润了下喉咙。 眼见已经没酒了,中年儒生随手就将装酒葫芦抛掉,可惜马上又屁颠屁颠将葫芦捡回来,还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中年儒生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耸了耸鼻子,打马朝着方才酒味最香最浓的方向走去。 吃饱喝足,让伙计给那个酒葫芦装上了满满一壶酒,中年儒生掏银子的时候却没了开始的豪气。 怪不得谁,从徒弟身上连哄带抢弄来的三百两,这才一个月就已经剩下不多了,再往后下去可没法像这样子每好酒不断了。哎,还挺怀念那个臭子的,也不知道他最近在江湖上狗刨得怎么样了,可千万别被人打的找不着北,养了那么多年还指望着你将来养老送终呢。 中年儒生仰头灌了口酒,无意识的骑马闲闲逛,最后如同老马识途般,来到一栋广阔却破旧的宅院。 朱红大门上的漆皮已经脱落大半,剩下的半也如池塘上的浮萍般,东西散乱斑斑点点。门顶当初那面烫金横匾不见了,看后面木头的颜色,显然已经就那样光着很久了,在风吹雨打下与旁边的成色已经相差无几。 门口两个比成人还要高的石狮还在,不过瞧着有点歪歪斜斜,仔细一看左边那个位置倒偏移了些许,估计是哪个毛贼有胆子来偷却没那把力气扛走。 中年儒生翻身下马,却没有再灌酒入喉,右手轻轻搭在石狮上,悄然将其推还原位。 想要叩响门环,才发现门上的黄铜门环同样被人雁过拔毛般敲掉顺走了,中年儒生苦笑,准备直接推门而入,一用力之下才感觉里面上了门栓,只好用力敲打大门。 沉闷的声音传在院子里传了老远,等了好一会终于有人来开门了,中年儒生拍掉手掌上的细碎漆皮。 破旧大门掀开一条缝,一个干瘦的老汉漏出个脑袋,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有点诧异,好一会仍是不敢开口。 中年儒生同样端详了好一会,声问道:“楚?” 若放在其他人家这一大把都当祖父却被喊作楚的老汉楞了会,嚅嚅喏喏问道:“你是公公子?” 中年儒生轻轻点头,“嗯。是我,我回来了” 老汉一把抱住中年儒生,如同癫狂,嚎啕大哭,“公子你可回来了等了二十多年了,我都担心再也见不到公子了,担心若是我哪不吭不响死了,公子回来都没人给你开门了。” 中年儒生轻轻拍打抚顺老汉后半,先前瞧着邋遢的衣衫马上沾满了鼻涕眼泪,却反而觉得分外心安。 良久,老汉颤抖着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哽咽道:“公子,先进府,回府再。” 进了大门,记忆中前院里的花花草草不见了,开垦出了几块土地种上了些青菜黄瓜之类。墙角处,几只老母鸡带着几十只已经拳头大的鸡东啄西点。 老汉看见中年儒生的扫视目光,神情窘迫,“公子,都是的自作主张养的,不过也就种了这一块,后院的我没敢动,就是盼着公子你哪回来了可以直接住,不会打扰了公子休息。” 中年儒生歉意道:“楚,这些年苦了你了,我还以为你也会跟其他人一样离去,就没特地回来看一趟了。” 老汉使用摇头,泪中有笑,“楚是个笨人,当初是公子愿意收留我当书童才能活下来,只是后来楚身子弱病了才没办法给公子当剑童了。楚唯一能作的,也就是帮公子守着这个家了,我就知道公子总有一会回来的。” “也是楚没用,没能守住公子家,当初让府上的侍女下人卷跑了不少东西。最可恶的是张管事,居然伙同李明材人公子你当初欠下不少银两在外头,就那样直接将府上的值钱东西全部搬走了。楚老了,拦不住他们”老汉看着空空落落的院子,不断自责。 李明材?就是当初瘦瘦黑黑挺机灵的大侄子中年儒生叹了口气,劝道:“算啦算啦,你人没事就好,我现在对这些事情也不在意了。” 老汉抬头问道:“公子,你这二十多年去哪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中年儒生苦笑,“不重要了,都过去了。楚,你一个人在这守着孤苦伶仃,我也这次看一眼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要不你干脆去开州回剑门算了,我修书一封予你,让你能够在竹峰上安稳生活。” 老汉摇头道:“谢过公子好意,楚年纪大了,也不想再奔波一番了,在哪都一样了。都已经在这守了二十多年了,再久的孤苦也逐渐习惯了,就让楚一直守到入土的那吧。” 中年儒生看着这个眼神昏黄的老汉,仿佛看见了当初与两个渐渐长大的稚童,少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看见那份执著,不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醉人 蜀州地处巴蜀道正西,紧邻中原陆地的西部边陲,穿过几个州县就到了大奉王朝藩属月轮国的高山荒凉地界了。 看过了自幼出生成长十几年的绵州老宅,也见过了一院子人情冷落外独有的那一份执著不悔老汉的愚忠,以及心死心安。 中年儒生熬不过老汉的深深自责,在对方老泪纵横阔别已久的最后一次服侍下,削须净面换上了干净衣衫,终于重新绽放出那份独有的神采,来到旧蜀国的都城所在蜀州,同时也是巴蜀道军政重地。 虽不如十五岁那年离开家门到蜀州才名一飞冲时的意气风发,却也总算有了几分风流儒雅出尘气概。 佩剑系酒壶,这让蜀州城内见惯了文人豪客的百姓打量中年儒生的目光中多了几丝疑惑,也只有年纪大点的才会偶尔绝对眼前这人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半会之间又想起不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承平多年,与蜀州相隔不远的藩属月轮国年年过境入京进贡,城内也常有大月轮国商队来往,贩卖些独有的风俗物件,再将一些上等茶叶精美瓷器类带回。至于在四大名绣中占据一个名额巧夺工的蜀绣,更是在月轮国内官宦富家上层中大为抢手。 气渐暖,街上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的商贩更是星罗密布。 一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女走走停停,估计是难得从山门中出来,时不时蹲在街角翻看贩架子中的物件,碰上好玩的稀奇玩意更是拿起来比划不停。 大概是门中长辈所给的零花钱并不多,在买下少女几个爱不释手的玩意后,少年脸上的雀跃逐渐散去,掰着手指默默数了一遍,才发现身上的银两已经开始不够花了,两条俊秀的眉毛也开始向中间靠拢。 少年悄悄拉起躬身在货架前挪不开脚的少女,声道:“师妹,别看了,走啦。” 少女拿着那个秀气的香囊,往腰间一比,欢快问道:“好看吧,是不是跟我剑上那个剑穗很佩。” 少年苦瓜着脸,眼神躲闪,不敢答话。 少女与少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哪里会不知道少年心中意思,伸手一把扭在对方腰上,“!” 少年龇牙咧嘴,就是不敢还手,“师妹,人家这是绣出来能够拿得出手的卖银两的,这么漂亮,你花了五功夫才绣出的那个剑穗能比吗?” 知道少年的大实话的少女也就没了兴致,将秀气香囊还给贩,病恹恹问道:“你前几跟师父不是挺好看的,怎么现在又变了口风了。” 少年捂住着刚才惨遭毒手的腰间,声嘟囔道:“当时刚绣出来,我跟师父其实确实觉得其实还行。更何况难得你转性了,突然想着去学点女红了,我看你手指都扎了好几次。其实吧,我觉得其实也不觉得难看的,只是跟这个香囊不搭配而已。” 少女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问道:“真的不难看?” 少年一本正经点头,“嗯。我觉得的吧,那个剑穗虽然跟香囊不搭配,挂在你剑上也就跟个破麻布似的,但是要是送给我,那就挺搭配得。” 少女一巴掌狠狠拍在少年脑袋上,气哼哼道:“原来师兄你打的这主意!想得美!” 被师妹教训了一番的少年也不气恼,叹了口气道:“师妹,别逛了,银子不多了” 少女立即警惕问道:“我这不是才没花多少钱不是,不会连买胭脂的钱都没了吧。” 少年嘿嘿一笑,“师妹,放心,给你买胭脂的钱我特地留着呢!只是中午吃饭的钱可能会少了点。” 少女拍着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呼出一口气,丢给少年一个赞赏的眼神,“算你聪明。” 在师妹一个眼神下,少年顿时觉得等会就是不吃午饭也不会饿了。 少女突然觉得肚子饿了,立马拉着师兄准备找个酒楼吃饭,难得让师父放出山一回,总得吃点好的。 少年脚步未动,提着意见:“师妹,要不先去给你买了胭脂水粉再吃饭?要是先吃饭的话钱不够了,到时候你看到喜欢的胭脂水粉就买不了。” 少女问道:“你就不怕买了胭脂水粉没钱吃饭了?” 少年嘿嘿一笑,声道:“不怕,如果吃饭的时候钱不够了,你可以把我抛下先回去,到时候我最多在酒楼刷几盘子就回来了。如果钱不够买胭脂了,我估计接下来你不高兴起来肯定会不理我了。” 似鹤如云孑然一身的中年儒生,从头到位看着这一对两无猜的师兄妹,不时低头饮酒。 从胭脂店出来,买到了喜欢胭脂的少女满心欢乐蹦蹦跳跳,少年同样心满意足。 终于能够放心去吃饭了,少年摸了摸怀中剩下的银两,跟着少女进了酒楼,最后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一直跟在身后眼神迷离的陌生人。 中年儒生温和一笑,对着少年摇了摇手中空了大半的酒葫芦,同样进了酒楼。 酒楼内,临近午时已经有了好几桌客人,大多是城中的商贾百姓,文人士子。 最为瞩目的却是临窗的一桌四人,与中原风格苟异的服饰宣示着四人月轮国的身份。 银两不多,就只点了三个菜,其中就是两个素菜,还有少男少女默契对视一眼后才敢要的一壶酒。 两杯酒下肚,少年脸颊微红,斗胆道:“师妹,其实我觉得你每次擦了胭脂之后并不好看。” 少女眉毛一横,怒道:“卖胭脂的那掌柜不是这个不比以前的吗,而且我看其他的姐夫人涂抹胭脂后都挺漂亮的不是。再好几次有人来拜访师父师伯,你每次不是看到那些涂着上好胭脂的姐姑娘们就挪不开眼睛了!” 少年声嘀咕,“别人漂亮是别人漂亮,但每次师父跟我都觉得你脸上涂抹了胭脂之后,反正不好看了” 少女正要动手拍脑袋,少年赶紧道:“其实我觉得你不要涂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现在这样,还更好看的,真的!” 少女这才消气,嘴角微翘。 中年儒生看着这一桌,举壶豪饮。 浮名浮利浓于酒,不如真情醉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剑仙 少男少女吃过午饭,背着师命偷喝了一壶酒,蜀州城也逛得差不多了,或者身上的银两已经花光了,就此准备回山。 出了城门,看着广阔的道路,马背上少女提议比一比骑术,看谁先到达山脚,少年欣然答应。 策马扬鞭,两道烟尘随蹄而起。 显而易见,两匹骏马的脚力相差不多,但是少年的骑术却要技高一筹,不肖片刻就领先了少女半里路程。只是在这之后,少年却不知怎么回事,不再奋力打马,反而减缓了些许速度,频频回头张望,似乎担心自己跑远了师妹一下子不见了。 此消彼长,少女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转眼间越过少年,扬长而去。 少年也不气恼,马鞭再度挥舞催动马力,奋力直追。 当少年再度要超过少女时,悄然勒了下缰绳,坐下马匹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少年就这样保持着两丈距离,紧紧跟在少女后面,看着前头欢快师妹的背影,没有一丝好胜心,心头安宁。 青城山位于蜀州城外二十余里处,环列三十六峰一百零八盛景,古木终年青翠,诸峰环绕状如城廓,故名青城。 少男少女回到与山同名的宗门,见山脚下停了十几匹打了烙印的军马,不由疑惑,可惜两人大眼瞪眼好久,仍是没从对方那张稚嫩的脸庞找出答案。 少时不知愁滋味,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两人将马还给山下马房,就此登山。 才爬了不到二十阶,少女抬头看了眼望不到头的石阶,不耐烦道:“你怎么那么多人喜欢来这游玩赏景,活受罪不是,就不嫌这千级丹梯难爬么,每次下山回来都要我半条命。” 少年默默跟在少女身后,心盯着对方,回答道:“师妹,其实丹梯千级的不是这一个正门登山石阶,包含了山上其他石阶的总数才有一千,这条石阶路可四百八十九阶。” 少女叉腰问道:“四百八十九阶?的这么清楚,难道你还数过不成,要知道我问师父他都不知道。” 少年嘿嘿一笑,“对啊,数过的,特地数了两遍,绝对错不了。” 少女作势要打,“什么时候数的,你也真是闲的无聊,跟个笨蛋一样。” 少年不敢躲开,生怕少女因此一脚踩空摔倒,“前年数的,那次你不是我笨到连问这有多少阶都不知道,我看师父都不知道只好自己来数一数了,只是后面你就忘了这个事情了。” 少女噢了一声,一脚一数爬台阶,可惜才数不到三十就没了兴致。 慢慢登山进了青城剑派,见师父与掌门师伯正在待客厅陪同一位雍容华贵的来客,门外并排而立的十几个陌生人正一脸警惕的望着这两个鬼头鬼脑的门人。 坐在主陪位的一个山羊须老者抬手示歉,出来将这两个闹心的徒弟赶到了一旁。 气嘟嘟的少女满脸不乐意,等到师父又进屋陪客了,对着门外方才瞪着自己的几个陌生人做了鬼脸了。 少男赶紧把师妹拉到一旁,生怕师父又出来赶人,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这么好话,免不得要责罚一下师妹。 虽然每次师妹闯祸不会责罚的太狠,也就是练上几百一千个起剑式,可每次被师父交代让自己一旁盯住师妹别偷懒时,都磨不过师妹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没胆子偷偷放水让师妹偷懒的少年,为了让少女心里好受点,只好陪着她一起练起剑式。 石阶前,中年儒生悄然登山,仰头喝酒,慢慢打量着青城剑派。 中年儒生走的极慢,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会,就那样直直走向青城剑派大堂。 见门外守卫的十几个人已经移步,要驱散这个破坏自家主人与青城剑派谈事的莽撞之人,少年赶紧上前对着这波有点鸠占鹊巢之势的人陪了个笑脸。 少年回头对着中年儒生又是一笑,“这位老先生,里头现在不方便,若是赏景的话就让我带你到处看看。” 中年儒生哈出一口酒气,谢过少年,“不用了,我就随便走走,重新看一看当初让我改变主意习剑的地方。” 少年见对方全身酒气颇重,生怕这个老儒生一下子醉倒了,也就默默跟在对方后头。 有四人结伴来访,当先一人身穿浅黄色锦袍,手持折扇,身后三人皆是月轮国装扮,正是先前与少男少女同一酒楼的那一行人。 作贵公子打扮的那人开口,腔调很快表明了自己中原衣着不过是徒有其表,月轮国特有的口音极重:“不是青城剑派这丹梯千级吗,怎么我刚才略微数了下好像才不到五百,不知道青城剑派号称的剑冠半蜀是不是跟这台阶一般名不符实。” 身旁一名背负一柄阔剑之人道:“王爷,如果青城剑派真是那般徒有虚名,那就只好继续东行去往开州讨教一番了。” 正在气头上的少女听见立马不乐意了,取出佩剑,双手叉腰道:“哪里来的蛮夷,竟然这般不知高地厚!” 四人明显被“蛮夷”两个字激怒,当先那名公子装扮的问道:“你是青城剑派的弟子?赶紧叫你师父出来,本王不想落下欺负中原孩子的名声。” 在自己宗门地盘的少女胆子极大,“不是谁都能够能够见着我师父他们的,想找我师父较量,就得先过了我这关。” 少年看见师妹与人起了争执,仍下中年儒生飞快跑了过来,挡住少女身前。 那名公子冷笑一声,折扇微指,“马阳秋,好生教训下这两个胆大包之人。” 负剑之人踏步上前,取下背后阔剑,当头拍下。 少年向后一退,将背后师妹推出几步,并抢过少女手中佩剑,仓促挡在头顶。 当的一声,重剑狠狠拍在尚未出鞘的横剑上,少年在这一击之下马步已经下沉到了极点。 青城剑派待客厅内,察觉到外面动静的三人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查看。 使重剑的马阳秋再度当头拍下,显然要将对面这个咬牙硬撑的少年一拍跪地。 在马阳秋即将得手之时,重剑突然不受控制般偏向左边,插着少年肩膀落空。 才刚刚跨出门口的青城剑派掌门与少年师父,和马阳秋在内的四人齐齐望向了远处拂袖饮酒的中年儒生。 弹出一滴酒击救下少年的中年儒生,摇头道:“欺负两个半大的后辈,空有一身武艺却无半点武德。” 马阳秋退后挡在那名公子打扮的身前,一脸凝重,“王爷,心此人。” 中年儒生饮酒大笑,“就凭你们这点欺负辈的身手,即使心又有何用?” 被称为王爷那人闻言大怒,在月轮国拜访各门派切磋武艺,就算碰上了各大掌门教主也碍于自己身份不敢端任何架子,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中年儒生缓缓走来,挡在已经被吓傻的少男少女面前,嗤笑道:“怎么,不服?” 那位王爷手中折扇一收啪的一声拍在左掌,然后骤然刺出,其余三人收到指令立马一起出手围攻。 中年儒生左手微微倾斜,有酒水自酒葫芦洒落。 中年儒生弹指有四,四滴酒珠就此化作四枚飞剑。 前方围攻的四人倒飞而出。 飞过观景台,飞过千级丹梯,飞落在青城山脚。 带客厅门口的青城剑派掌门林苍海与师弟洪柏志死死望着中年儒生,唯独那位雍容华贵的客人皱眉。 中年儒生潇洒一笑:“放心,没有在你青城剑派伤人性命,我目前杀心还没那么重。” 中年儒生对着林苍海啧啧叹道:“没想道你居然成了青城剑派掌门” 不等对方有所回答,中年儒生就此下山。 回过神来的少女脑袋凑了过来,声问道:“师父,这人谁啊,居然直呼掌教师伯的名字?” 身旁的贵客经略使大人同样面带疑惑。 洪柏志呢喃道:“他啊,李玄白” 这一日,从青城剑派传来消息,二十年销声匿迹的青莲剑仙重现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行商 许光亮是个来往于陇右道与中原之间的商人,当初在甘州一个商队底老老实实当跟车马夫好几年后终于攒下了点本钱,心思活络起来就自己跑出来单干了。十几年来靠着一年到头大半时间奔波在外的勤奋,许光亮也逐渐拉起了一个的商队,让一家子老也能衣食无忧了,几个孙子更是能够不到十岁认识得字就不比半截身子入土的自己少。 商队不大,就堪堪三辆马车货物,还是几个老相识拼凑而成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商人,货物也不过是些陇右道的寻常物件,运到京城去勉强能挣个一两千两银子,再从那边进些特有的珍贵丝绸锦绣返回陇右道,一趟来回下来每家能分个近两千两银子。 瞧着这么一趟走下来利润挺不错的,可谁又知道这一年下来最多也就能跑个两趟。 货物不多,随行的马夫伙计更是才十几个,这种中原之行没大多风险,自然也就不需要特地雇上一队护卫,也让许光亮稍微庆幸能省下几百两银子。 许光亮背靠着货物坐在马车上有些惆怅,前段时间后知后觉,听梁王府准备与一家商行合作做大中原与陇右道之间的商路,这对普通百姓来估计是好事,可对许光亮这种这些年一直打闹来往中原的生意人来就不是个好消息了。 可好像除了自怨自艾,许光亮也没其他办法了,自己这般生意人人,肯定是竞争不过那些各州县抱团取暖的大家族。 许光亮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年龄也大了,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是不是也该让这身老胳膊老腿歇息下,安心在家享受伦之乐了。 许光亮眼角余光瞥见马车旁的两骑,既有羡慕那名年轻人的大好风华,也有对这次十分反常老相识的不解。 两骑是许光亮的一个十来年互相搭伙的老相识介绍来硬塞进商队的,是一个远房亲戚的家中长子,在家中呆不住了想去京城见识见识市面,家中长辈又不放心儿子就这样一个人出院门,就让许光亮帮忙顺路捎一程。 是一人,其实除了那个二十出头自称梁立青的年轻人,还有个四五十岁的老仆同行,估摸是家中人派来一路照顾这个一看就没吃过苦头,白嫩面皮在这几日风吹日晒下逐渐失去出尘气态的世家公子。 许光亮对梁立青倒起不起无厌恶之心,只是刚开始仔细想过了几,也没想起陇右道有哪个梁姓大家族,估摸也是哪个跟自己一般哪个地方的人物而已。 至于对方身上那套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锦衣华服,估摸是年轻人面皮子薄,想着去京城肯定不能太掉身份,打肿脸冲胖子弄了那身好行头。你若是真正大的宗族豪门世家,自家子弟出门游历哪个不是鲜衣怒马美侍书童大张旗鼓,怎么着也不至于就一个老仆陪同不是。 许光亮对梁立青倒厌恶之心,这个年轻人才到商队不到三,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波人中。忙时会帮着底下马夫伙计一起赶车卸货,闲时也会来找许光亮请教各种行商事宜,到了城中镇上落脚歇息时,更会请大家伙喝上一两壶酒。 许光亮瞧见前方依稀可见的界碑,缓缓道:“过了前方那道口子,就算是出了凉州,进了关内道地界了。” 骑马在一旁的梁立青问道:“许老,这次还是跟以往一样并不直直穿过关内道,而是北上胜州城再逗留几日,看看有没有可以顺手倒腾的生意再继续折向京城?” 许光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两马车,重新转头后低声道:“再看吧。行商行商,无非就是各地之间倒买倒卖,以往浪费十来日的时光北上,也不过想去看看比邻北胡的胜州城内能不能做上一手生意,之后再带一些北胡的特产物件去京城倒卖。” 梁立青追问道:“那这次怎么不去一趟胜州城了,按理这少去一趟得少赚不少银子不是?” 许光亮脸上有些担忧,苦笑道:“以往是以往,可今年前两个月不是出兵北伐了吗,那作为统御关内道几万兵马都护府所在的胜州城,估计已经城了北伐大军后勤的大本营所在。这时候过去那边估计也没什么生意可做了,到时候碰到跋扈将军兵痞之类的盯上我这老实商人,还得担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梁立青哈哈一笑,安危道:“许老还会结合下大势做生意,在下受教了。不过我听胜州都护张大人可不是对境内商贾颇为不错,严禁境内官员兵甲对来外地来往的商队吸血割肉,许老你这担心倒是杞人忧了。” 许光亮闻言,舒展了些许,“梁公子所言,老朽也曾有过耳闻。只是这次北伐的二十万大军可都是其他各地抽调而来,并不是关内道兵马,谁也不敢保证留在胜州城内负责北伐后勤的是不是那种发战争财的无德之人,张大人的威名又能不能给压的住。所以老朽才看看再,看能不能遇上从胜州城过来的同行打听打听。” 闲聊中,商队已经跨过了那道两面分别刻有凉州与灵州的界碑,正是进入关内道地界。 初夏正午的太阳不算毒辣,但也绝对跟和煦沾不上一点边,盯着太阳赶路的众人都难免有些燥热,几个跟在马车后面跑赶路的伙计更是出了一身不的汗水。 宽阔的州道前方,有人软趴趴地趴在马背上,任由坐下马匹慢慢行走,偶尔更是跑下州道啃食路边鲜嫩青草。 听闻后头车轮滚动声音,马上似乎昏睡过去的那人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半眯着眼睛转头张望。 当看清是一个行走在大奉各地常见的商队时,那人立马有了精神,勒马停下,慢慢等着马车靠近。 当许光亮坐着的那辆马车越过那人时,对方明显看出了这个才是商队的管事之人,恬着脸问道:“老板,还招伙计不?在下上能杀贼退匪,下能赶车搬货,保管好使!” 眼见许光亮神色戒备,那人马上补充道:“要求不高,管饭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问道 至于为何沦落到没钱吃饭饿着肚子走江湖,无非是当时为了感谢吴婆多年前的出手相助,以及拜托接下来几年帮忙照看老宅祖坟,李南将身上近千两银票一股脑全给了吴婆一家人。 对于身上就留下十来两零碎银子,李南倒不曾后悔,至于另外一件事,也只能逼着自己暂时不去后悔了。 李南本以为靠着十来两银子省着点好歹能赶到下一个城镇的,到时候再锄强扶弱劫恶人富济一下自己的贫。可哪知道这一路走来都是空阔黄土大道,偶尔碰上个路边酒肆不是黑店却胜似黑店,挣不到一点银两不,每次弄点吃食酒水,都比其他地方贵上一两倍,结账的时候心简直就是在滴血。 这才不到五,身上就剩下几个铜板了,李南思前想后,只有含泪去替人做点苦力挣点银两了。 眼见许光亮仍无动静,似乎以为自己瞎吹牛,李南急眼了,作势拔剑,“看见这柄剑没,我告诉你,一般人可使不来” 眼见来路不明的对方就要拔剑,许光亮赶紧往旁边移了下屁股,更是催促马夫赶紧走,离这个胡言乱语的人远点。 一直在旁看热闹的梁立青越过方才隐蔽挡在身前的老仆,双手抱胸,准备好生欣赏下这个年轻人口中的上乘剑法。 约莫真是饿得没力气了,李南动作一个过大,差点踉跄跌下马,赶紧装模作样地摆了几个假把式,学那前辈高人一般并指掐剑诀。 正回头打量的许光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后头的几个伙计算是看明白了,一个个笑的可欢乐了。 梁立青善解人意的歪头瞥向远方装作没看到,然后从马背上取出一个装有面饼肉干的包袱抛给李南,示意对方不用客气。 李南接过包袱低头猛咬,热泪盈眶。 外出携带的干粮大多是毫无水分,李南几口吃得太急被噎住了,顿时抬头龇牙咧嘴,猛捋胸口。 梁立青又抛过来一个水囊,李南仰头大灌,好不容易顺了过去,“清水?要是酒那就是今日一大幸事了。” 梁立青歉意一笑,“这个就让少侠失望了,在下从在家中被教导不得酗酒,自己本身也不大喜欢喝酒,喜欢保持头脑清醒。” 吃饱肚子终于有点力气了的李南将水囊干粮还给对方,一脸遗憾道:“不喝酒那你可就少了太多乐趣,不那借酒浇愁,就是你碰上痛快高兴的事,不得当浮一大白。我估计你也是没被人带着喝酒,要是像我那个酒鬼师父从灌我一样,保证你离不开酒。” 梁立青并不反对,重新扫视了一眼李南背后的湛卢,温和问道:“冒昧问一下。不知道这位少侠去往何处?” 身上没盘缠已经饿了一的李南完全没底气,讪讪笑道:“本来嘛,我辈江湖人士自当是随心所欲,随剑而行。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连肚子都饿吃不饱了,只好先找点活计干干,挣点盘缠再” 梁立青十分上道,竖着个大拇指,“在下虽不是习武之人,但非常佩服少侠的江湖气概!若不嫌弃的话,不妨就结伴同行,至于许老先生那你大可放心,我去帮你服他就是。” 罢,梁立青略微打马,追上前头的马车,侧身低头与许光亮声交谈。 不一会,许光亮回头望了眼,觉得李南不像个恶人,也就同意了梁立青自掏腰包让这个年轻加入商队的要求,不过倒声叮嘱梁立青别乱花钱,家中长辈攒下点家业不容易。 梁立青欣然点头,等到李南赶到身边,笑道:“许老先生答应了,不过你到时候不不能偷懒,千万别遇到匪人了跑的比谁都快。我脸皮厚倒没关系,托了人情才让我跟着一起来的长辈估计以后会被许老笑话死。” 李南胸脯拍的啪啪响,“放心,不管杀贼还是干活,绝对不辜负了你们对我的信任跟工钱。” 梁立青笑着离去,常伴左右的老仆意犹未尽地又看仔细了一眼李南。 不多时,前方隐约出现几辆马车,正相向而来。 梁立青兴致不错,对许光亮打了招呼,扬鞭打马疾行而去,是先去问一问对方胜州城内情况。 沉默寡言的老仆赶紧跟上,生怕自家公子出门在外惹上什么麻烦。 不一会,主仆两人调转马头回来,梁立青欢快道:“许老,那商队正是刚从胜州城过来的,那里一切正常,城中军士都在张大人的节制下,并未扰民惊商,看样子咱们还可以去胜州城内看看能不能做点生意。” 许光亮揉着下巴,静静思量。 等到与那几辆马车错身而过之时,许光亮亲自确认过后,这才下定决心,“好!既然没有什么变故,那就继续去一趟胜州城。既然能安稳赚一手银子,那就没道理不去。” 混在车队中的李南听到要去胜州城,似乎觉得背后阔剑沉重,下意识的伸手扶了扶剑鞘。 骑马老仆陪着自家公子跑了一个来回,微微呼出一口气,解下水囊抿了一口。 过了一会,许光亮轻声问道:“梁公子,你是去京城不是,老朽这一趟要去胜州城恐怕得耽搁几时日,不打紧吧。” 梁立青哈哈一笑,“许老,不打紧。我也难得出一趟远门,去胜州城看看也不错。家父从担心我受伤不肯让我去军伍之中,听那里现在变成半个军营了,我也正好去见识见识。” 许光亮摇头道:“军营有什么好看的,你这皇帝也是,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挥师二十万大军去北伐干嘛。老儿是个安分商人,还是喜欢太平日子,哪怕钱少挣点都没关系,只要一家人安安稳稳衣食无忧就好。” ———— 错身而过已经几里地远的那个商队,打头的马夫疑惑问道:“老爷,你刚才那人他图啥,甩手就是几百两银票,只是为了让我们骗那个商队胜州城内一切照旧。” 随便几句话就挣了几百两银票的商队老爷显然心情大好,摸出几十两银子让底下人分了,“管他呢!想不通就不想,反正银票是到手了,其他的就与我没干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朝气 跨过灵州步入盐州,一路空阔的黄土大道前方出现了岔路,一块写有弓拉弦断的老旧木牌上左右箭头分别指明两条道路。 庆幸能够去往胜州城顺便办点私事的李南一马当先,在那条斜斜北上的道路上跑出老远才缓缓停下,转头等着身后马车跟上。 梁立青在岔路口停下,看着三辆马车全部踏上去胜州方向的道路,才缓缓跟上。 看着分别位于商队前后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人,许光亮不由得感叹岁月催人老。 对于这个背着一柄阔剑冒失加入队伍的年轻人,几日相处下许光亮只能感叹一句二十来岁伙子真是用不完的劲头,羡煞旁人。 虽然目前没碰上恶人,也不大可能会碰上剪径劫道的毛贼,没能让他露一手嘴上引以为豪的好身手,但至少这几帮着伙计无论在野外餐风露宿守夜,还是在专门接待过往路人商贾的大通铺里卸货洗马,主动帮忙绝不偷懒。 如果梁立青是水润无声面面俱到,那李南就是那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 李南对于这个帮自己话的梁立青颇有好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日来每次碰上路边歇脚酒肆,从不喝酒的对方却屡次请自己喝酒的缘故。 前头许光亮抬头看日头正值当空,感觉坐下马车没多大劲了,打了个手势,让马队就地歇息一会。 李南凑了过来,问道:“看你不喝酒,手上也没老茧,明显不是个江湖人士,又不是背个书箱负笈游学的读书人,你这出远门干嘛?” 梁立青迟疑了会,回答道:“出门走走看看也不错,老呆在西北边陲似乎有点坐井观的嫌疑。我虽然不是读书人,但也知晓行万里路,看看大奉王朝各地老百姓的市井生活,再去京城看看那帝王将相黄紫公卿的高高在上。” 李南继续追问,“那你怎么不往南走,听江南地带的风景秀丽,气候宜人,风俗与陇右道相甚大,更是有那传中整条河都飘着胭脂香味的销金窟,你们世家公子不是最喜欢这种了?” 梁立青呵呵一笑,反而瞧得李南有些脸红,“去京城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京城那边有些家父二十多年没见的旧友。家父不便离家太远,就只有我这个当儿子的去走动走动了,免得当年的情分彻底断了,同时也是让我去拜访下各位长辈。” 李南诧异道:“居然还在京城有亲戚,你们家可真够奇怪的?” 梁立青欣然一笑,没有回答,身旁忠心耿耿的老仆面有不悦,似乎对李南这般不讲道义刨根问底颇有怨恨。 这时,李南猛得感觉脚下地面微微颤动,伸手在额头搭了个凉棚眺望。 前方出现一道滚滚烟尘,由远而近,李南仔细眯眼,才看清当头是十来匹马,但看后方连绵几里地远的烟尘,恐怕绝对不下近百匹马隐藏在后头烟尘中,正快速向着众人奔来。 李南赶紧吆喝,让停在道路边上的众人牵马躲远点,那马群这架势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停得下来的。 三批零散的马匹都已经牵着躲远,有两辆马车在车夫的鞭子下慢慢移到了一旁,可先前许光亮坐着的那辆马车却还是在州道旁边。 似乎那匹拉车的马犯了犟性,先前实在是饿了还是什么,就在州道旁啃着那一丛难得的青草,任凭车夫怎么拉扯,另外一个来帮忙的车夫手上鞭子也是狠狠抽了好几下,四个蹄子就是不肯挪动。 许光亮也急了,顾不得自己一把老骨头其实没多大力气,挤在几个伙计中在旁边帮忙推车。 一匹马或许舍得没多少银两,可马后台还绑着整整一车货物,这可是许光亮他们好几个人本商人凑出来的,也是三辆马车中最为贵重的一车,价格整整比其他两辆车上的加起来还高,否则赶路时自己也不会寸步不离的坐在车上了。 看着许老先生自己都下去帮忙还是让那匹犟马移动半分,梁立青也准备冲过去帮忙,却被担心主人安危的老仆给挡住了。 梁立青横眉怒目,瞪着老仆,似乎气愤对方不仅不出手帮忙,反而不让自己上前。 五十来岁的老仆只是张开双手挡住,却不敢去梁立青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足足几层楼高的烟尘已经不足一里地远了,奔跑的那波马群显然也是脚力充沛,即将扑面而来。 那匹犯犟的马匹似乎也发现发现了地面的异像,终于舍弃了那一丛青草抬头,却也被那群如潮水奔涌而来的马群吓住,呆呆地立在那里。 眼见已经来不及了,李南大吼一声,让众人让开,一剑斩断绑着马车的缰绳。 早有准备的马夫伙计连忙扶住两根马辕,合力将脱了马的货车拉到一旁。 李南回剑入鞘,深吸一口气,双掌徐徐推出,一手贴在马颈部,一手贴在马后腿处,缓缓推着那匹呆立当场的马匹,一步一个脚印偏离了州道。 身后,近百来匹马呼啸而过,躲在州道外面足有两丈远的众人仍是被马蹄带起的灰尘扑了一身。 灰尘中,李南隐约看见几个骑马负甲军士,驱赶着马群继续疾行。 良久,灰尘终于散去,许光亮跑过来,顾不得自己同样灰头土脸,主动替李南拍打着身上厚厚的灰尘,几个马夫正骂骂咧咧着重新给那匹马套上马车。 梁立青对着衷心护主老仆冷哼一声。 老仆置若罔闻,面无表情。 勉强收拾了下,李南疑惑问道:“刚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像是野马群,我看好像有军伍人士在驱赶马群。” 梁立青叹了口气,回答道:“看这马群本着凉州而去,估计是陇右道的军伍马商从胜州那边买来的北胡马匹,看样子弓月城确实也是在加紧壮大骑兵了。” “不是北伐北胡吗,怎么还能买到胡马?”李南不解。 梁立青躬身轻轻拍打着自己身上灰尘,“大奉对北胡严禁盐铁,北胡同样严禁贩马入关,可是私底下都还是有少量各自的渠道,只能不敢那么明目张胆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入城 紧赶慢赶来到了胜州城,许光亮看着那座熟悉中透着几分陌生的城池,一张多年外出奔波风吹日晒出来的老脸皱得像老树皮。 当看到城门口比以往足足多出两三倍的守卫,纳闷中的许光亮来不及再胡思乱想了,赶紧奉上通关文牒赔笑着明来意,并且不动神色摸出一枚准备多时的银锭塞进对方腰间。 守卫自然而然收腹一跺脚,将裹在腰带上的银两抖落到系在底下的敞开口袋中,低头瞄了眼许光亮,大手一挥,身后其他三名守卫立马上前检查三辆马车上的货物。 许光亮看着三名士兵仔细指挥伙计马夫移开每一箱子货物,同时也粗鲁地一寸寸翻看着每一个可能藏着点东西的角落,想让几位兵爷动作轻点免得砸怀了东西却没那胆子开口,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检查完毕,都只是些正常的货物,没有夹带违禁物件,守卫长点头道:“没问题那就好,一车收三十两银子的入城税,你这三车加上十几个人,正好给你凑一百两整。” 许光亮听到这个高出以往数倍的数字,低头哈腰道:“军爷,您是不是弄错了,以往不都是才五两银子一车吗?” 守卫长皱眉冷声道:“以往是以往,现在是现在,二十万大军出关攻打北胡人吃马嚼不要钱啊?” 梁立青凑了过来,让不知是气还是被吓的手指微微颤抖的许光亮先去一旁歇息,是他来办这事。 李南赶紧过来将许光亮拉到一旁,捶背递水一阵伺候,总算慢慢平缓下来。 只见梁立青手搭着那个守卫长肩膀,两个人都转过身去背对众人,好一会过后梁立青抱拳道谢,从行囊中摸出几枚银锭交给对方,然后招呼几个车夫赶紧进城。 总算进了城门,许光亮歉意道:“梁公子,刚才你花了多少银两,老朽这就补给你。” 梁立青哈哈一笑,摆手道:“算啦算啦,许老,就当感谢做这一路来您老对我的照顾。” 许光亮瞪眼道:“这哪行!我一大把年纪能占你个后辈的便宜不成!再了,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都是一点一点省出来赚出来的,就算你家中长辈没在身边,你也不能这样败家,真是不当家不知茶米贵。” 梁立青磨不过认真的老人家,只好道:“许老,我这人面皮子薄,肯定是没脸收你的这个银子了。要不这样,你就在接下来去京城的路上,但凡有点好点的客栈酒肆,就拿这钱买点好酒好肉犒劳下大家。” 李南第一个在旁边拍手叫好,其他几个熟络起来的伙计听着能沾上点好处也趁机起哄。 许光亮只得作罢,末了还不忘数落一番李南:“你这才多大年纪,无酒不欢的,听到个酒字比谁都高兴,心以后娶不上媳妇。” 仿佛被人中了要害,李南顿时没了兴头。 前段时日有人也曾柔声过让他少喝点酒。 躲过几次在街道上疾行的兵士,一行人来到许光亮以往落脚的客栈,留下两个伙计看守货物后,也就开始了承梁立青情的第一顿好酒好肉。 不过是普通商贾落脚的客栈,大家也都是平头百姓,是好酒好肉其实并不是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也只是普通菜肴酒,不过让连日奔波的众人总算吃了个踏实舒坦。 许光亮年纪大了,胃口自然也了,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外头时不时有兵士骑马疾行而过的街道,端着个酒杯皱眉细抿。 李南狼吞虎咽,估计是饿过一次留下了不的教训,跟十来个伙计吃的不亦乐乎,并且偷偷将几壶酒灌进了身上水囊。 梁立青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左手食指无意识轻轻敲打着桌面,引得李南阵阵侧目。 老仆一如既往的沉默安静,似乎不敢与自家主人同坐同吃,粗浅扒过几口饭后安静的站在旁边,被梁立青动手拉过后才重新坐下,不过仍旧坐立不安一般四处张望。 客栈内,稀稀拉拉坐着几桌客人,觥筹交错间讨论的大多是此次二十万大军北伐一事,不过言语间颇为不善,嫌弃将胜州坐北伐后勤的大本营,让城内居民的日常生活受到了不的影响。 想想也是,作为土生土长的胜州城人士,大多祖上或者现在出过几个行伍之人,关内道一年到头与北胡大大的战事从来没断过,自然对这种打仗一事习以为常了。 以往闹得动静再大也不过是在潼门关外,关内可是照样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哪像这次这般几千个负责后勤的兵士就驻扎在城外,大大抽调了城中百姓的生活物资,城内不少地方更是实行了宵禁,这让以往端坐城内听关外战事为趣的百姓如何受得了。 最主要的是,谁家没个男儿死在过关外,或者砍过几个北胡蛮子头颅,这么多年来双方各自都是在那片草原上洒下不少鲜血,可何曾有哪一方认怂过,不都是这次吃了点亏下次马上要讨回来。 这高高在上的皇帝就当打仗跟过家家一样,以为二十万大军铺出去就能稳赢,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关内道从提刀的男儿,看不起关内道驻扎在各交界处的几万大军,看不起苦心经营的安北都护张大人。 看着大桌上的十几个菜碟彻底光了,围坐的众人也都吃的满面红光,许光亮招呼伙计结账,准备返回。 付账时,许光亮又是暗暗啧牙,这一顿饭比以往可贵了三成以上。 提着先前特地给留守两个伙计打包的吃食,许光亮道:“老朽准备去城中的集市看看,先打听打听行情再,梁公子你是跟我一起去走走?” 梁立青意外地摇了摇头,歉意一笑,“不了,第一次来胜州城,我准备先随便逛逛,了解下城内的大概情况再。容我先告个假,改日再跟着许老你去学习。” 许光亮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强求,毕竟不是自己底下商队的人,年轻人好动好奇也是正常。 李南抖了抖绑在背后的阔剑,同样开口道:“我也走开下,先去办点私事,看下能不能找到一个是来自胜州城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父亲 张钰霖从入府半年的妾房中出来,两眼布满血丝,虽然短暂睡过一会,但仍然觉得头昏脑涨得厉害。 倒不是五十来岁的张钰霖宝刀不老依旧能征善战,这门新纳的妾虽然面容娇嫩五官妩媚,胸口鼓囊囊双臀手感十足,全身肌肤水灵得能掐出水来,那纤细的腰肢更是让人欲罢不能,完全是最近城内城外的事太多烦心事了。 昨夜在城外北伐军后勤大营里,跟那群来镀金的京城子弟为了物资的事折腾了一晚上。虽然那些分管后勤的膏粱子弟还算知晓分寸,只是对着关内道土生土长的军需官指手画脚大提要求,还算给关内道这个当家老虎张钰霖留几分薄面子。 子登基二十年,大奉时隔三十多年再次终于迎来重启战事,京城与两辽龙兴之地成百上千的门阀子弟哪里肯放错这等太平盛世一辈子难有的机会,无不对北伐一事趋之若鹜。 膏粱子弟也分上中下三品。 各家精心培养出来真正本事出众的自然凭着自身实力,能够在北伐军中捞上个实权军职,就如此次子钦点的几个前锋将军。 往下一点中品的呢,知晓自身没那份能耐,但又不甘眼睁睁看着这大好机会溜走,在家中长辈银两文玩情分的三重开道下,挤进了后勤这快油水最多同时风险最的美差,事后功劳簿上总能混个调度有方的美誉,家中再活动活动也能顺势上爬上一两步。 至于最下品的,就是那种门阀世家偏房远支后人,或者是二三流的家族子弟了。实力名声不出众,拿钱开道的也争不过别人,为了跟着喝口汤,就只好将人送到军中当个偏职校尉,能捞到军功的难度要大上不,真碰上大战还有危险不。 城外头那一群留在后勤大营中,并且能够爬上高位的世家子弟自然不是不谙为官之道的愣头青,一个个圆滑得要命,表明上颇为尊敬这位把持关内道几十年的张家主人,实际上对官阶品秩低于他们的地方官吏狮子大开口起来毫不客气。 为了保证北伐二十万大军物资充足,同时又尽量做到不影响胜州城内的商贾百姓日常,这才两个月功夫就让张钰霖白发丛生。 回城后一个倒头睡到午后,张钰霖接过妾递来的毛巾随便擦拭下脸,管家赶紧让下人将一直准备着的几道精致菜清粥送进房间。 一整个上午在床上暖被窝并未睡过去的年轻妾在旁落座,盛了两碗清粥,与张钰霖一人一碗安静吃着。 妾兴许是先前不敢下床担心惊醒沉睡中张钰霖的缘故,中午也就没有进食,这时竟显得有些饿。不过也只敢等到张钰霖吃完那一碗后,才敢又打了两碗清粥。 等到两人吃饱放下筷子,守候在门外的官家赶紧进房收拾碗筷。 妾看着张钰霖眉头紧皱,脸色依旧阴沉,主动起身帮忙轻轻按揉太阳穴。 张钰霖闻着身后淡淡的脂粉香味,闭眼沉思,右手拇指有节奏的摩擦着中指食指。 妾在背后轻声问道:“老爷,有烦心事?” 张钰霖嗯了一声,“不该你问的事别瞎打听。” 妾并未受到干扰,反而欢快得道:“那奴家告诉老爷一件喜事,让老爷高兴高兴?” 张钰霖平静道:“。” 妾语气遮不住的雀跃,“恭喜老爷膝下要再添一个子女了!奴家有喜了,腹中怀上了老爷的骨血。” 张钰霖右手停下摩擦,回头看向妾还没鼓起的腹部,“哦?” 妾双手抱住张钰霖脑袋贴在腹部,傲娇道:“老爷,过段时间奴家就不能伺候您了,得好好安心养胎,让您的骨血能够好生成长。” 张钰霖就那样安静端坐了一会,听着妾不停的轻声细语,着些以后关于孩子的话语。 良久,张钰霖起身出门,让妾在房间好生呆着,别到处乱跑。 妾一脸感动,找出许久没动的针线锦布,准备做些秀气的孩衣物鞋。 张钰霖回到书房,喝过一口热茶后,对着恭候门外的管家道:“让寿夫人过来见我。” 片刻后,一位三十来岁的贵气妇人在管家陪同下进了书房,管家主动退出书房并带上了房门。 张钰霖靠着太师椅斜坐,平淡道:“西房那边你去处理下。” 妇人微微点头,轻身问道:“一切照旧?” 张钰霖嗯了一声,挥手让妇人下去。 等到书房中再无其他人,张钰霖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日益模糊的脸庞。 春圭,当年你能不顾家中长辈阻拦,毅然决然的招我入府为婿,并让我这个远房子渐渐成为关内道张家的当家之人,我张钰霖一个大老粗能有今完全可以全靠你当初的青睐。 十二年前身染重病辞世之时,你在榻上死死抓住我的手,让我即使续弦纳妾以后也不要冷落了两个儿子,看着我对发誓后才肯闭上双眼。 我张钰霖自然绝不会负了你,绝不会让别的女子子女来分担你始终放心不下的两个儿子的宠爱,我更加要给汉良汉铭两人下最好的一切。 ——— 寿夫人叫来几个心腹,喝退了西房院内的所有下人,然后轻轻推开了妾的房门。 妾望着这个入府十年去始终未能给张钰霖生下一儿半女的二夫人,对方的不请自来让她生出几分惊恐。 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后,妾恢复平静,“寿夫人你怎么舍得来我西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寿夫人明媚一笑,问道:“听老爷你怀上了张家骨肉?” 妾双手摸着肚子,得意道:“是啊,老爷马上就要有第三个儿子了,或者有一个掌上明珠也不错。寿夫人你年纪也不大,多向老爷争争宠应该也还有机会。” 寿夫人嘴角不自觉的一抽,笑道:“那真得恭喜妹妹了。” 妾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后自己成为张家女主人一般,笑得更加得意了。 寿夫人手一挥,沉声道:“拖下去!” 身后,两个壮硕下人闯入屋子,一记手刀砍昏妾,拖死狗一般抬着跟着寿夫人上了院内那架熟悉的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十八绞 张钰霖与前来拜访的胜州刺史吴国翰谈了约莫半个时辰,准确来大半时间是吴国翰在诉苦,无非是城内兵士将军过多,北伐后勤对胜州城内商贾民生的严重拖累。 整个关内道当家之人张钰霖也只能对整个胜州城的文官一把手,或者可以称作是张家半个管家好言安慰,承诺自己会想办法,让对方尽量安抚城内百姓世家。 送走吴国翰,一个年约二十的负甲佩刀青年男子进来,“吴叔叔又来找你发牢骚了?” 能够全副武装不通过下人禀报直接闯进来的年轻人,是张钰霖的次子张汉铭。 张钰霖与第一任夫人有两个儿子,妻子病逝后纳妾无数下来仍然只有这两个儿子,因为但凡只要哪一名侍妾怀上了他的种,都会被他无情的抛弃斩杀。这么多年下来,能够在张钰霖身边获宠超过半年的,而且能够安然活过半年的,也只有入府十年仍旧一无所出的寿夫人。 长子张汉良与次子张汉铭都长得相貌端正面容俊秀,张钰霖时常幸好俩孩子长相随孩子娘,没有跟他一样生得五大三粗像个土匪,换下衣衫出去走一圈会被士兵盘问几次。 两个儿子从也头脑聪明,能文能武,张钰霖认为这是妻子还在世时教导有方,更是死后在之灵的庇护。尤其是长子张汉良,英勇神武之余写得一手华丽词章,成年后与张钰霖沙盘推演更是能够旗鼓相当,注定了将来是一个完美的接班人。 可惜的是在近两年次子张汉铭也展现出不俗的军事谋略,以及经常领兵出关与北胡开启不少战事,年方二十手底下军功已经不低于一些中层将领之后,张汉良就逐渐对军士政务失去了兴致,转性专心研读诗文,或是寄情风月,在城中勾栏风流场所大为吃香。 本来当做接班人培养的长子转性之后,还好次子张汉铭顶了上来,并且如当年的自己一样雄心壮志,这让张钰霖的失落过后马上恢复过来,从此无论军士政务都将张汉铭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对于张汉良的不务正业,张钰霖短暂痛心之后也就释然了。既然儿子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再纨绔风流败家,只要你心中高兴就成,当老子的更是要奋力打下一个踏实家底,让儿子能够尽情挥金如土,毫无后顾之忧。 张钰霖主动倒过一杯茶,让张汉铭陪着坐下,苦笑道:“也实在是城外那帮掌管军需的后勤将军难缠,我出面的时候一切好。等到我抬腿刚走,立马祭出北伐大旗压着底下官吏抽调城中物资,吴国翰也是被底下人折腾的没办法了。” 张汉铭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语气颇有不忿,“这帮子京城出来的皇亲国戚,还真难伺候,尤其是那嘴上功夫,胜过手脚功夫千百倍。” 张钰霖哈哈一笑,“子朝堂出来的人不都这样,在京城附近呆着毫无战事,闲来无事互相吹捧一番就算博出个名声,升官发财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张嘴了。你以为哪里都像我们关内道一样,没点军功没点实际谋略本事根本混不出头。” 张汉铭一掌拍在桌上,“爹,这帮子不知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可真当打仗跟他们过家家一样,先前我在城门口居然还碰上有人想着携带几个勾栏狎妓出城,还让我帮忙下个口令,让潼门关那边也帮忙放行。这要是在我底下的人敢这么乱来,早被拉出去砍头了。” 张钰霖迟疑了会,皱眉道:“汉铭,我觉得别为了这种事跟那群本事没多大,家中关系长辈却多得要吓人的子闹太僵,免得不知道在哪里给咱们鞋穿。索性你就卖个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可以让城门与潼门关那里暗地里放行的时候索要一笔过路费,反正那群人也是花的长辈家里钱不心疼,正好收了上来补充下军费。” “咱们这地方呐,比不上龙兴之地两辽的朝廷另眼相看,更比不上富得流油的中原地区,现在北伐连以往暗地里的盐铁勾当都没那么容易做了,要想扩建更多兵马,只能想着办法挣银子咯,肉丝再也不能放过。”张钰霖悠悠叹道。 张汉铭点头道:“那行,就按爹你的意思去办。我顺便让城内所有青楼勾栏,只要是出城出关做那群膏粱子弟的生意,价格统统也翻上几倍,不怕那群来找刺激的大伙子忍得住,反正城内大半青楼勾栏都是姜叔叔的生意。” 张汉铭做事果敢雷厉风行,当下就起身出府办事。 寿夫人让过大步流星的张汉铭,躬身施礼,“老爷,西房的事办妥了。人已经拖到城外埋了,院里的两个贴身侍女与下人也一并处理干净了,我已经让人去给她娘家报信是病逝了。” 张钰霖嗯了一声,“西房让人先封起来吧,最近事情太多,短时间内也没心思再纳妾了。寿颐,这段时间我就去你院里住了,你去让府中下人准备准备。” 寿夫人躬身告退,带着下人将西房张钰霖的惯用老物件移到自己院子。 亲自关上西房卧室房门,最后一个走出院子的寿夫人不自觉地又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与自己一同被张钰霖纳妾进府的女子。 当初入府两个月后,两人在张钰霖眼中得宠程度并无上下,可在一日晚上,那名女子得意地告诉她刚刚发现已经怀上了张家骨血时,那张妩媚脸庞是多么得胜券在握。可在她忧虑一夜未睡中,半夜却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异常响动,等道第二清晨,只听得下人口中那名女子突然暴毙的消息。 不久后,她肚子里也有了动静。当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告诉张钰霖时,敏锐地发现对方脸上绝无半点喜悦之色,眼中却闪过的一丝厉光。 终于醒悟过来的她当着张钰霖的面,苦苦哀求对方给她一次机会。 最后当着张钰霖的面,她用一根裤腰带绑住两跟筷子,紧紧缠在腹上打了个结,用力扳动筷子狠狠绞上十八绞,直到双腿之间流出乌黑血水。 绞死了腹中的胎儿,绞活了自己的命运,也绞出了张府寿夫人的地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十文钱 李南去凉州是寻找血脉根源,来胜州城却是为了找人,或者是杀人,杀一个当初无可奈何下放任对方安然离去的人。 路上偶尔许光亮一行人,纯粹是个偶然,本来只想随便作个伴赶路解乏之余顺便挣点吃食。若当初岔路上许光亮要直直东行,那李南也准备就此告辞单独北上胜州城。 一路行来,李南凭借着深厚修为,高于商队寻常人的敏锐洞察力,接连两次发现梁立青的暗中动作,牵引许光亮踏上北上之路。不过他也没有出手道破对方所为,反而乐见其成。 许光亮应该只是个寻常商人,那三辆马车也值不了太多银子,而那个梁立青两次出手牵引已经砸出去了上千两银票,应该也跟自己一般只是借着这个商队的身份办事而已,并不会对许光亮一行人有所企图。 当初碰到岔路时,李南自己一马当先当头引路,梁立青于队伍后头断后,两个各有所图的年轻人倒有几分不谋而合的意思。 对于那个沉默无言的老仆,李南曾屡次暗中试探过,唯一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仆人,但始终未能确定对方深浅。 观象望气是行走江湖的必须技巧,可李南还只是一个才入江湖不到半年的雏儿,虽然有李玄白的倾心教导,但未曾见过江湖各千气象之前,如何能够做出准确判断。高手行走江湖,大多收敛气息,除非高出对方两个境界,由上而下观望才能不离十。 也怪不得李南对那名老仆的高看一眼,实在是才出门多久就碰上一个生死搏杀之间碾压自己的二品高手,在刀台更是一日之间接连碰上最后一刀杀伤力不输金刚境高手的李流水,外加一个货真价实的浸淫金刚境十几年的灰衣老头,让李南早期那颗颇为自傲的心不敢再对任何人抱以轻视,生怕又是一个一声不吭的一品高手。 想要找一个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去酒楼客栈这种地方打听。可方才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客栈一顿饭吃下来,耳边听到的都是些李南完全不感兴趣的此次北伐消息。 李南在人声鼎沸街头迟疑了会,决定去那些弹琴书人口中高手常去的地方探探口风。 醇酒美人,江湖侠客,能够将这三种聚拢在一起的,最常见而且最容易进去的莫过于青楼勾栏之地了,尤其是冠绝一城的翘楚花魁闺房。 想着要去传中的销金窟,李南没由来的脸色一红。倒不是面皮子薄害羞,要知道他可是十二岁就会跑去集贤峰偷看一群师姐沐浴更衣,后来逐渐懂事后听闻了一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俗语,才带着一群师侄不辞辛苦的跑去紫盖峰调戏那群尼姑,实在是身上没银两没底气,担心进去了会被人当做吃霸王餐的赶出来。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要去销金窟走一趟那不得愁死指玄金刚象陆地神仙,李南没有那种大胆闯进青楼潇洒一番再留下一句爷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然后飘身而去的胆气,只好想办法挣点银两了。 在竹峰每次下山都是几位师伯或者刘师兄会给上点碎银子,出来几个月也一直都是花钱赠钱,从来没挣到过半个铜板。李南这才发现挣钱这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之后行走江湖的盘缠同样一点着落都没。 身旁走过两个两眼血红一脸不甘的邋遢汉子,一人不停的咒骂着另一人,责怪对方方才不听自己的意见全压,好吧,结果输了个精光。 李南望着两个不服输的赌徒,发现来钱最快的好像也只有赌场这一个途径了。走到赌场门口,李南才想起身上就十来文铜钱,好像本钱不太够,看来只能砍柴之前先磨刀了。 四处打量了下,看见旁边巷子里有七八起人堆,走进一瞧才发现是在赌棋。巷子里七八个野棋士靠壁而坐,身前摆出棋谱棋盒,旁边一个简陋木板上根据自身棋力强弱下注数额,引诱手痒的行人过客上钩,旁边三三两两站着几个观棋人士,大半是各自请来的帮托。 李南眼睛一亮,想起了在山上之时李玄白曾经过的,若是没了盘缠之时自己大可凭借那手棋力混点银两度日。 这种江湖棋手棋局,大多不过是寻常青皮无赖摆个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棋局,而后照葫芦画瓢引诱一些初出江湖的雏儿,偶尔输上一局也都是输给隔壁的几个没有摆局的摊子,大家互相客串下输钱路人,忽悠不懂其中门道的外人入局。 李南嘿嘿一笑,摸出身上仅剩的十文钱,走到一个刚刚赢了一局的摊子前。 对方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约莫是常年混迹在此,一身衣物瞧着有点邋遢,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机灵得很,棋盘上摆的是出自《仙人玲珑局》的一个棋局。 李南将手中十文钱拍在一旁,就此执白落子。 胜州城终究只是士子风流之风不重的中原北疆,在李南层出不穷的无理手下,对方在不到一百手之后就已经彻底落入下风,最后只得不甘的投子认输。 李南笑眯眯地收回对方陪来的十文钱,正欲再来,对方却摆手收摊不下了。也是,沦落这种忽悠粗浅棋士的摊子,大多也只会那一两局死记硬背下来的棋局,既然已经明显看出碰上了棋道高手,哪里还会任由对方耍猴一般赢下去。 李南悠悠起身,重新换过一个摊子。这回李南学乖了,再确定了关键几处地势已经被自己牢牢占据,收官之笔逐渐埋下之后,就慢慢地与对方拖到了两百多手才装作勉强获胜。 再次赢过对方一局后,摆摊挣钱的野棋士终于醒悟过来,同样不肯再下马上收摊,连带着旁边剩下的几位同行也起身转移战场。 折腾了一个时辰,不过是赢了三十文钱,李南有些惆怅,不过应该勉强能够进去赌场压一把了。 走进赌场,李南心中恶狠狠想道,老子二品宗师的御气出体实力,还会控制不了三个的骰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赌坊 李南大步流星走进赌坊,门口的两名守卫没有阻拦上门送钱的客人,不过倒好生打量了下这个生面孔,尤其是看到对方背后那柄阔剑之后,更是悄然分出一人上去二楼禀报。 赌坊大厅中,四散摆放着十来张桌子,除了空着的两张桌子以外都挤满了面红耳赤的赌徒,里面最当中的一张长条桌四周更是挤得密密麻麻,一名庄家手中装有骰子的骰盅摇得花乱坠。 李南在外面零散的桌子中随便挑了一桌,没敢去那桌明显是赌坊生钱如流水的长条桌,一个是身上本钱不够,二是担心碰上赌坊坐镇的出千高手,自己那点手段也还没具体尝试过暂时别太冒险。 外面零散几桌是赌坊提供给赌客自相玩乐的,李南挑的这桌玩的是骰子而不是牌九,也正是就靠着三个骰子确定输赢的玩法,入手简单挣钱快捷输钱更加方便。 李南挤进去足足看了好几把,直到身边的人不耐烦出声让他不上桌只是来过个眼瘾的话就躲后头去看,才慢慢把握住骰子的动向,更是不动神色的默默御气出体控制两次骰子的转动,确定了三个骰子能够真正随心所欲,想要几点是几点。 “压!怎么不压!”李南将花了一个时辰才赢来的全部家当一把全压上了桌,买的。 旁边几人见他舍命陪君子一般,还以为压得多少银子,待得手移开才发现不过几十个同伴,嗤笑声渐起。 李南一脸不服气,佯怒道:“怎么,闲四十文钱少啊!不肯我换桌去,反正就这点了,输完了我就跑。” 当庄那人一摆手,啧啧出声:“好好好,反正也就一把,我不嫌弃,输完了跑回去找你爹娘要钱再来一样。” 骰盅打开,九点,,李南乐呵呵将庄家陪来的钱连本压上,这次压的大。 再开,再赢,李南再次压大。 连赢四把,李南已经有了六百四十文钱,已经换成了碎银子。 庄家瞧着李南的眼神已经变了,本以为只是一个偷拿家里钱出来过过瘾的半大子,不知不觉已经被对方连赢了四把,还好对方本钱不多,输来输去也不到一两银子。 旁边几个赌博也发现了端倪,已经有人开始跟着李南下注了,一把压得大赢了好几两银子。 李南也知晓有点不妙,在座的赌徒都不是傻子,一直赢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不对劲,悄然将那颗碎银子挪到左手,右手将剩下的一百多个铜钱全部压上了这桌,这次压的是豹子。 三个赌博立马跟进,加起来足足压了二十两银子,倒有一个不信邪的没跟着李南压,只是压了一两银子的大。 庄家一看那三个落井下石的架势,心中有点慌了,这要是真出了个豹子不得陪二百多两,正准备措辞两句,身边的人倒等不及了,“还赌不赌!你大爷的前几赢了我足足几十两银子,现在不会没胆子了吧!” 赌钱最忌讳被人赢了钱就跑没赌品,庄家被人一激,只得继续摇动骰子。 骰盅扣桌,骰子落定,庄家悄悄擦掉手心冷汗,把心一横,真要出个豹子老子就把桌子掀翻直接跑路,正好这会门口才一个看场的! 李南看着三个跟着压豹子的赌徒,似笑非笑道:“三位大哥,真要出了豹子你们可得分我点红!” 庄家慢慢掀开一半骰盅,正想躬下身子先看清大概情况,却被旁边一人左手抢过骰盅,直直向上提起,露出了里面三个骰子。 六,大,并不是豹子。 庄家长吁出一口气,抬袖抹掉额头汗水,在三人的咒骂声中一把拢过压在豹子上的银两,笑呵呵地陪出一两银子给另外一人。 李南装模作样叹气了番,将留下大头的碎银子再次压上豹子,这次输了好几两银子的三人可不再敢跟了,有人更是后悔得给了自己一巴掌。 近二十两银子入怀,庄家心里逐渐踏实,反而催促其他人赶紧下注。 这一次,李南没有让刚才回本了大半的庄家好受,直接出了个豹子,不等其他几人反应过来,赢了五两银子后直接换桌。 几个桌子上杀了来回,输赢大中偶尔故意输下大,李南特意控制着几个庄家并未输多少,却将几个下注的赌徒杀了个精光。 最后,怀中揣着近百来两银子的李南扒开拥挤的人头,坐上最里面的那张长条桌上。 对于控制骰子赢钱已经炉火纯青的李南老神在在,不过毕竟是赌坊赚钱的主要来头,第一次下注只是试探性的压了十两银子,桌上赌客压其他各种的都有。 骰盅摇动,开盅后是大,庄家有赢有陪,但却是赢得最多的那个点数。 李南连压两把,都只是正常的下注,并未耍手段去控制骰子,一输一赢,却发现两把下来开出来都是最利于庄家的点数。 李南并未察觉到骰子有被人如自己御气一般用蛮硬控制的痕迹,看样子庄家是个摇盅高手,已经能够通过手法让三颗骰子在盅内互相撞击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既然你是出老千的,那我用点手段赢你前就更没心理负担了,李南把剩下的八十两银子都压上豹子,准备“替行道”。 身材干瘦的庄家特地瞟了眼李南,发现对方也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连忙和善一笑。 最开始零散桌的赌客庄家也悄悄跟着李南上了桌,同样跟着压了二十两的豹子,对着李南咧嘴一笑。 庄家微微一笑,右手骰盅摇动,最后重重拍在桌上。 开盅,三个四,豹子。 庄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三个骰子,眼角不自觉的抽动。 李南跟对面跟着下注的那人对视了一眼后一声惊呼,异口同声大喊,“快陪,快陪!手气来了!” 庄家脸色阴沉,黑着脸从身前掏出几张银票陪给中了豹子的两人。 李南催动气机逼得自己脸色通红,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般继续将八百两银票压上了豹子。 方才一把赢了两百两的那人一看庄家脸色不对,没敢再敢下注,悄然下桌出了赌坊。 庄家深呼吸了几口,不知是惊是怒轻微颤抖的右手重新平稳,再次摇动骰盅。 三个五,继续豹子。 庄家猛地从桌下掏出一把匕首扎在桌上,大吼道:“关门!有人砸场子!” 旁边的赌客一看情形不对,顾不上刚才的输赢,争先恐后跑出赌坊,不过却没跑远,只是在外头翘首以盼,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李南听到二楼跟后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一记手刀打晕庄家,将赌桌上的银票银锭一扫而空,不等赌坊的人围上来,落荒而逃。 一脚踢飞门口的守卫跨出赌坊大门,李南身后已经有二十来个打手追了上来。 返身稍微将两扇门一带稍微挡了下追兵,李南将银票塞进怀中,然后将手中足足有几百两的银锭抛向空,大喊道:“捡银子咯!” 从拥挤的躬身捡银子人群中挤出,足足跑出两条街远的李南停下脚步,脸上的兴奋之情逐渐散去,唉声叹气。 看来这法子以后不能用了,不然到时候在江湖上混出个“出千剑侠”的外号就不好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花柳巷 关内道风沙颇盛,胜州城内的女子肌肤大多比不上江南一带女子的吹弹可破,做着些下九流皮肉生意的青楼勾栏自然更加搽脂抹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李南闻着空气中隐约的胭脂香味,追本溯源总算找到城内的花柳巷。 下午已经过了大半,年前这个时辰巷子两旁几家青楼还只是告别半的冷清刚刚开门做生意,这会已经被那群趁着北伐来抢军功凑热闹的膏粱子弟提前敲开了楼中姑娘的闺房,受不了城外的清苦日子纷纷跑入城中寻花问柳。 城内青楼在上头老爷的照顾下,并不用担心外来势力抢生意,这两个月来老鸨姑娘龟公个个赚银子赚得眉开眼笑,虽然偶尔也有过几起楼里姑娘被那群蛮横惯了带着京城特有高傲的恩客殴打,但事后无一不在本地官府军伍的追究下获得了对方的厚厚赔偿。 不过是些做着皮肉生意的无奈之人,在满意的银两到手后,哪里还会去管对方的赔礼道歉是看在谁的面子,是真诚还是虚假,不会也不敢再追究。若是有谁不知好歹得寸进尺,那恐怕不消几日就会被丢出胜州城,运气差的更是会莫名其妙就此消失。 虽然巷子两旁十来家青楼的大东家是一个,并不会偏袒哪一家,但底下的老鸨姑娘可不管那么多,进巷子的恩客进了你家大门那就是自家的损失,哪能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彼此之间争抢生意来颇有水火不容的味道。 作为时常与北胡之间战事频发的关内道,女子可不比其他地方柔弱娇嫩,时不时在抢生意的时候酸言酸语,横眉瞪眼不分胜负后往往就会动手撒泼打架了。 前几还闹出过一个大的笑话,两名公子军官姑娘的陪伴喝多几杯马尿一言不合就要当街开打。就要拔刀之时被一个两人都相识的恩客劝住好歹收手了,可方才在一旁煽风点火素有恩怨的两个姑娘就不答应了,直接冲上去就是一阵胡抓乱挠,扯头发扒衣服让一堆没钱进楼潇洒只敢蹲在街头闻香听声的青皮无赖大饱眼福。 当几个站在大门外花枝招展的老鸨看见一个五官清秀的负剑年轻人出现在巷子口,尤其是对方还煞有其事的摸了摸胸口最后才昂首挺胸,立刻知道有生意上门了。 李南这才踏进巷子三步,离最近的两家青楼大门都还有大半丈距离,就已经有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跑迎上来,一把拉住李南,妩媚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个江湖上名声不菲少侠。来来来,里面请,楼里姑娘模样绝对让少侠满意。” 另一位慢了半步的三十来岁老鸨,双手抱住李南左手在胸口有意无意磨蹭,纤细柳腰半扭,“这位少侠,咱紫清楼新来了两位姑娘,正是一个破落宗门出来的一对姐妹花,少侠女侠多般配。不管是床上十八般武艺,还是‘剑术’‘枪术’保管让少侠你棋逢对手。” 李南到底是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寻花问柳的雏儿,躲过两位老鸨的老牛吃嫩草,心问道:“价格方面呢,千来两银子够不够?” “够够够!只要少侠不是挑上几名当家花魁一同作陪,一晚上绝对够!”一位老鸨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进口袋,在右手衣袖遮挡下,一巴掌扇在对面抢生意的仇家手上,就要拉着这个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大手笔的恩客进楼。 “少侠,来咱这紫清楼,咱让那几位姑娘一起陪你,来一出一龙战双凤的彻夜大战。”三十来岁的那位老鸨哪里肯就此放着银子不挣,双手马上又重新抓住李南不放,同时不忘一脚踩出报仇。 巷子两旁耳朵机灵的几位姑娘方才听到一千两的字眼,不用两个带头老鸨招呼,立马带着龟公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全往李南身上拉扯。 两波为抢生意在街上动作愈演愈烈,其中已经有人不知是被混乱中的黑手拉开了本来就清凉的衣衫,还是自己主动露出沉甸甸的胸口向李南展示傲人的本钱,企图从那一千里银子中分得一杯羹。 李南挡住好几个有意无意摸向自己胸口跟裆部的老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当空一扔,再次落荒而逃。 后头几家青楼逐渐看清方才的事情,眼看那个出手就是银票的少年恩客正往巷子里继续跑,赶紧吆喝着自家姑娘龟公上前拦生意,最不济也能捞上一张对方为求脱身抛出的银票。 于是,李南就如一叶轻舟滑过平静的水面一般,带起梭形的波纹一路穿过整个花柳巷子。 李南一路奔跑,总算跑出花柳巷子,在一栋单独矗立的建筑前停下来。 缓过劲的李南转头一看,旁边屋檐下还未黑就已经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门口站着两个清瘦身影,仔细一看除了左边是个面容清秀碧玉年华的女子,右边竟是一位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身段纤柔眼角媚意不输女子。 李南顿时明白此间应该同样是个青楼,只不顾在四角翘檐悬挂着的琉璃罩夜明珠偶露富贵清高,自恃身份不用同前头几间寻常青楼一般上街拉客。 李南再次掏出怀中银票看了下,方才为了脱身已经抛出去几百两银票了,还好还剩下近千两,只要不是太过夸张都应该能够进楼一探了。 俊美少男少女看着李南走近,并未上前拉扯迎接,只是微微躬身施礼。 进门时,察觉到李南刻意远离了右边俊美少年,左边的少女就安静跟在身后,只有到了拐弯处才跑上前,施礼引路。 一路上安静幽暗,少女将李南引进了后院一栋单独阁楼,半跪着身子为李南倒了一杯茶后躬身告退。 片刻后,一位身着素雅黄衫的女子抱着一方梧桐古琴进了屋子,对着李南微微一笑后将古琴摆在身前酒案上,轻声问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还是准备与奴家共奏一曲?” 李南看着没有一丝风尘气息的女子调琴试音,顿时头疼。闭眼一跑,结果跑到了这种文士风流之地,这叫他一个江湖大老粗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情丝 () 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李南借机喝茶低头掩饰,平淡道:“就由姑娘你随兴演奏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黄衫女子点头后并未立即抚琴,而是点燃案旁香炉,待得淡淡檀香布满整个房间,重新净手后方才安然坐定,专心抚琴。 李南是个大老粗,音律方面更是一窍不通,听不出出自南派大国手师家琴艺的黄衫女子悠然琴声中的高深意境,但也感觉得到其音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妙不可言。 琴音悠然入耳,檀香沁人心脾,李南心头没由来的安静下来,闭上双眼,半靠半躺,身心舒适。 黄衫女子眼角余光瞥见李南,琴声一转,低沉清澈如泉水细细流淌。 清灵琴声中,李南此行为找人的念头抛在脑后,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幼时在竹峰上一次打闹受伤时李玄白心疼时微风吹动竹林的淅淅声,想起了那晚上窗外的雨水滴答声,想起了与那个倔强女子彼此忘我如胶似漆的几日相守。 醉心于剑,为求剑心通透,强行拔剑斩断那一根情丝,却发现那根轻柔缥缈难寻的情丝并没有就此了断,只是轻轻绕过指尖紧紧缠绕在剑柄上打了无数个结,化为跨越千里的牵绊。 琴曲终有结尾,闭上的双眼一样会再次睁开,只是不知痴等的人能否等来所等之人。 一曲琴毕,李南先前借着打探消息找人顺便领略下青楼女子风情的一点腌臜之心彻底烟消云散。 谢过准备再度抚琴的黄衫女子,李南走出阁楼,重新站在脂粉香味阵阵的街头,眼神清明。 青楼女子的风情没有领略到,李南这会真正体验到什么宵一刻值千金,方才进屋不到半个时辰就足足花费了两百两银子,看样子陆地神仙都吃不消这般挥金如土,果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李南站在街头静静思考该如何继续找人,方才那间上等雅致青楼门口走出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公子,白色锦绸士子儒装簪翡腰玉,生得极为玉树临风,递给李南一个和睦笑脸后登上了一旁等候的精致马车。 花柳巷子那头,有不少手持刀剑的汉子正在前面十几家青楼里四处询问,带头之人瞧见站在空旷街头的李南后立马一声吆喝,身后二十几人当即抛下借机盘查顺便手头占点便宜的莺莺燕燕,杀气腾腾跑向李南。 二十几人一阵奔跑后骤然停住,与巷子前后风格大为不同的青楼一般,在一条看不见的界线前停步不前,泾渭分明。 李南看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唱的是哪一出。 巷尾靠近的几家青楼二楼窗户打开了好几扇,十来个闲来无事的青楼女子探出身子,倚楼看着城中难得一见的热闹。 一个干瘦身影从后头挤上来,正是先前赌坊的那个庄家,恶狠狠地盯着李南,对着带头之人低声轻语,指指点点。 带头的是个彪形大汉,一身蓝色劲装手持一把斩马大刀,犹豫再三后带头跨出一步,“子,居然胆子大到敢在老子场子里出千,这回终于逮着你了!” 李南一脸的真无邪,笑道:“谁出千了!摇骰子的可全都是你身边那位庄家,难不成你还信不过自己的人。” 干瘦庄家跟着蓝衣大汉跨出一步,同时挥手让身后几十人也跟上,“老子那是被常年打鹰被你个来路不明的子给啄了!我都问过了赌场里的其他人,你最开始可就十文钱,不是出千你能那么快弄到上千两银子?” 李南双手一摊,“好,那你我是怎么出千的,你要是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是们赌场输不起直接店大欺客,要知道最后你本应该陪我八千两的。” 蓝衣汉子看见身后跟班一并跨入街尾后,那间独占一大片清净之地的青楼并没有人出面指责,胆子渐渐厚了几分,不过仍然压低了几分嗓音:“子,有能耐咱们回去再来赌过,是不是出千一试便知。” 李南双手环胸,摇头一脸懊悔,“不赌了,要是去了你们赌场,那不是什么话都是你们关起门来。而且我突然觉得赌博不是个好事,刚刚决定戒了。” “你!你”蓝衣汉子大怒,重重一跺脚,“不管那么多了,先把这子拿下再,速战速决!” 二十几人一拥而上,刀剑乱挥,喧哗吵闹,这让带头冲出的蓝衣汉子不自觉地眉头紧皱。 李南哈哈一笑,取下背后带鞘湛卢,气机流转下双脚腾挪轻转,仗着高出赌坊打手好几个层次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二品实力,轻巧躲过近身攻击后才拍退对方。 片刻过后,二十几人全部在挨湛卢重剑一记拍打后倒地,李南笑道:“你们要是再不讲理那我也就不这么好话了。” 蓝衣汉子起身后拉起身旁的几人,脸色阴沉不定。 身后,有马蹄声响起,蓝衣汉子大喜过后马上让手下人全部退后,一直退到身后看热闹的青楼龟公老鸨身边。 一名年约二十的负甲配刀年轻男子挥鞭喝退左右,四平八稳地穿过人群,看着倒地哎哟叫疼声不断的赌坊打手,冷笑道:“于当家,你现在胆子这么大了,居然敢来这里闹事,就不怕惊扰楼里的姑娘?” 蓝衣汉子连忙低头拱手赔罪,声道:“二公子,的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过线。这子在我们赌坊出千砸场子,的只是想来抓回去讲一将场子里的规矩。” 被唤坐二公子的男子转过身来,冷笑道:“居然敢来胜州城里耍手段,有胆子,那就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那份本事拿走银子!” 年轻男子步奔跑,猛然拔刀斩出,蓝衣汉子看见他出手立即喜形于色。 李南左手握剑负后,右手并指为剑,在对方刀身上轻轻一敲。 年轻男子变转刀势,再度瞬间斩出六刀,招招狠辣。 李南双脚微微挪动,仍旧以指为剑轻轻敲打刀身,化解攻势。 前后七次敲打过后,那把锋利马刀寸寸断裂,年轻男子望着手中剩下的刀柄,笑道:“果真是好手段!那就再试试我关内铁骑如何?” 罢,年轻男子扔掉刀柄,朝着蓝衣汉子打了个手势。 蓝衣汉子正欲奔跑呼叫城内巡视的兵士,一个温醇嗓音想起:“汉铭,算了,这等清净优雅之地若是沾染了鲜血多煞风景。” 先前上了墙边马车后一只并未离开,从头看到尾的白袍公子钻出马车,让蓝衣汉子也就此停下。 白袍公子温和笑道,“于当家的,这位兄弟的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算了如何,如果于叔叔问起你就当我欠下你们赌坊的钱,改日我碰见于叔叔了再还上。” 蓝衣汉子躬身低头,急切道:“人不敢,既然大公子已经发话了,的这就带人退出去。方才惊扰了楼里的姑娘顾客,还望大公子见谅。” 白袍公子拍了拍张汉铭的肩膀,对着李南微微点头,和善道:“谢过这位兄弟方才对舍弟的手下留情,感激万分。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想与你交个朋友,兄弟你以后若是在胜州城内囊中羞涩,不管是酒楼还是这般风流男儿之地,大可跟楼里的姑娘是我张汉良的朋友,绝对没人会收你一文钱。” 楼里姑娘不收钱,那不成了喝霸王花酒?李南打了个哈哈,“谢过张兄弟的好意,在下不敢高攀,就此别过。” ———— 张汉良让仍有几丝不服气的弟弟骑马陪同在马车旁,两人一同返回家中。 与两名陌生的访客在大门处错身而过,张汉良看见堂前的父亲似乎心情不错,破荒的吹起了自从母亲病倒后就没吹过的口哨。 张汉铭顿时将方才的不愉快完全抛掉,笑问道:“爹,有什么大喜事居然让您这么高兴。” 张钰霖看着眼前两个溺爱二十多年的儿子,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刚才见了个伊州来的客人。”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hkd 阅读速度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线索 () 从花柳巷返回,李南特地注意了下,发现赌坊那群人还真没有派人跟在后头盯梢,就那样一干二净走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也好,免得等下回去客栈牵连了许光亮一伙本分生意人。 对于那个自报姓名结交的温和公子,李南本并无恶意,按照以往的习性肯定是相见恨晚把酒言欢,不过在听到那个姓氏以及对方兄弟两人不自觉展示出来的滔权势后,飘忽跳动的心思逐渐冷静下来。 张汉良能够凭借一个名字让城内青楼赌坊酒楼卖人情不收银两,张汉铭先前准备调动关内铁骑在大街上冲杀,看来这对张家兄弟所在家族对于胜州城是个庞然大物的存在。 李南想起那个突然被人翻脸杀死的蹲虎岭大当家,自己也正是追着他被杀前所的胜州城一路追寻而来,但对最后的张府两个字却没放多大心思,以为这个大姓之下会如凉州祝姓一般旗下有许多旁支,但是现在看样子这个能够在张府前面加上胜州城三个字的,恐怕也就独此一家了。 一路边走边想回到落脚的客栈,许光亮跟几个去集市查看行情的伙计已经同样已经返回,只是没有了一路上的轻松脸色。 李南走到许光亮身前坐下,看他愁眉苦脸的就没敢让伙计上酒了,只是要了一壶茶水,“许老,怎么看起来心情不佳啊,行情不好?” 许光亮端起的茶水没喝半口又放下,叹了口气,“哎,集市里要收的赋税居然翻了好几番,看样子这趟要白跑了,白白浪费十几的功夫不,可惜了那一百两的进城银子。” 李南安慰道:“还真被我乌鸦嘴猜中了?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样,我陪你那一百银子如何,您啦,就当做亲自过来打探消息,为返回的时候提前走一遭。” 许光亮瞪眼道:“那哪行!上午已经破荒地让梁公子破费了,哪能再你个辈的银子!诶,你不是身无分无吗,哪来的钱?” 李南从怀中摸出张银票,得意道:“咱下午凭本事挣的!下棋赢了点本钱然后去赌坊宰了庄家两把,哈哈。” 谁知道许光亮反而更气了,吹胡子瞪眼,“一个伙子好好的不学,没点正行,去什么赌场,总有一会被输得家破人亡!我两个儿子要是敢去赌,我绝对拿着扁担一顿打赶出家门了,断绝父子关系!” 李南看着这个萍水相逢的老头痛心疾首,赶紧敬茶赔罪,“不赌了不赌了,我也决定以后不赌了的。许老您别生气,这次是那庄家出千被我打乱了,我就从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手上替别人讨回点公道而已。” 一个凑到一旁本来看热闹的伙计突然嗅了嗅鼻子,然后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贼笑道:“这子不仅去赌了,看样子还去喝花酒了,我哪来的一股脂粉气!” 李南连连摆手,“没!就稀里糊涂过去走了一圈,然后被人当做肥羊追了一条街。” 许光亮看着李南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最后干脆背过身子,唉声叹气,直呼世风日下。 旁边的几个伙计也凑了过来,围住李南,声问道,“去了哪个巷子,姑娘长的怎么样?” 出门为了一家生计奔波的伙计车夫,自然不敢在寻花问柳上花上太多银两,偶尔壮着胆子花个几十文钱找个偏僻巷子糊弄一番就不错了,至于身下之人的大多长相磕碜或是人老珠黄,远远比不上那些灯红酒绿青楼女子的风情万种。 “了我没只是路过一趟而已,最后也就听了一曲琴而已!”李南急了,掏出一点刚换的碎银子拍到桌上,“你们谁要是不相信,那就不请你们喝酒了!” “信信信!就信你只是听琴,没有碰姑娘,有酒一切好!”几个伙计立马坐好,伸手招呼酒楼二上酒,只是那望着李南的眼神依然不言而喻。 “谁去听琴会佳人了?”梁立青也返回了客栈,老仆在身后沉默站定。 李南将还剩下大半壶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不喝酒的梁立青,“没,没什么,开玩笑而已。你快帮忙劝下许老,本来去集市看行情回来就心情不好,这会又误会我了,正在气头上呢。” 梁立青悠悠喝了口茶,轻声问道:“许老,有什么难事跟我,看能不能帮着想点法子?” 许光亮回头瞪了一眼李南,才接过梁立青倒的茶水,叹气道:“不是被这北伐闹的吗!集市那边对我们外面来的商人狮子大开口,赋税提高了好几倍,按以往那般脱手再倒腾点货物去京城,这一进一出完全没多大油水赚了,纯粹是帮着别人做事了!” 梁立青似乎对此事早有准备,轻松一笑,“许老,没事!正好我刚才在城里闲逛的时候碰上家里长辈一个生意上的熟人,以往多年来的交情还算靠谱,方才他担心我在城内不方便,特地给了我一个信物,是如果在城里一些事还算镇得住。要不这样,这几我陪你去集市,万一有事我估计凭着那位长辈的面子也能解决,顺便再好生学习下做买卖的门道。” 许光亮诧异道:“你还认识胜州城里的熟人,那不是又要承你的情了,也不知道对集市里那几个官吏管不管用。” 梁立青借花献佛,给许光亮空着的茶杯里倒了一杯酒,“这些时日多亏了您老的照顾,接下来去京城的路上还要麻烦您呢,用不着客气。明先去看看再,要是不管用也没损失不是。” 色渐暗,围桌而坐的众人就顺势让店家上起了酒菜,这一次却是李南在刚上完菜时就去抢先付了饭钱,没有让中午曾经因为酒菜钱变贵而皱眉的许光亮再次花费。 虽然对梁立青所的熟人还是将信将疑,但许光亮似乎已经不再愁眉不展,胃口也好了几分,接连喝了三杯李南敬过来的酒,只是喝酒时仍不忘语重心长数落一番。 虽然是自己请众人的一顿酒菜,李南这次却没有贪杯,只是与许光亮对饮了三杯之后就不再倒酒。 关上客房门,李南吁出一口气,还真庆幸身上有了银两可以单独开一间客房,不然晚上出门夜探还得担心会被睡大通铺的身边之人发现。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hkd 阅读速度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引蛇 () 烽火虽然并未漫延过潼门关,但胜州城内半个月前就已经实行宵禁,既是让城内的百姓尽量别太过纸醉金迷影响城外军心,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那帮身份尊贵的膏粱子弟闹出太出格的事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寻常百姓被禁就禁了,作为宵禁命令出处的都护府自然不受管制,尤其是今夜张钰霖明显的大喜过望,兴致颇高。不过父子三人还算是比较自我约束,并未如大公子以往那般包下整条街的花魁游街取乐,只是请了几位乐师歌姬入府表演助兴。 巧夺工的流水壶漏显示戌时已至,张钰霖抬手挥退闲杂人等,这才开始向在座的几位腹心股肱道明今夜紧急相召的缘由。 堂下除了张汉良张汉铭两个年轻人,其他无一不是正值一生当中最为沉稳可靠之龄。下午诉苦安慰劝走后又被请来的胜州刺史吴国翰,暗中掌控城内来钱最快赌坊酒楼客栈生意的胜州别驾于景惠,关内道分管军伍的骑军统帅杨凌阁与步军统帅郭茂龄,胜州将军邢百廉,以及从早年张钰霖的亲兵护卫长后来逐渐成为关内道联络江湖人士的汤铁麟。 关内道与北胡这些年的战事不断,造就了关内道军士与中原各州道截然不同的战力。作为常年与北胡战事互有胜负的两位统帅杨凌阁与郭茂龄,本是这次北伐最合适的领兵人选,可在那座只顾着盯着大军功仿佛唾手可得的子朝堂安排下,担心这两位将领可能会分去一大块肉反而将其留在关内道。 张钰霖一众对次并未提出异议,大大方方的任由几位想着借此大好机会死后能后跻身功烈祠的老将带着其他各大世家门阀的将种子弟过境北伐。 当这一个月彻底看清了那波在圣旨之下调拨而来的二十万大军后,邢百廉曾戏言不用常年出关启衅的精锐骑军步军出手,就凭他的五千胜州兵士就能将对方一冲而溃,若是关内道八万大军一声令下,恐怕除了这些年偶有战事的陇右道与两辽,诺大一个中原完全可以走一个来回。 张钰霖含笑慢慢扫视了一眼,最后道:“这事,还是先由铁麟年后去各地落子连线起,就由铁麟你来先当初的事情吧。” 张汉良不等汤铁麟发声,抽身离去,“我去娘亲房间坐坐,顺便让管家给各位叔叔挑一坛子好酒来。” 张钰霖无奈地看着几年前突然转性的长子起身离去,杨凌阁更是摇头叹气。 坐在最下手的汤铁麟是个四十来岁的沧桑汉子,开口道:“年后我按照大人与几位将军定下的计划南下游走各地,在凤州拉拢一伙百来人的土匪时,突然遭到两百名精锐人士的屠杀,对方虽未着兵甲,但所用刀枪弓弩皆是只有军伍中才有的制式武器,但又不图剿匪功勋。对方将本已经倒向我们的土匪一杀而空,我见对方身份大有可疑或者可用,便自作主张与对方互透身份。” 汤铁麟停顿了会,才慢慢开口:“那人给我透露了一个‘梁’字,伸出手指比了个四,同时手中武器指向西北方向。” 这时,忽然听到府内传来瓦片落地破碎的清脆声,守卫在远处的士兵立即分出一个十人队,循声而去,片刻后听到了士兵的吼声:“什么人!” 张钰霖并未理会府中变故,沉稳端坐,笑道:“梁,四,西北。我最开始始终不敢相信,可直到今日下午有自称来自伊州的人士登门拜访” 出门追捕的十名守卫并未返回,骤然又是一声瓦片破碎响起,如阴影一般藏在张钰霖身后一丈远的一名老者现出身形,发出咦的一声后继续藏在阴影中。 汤铁麟看着方才踏出一步又退回的老者,顿时明白堂下众人并无危险,显然来人目标并非行刺或是窃听。 汤铁麟站起身子,对着远处大吼道:“分出一半人手,去把这只苍蝇扑了!” 院外守卫闻言领命而去,确定目标并不在府内后追出府外,查看周围街道。 不到一盏茶功夫,府内各处竟然接二连三响起瓦片落地破碎声,显然来人又返回了府上。 汤铁麟脸色铁青,不等在座的几人发声,抄起身旁的古剑跑出客厅,掠上屋顶,怒道:“哪个不知高地厚的,居然敢来都护府闹事!” 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传出老远,却没有人现身回答。 汤铁麟正欲再喊,一块青色瓦片划破漆黑夜空,呼啸着迎面飞来。 汤铁麟古剑轻轻一拨,挑飞瓦片后终于发现远处屋顶上一个隐约可见的修长身影。 终于发现了这只恼人的苍蝇,汤铁麟脚尖一点,在屋顶上朝着对方飘忽疾行。 对方同样拔腿就跑,同样在屋顶与树枝上如履平地,在一个屋顶落脚之时捞起一块瓦片再度砸来。 汤铁麟一剑斩出,却发现剑身还未触及瓦片就已经四散飞溅,一颗锋利的碎块在右耳上划出一道血痕。 被戏耍的汤铁麟怒不可遏,奋力直追,“老子今非得杀了你不可!” 宵禁下,深夜的街道上并无行人,只有偶尔寻常的几队骑兵在空旷的城中来回巡视,看到如幽灵般在屋顶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后,只是分出一名士兵在后面遥遥跟梢。 两人一前一后,在屋顶快速前进,汤铁麟见对方并未出现丝毫力竭之相,知晓对方也是个高手,顿时让在街道骑马费力跟着的兵士就此停下,以免误伤了性命。 不知不觉的追逐中,汤铁麟跟着对方跨越了半个胜州城,来到城中为来往商队划出交易货物的集市。 与熙熙攘攘的白相比,夜晚宽阔的集市上空无一人,来往的商客这个时候要么赚了大钱在哪家青楼搂着佳人入睡,要么在偏僻客栈的噩梦中骂骂咧咧。 汤铁麟看着对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来,皱眉道:“是你!” 李南拔剑出鞘,沉声道:“不错,我来向你讨要远真山的几十条人命!” 汤铁麟看着那柄出鞘后分外夺目的阔剑,冷笑道:“两个月不见,剑倒是换了一把威风多了,不知道你这人的本事有没有一样见长!”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hkd 阅读速度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水中捞月 () 寻常江湖高手打斗,大多喜欢挑在城头屋顶,恨不得让越多人看见越好,然后双方再互保姓名感慨一番,不管结果如何先用高人风范引得观众拍手叫好博个好彩头,可今夜这两人明显没有那种闲情逸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李南出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江湖高手,同样都是二品实力却被对方稳居上风,这让在一直以来剑道一途上从未遇过坎坷的李南,心中有了一个无法绕过的拦路石,其影响甚至远甚于在刀台李流水刀下的生死一线。 为求在剑道一途上继续攀登,同时也为了能够忘掉远真山那一座无辜妇孺头颅堆积而成的京观,李南这才追寻至胜州城,甚至不惜将自己立于这个毫无退路的死局。 如果山岳挡住大道,那就当以手中三尺青锋开山而行! 汤铁麟同样对眼前这个曾经起过提携拉拢之心的后辈俊彦起了杀心,当时忌惮两百名精锐兵士在旁才,担心事后走漏风声被对面宗门追寻牵连胜州大局才放过对方,现在居然还敢找上门来,更是接二连三耍猴一般惊扰都护府,那就怪不得我以大欺了。 既然你敢孤身闯进张钰霖苦心经营的胜州城来,那么将你斩杀于刀下也不用担心被外人知晓了! 汤铁麟身形骤然暴起,瞬间就悬在李南眼前,手中古剑带起一道粗壮剑罡当头斩下。 上一次交手并未避其锋芒的李南这次同样不曾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下双手执剑,从下向上反手撩出,一道剑罡如喷泉一般从地上喷涌而出。 初夏夜间清凉的空旷集市上猛然出现一道疾风,散落在地的杂碎弃物顿时被四散滚落纷飞。 李南发丝飞舞,并未后退卸去剩余冲击力,双脚鞋底已经深深没入泥土,地面裂纹四散。 “再来!”汤铁麟摇身一转,衣袖鼓荡飘摇,再次当头斩下。 感受到体内气机畅快奔流,李南腰身一沉,继续再次提剑斩出。 这一次,李南却并没有以下砥上,而是与汤铁麟如出一辙般挥剑杀敌,绝无半点格挡之意。 出人意料的是,宽厚的古剑湛卢外剑罡并不如先前那帮磅礴,只是一道青色剑气萦绕在湛卢身周身三寸,彷如在先前一剑下耗尽大半锋芒一般。 大悬殊的两道剑罡一触之下,李南如风中柳絮般倒飞而出,双脚在地上带出两条深深的痕迹,彷如半夜车轮滚过。 一剑退敌的汤铁麟脸上刚刚浮现一丝笑意,瞬间脸色铁青,猛然双手握剑对着身后空地一剑划出,仍旧不可避免地被一道突然爆发的潜伏剑气震的虎口裂开。 剑尖所指空地上,猛然炸出一个三尺大的土坑。 脚尖在地面轻点两次,李南逐渐化解到剩余剑罡,呼出一口浊气后步奔跑向前。 不等汤铁麟再次提剑,李南主动进攻,出手便是当前攻势最为霸道最为熟练的一剑。 庐山爆,一剑递出,全身气机奔流不息,透过手中湛卢源源不断的刺向前方。 在李南的精准控制下,这一次磅礴的剑罡并在如以往那般在地上犁出深沟,而是未泄露一丝一毫多余剑气,如一条白蛇出洞般直直奔向汤铁麟。 方才在一道暗藏剑气下差点受伤的汤铁麟并不躲闪,深呼一口气后一剑刺出。 汤铁麟毫无保留的一剑直接斩下,在彻底击散那一道剑罡后残余的几分剑气继续前冲。 汤铁麟不愧是一个在第二道门槛上摸索十余年的二品武夫,显然气机之雄浑并不比高出常人的李南差。资福缘或许不如对方,但数倍于李南的练剑年岁让这个从底层爬上来的武夫每一步脚步都走得无比踏实,若是机缘将至,绝对立即能够跨入一品行列。 一气枯竭的李南只得挥剑手中湛卢,凭借湛卢本身的厚重勉强抵挡住几道凌厉剑气。 重新换过一口新气后,李南再度以剑作刀,以偷师于刀台的断江当头砸下。 接连三剑交手,确认对方并依旧只是二品实力后,汤铁麟横剑划出,准备挡住李南的当头一刀后顺势化守为攻。 剑身宽厚的湛卢呼啸劈下,汤铁麟顿时感觉手中长剑上如城门被攻城车撞击一般,裹挟在剑身上的剑罡从中而断,气机絮乱失控。 这一记以湛卢阔剑作刀使出的断江,与在刀台相比形似已近七八,神意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达到圆满。 李南体内气机瞬间流转百里,顺着湛卢肆意倾泻而出,一往无前! 汤铁麟爆喝一声,左手护在胸前挡住一丝溅射的剑气,右手持剑向内弯曲半寸后再奋力弹出,手腕圆转如意,瞬间挥出七八道剑招起手式。 沉腰半蹲的汤铁麟被这一剑斩退,双脚飞快后退间每一次落脚地面就响起一声闷雷,一路踩出两排错落有致的大坑。 十丈过后那一剑之威终于泯灭,汤铁麟呼出一口浊气后终于站定,望着李南的眼神已经由愤怒变成惊讶,最后更是充满了期待。 习武三十多年,最后在一品的这道堑上摸索十年仍就无果,这让以坚忍毅力跨入二品境界的汤铁麟只得另辟蹊径,观摩其他一品高手独有的招式与运气法门,期待能够以他山之石攻玉,水中捞月。 而眼前这个年方二十的后辈,分明是有前辈高人在后提点,尤其是其剑意这才两个月不见就明显见长不少,接连三剑都让汤铁麟大感意外,仔细一思索下日后好好摸索一番完全从中借鉴一二。 虽然对方实力进步不少,但目前看来依旧在自己掌控的范围之内,这让大喜过望的汤铁麟决定接下来任由对方倾力而出,压榨出每一点武道价值之后再斩杀于此,绝然不会让李南死的太快,更不会让已经成为死敌的这颗幼苗能够逃出生日后长成参大树。 汤铁麟望着对面方才同样一气枯竭的李南,平静道:“看来你本事的确见长不少,但这想取我项上人头还远远不够!”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hkd 阅读速度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疯魔一剑 () 接连几剑倾力而为仍未建功,李南并没有丝毫气馁,反而因为体内气机尽情奔流带来几分痛快,“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今晚你我二人断然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汤铁麟左手并指抹过剑身,出奇地有了几分笑容,“好,那我就让你死的心甘情愿,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李南咧嘴笑道:“我同样会让你心甘情愿去见阎王的。” 嘴上言语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可两人手中的剑以及体内气机流转却分明杀机四伏。 彼此重新换过一口气,李南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再度进攻,一剑递出。 一道剑罡奔流而出,却比先前更加雄浑几分。 “先前你同样的一剑不是已经无用了,怎么还这般没点长进。”汤铁麟皱眉道,手中却丝毫不含糊,同样一剑斩出,直直刺向眼前剑罡。 剑罡被一分为二,却没有就此消散,而是相互交错缠绕,绞灭汤铁麟的剑势后旋转前进,继续翻滚不息。 剑招形似庐山瀑,却是生生不息后劲诡异的流愁。 当日在刀台一品境界的李流水先后九刀才斩灭一剑流愁,李南相信这个才二品巅峰的汤铁麟绝对再也不能那般泰然自若。 汤铁麟一剑斩出后立即发现不对,后退半步后急忙再次挥剑斩出。 可是一剑斩下效果大不如从前,被剑罡旋转之力偏移到一旁,眼前那道剑罡却如灵蛇般死死紧咬,只得接连再退再斩。 连退五丈之间连斩五剑,但李南这一剑仍旧势不可挡,一口气机已经消耗大半的汤铁麟只得彻底放弃正面克敌的想法,将剩余气机尽数收敛入体,双脚急速奔跑,逃避这一剑锋芒。 穷追不舍的剑罡在摧毁十来间简陋铺子后终于消散,汤铁麟停下身形重新站定,心有余悸。 御气紧跟的李南讥讽道:“先前口气不是挺大的,你这跑什么?” 汤铁麟不以为耻,笑道:“你真当江湖上生死搏杀是你一招我一招,谁先跑就是输了的打擂台?那你真该庆幸居然活了这么久。” 心中危机感渐起的汤铁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跺脚,借势瞬间掠至李南身前,一剑刺出,剑尖三寸之外剑气如毒蛇吐信。 既然方才一剑已经让逐渐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那就容不得对方再继续任意施展了,毕竟只有活着才能跨入一品,那就唯有抢先杀敌! 李南安然站定,气机灌注剑身,横剑拍出。 缠斗至此,双方体内气机都已经消耗不少,不再如先前那般剑罡剑气任意挥霍。 汤铁麟一剑被挡后剑势一变,继续贴身抹向李南脖颈,同时左手并指为剑刺向李南胸前窍穴。 李南冷哼一声,左手同样并指为剑挡住这一道诡剑。 汤铁麟右脚前踏逼近一步,手中古剑与左手诡剑继续见招拆招。 骤然,一道细剑气由地面穿透而出,直刺李南腹间气府。 李南匆忙微抬右脚,以膝盖撞破这一道细剑气。 接连两次跺脚埋下并逼出一道剑气的汤铁麟瞬间再度前进半步,迅速隔开湛卢挡住李的左手,肩膀竟然一记撞击在身形未稳的李南身上。 李南倒飞而出,在空中急忙勉强挥出一道剑罡逼退正欲追击的汤铁麟,然后撞破身后一间简陋商铺。 汤铁麟看着李南从木板堆中站起身子,冷笑道:“子,知道我们这些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武夫与你这种宗门子弟的区别了吧,你应该庆幸我不是那种从军队中搏杀出来的生死武夫,那才是真正的以杀入武。” 肩膀如遭锤击的李南呼出浊气,顾不得头上的木板碎片,不敢再等对方进攻,只得以攻为守。 李南一剑当头斩下,汤铁麟提剑横档,却见进攻的李南反而被震得后退几步,让对这一剑大为防备的汤铁麟反而心生诧异。 汤铁麟嗤笑道:“怎么,受伤之后没先前的那般实力了?现在该你可以死得瞑目了吧。” 李南皱眉,瞬间猛吸一口气后眉头彻底舒展开来。 李南步跨出,再次如出一辙般一剑斩下,被汤铁麟一剑挡住后继续一剑斩出,一剑紧接着一剑。 汤铁麟只得提剑横档,在三次过后顿时觉得诧异,方才分明已经受伤力竭的李南此刻居然一剑胜过一剑。 四剑过后,体内气机游走的经脉已经酸涩异常,但李南仍然奋力继续斩出一剑。 接连抵挡的汤铁麟只感觉手中古剑愈发沉重,持剑右手每提剑横档一次都有一道震动顺着古剑跨过手臂,如有一只重鼓敲击在体内气府。 第六剑,体内气府犹如火烧,李南执剑右手上的的经脉已经如一条条地龙攀附在手臂上游走。 第七剑,血丝布满双眼,疼痛之下五官变形,龇牙刺眉目瞪如珠。 第八剑,李南体内气血上涌,周身出现在夜间依旧清晰可见的阵阵白雾。 第九剑,李南全身经脉隆起,一张因血气上涌而通红的脸上经脉都逐渐清晰可见,整个人狰狞如出现山林鬼怪。 李南发出如野兽般一声嘶嚎,斩出最后疯魔一剑。 手中古剑已经从中而断的汤铁麟同样不甘大吼,却也只能地双臂交叉格挡在前,徒劳抵挡。 地面上出现一个足有一丈方圆的大坑,坑底的汤铁麟双臂手肘往下化为肉沫在四周坑壁上炸出无数坑坑点点,彻底死绝。 一剑斩出后便脱力倒地的李南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短暂歇息后以剑柱地缓缓起身。 李南跳进足有一人高的深坑里,一剑砍下汤铁麟的脑袋,再拔出那半柄被砍断的古剑,串起鲜血直流的头颅后再扎在地上。 用最后一个余孽头颅祭奠那惨遭屠杀的远真山一众后,李南顾不得体内气府窍穴经脉各种异像,急忙往落脚客栈方向奔跑而去。 这一次返回之路,李南却不敢如来时那般在屋顶树枝上掠风而过,甚至在街道上远远听到马蹄声都吓得赶紧躲藏。 片刻后,一名老者穿过大半个胜州城,直奔这个满目疮痍的集市。 当看清那个大坑中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老者怒不可遏,须发无风自动。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hkd 阅读速度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闭门捞鱼 () 张府后院,先前在阴影中闪现又复回从不显山露水的老者突然一反常态,不顾在场堪称关内道大权在握的几人诧异,拔地而起,如一挂虹光升起于大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在府中森严胜过张钰霖书房堪属张府禁地的一间清净房中,多年荒废军武谋略的张汉良虽只是三品实力,但同样察觉到后院如安静湖面突然被一颗巨石砸入猛然荡起阵阵波纹的巨变,急忙跑向后院,待看到父亲张钰霖与众人并无异样后才放下心来。 张钰霖示意让终于肯再次踏入这个堪称关内道朝堂的长子坐下,皱眉道:“韩先生为何这般匆忙离去,难道是铁麟遇上棘手人物,不敌对方?” 身材不如关内道将士那般雄壮但兵法谋略马战却是一流的杨凌阁把玩着手中酒杯,轻松笑道:“不至于吧,汤铁麟可是货真价实的二品宗师实力,难不成胜州城还混进了一品高手不成?” 张汉铭抬头与兄长对视了一眼,但又马上皱眉摇头。 又是一道虹光乍现,跨越半个胜州城落于后院,老者去而复返,只是手上却多了个头颅。 一颗头颅,让先前满院畅想大好将来的众人就此惊醒。 老者将汤铁麟死不瞑目的头颅抛到酒案上,摇头无奈道:“死了。我赶过去的时候汤铁麟已经被人斩头刺在他的断剑上,方圆三里内也没发现有异常人影。” 与兄长一样从由着汤铁麟引进武道的张汉铭惊讶道:“韩先生,难道汤叔叔真是遇上了一品高手?” 老者看着鲜血逐渐流尽的头颅,面容惋惜,“我本来对汤铁麟抱有不的希望,期待他能够在五十岁之前跨入一品,日后也好为两位公子的安危承担一份责任。虽然他现在尚只是与十年前一般的二品境界,但想要杀掉他再安然抽身恐怕没有一品实力做不到。” 老者以手作刀朝地上虚砍,轻声道:“方才我大致观察了一下,汤铁麟被人一招连人带剑打入泥土,并且在地上击出一个硕大的土坑。一击之下能有那般威势,一品无疑。唯一让我拿捏不准的是,究竟是哪一路高人出手,我仔细揣摩过对方这一击,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刀中又有剑意。” 长相粗犷心思却极为细腻的郭茂龄皱眉道:“真被老杨你个乌鸦嘴中了,所兆不吉啊” 张钰霖端起渐凉的酒水一饮而尽,冷笑道:“哼!我张钰霖这半辈子都是拼出来的,还会怕这点打闹不成?” 胜州文官的一二把交椅还没出声,胜州将军邢百廉问道:“不管这是从哪冒出的一品高手,既然你舍弃了高皇帝远的逍遥江湖,一头撞进我胜州城那就容不得你这尾大鱼继续蹦弹了,正好让两个月一直压着不得乱来的一千骑兵练练兵。” 见接连几人都已经表态,胜州刺史吴国翰抚须叹道:“一品武林高手可不是随便可以撞见,能够拥有这等来头的也就没多少势力了。” 于景惠点头道:“城外后勤大营里,那群京城门阀士族子弟身边,或许会有这等高人暗中护驾。” 张钰霖迟疑了会,最终缓缓开口:“今日伊州来的那人身份尊贵,将来更可能九五之尊,身旁那个护卫估计也是一品,不然伊州绝对不敢让他这样出访。” 吴国翰摇头道:“下官不敢苟同。或许是有一品高手护卫无疑,但是对方这次前来拜见都护大人,是为与我们结盟而来,伊州最开始也更是通过汤铁麟才与我们搭上线,他们没有下手的理由。” 张钰霖点头道:“嗯,国翰言之有理。是我与铁麟相识多年,被他之死搅得失去了头脑。” 杨凌阁出声问道:“会不会有江湖中过江龙来胜州城?” 郭茂龄揉着太阳穴,轻声道:“可能性不大。现在靠近潼门关的几个城镇上都屯军不少,一般江湖草莽人士最害怕落入骑兵结阵冲杀中,往往避开这种军镇要城。如果是北胡派遣高手进入关内道火中取栗,目标也只会是你我二人,或者是后勤大营的将军校尉,而不是一个无军职身份的汤铁麟。” 作为后辈一直安静聆听的张汉铭突然开口,“今日我与大哥在花柳巷碰到一名年轻人,是个身手不凡的剑客,与我对敌能够单手以指敲断我手中战刀,不过对方实力究竟如何不敢确定。” 邢百廉冷笑一声,“还真有来路不明的江湖高手?那我还真得将城内好好清扫一遍。” 黑暗中,一直沉默的老者开口道:“先前那人几次以瓦片惊扰府中,但出门追查的守卫士兵却不曾遭到重手,分明是引蛇出洞,怪我对汤铁麟太过相信,才让他一步步落入对方圈套。” 张钰霖背靠太师椅后仰,叹气道:“韩先生不必自责。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去城外后勤大营中查看一番,这是就由凌阁你找个由头去办。国翰,景惠,你们让手下人查一下那名年轻剑客的落脚之地,然后让邢将军带人去将那人拿下拷问一番。茂龄,你协助邢将军盘查下城内的江湖人士。” 几声令下后,堂下四人相继告辞。 张钰霖转过头对着两个儿子,柔声道:“汉铭,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好好呆着,别去城里巡视了。汉良,你也回府好好陪陪爹吧,凤脂那边我会派人护卫。” 张汉铭望着从对自己格外袒护,这几年却不知怎么就生疏了的兄长,眼神希冀,“哥,就回来住下吧。嫂子那边你要是担心,我这就去叫人接过来,反正家里房间多,你喜欢的那个清净院我也一直让下人打扫着。” 张汉良抬手摸了摸张汉铭的脑袋,笑容温和,“好吧,我就回来住几日。你嫂子那边就算了,她习惯了那个自己布置的院子。” 张钰霖看着长相颇似心头念念不忘一张容颜的两个儿子,脸上虽然只是淡淡笑容,心中却是无比欣慰。 一切所做所求所谋,只为膝下两个儿子,只为让那个病逝的女人能够含笑九泉。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hkd 阅读速度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一品画卷 () 一路如过街老鼠般躲过路上夜间寻常的军士,李南从最开始的步奔跑,到后面已经是跌跌撞撞。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城中宵禁下,没得生意做的客栈大门早就已经上栓锁住,掌柜带着为数不多的银两骂骂咧咧回到家中,留在客栈守夜的伙计却是庆幸这样的日子可以名正言顺地睡懒觉,在两张桌子搭出来的简易床铺上睡得鼾声连连,桌底下藏着的那个酒壶犹有余香。 李南用尽好不容易新生出的一丝气机翻墙入院,正准备跑回客房,却被身后一人声惊叫吓得停下脚步。 李南缓缓转身,发现是商队的一名伙计后悄然喘气,缩回隐蔽摸向背后湛卢的右手。 伙计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凑了过来声笑道:“瞧你这脸色苍白的,你子不会是偷跑出去喝花酒刚回来吧?” 李南背过脸去,只得无奈承认下这子虚乌有的事,轻声道:“别张扬,我明请你喝酒。” 伙计拍了拍李南肩膀,“你子不仗义啊,自己下午刚喝完花酒回来晚上又去,瞧都把你这折腾的这副虚样,居然还只肯请我们喝酒。” 李南果真如对方所一般虚弱,右手微微颤抖,伸入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替我保密,别告诉许老伯了,不然明估计得训我一整。这银票就当兄弟你的封口费,我跟你,明我告诉你哪家楼里的姑娘漂亮,你可以去亲身试试,保管满意。” 伙计迅速将银票揣进怀里,左右张望,“快上楼去,省得被许当家发现了。我刚从茅房回来碰上他去院子里查看货物,他这人老了担心这担心那的,晚上觉都睡不安稳。” 李南与伙计打了个男人都懂的眼神,扶着栏杆上了二楼。 关上房门后,彻底筋疲力尽的李南立即盘坐于床,咬紧牙关。 象境界的灰衣剑客曾过,李流水以叠雷之势使出断江的独门手法没有指玄境节浸淫多年的感悟根本使用不出。 方才李南误打误撞,被汤铁麟肩膀一撞之下手臂经脉短暂受损,一剑之下奔流的气机只有平常一半威力。感受到手臂经脉异样的李南急忙劫停气机,却发现这一气之下的御气回收分外简单。 大江滔滔东去,自然无法收回,如果三千弱水只泼一瓢,那未必不能收回复用。 李南就此醒悟过来,李流水凭借指玄大成境界以叠雷之势使出九次断江,先前几刀自己完全可以毫不费力抵挡,就是因为李流水起刀之时并未就是指玄一刀,而只是以二品宗师一刀为,步步叠高到跨过指玄,最后叠加成那让江水断流的一刀。 既然如此,那李南二品实力以三品剑势起手,同样可以节节攀高,最后斩出指玄一剑。 二品实力斩出指玄一剑,虽然斩死了汤铁麟,却也让李南好受不到哪里去。 一气御出收回再御出,一来一回之后更加雄壮几分,四个来回之后已经如一道洪水在经脉内汹涌奔腾,但李南发现最为可怕的是全身气机已经自成循环的彻底失去了控制,如一只洪荒猛兽般在体内肆意狂奔。 两个来回就已经将先前一撞之下微微受阻的经脉悍然冲开,最后滚雪球一般愈发粗壮的气机之下,犹如一条恶龙被人封进一条狭窄蛇道,不顾一切地挤开周边障碍,毅然决然冲出行之道。 恶龙咆哮着途径心脉时,一座金色莲台悄然出现,待到气机奔流而过后又马上消散不见。 九转之下,李南体内气机奔流一空,全身经脉更是犹如火烧胀痛欲裂。 李南内视气府,一条凶猛恶龙无意间锤炼了几次经脉,却也一把火烧光了全身气机。不过李南也不敢期望在那般席卷而过的气机下能留下一丝一毫,若是在任由来回一趟,全身经脉真的就要尽数炸裂,以后别提剑,恐怕一辈子都是只能趟在床上苟延残喘了。 气机不绝循环不停,全身气机消耗一空才能斩出那指玄一剑。 李南苦笑,方才跑过半个胜州城才生出的一丝气机在翻墙时用尽,现在全身犹如一口枯井,不知得几个时日才能重现盈满。 不过李南马上又心情大好,既然方才斩出指玄一剑,等于在一品的那道门槛上斩出了一个口子,已经将一品境界这副精妙恢弘的画卷短暂打开过一次,一切有迹可循有法可倚,那么指玄境界指日可待! 一夜盘坐,静心凝神,李南仔细体悟最后指玄一剑,妙不可言。 窗外渐渐泛白,楼下传来响动,客栈厨房已经起早烧水蒸些馒头包子。 随着一呼一吸间周身如蒸笼上边笼罩的白色雾气慢慢散去,李南长吁一口气后睁开双眼,两抹金色光华悄然散去,奕奕有神。 气府内已经有细微泉水不断涌出,在体内游走并重新滋润着每一条干枯的经脉,久旱逢甘霖的清凉舒爽不言而喻。 李南收起架势,在床上好生憩了半个时辰,才起身下楼。 客栈大堂内,梁立青提着两屉包子放倒桌上,商队伙计七手八脚吃的不亦乐乎。 折腾一宿的李南顿时感觉肚子饿得嗷嗷叫,可惜等他刚刚坐下伸手,两屉包子已经被哄抢一空。 李南只得让伙计再送两屉包子过来,顺便再沏上两壶茶,免得眼前这群狼吞虎咽的伙计噎住。 许光亮从满脸堆笑的李南递过来的蒸笼中夹出一个包子,喝了一口茶后才咬了一口,对着身边昨也守夜的两个伙计吩咐道:“你们两个等会好好睡一觉吧,上午我带一辆马车先去集市碰碰运气,看下梁公子的那位长辈信物能否管用。” 李南胃口大开,接连三个包子下肚,看得昨夜撞见他外出的那名伙计在一旁感慨道:“年轻人身体本钱就是足,这才休息一夜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梁立青端着茶杯细斟慢酌,看得李南以为脸上长出了花一样,莫名其妙。 沉默寡言的老仆目光灼灼,神情戒备。 更多乡村言情流行 加公众号 hkd 阅读速度更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茅房真臭 一个人干掉半屉包子,李天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哈出满满都是肉馅味道的一口气,逼得梁立青不得已只好转过头去后,哈哈大笑。 许光亮站起身子跺了跺脚,让伙计去赶一台货物马车过来,对着梁立青说道:“梁公子,那就陪老朽过去转转?这银子可不好赚,得早点出发,看能不能占个好点的位置。” 梁立青和睦一笑,跟上脚步,“那就跟着许老过去看看,正准备跟着您去学学作生意的门道呢。” 眼见几个商队伙计也跟着出门去打下手,李天南赶紧跟上,“那我也过去凑凑热闹,反正闲着没事。” 许光亮脸上露出些许笑容,点头说道:“嗯,也好,年轻人多学学总归没坏处,省得你一个在城里瞎晃悠,等下又去赌坊青楼那等腌臜地方了。” 几个伙计在一旁看笑话,尤其是昨夜银票入怀那个笑得最欢乐。 一行人刚离开客栈没多久,一队兵士在街上挨家盘问,最后过来招呼客栈小二问话。 穿过七八条街道,李天南看着越来越眼熟的建筑,正与伙计闲聊唠嗑的声音逐渐降低。 梁立青凑了过来,笑容玩味,“怎么,突然后悔跟着一起来了,担心撞见鬼了?” 李天南背过头去,不屑一顾,“切!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胆小如鼠的富家小姐,大白天的我还怕这个不成?不对,就算是晚上我也不怕这个!” 江湖武夫不信佛家世间苦难轮回一说,不尊道家虚无缥缈的黄老飞升,对儒家济世安民的宏愿也少有苟同。 若世间真有因果轮回妖魔鬼怪,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来到集市,许光亮发现了一丝不寻常,入口处居然有一队兵士守卫,对进出行人车辆严加检查。 跟车前来的伙计围在许光亮身旁,小声讨论。 李天南好似个没事人一样,跳上马车伸长了脖子往里面观看。 梁立青率先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块暗黄袖珍令牌,检查的士兵莫名其妙,正要将这个前来找事的小伙子推开,高坐马背的伍长眼尖,急忙喝住手下,让士兵让出道路。 梁立青朝着后边扬了扬手,高兴说道:“许老,这位军爷好说话的很,赶紧进去。” 李天南赶紧跟在伙计当中,随着马车一起越过几个眼神疑惑的士兵,猛然发现居然连昨日许光亮说的货物赋税都没收。 等到旁边没了生人,伍长才厉声训斥:“你们这群新兵真是眼瞎,居然连这块在关内道比圣旨还要好使的令牌都不认识。” 门口的几个简陋铺子已经被人占了,许光亮只好挑了个还算满意的地方,当看到远处那十来间还透着阵阵木头清香的铺子,皱眉发出咦的一声。 昨夜一剑斩出来的大坑已经被人连夜填平,那一块泛着新色的泥土在来来往往的车轮马蹄下也渐渐与旁边融为一体,远处被撞破的简陋铺子同样一夜之间重新搭建起来,李天南不由得暗叹胜州城好快的办事速度。 许光亮指挥着伙 计卸下货物,逐渐摆好后吩咐一个伙计先驾着马车回去,天黑的时候再过来接就是了。 几个城里的劲装汉子在入口处站定,远远指着李天南一伙向集市口的伍长打听着些什么。 片刻后,一个汉子皱眉返身离去,吩咐留下的几人与士兵好生看紧。 察觉到入口处变化的李天南跟许光亮告了个假说是上茅房,抽身走开。 一个在入口盯梢的汉子一把推过旁边士兵阻拦的长枪,匆忙跑进集市,紧紧跟在李天南身后几丈。 李天南穿过逐渐拥挤的商铺人群,身后那个男子毫不掩饰地一路尾随。 李天南并不回头,悄然从一个贩卖些北胡兽皮牛角的商铺上掰下一小块兽骨,借与人错身而过的时机挡住右手,弹指击出。 盯梢男子膝盖猛遭重击,差点跌倒,再抬头一看,发现眼前已经失去了李天南的身影。 远处茅房的臭味阵阵传来,李天南站在这个人迹相对稀少的角落犹豫不决。 很明显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不知是昨夜杀人走漏了风声还是被赌坊那一波人前来报复。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李天南都不想牵连许光亮商队一伙人,生怕这群本分商人遭到无妄之灾。 身后有两人的脚步声响起,一轻一重,李天南侧过身子右手负后,却发现来的是笑容平和的梁立青,以及那个寸步不离的沉默老仆。 李天南收回隐隐摸向湛卢的右手,哈哈一笑,大步流星走向茅房,然后响起了淅淅沥沥的舒畅声音。 梁立青同样走到隔壁茅房,撩衣解带。 等到两人返回,梁立青笑着问道:“李兄弟,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不妨说出来,看下我能否帮你排忧解难。” 李天南耸了耸肩,无辜道:“我能有什么麻烦,梁公子你出谋划策是有什么图谋才对吧。” 梁立青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李兄弟这话真是见外了。既然都依附在许老先生的商队好一段日子,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我虽然各自目的不同,但同样不希望许老他这商队被卷入其他事情中,能够安安稳稳赚点小钱。李兄弟昨日连夜又去喝花酒,兴致跟身体可真不赖,李兄弟你要是再不坦诚相待,那我可得去许老那边告状了,让许老好生教育你一番。” 没想到昨夜外出居然被对方发现了,李天南尴尬道:“真帮忙?不去许老那边高发我?” 梁立青点头,目光真诚,“真帮。我也不想引起必要的误会,以免接下来去京城的路上被人盯上。” 李天南凑过脑袋,低声道:“我昨夜杀了一个人,好像是关内道都护张大人的身边要人。” 一向沉稳镇定的梁立青瞠目结舌,身后哑巴一般的老仆望着李天南的眼神更是充满敌意,隐藏在衣袖里的两手骤然绷紧,整个人如一只老虎蓄势待发。 李天南小退半步,右手悄然搭上湛卢剑柄,眼神凝重。 梁立青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唉声叹气:“这茅房真臭,先赶紧回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互掏家底 回到商铺,将心中担忧抛给梁立青后,李天南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指着旁边几个商铺上从没见过的北胡物件对伙计问东问西。 许光亮看梁立青回来后一直皱着眉头,走到李天南身边小声问道:“梁公子怎么了,跟你一起上个茅房回来就忧心忡忡的?” 李天南抬头瞄了眼,随口说道:“没事,他就刚才上茅房的时候非得跟我比试,结果给尿鞋上了。” 许光亮一巴掌拍在李天南后脑勺上,明显不相信这小子的胡言乱语。 许光亮走到梁立青身旁,犹豫好久后才问道:“梁公子,老朽的事给你带来麻烦了?” 梁立青回过神来,轻松一笑:“许老,您这瞎说些什么呢,我只是在想其他的事而已。您就安心做生意去吧,用不着为我担心。” 集市外,两百名披甲佩刀士兵在外面街道上结阵,七八架比攻城小上一号劲弩严阵以待,几名都护府豢养的鹰犬武夫更是隐藏在人群中。 闻讯而来的郭茂林与邢百廉正在集市外头小声商议,二公子所言昨日那名身手不凡的年轻人与那块令牌居然在同一个商队中,这让两人犹豫不决。 梁立青看着入口处越来越多的士兵,叹了口气后起身走去,身后老仆如影随形。 李天南撇下几名伙计,趁着旁边铺子没注意,顺手搬来一条小板凳,老神在在地看着入口处梁立青与两名骑马将士走到旁边空旷之地,小声交谈。 只见一名将士招手唤过一人,正是昨日从赌坊打探消息一路追到花柳巷子的一名赌坊护卫。 梁立青隔着人群一指,李天南应手而起,没心没肺地跟对面几个陌生人扬手打了个招呼。 赌坊护卫点头确认后又退下,两名将士相互对望了一眼,调转马头,就此告辞。 高坐马背的关内道步军统帅郭茂龄说道:“老邢,你先在城内继续捞一捞入城的江湖大鱼,我去跟都护大人禀报下这事。” 邢百廉点头,等到郭茂龄走后,让手下留下一人暗中注意着,但千万别现身,以免造成双方不必要的麻烦。 旁边伙计看见李天南莫名其妙对着远处伸手,顺着方向望了一眼,好奇问道:“你干嘛呢,难不成还碰上熟人了?” 李天南一脸坏笑,“不是,我第一次出门,哪来的熟人。刚才不是跟梁小子去茅房吗,结果他自己尿鞋上了非得怪我,他还说要去报官,我就说了报官对方肯定不管。看吧,人家军爷压根不搭理他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梁立青返身回到铺子旁,对着李天南微微的点了点头。 李天南隐蔽抱拳谢过。 黄昏时,伙计赶着马车如约而至,许光亮看着清减了一半的货物与充实了不少的钱袋子,笑得合不拢嘴。 许光亮坐在马车上,与底下伙计车夫在前头赶路,兴许是心情不错,竟然哼起了甘州不知名的小调。 李天南与那一对主仆有意无意放慢脚步,与马车众人隔 了足有两丈远。 梁立青停下脚步,问道:“你昨夜为什么要夜出击杀那人?老黄跟我说你回来时身体情况并不太好,知道现在还没恢复过来,看得出来你也冒了不小的危险。” 老黄?李天南终于知道了这个沉默寡言仆人的一个姓氏,更明白了梁立青这话背后的意思。 能够敏锐察觉到李天南体内气机充盈程度,果然又是一个一品高手! 李天南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帮我隐瞒这事,先前你说的理由我仔细想过,似乎还是有点不够。我也不是傻子,猜得出来那两个将士的大致身份,同时也知晓先前集市外头已经调来了几百兵士。” 梁立青脑袋一歪,摊开双手,“好像我们俩这样互相猜忌并不是个办法” 李天南笑容盎然,点头道:“嗯,是这个理。要不这样,我们互相掏点底?你先开口问的,那肯定是你先掏底。” 梁立青佯怒道:“你小子还挺会占便宜的,要知道刚才可是我出手帮了你!” 李天南无奈道:“好吧,看样子这便宜没占到还得先吃点亏。” “我杀那人,是因为那人该死”李天南缓缓开口,“两个月前,我偶遇了一群虽为草寇身份,为人却颇为侠义的人士,平日里十分照顾周围山民,过往商客。可惜最后却惨遭到了另外一个山寨的屠杀,连同山上的几十口老弱妇孺都没能留下活口,最后更是被人砍下头颅筑成了一座京观。” 瞧见梁立青眼神似有不忍,李天南继续说道:“当时正是这人在一旁助纣为虐,才会出现那个残酷结果。那个山寨的七八十名恶人两个月前全部死了,这人我当时却没有能力能够留下他,让他跑了。” 梁立青皱眉道:“你就这样莽撞追到了胜州城,也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就直接下手?” 李天南面色不改,认真道:“剑道在直,我辈剑士自当荡平天下不平之事。” 梁立青啧啧直叹,轻声说道:“看样子对方还真是个该死之人啊!还好应付过去了,不然看着你这种古道心肠的少侠在眼前被人拿下,恐怕最终难逃一死,我心中也会过意不去。” 李天南心中闪过一丝后怕,迟疑片刻,说道:“到你了。” 梁立青故作惊讶啊了一声,问道:“啥?” 李天南眉角不自觉地抽动,嚷道:“少来跟我装糊涂!说了互相掏底的,本来应该你先问就先回答的,方才已经让你占便宜了,现在居然还想耍赖。” 梁立青笑眯眯道:“如果说之前就是看你一路走来,肯为了许老的货物舍身出手,认为你跟我一样绝非恶人,这些时日相处得又还算愉快,我就决定帮你隐瞒,你信不信?” 李天南揉着下巴,叹道:“凭借本少侠的英姿风采,自然能够让你折服。这话我有几分相信,但觉得还是不大够。” 梁立青顿时被噎,许久才缓过神来,轻声说道:“如果说,我认识你身后的这把古剑湛卢呢?” 湛卢,仁道之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张 江湖沙场两相轻 李天南从街边小贩那花了十几文钱买了个驴肉火烧,卤好的驴肉伴着老汤汁加在酥脆的火烧里面那叫一个香,馋得刚吃过饭的李天南只敢小口吃着,生怕太快吃没了又被噎住了。 越往北走,街道两旁的店铺逐渐冷清,与城南方向夜市即将宵禁的热闹截然相反,不过路上倒是不断有军士来来往往。 李天南边吃边走,想着自己作为一个逍遥江湖人士,估计以后没什么机会能够与军伍人士打交道,就逆流而上一路北去,准备好好看一看那城外的北伐军后勤大营。 躲过在城中骑马疾行的几队骑兵,李天南心中不免腹诽,难怪许光亮跟城里的百姓都嫌弃这次大奉这次北伐,而不是如开州境内百姓那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毕竟打仗打不打得赢两说,即使赢了那也都是赵家天子与那群将军老爷的功劳,更何况这还刚刚调拨军队出了潼门关,就已经让平日里的生活备受影响,这让一向喜好安逸的平头百姓如何喜欢。 走着走着,身边的姓人突然加快脚步奔向北门方向,身后亦是不断有人呼朋引伴跃过一路小跑。 李天南拉住一个落单的百姓,问道:“前头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快宵禁了还这么多人往城外大营跑去?” 那人一把挣脱掉李天南,没好气道:“听说是京城来的一个公子哥抢了一个城里的小姑娘,准备虏出城去祸害,被城门口给拦下来了。” 李天南惊讶道:“这么胆大包天,就不怕军纪处罚吗?” 那人怒道:“鬼知道那群纨绔子弟为什么不怕,要是让那姑娘出了城恐怕凶多吉少。刚刚有人回来报信呢,让咱们胜州城里是个爷们的就赶紧过去,绝对不能让对方糟蹋了清白姑娘。” 李天南赶紧随着人流一路跟上,等到赶到城门口时,里里外外已经挤了上百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李天南奋力扒开人群挤到前头,只见城门处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十七八岁年轻女子躲过守卫城门的伍长身后,衣裳素洁配上那玲珑娇小的身段,倒有几分江南女子的风味。 一个不穿兵甲却着锦袍年轻公子哥满脸通红,不知愤怒还是先前在城里喝多了酒,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家中带来的私军,带头的那名护卫身材威武,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个身手不俗的习武之人。 伍长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色阴沉死死护住女子,畏惧于对方的身份尊贵以及自己的官微职轻,不敢将这个目无王法的纨绔子弟拿下,不过那双眼睛却仿佛就要喷出火一般。 年轻公子拍了拍腰间装饰之意胜过兵器的掐丝菱纹柄金刀,哈出一口酒气,调戏道:“这位小伍长,你这是想干嘛?你要是对这姑娘也有兴趣的话,大可等咱们兄弟几天后玩腻了,若是还能剩下一口气,到时候我不介意跟你做个连襟兄弟。” 伍长怒不可遏,“放你娘的屁!老子做你爹的连襟兄弟还差不多!” 年轻公子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伍长鼻子骂道:“开口闭口你娘老子的,真不愧是跟个北胡蛮子差不多的边关莽夫。本少爷懒得跟你计较口头上的事,把那小姑娘放过来,我可以当做什么时候都没发生,要是玩的开心事后本公子说不定还会赏给你几十两银子。” 伍长将身后女子推得远远的,右手摸上刀柄,“你强抢民女未遂,我敬你是将要出关砍北胡蛮子脑袋的军士才没再追究,你居然还想着以官职压人,就不怕军法处置吗!” 年轻公子哈哈大笑,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谁说我是强抢民女了,咱跟那位姑娘之间可是清清楚楚的皮肉生意,哪里能让姑娘白白伺候了咱兄弟们。” 伍长小退几步到抽泣的姑娘身边,望着姑娘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嫌弃,皱眉问道:“此人说的可是真话?” 姑娘抹了把眼泪,仿佛一直受惊的小鹿,“不是那样的!刚才我只是从青楼旁边街道路过,就被他们一路抓过来了。” 伍长踏步上前,直接年轻公子,眼神坚定,“你还有什么话说!” 年轻公子全让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对着小姑娘勾了勾手指,说道:“你确定是你说的这样?我可是知道你就在胜州城里,事后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打听到你家里的住处,到时候你家人出点什么意外我可就没法保证了,万一哪天你被城中青皮无赖玷污了身子,我都替伍长感到心痛。” &nb sp;姑娘被这看似友善提醒,实则是威胁的话语吓得嚎啕大哭,蹲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伍长拔刀出鞘,沉声道:“你居然还敢威胁城中百姓!” 年轻公子主动伸长脖子,讥讽道:“怎么,一个小小的城门伍长还想捉拿我北伐军士?就凭你们胜州城的边关莽夫也敢对我对手不成,来,借你俩胆子看你敢不敢砍!” 两人分属于不同的势力,对方的罪行又没有证据确凿,伍长脸色阴晴不定,担心自己的一个莽撞引发北伐军与胜州城之间出现大的冲突。 年轻公子轻轻拍打着伍长的脸,哈哈大笑,“既然不敢出刀,那就怪不得本公子没给你机会了。还不让你的那些没胆子士兵让开道路,本公子先回营好好歇息,改日再进城来看望你跟那位姑娘。” 伍长咬牙重重呼出一口气,返刀入鞘,“移开拒马!” 十几名士兵只得黑着脸移动拒马,不过手脚却是十分磨蹭,显得颇不情愿。 “不能让这王八蛋跑了!” 不知道谁吼了一声,义愤填膺的围观百姓冲上前去,堵在了城门洞前,越来越多的人将那年轻公子一群人围在了当中,个个咬牙切齿。 年轻公子躲在护卫当中,怒道:“一群刁民,你们妄图袭击北伐军士,想反了不成!” “别乱来啊!谁都别乱来,不管是谁动刀动枪伤了人,统统拉到牢房里去。”伍长对着底下的士兵打了个眼色,跑出人群隔岸观火。 方才出声鼓动百姓的李天南挤在人堆里,借着身边人的掩护,隐蔽地对着那名年轻公子连踹好几脚。 城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僵持不下拥挤在城门口的两波人顿时有喜有忧。 当先一名身材较显瘦小的将士凌空虚甩马鞭,大吼一声,“阻碍城门通道,杖责三十!” 拥挤的老少爷们立马散开,有几人认出了当头将士,正是关内道骑军统帅杨凌阁。 混乱中被挨不少拳脚的年轻公子衣衫不整,恶狠狠道:“这位将军,你们胜州城的百姓居然阻拦我北伐兵士的军务,还望将军惩戒这帮刁民!” 杨凌阁歪着脑袋,似笑未笑,“怎么回事?” 伍长连忙拉着那名女子上前,解释着这场骚乱的由来。 片刻后,杨凌阁的眼中冒着杀气,沉声道:“居然敢在我胜州城内仗势欺人,无视律法,我看你是活腻了不成!” 围观的百姓连忙后撤几十步,顿时城门口空出一大块地方,李天南翘首以盼,想看下这出愈演愈烈的戏该怎么收尾。 年轻公子吃不准眼前这个气势非凡之人身份,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将军姓名,在下祖父为礼部” 杨凌阁马鞭一挥,打断对方所言,“管你大爷的是什么来路,来了我关内道就给我收起你京城里养出来的那股子傲慢气!给老子拿下这小子,违令阻拦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杨凌阁身后的骑兵整齐出列,持枪猛冲,直指呆在场中的二十几人。 年轻公子脸色巨变,大吼道:“你居然胆敢冲杀我北伐军士,老子回去定要修书一封,让祖父在朝上好好参上一本!” “居然还不知悔改,先把这小子的手下杀了,给他留个深刻的教训!”杨凌阁高坐马背,面不改色。 能够在杨凌阁身边担任亲兵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军士,个个下手还不犹豫,不消片刻年轻公子身边就剩下个身手高强的护卫长。 眼看着对方居然胆敢砍杀自己亲兵,杨凌阁喝道:“弓弩手射击,别伤了这小子性命就行。” 伍长亲自走到架在沙包旁的攻城弩边,拉动巨弩,一枚足有孩童手臂粗的弩箭疾射而出。 见对方翻身躲过,伍长恶向胆边生,瞄准了被吓傻的年轻公子,再次装矢开弩。 护卫长一把撞开身边的主子,自己却被狠狠盯在了地上。 李天南看着那名足有三四品实力的护卫长被人一箭洞穿,不由得感叹江湖人士还是远离沙场好一点。 江湖沙场两相轻,相厌,相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身负凤命 胜州城临水而建,因终年河水夹杂泥沙浑浊不堪得名的浊河在城外东北蜿蜒奔流而过,胜州城也因把持浊河险才成为安北都护府所在。 梁立青带着老仆在城中走走停停,仔细观察着城中百姓的吃穿住用生活习性,为生计奔波操劳了一,此时街上的行人除了做生意的贩门市,在初夏夜间凉风下大多精神放松怡然自得。 不知不觉,梁立青穿过了几条热闹的街道,来到了城南相对安静的商贾世家宅院地带,大大的宅子错落有致,彼此间留着一段客气且不显得生疏的距离。 胜州城南内有一方的湖泊,乃是几十年前州旧北唐皇帝所造,据当时发动了数万民夫花费几年时间,从城外浊河引水入城灌湖。旧北唐因此举太过劳民伤财而失去民心,在大奉铁骑下不到三个月就被灭了国,在都城被攻破后北唐皇帝更是跳湖而亡。 当年北唐皇帝的一时兴起,成为了后来胜州城难得的一方倚水胜地,能够在关内道风沙偏凉之地买下一栋宅子的人饮酒作乐时,无不在耻笑北唐亡国皇帝的同时带上一句笑意十足的感谢。 梁立青找了个清净的茶楼,点了一壶茶后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安静坐着打量远处一栋僻静宅子。 宵禁宵禁,对于城南临湖这一片大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居住在这里的达官显贵同样知晓分寸,并不会做出什么过头的事传出去,以免让都护府难堪。 虽然比不得京城子脚下遍地是黄紫公卿,但胜州城内的达官显贵同样喜好附庸风雅,茶楼掌柜请了个名伶清倌在楼下唱着曲,楼上楼下的茶客安静地听曲品茶,彼此间碰见熟人也只是遥望点头示意,并不会大声喧哗扰了这份难得的清雅。 对于显得面生的这一对少主老仆,茶客与掌柜虽然有些好奇,但见梁立青言行举止间仪态不凡,就不再多过于在意,胜州城作为关内道的首府几十年,自然有包容一方的气态。 宵禁更声已至,独占茶楼三层的那间雅间走出一位年轻女子,一位贴身侍女抛出几锭纹银给一直守候在门口的伙计,算是结过了茶钱。 梁立青被伙计的恭送声吸引得转过头,瞧见那位宛若一枝雨后荷塘里盛开的莲花,长相清清秀秀的女子,才惊觉先前的等候遥望算漏了一筹。 于凤脂,胜州于氏长房之女,相传幼时偶遇一位云游老道曾送出“福禄深厚,乃是凤命”八字箴言。张钰霖深信“将门虎子”与“凤命千金”是一桩难得姻缘,婚后一定大富大贵c大吉大利,得势后便让长子张汉良迎娶于氏这名刚刚成年的千金,以图相近相报。 张汉良早期对于这门婚事并不满意,或者时下正值年轻气盛之时,下意识地抗议父亲的一手包办。 张钰霖则对其采取折中手段,道:“你在外面风花雪月,喜欢其他女子我不管,但凤脂为我指定张家媳妇。” 张汉良只得作罢,将这名据身负凤命的大家闺秀娶进家门,却只是将其冷落在一旁。 几年后,张汉铭成年如父亲一般雄心壮志,张汉良心性转变后也被于凤脂的温文尔雅端庄贤惠打动,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在某一次撞破寿夫人凤命坑杀妾后,与父亲志向背道而驰 的张汉良携带于凤脂搬出了都护府,生活在城南置办的这一栋临湖宅院。 梁立青摸出一锭银两摆上茶桌,同样下楼,步追上。 细步慢走的于凤脂没有停下,身后的一名侍女听见脚步声皱眉转过身子,神情戒备。 不等梁立青靠近,一队负甲士兵从黑暗中奔跑而出,挡下行径轻浮貌似登徒浪子的一对主仆。 梁立青苦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令牌隐蔽亮出,礼貌呼唤:“于姐,能否帮忙传一句话?” 于凤脂充耳不闻,继续前行。 跃过进退两难特地前来护卫士兵的梁立青,在离于凤脂尚有五步时被一位侍女停步挡住,再也不得继续接近。 老仆跨出一步,手指扣上推向梁立青肩膀的那名侍女手腕。 梁立青后退半步,让老仆主动松手,开口道:“张夫人,在下并非恶人,只是想拜见一番汉良兄,方才在茶楼守株待兔将近一个时辰仍未遇到汉良兄,故不得不冒犯了张夫人。” 余姐到张夫人称呼上的转变,终于让嫁为人妇几年容颜仍旧不输少女的于凤脂停下脚步,微笑歉意道:“妾身要让这位公子失望了,夫君近几日并不在家,怕耽误了公子的要事,不敢随便答应了公子的要求。” 梁立青疑惑问道:“汉良兄不在家中?” 侍女戒备道:“昨夜城内出现刺客,都护大人让主人这几日留在都护府上,防止歹人行刺。” 嘴上着歹人,侍女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梁立青,其意不言而喻。 老仆望着方才短暂交手的侍女,眼神轻蔑。 梁立青哭笑不得,没想到昨夜李南的一出冲动行为,竟然打闹了都护府上去,更加让张钰霖下令城中这般戒严,反而搅和了自己准备与张汉良结交一番的安排。 梁立青无奈道:“那在下只好告辞了,方才惊扰了张夫人,实在抱歉。” 虽然已经慢慢走到了家门口,可于凤脂显然没有请这位素不相识之人进院做客的心思,点头示歉道:“夜色已晚,还请公子改日等到夫君在家之时再来拜访。” 街道上,有几十人结阵奔跑而来,当先一人身材高大挺拔,正是梁立青上午在集市口见过的郭茂龄。 于凤脂听得整齐的步伐声,望着身穿布衣与身后士兵无异的郭茂龄,躬身施了个万福,“见过郭叔叔。” 因身穿朴素布衣与身材如北胡一样高达被人笑称“郭蛮子”的郭茂龄哈哈一笑,“凤脂侄女,汉良最近几日被大人留在府上住,你就不用每晚去茶楼等候了。” 于凤脂轻声道:“无妨,反正在家也无事,当妻子的等一等夫君是应该的。” 听闻底下盯梢之人禀告的郭茂龄,望着在一旁笑脸相迎的梁立青,面带疑问:“这位贵客,你来大公子私宅可是有何所求?” 梁立青笑道:“郭将军多虑了,在下久仰张大公子诗词歌赋才情无一不俗,想私下结交一番而已。既然张大公子不在府上,在下就此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繁星拱月 听到外头细微响动,在床上打坐的李南特地起身开门,望着那一对在宵禁的夜间赶路都是闲庭信步的主仆,笑脸抬手打了个招呼。 那意思分明就是昨夜你们抓住我夜出了,今晚我李南同样知晓你们晚回,以后别跟我在眼前瞎显摆。 梁立青啼笑皆非,懒得跟李南计较,转身回去客房,仔细推敲一路所言所闻。 方才郭茂龄一路陪同返回客栈,路上巡查的士兵自然不敢为难。让仆人手下在前后行走,梁立青与郭茂龄畅聊一路,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都有涉及,更曾有过隐蔽的互叹口风。 可惜的是别看一个是带兵打仗衣着言行实足跟个大头兵一样的大老粗,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结果几番试探下来发现两人都是滴水不漏的主,言辞之间都是云遮雾绕,似有还无。 眼见对方没点反应,李南仿佛一拳打在空气中顿感无趣,只得回房继续打坐调理体内气机。 片刻后,李南睁开双眼,安静看着门外的老仆扣响房门,起身开门问道:“老黄是吧?好像我们俩还没正经过话,这么晚有何贵干?” 老仆面无表情道:“公子让我前来指点你一二。” 李南错愕,疑问道:“我不是拒绝了他下午的提议吗,怎么还让你来指定?” 老仆睁开半眯着的眼皮,平淡道:“公子不管先前如何,此次纯粹是他的一番好意,就当是萍水相逢下对少侠的敬意,勿需担心。我观你体内气机正逢关键时期,若是好好锤炼一番大可借此就势跨入一品。” 李南看着这个如鬼魂般今夜里话语出奇比这一路相处来还要多的老仆,洒然一笑:“不用了,无功不受禄。你就跟回去跟梁子,等哪我要真要是帮上他大忙了,再来谢我,千金美妾什么的那时候我绝对收的绝不犹豫。” 老仆转身边走,只是临走前的眼神颇有惋惜之意,对于这种江湖武夫来,能够有前辈高人在一旁指点少走弯路,能够有自家公子这般诚心招揽,居然不懂趁机抓住眼前机会,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大机缘。 李南关上房门也重重叹了口气,倒不是脱口而出后的后悔,而是对于梁立青一而再再而三的善意赶到头疼。 对于梁立青本人,他倒生不起恶意,或者有几分惺惺相惜甚至可以是羡慕,对方的世家翩翩公子风范,待人接物的不卑不吭,都让自在山上野大的李南隐隐感到自惭形秽。 至于梁立青许诺的让人武学上的点拨,李南完全没放在心上,以前或许还会耳红眼热,但自从知晓了相伴近二十年的无良师父是个真正的剑道高手后,对于这些一大把年纪还只是指玄境界的不嗤之以鼻,但绝对是不将其当作一回事了。 重新盘坐在床上的李南仔细调理气机,已经接连两夜,体内被那指玄一剑挥霍一空的气机不过恢复五成。尤其是在体内各大经脉游走一番后,往往会自主的分流出不少停驻在周身重要窍穴,而不是先前那般尽数伏栖在气府中,仿佛一条顺流而下的游鱼在半路上找到了合适的地点,任由水流湍 急不动如山就此安家。 边泛起鱼肚白,行气一晚上的李南发现今晚所收甚微,气机不过恢复到以往的六成,不过那十几个蕴藏气机的周身窍穴倒茁壮了不少,犹如繁星拱月般与气府相互成映。 李南对此心生困惑,只得慢慢回想在山上那个无良师父语重心长教导,年少好动的自己却神游出山时只是被动记在脑中,却从未深思过武学教导,期望从中有所收获。 趁着还未大亮,李南收起架势准备睡上一个时辰,让精神彻底放松。 武道一途讲究勤恳毅力不错,但同样也要劳逸结合,从来没听过哪个人能够一十二个时辰辛苦修炼,最后能够跨入一品行列。尤其一到头喝酒昏睡发呆的无良师父,碰上喜欢偷懒的李南这个徒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师徒两人。 一大帮子凑在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早饭,准确来是李南与几个熟络的伙计故意抢夺包子,心情不错的许光亮懒得计较,只是与梁立青两人换了一桌求个清净。 出门时,梁立青向许光亮道:“许老,今日容我去拜访下那位古人长辈,就不陪您去集市了。不过集市那我昨已经跟那里的人打过招呼了,他们认得出您这商队,不会来加收赋税了。” 没了心中担忧,许光亮乐呵呵答应了。 昨日在集市呆了一渐渐不耐烦的李南也想告退,不过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告假,不过在街道上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头,转过街角时借机偷溜了。 对于昨日被人追查上一事,虽然已经让梁立青帮忙掩护过去了,但李南依旧不敢大意,决定查清楚到底是哪里被人盯上了。 走到前赢钱的赌坊,李南大大咧咧地在门口一站,发现门内的两名护卫很快地就认出了自己,眼中明显的有惊讶与愤怒之色,不过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出门抓人。 李南干脆往门上一靠,与对方就那样大眼瞪眼,眼见对方还是不敢动手,主动出声挑衅道:“你瞅啥?” 护卫大怒,手指指着李南鼻子,“你!你” 你了半,也没你个所以然,最后那名护卫跑进了赌坊二楼,显然是去报信给赌坊当家的。 李南换了个门柱靠着,又去瞪另外一个护卫,结果之人学乖了,转过头递给他一个后脑勺,眼不见为净。 片刻后,那名护卫耸拉着脑袋返回,没好气道:“当家的了,你要是想进来玩几把,大可随意,只要赢钱不要太过分就行。” 李南叹了个气,眼见都这样了对方这么好话,看来不是赌坊这边的问题。 可前夜里打斗时,李南确认过四周并没有旁人在场,而且若是被人亲眼看见自己杀了那名都护府的要人,绝对不应该会善罢甘休才对。 看样子是不知道哪里被人盯上了,对方又没有确切把握,这才看在梁立青的面子上没有追究。 李南有点惆怅,这个梁子身份不简单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血碑,恩情 老者仔细查看暴起杀人的筷子,挥手让兵士拖着从胜州城逃亡后一路追踪的北胡探子尸体出去,双眼冷冷地扫视着商队十几人,握剑右手四指如蝴蝶翅膀般潮起潮落。 实在憨厚的伙计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扶起跌坐在地哭的老泪纵横的掌柜,抱头声安慰。 一出戏看得云里雾里的商队伙计终于发现场上情况不对劲,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个好话的老者似乎戒备未减,那双眼睛瞧着让人心里发毛。 气御筷子悄然接近后暴起杀人的李南终于缓过气来,没好气道:“怎么,你们可以不顾旁人死活,我帮你救出无辜人士,还想对我下狠手不成?” 老者眯眼道:“老夫自愧不如少侠这般好身手,无法确保能够在保全这位伙计的性命之下,拿下这名北胡派遣前来胜州城内打探消息探子,只能做出这等舍为大的举措。老夫对少侠能够救下一位关中男儿深感谢意,想请少侠回胜州城隆重感谢一番,相信邢将军一定会大大奖赏少侠。” 刚从胜州城数来才一的李南哪里肯再回去,将桌上剩下的酒水灌进水囊,“不去,没兴趣,刚从胜州城里呆了几出来,我吃饱了撑的才又跑回去。” 正是几前都护府闹出了刺客突然下令盘查城内江湖人士,也正是因此抓出几条潜伏的几条北胡大鱼,老者闻言对方居然时间上如此吻合,剑尖直指李南,厉声道:“那老夫只好斗胆冒犯了!” 许光亮被吓了一大跳,神色紧张,“这位英雄官爷,咱们就是个本分商队” 梁立青上前一步,伸手挡在许光亮勉强,和善一笑,“这位先生,咱们的确不是恶人,更不是北胡潜伏进来的奸细。前几日我正巧与郭将军c邢将军打了个照面,先生若是还不放心大可回去确认一番。” 瞧见梁立青借伸手之时隐蔽展现出来的腰间信物,老者皱眉,沉默不语。 梁立青干脆走到对方身旁,借着衣袖遮挡摸出袖珍令牌与一张银票,塞到对方手中:“在下跟着许伯父急着赶路,还请这位先生高抬贵手。” 同为都护府豢养的鹰犬爪牙,虽然前几日跟随杨凌阁去了城外后勤大营,但同样对那日发生在集市门口的事情有所耳闻,入手摸了摸令牌的材质确认无误迅速还给梁立青,老者点头退去。 一名魁梧兵士随手将那具尸体抛在马背上,二十几骑整齐翻身上马,原路返回。 李南身旁的一个伙计总算看明白了几分,纳闷问道:“李子,怎么听那位官爷的意思好像是你出手杀死的那人?” 非官非兵的都护府豢养武林人士在底层的伙计看来,无一不是高高在上飘来飘去权势惊人,想来想去唯一觉得不会冒犯了的称呼只有官爷二字。 李南得意道:“废话!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让你们还瞧不起我!” 伙计毫不犹豫道:“假的吧,刚才我可看清了,那个北胡奸细可是被一根筷子一击毙命的,你这手上不是还拿 着一双筷子没少吗,而且咱们可都看见你一直没动过,怎么出手,蒙谁呢!” 李南欲哭无泪。 填饱了肚子,许光亮一声招呼下重新上路,会做生意的掌柜的在后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帮着儿子包扎伤口,根本顾不上外头两桌客人的离去,许光亮只得主动留下一两银子在桌上。 李南似乎吃得有点撑了,这回反而不怎么蹦跶了,反而落在马车后头,梁立青转头看了一眼后放慢速度,脱离了大部队等着李南跟上。 李南平静道,“看样子又承了你的情?” 嘴上着承情,可李南没有半点吃人家嘴短的意思。 梁立青叹气道:“没什么承情不承情的,你只是做了我心底想做,却觉得不能去做的事。” 老仆不愿意出手,或者不愿意在商队面前暴露出实力,自然也只是为了让梁立青能够安然远离各方的视线。 李南瞥了眼默默守护在一旁的老仆,沉默了会,声音低沉起来,道:“既然想做,同时又有能力做到,为何不做?” 梁立青抬头望向远处,苦笑道:“可能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吧。你是一个江湖人士,觉得心中想做的事情去做了便是,下任何事情都比不过手中剑的锋利,一往无前。而我因为身份的不同,就得考虑得失与后果,考虑是否会引起其他连锁反应,最后就失去了那份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是我并不会后悔。” 不等李南反驳,梁立青抬手遥指四周一圈,“这片土地,或者整个关内道,哪一户中没有青壮死在关外北胡手上,大半的孤儿寡母是与北胡之间的战争造成的。关内道不如江南地带宽裕,不如京畿周遭富贵,大部分人想要活出个盼头就只有投军,战死之后每年有烈士抚恤,若是立下功劳更是可以升官发财,关内道百姓可曾后悔过?” 抬头望时,梁立青举手遮了着眼睛,“作为大奉的北方门户,关内道的百姓谁家没有亲人死在北胡手上,谁家没有杀过一两个北胡蛮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种以血还血的性子支撑着,北胡与关内道都是靠着这种性子才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才能以远弱于中原地带的封地拉扯出近十万的边关雄军。” 梁立青转过头望着李南,“北胡与关内道的之间的恩怨纠缠,根本不是片纸只字就可以清楚的,就好似一块两国之间的一块界碑,今涂抹了你的鲜血,明便加上我的一层,层层铺叠,最后凝固成一块另人作呕的血碑。” 梁立青洒然一笑,“可能你会觉得先前那个踹翻掌柜的兵士不尊重烈士遗老,但你可知道这种深入骨子里的性子若是一旦软下来,要想再硬气起来,就很难!” 最后,梁立青声呢喃:“关中男儿不跪北胡蛮子,可这个关内道男儿以血浇筑出来的屏障护住的中原大地上,那群养尊处优的门阀世家风流名士醉生梦死时,有谁会记得这份恩情呢?” 李南想起了方才那个北胡汉子的一句看门狗,想起了那日在城门口处京师子弟的趾高气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商路开道 在进入京畿道时,犹如许光亮般日暮西沉的跛马旧车商队被人赶上,是个二十多辆崭新马车配上高头大马的大商队,随行的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消瘦男子,底下的车夫伙计无一不是正值壮年,更是出人意料的有一队三十多人的护卫。 十来个伙计被马匹车队不断扑起的灰尘闹的灰头土脸,不但没有任何怨言反而眼神希冀中带着羡慕,尤其是当听到其中两人交谈带有明显的凉州口音以及马车上那一个“祝”字时,更是莫名激动。 许光亮索性停下马车,就那样坐在车头痴痴看着穿身而过一辆辆装得满满的马车,神情落寞。 梁立青挡在许光亮身前,主动挥袖替心情低落的老头遮挡灰尘。 李南早早听闻后边响动,立即打马赶到后边以防意外,发现那个曾经在祝家祠堂有过一面之缘的消瘦男子后,当即抬手遮住面孔,仔细打量着队伍中的每一人。 一盏茶功夫过后,云泥之别的车队走过的烟尘逐渐散去,一群伙计还在那声议论着,许光亮本想训斥几句,最终幽幽叹了口气也就作罢,高高扬起的手只是轻轻拍了两下马车,示意车夫启程。 看着两个月前阴错阳差下卷入的祝氏家事终于正式有了眉目,李南也算安心了不少,那个倔强女子现在应该不用那么为了长房事宜操劳了吧。 确认车队中没有隐藏人士,同时也确认了祝清纱并没有亲自来压阵这第一趟京城之行,李南心中有未能重见故人的失落,但更多是欣慰,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子就不应该抛头露面,在那座清净院子好好享受大好年华。 许光亮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面有忧虑,“看样子真该在家安生歇息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这身老胳膊老腿也经不起几年折腾了。现在这年头也该是你们年轻人的下了,我这个半只脚进了棺材的老头子的确得呆在家里逗着孙子孙女颐养年,还好两个儿子还算持家,我这老头子奔波大半辈子出来的家当能够让家里人过些平淡日子了,毕竟富即安。” 梁立青问道:“许老,怎么就生出这主意了,我看你身子不是还挺硬朗的。” 许光亮摇头道:“老啦,再往前十年我可也跟李子一样,一顿能吃下半斤牛肉加好几个馒头,现在可不行了。这段时间是热还好,到了寒风阴雨,全身骨头酸疼,都是年轻时不要命的挣钱遗留下来的老毛病了。” 李南哈哈一笑,“没呢,许老,我看你教训起人来还中气十足的不是!” 许光亮白了一眼李南,叹气道:“都是跑京城跟陇右道这条商路的,既然当初没能抓住机会跟着喝上汤,估计以后连自己的饭碗都抓不稳了。做生意这事啊,两极分化的厉害,要么是能一口吃大,要么就饿死了,尤其是这次凉州祝家还能跟王府那边搭上线,生意越做越大后自然挤没了我们这种商人的活路。” 李南迟疑了会,开口道:“许老,这些我没花心思去 记,不过如果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到时候你也能加入祝氏商队就当做个伴的那种,跟你们几个老伙计拼凑成一个商队一样,这样子行的通吗?” 许光亮侧头沉思,好奇道:“你认识祝氏商队的人?” 李南点头道:“当然,看在许老您一路照顾的份上,这忙我肯定得帮!” 许光亮摇头道:“李子,我知道你这人其实心不错,想着安慰我,可是我听你好像不是凉州人士,又不是跟我们一样的商贾人家出身,就没必要哄我这个老头子了。” 李南急了,指着梁立青嚷嚷道:“那梁子的他认识胜州人士,那时候你相信他,怎么到了这里就不相信我了。” 许光亮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行啦,先谢谢你的好意了。梁公子为人沉稳可靠,比你看起来靠谱多了,瞧瞧你,随便两句就上头了。” 梁立青转过身子,瞄了眼李南,最后开口道:“许老,我觉得吧,你也不用那么悲观,担心以后没得来往生意做。我在家的时候依稀听家中长辈过,这次梁王府的本意是开阔陇右道与中原各地的商道,让大家不用跟以往一样各自为战打闹。至于跟凉州祝氏一族的合作,无非是祝氏本身作为陇右道素有塞北江南之称的凉州城内实力家族,以往对凉州附近几个州县的交易门道也清楚,并且有气候。” 对于待人接物面面俱到的梁立青,许光亮明显要有耐心的多,谦虚问道:“对啊,那这不正是如虎添翼吗,以后更没有我们这些鱼虾的赚头了。” 梁立青笑道:“许老,您这刚还李兄弟容易上头呢,您自己不也着急了。你要这样想,将这次的梁王府与凉州祝氏合作,看错是打通并且壮大西域与京城之间的商道,陇右道虽然人口不如中原各州道密集,但也有近千万人口,这么多人的吃穿住用,怎么可能都会被一个家族垄断,那不真要成了富可敌国。” “而且啊,西域都护府跟梁王府肯定不会看着一个家族就这样坐大,后面肯定会将这一大块肉分给陇右道所有的商队,你回去后找点门路,绝对能借着这股东风发点顺风财,以后估计赚钱更简单了,但是利润可能没这么高了而已。” 眼看着许光亮两眼终于活络起来,梁立青虔诚道:“要是怕提着猪头进不了庙门,我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帮上点忙,算是报答下许老您嘞。” 许光亮沉思道:“嗯,听你这么一好像有点道理,容我再仔细琢磨琢磨。” 梁立青凑近到李南身旁,打趣道:“看你先前的眼神,好像你还真跟凉州祝氏认识,并且你方才还挺关心那个商队的?” 心中有愧无悔的李南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没呢!先前骗许老开心的!” 梁立青忍住笑意,轻声道:“放心,凉州祝氏的这只商队或许会被很多人盯上,目前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绝对没有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雄城太安 两个多月的连日奔波,终于到了大奉京都太安城,愈发靠近此行目的地愈发兴奋的伙计们,在见到那座雄城后骤然变的恭谦伏低。 作为巍峨下的中枢,太安城内百姓不下百万之数,与之对应的更是遍地黄紫公卿达官显贵,往往在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店里,彼此吃完地道美食后抬头一瞧,就会觉得对面那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或是与哪位当朝显赫有几分相似。 自在这做雄城摸爬滚打长大的京城子弟,大多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与能屈能伸的性子,酒楼青楼酒后起了纷争,往往也不会急着招呼着狐朋狗友开打,而是先大声报上家门来路,各自心里好好盘算一番,然后该赔罪示弱的立马赔罪,不赢手脚不赢诗书才气赢在家势的那一位则借驴下坡。 当然偶尔也会有武力冲突,但大多只是意气之争,并不会闹出砍人手脚取人性命的恶劣行径。不各自家族在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不准几年后眼下被你欺凌的子弟家族会不会鱼跃龙门一朝翻身呢,再一个要是闹大惹来太安城中纪律严明的执金吾,无论谁的履历上都要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京城子弟对同行的能够好生话,对素有才名的江南道人士或许也能稍微另眼相看,但对于这种衣着与言行举止时刻透露出土气的异乡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往往一个不乐意就大拳脚相向,多年来的京城历练出来得极有分寸,并不会造成大的伤害,但鼻青脸肿就躲不掉了,事后执金吾来了也不过是赔偿些医药费给这群无根浮萍的异乡人。 看着向左右望去似乎都看不到劲头的黑色城墙,李南突然想起祝清琼祝清琅那时候的京城城墙有好几层楼高的童言,抬头一看还真是如此,才深刻感受这座巍峨立于地间的雄城独有的气吞万里的气派。 当正式走向城门时,李南发现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护城河,一条笔直的河流沿着城墙外奔流而过,河面宽度最窄的地方也有三丈远,而最宽的地方甚至达到了二十丈远,左右望去同样不见首尾。 想要进入这座下第一的雄城,只有跨过特地修建出来与城洞一一对应的巨大石桥,而石桥背靠城墙的一方建起了两座塔楼,顶部瞭望台上的七八架床弩遥指者对面桥头,底下更是驻扎着一标大奉精锐兵士。 梁立青看出了李南的疑问,解释道:“太安城东北墙角靠海,在大奉入主中原后,花费几十年在旧齐国都城基础上不断扩建,在二十年前才停下继续外扩的势头,修葺起这足可抵挡百万大军的坚固城墙后,沿着城墙三线开挖,引海水灌溉为护城河。” 李南惊讶道:“这么大的工程,得多少年才行” “十六年。为求稳座中原,当朝皇帝继位后一道圣旨,十万民夫花费十六年才挖通了城墙三线护城河,造就这座陆地上堪称万无一失的太安城。”梁立青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子弟,对这座并未来过的雄城了解甚多。 李南由衷的感慨道:“ 这座太安城,若是主动闭门死守,一旦将唯一入城口的护城河石桥打断,那可真是百万大军围攻也奈何不得。不过好像自己后勤也是个问题,这么大一座城的人口消耗粮草物资,恐怕跟个无底洞差不多。” 梁立青轻松笑道:“这个问题在修建这座雄城时就考虑好了,别忘了,太安城东北角靠海,若是己方战船更是可以直通城内,凭借着海路南下江南或者北上两辽调取粮草都行。” 梁立青低头呢喃道:“金戈铁马入中原,一统九国万万年,太祖好大的宏愿” 虽然一面城墙上就开了五六个进出城洞,但众人还是排了好一会队才算正是进入大奉的京城,商队在许光亮的带领下倒是熟门熟路,李南这会跟个十足的乡巴佬一样,在热闹的街道上四处张望。 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返程的日子也得开始打算了,许光亮脸色浮现出久违的思乡,“这已经到京城了,你们两个伙子还要跟着我个老头子一起吗?” 梁立青和睦道:“许老,这都一路相伴过去两个多月了,干脆来个相伴到底,我跟着你去集市看看。知晓了你们的落脚地方,咱们再最后吃一顿京城大餐,算是有始有终。” 许光亮转过头看着李南,问道:“那李子你呢?你可是半路上遇到的,而且老头我也看出来了,你早就厌烦了我的唠叨巴不得能够离开,一个人自在快活了。” 本就想着去陇右道客商在京城的落脚地,看看能否碰上祝家商队的李南瞪眼道:“许老您这的什么话!既然梁子都这样了,我肯定也得最后敬你几杯谢酒。再了,梁子请吃饭我能跑吗!” 许光亮笑呵呵抚须,指挥着车队在宽阔的京城街道上行走,入城后继续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快到黑,才算到达了城西的落脚客栈。 许光亮笑着与老相识的掌柜打了个招呼,让车夫赶着三辆在同行中稍显窘迫的马车去歇息。 掌柜是个跟许光亮差不多年纪的老头,不过在京城里做着安稳买卖,自然比一年到头在外奔波的许光亮看着精神,“老许啊,你这次可能没以往那么好赚咯。前几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一个大商队,二十多辆马车全是跟你一样的西域货物,这几已经倒腾的差不多了。” 许光亮似乎看开了,无奈一笑,“没事,大不了我稍微降点价钱,都已经到京城了总不能带着原货返回不是,不过回去的时候估计要花点心思了,带点以往平常人想不到的京城物件回去才有点赚头。” 梁立青在一旁笑道:“许老好心态。走,暂且不想这些生意上的事,先带着我跟李子两个第一次到京城来的吃一顿好吃的,让他好好陪你喝一杯。” 花了点碎银子跟客栈伙计打探消息,李南得知祝氏商队来后一切稳妥,并且亲自去远远观看过祝氏马车人员并无异样,前几未能随行的不安终于彻底消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真他娘高 刚蒙蒙亮,客栈外头已经人声鼎沸,李南打着哈欠推开窗户眺望,附近几条街道上人来人往,各式吃摊贩络绎不绝。 大热之下亮得格外早,城东的皇城禁地黄紫公卿与城南的世家豪门望族或许还是清净如夜,偏居城西北的普通百姓却早早起床,趁着晨间清凉生机勃勃得忙碌起来。 李南在院子里简单晨洗后准备吃些早点,皱眉看着墙上那一整面云里雾里的竹牌,分明是些茶点吃,但大多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反而像是文章诗词戏曲名称。 伙计白了眼李南,不过还是耐心的讲解着每个花俏菜名的来头,语气中带着京城百姓独有的自豪,看着对方洗耳恭听的模样,让平日里偶尔受气的伙计大为受用。 李南想了想,估计昨晚那点赏钱好像还不到位,不过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随便要了屉热气腾腾笼包垫吧肚子。 要了壶茶水慢腾腾的吃着笼包,看见店里并不忙碌,李南好心邀请伙计坐下一起吃点京城特有的汤包,再次递出些许赏钱后让伙计略微介绍下京城事宜。 伙计显然是个话痨,碰上这个愿意花钱接口水的愣头青,各种有影没影的奇闻怪谈,隔壁几条街偶尔传出的风流韵事,子朝堂的军政时事以及坊间听闻的京城高人大侠比试,得唾沫四溅花乱坠。 最后还是其他伙计看不下去这家伙借机偷懒,过来叫骂,这个若是改行去当个书先生也完全可以不愁吃穿的伙计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嘴。 出了客栈,晨光灿烂,街道上偶尔可见风尘仆仆神情疲惫的赴京儒生,与京城本地士子的意态闲适差别一目了然,李南同样依稀看见负剑配刀的江湖人士穿梭于人群中。 经过梁立青的善意提醒,李南知晓了身后背负的这柄湛卢曾跻身进下十大名剑,虽然自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上昙花一现后又重新消失,但为了防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李南特地找块粗麻布做了个布囊,遮挡住湛卢的迥异剑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南虽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出生牛犊,但还是不想太过木秀于林。 回想起当初赵桂赠剑时过二十多年前所得,与梁立青所的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多年,看来这把湛卢这些年一直被与师父李玄白有过深交的赵桂收藏于书房暗格。 藏剑二十年,一朝惊下。李南心中鬼使神差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很快就被先前伙计吹得花乱坠的仿若上神仙的京城高手打斗压下了这点好胜心,百万人口的太安城,还是偌大一个中原的中枢都城,谁敢不会卧虎藏龙,随便哪个深宅大院奔出个一品高手供奉估计就够呛,要是惹来传中皇城中的隐士高人恐怕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雄城太安似乎有包罗下的心态,巡逻甲士对城中宵惊扰市井百姓的恶劣行径甚严,被碰上了往往要抓进牢里脱上一层皮才能出来,但对京城武人侠士之间的相互比斗并不禁止,甚至还派遣执金吾帮忙维持秩序。 江湖人士之间 的比试,除了深仇大恨的这种生死之争,其他的大多不过是图了一个名声,自然喜欢挑选在能够让寻常百姓看得到的地段比试,就如同士子儒生作出好的诗词文章,想要在文坛中声名远扬,少不了一番锦上添花般的互相夸赞推崇,皆大欢喜。 大奉王朝立国近百年,对于太安城中的一切自信尽在掌握中,对江湖人士的这种比试更有推波助澜之意,在城中热闹地段专门划出不少区域,供这群为博名声的武人比斗之用。若是身手真正了得,更是愿意赏金赠刀招进刑部,领取一只代表官家身份的铜鱼绣袋。 李南赶到最近的一个地点时,那座高高在上台子四周已经围得人山人海,街道两旁的酒楼同样坐满了看客,除了一楼还有墙壁遮挡,上面几楼全都四面通透只剩几根梁柱,被会依地做生意的酒楼拆了做为观景台。 这才刚过辰时,台上已经有两名青年剑客隔台而立,好似约好了一般的一人身穿飘飘白衣双手抱剑环胸,另外一人胆子更大,一个大男人居然裹了一身寻常不管男女都压不住刺目红衣,两人武艺高下尚未比较,不过胆气明显高下立分。 两名剑客不动如山目光如炬,在台子做足了气势,就是不急着动手见真章。 底下有持刀汉子看不下去了,不耐烦道:“还打不打啊!要打赶紧打,不打就给老子下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是!他娘的,老子一大早赶来居然还被你们两个光不做的假把式拔了头筹!” 有心急的直接走出人群,作势要闯上台子,结果被旁边的执金吾给挡住了,嘴上骂骂咧咧。 眼见已经有人开始往台上砸东西了,两名剑客对望了一眼,微微点头后默契十足,同时出招。 李南从挑担贩处买了点零碎吃食,站在外头准备好生看看京城的武夫比试。 两位剑客打得昏暗地,有来有往,台子上两袭白红身影如蝴蝶上下翻飞间剑光四起,底下方才叫嚣的看客顿时安静下来,好生欣赏这一场眼花缭乱的剑招剑势。 缠斗了一会,两名剑客居然没有丝毫力竭气象,剑招剑势不精妙绝伦,但胜在配合间让外人惊叹衣无缝,噱头十足。 看客们顿时发觉这两人还真有点本事,叫骂声变成了一阵阵的喝彩声,大呼痛快。先前叫嚣着要上去打人的汉子庆幸执金吾挡住了自己,否则还真要上去丢人了。 一盏茶过后,两人同时后退抱剑行礼,互相夸赞对方身手不俗,今日不分胜负,竟然约定来日再战。 两名剑客才高人风范十足的飘下台子,就有人上前奉上银两,是主人有请两位少侠酒楼一叙。 李南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先前两人的互相配合并非是为了让对方倾力而为,然后输得心服口服,这完全是一场约定好的表演,只是为了博得一份京城大家的供奉。 高!真他娘的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梅雨剑 李南足足看了一个时辰,台子上走马观花换了二十来号人,手上武器大多挑的刀剑枪扇这类极为飘逸拉风的武器,配合着那从头到脚花空心思的打扮,你来我往间唬得底下看客喝彩声不断。 不过真正让李南瞧上眼的却没有半个,都是些只会几手粗浅功夫的寻常武人,从头到尾能够触碰到练气皮毛的估计也就开头两名剑客,虽然不如真正高手那般高明招式,但胜在打得煞是好看,让围观的百姓大开眼见之余,毫不吝啬起哄掌声。 最夸张的是,现在两人打得兴起,刀剑相交时一个没注意双双兵器脱手了,幸好两个都是假把式,武器只是落在台下并未砸到人群中。 一时发懵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有点不知所措。 底下倒有看客大呼精彩,为两位“高手”拍手叫好,带起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台上两人咬咬牙,默契点头后就那样赤手空拳招呼起来,最后竟变得个街上无赖斗殴一样,在台上滚来滚去。 底下看热闹的顿时嘘声连连,不断喝着倒彩。 苦笑不得的李南发现,先前那个带头喝彩的看客仍然双掌拍得通红大声叫好,只不过已经背过头不忍再去看台子上狼狈翻滚的两人了。 最后连旁边维持秩序的执金吾都看不下去了,主动登台将披头散发的两人分开,拖下台子。 两人刚走出人群,昧着良心叫好的看客立马跑了过去,结果几钱碎银子之后才眉开眼笑返回台下。 李南算是真正的大开眼界,他娘的,一个比一个有手段,知道自己耍不来别人那么漂亮的花招,居然还花钱请观众带头叫好,真怀疑这群人是不是在街头打上一架,就敢吹嘘自己闯荡过江湖。 眼看着再这样瞎看下去就马上中午了,头顶烈日晒得人心头烦躁,李南扒开人群,顾不得身边人的抗议,前去找拿着名单点名上台比试执金吾。 听明白李的意思,执金吾抬头看了眼,心不在焉道:“想上台比试?来,报上你跟对手的名字,我先给你登记好,后边等着去。我看下啊,估计得还要一个时辰再到你,你可以先去旁边吃点饭,省的一会上台肚子饿了闹笑话” 李南一听还有这么多讲究,不再理会执金吾的絮絮叨叨,掉头就走。 身后,等了半终于念到名字的两人跑上台子迫不及待报起了外号,一位手中佩剑挽得像是耍杂技的自称江湖梅雨剑,一位使用两柄匕首的自称京城神龙,一个比一个好听。 可等到两人刚报完名号还没开打,底下就有人起哄了。 “大爷的,你们俩不是前刚打完吗,怎么今又来!” “嘿,我怎么记得你上次可不是叫神龙,好像叫城北浪里白条来着?” “两个王八蛋,昨晚老子还看见你们俩一起喝酒来着,这现在又是唱哪一出?” 使匕首的京城神龙被当面拆穿身份,三十来岁的汉子没由来地耳根发热,幸好常年海风吹拂下的那张古铜色脸颊看不出害臊。 可以换个没脸剑名号的梅雨剑毫不在乎,扯着脖子喊道:“滚犊子!我们两人以武会友不行啊! 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一桩美谈不是!” 底下看热闹的连续看了几场最后成了比拼力气的角斗,哪里肯答应,顿时往死里喝倒彩。 梅雨剑充耳不闻,自认潇洒地挽了个剑花,“老子今要跟这位兄弟大战个八百回合,来一场三三夜的江湖轶事。” 刚刚走出人群的李南看着台上台下的闹剧,心中暗暗摇头。 江湖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南蓦地拔地而起,脚尖在地面一点,瞬间穿过几丈远的人海掠至台上,右手电光火石间夺过梅雨剑手中长剑,让对方变成了江湖没剑,左手轻轻在打斗中的两人身上各自拍出一掌,送下比试台。 方才全部瞎起哄的看热闹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喝彩声,四周酒楼原本以为再无所获准备散去的酒楼显贵也停下脚步,让伙计重新上茶。 被一掌拍退到场下,不着力地跌倒在执金吾身上,京城神龙站稳身子后抱拳道:“这位少侠好功夫,在下佩服。” 李南对梅雨剑的没皮没脸有几分厌恶,连带着出手也没了那么多分寸,跌坐在地的梅雨剑拉着执金吾站直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嘿!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我跟人家打得好好的你瞎掺和什么!” 李南左手在这柄夺来的剑身上屈指微弹,笑眯眯道:“我现在已经上来了,要不你来跟我搭几招?” 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火上浇油,大笑道:“去啊!刚才你不是要打个三三夜吗,我看那个京城神龙明显不是你对手,要不你就跟这位兄弟大战个八百回合,这次我很看好你哦!” “滚滚滚!要打你打,我刚才功力消耗过多,等我回去歇息恢复状态了再来跟这位兄弟比划比划。”梅雨剑瞧见执金吾就在身旁,并不胆怯,“这位兄弟,那你可以把剑还给我了吧,作为一名剑客,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李南突然起了恶趣味,笑道:“好啊,还你!” 在梅雨剑正要身手过来接剑时,李南学他方才那样挽了个剑花,右手倒持剑柄高高举起,蓦地往下一甩手。 无鞘利剑脱手,直直插进高台泥土中,剑身尽数没土。 梅雨剑瞪了眼李南,嘴巴张张闭闭,最终还是没敢骂出声,只得撅着屁股试图去拔剑。 不知是底下哪个胆大包的人,一颗石子砸在全神贯注正憋气用力拔剑的梅雨剑手上,顿时让梅雨剑一屁股跌坐在台上,惹得连一旁的执金吾都笑出了声。 梅雨剑彻底放弃了,不知是气还是羞怒,脸色通红道:“这把剑可是我花了好几两银子买的,你得还我!” 李南收起笑容,从怀中摸出二十来两银子递了过去,赔罪道:“不好意思,方才没想太多,这点银子就当在下赔礼道歉了,请兄弟喝点酒。” 不过是一柄在武器店买来的寻常凡铁,二十两银子足可再买好几柄了,梅雨剑接过银两,拉着方才的对手京城神龙一溜烟跑到旁边客栈买酒去了。 李南左手负后,指着地上冒出的剑柄,朗声道:“在下初入京城,听闻城中卧虎藏龙高人辈出,还望各位前辈高人指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可斩蛟龙 眼看着台子两边排队等着上场的十几个人跃跃欲试,几个执金吾赶紧横枪挡住人群,生怕被人一哄而上乱了秩序。 李南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本事不大胆子却大得出奇,想着稍微展露下身手反而弄巧成拙,只好划下门槛,无奈道:“想跟我打可以,但是得先证明你自己实力,拔出这柄剑再。” 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推开众人,粗着嗓门喊道:“闪开,都别跟我抢,让老子先去教训教训这不知高地厚的子,居然敢到京城来撩蹶子!” 约莫这汉子确实有点威名,旁边几人也就不再争抢着上台,环臂抱胸准备看这个只有对方半个身子大的剑客被狼狈扔下台子。 魁梧汉子在插在泥土里的剑柄旁站定,先是对着李南咧嘴一笑,然后站了个扎实的马步,左手扶住大腿,右手往下一探抓住剑柄。 作为城卫军特地堆建出来的比武台,自然比军营内的操练校场更加严实,加上多年来各路真假高手在台上年复一年的比试,不乏有铁锤铁棍之类重型武器,让脚下的比武台坚硬程度已经不输石头太多。 魁梧汉子轻喝一声,右手青筋乍现,手臂肌肉骤然绷紧。 剑柄纹丝未动。 魁梧汉子脸上的轻松笑容散去,不再有任何轻视,双手抓住剑柄,手臂上肌肉逐渐鼓胀如山丘。 利剑慢慢出土三寸后,魁梧汉子这一口气已经用完,只得松开双手耸摇了下两边肩胛骨。 底下叫嚣声已经安静不了不少,不过倒有跟汉子熟悉的人开始取笑,问汉子是不是昨晚力气全在家中婆娘身上用完了。 魁梧汉子抬头望了眼李南,猛吸一口气后重新抓住剑柄,腰马下沉,全身裸露在外的肌肉变得通红,血色上涌下两眼血丝如蛛,猛然爆喝。 随着魁梧汉子的长啸,插入土中的剑身一寸寸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最后随着汉子的尾音全部出“鞘”,在午间烈日下带出一抹凌冽剑光。 台下人群没发现的是,随着魁梧汉子高高举剑游走示意,两条宽大裤管微微颤抖,方才马步下出现两个肉眼可见的清晰脚印。 魁梧汉子将剑抛给李南,带着浑浊的嗓音道:“插剑自拔剑难上几倍,不过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跟你个半大伙子计较,等下自会让你心服口服。” 李南含笑接过剑,笑道:“那我们这就开始?” “等等。”魁梧汉子摆手,朝着底下喊道:“老子今只是过来看个热闹,没带家伙过来,你们谁借把大刀来给我凑合凑合。” “郭水牛,接着!”有相熟的抛出一柄足有四尺长的大刀。 看着眼前苦练一身蛮横功夫的魁梧汉子,李南估计对方撑死了四品实力,在一般的镖局帮派里或许能混把末尾交椅坐坐,可自己却丝毫提不起出手的兴趣。 李南侧头想了会,对着不远处台子外角一剑划出。 一道清晰可见的剑罡闪过,寻常铁锤上去不过落个坑的比武台,被削去足有半张桌子大的一大块。 被削掉的台角悄然滑落,断口处整齐如镜面,夹杂着的几颗鹅卵石从中而断。 刚接过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觉得勉强算是熟手了的魁梧汉子回头看了眼,二话不直接从跳下台,将手中大刀还给原主人,“不打了,这没法打,老子身子可是肉做的,扛不住这一剑!” 一剑之威下,本来还在想着给郭姓汉子喝彩的几个熟人面面相觑,两边台阶准备等下上台的武夫冷汗直流,整个台上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李南再度朗声道:“还请京城真正的高手现身指教。” “他娘的,这么厉害,估计有指玄境界了吧?” “剑气出体,能够摧金断玉,应该是实打实的一品高手只是这哪里突然冒出的,这才多大年纪,就已经如此了得” “一品高手不去皇城外那块特地划出来的比试场,来这干嘛,他这不是捣乱吗?有他在上面,别人还怎么好意思上台。” 有心思活络的人聚拢了十来个武夫,窃窃私语,“走,咱们一个个上去挑战他,车轮战也要把这个外地来的混子给弄下来,总有他没力气累倒的那一刻。不然今不仅脸面要丢大发了,接下来即便他走了估计也没人会对我们的比试感兴趣了。” 站在台上的李南会心一笑,右手执剑直遥指着台阶旁摩拳擦掌准备上台的众人。 发现意图被李南撞破的十来个人在台下犹豫起来,你推我怂着别人,就是没人敢第一个踏上台阶。 四周几间观景酒楼中,七八桌喝酒品茶的世家显贵已经起身,身边的扈从更是早早被吩咐奔跑下楼,前去拜见挽留台上难得一见的一品高手。 李南正戏谑地看着那十来个京城武夫,等对方鼓起勇气前来挑战,心中已经有了分寸,等下出手并不伤人就是了。 不曾想,东边不亮西边亮,有人嚷嚷着穿过人群,一阵跑跃上比试台,不等他站稳,底下哄笑此起彼伏。 正是先前去而复返的梅雨剑,此刻手里拿着一把刚买的佩剑,嘴角带着油光火急火燎道:“我先来我先来!你们几个正好在底下商量等下谁第二个!” “梅雨剑,你先前不是认输了吗,怎么又来了?” 梅雨剑摸着肚皮大声道:“我先认输了吗?明明的是等我恢复实力了再来挑战好不!方才正好去吃了顿好酒好肉,现在已经恢复十层功力了,配上这把新到手的宝剑,正好来跟这位少侠大战个几百回合!” 李南哭笑不得,点头道:“行,那就向这位壮士讨教一番。” 梅雨剑笑容满面,大声吆喝道:“在下梅雨剑吴浩福,今日斗胆向这位少侠讨教。在下幼时曾得路过高人传授一招高明剑式,悟剑十几年自信可斩水中蛟龙,多年来从未真正出手过。只要你能接下我一剑,只要一剑,我二话不认输,如何?” 李南莫名其妙,只得无奈道:“行,先接你一剑。” 方才一品高手消息传出,此刻台下围得人山人海,不仅四处观景酒楼人人紧紧注视着,两侧街道上无数凑热闹的从窗户上探出脑袋,不下五百人个个目不转睛等待着据可斩蛟龙的神鬼一剑。 只见吴浩福猛得踏出一步,爆喝一声。 就一步,一手明显练习多年的拔剑式,带着一片灿烂剑光,顿时让看客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眨眼间就错过了。 然后既不前冲,也不挥剑。 吴浩福深呼吸一口气,闭目侧头蹙眉。 满街人人闭嘴,屏气凝神,只有沿街树上的蝉鸣声入耳。 等到看客们眼睛都睁出泪水了,吴浩福蓦地再来一手花俏的还剑入鞘,双手抱拳道:“少侠好身手!竟然达到了人未动剑未动剑意已至的玄妙境界!这次你我之间巅峰论剑,是在下败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容我回去继续悟剑十年,再来与少侠来一场剑道之争!”吴浩福潇洒转身,不等李南有任何反应,大踏步离去。 等到旁人终于醒悟过来,这位自称可斩蛟龙的大侠早就消失的没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东海劈潮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虽然这一桌上只有两人,其中李南更是只顾埋头吃饭,但吴浩福在一旁就着酒得十分尽兴,就连伙计过来声示意都没能打断他的口若悬河。 李南仔细听着,只有偶尔听道其中疑问才打断问下,任由吴浩福着那些亲眼见过或是以讹传讹的京城江湖轶事。 等到李南填饱肚子,吴浩福不知是得兴奋还是酒劲上头,整个人面皮通红,恍若戏文中的关二爷。 趁着对方停下喝酒润喉的时机,李南皱眉问道:“听你这么,那我想找一品高手问剑还挺麻烦的?” 吴浩福点了点头,歉意道:“这个没办法,皇城作为子皇族起居,自然防守甚严,除了当朝官员将军上朝或是被召见,一般人不得进入。李兄弟想要在那座子殿前擂台上一朝扬名,还得花点心思先挑战下其他高手造势。” 李南摩挲着手中酒杯,面有不解,“我并不是为了在子面前展现剑术,扬名京城,只是想单纯地与京城中的一品高手切磋论剑而已。” 京城成千上万武夫求之不得能够在那座皇城中一鸣惊人,吴浩福对着李南此举惊讶不已,“若是不进去皇城擂台,那就好办多了。我知晓几位江湖高手的落脚之地” 李南打断道:“二品宗师的就算了,要一品高手!” 正暗暗伤神不能借此机会跟着去皇城中见一见市面,吴浩福低头沉思了会,迟疑道:“这样的话,那我知道的就只有两个能当得起李兄弟对手的了,真正配得上称呼的京城第一剑孟叶然,以及另一位十年前由辽东进入京城的白江山。” 李南追问道:“都是一品高手?分别是何境界,不会是陆地神仙吧。” 吴浩福哈哈一笑,摇头道:“那倒不会,陆地神仙那可是多少年没见过了。那种程度的世外高人,这些年除了道教祖庭龙虎山的掌教仙师张重阳,佛门胜地云林寺空慈圣僧这两位三教中人,可没再听过哪里再出现一位陆地神仙境界的高人了。” 李南默默记在心里,同时也知晓接下去要去探究身世之谜的云林寺高人辈出,十九年前一位圣僧圆寂后居然还有一位堪称佛陀的高僧。 吴浩福有些自惭形秽,苦笑道:“至于孟叶然与白江山具体什么境界,那就不是我能一清二楚的了。此等高高再上的人士,我一个江湖草莽能够知晓得也就是道听途而已。” 李南拍了拍吴浩福肩膀,倒出最后两杯酒举杯相敬,轻松一笑,“不打紧,反正切磋而已,又没有深仇大恨的,相信这两位成名已久的高人也不会对我这个后辈子下重手。” 走出酒楼,蹭了两壶美酒的吴浩福胆子壮了不少,欢快问道:“李兄弟,那这就去向那两位高手下战书,定个日子挑选个好地方?” 李南低头沉默片刻,迟疑道:“听你这么一,这两位前辈都是成名已久的一品高手,我这才刚入指玄没多久,干脆再等上几,容我稳固境界再。” /> 听闻李南暂时先不去挑战,吴浩福不怒反喜,这不就代表着自己能有这位年纪轻轻的指玄高手相处多一段时日。 不对方是否会愿意在剑道上指点一二,单就是这份经历出去不都倍有面子,二十岁不到的指玄剑士,谁敢这位剑道奇才会止步于此,保不准就是以后的江湖上的一尊参大树。 吴浩福打定主意尽量抱住这条降大运的粗腿,开口问道:“那李兄弟准备接下来去哪,若是对京城各色美食感兴趣,我倒是知道不少地道美食老店,还是想见识下汇聚了旧九国韵味的各色青楼女子?正巧,听闻前些日子被江南名士评为‘风华绝代’的青倌人柳朝云来了京城。” 看着面带期待的吴浩福,李南摇头微笑道:“不了,谢过吴兄弟的好意。酒色财气四堵墙,我也就对酒有点嗜好。不过既然决定了几日后挑战京城武道前辈,还是劳烦吴兄弟带我前去那四座宗师的比武台观摩一二,若是能博采众长熔炉百家再好不过了。” 吴浩福皱眉道:“这样的话,也行,先陪李兄弟去四象擂台转转,也可算是略微造势。不过今日下午好像只有城外那座临海擂台了,其他三座今日并无武林人士比武较技。” 李南会心一笑,对于吴浩福不经意地牵引自己造势,以图假以时日能够在皇城中一鸣惊人并不放在心上。 虽然下山时曾暗暗立誓,要在江湖上闯荡出一个侠名,可李南曾未有过与庙堂朝廷有任何牵连的心思。 人的名树的影,若是过于追求浮名浮利,那在剑道一途上也注定走不长远,绝对看不到剑道巅峰的真正风光。 人口百万的太安城占地极广,等到李南二人从城西赶到东门外,已经接近黄昏。 终于不再毒辣的落日被坚不可摧的高耸城墙遮挡,足有几十丈宽的阴影顺着城墙向两面绵延而去,无数市井百姓借地纳凉,怡然自得。 海风迎面而来,远处一座高达一丈的擂台被落日余晖下金光粼粼的海水打湿了跟脚,潮水上涌时更是被淹没掉大半,只是台上却空无一人。 吴浩福面带惋惜道:“看样子我们来晚了,约好了今日在这比武会友的两位武林人士已经返回城内了。” 李南并不在意,就当作是久居内陆中原,前来看一眼从未见过的东海。 落日渐沉,城影渐长,整个太安城的影子犹如一把巨大利剑,直指大奉铁蹄无法征服的海面。 远处潮水掀起的白色浪花中,依稀可见一名剑客手持重剑立于海岸,对着潮头劈剑。 不管潮水如何汹涌,那名赤裸着上身的剑客一波潮水就是劈出一剑,即使偶尔被高达一丈的潮水淹没,依旧不曾后退半步。 李南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发现对方不过是三品实力,但身上那股剑意却是一往无前! 一波盖一波,一剑复一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观潮悟剑 真正走近了才发现,海岸上被海水鱼虾腐蚀出来的层层怪石中,左右两边放眼望去不下二十个打潮人,人人神情肃穆,坚韧如山。 吴浩福跟上脚步,看出李南疑惑,解释道:“这应该算是太安城的一个特色了吧。城内不少练重剑的,或者是为了磨炼剑意淬炼体格筋骨的剑客,喜欢每日早晚涨潮时出城前来练剑,风雨无阻。几乎每一个剑士都会直到力竭坠入海水中才会停止,官府还特地拍执金吾来回巡视,捞救精疲力尽裸睡的打潮人。” 得兴起,吴浩福手舞足蹈,“还经常会出现那种不要命的疯子,每逢大潮时不听劝阻躲避就罢了,更是主动浮舟逆行前进,对着汹涌而来的大潮劈剑。要知道每年大潮淹死的渔民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就算对这片水域了如指掌的老渔夫都不敢出海,那时候执金吾可真是想救人都无能为力了。” 李南心驰神往,自古就有江湖高人遍访名川大山,旧国古都百战沙场,与东海打潮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水中捞月由情由景入剑,心中自成万千气象,锻造成手中玄妙剑招剑势。 吴浩福自嘲道:“曾经我也有次这种想法,甚至付出行动过一次,可惜的是在被那扑面而来的潮头瞬间打落下海水的时候,就醒悟过来了,或者是退却了。” 海水随着急速奔流翻滚的潮头拍打在岸上岩石,无数水雾在空中漂浮游荡,最后在海风的吹拂下浸染在李南周身上下。 湿凉的空气自鼻腔进入心肺,李南不自觉地摊开右手于身前,看着夕阳中飞舞的水雾慢慢浸润手掌。 李南似有所悟,一跃而起掠至空荡荡的比武台,席地而坐,坐潮观剑。 指玄,叩指问长生,那只是世人尊崇道教的偏颇之,指玄之玄妙,远不止于此。至花谢花开,风起微末水润万物,大至潮涨潮落,月圆月缺日出日落,万物运转皆有仪轨。 步入指玄境界,一滴水珠的所溅而未碎,在眼中都有丝丝缕缕的明确轨迹。这种妙不可言的轨迹之浓淡,又与指玄境界之高低挂钩,初入指玄,便是模糊不堪,只知晓个大致方向,久入指玄,修为渐深渐厚,便愈发清晰,一切在眼中都是有迹可循有法可依。 指玄之威势,叩指断长生,就在于指玄境界对万物的这种感悟,能够精准地把握住对方的气息流转停驻,不用再跟二品宗师一般凭借多年实战经验,或是多次亲身涉险出手试探后,才能一击得手。 吴浩福看见李南那架势,虽然不知晓这位二十岁不到的剑道俊彦到底在干嘛,但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明白对方此时不容打扰,只好退到岸边,静心等待。 落日彻底沉入地平线下,觊觎已久的黑暗终于吞噬了整个太安城,黑夜中的潮水也逐渐减弱,不复从前。 比武台已被海水吞食大半,仿佛一座袖珍孤岛矗立在近海,往太安城方向的礁石道也被海水淹没。 静坐半个时辰有收获的李南站立起身,先是对着城墙灯火下一脸焦急的吴浩福微微点头以示感谢等候,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够看清黑暗中的自己。 李南踱步上前,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比武台边缘后,仿佛对脚下的海水视而不见,最后闲庭信步般跨出比武台。 夜风阵阵,海面随着渐渐势弱的夜潮起伏跌宕,海面上鞋底滴水未沾的李南如履平地,同样随着波浪微微上下起伏。 所想所猜无误,李南会心一笑,双手负后傲然而立,两条腿未动分毫,身形却轻灵滑向岸边,犹如脚下踩有一条无形舟,眨眼间穿过几丈远的海水,返回城墙下。 俊朗青年英姿飒爽,气态超凡脱俗,从漆黑海上踏浪而来,飘飘然恍若上仙人。 跟随父母在城墙下散步纳凉的稚童瞧见这一幕,嘴张得能塞下那只肉呼呼的拳头,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大声对着爹娘欢呼,自己看见神仙。 一直默默担心是否出了意外的吴浩福看得目瞪口呆,可惜还没来得级开口问候,肚子中阵阵咕咕叫声先声夺人。 李南仿佛并未发现对方的窘迫,歉意道:“让吴兄弟久等了,不好意思。” 吴浩福摸着额头,讪讪笑道:“该不好意思的是我才对,让李兄弟你跟着我白跑了一趟,没赶上下午的那一场比斗。” 李南歉意更深,“不打紧,这一趟并不是白跑,此行所获匪浅走吧,先回城内找点酒肉,我也肚子饿了。” ———— 夜间李南特地换过客栈,就在东门就近处找了个客栈落脚歇息,翌日还未亮就与捕鱼为生的渔民们一起早早出城,枯坐于那张潮水中的比武台上,看着东方一轮红日从海面上徐徐升起,朝阳洒满太安城。 此后连续五,李南如老僧坐定般盘坐于比武台上,从朝阳变烈日,再到夕阳,潮起潮落。 吴浩福心思机灵,听闻世上的高人观潮就能悟出剑法,昨夜斗胆问过李南后对方也大大方方承认观潮所获匪浅。于是吴浩福第二现学现卖,撅着屁股蹲在海礁上,瞪大眼睛看海水滔滔,可惜的是直到看得两眼发黑,仍旧屁都没看出一个。 中间有一两名剑客相约来此临海比剑,纷纷兔起鹘落上了比武台后,发现被一名青年鸠占鹊巢后再三相劝,结果对方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慕名而来的看客逐渐增多,一名剑客急躁起来,连放狠话后发现对方仍旧毫无反应,怒而出手。 枯坐青年身形不变,右手两指随手弹出,逼退欺身而来的利剑。 两名剑客短暂对视一眼后,瞬间达成共识,联袂出手,企图逼走这个阻碍今日扬名一战的陌生人。 枯坐青年望向东海的两眼古井不波,以指为剑轻描淡写向后递出一剑,两名初入二品的剑客瞬间倒飞而出,软软跌落在城墙跟脚。 太安城中开始有新的奇人怪事流出,是最近东门外来了个青年剑客,观潮悟出高明剑法,一剑击败了两名京城有名头的江湖高手,之后继续观潮悟剑,一时之间吸引得无数百姓前来观看,更有上百号剑士照葫芦画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大奉右相 周鸿章佝偻着身子,整个人都快凑到书案上,仔细打量着桌上那幅紫檀乌木轴古画。 昏黄的上等宣纸显然明了这幅画作的年份长久,但珍藏得当的画卷上其寓有富贵长寿和君子节操之意的几种祥瑞珍贵之物,绶带鸟c八哥c桂花c秋菊依旧色彩鲜明,工笔重彩的花鸟与粗笔水墨的树石相衬相映,无不反应其画师的深厚功力。 俯身鉴赏的花甲老者慢慢站直身子,双手揉着方才微微作响的老腰,一旁安静恭候的锦衣老汉赶紧上前,毕恭毕敬地搀扶着周鸿章落座。 周鸿章轻呼出一口气,自嘲道:“不服老不行啊,就这样弯腰一会,这全身骨头就吃不消了。” 退回到案前的老汉低垂着脑袋,对此不敢有任何言语。 缓过劲来的周鸿章眼神仍未从书案上那副古画上移开,轻松一笑,“用笔公正细致,线条挺拔有力,色彩丰富鲜艳,非画中大家不能有这等笔力。再者上有吕纪印章,下钤‘四明吕纪之印’,是吕纪的《桂菊山禽图》真迹无疑。” 邀请对方来宅中帮忙掌眼的老汉喜上眉梢,终于抬起了脑袋,敢于正视鸠占鹊巢端坐太师椅上的贵客。 老汉悄悄咽了下口水,心翼翼道:“此画作乃人前些日子从一个家道中落的江南年轻人手中淘来的,估摸着是个不识货的傻子,才花了不到一百两银子就拿下了。我当时也没想过是真迹,只当花点银子买个名家赝品装饰书房,故作斯文。” 周鸿章笑眯眯看着在自家书房反而像是个客人一般拘谨的老汉,静待下文。 老汉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既然大人您鉴定是真迹,那的就不再敢当做赝品收藏了。可惜咱林府并不是书香门第,更不是京城里各种豪门世族,可不敢收藏这等画中仙品,还请大人您帮忙分忧保管。” 周鸿章笑着缓缓收起桌上的画卷,重新装入价格不菲的精美画筒,轻声道:“哎,我也就这点收藏书画古籍珍本的爱好了,对于这些经历过战乱遗留下来的弥留珍贵之物,生怕落在不懂得珍惜的人手里被糟蹋了。” 喝了口温茶润喉,周鸿章自嘲道:“吧,你有什么难处?要求可别太高啊,我这张老脸在京城虽还算有几分薄面,可要是真正的朝堂大事上我可是同样无能为力。” 老汉步上前,谄媚道:“不麻烦!就是今年家中犬子要参加科举了,准备过几日去城中士子的诗会论道中为名声先行造势,届时想请大人点评时稍微含蓄一点。” 周鸿章轻松一笑,指着书案前抬头躬身的老汉笑骂道:“不愧是从广陵道做生意做到京城来的,打主意居然打到我这来了。不过你这纯粹是多此一举,你那个儿子我也听过,在京城士子中本来就有才名,用不着让我特地美言助力,更何况我确实看过你那个宝贝儿子的文章,当得起那个名声。” 虽未得到确切应承,但能够从对方口中听闻夸赞 之声,老汉大喜过望,不再耽搁对方的宝贵时间,一路躬身相送。 出了大门,老汉亲自当做车夫搀扶着周鸿章上了马车,亲切道:“周丞相一路走好!” 周鸿章,大奉王朝之右相! 大奉入主中原打下一个广阔疆土后,效仿中原旧国,朝堂内设三省六部制,由中书省中书令统辖各路文官,下有左右二相辅佐下政事。 在上任顾命大臣离世后,这个文官首领之位一直空置十几年,这样一来左右两位丞相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摇身一变成了几百文官的头领,更是下各州千万官吏的领头羊。 右相周鸿章师承上任尚书令一脉,在先帝驾崩之时更是被恩师破例带去子床榻,可惜的是最终还是只能遥跪于门外,未能博得一个“顾命大臣”之名。 周鸿章出自江南道书香门第世家,自幼博学多才声名远播,及冠后赴京赶考,成为大奉王朝科举史上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书生士子,被当时尚还是礼部侍郎的尚书令钦点为收官弟子。 在门下省潜心打磨两年后,在之后的十几年中,周鸿章将三省六部历任了个遍,甚至短暂官至太傅教导过几位皇子,最后在恩师辞世后领任右相之职,一朝官至大奉一人之下。 可惜的是,出身江南道的周鸿章辅佐子朝政后,因在庙堂政见主张暂缓征途,细心梳理耕耘远离太安城的各大州道,与左相叶楚才不合,更是与尚武的子意见相悖,这些年被背后有两辽皇族公卿将相倚靠的叶楚才用老辣手段挤压,在朝堂中坐起了冷板凳。 于是,这样一个本该权倾下的右相,逐渐成了京城真正权势那一拨人眼中的笑话,背后戏称之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右相。 于大奉王朝骨子里流淌着征服血液的子来,虽然对周鸿章谈不上多少讨厌,但是绝对不上几分信任,看在对方那半个“顾命大臣”的身份上,总算保留着几分尊敬,或者是礼貌,让他保持着这个右相之称。 在真正事关下军政要事之时,多半就在子那座号称朝堂的书房内几人商议决定了,子与左相叶楚才后会不约而同地忘记通知某人。 周鸿章也算识趣,每日皇城早朝上大多拢袖眯眼打盹,浑浑噩噩,只有在某些无关要紧的事上,才会偶尔开口提议,子看在薄面上也都大大方方应允,好一场君臣相宜。 而周鸿章,只需要在早朝上做一个专门点头的应声虫,或者出席一些礼部的节庆仪式,拜山祭祀之类,再就是自己喜好的与京城文坛大家研究学问,与士子儒生坐而论道,品鉴收藏文玩字画典籍。 回到那座与官职相称清净广阔府中,周鸿章随手将那副价值千金的前朝字画丢在书架上,淹没在可称价值连城的一堆文雅物件当中。 周鸿章被靠雕花黄梨椅,闭眼斜斜躺在书案前,顾不得腰间骨头的无声反抗,两根手指揉捏着眉头,微微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良相,良医 如果百家争鸣的文坛是大奉铁蹄江山上的锦绣森林,江南道就好比一方得独厚的水土肥沃宝地,而京畿道士林,或者太安城就是附龙而生的后起之秀。 士子成林,十来个风雨不倒的顶尖门阀世族就是这座森林中心的参大树,而那些寒门子弟市井百姓就都是依附士子林木而生的杂木草藤,偶尔挥起柴刀砍去几棵恶木杂草不算大事,这是公认无伤大雅的道理。 方才孙文仙将场上获得美誉的几位文豪厉声奚落一番,无疑将场上近三百名士子儒生得罪了个遍。大族士子自矜身价,估计不会去如何刻意针对这位学医文士,豪阀心胸会嫌这等低劣手段掉价。 倒是比寒门高出一线的官宦子弟,平日里不遗余力地显摆身份,机敏地游离在执金吾的那道铁面律法之外。这群高不成低不就的碌碌子弟,对上卑躬谄媚,世族士子的不是如同打自己的脸一般,对于寒门子弟可就要斜眼相看了。 以跻身报国寺清谈为荣的富贵子弟,眼力与见识无疑是极好的,方才那位狂妄之徒虽然面生,但还是担心万一是京城中哪一方不显山不露水的暗礁,未曾肆意出声反驳。等到对方自报家门只是一个医病售药的寻常百姓,顿时纷纷坐不住了,叫嚣着要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周鸿章起身轻咳两声,镇住场上喧闹,“在座的各位都是饱读圣贤书籍的文雅君子,不少人更是有进士秀才名头在身,怎么还会这般冲动?一个个都恨不得卷起袖子打人一样,一点儿都不像话!” 先前被点名评判的三人不愧是腹有诗书,微微点头后也就一笑而过,倒是有几位不曾被那根犀利手指扫过的吏门子弟尚还愤愤不平,声抗议。 周鸿章一手扶腰,轻声笑道:“文人之间可不比江湖武夫那般简单,若是不服大不了手底下见真章打出个高低,自古就是文人相轻,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推崇。俗话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看他对黄素文悦几位不服就动嘴皮子辩驳了不是,你们也可以去跟人家道理,直到服他为止嘛。” 周鸿章指着最后几位仍在气头上的士子,佯怒道:“怎么,还想着去动手教训别人不成,实在是有辱斯文!要是文人之间也兴起动手,那我这老头子以后可就不敢来了,万一哪话不顺你们心了,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对手。” 这些年默默扶持不如意士子多年,堪称门生遍下的右相都这般以身为乐了,场上顿时笑声四起,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接连赔罪自省。 经起一闹,诗会清谈的兴致散去了大半,周鸿章也就盖棺定论重新给了先前三位一份大大褒语后,并且点名另外几位表现不俗的士子作陪,在报国寺内吃过了一顿精致斋饭。 出了报国寺门,太安城中已经点起万家灯火,先前领命提前离去的管家在马车旁垂手等候。 这个似乎与自家主人同样名不符实的中年管家悄然点头后,搀扶着周鸿章上了那辆与寻常百姓无异的陈旧马车,坐在车辕上亲身驾驶马车。 周鸿章的声音从帘子里传来,略带疲惫,“走,去拜访下那位‘四尽其责’的孙文仙” 管家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穿过半座太安城,来到灯火灰暗的城北,在四周尽是些陋巷寒碜宅子中的一座两层宅子前停下。 院门大开,的院子里晾着不少新鲜药材,那间既是客厅又是医馆的房门同样敞开,孙文仙正在替一位渔民装扮的百姓把脉问诊。 让管家在门外等待,周鸿章像是个老农走进自己农田一般, 背手佝偻着身子,径直走到堂内。 孙文仙抬头瞥了一眼这位下午在友人介绍下已闻其名的老人,仅是点头示意,继续埋头为病人处理伤口,然后抓药分包,仔细叮嘱用药与忌口后,一路相送出了院门。 周鸿章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端盏慢饮,安静等待,怡然自得。 孙文仙一边收拾药箱,轻笑一声,自嘲道:“右相大人莅临在下这医馆,难不成是身体不适?不应该呀,右相大人身体金贵,自然有皇城御医高明大夫照料才是。” 周鸿章置若罔闻,和睦道:“都这么晚了,孙大夫还开馆救人,真是上妙手仁心。” 使用的熟手工具收拾好,孙文仙面带惭愧,“我本以为报国寺有治国助民高论,才慕名跟着友人去参观了下,结果不过是些读了几两诗文光会互相吹捧的俗人,白白浪费了一整个下午时光,让邻里乡亲们在院中空等了好几个时辰,自然不能再让他们忍受伤痛到明日。” 周鸿章反客为主,主动倒出一杯热茶递了过去,“下午在报国寺中听闻了孙先生所言,老夫深有感悟,只是看最后好像孙先生对我周某人也有不的怨气?” 大夫到先生的微转变,却足以透露出周鸿章的心底敬意。 孙文仙接过这个和蔼老人的茶水,轻声叹息,“当时是醇酒上头,出口一时之间失去了分寸,才会对右相大人您有怨气。我孙某虽然读过不少圣贤书籍,但绝对不是那种一根经的迂腐书生,知晓右相大人自身处境所困,多少寒门子弟也正是在您的照应下,才能够在大奉这个赵家江山中为民办事。” 周鸿章破荒大笑两声,轻声道:“我这等老一辈的老学究,自当为后辈俊彦遮风挡雨。若是一个占着位置不仅不拉屎,还到处泼尿扰人,那可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了。” 孙文仙显然被身份尊贵的老人这个粗鄙法惊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周鸿章不以为意,主动问道:“《史记》上有过一句‘上医医国,其次医人’,孙先生可有入仕想法,黄门郎这种清贵职位老夫或许无能为力,但是若只是能够造福一方的郡守县令,大可让先生尽情施展拳脚。” 孙文仙苦笑道:“谢过右相好意栽培,先前也有人邀请过孙某去他处作官为吏,更是隐约许诺下一个大好将来,孙某同样谢绝了。在下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现在也只想脚踏实地,做到范文正公的‘不为良相,当为良医’。” 周鸿章未曾多想,笑道:“那就当老夫自作多情了。不过以后若是有空,老夫定当时常前来坐坐,老夫本事不大脸皮却厚,交定了你个忘年交,哈哈。” 孙文仙轻声叹气,眼神神往,“又得让右相您失望了,在下思量了许久,决定这几日就闭馆了。听闻北伐大军在潼门关外战事失利,孙某作为一个学医之人,准备北上关内道,为受伤军士献上一分绵薄之力。” “为国献力,孙先生真当大奉子民楷模。”周鸿章摘下腰间玉佩,递给孙文仙:“这枚玉佩跟随老夫半辈子时光了,北伐军中几位将领应该熟悉,若有危难之时,或许能起到点微作用,就当是老夫聊表敬意吧。” 不容孙文仙拒绝,周鸿章叫玉佩塞到对方怀里,起身告辞。 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奈何雄心壮志的君王,权势滔的左相,老而弥坚的几位皇族将军,都只肯盯着那个卧榻之侧那个从未被征服过的广阔北胡,而不曾低头看一眼大奉江山看似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小滑头,老狐狸 马车上,中年管家沉默赶车,周鸿章半躺在车内,像是年纪大了一到晚上就困了乏了一样,闭目沉思。 滚滚车轮声中,老人的声音突然传来,冷峻中不带一丝疲惫,“春亭,你先前追查孙文仙时,可曾发现他有何异常举动?” 贴身侍奉十余年的杨春亭放缓了车速,摇头道:“下午我一路尾随孙文仙出了报国寺,只见他直直回到家中,院子里也确实有七八位病人伤号在等着。之后我装作百姓混在人群中观察,一直到傍晚离开,他都是在仔细为人诊脉抓药,并未有其他异常。” 手中扬起的马鞭颓然放下,马车彻底停下,杨春亭迟疑道:“不过当我走到街尾回头时,倒看到下午与孙文仙一同离场的一对主仆走进那间院子。我看当时色已晚,怕耽误了老爷返程就没再回去查看了” 周鸿章猛然一把掀开车帘,急切问道:“一对主仆?先前孙文仙也跟我提过有人招揽过他,难不成是京城哪个豪门望族闲来无事,跟我一样看上了这块璞玉?” 杨春亭低头沉思,片刻后坚定回答道:“那对主仆并非京城人士!那名年轻公子瞧着面生,而旁边那名老仆分明是个武道高手,京城能有这等手笔的那几家我都能一眼分辨出。” 周鸿章笑着拍了拍杨春亭肩膀,示意这个堪称左膀右臂的汉子不用自责,返回车内,“春亭,劳烦你明日查清下这对主仆的来路,我倒想看一看这位能够在棋局尚未开始,就已经先行选子的后辈来自大奉的哪一汪池塘。” 马鞭重新扬起,杨春亭点头沉默赶车。 隔着那张夜风中轻轻飘荡的车帘,周鸿章歉意声音响起,“春亭,让你在正值武夫巅峰年纪之时在我身边浪费这么多年,害得你自十年前击败白江山后并未能够与孟叶然一战,常年处理些鸡毛蒜皮的杂事,耽误了你武道磨砺,真是委屈你了” 杨春亭洒然一笑,“老爷你笑了,我一介粗鄙武夫能够替你办事已经荣幸至极,何况是扶持心中有贫苦百姓的真正读书人。我一人失,却换来几十位胸怀百姓的父母官,这生意我觉得不亏。” ————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未间断过的早朝归来,周鸿章在马车内换下朝服,让连夜追查消息而两眼略有血丝的杨春亭驱车,来到了一座屹立二十多年的老字号酒楼。 据独有陈酿在京城将种子弟官宦公子之间颇有佳名的酒楼掌柜,对于这位和睦老人的大驾光临,深感蓬荜生辉,让伙计退到一边,亲自低眉顺眼在一旁伺候。 旁边几桌衣着鲜艳的年轻人同样认出了这位京城中出了名的老好人,点头对着朝堂长辈举杯相敬后,也就若无其事继续相谈甚欢,只是声音不自觉地上几分,悄然换了张桌子远离几分。 周鸿章笑着让掌柜不必如此,就当他是个寻常客人,并且先行摸出几两银子递了过去,开玩笑不用担心他跑过来吃白食。 掌柜的哪里肯收银子,恬着脸就当是请右相大人赏脸品茶下店里老酒,并且迅速退到柜台旁,与账房先生一起远远等候着招呼。 喝了半壶陈酿老酒,周鸿章砸巴砸巴嘴,感觉也没旁人的那么美味,似乎酒劲太烈了点,不大适合上了年纪的老头来喝了,正值意气风发之时的年轻伙子会喜欢也是应当。 一位年轻公子带着老仆进了酒楼,掌柜的看着这个最近连续十来日都来酒楼的客人,爽朗一笑迎了上去。 听闻身后老仆低声耳语,年轻公子轻松一笑,主动走向这位在酒楼守株待兔的大奉右相。 掌柜的急忙步上前准备阻拦,生怕这个出手不俗的外地公子不知这尊贵人身份,打扰了对方清净,当看到老人和气摆手示意后,只得躬身退去。 & nbsp;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坦然自若,执了个后辈礼后,大大方方坐在周鸿章对面,身后老仆与对面的中年管家同样沉默对视,目光如炬。 周鸿章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像是个和蔼老头看着自己成器子孙一般,端着举杯笑眯眯看着对方,也不主动开口。 年轻公子温和一笑,端着酒壶静等对方喝完那杯酒,“昨夜老黄客栈来了客人,只是不等起身相迎就已经离去,今日在这碰上右相大人,真是一大幸事。” 周鸿章主动伸出空了的酒杯,笑道:“能碰上这般不怯场,眼光又不比我这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土的老头差的年轻人,的确是个幸事。” 年轻公子神色恭敬,如同给自家长辈倒酒一般,做起了二的活计。 周鸿章这一次并未急着喝酒,摩挲着酒杯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出自哪一世族,如果是条趟过界的过江龙,并且来意不明的话,你这一杯酒我可不敢喝。” 年轻公子放下酒壶,轻松笑道:“右相大人何必如此忧虑,家父他可是算得上右相大人门下弟子,这杯酒就当是我替家父敬早年的教导师恩。” 入朝为官四十年后半生都在默默扶持寒门子弟,堪称门生遍布下的周鸿章哪里能想起对方父亲是谁,皱眉问道:“昨日在报国寺中并未注意于你,看你言行分明胜过那些官宦子弟太多,却并未出头冒尖求名,昨夜反而去拜访了那个冒京城士子大不韪的孙文仙,你到底是谁?” 年轻公子现学现卖,笑眯眯道:“右相大人就当我是个寻常入京赶考的士子就行,不用如此紧张,要是能够在几位阅卷官员面前替在下打个招呼,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滑头一个!”周鸿章啼笑皆非,主动倒了杯酒递过去,“喏,是不是非得我个老头子请你喝酒才肯!” “我不喝酒。”年轻公子摆手拒绝,苦笑道:“既然您老都这样放下辈分了,看样子我不不行了。” 在京城修养了一旬时日,如同被水洗去表面泥沙的白净玉石一般,那张因连续奔波略显粗糙的面庞重新绽放出尘神采,年轻公子凑过身子,低声耳语。 方才笑意盈盈的周鸿章瞬间脸色苍白,左右张望发现其他人并未注意这边,唯一关注着的掌柜也被管家与对方的老仆默契挡住了目光。 片刻后,周鸿章神色恢复过来,训斥道:“胡闹!你来京城做什么!大奉律法可是严禁你们私自走动,更何况入京!” 年轻公子面不改色,平静道:“如果我是为了北伐一事,为了关内道而来呢?” 周鸿章叹了口气,面有忧愁,“你也知晓了北伐战事不利?” 年轻公子点头道:“可惜大奉与北胡两国交界线虽长,唯一能够荣得大军通过的只有关内道几处重要关卡了,陇右道与两辽的接壤处不是悬崖峭壁,就是广阔万年不化风暴冰原。” 周鸿章举杯细饮,眼神飘忽。 年轻公子自怀中摸出一块暗黄袖珍令牌亮出,笑呵呵道:“正好最近我似乎被有心之人盯上了,还得麻烦您老人家帮忙圆场下,就我是关内道前来赴京赶考的书生,正好之前去拜访了张都护大人要来的这玩意忘了还回去。” 周鸿章笑骂,“滑头一个,居然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那要不要在京城这段时日干脆就住在我府上算了!” 年轻公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迅速笑着答应,“您老都这样了,我还能拒绝不成,清贫地方来的,自然能省点银子是一点!” 见缝插针递出邀请将对方栓在自己身边,周鸿章暗暗呼出一口气,正好仔细考量下这对父子究竟有何所图,如果真的是为北伐战事分忧就国之大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飞剑如戏蝶 城外东海擂台来了个陌生剑客,如寺庙中香火供奉的泥塑雕像一般,连续十来就那样枯坐潮头,从日出到日落,除了夜间返回城内歇息进食,隐约有了几分占山为王的架势。 太安城百万人口中江湖武夫不下数万,若是算上那种拎砖头打过巷战就敢自称武林中人的街头宵,那更是一个文数字,也不是没有人对这个明显不是京城人士的陌生剑客有点非议,只是当看到那两位被人一道指剑送回城角的两名二品宗师搬来友人作帮手,仍旧是被人一剑逼退。 似乎担心对方不甘心,会扰了自己悟剑清净,陌生剑客随手抛出手上那柄无鞘凡铁。 城中兵器铺几两银子买来的寻常佩剑,围绕陌生剑客周身欢快游走,动若脱兔静若磐石,仿若通灵。 飞剑啊! 在剑道一途上孜孜不倦修行的两名剑客,能够亲眼见到此人御剑如戏蝶,当下再无惊扰冒犯之心,甚至充当护卫在一旁驱赶好事看客,生怕惊扰了这位高人。 自此,再无武夫相约在东海城外比试,反倒是过贯了安逸日子的京城百姓,听闻风声后接踵而来,来看看这难得的稀奇热闹。 有心思活络的贩借机在城外贩卖起了凉茶零食,对着慕名而来不懂武道的寻常百姓,不管有的没的,将陌生剑客吹嘘得彷如剑仙现世。 本就有不少剑客武夫对着潮头修行的城外,在这名陌生剑客接连几日静心坐潮观剑后,更多京城武夫闻询而来,像是城外潮头突然变成了一块习武之人体悟心的风水宝地。 多是遇上武道瓶颈之人,期待着能够沾一沾仙气一举突破,不过倒也不敢太过靠近这位擂台,生怕引来高人嫌弃。 其中夹杂着七八个虎头虎脑的稚童,手中挥舞着家中长辈从贩那花几个铜板买来的木剑,张牙舞爪,咿咿呀呀。 陌生剑客枯坐五后,有好事者开始设起了赌局,猜这一位如老僧静坐的剑客会在这座擂台悟剑多久。略微懂点门道的武夫纷纷下注,让做庄的人心底默默祈祷,恨不得那名剑道高人能够一坐到中秋,若是能坐到太安城下起鹅毛大雪化身雪人,那简直又是另一桩江湖奇谈了。 吴浩福在江湖狗刨了好些年头仍未有成,一身武功马马虎虎,不过江湖经验倒是磨炼出来了,撅着屁股现学现卖没瞧出个所以然,自我安慰没那份资后就放弃了,只是每日陪着李南往返与城门。 厚颜蹭着酒肉客房后,又亲眼见识过对方高深剑术,吴浩福夜间对李南格外热忱,手脚麻利得比收了些许赏钱的客栈伙计还夸张。 前几日时,吴浩福还不敢随意跟看热闹的武夫百姓自己认识李南,这让以往见过大侠高人巴不得人尽皆知的吴浩福心里痒痒得实在难受,直到有夜里声询问发现对方并不在意后才高兴万分,连带着当晚睡觉都梦到了一位女侠对自己暗送秋波。 可当吴浩然在城外摆出架势,对着看客们讲述着相伴几日的这位高人事迹时,才发现自己对李南也不过只知晓一个姓名而已,情急之下只得乱七八糟胡吹一通,最后将以往听的江湖高人神仙事迹全都套在了李南身上。 接连几日来去,彻底掏空了吴浩福那点底层江湖武夫的心中存货,底下意犹未尽的看客们哪里管那么多,起哄让他继续“书”。 吴浩福绞尽脑汁依旧没相处新鲜辞,突然一拍 脑门,大声嚷嚷道:“这位少侠接下来要挑战孟叶然跟白江山!” 有人惊呼道:“京城剑道第一高手孟叶然跟辽东来的指玄高手白江山?” 吴浩福点头,一脸不屑,反问道:“难不成京城还有其他人叫这两名字不成!” 人口百万之众或许的确会有出现同名同名,但是能够让人一提便想起的江湖中人,的确是不曾有其他人,毕竟这两位可是成名多年的武道高人。 两辽地处大奉东北,自古男儿尚武成风,近百年前就是靠着几万辽东铁骑打下大半个中原。虽然未曾亲眼见过白江山的武道之高,但听十年前初入太安城时曾与人激斗一场,在皇城内拆了皇帝老子好几间贝阙珠宫。 江湖人士中用剑的几乎占了武夫一半,剑道更是江湖中一座不过逾越的巍峨大山,隐约有直追儒释道自成一派的趋势,能够在太安城中摘得这个第一剑的名头,足以见孟叶然在京城的江湖地位。 “乖乖!这几好几位二品宗师来过,愣是不敢出手,估计也只有这两位高人能与这位剑仙一战了!” 总算将这群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看客应付过去了,吴浩福背过身子,偷偷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一传十,十传百,一夜之间太安城中所有人都听闻了这个消息,本已经逐渐看厌了的看客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将城外挤得水泄不通,纷纷等着这位横空出世的陌生剑客从潮头起身,好来一场难得一见的一品高手决斗。 江湖就如同一条奔流大江,只有顶尖的那一撮人士才能跃出水面,如同飞来飞去的神仙,绝大部分人都只是其中随波逐流的鱼虾。 几日来开庄赚银子笑开花的庄家迅速跟进,开起了接下来两场决斗的赌局,据不到半功夫所收赌资就已经快接近一千两银子了,让下注的赌客们生怕这王八蛋突然卷着银子跑路了。 吴浩福挤到庄家身旁,笑呵呵道:“这位兄弟,你倒挺会做生意的啊。” 输了几两碎银子的看客认出这位是那名枯坐剑客的同伴,略微让出道路,也有人开着玩笑就是这子害得咱们输掉了这个月的酒钱。 庄家笑容满脸,眯眼道:“哪里哪里!这几才赢了不到一百两银子而已,指不定马上就输出去了。倒是兄弟你有能耐,居然跟这位高人把酒言欢,羡慕死我等人了。” 吴浩福右手伸到怀中一阵摸索,作势要掏银子,“要不我也来押注下,能挣点酒钱客房钱就行了?” 庄家连连摆手,摇头道:“你若是来下注,兄弟我可不敢接。都知晓你跟那位高人认识了,万一你偷偷劝他改变主意歇息几日,那我不是输定了!” 吴浩福嘿嘿一笑,拍着庄家肩膀道:“原来你也知道可以这样玩啊,那你还不赶紧上道点,将你赢来的银子分点红来,好让我不搅了你的赌局,或是跟其他人配合赢死你。” 庄家龇着牙摸出十两银子,一脸肉疼地塞到吴浩福手上,嘟嘟囔囔:“就这点了!最多晚上再请你一顿酒肉!” 两人相视一笑,瞬间就约定了晚上促膝长谈好好谋划一番,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让剑客改变主意,至少可以放出消息借机赢下不少银子。 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人惊呼声传来,“白江山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拳罡过百 城外看客不下千人,白江山等了好一会见对方仍未出剑,逐渐失去耐心,“怎么,这会就没了先前的胆子了,居然都不敢出手了?” 李天南笑容真诚,回答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前辈你这样赤手空拳,我还抢先出剑有点不大合适。” 难得有了几分礼让之心的白江山瞬间怒上心头,冷哼道:“既然这般不识好歹,那就怪不得旁人说我以大欺小了!” 白江山双脚在礁石铺就的擂台踩出两个浅坑,高高跃起,犹如一块天外巨石重重砸了过去,呼啸成风。 李天南终于收起那份玩笑之心,眼神凝重,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去,那柄本来终其一生不过是落在梅雨剑手中当作装饰胜过武器的凡铁锋芒四射。 白江山凌空一拳锤碎扑面而来的剑气,霸道拳罡裹挟着右拳当空砸下。 一剑未功的李天南迅速走动,躲过气势磅礴的一拳,潮水夜夜打磨得坚硬无比的擂台当即出现一个大坑,碎石横飞如箭矢。 从街头靠着一双拳头吃饭,到入帮后不要命的苦练寻常帮众唯一能学到的粗浅功夫,再到那一股子舍命气势被帮中长老看中,回光返照那两年收为闭门子弟,白江山出拳向来一往无前,能够一拳打死对手绝对不会犹豫半分。 白江山拍去拳头上碎石,似笑非笑,“我这对拳头下人命无数,二品小宗师不下十人,其中指玄高手也有两名,虽然进了太安城后这几年没有再下过狠手,但照样不是你拿把剑在手上就能轻视的。” “那就请白前辈赐教了。”李天南眼神平静,不再顾忌太多,主动进攻,小步奔跑,一剑刺出。 白江山轻笑一声,并未左右挪动躲避攻击,反而同样向前大步奔跑,左拳横握于胸前,右臂回撤与肩平齐,在两人即将交锋时猛然向前锤出。 利剑与铁拳间发出一道金铁交鸣之声,李天南在霸道拳劲一击之下如风中柳絮,倒飞而出。 街头斗殴从来都是痛打落水狗,绝对不给对手任何喘息机会,白江山如影随形,对着离地一尺高如无根浮萍的李天南左右开弓,擂台上顿时拳影重重。 横剑奋力抵挡的李天南一脚踹在白江山胸口,总算打断了对方的追击,趁势凌空一翻止住后退之势,在擂台边缘重新站定。 白江山在擂台接连后退,每一次落脚都是一声闷雷,连退三丈后踩出一个石刻脚印,拍拂掉胸口灰尘。 这一次,白江山双手环胸而立,好整以暇,静等对面那个方才连吃了上百拳的小子哭疼认输。 刚刚拜入二流帮派那几年,白江山并未学得高深武艺,掏空几年难得省下来的薪水求得帮中一位高手传授类似外家铁砂掌蛮横功夫,从最开始的肉掌劈桩练起,在得到那本道家秘笈知晓气机一说后,一拳之下足以裂石穿金。方才接连百拳,就是一道铁门都得砸出个大窟窿。 李天南龇牙咧嘴,为了不让对方砸碎手中长剑,方才御气于剑,白江山每一拳都似乎砸在自己身 上,虽然说有过防备,但同样全齐气机震荡得厉害,气海翻腾如滚滚大江。 拳法如刀法,走的是霸道路子,而剑法主走轻灵,硬碰硬之下自然占不到便宜,不过李天南也借此机会,对白江山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估计。 “再来!”甩了甩酸麻手臂,李天南仿佛死性不改,重新小步奔跑,手中长剑一如既往的刺出。 虽然对于李天南的体魄强健感到意外,白江山短暂惊讶后恢复如常,右脚后退半步,沉腰站定。 等到剑尖进入身前半丈,白江山右拳闪电挥出,猛烈拳罡带起肩膀断发如缝衣针,随着拳头一并刺向身前。 可惜变成暗器的半根断发才前进一尺,就在凌冽剑罡前化为齑粉,在空中被两人气机牵引得漂浮不定,久久不能落地。 剑尖即将再次被一砸而退之时,李天南左偏一步躲过拳罡,右脚用力一点地面变成与白江山并肩而立,同时手腕微动倒持剑柄,瞬间反手持剑,斜斜刺向白江山胸口。 右拳出尽,白江山只得由护胸左拳迎击,仓促之力手臂力道使出不到三分,以拳面抵住剑尖,奋力推出。 剑尖划破胸前衣襟,一道透剑而出的剑气慢了半分,最终只是刺在白江山右臂上,可惜的是以霸道拳罡护住的胳膊上只能留下一道细微伤口。 骤然变身贴近对手的李天南立马腰身一拧,在地面重重点脚,重新拉开距离。 一寸长一寸强,虽然并非使用枪矛之类的长兵器,可李天南还是游离在白江山两尺之外,方才变招已是冒险至极,对方手上并无兵器全凭一对拳头,若是两人贴身搏斗,恐怕就要完全变成对方的沙包肉桩。 瞥了眼手臂伤口,白江山眼中第一次有了凝重之色,原以为对方这般年纪的剑道栋梁人才,若是有层出不穷的精妙剑式并不奇怪,但方才这一招分明是厮杀之间才会有狠辣剑式,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居然敢舍弃自身长处冒险杀敌。 白江山不再有任何犹豫,将武道前辈的气度与城外上千名看客全部弃之脑后,爆喝一声主动进攻。 白江山出拳如虹,两条手臂绽放出青蒙蒙的罡气,每次出拳皆可碎石,风声大震,拳罡之下一道青色身影后升起两条细小沙尘龙卷。 有了先前连挨上百拳的经历,李天南不敢再托大凭借体魄气机硬抗,体内气机半数灌注双腿,在这座十来丈大小的擂台上灵活辗转腾挪,四处奔走,非不得已会才接上一拳。 顿时,城外看见只见如鬼魅般的两道人影在擂台上飘荡游走,每次发出一道金铁交鸣之声,擂台上便被拳罡余劲砸出一个足有碗口大小坑洞。 等到白江山一气耗尽七分停下追击,留下三分气机以防对方变数反击,整个擂台已是坑坑洼洼,如同顽皮幼童嬉闹过后的稻田。 李天南呼出一口浊气,虽然方才一直处于被动下风,但未见半点颓色,眼神熠熠生辉,左手二指在剑身上微弹,那柄几两银子买来的利剑依旧剑鸣如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指玄之玄 接连两次面对白江山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李天南当即抢先出手,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若是这样任由对方占据主动继续猛攻,恐怕自己再绵长雄厚的气机,最多再扛三轮如鼓重锤就吃不消了。 李天南纵身一跃,与滚雷之势的白江山不同,轻灵如燕,清平乐一剑斩下,初秋烈日下骤然绽现一抹森然风雪。 白江山两腿分跨下蹲半步,右拳收回至饱满,再猛然一拳击出。以下击上,白江山有这个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负。 东海潮头,历年来无数劈潮练剑与锤炼体魄的人接踵而至,可其中剑客十占七八,直到十年前白江山进入太安城,赤手空拳在潮头打潮,如修行霸道剑的剑客一般,锤炼出一双霸道拳罡,才让那几年其余武夫能够与剑客平分秋色。 面对如同奔流潮水的一剑,白江山出拳如地底涌泉,砰然砸在剑锋上。 剑身尚未彻底斩在拳锋上,蕴藏于凡铁的玄妙剑气骤然爆发,化为数十条气机灵蛇,一路蚕食护体拳罡,奈何白江山手臂上气机雄厚如铠甲,只能顺着手臂蜿蜒而下,跨过手肘直奔肩膀。 白江山左手化拳为掌,贴在右臂向上反削,在灵蛇游走前方一路虎啸逆流而上,只是等到这一道玄妙剑气彻底斩灭,先前抵抗蚕食气机灵蛇的拦路虎已变成老瘦病猫。 清平乐一剑,重在抽丝剥茧蚕食对手气机,这是李天南跨入指玄后才算领悟到的玄妙。未入一品之时李天南同样使出过,但纯粹是凭借自身雄厚气机欺压实力不如自己的对手,只能任由剑气横冲直撞,所造何种程度伤害也未能达到得心应手。 在小竹峰上,李天南最开始学习剑术之时,对于这个唯一的徒弟,李玄白恨不得一股脑将几十年的剑术倾囊相授,让这个堪比儿子的徒弟能够一步天象。后来还是收徒多年调教出数位高徒的王掌教,指点出教导弟子也应该按部就班,而不是一蹴而就。 李玄白这才醒悟过来,太多的剑道巅峰风光,反而会让一个剑道学童走入迷途,顿时严令李天南不入一品不得使用精妙剑式,只得以十八种基础剑法对敌。 而李天南也确实愿意沉下心来,直到在凉州被人以高明招式激起了那颗好胜心,才违背师命。不过李玄白在山下分别时,担心宝贝弟子在江湖上吃亏,言语间隐约有过解禁之意。 剑气溃散,白江山依旧在巅峰之势的拳罡展露峥嵘,一拳冲天而起,砸得持剑李天南直直飞向空中。 李天南借势凌空翻滚,身子彻底颠倒过来,借势如流星坠落,人随剑走直指下方。 进入指玄境界的气机感悟与精准把握,与未入一品之时简直是天差地别,无数道细小剑气萦绕在磅礴剑罡周遭,剑气剑罡相辅相成。 杀机四伏的剑气银河中,庐山瀑在这一刻才真正算得上庐山瀑布,当得起“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凌厉剑罡猛然跌落在拳锋上,如遇山涧坚硬磐石,撞击之下剑气喷薄如水珠四散溅射,在擂台上刺出无数孔洞。 本以为是以逸待劳,没想到却 被人有心算无心的白江山,拳罡眨眼间就被削弱三分,连带着手臂被迫慢慢弯曲,失去了顶天立地的气势,愈发抵抗艰难。 白江山腰马下沉,两脚在坚硬擂台上踩出两个直达脚踝的深坑,右拳已经被磅礴剑罡压在额头高度,剑气萦绕跳动间轻鸣作响,额前几根散乱发丝瞬间化为齑粉。 白江山咬牙闷喝一声,左手掌心探向右手肘部,托举起右臂止住一退到底的颓势。 倒挂剑罡依旧磅礴,白江山眼中闪过惊讶,猛然腰杆一拧,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放弃抵挡避其锋芒。 就在剑罡即将刺入地面之时,李天南气机骤然一缩,剑尖在擂台上斜斜一挑,欲收未收的气机再瞬间爆发,在擂台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奔向翻滚一旁的白江山。 仓皇翻滚尚未站稳的白江山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只得双手交叉护在身前,用尽最后几分余气激发出两臂拳罡,抵挡奔流剑气。 奋力抵挡的白江山身体前倾,双脚蹬地,仿佛回到了刚入太安城时第一次在潮头锤炼体魄之时,在那道剑气沟壑前方划出两条犹如笔直水渠的磨痕。 眼见即将被击飞擂台,白江山右脚死死抵住擂台,腰身半拧整个身子一侧,斜斜卸掉身前同样处于强弩之末的剑罡。 一剑气机能够做到这般收放自如,这是李天南步入指玄境界在东海观潮三日后才能做到的,也算是指玄境界独有的玄妙了。大指玄高手,所谓的叩指断长生,就是指自己的每一丝气机都能做到随心所欲,同时对敌手的气机感悟也能更加精准。 一名指玄高手,即使面对三名挡在一品门槛外的二品小宗师,往往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依仗的就是一品独有的气机体悟与掌控。如果是碰上巅峰境的大指玄高手,除非是十几位二品小宗师悍不畏死地消耗掉对方气机,才能勉强有几分胜算。 白江山右掌在坚硬擂台一拍,将一颗散落碎石拍成粉末,身体借力恢复常态,重新换过一口气后迅速奔跑向同样旧气枯竭的李天南,眼神决然。 既然对方一剑之威已经能够威胁自身安危,白江山短暂权衡利弊之后,顿时对这个年轻剑客不再敢有任何轻视,三十年拼杀出来的狠劲彻底激发。 原本脑袋朝下的李天南在即将坠地之时凌空一翻,刚刚借住双脚重新落定之时呼出一口浊气,白江山势如破竹的双拳已经扑面而来。 如果说之前白江山还有几分留情,担心出手过重打伤李天南,那现在简直是将李天南当做生死之敌一般,锤铁砂树桩劈石再到之后打潮锻就的霸道拳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白江山每一拳落下,青色拳影下便是一道炸雷响起,擂台上顿时犹如夏日暴雨前的密布乌云,惊雷不断。 就在擂台下靠得近的看客纷纷感觉震耳欲聋欲后退之时,擂台上的拳罡版雷云终于散去,一息悠长气机在几个呼吸间如山洪爆发出来的白江山面有不甘望着对手,呼吸急促。 李天南面如金纸,呼吸时不自觉地细微颤抖间,手中那柄凡铁终于不堪重负,寸寸剥落断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长风破浪 看着那柄短暂跟过自己一段时日然后“苦尽甘来”的剑被白江山锤碎,吴浩福心疼得要命,倒不是因为换了把新剑后的念旧跟心疼银子,而是原本希冀着那把剑多陪伴会这个明显跟自己不是一个江湖的一品高手,日后在每次使用剑时能够睹物思人,偶尔会记起自己的一丝绵薄之力。 稳坐钓鱼台的城楼上,周鸿章凝视海面若有所思,并未刻意关注擂台上两个集看客视线的武夫,只是听闻底下惊呼声后才有所反应,可惜年纪大了典籍看多了,眯着眼小瞧好一阵子仍未看个明白。 “那名剑士手上兵刃被白江山锤碎了。”身后一直盯着场上动静的杨春亭主动解释,“白江山这些年倒有些长进,可惜若是一直这样一条路闷头走到底,日后可就真是走得越久,偏得越远。” 周鸿章将方才脑子的胡思乱想散去,脸上浮现些许欣慰。 这几日对外宣称是前来投奔周鸿章,假冒赴京赶考士子身份的梁立青一袭青衫头顶高冠,加上自幼门阀世家熏陶,当真是名士风采不输京城大儒。 梁立青手中折扇微偏,为和蔼老人送去几分清凉,“周老,看样子您这是希望我离开京城呐,我走倒没事,不过你可得看清那名剑士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周鸿章正踮脚眺望,身后传来杨春亭惊呼:“这是古剑湛卢!” 潮头擂台,气血上涌脸色潮红的白江山眼神晦暗,“我承认你小子有点能耐,但是奉劝你还是不要太过招摇过市,年轻人就该老实点,等你吃多几次亏就知道在宗门长辈庇佑下的好处了。放在早些年碰上你们这种人,早就上去乱拳锤死,送你回去见历代祖师爷了!” 进了帮派依旧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白江山,对这种出身显赫宗门翘楚子弟天生厌恶,无非是愤恨对方随便伸伸手张张嘴,就有平常人一辈子乞求不到的大好机缘砸到头上。 李天南将手中仅剩的三寸剑柄,抛入海中,诚恳道:“好,那就先谢过白先生的高抬贵手。不过在下还有一剑,恳请白先生品鉴。” 白江山眉头紧蹙,只见李天南从身后布囊中抽出一柄古剑,与寻常锋利狭长的剑身大为不同,剑刃钝厚宽及成人手掌,暗黄纹路密布漆黑剑身。 湛卢出鞘,李天南也就没了就着白江山慢慢磨砺剑道的心思。 眼下城外接近千人观战,虽然眼前白江山目测没有认出这柄剑,估计是因为对方并非剑道中人,又是自辽东苦寒之地来的,但难保观看人群中不会出现一两个识剑之人,或者是人多嘴杂将湛卢外观传了出去,给以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剑气萦绕湛卢周身,李天南全身气机流转,在湛卢剑身三寸外含而不发,总算稍微遮掩住了手中湛卢的夺目外观,隔着好几丈距离的寻常看客若是想要瞧清楚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 对面白江山眼神诧异,神色戒备,一品武夫实力自然不是市井百姓可以比的,出鞘时就发现湛卢的不寻常之处,只是困于江湖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心里的愤恨更加重了几分。 借住这半盏茶的间歇,白江山明面上是前辈风范停止乘胜追击,实则是借机让体魄气机慢慢恢复平稳。 白江山方才捋顺体内蒸腾气机,李天南 则是压下气府跌宕,重新换气换剑并且御气于剑,两人之间当前实力强弱不说,气机修行法门却已经是高下立判,武道一途长远更是见叶知秋。 如同十几年前亲眼看着仰慕女子被人威逼利诱抢走时一般,白江山眼神阴毒,大踏步奔跑,手臂肌肉鼓胀如山丘,双拳青灰色拳罡有如实质。 白江山心中暗暗咬牙,定要将这个身负宗门高深心法与一看就来历不凡古剑的小子打个半死,事后更要找个时机悄悄绑走对方,拷问出心法后让这种宗门子弟临死前知晓江湖真正的险恶! 如果识相点的话肯主动托出,那不妨赏他个痛快死法! 对势如下山猛虎而来杀机毕现的白江山,背潮东海的李天南眼神平静,小步跨出,漆黑阔剑一剑递出。 剑起时风波不惊,就连剑身周身先前如雷电闪耀的剑气都消失一空,眨眼间剑气复现后一道磅礴剑罡出现在白江山前进道路上。 白江山冷哼一声,以硬碰硬,双拳急骤如暴雨,瞬间在拦路剑罡上敲下百锤,犹如阵前战场,声声震天。 先前拳声如雷下胸口沉闷的看客无不后退,脚步稍微慢了的体弱者已是昏厥过去。 十年前潜入将军府邸,白江山就是这样硬生生接连锤死将种家族豢养的一名二品小宗师与百战沙场回来的老将,事后两人全身筋骨寸断,连个人形都没了,就是为了出一口心头含恨十年的积怨怒气。 漫天拳影下,剑罡不见丝毫减弱,李天南体内气机瞬间流转百里,倾泻而出。 剑罡一涨再涨,空中潮头水雾与被击溃的涣散气机一同受到牵引,重新攀附在湛卢三寸之外,漆黑剑身外雪亮剑罡罕见的泛起了一抹湛蓝。 东海潮头枯坐十二日,李天南并未辟出一剑,可在脑海中手上湛卢却是辟出无数剑,从日出到日落的每一个潮起潮落,从未停歇。 真正的剑道并非市井百姓所知的那般一招一式古板不变,往往不求形似重神意,高深剑术十分形似甚至不如半分神似,这也正是高深剑术的玄妙之处,若是谁都照葫芦画瓢能够有所小成,那这个江湖早就高手遍地是了。 悍然铁拳下剑罡散而不破,循还往复,在李天南气机加持下如长虹贯日,更甚从前。 百拳过后又百拳,场上两人都是进无可进,剑罡也锤炼的愈发宏壮,未能成功抽丝剥茧的白江山两臂拳罡却是逐渐减弱,已有涣散之象。 潮起。 虽不如晨时暮间汹涌翻腾,却有一涛海水在浪花散尽后,汇聚而起,自成怒涛,直奔擂台。 风起。 李天南闭上双眼,水雾愈发浓厚的泛蓝剑罡骤然迸发,瞬间爆涨一丈。 长风破浪! 本就一息气机接近枯竭的白江山如兽嘶吼,闭眼横臂,做着最后的抵抗。 一涛凌空而来的无根潮水犹如一条跃水青龙,将白江山吞噬入腹,轰然砸进擂台。 犹如擂台上挖了一个水井,半缸水中却跌落一个人,四脚朝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请帖繁如雪 东海潮头,有赏景游人,有打潮武夫,更多的是观战看客,两名一品高手之间的武斗就此落幕,大部分未看过瘾的人也只得无奈退去,不过对接下来年轻剑客与京城第一剑孟叶然之间一战就更加期待了。 不曾领会世间险恶,自然不懂得珍惜身边美好。意气风发的李天南一介江湖武夫,完全没有赏景游玩的喜好,更何况从早到晚连续看了十二日,也就准备返回城内。 十来个一看就是江湖人士的汉子正朝着李天南跑来,其中吴浩福一马当先在前面拉出几个身段距离,不是回头对着身后几人咒骂。 等到吴浩福停下脚步,讪讪一笑后还没出声,十来个手持利刃的武夫个个点头哈腰,嚷嚷着要拜李天南为师,求着教导几手高明剑术。 作为最底层的江湖武夫,能够侥幸进了帮派混得的几手招式功法不过一流宗门不屑一顾的大路货,一辈子也就只能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不管你本事高低,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义气跟脸面,本事不行自然没有世家招揽,出门在外把酒言欢过后往往下一顿就得饿肚子,个中心酸只有自己体会。 既然碰上了一位一品高手,又不似孟叶然那种高高在上与恶名昭彰的白江山,那何不暂且不管面子去拜个师试试,若是对方高手能够传授个一招半式,那就真是平常所说的大机缘了。 本以为对方是来结伴挑战的李天南哭笑不得,刨去所习武功是不是同一个路数不说,十来个人中年纪最小的瞧着都要比李天南大上几岁,最大的更不用说了,估计自家儿子都不会比李天南小上多少。 眼见李天南似乎面皮薄不好拒绝,吴浩福狐假虎威起来,“都说了让你们别瞎拜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根骨天赋,纯粹来捣乱是吧。” 十来个人仍然不死心,眼巴巴得看着李天南,总说江湖之远,这次只想听得这个近在眼前的一品高手亲口回答。 李天南拱手笑道:“承蒙各位兄弟高看,可惜在下自身武学尚未小成,自认担当不起人师一责,让各位好汉失望了。” 吴浩福更是连连挥手,将两三个还想着死乞白赖拜大哥的赶走,最后对着远处观望的几十个江湖人士大吼:“别看了,没戏!” 回到城内酒楼,已经有几桌食客在谈论方才白江山被击败一事,一个个说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说得好像神仙打架一样,甚至说最后一剑之下能令海水倒灌,如龙王爷现世。 眼见清楚自己接连几日出城的伙计已经抛下手中活计,不管桌上客人诧异叫骂小跑过来,李天南赶紧拉着吴浩福离去,生怕对方一声大吼引来食客善意围堵。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李天南可不想此次京城之行变成了走到哪身后都跟着几个尾巴,这可跟在回剑门上时带着小师侄们到处祸害捣蛋不一样,那时候玩的就是个一呼百应再马上一哄而散,无忧无虑。 让吴浩福带着在一条寻常外地人难以找到的偏僻巷子里,找到一个说是几十年招牌的地道豆花老店,可惜的是在蜀地长大的李天南口味向来偏重,吃不来甜腻的京城美食。 &nbs p;提着猪头没找对门的吴浩福并不气馁,反而更加热忱,下午领着李天南在太安城内走了好几处外地游人必逛的风景胜地。 要不是看出李天南对扬名一事不怎么伤心,吴浩福恨不得领着好不容傍上的大腿将京城武夫聚集地走个遍,如果能顺便去几个平日里小有恩怨的帮派踢馆那是最好不过了。 李天南随着吴浩福走马观花,也算是大致领略了下太安城独有包容天下的姿态,江南之婉约,两辽之苦寒,西北之荒芜,荆楚之灵秀等等,均可在这座雄城中可观一二。 重新返回客栈时已是夜幕降临,早就过了饭点的一楼中却是座无虚席,大多是点上一壶茶水醇酒,细饮慢酌间不时望向客栈大门,翘首以盼。 堂内座无虚席,本该忙碌的跑堂伙计却并没有游走伺候,而是搬了条板凳坐在客栈大门口,优哉游哉。 照往常的话掌柜的早就抢过算盘过来打人了,可这会却亲自担起了伙计,给各桌茶水酒壶空了的客人继续续上酒水,再喜滋滋的将加价了几成的银两收入囊中。 李天南才刚刚出现在街头,心思活络的伙计眼尖立马起身,对着店内吆喝:“来了来了!” 还没等到李天南走近客栈,几十个食客纷纷起身挤向大门口,当真是鱼贯而出,让掌柜的生怕大门就这样被人挤破了,这可都是京城各个世家府宅出来的仆人管事,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酒楼掌柜就赶开口讨要赔偿的。 伙计出声后赶紧躲开,这会终于逆流而上逃脱出身,得意邀功道:“掌柜的,这么多人从下午做到现在,比往常多卖了不少银子的茶酒,你这可得多亏了我放出风声去。” 掌柜摸着沉甸甸钱袋子,瞥了眼伙计,没好气道:“怎么,还好想要从我这讨好处不成,我可知道你这半天捞得赏钱快抵得上两个月工钱了!” 瞬间空荡荡的客栈中自然不用再顾忌太多,伙计一屁股坐在空着的座位上,提着剩下的半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抗议道:“那不行,那是客人们大方加上我这张嘴会说!你也得给点奖励,不然我回头就告诉老板年你今天多赚了多少银子,看你还怎么存私房钱!” 一想起家中那个锱铢必较的管钱媳妇,掌柜的立马服软,摸出几钱碎银子以小换大,“行行行!怕了你了,这事就这样打住了,怎么你对我这个当叔的还没你婶亲!” 面对二十多位从下午一直守株待兔到晚上的各府邀请,李天南苦笑不已,接连拒绝仍未能让他们死心,最后只得冷哼一声,摆出个厌恶之态,才总算脱离的包围。 求之不得欲招揽的指玄高人已经离去,未能完成主人要求的各府跑腿下人管事楞在当场,想着等下回去怎么交差才能不被责骂。 正绞尽脑汁中,传来两声轻咳声,只见方才与高人一同返回的那人正一手负后,已经有脑筋转得快的将邀请信递了过去,顺便递上一份不菲的劳碌费。 李天南在刚在房内坐下,捧着一大堆各式精致请帖的吴浩福前来,讪讪发笑。 请帖繁如雪,纷纷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夜凉有人念 才刚入秋,靠近岭南道的大部分中原地带还是热得厉害,临海的广陵道与京畿道也就夜间有点凉意,地处大奉西北的凉州虽然有塞北江南之称,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傍晚时却要开始念叨一声有点冷了,然后翻箱倒柜去寻找厚实衣物。 贫苦人家常笑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值长身体时期的祝清池虽然没了父母,可幸好还有个疼惜自己的姐姐,祖辈留下来的家底这两年在姐姐的打理下也不曾破落半分,完全不用担心吃穿的他这半年蹭蹭地长高了不少,估计再过个两年就要高过祝清池了。 婶婶倚靠并惦记的娘家被人以雷霆手段灭去,加上祝公高发觉这个妇人不仅不辞辛苦地吹着枕边风,暗地里更是不择手段的对付长房没了父母庇佑的一对姐弟,想着泼出去的水能够反哺娘家,若非看着两个年少儿子的份上,早就一封修书将妇人赶出了家门。 长房二房之间的鲠刺被拔去,家族生意上的事踏出了第一步,更是借此搭上了梁王府这条大船,自此后祝公高带着两个儿子隔三差五就来往祝家老宅,半年来的次数都要胜过以往三年总和。 与二叔祝公高的生意上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祝清纱让下人将在后院玩耍的三个少年叫了过来,祝公高笑着对打招呼的侄子点头,同时让跟两个儿子跟堂姐告别。 亲自送客至门口的祝清纱返回堂内,继续坐在方才待客的椅子上,低头沉思。 祝清池等了一会,见姐姐仍未所动,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事,蹑手蹑脚走开,准备乘着祝清纱没注意继续偷懒一会。 才刚刚收拾好方才献宝似的给两个堂弟玩耍的小物件,祝清池还没来得及把玩会祝清琼送来的一方小印章,祝清纱就脚步轻轻的来到了这间专门给他开辟出来的书房。 见祝清纱端望了自己好一会仍未出声,祝清池扬起脑袋,好奇问道:“姐,有事?” 看着嘴角长出些许茸毛的弟弟,祝清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清池,姐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祝清池头都没抬,继续把玩着新到手的小巧印章,在书上盖出一个又一个图案,“嗯,姐,你问吧。” 祝清纱低头整理着有些散乱的书籍,柔声道:“你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再过个两年就要束发正是成为一个大人了。姐现在问你,你以后想要做什么?是准备继承家业安安稳稳打理着家族生意,还是潜心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有照一日入朝为官?” 祝清池并没有察觉到祝清池的眼神凝重,随意说道:“就不能有其他的选择吗?我刚跟清琼清琅玩,他们俩可是想着以后要当个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还商量好了谁要是变厉害也不能欺负另外一个。而且我听府上下人说最近跟北胡也开始打仗了,好像投军去当个将军也挺好玩的。” 祝清纱一个板栗敲在他头上,顿时又有几分心疼,不过也只好板着脸,“认真点,不是跟你说着玩的。” 祝清池立即放下印章,端坐在书案前,脱口而出,“姐,你是想要我选哪个呢,反正自从父母不在了这几年,都是你在照顾我替我拿主意,我听你的就是。” &n bsp;还是一个懵懂稚童时听到父母去世的消息,小小年纪的祝清池只感觉天都塌了,以后就要变成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了,就连夜间睡觉都时常半夜惊醒,梦到自己成了一个平日街上看见的孤苦伶仃小乞丐。 可在那段时日,还未成年的祝清纱挺身而出,挑起了这个家中的大梁。生意上的事情祝清池并不了解,但是经过早期纷乱的府上也慢慢安定下来,年方十六的姐姐就此成了长房的定海神针,并且让长房并未有丝毫的家道中落迹象。 从一无所知的孩提到逐渐懂事的少年,一直是在胜似半个娘亲的姐姐照料下,让他能够继续无忧无虑的成长,祝清池也就习惯了事事听从祝清纱的安排。 祝清纱似乎在想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太过于宠溺祝清池了,反而会让他以后缺乏主见,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一样的,这关乎到你以后一辈子的事,也关系到父亲留下的家业问题,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祝清池顿时没了方才摆出来的小大人模样,两条清秀的眉毛皱得让祝清纱又是一阵心疼,但马上告诫自己这事不能随意。 夜风吹拂烛光跳动,祝清纱按下翻动的书籍,将先前三个少年玩耍间打开的窗户重新关上。 或许是女子怕冷的缘故,这几个月逐渐不再穿轻绣薄裙的祝清纱,拢了拢身上跟城里老人们一样早早披上的厚实衣衫。 祝清池仍然有些不大明白,抬头问道:“就不能我继续念书,家里生意由你来打理吗?这几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而且我看最近族里的叔叔长辈们也对你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祝清纱似乎同样有些不忍弟弟的天真烂漫就此结束,背过身去,“不行的,我终归只是个女儿,将来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到时候族里的生意就不能插手了。现在对我和善的长辈到时候可就会出面指责我,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就不要再来搅和祝家池塘了。” 担心祝清池仍然未能理解其中利弊,祝清纱主动解释道:“方才我跟二叔商量过了,如果你想念书呢,这几年我仍然替你打理着长房生意,等到我嫁出去后就由着二叔来打理,每年每月倒不会少了长房的分红” 祝清池打断道:“姐,那我就不打考取功名的念头了,总不能让父亲跟你这么多年的成果就这样埋没了。再说咱们家在京城仕途上也没有什么靠山,估计我想要靠着考取功名出头还挺难的。” 祝清池苦笑一声,弟弟跟自己前几年一样又是身不由己,“好。那从明天开始,你每日上午去二叔府上,二叔方才已经答应过我这几年将你带在身边慢慢教导。再过个几年后长房话事人就是你来担当了,而不是跟这几年一样挂个名头而已。” 祝清池看着最近没了两房之争烦心事,身子好像有些发福的姐姐,眼神不解,“姐,怎么不是你教我,我倒觉得你眼光比二叔要厉害多了。” 祝清纱笑了笑,双手拢腹,“没办法,姐最近身体不舒服,好像生病了,估计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出了书房,祝清纱抬头望向初升的一轮明月,这还未到中秋,就已经开始思念远方的游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关宁山庄 对黔中道以外的百姓来说,提起黔南的第一印象就是钜州,绝不会想到那个如汤勺探入壶中的应州。无他,相对贫瘠太多的黔南就这两个州县,而单单一个钜州所管辖的面积就快比得上黔中道其他所有州县之和,于是就有人笑言钜州郡守这一职,可称得上半个地方封疆大吏经略使。 关宁山庄几十年前可是黔中道内数一数二的大宗门,稳当当的黔南钜州武林执牛耳者,可惜的是近二十年以来庄里再没出现过精采绝艳之辈,只能无奈的沦落为钜州境内的二流宗门。 江湖宗门势力与王朝国祚家族生意一般,讲究一个薪火相传,光是出现几位开宗立派的高人祖师爷并不能就此高枕无忧了,还得每一两代就出现一个后辈俊彦,倾注宗门全力栽培之下成为下一代顶梁柱,否则光吃祖上留下来的老本,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 还好庄主张青华平日里素来待人和善,积累了大半辈子的江湖善缘,加上历代祖辈攒下的恩荫,虽然没了几十年的风光气派,但凭借几十年遗留下来的不骄不躁踏实底蕴,庄子在江湖上还是未曾太过捉襟见肘。 幸好地处相对偏僻无顶级门阀世家的黔南,实力山河日下的关宁山庄才能继续独占好大一片几河交汇聚水地段,这要是放在锦州那种寸土寸金地方,早就被那些个新近蹿出来的洪虎门柳剑派盯上,争先恐后来当做垫脚石踩着上位了。 山庄前几日来了位客人,是个佩剑系酒壶的中年儒生,说是二十多年前失落时受过关宁山庄恩惠,也曾与当时指玄境界的老庄主煮酒论剑。 尽管对冒昧前来的儒生没有任何印象,不惑之年的张青华依旧不曾有丝毫迟疑,一如既往的热忱大方,让身边大管事去吩咐下人赶紧准备一间客房,再让厨房送上酒菜。 同出一脉的大管事张丹锋对庄主的吩咐一一照办,只是免不了在心中腹诽几句。山庄这些年已经逐日入不敷出了,完全是凭借着祖辈们遗留下的家底勉力支撑,前些日子为了防止少庄主被知道了多想,庄主已经让自己暗地里托人去贩卖几件家传珍藏,填补山庄的日常用度。 庄主张青华待人和煦,只要是来关宁山庄拜访的客人都是好酒好肉呈上,从不管对方是真正的江湖豪客,还是来山庄蹭吃蹭喝的下作人士,自然对眼下这个活像个老穷酸的中年儒生不吝热情,尤其是听到对方确实道出了几手老庄主极少示人的指玄秘术后,更加不疑有他。 对山庄情况了如指掌的管事也只能暗暗着急,见过了太多所谓的狗屁江湖豪客,就那样大大咧咧美其名曰慕名而来,然后在山庄上随便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记得最久的那位曾经连住三个月,一直等到过了小年才磨蹭离去。 这种不上不下的江湖人士颇让张丹锋厌恶,一上门就跟庄主称兄道弟,几杯酒下去更是就拍着胸脯大言不惭恨不得两肋插刀,尽说些他日有事只需要给个口信,立马不辞辛苦千里赶来相助之类的空口白话。 而且往往 越是本事稀松平常的人胸脯拍得越响,见识过太多江湖险恶人情冷暖的张丹锋毫不怀疑,若是真碰上关宁山庄解决不了的大事,就凭那些个半吊子水平的江湖“豪客”也是无济于事,恐怕这些心思精明的义气“兄弟”早就装聋作哑避之不及了。 最让张丹锋不齿的是一位在岭南武林名头不小的刀客,当时可是带着儿子一起前来拜访的,哪知道贪杯喝多了几壶钜州特有的枸酱酒,夜里居然打起了庄子里年轻女婢的主意。关宁山庄世代造福相邻,庄子里的仆人大多是周围乡间寻常人家的子女,哪里抵挡得住江湖武夫的魔爪。 要不是当时那名刀客的儿子还算顾忌脸面,好歹拦住了不知是真醉还是借酒撒泼的父亲,之后主动赔礼道歉,不然就算庄主磨不开面子来赶人,张丹锋自己都要私下去向对方替女婢讨个公道。 府中下人前来送上酒菜,碗筷还未摆好,中年儒生就迫不及待地主动拿起酒壶,连杯子都不用了,直接对壶而饮。 张丹锋会心一笑,钜州枸酱酒以独有的回沙秘艺而闻名天下,几百年前就有君王赞曰“甘美之”,中年儒生显然是个酒中老饕,深知这一壶地道枸酱放在外地可不是光有银子就能轻易买到的。 庄主不巧有事在身不能作陪,只能先前略微露面下以示门风,张丹锋再三表示歉意后识趣得抽身离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再返回时中年儒生也正巧对付完桌上酒菜,这其中时机的巧妙把握,足见宗门府邸管事待人的老到之处。 少年时就进了山庄的张丹锋代替庄主,陪同中年儒生在山庄内穿廊过院,一是介绍庄子内大致地形,隐约间说明哪几个院子非请不得入内,二是让府上下人远远瞧见客人,方便接下来几日中年儒生在山庄内不至于被下人冷落了。 府上其他的大小管事与行走武夫,错身而过时纷纷放慢脚步,对张丹锋微笑点头示意,显然对足可称为“二庄主”的张丹锋敬畏至极。 不过对于身旁的那位来客,其他人就没有修养良好的张丹锋那般好脸色了。关宁山庄是一个江湖势力,结交的从来都是武林人士,可眼前这位一身儒装佩剑悬酒壶的,哪有半分江湖气息。 若是真正的剑道高人,那倒可以说是纵马饮酒豪客风范,可那儒生腰间剑鞘上可是瞧着脏不拉几,哪有一点视剑如命c荣辱与共该有的剑客样子。 庄内武夫们对儒生没有好印象,可在关宁山庄庇佑下天真活泼的女婢,就要对儒生特地多看几眼了,委实是这位客人有一股独有的儒雅气质。 李玄白年轻时本就是个俊雅人物,一人一剑斗酒篇诗,在那时可是拥有无数的女子追捧,无论是江湖仙子还是闺房小姐,通通对这个似乎万法皆通的奇男子心怀爱慕。 在山庄内见多了各式江湖武夫,这一次见到方才在房间中洗去风尘的李玄白,无不眼前一亮,不少胆子大点的女婢更是生出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军已老”的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壶酒换撕书 地处中原内地的钜州初秋炎热依旧,幸好关宁山庄位于黔中道几条河流交汇处,较之黔南其他地方多了一分凉意。 李玄白在山庄内漫无目的四处闲逛,提着酒葫芦随饮随停,可惜葫芦中装的只是寻常酒水,不再是醇正的钜州枸酱,让他有略微遗憾。 不过作为宾客的李玄白随即释然,一个与山庄并无深厚交情的寻常访客,又不是对方知晓的江湖上成名高人,并不值得关宁山庄时刻奉上价钱不菲的地道枸酱,先前能有一壶估计也是看在与老庄主相识的份上。 山庄背靠河流,在僻静后院内甚至可以听到庄外蛙鸣水流声,几株青翠榕树下凉亭石凳,也算是别有一番田园风光。 后院内有女婢杂役,先前得到大管家吩咐,良好门风下的两名仆人并未阻拦闲逛的客人,李玄白走进凉亭,却并未坐下,半倚在风吹雨打下有些泛旧的暗红亭柱上。 不远处有一名年轻男子正在练剑,不到四品实力空有几式不俗剑术,十分形似之下却丢失了大半神意,李玄白随便看了两眼就移开目光。 片刻后,年轻男子将剑还给仆人,接过女婢递过来的毛巾,擦掉满头汗水,挥手让两位一直恭候在旁的两位仆人退下。 潜心练剑的少庄主张兴煌在凉亭内坐下,对着眼前儒生装扮的客人点头微笑,见对方似乎不大愿意打理自己这个主人,也就不再为了显示山庄的热忱而去热脸贴冷屁股。 年轻婢女退而复返,手中托盘上盛满鲜嫩瓜果,外加酒水一壶,来给方才消耗不少体力的少庄主当做歇息点心。 等到婢女将东西铺展开来,张兴煌让正欲斟酒的婢女退下,说是自己来就是,不用这般伺候,大可回去跟姐妹们小憩一会。 正值桃李年华的婢女羞涩一笑,走远后悄悄回头,看了眼一旁似醉似睡的中年儒生,暗叹一声真是别有韵味的男子,就是年纪大了点。 有客人在旁,百年门风熏陶下来的张兴煌也不好就那般不管不顾,再次相邀中年儒生坐下,一起品尝黔中道特有的时令瓜果。 如醉倚柱的中年儒生置若罔闻,张兴煌自讨了个没趣,打了个哈哈,算是彻底放弃了邀请这个迂腐儒生。 张兴煌自顾自得倒了一杯酒,还没开喝,发现方才冷面的中年儒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不过却仍坐下。 闻着枸酱特有醇香的李玄白面对张兴煌,没有半点客人的态度,居高临下指责道:“关宁山庄何时变得这般势力了,给客人喝的不过是寻常酒水,自家主人却是将枸酱当做配点心的茶水一般,记得当年张建柏可是从不管来访客人身份贵贱武功高低,都是同壶饮酒。” 端着酒杯的张兴煌左右为难,见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上不小,也不方便反驳,只好解释道:“估计是婢女私下做主的吧这位先生切勿生气,平日里在下每日也就最多喝到一壶枸酱。先生若是不嫌弃的话,大可坐下来与在下共饮一番。” 李玄白丝毫不跟眼前的关宁山庄下一代家 主客气,直接拿过酒壶,只给张兴煌留了先前一杯,尽显“豪客”风范。 一杯酒入喉,张兴煌终于反应过来,好奇问道:“听方才先生的意思,先生认识祖父?” 喝了两口别地很难买到的枸酱酒,李玄白脸上有了几分生气,终于在张兴煌对面微凉石凳上落座,眼皮微抬,“二十多年前,曾经在你们山庄小住一段时日,勉强算是与张建柏相识一场。” 眼见对方年龄明显与父亲差不多,不过却直呼祖父的名字,张兴煌也未动怒,只当对方是在庄子里喝多了酒,说胡话而已。 半斤左右的枸酱很快喝光了,看张兴煌的眼神也顺心多了,李玄白呼出一个酒气,“总不能就这样白喝了你一壶酒,我李玄白不习惯占人便宜,干脆随便指点你几句,就当做是报酬了。” 张兴煌楞了一下,小声问道:“这位先生懂剑术?” 李玄白白了眼张兴煌,没好气道:“我徒儿跟你差不多大,但是一只手起码能打十个你这样的半吊子水平,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估计这会都不是他对手了。” 二十来岁的年轻剑客,居然说能跟二品小宗师实力的父亲不是对手,你当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剑,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 张兴煌这会真当眼前这位喝醉了,不过仍旧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摆出个虔诚姿态,就如同稚童等待私塾里的讲学先生。 李玄白一开口就让张兴煌大吃一惊,“你们张家山庄的《摘元习剑录》还算得上不错,可惜的是到了张建柏那一代却走入了歧途,不过也怪不得他。张建柏剑术平平,当年能够进入一品靠的就是擅长的诡异剑招,自然对自身依仗的诡剑道大加推崇。” 听闻对方的“大放厥词”,张兴煌却是莫名其妙地百分百确信对方是一个剑道高人。 “诡剑道并非不可取,但要取舍有度。”李玄白从果盘上拿过一个威宁黄梨,举在手上,“就好比这个黄梨,不管你果皮削得多么花俏好看,最终吃入口的还是剩下的果肉。剑术再诡异多变,最终所求的还是杀敌伤敌,如果能够一剑直接做到,何必为了故求诡异而诡异?” 张兴煌若有所思,但奈何自身实力不过,只听得云里雾里,准备先将一切记在脑中,待会再去与父亲一同慢慢琢磨。 李玄白手指微动,手中黄梨上的滋溜打转,纤薄果皮瞬间悄然剥落,完整如半葫。 幸好低头猛记的张兴煌并没有看见这一幕,否则震惊之下肯定将方才记住的训诫立马忘掉。 李玄白咬了口脆嫩黄梨,含糊不清道:“你们张家开创关宁山庄的先人却是本事不俗,一个个都恨不得将毕生剑术所学写进《摘元习剑录》,好多留给后辈子孙一点福缘。可惜的是后面几个子孙不是当担人师的料子,写进去的尽是些末枝碎叶,反而误了后辈。” 吃完黄梨,李玄白起身离去,远远抛来一句,“我看呐,就应该将《摘元习剑录》上,自你曾祖父开始的小后半篇全部撕掉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江湖如美妾 嘴里念念有词的张兴煌找到父亲时,张丹锋正看完山庄管事呈上来的一封书信,眉眼间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张兴煌看着难得从内向外透着开心的父亲,一时之间忘了一路念过来的“撕掉书”,问道:“爹,什么信看得这么高兴?” 张丹锋轻轻折好几张纤白信笺,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笑道:“一些暂时跟你没干系的事,你个年轻人就不要瞎问了。” 张兴煌倒过一杯茶,递了过去,“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平常你可是常常念叨,说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帮你分忧,让我多关心下山庄里的事。” 被当儿子的一说,张丹锋也不恼怒,依旧笑呵呵,“这事跟以往的不一样,关系着我张家接下来能否重振家门。而且这才八字刚有一撇,还不能高兴得太早,等我将另外一瞥也理顺得差不多了,到时候绝对不会再瞒着你就是了。” 肩膀上担负着关宁山庄百年声誉,可惜的是当前父子两人均没有能够让张家再出现一名一品高手的迹象,这样就出现了自从老庄主张建柏去世后,山庄起码近十年内没有一品高手坐镇的情况,在凭实力说话的江湖上,江河日下的关宁山庄似乎快要到了山穷水复疑无路的地步。 张丹锋委实打心里高兴,是因为今日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柳暗花明之相。 从小就不是古板之人的张丹锋深知一个道理,江湖与庙堂虽然明面上的确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占据天下大势的大奉官府不会放任江湖永远蹦弹,绝对会有一天向江湖递出镣铐与饭碗。 虽然说江湖之远,可你能远到哪里去,最终还不是在这座与八百年前大秦一般,一统天下的大奉疆土上。 江湖门派势力实力再厉害,能抵挡得住大奉铁骑万军冲杀? 刺杀朝廷高官报仇? 有得是贪图钱财秘笈卖身给朝廷,杀起江湖人士来绝不手软,将昔日同门头颅拿去邀功的江湖败类。 而真正能够对上重兵来去自如,又能无视刑部领着铜鱼绣袋的那一群领着皇命杀人的朝廷鹰犬,估计得有大天象境界才行。可到了这种地步的武夫,哪一个不是有宗门家族在身,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逞一时之快到头来只会引得血流成河。 江湖,在这种大一统的王朝,永远只是庙堂豢养的一房美妾,或许可以短暂撒娇推却,但在触及根本的时候,绝无半点拒绝的可能,只能任由拿捏。 前些日子听闻南诏道官府隐约放出风声,说是要招揽江湖势力,被逼无奈的张丹锋大胆赌了一把,不管山庄并非在南诏道的管辖范围内,不远千里主动递出了一封穷则思变的密信。 这才不到十日,张丹锋就收到了理州的回信,郎有情妾有意的情愫跃然纸上,只要关宁山庄这边能够处理好与黔中道之间的牵连瓜葛,马上就会演变为干柴烈火。 张兴煌这时候终于想起自己急匆匆过来的目的,不过 心中底气有点不足,喝了口茶才缓缓道:“爹,方才有位客人指点我,说是咱们家的《摘元习剑录》自曾祖父以来全是瞎教,后面小半篇应该直接撕掉” 心情大好的张丹锋收起畅想,面有不悦,“谁跟你说的,说的好像看过《摘元习剑录》一样?要知道除了咱们张家子弟,入了二品实力的庄内亲信,也只能偶尔翻阅而已。” 被父亲一针见血指出,张兴煌才发现方才在对方的一鸣惊人之下,全然只顾着记下训诫指教,而忘了思考中年儒生从何得出这个结论。 张兴煌底气更加不足了,小声道:“是个庄子里的客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介儒生装扮,先前他自报了姓名,不过我没注意听,好像姓李” 张丹锋想起了昨日短暂接待的那名客人,问道:“李玄白?是不是随身携带了一个酒葫芦,还说与你祖父相识?” 听闻父亲这般话语,张兴煌有几分相信先前那人不是在信口开河,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从小在金刚境界的祖父以及指玄实力的父亲教导下,近些年在武道上愈发迷糊的张丹锋皱眉道:“这事非比寻常,去将你青华叔叔请来,荣我跟他仔细商讨下。算日子你二叔应该也该从思州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仔细推敲下,再向那位李先生当面请教。” 庄主张丹锋,大管事张青华,老庄主的次子张丹陵,三人正是目前关宁山庄仅有的三位二品小宗师,可惜的是均已年过四十的三人都没有能够突破门槛,跨入指玄境界的迹象。 傍晚时,与同为二品实力大管事钻研过后的张丹锋,找到这位说曾看过关宁山庄家传剑谱的来客,准备将对方请上家宴主作,祈求李玄白能够进一步传道解惑。 听明对方的来意,李玄白淡然道:“算了,二十多年的清净生活,已经受不来那种酒宴气氛。就算我肯一字一字详细跟你们讲述剑道,对你们也没多大用处,有可能反而会让你们陷入镜花水月。看病讲究开对药方,你将你们张家传下来的那本剑笈小后半篇去掉即可。” 张丹锋低头半躬身子,拱手施礼道:“容张某斗胆问一句,先生是何时翻阅过关宁山庄的《摘元习剑录》?” 李玄白仰头灌了口酒,感慨道:“二十多年前我正逢人生失落,喝得醉生梦死时被你父亲遇上,好心邀请我在关宁山庄小住了一段时日。老庄主剑术平平,心地却是顶好,担心每日喝得醉醺醺的我出了什么意外,就让府中仆人时刻远远恭候在我身边。” 张丹锋似乎回想起了儿时对自己分外严厉,对庄里下人与房客的倒是和和气气的父亲,静待下文。 李玄白拧上酒葫芦,“他只当我是个遇到坎坷的江湖游侠,有一日你父亲甚至拿出了你们的家传秘笈借我翻阅,想要激励我别再整日求醉。只不过当时我草草看了一遍,反而将你们视若珍宝的秘笈奚落了一番” 张丹锋心中赫然,突然觉得这个同龄的中年儒生名字有几分耳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风起青萍末 昨日虽然拒绝了张丹锋的好意邀请,可对方似乎听闻了张兴煌的转述,让府中下人遇上李玄白也不出声打扰,远远恭候着,抬手便至。 一壶堪比一金的枸酱佳酿似乎也变得不再珍贵,只要李玄白酒葫芦一空,立马有年轻女婢裙摆微摇,含笑重新送上几壶枸酱。 素来喜好美酒佳酿的李玄白此时反而觉得枸酱失去了那份味道,与女婢说了句代他向张庄主告别,飘然而去。 一路小跑直到眼睁睁看着李玄白出了山庄,桃李年华的女婢惊慌失措,站在山庄大门痴痴看着已经没了李玄白身影的道路,泫然欲泣。 有锦衣汉子满面春风走来,打趣道:“哟!这不是咱们的黄秋嘛,居然跑到大门来迎接我了。嗯?怎么瞅着就要下雨了,这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本就觉得莫名委屈女婢这下彻底忍不住了,顿时哭得梨花带雨,“庄主让我伺候着一位贵客,可我也没说错话没做什么啊,他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锦衣汉子打了个哈哈,安慰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没事!走,我陪你去跟庄主解释下,保证不会责怪你。” 名叫黄秋的女婢终于止住眼泪,抽泣道:“二庄主,你从思州回来啦。” 正是老庄主次子的张丹陵问清了庄主所在,大踏步欢快而行,步履生风。 女婢掏出手帕抹干净脸上泪痕,小步碎跑跟在明显心有喜事的二庄主后面。 正在书房内翻阅斟酌剑谱的张丹锋,与陪坐一旁的大管事张青华几乎同时抬头,望向门口。 张丹陵跨门而入,高声道:“哥,回来了!我此番前去思州,不枉此行!” 黄秋喘着气在书房外停下脚步,没得到两位庄主与大管事的吩咐,她可不敢水井进入这间山庄重地的书房。 张丹锋给弟弟递给一盏茶,示意坐下再说。 掌管山庄所有仆人侍女的大管事疑惑眼光扫了过来,半躲的黄秋只得双手怯生生地抓着房门,两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方才答应求情的二庄主。 喝了口茶润喉的张丹陵放下茶杯,让以为自己惹祸的女婢先退下,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 重新落座,不理会两人诧异目光的张丹陵开口道:“大哥,青华哥,我前些日子不是去拜访思州武林成名高手么,在青陡畔居然碰上了玉龙帮的二帮主苏妙理。彼此江湖客套话寒暄之间,做东的青陡畔掌门居然提议我们三家结为江湖联盟,往后互相照应,为了表示诚意他们两方都愿意献上不薄的拜礼。” 张丹锋放下手中的家传剑谱,与张青华对望了一眼,双方眼中均是充满疑惑。 如果说黔中道武林是一块山头的话,那么位于沅江的青陡畔就是黔北的山林猛虎,与黔南关宁山庄这头愈发虚弱的病虎之间,几十年中明里暗里互有竞争,一直虎视眈眈。 而位于洞庭湖西南分支的玉龙帮,则是处在荆楚道朗州地界,可以说与关宁山庄少有来往。最主要的是,背靠经略使项氏家族的 玉龙帮可以说是荆楚道的江湖山大王,时常领着官令办事,向来对其他武林门派看不上眼。 张丹锋从身后书架上找出一本寻常儒家典籍,抽出昨夜自己夹在其中的密信,递给笑意盈盈的弟弟。 张丹陵不解地接过珍藏信笺,低头审视。 张丹锋在一旁解释道:“在你刚出门不久后,我跟青华商量了下,给南诏道递出了一封‘求变’信件,前几日刚收到理州的回信,就是你手上这封。” 一旁多年来帮助替山庄分忧的张青华自嘲一笑,“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一块本来先前没人看得上的烂肉,突然就成了两方抢着要的香馍馍。奈何咱们就这一个死后没脸去见先祖的四处漏风山庄,不然倒可以一女嫁二夫试试。” 张丹锋苦涩道:“本以为山庄终于迎来了转机,我跟青华还高兴了几天。哪知道你出去一趟也带来了一个好梯子,可惜的是这可不是双喜里门喜上加喜,而成了两者断然只能取其之一。而且现在不管我们选择哪一方,看样子都会得罪了另外一方” 张丹陵放下手上轻薄如羽却重若泰山的理州来信,脸上的笑意也全部成了深深的忧愁。 放回信笺,张丹锋一拍额头,苦中作乐,“哈哈,我还忘了一点。要是算上前几天被兴煌赶走的,据说是来自岭南道融州的魔教,除了本来在朝中就势弱的黔中道,咱们这可是同时被四周的三方势力看上了。” 张青华叹了口气,悠悠道:“南诏道的地头蛇降王李氏,玉龙帮背后的荆楚项氏,至于那个魔教背后是谁,暂时还没浮出水面,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么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房间内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天性比其他两人乐观的张丹陵想起了先前答应女婢之事,说道:“差点忘了,方才黄秋那丫头没留住一个府上的客人,担心被你们责罚都急得哭了。” 张青华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黄秋?那就是昨日指点山庄剑道的李玄白了,怎么就这样让那名高人离去了呢?” 素来和善的张丹锋劝解道:“青华,你也不用怪罪黄秋那丫头了,估计是看我们招待不周吧。而且对方真若是要离开,就青华那个小丫头,也来不及跟我们通报不是。” 张丹锋重新拿起剑谱,皱眉道:“青陵,你回来的正好。昨日那位高人说咱们家传的《摘元习剑录》后面完全是累赘,我跟青华研究了一天,觉得似乎不像是信口开河之辞,你也帮忙再仔细斟酌下,是不是真得将自祖父以后的传注去掉。” 张丹陵将信将疑,并未接手,“你方才说那人叫李玄白?先前在庄外与一个佩剑系酒壶的中年儒生擦肩而过时,我当时还在想谁消息挺灵通的,居然知道学别人那一身行头,不是说的就是那人吧?” 眼前两位兄长同时点头,张丹陵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在思州时听闻青城剑派传出来的一个消息,说是青莲剑仙李玄白重现江湖了,不是恰巧就是这一位吧?那我可真得去将黄秋骂一顿了” 张丹锋呼出一口浊气,果断一记指剑削落家传剑谱的后半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飞剑先人至 正主出现,昏昏欲睡的锦衣老者终于稍微提精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口老痰砰然砸在地上。 陆洪阳果然是个讲究公道的爽利人,还了张兴煌一个教训后不再乘胜追击,就此收手左移半步,露出身后的领头之人。 柳念白花花的手臂虚打,胸口摇晃汹涌,佯怒道:“陆三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方才那一脚要是这位小哥不懂事瞎躲,岂不是要被你一脚踹成了个废人,年纪轻轻的没真正尝过好女人的滋味就不行了,那可是失去了人生最大的乐趣,往后或者就是没多大意思了。” 被人一招拿下的张兴煌无地自容,在妖娆妇人的满口荤话下更是羞愧难当,规规矩矩躲在三位长辈身后。 张丹锋爽朗一笑,做足了迎客风范,“前些日子张某有事耽搁了未能亲自迎接,才让犬子冒犯了这位兄弟。既然几位不再计较犬子的无礼之举,愿意重新登门,我关宁山庄自当大方迎客,请!” 一句不再计较,轻描淡写就将两方的不快之举翻了过去,张丹锋显然要比不懂得世间艰难的儿子老道得多。 “爹!他们可是”一听父亲居然要将魔教门人请进待客厅,张兴华顾不得规矩,急忙阻止,可惜才刚开口便被平日里对自己颇为客气的大管事张青华喝住。 张丹锋与张青华视线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除去那名说是被张兴煌赶出去的年轻人,另外四人明显都是实力不俗之人,至少有二品小宗师修为。 最让关宁山庄拿捏不准的是居然只认识其中那名锦衣老者,此人是游荡在黔中武林的一个恶名昭彰人物,最喜欢奸子之后将其虐杀,凭借着各种诡异手段屡次逃脱江湖通道的湖与庙堂一样,处处论资排辈,在黔中落了个色阎王名号的胡伯光居然老老实实站在后面,甘心作为陪衬人物,显然那位领头的中年剑客并非只是倚靠教令压制众人,而是真正得让他心服口服。 对于张兴煌的出言不逊,中年剑客并未如身后的年轻男子一般再次动怒,不过同样没有顺着台阶下坡,“既然张少庄主不大欢迎我们一行人,那我杨震暂时也就先不进去了。” “好!那不妨就在这打开天窗说亮话!”张丹锋豪迈一笑,让附近的下人统统退下,就连张兴煌都被沉声劝走,“不知这位杨先生此次来我关宁山庄有何指教?” “这位是二庄主张丹陵是吧?”左手握有一柄佩剑的杨振笑道:“好,我这人不懂得太多弯弯转转,杨某此次前来是奉了教主之命,前来与各位做一庄买卖,绝对不会让关宁山庄亏本就是了。” 张丹锋笑容和煦,反问道:“哦?怎么我前几日听犬子说的可不是这样,好像说是你们魔教看上了我们祖传的剑谱,还想将我关宁山庄门前挂上‘魔’教旗号?” 杨振点头道:“不错,不过好像少庄子性子急了点,没让我魔教门人说完给你们山庄的好处就动手了。既然我们要的你已经清楚,那我不妨将‘价钱’也报给几位看看。” 张丹锋含笑点头,一副真诚做买卖的态度,只是在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对方画出一个多大的饼都一口回绝,现在不直接开口拒绝,不过是为了不让对方认为看轻魔教,落人口实。 目光从三人身上缓缓扫过,杨振最后笑眯眯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三位就是关宁山庄目前仅有撑得起台面的好汉了吧,若是并入了我魔教,到时候自然有教中高手前来坐镇,并且绝不会染指关宁山庄任何事务。” 张丹陵转过头去,讥笑出声,显然对此嗤之以鼻。 杨振依旧好脾气,“不瞒三位,我魔教此次重现江湖自然胸有宏图,眼下教中已经有八位一品高手。前些日子踏入天象境界的教主,外加两名金刚境界的左右护法,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横行关宁山庄的指玄高手,包括我在内就有五位,可不是几十年前那般随便十几个个宗门就能联手灭去。” 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一直是个好好先生的杨振终于展露峥嵘,“说了这么多废话,无非是想告诉你们,这块魔教招牌稳当得很,也大得很,可不是时至今日的关宁山庄可以抵挡得了的。” 近十名一品高手,江湖上可没有几个门派能有这等实力,张丹锋终于无法保持镇定,左右张望,发现张丹陵与张青华同样神情骇然,面容苦涩。 大刀亮了出来,杨振紧接着递出了准备多时的萝卜,“咱们对你们山庄要求不高,只要在我教需要的特定时候帮忙行事一番就行。三位若是诚心合作的话,教主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剑法秘笈武学指点绝不会吝啬,保不准过个十年你们就能跻身指玄,成为江湖上真正的人上人。” 张丹锋后退半步,与身后两人一同站定,视线短暂交汇后,迅速达成一致。 &n bsp;重重呼出一口气,张丹锋正色道:“先行谢过令教的高看,张某碌碌无为了大半辈子,虽然偶尔还想着点振兴家门,但是绝对不会让关宁山庄百年清誉毁在我手上!” “请!” “慢走,不送!” 张丹陵与张青华同时下了逐客令。 柳念笑得花枝乱颤,媚眼如丝,“看样子是碰上硬点子了,光靠嘴巴使劲吹,一张舌头再灵活也难成事,还是得靠真功夫啊!” 好心好意说了大半天却依旧被人断然回绝,杨振不怒反笑,“一路走下来,连续杀了十几个享誉地方武林的好手,本以为这次不见血的办妥,没想到还是要动手。” 几位长辈说话时一直安静呆着的年轻魔教弟子轻声道:“杨师伯,不等等我师父吗?他老人家应该已经杀完了那拨人,这里若是都被你们杀光了,到时候他老人家又要发脾气了。” 色阎王胡波光双眼彻底睁开,冷哼道:“不等了!大不了下一个地界全让给他!” 做好以死捍卫百年清誉的三人猛然抬头。 一抹霞光骤然出现在天边,如天外流星般刹那间划破长空,坠落于三人身前。 有飞剑先于人而来。 方才已有慷慨赴死的关宁山庄三人神色黯然,心中生起巨大的挫败感,这般御剑取人头的手段,难道是对方口中天象境界的教主亲自来了? 年轻魔教弟子瞧清了惊鸿利剑,惊呼道:“是师父的佩剑‘大江’!师父果然到了!” 对那个杀人为乐的摸头实力知根知底的杨振四人却是纷纷转过身子,望向山庄大门,神情戒备。 有中年儒生跨入大门,遥问道:“你们在等那柄剑的主人?别等了,他这辈子都来不了了。” 杨振右手悄然搭上剑柄,沉声道:“敢问是哪位前辈杀我魔教门人?” 摇了摇腰间酒葫芦,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这么快就喝光了,中年儒生皱眉道:“魔教?居然还有人胆敢自称魔教,好像记得我以前还抱怨过没机会拔剑斩魔头。” 胡伯光双手青筋爆起,喝道:“除魔?那就让老夫先看看你到底是真本事还是耍门道!” 中年儒生充耳不闻,摇摇晃晃前进。 杀机迸发的锦衣老者才刚踏出一步,一抹血线无声无息出现在额头,颓然扑倒。 在旁人看来,正欲前进锦衣老者仿佛忽然犯起了困,不分场合地以地为床睡死过去。 妖娆妇人对着中年儒生妩媚一笑,玉手捂嘴,胭脂欲滴的小嘴发出一声娇喘。 中年儒生叹了口气,“魅惑人心,该罚。” 方才百媚横生的柳念如遭雷击,双手捂住双眼,娇踹变成了凄声哭喊,两道血水自眼角喷涌而出。 眼见两名同在一品门槛外的同伴瞬间一死一伤,铁踏巨汉陆洪阳彻底变成了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如同碰上街头恶霸一般唯唯诺诺。 “你到底是谁!”杨振爆喝一声,右手猛然拔剑。 佩剑在剑鞘内铿锵如龙鸣,骤然出鞘三寸。 中年儒生微笑点头,“不错,这种情况还敢出手,你比先前那人强多了。” 可惜的是,剑身出鞘三寸就如遇气墙,无法再涨一丝一毫。 杨振汗流浃背,脸色惨白,行走江湖相濡以沫的佩剑竟然有失控现象,随着对方的点头,手中佩剑开始反噬,如同冬天被逼出洞穴的灵蛇,畏惧外头天寒地冻,挣扎着想要返回温暖巢穴。 随着中年儒生点头完毕,出鞘三寸的剑身尽数返回剑鞘。 杨振全身气机在指玄境界的催动下肆意流转,手中剑身却是纹丝不动。 武道上登堂入室关宁山庄的三人与陆洪阳,已经听到剑鞘内一阵阵如蚊蝇振翅的细微声响,不绝于耳。 中年儒生洒然一笑,拍了拍杨振肩膀,眼神中有几分欣赏,“算了,你能做到这般还敢拔剑挺不错了,再勉强下去只会伤及根本。” 轻拍之下,杨振体内气机瞬间四散奔流,深深躲进气府底部,仿佛胆怯的野兔,遇上了山林出穴的蛟蟒。 中年儒生轻叹道:“关宁山庄与我算是有过一场善缘,你回去之后告诉你们教主,就说改日我李玄白定当登门拜访,好好见识一下魔教风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既然不再打算出城观潮,李天南也就不跟前些日子那般每天摸黑起床了,舒舒服服睡到天亮。 李天南才刚踏出房门,一楼大堂里翘首以盼的伙计立马放下手中活计,小跑凑了过来,满脸赔笑说让李天南尽管回房稍等,不用亲自跑去后院排队等待,晨洗用的热水毛巾他去跑腿就行。 打着哈欠的掌柜耸了耸肩,看在这小子昨日的小聪明的确给客栈多带来了不少银子的份上,也就懒得计较了。 最主要的是,那混小子一大早就在底下候着了,就连做起事来都心不在焉的,让平日里对他挺满意的掌柜恨得牙痒痒,又颇为无奈。 尽管对于伙计的热情过头很不习惯,可李天南实在磨不过对方,只得重新回房,最后接过清水的时候再偷偷塞了点碎银子到伙计身上,以图心安。 好说歹说总算让伙计自个忙去,不用再送早饭进房间,李天南估计对方恨不得将自己当成庙里的菩萨一样,香火不断地供在房间里。 住在隔壁客房的吴浩福伸着懒腰,在一楼大堂中找了个位置坐下,今儿个总算睡了个饱觉,反而有点更加发困。 没等李天南屁股坐热,伙计就自作主张的端来了一笼包子,显然是十几天来已经摸清了这两位的习惯,嘿嘿一笑后迅速退下。 掌柜的唉声叹气,在账房先生的提醒下提了壶茶,准备讨回方才那兔崽子忘了收的一笼包子钱。 放下茶水,掌柜脑中灵光闪过,笑眯眯道:“听说少侠昨日在城外大展身手,一举击败了京城高手白江山,恭喜少侠。老朽一无神兵利器,没法来个宝剑赠英雄,二不是文豪大家,不能为少侠吟诗作赋传唱一番,唯一能够拿的出手” 隔着几桌竖着耳朵关注这一桌动静的伙计羞愧捂脸,六叔你个死抠门的,居然准备就拿几个破包子结交少年英雄。 “也就是这间客栈了,接下来几日在客栈的花费就不收少侠银子了,老朽当做是招待自家亲戚了。”掌柜最后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李天南本想拒绝,可惜掌柜的已经英雄气概十足地转身离去。 伙计对着背过身子后就一脸肉疼的掌柜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绝无半点往日的水分。 掌柜一把拉过伙计,小声交代:“这些日子你给我伺候好了这位客人,别瞎捣乱。我可还想靠着这位全身散发着香味的客人,钓来更多的食客呢!” 姜还是老的辣! 伙计目瞪口呆,顿时感觉刚刚竖起的大拇指有点抽筋 等着打着饱嗝吴浩福顺了下去,李天南放下茶杯,准备今日就去拜访一下那位京城剑道第一人。 一直在客栈大堂中慢慢品茶的一位食客脚步轻移,双手恭敬呈上一封烫金熨帖,“侯爷特令在下恭候,想请少侠移步常安侯府一叙。” 常安侯? 从未了解过官场皇族的李天南心生疑惑,对眼前这个明明人服侍装扮可身上布料 却是上等之人的身份拿捏不准。 江湖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吴浩福同样一脸不解,不过好歹听出了“侯爷府”三个字,知晓在京城带个侯字头衔的肯定不是光有银子就能做到的。 在京城做了半辈子生意,对太安城中各方山头大致有点了解的掌柜赶紧动手,将准备前去替仰慕之人赶客的伙计拉住,生怕这个莽撞的侄子冲撞了对方。 乖乖,那可是祖上三尚书一门双将军当中一侯爷的常安侯府上出来的人,可不是咱们这种做点小生意的人惹得起的。眼前这人气度不凡,明显不是侯王府中的普通下人,十有八九是个管事头目,放在很多地方可是连县官之类都未必有这人说话管用。 这次北伐,常安侯可是花费了大把心思,给家中本来只是个偏将军的长子捞到了一个统领三千铁骑的滚烫军职,就等着斩获军功凯旋归来,再凭借着家族门路运作与钱财开道,来一个父子双侯位。 见李天南未曾开口应答,那人捧帖过头的双手依旧纹丝不动,“昨日在客栈内守株待兔的其他各府各宅,已经被我家主人连夜放出消息劝住,少侠只需要去侯爷走一趟,保证往后在京城都没有昨夜那种烦恼。” 李天南这才醒悟过来,难怪今天早上客栈里比昨夜清净得多,原来是突然跳出来一只猛虎,吓退了其他的择食恶狼。 虎视眈眈,群狼环绕。 要是一般的有名有脸江湖人物,可能还真会被这情况吓住,为了身后宗门家人会委身一次。 或者对于那些求剑求名,不过是为最终方便求财求势的江湖武夫来说,也许就会借坡下驴,前去侯爷府为了自身谈一个满意价钱,从此由江湖池塘跃进庭院曲水,算是鱼龙之路的另辟蹊径。 李天南淡然一笑,踏步而出,“请这位先生先替我谢过你家侯爷,不过咱一个江湖剑士,就不去打搅侯爷府清净了。” 原以为祭出常安侯名头之后,会轻而易举完成交代的府中管事一脸骇然。 李天南没由来得想起了无良师父喝醉酒时,半醉半醒之间念叨过的一句话,朗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穿过一条街,吴浩福特地回头确认那位被搏了面子的侯爷府侠士并没跟来,这才小声道:“李兄弟!估计那个侯爷府不简单,你这处理的不够老道啊,弄得对方完全没法下台。实在不行随便走一趟都行,大可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李天南收起出了客栈后一直端出来的一副生人勿进高人风范,“怕什么!反正我就一个行走江湖的游侠,向孟先生问剑过后就准备离开太安城了。” 其实李天南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出口,一个常安侯而已,还是个府中跑腿下人前来相邀,小太爷我虽然年纪不大,目前见过的朝廷大员也不多,但好歹可是曾经拒绝过一个当朝王爷的亲自招揽,还可以算是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半个长辈。 方才最后故意大声念出李玄白那句醉诗,就是摆明了告诉还在客栈外头其他地方等候,犹未死心的各府眼线,小太爷我不会成为一条豪门望族豢养的鹰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灵秀少年 吴浩福最近过得很舒坦,以往行走江湖花空了心思才有的蹭吃蹭喝,这些日子反而成了天经地义一般,让他心中莫名地有了几分愧疚感。 不过最让吴浩福引以为傲的,还是能够与一名指玄高手这样“相濡以沫”近半个月,这可是他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哪一个不是风里云里高来高去,就是身旁一大堆徒子徒孙,哪里是吴浩福这种底层武夫可以随意接触得到的。 吴浩福依然记得刚踏入江湖那会,为了拜会一位享誉地方武林的二品小宗师,死乞白赖跟屁股后面吃了三天灰,最后仍然是对方的一位弟子给“出手”拒绝了。 这近半个月的光辉事迹,吴浩福感觉已经足够自己吹嘘完后半辈子了。还好老子当时机灵,脸皮也够厚,否则还真就错过了这大好机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未能求得这位一品高手教同为剑士的自己一招半式。 好像今天就是分别的日子了,吴浩福走得有些慢,除了有几分不舍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其实当初自己也不清楚孟叶然的具体住处,只知晓一个大概地方。 蛟龙有蛟龙特定的洞天福地,寻常市井百姓根本不得而入,幸好吴浩福多年闯荡江湖手脚功夫没长多少,脑子嘴巴却机灵多了,这几日趁着那位高人观潮悟剑,挨了无数白眼总算问清了具体地址。 秋意渐浓,太安城街上的儒雅气息也厚重到极点,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气质出尘的青衫腰玉京城儒生,以及风尘仆仆脸上倦容尚未散去的外地赴京赶考士子。 与吴浩福的不急不缓截然不同,远方有人在街道上快速行走,在寻常人士不得骑马疾行的太安城内,速度不比奔跑巡逻的执金吾慢上半点。 距离不到十丈时,李天南终于透过依稀行人看清了对方,是个气质灵秀的十五六岁少年。 李天南好奇心起,气机悄然散发,如一汪平静水面被少年带起阵阵涟漪,才发现是个依稀摸到了气机门道的习武之人。 身旁年近三十的吴浩福与其切磋一番的话,若无意外,最后赢得肯定是那个小上一轮的少年。 京城还真是人杰地灵,李天南心中啧啧叹道,随便走走就碰上一位难得一见的剑道胚子,放在回剑门那群小师侄中都能稳居前三。 李天南放缓脚步,同时将心思不知道在何处的吴浩福轻轻拉了一把,让出正中道路。 灵秀少年微微瞥了一眼李天南,速度不减,错身而过。 不明就里的吴浩福转过头,面带疑惑,以为李天南有事要说。 李天南轻松一笑,并未解释。 片刻后,李天南察觉后方有人快速接近,并且有了横冲直撞之意,隐约有行人叫骂声传来。 再次御气查探后,李天南会心一笑,真是个毛头小子,这性子跟自己几年前没被李玄白训过之时差不多。 灵秀少年在三丈外开始放缓脚步,可惜仍旧顺势奔出老远,最后在李天南前头十来步远一头撞在别人后背。 大清早莫名其妙差点被人撞倒,不说是飞来横祸至少也影响当下心情的那人正想开骂,瞧清了明显是个小有来头的俊秀少年,最终只是不痛不痒训斥了几句。 李天南双手负后,好整以暇,看着重新站稳的少年腼腆赔礼道歉。 灵秀少年仔细打量了下李天南背后的包裹着湛卢的布囊,瞪 眼道:“你这人也是,先都看到我了,居然也不叫我停下?” “哪来的小屁孩,大人们要正事要忙呢,一边自个玩去!”吴浩福老气横秋,就要上前推开少年。 李天南拉住了吴浩福,笑眯眯道:“为什么要叫你停下,好像我不认识你吧。” 灵秀少年指着李天南背后布囊,气呼呼道:“你就是打赢了白江山的那个剑客了吧。还好我人够聪明,跟客栈问清了你的装扮马上追上你,不然错过这次到时候让你空跑一趟,老爷肯定又得责罚我劈剑千次了。” 李天南皱眉,但随即释然,湛卢那日并没有被太多人发现,应该只是客栈伙计情急之下的形容说辞,毕竟整天带着一个蓝色粗布囊,在闲散京城百姓,满街背着书箱的士子中一目了然。 吴浩福在一旁嚷嚷道:“还懂不懂点规矩,看在你个小屁孩的份上大街上拦人就不跟你计较了,居然还没大没小的乱指人,放在江湖上早就动手替你长辈教教你江湖规矩了。” 灵秀少年赶紧收回右手,似乎担心不够,还用左手握住右手食指,双手藏在背后。 正处年少意气,难得有的几丝理亏之心马上抛入脑后,灵秀少爷初现茸毛的下巴微微上扬,“你现在是准备去挑战我家老爷了吧。老爷让我特地来给你送个消息,说是今日突然有事,不能等候你的拜访,让你明日再去。” “你家老爷是京城第一剑孟叶然?”李天南问道,心中有了几分了然,能够独具慧眼寻找到这种剑道胚子,又教导有方的肯定不是寻常人士,虽然少年身上并未负剑,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却是剑士独有灵气,并且是在剑道大家身边常年耳濡目染才能具备的。 灵秀少侠傲然点头,脸上止不住的得意。 方才摆出一副江湖前辈架势的吴浩福悄悄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藏在李天南身。 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好运气要用光了,随便碰上一个半大小伙子居然是京城第一剑的剑童,自己方才居然还好死不死地准备教训人家,这要是被孟叶然知道,不得随便吹口气就直接将自己乱剑刺死了。 李天南洒然一笑,“行,那就明日再去向孟先生问剑。” 灵秀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老爷让我问下你的意思,若是你希望的话,他可以向宫内打个招呼,到时候两人就在皇城内互问剑道。” 吴浩福眼神火热,这可是多少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机会,决战紫禁城内,一剑毁去数间鎏金铜瓦,再引得天子龙颜大悦,赏赐无数珍宝,从此武林朝堂两座江湖,天下谁人不识君。 李天南摇头道:“先行谢过孟先生好意,不过在下并无此意。代我回去问一句,若是孟先生不在意的话,就在城外潮头擂台都行。” 不敢插嘴的吴浩福摸着胸口,好生心痛,别说不能跟着作为引路人蹭点天子赏赐的浓汤喝,就连进去皇城见见世面的机会都没了。 灵秀少年点头离去,转身半跑似跳,让李天南不禁回想起了在回剑门逍遥自在的山上时光。 吴浩福有些沮丧,有气无力道:“李兄弟,那现在去哪?” 李天南低头想了会,“走,回客栈取行礼!” 掌柜一番好意愿意免去接下来在客栈的花销,李天南却是不肯白白占了这份便宜。 世间万物,有所取,亦有所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轻舟泛湖 徐徐秋风吹拂下,湖面波光粼粼,荡起阵阵涟漪,也吹起了李天南的淡淡思绪。 秦淮河有近百艘大小画船,每一艘上载有一名当红佳人,太安城内湖泊四周同样停泊着数十艘红船,每夜驶离湖岸,载着挥金如土的客人既买醉也买笑。 尚处未时,虽然生意红火的青楼已经开门白日宣淫,但能够作为各楼头牌尚在歇息,大小红船三三两两停在湖泊沿岸简易渡口。 李天南看着作为客人临时有事接送用的小舟,顿时心里痒得厉害。 回剑门地处相连三峰,溪流水潭无数,却没有能够撑得起舟船的小湖,让搅便了每一方溪水的李天南从未试过一叶扁舟,心中落下了小小的遗憾。 每年端午时节,掌门师伯都会门下弟子下山探亲游玩,无亲可探的李天南只能带着一群暂时不知家思为何物的小师侄,跑去镇上围观一年一度的龙舟大赛。可不管在岸上如何帮忙喝彩,每支舟队的人从来不肯让这群小屁孩过过手瘾,只能眼巴巴得远远看着。 花魁尚在歇息,恭候一夜的各家撑船小厮同样大多还在梦乡,沿岸只有寥寥几个护院来回巡视,既是防止有人玩完姑娘从后门溜走,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喝多了酒闹事。 李天南不知不觉地走到岸边,一时之间反而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来一次轻舟泛湖,对着无人看守的小舟怔怔出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轻浅而无序,来人似乎有些焦急。 没等李天南松开不知何时抓在手上的船绳,那人噗通一下跳上小舟,老神在在:“嘿!开船。” 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只要有任何风吹,立马能够化作一团熊熊烈火,义无反顾。 尽管被人当成了撑船艄公,玩心大起的李天南并不在意,三下五除二解开船绳,仿佛生意来临的艄公一般,兴致勃勃吆喝道:“好嘞!” 等到李天南抓着船桨划拉了好一阵子,小舟才离岸不过一丈距离,然后不管如何用力,都只是在原地左右打转,好似通灵了一般知晓船上不是熟悉的老伙计,就是不肯漂向湖心。 上了小船后并不安分东张西望的来人终于瞧出端倪,惊声叫道:“你不是艄公?” 不等李天南任何解释,那人反而更加兴奋,兴冲冲抢过船桨,“我来我来!正好我还没玩过这个!” 李天南这才瞧清来人,是个俊秀小子,个子不高,生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灵气四溢。 那小子不由分说走向这头,自觉认输的李天南无奈,眼前小舟逐渐有倾斜的迹象,只好赶紧跟对方换了位子,总算稳住了小舟。 哪知道那小子更加不济,手忙脚乱瞎划一气,小舟反而载着两人有靠岸停泊的架势。 李天南叹了口气,只好准备过去亡羊补牢,可是那小子反而不服输,就是不肯撒手,“嘿!急什么!让我再试试,再玩一会!” 两个在湖上的一番动静终于惊动了岸上护院,抄了根棍子急急忙忙跑来,嘴上骂骂咧咧。 眼见再不松手就要挨棍子了,那小子终于肯让出船桨,老老实实坐在另一头。 李天南接过手,连忙先将船桨当做竹竿,在湖岸渡口木台上用力一推,总算止住倒划之势,漂到了护院棍子的攻击范围之外。 方才趁机默默琢磨了会,武学上能够闻一知十的李天南摸到了些许门道,这会再划动船桨开始有了几分正经艄公模样,载着两个不速之客的小舟渐行渐远。 护院在渡口急得直跳脚,左右张望了一会,发现旁边倒有几条小舟,奈何不敢随意摇舟,貌似有了喊帮手的趋势。 那小子贼笑了一会,似乎也知道了此次擅自驱舟闯祸了,从腰间钱袋子里掏出一枚银元宝,轻轻抛了几次试下在摇动小舟上的手感。 “嘿,接着!我就借船玩会,等下就还回来了!”俊秀小子对着渡口的护院招了招手,然后将手中抛了过去。 李天南瞧见那枚元宝准确无误地落在护院怀里,这才发现对方会点武艺,估计方才那个护院即使追上,也无法从这小子手上抢回小舟。 护院接过不小的银元宝轻轻咬了一口,确定是真金白银后,将抵得上小半年月俸的纹银揣进怀里,离开湖岸返回青楼后门,不过眼神还是不住地飘向那叶轻舟。 没了后顾之忧,两个不速之客才互相打量了一下,李天南有点做贼心虚,那小子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俊秀小子眼神不怀好意,瞪眼道:“我先前还以为是个乘船艄公呢,原来你也是色胆包天的登徒子!” 划桨愈发娴熟的李天南呵呵一笑,打定了主意看看对方搞什么名堂,“现在都在同一条船上了,没必要再这样互相看不过去了,咱们应该同舟共济才是。” 俊秀小子点头,双手叉腰张望了会,然后伸手一指,发号施令:“走!朝着湖心流莲阁划,去看看那个柳朝云到底有多漂亮!” 柳朝云? 李天南好像依稀在哪里听过这名字,觉得这样冒昧前往有点不大合适,“划去湖心干嘛,不是就随便泛舟玩玩吗?” “难道你不是跟我一样,对那个‘风华绝代’的名头好奇?”俊秀小子望向李天南的眼神顿时有些鄙夷,“还是个没胆子的登徒子啊!那你刚才跑这来干嘛,不会是在楼里喝完花酒不想给钱偷溜吧?” 似乎想起了什么,俊秀小子的音调不由得高了几分,“原来刚才那个护院不是来逮我偷船,而是来抓你回去付逃掉的花酒钱啊!” 自信抓住李天南把柄在手,俊秀小子更加颐指气使,“快点!送我过去湖心流莲阁,不然的话赶紧还钱!刚才可是我帮你付了钱才让护院放过你,要知道我身上银两也不多了!” 李天南哭笑不得,不过也对那个据称声色双甲青倌人有了些许好奇,朝着湖心楼阁划去,落在对方眼力更加是一副欠钱理亏的模样。 到了湖心楼阁,李天南还未将船绳系稳,领袖小子迫不及待跳上石阶,向着楼内闯去。 能够占据这座京城青楼凤巢楼阁的自然不会无人守护,任由闲杂人等随意冒犯,俊秀小子很快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赶了出来。 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俊秀小子哪里肯就此退去,几句言语下来双方已经动起手来。 守护大奉花魁的护卫身手了得,俊秀小子虽然差不多有个四品左右的实力,但依旧被人逼得且战且退,直接退回到了被李天南临时当做渡口的石阶旁。 眼见对方已经马上就要被逼上小舟了,护卫手脚间更加卖力,一招锁住俊秀小子两手,右手抓住对方腰间一推,准备来个送客上船。 俊秀小子脸唰得一下通红,哇哇乱叫,双脚向后一阵乱踢,可惜依旧被推得即将撞在李天南怀里。 李天南趁着扶住俊秀小子别跌倒免得掉入水中之际,悄悄一记手刀砍在胜利在望的护卫脖子上。 俊秀小子猛地弹跳,挣脱李天南左手搀扶,重新跳上石阶,整理腰间逐渐散乱的衣物。 恨恨地朝着昏倒的护卫连踹了好几脚,俊秀小子嘴里念念有词,“让你不让我进去!让你赶我走!让你乱动手!” 李天南撇了撇嘴。 原始是个假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下楼请品茶 “哼,总算搞定了恶奴!”没发现李天南出手,还以为是自己方才乱脚踢晕了护卫,假小子颇为得意,小下巴一扬,“走,本公子带你去拜会下柳朝云!” 李天南当下好奇心更加止不住了,打定注意瞧瞧这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跟在后边问道:“想去看花魁,你干嘛不大大方方从前门进,反而要这般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 假小子回头白了一眼李天南,教训道:“你傻啊!这号称‘风华绝代’的柳朝云才到京城半个月左右,想要一睹芳容的人多了去了,起码能从太安城排到两辽,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而且现在可不是光有钱就行,多少世族子弟文人雅士都在排队等着呢。” 李天南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心中却是纳闷万分,眼前这假小子对此事了然于胸,难道是青楼出身,哪家同行来派来捣乱的? 可不像啊,假小子身上不仅没有半点青楼女子特有的风尘气息,就连女子应有的脂粉香也极淡,方才表现出来的性子更是极为跳脱活泼,否则李天南也不会第一时间没有看破。 在就要进入楼阁时,假小子停下脚步叮嘱道:“嘿!登徒子,等下进去可得老实点,别一看到柳美人就不规矩了。柳朝云可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要是你敢乱来,我就立刻让你还钱!” 无缘无故落了个色名的李天南诧异道:“刚才你不是说,我划船送你过来就当还钱了吗?” 假小子摸了摸这段日子越来越瘪的钱袋子,耍赖道:“哪有这么贵的艄公!要不这样,回去还是让我来划,就当我还你先前送我过来的,那银子先算你欠我的?保证翻不了船,嘿嘿!” 李天南投降认输,摆手道:“别,还是我来划吧。你划的话翻是翻不了船,只不过估计划到天黑还在原地打转。” 踏进一楼作为迎客的客堂,假小子小心翼翼地左右乱看,开始有了几分做贼心虚。 李天南提醒道:“别看了,一楼没人,估计还在楼上闺房歇息吧。” 居然被当跟班的指点了,假小子立马回瞪了一眼,一双小手背在腰后一摆一摆,鼓起勇气准备上楼,一副世家公子带着跟班逛青楼的架势。 假小子缓缓拾级而上,才刚走完漆红木梯站上二楼就停下了脚步,将李天南堵在楼梯上。 有妇人站在楼梯三尺处拦住了前进之路,面容冰冷,“流莲楼居然这般不管用,派个护卫是吃干饭的吗,居然连两个闯楼小贼都拦不住!” 假小子小胸脯一挺,虚张声势,“居然敢拦本公子,放肆!流莲阁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吗,本公子今日可是正儿八经地前来拜会柳美人。” 本就疑惑的冷面妇人眼光敏锐地瞥向假小子颈部,嘴角带着一丝嘲笑,冷哼道:“昨夜就向流莲楼打过招呼了,我家小姐今日可不见客,不知这位‘公子’又是凭得什么身份,让咱们小姐破例?” 听闻妇人语气的异样,精致素雅的闺房内有佳人身影飘忽闪动,掀开淡青色薄纱帘缦一角,对着假小子惊鸿一瞥后迅速放下。 假小子没有错过机会,两眼跃过妇人眺望香闺,可惜的是方才佳人正处光线上方,只捕捉到一道曼妙身影,未能瞧清具体面容。 &n bsp;见对方如此孟浪,冷面妇人怒道:“还不退下?怎么,要我个老妇人来动手赶人不成!” 楼梯上的李天南从一旁绕了过来,挡在两人之间,一副下人护住自家寻花问柳公子的狗腿子模样,让假小子很满意。 冷面妇人盯着李天南,眯眼道:“你这护卫看样子还有点本事,不过我最后一次劝你自行退下,免得双方撕破脸皮,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假小子拍着李天南肩膀,狐假虎威道:“怕了吧!正值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都不好意思让他动手来欺负你一个老妇人。本公子这次来只想与柳美人见一面,绝不会胡作非为,你就大大方方让开一次又如何。” “还是我不清楚你们规矩,少了开路钱?”假小子掏出一张银票,作势要贿赂这个拦路的老仆人。 帘缦后响起一声“噗嗤”笑声,紧接着有犹若林籁泉韵的嗓音传来,“贾姨,若是无碍的话,不妨让这位‘公子’进房一叙。跟前来拜访的客人闹翻了传出去总是不好,正好我也想找人说说话解乏。” 不想将事情闹大的冷面妇人冷哼一声,沉声道:“公子可以,但你这个下人就必须跟我下楼去,免得打扰了二位雅兴。” 得了主人应允,假小子立马变脸,主动帮忙赶人,“走走走,跟这位贾姨一起下去,在楼下老老实实等着本公子!” 李天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路同舟共济过来的,听闻对方只让一人进屋,居然过河拆桥得无比利索。 见李天南还有些不服,假小子瞪眼道:“看什么看!你个登徒子还想怎样,难不成还敢对柳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又是一句登徒子砸过来,李天南当即认输,率先转身离去。 冷面妇人再次瞥了假小子一眼,紧跟着李天南,同样下楼。 先前晕倒过去的护卫还瘫睡在外头,见冷面妇人不为所动,李天南也就不再操心,在红木呈祥桌旁主动找了个位子坐下。 冷面妇人总算有了几分待客的姿态,坐在对面煮水沏茶,只是依旧没有半句客套言辞。 楼上有轻声细语声传来,李天南环视四周,才发现这座湖心楼阁与湖岸之间并没有相连道路,两条华丽精致画船停在渡口,与先前自己摇来的小舟正好隔岛对望。 冷面妇人递过一杯茶叶翻滚不停热气腾腾的茶水,“这茶叶可是从江南道带过来的,在京城里价格一两不比一位寻常花魁侍寝便宜,还请这位护卫慢慢品尝。” 李天南郑重接过翠绿如玉的茶杯,点头笑道:“谢过贾姨煮茶。” 在李天南端起茶杯那一刻,冷面妇人已经收回的推杯右手悄然在桌上轻轻一按,红木桌上当即出现一道清晰可见的掌印。 单独一个便值好几两银子,整套下来更是抵得过寻常京城百姓一年花销的青翠茶杯,如尘封多年的古物重见天日之时却是昙花一现便凋谢破碎一般,惊现无数裂纹,密密麻麻如蛛网。 沸腾翻滚茶水骤然起旋涡,一杯小小茶水犹如狂风下的沙漠,杯中起龙卷。 一条盘旋毒蛇凭空出现,两片翠绿茶叶便是择人而噬的獠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笼牢 无视对着直面而来的水蛇,仿佛嫌弃茶水烫嘴一般,李天南低头对着茶水轻轻吹了口气,不急不缓,悠然至极。 茶杯逐渐有涣散破碎炸裂之相,李天南握杯右手微微转动,已经溅射如利箭的细小碎片重新聚拢,瞬间合拢如初,没有半滴茶水洒落。 滚烫茶水化作的水蛇前行受阻,一转之下又被锁住立足之地,峥嵘尽失,李天南顺势举杯收覆水,抬手一饮而尽。 随意放下全凭气机加持才碎而不散的茶杯,李天南吐出两片方才在嘴中依旧试图咬人的茶叶,准确落在空空如也的茶杯中,如同两尾上岸的游鱼不甘挣扎蹦跳几次,然后才彻底失去生机。 李天南摊了摊手,笑道:“贾姨是吧,我只不过贪玩想试下轻舟泛湖,纯粹是误打误撞才来到这座湖心流莲阁,何必如此戒备?” 冷面妇人换了个杯子,重新倒过一杯茶,“携带利刃,不请自来,容不得老身马虎半点。我可不想让小姐在江南道保持了三年的清誉,才进京城不到半个月就被人玷污了!” 李天南朝着楼上指了指,无奈道:“你也看出来了那位公子的真实底子了吧,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而已。再加上你我二人虽在观景一楼,可楼上动静分明同样一清二楚,大可放心。” 冷面妇人这一次双手推过茶杯,皮笑肉不笑,“老身担心的是你!就凭你方才展现出来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寻常家族供奉得起的,若是真正的顶尖门阀,大可由流莲楼递上门贴,想要见上我家小姐一面自然不难。你此番不合规矩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为了防止引起对方更大的猜疑,李天南这一次没有接过茶,苦笑道:“如果说我跟那位假小子也是并无瓜葛,只是稀里糊涂上了同一条船而已,估计你也不会相信那行,不妨你我就老老实实坐在这,等着楼上那位公子看满意了,我就立即离去。” 冷面妇人脸色开始缓和几分,收回推桌上推杯送茶后依旧放在桌上的右手,“那这杯茶就当老身赔礼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就身手不俗的小兄弟,来自太安城哪坐府邸,老身虽然来京城之前稍微了解了下情况,却不想还是有所遗漏。” 确定价格不菲的茶水没有动手脚后,李天南这才端起茶杯,打了个哈哈,“我啊,没你们想的那么多来头,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剑士,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离开京城了。” 李天南主动倒过一杯茶,回敬道:“这杯茶,算是在下不懂规矩的道歉了,还请贾姨不要在意。” 有了彼此敬茶自检,两人之间终于像是正常宾客不再剑拔弩张,互有顾忌的同时点到即止地聊了一些,就不愿泄露太多的各自信息,字画有留白,江湖人士说话聊天也一样。 一壶茶喝完,假小子也蹦蹦跳跳下来了,要不是知晓她还会点功夫,李天南真担心等下一不小心摔下来。 目的得逞的假小子显然心情不错,得意道:“走,送本公子回岸!” 李天南跟隐藏实力表面身份只是一个寻常老仆的妇人点头告辞,重新当起了划船小厮。 假小子摸着下巴啧啧道:“柳朝云“风华绝代”声色双甲的名头果真不是盖的,方才虽然没唱曲,但说话声音可真是好听,举手投足之间简直是风情万种,连我都觉得好看极了。” 李天南没好气道:“你又 没长胡子,瞎摸什么下巴。你这人不太厚道啊,听到别人答应让你进房了,居然马上过河拆桥。” 假小子老气横秋,摆谱道:“你懂什么,我跟你不一样!” 李天南点头称是,“嗯,嗯。你的确跟我不一样,我就是不明白,你女扮男装跑青楼来干嘛?” 假小子惊讶道:“你居然看出来了我是个女的?!” 李天南接下去一句话让假小子更惊讶,“不止是我,估计柳朝云跟那个贾姨都看出来你是个女儿身了,否则会让你那样大大咧咧进去?” 假小子一脸懊恼,“我说呢,怎么方才青倌人的柳朝云居然主动对我动手动脚,我还以为青楼女子都是那般调戏客人,原来是看穿我身份了!” 性子跳脱活泼的假小子很快释然,对着李天南指点江山,“说了你不懂!这世间,并不是只有男子见到绝色女子才惊艳,女子见到这种皮囊委实漂亮到了极点,尤其还是那种风姿气质非凡的女子,一样会觉得好看。毕竟世间万千景色,无论明川大山,还是风花雪月,男女姿色,均可养眼,舒心。” 李天南翻了个白眼,“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说你是个女色狼。” “说什么呢!”假小子起身作势要打李天南,“你个登徒子给我小心点,哪天要是让我抓到你调戏良家妇女了,一定把你痛打一顿再抓去见官!” ———— 流莲阁二楼窗口,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望着逐渐远去的小舟默默叹息一声,这才转身望向那个登楼的老仆。 无论是在江南道青楼,还是来到了太安城的这座流莲阁,对外宣称是贴身老仆的冷面妇人,实则在柳朝云还是小丫头之时,就一直是两人十几年来的一切主事之人。 柳朝云依稀记得,童年岁月就一直是在母亲的怀抱中,东躲西藏颠沛流离,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安稳呆过三个月。最后在小丫头觉得仿佛是打雷一般的马蹄喊杀声中,母亲千叮万嘱要她乖乖藏好,千万要听话不要哭喊出声,回头时的凄然一笑成了母亲最后的记忆。 尽管母亲的长相已经随着年岁渐渐模糊,但柳朝云始终记得幼年时母亲似颠似怨的自责,怪她是个女儿身,怪老天让她生在了向来以女子容貌冠绝江南的柳家,怪族中出了倾城之姿并且荣获上天恩宠的长辈。 柳朝云望着这个从深井中将自己救出来的老仆,低眉顺眼道:“还请贾姨责罚,奴家今后绝不会再这般忤逆贾姨安排。” 被柳朝云暗地里毕恭毕敬以奴自称的冷面妇人,从来没有对柳朝云透露过具体身份,当初只说了一句若想为家族复仇,一切听从她的安排就是,等到柳朝云年满十二,容貌终有小成的时候,才透露出自己的一个姓氏。 贾姨,假姨,这让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枚青楼棋子的柳朝云,对这个姓氏都不敢相信。 妇人没有理会桌上的一堆拜帖,语气冷淡,“明日安排你见岳凌涛,京城三万城防军统帅岳镇的独子,言语可适当亲昵,但肌肤绝不可有半分接触。” 柳朝云轻轻嗯了一声,“贾姨放心,奴家自会把握。” 独占京城风水宝地的流莲阁,让太安城内近千座青楼,数万风尘女子羡慕不已,但对身在其中的人来说,何尝又不是一座笼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求战不求胜 这一次,李天南没有再让耿耿于怀的吴浩福为难,并不是说心安理得,只是为了不让吴浩福一直心存愧疚。 终于能够回请李天南一次了,虽然只是一顿粗浅早餐两屉包子,吴浩福特地将身上仅剩的银子舍去大半,能做到也就是让厨房匆忙加了两个素菜。 尽管有些惋惜昨天的银子浪费了大半,可这会身上已经所剩无几的吴浩福却是豪气冲天,拍着胸脯说以后李天南再来京城,保证好酒好肉尽情招待。 还剩下大半屉包子,实在是无能为力的两人只好跟掌柜说了句抱歉,浪费了厨房的手艺,一个稀里糊涂饿过肚子的人,一个江湖底层摸爬滚打的人,都知晓对食物应该抱有敬畏之心。 吴浩福举起茶杯,“李兄弟,一大早喝酒有点不适合,再一个兄弟我生怕把你灌得醉醺醺误了事,就只能以茶代酒,先行预祝你旗开得胜!” 李天南笑道:“这茶我喝,就当吴兄弟替我践行了。不过你这话我可不敢接下,都知道孟叶然是金刚境高手,今日我纯粹是问剑于人,自己都不敢说能赢下这场挑战。” 滴酒未沾的吴浩福莫名有了几分豪气,佯怒道:“欸!李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还没动手就说自己会输的呢!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可是看好你能赢。” “对嘛!我辈剑士哪有求战不求胜的,我也相信李少侠你能赢!” 一位中年人跨过客栈门槛,径直走向这边正在敬茶的两人,不请自来地坐在旁边空位,附和着吴浩福给李天南助威。 男子头顶纯阳巾脚踩布履,一袭朴素青衫,笑容和煦,让人感受到一种如沐春风的气息。 一名气质灵秀的小剑童落后几步,拉着一张臭脸跟着男子进来,到了桌前更是给了中年男子一个大大的白眼,怒气冲冲地坐在了男子对面。 “老爷,哪有你这样的!嘴巴上说别人求战不求胜,你倒好,居然希望挑战你的对手能胜!” 正是昨日在街头传达消息的灵秀少年,似乎觉得还是不解气,啪得一下将身上背着的古剑扔到桌上。 剑长三尺三,宽一寸二,黑檀剑鞘,裹以南海鲛皮,与一般名剑的剑气森然不同,此剑栖鞘时并无丝毫寒意。 中年男子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又夹了个包子给小剑童,“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来,正好吃个包子当早饭。” 灵秀少年没动手接,哼哼道:“老爷,刚才不是在家里吃了早饭过来的吗,我可是吃不下了。” 中年男子瞪眼道:“非得让我直说是吧,让你吃包子是为了堵住你的嘴巴,作为一个剑童居然敢对老爷的剑耍脾气了!” 经过剑童的一番抗议打闹,李天南与吴浩福总算后知后觉地知晓了中年男子的身份。 孟叶然,京城第一剑客。 李天南有些脸红,给吴浩福圆场道:“孟先生,开玩笑的,我这位朋友是在为我壮胆,当不得真。” 吴浩福更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居然被孟叶然本人听见了觉得他会输给一个年轻剑客,自己这才昨天决定的在京城落脚,以后传出去了可不被人笑话死。 想要给孟叶然倒茶 赔罪,发现对方方才那杯茶还是满满的,吴浩福端着茶壶左右不是,最后灵机一动给右手边的剑童倒了杯茶过去。 正啃着包子的灵秀剑童倒不客气,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一双明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浩福,看得后者心里直发毛。 孟叶然重新夹起个包子,小剑童终于反应过来,不再盯着吴浩福了,转过头可怜兮兮得看着正要递包子过来的自家老爷。 孟叶然语重心长教育道:“敬意,习剑之人,对于年轻后辈能够在剑道一途上超跃前人,江湖上大多数前辈高人是求之不得的。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替旧人,这样江湖才会新气象。如果没有雨后春笋一般的新人出现,一直都是我们这一辈的老人引领风骚,那么这个江湖总有凋零枯萎的那一天。” 知晓正值年少的剑童不爱听这种大道理,孟叶然换了个说法,“就好比我希望李少侠能够赢了我,我一样希望你到时候能够赢了李少侠,难不成你愿意老爷我希望你输?” 被称作敬意的剑童这才收回横在桌面上的剑,端端正正负在身后,然后突然对着李天南嘿嘿一笑,“听见没,那你可得勤练剑术啊,在江湖闯下的名头的越大越好,然后等着我来打败你,到时候老爷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李天南哭笑不得,自己这才刚出江湖半年左右,就已经被人当做一个前辈老人盯上了。 对于自己剑童的不知说是童言无忌还是豪言壮语,孟叶然同样无奈摇了摇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后,主动笑脸对着吴浩福伸出空着的茶杯。 李天南没由来地对这名不像是一名剑客,更像是一位儒雅读书人的孟叶然心生好感。 这才是一名风流剑客的样子嘛,哪像李玄白那个无良师父,能够醉倒过去绝对不会只喝得半醒半昏,平日里也俨然是个恶地主模样,将年幼的徒弟当做长工使用,瞧瞧人家,老爷剑童之间是多么其乐融融。 李天南歉意道:“本想着提前去城外等候先生,没想到孟先生反而比我更早出门。” 随手让吴浩福没了心中芥蒂,孟叶然微笑道:“不打紧,本该昨日我在府上恭候李少侠的,谁知临时有事耽搁了你一天,还好敬意半路遇上了你,不然客人拜访的时候主人家反而不再家就不合适了。” 李天南起身,作请式,“孟先生,那不妨现在就” 孟叶然并未起身,招呼李天南重新坐下,“不急,喝会茶再说。昨日跟人随口说起了今日与少侠切磋一事,有几位友人听闻少侠击败了白江山,今日准备观摩一二,估计现在还没赶来,再等等也无妨。” “好吧,全听先生安排。”李天南让掌柜再上过一壶好茶。 孟叶然轻声问道:“听说你前天与白江山对仗前,你说过东海日出潮起潮落,尽在心中?” 李天南不明所以,皱眉道:“没错,我连续观潮十二日,自觉已经观尽东海潮水” 孟叶然望向李天南,呵呵笑道:“曾经我有过你这般想法,但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自己观尽东海潮水,而是自己的眼光受限而已。东海潮头以绵延不绝著称,你这些日子还没见识过每年一度的大潮,那才是真正的天地之间唯有一线潮水,尤其是中秋时节的广陵大潮,有机会的话,不妨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问剑 对于孟叶然的有意指点,李天南虚心接受心存感激,但当真正站在城外潮头对阵时,就不再有半点仰视之情,古井无波。 作为素来尚武的大奉京城,前天两人打斗时破坏的坑坑洼洼已经修复完毕,脚踩着看不出多大痕迹的擂台,孟叶然神情欣慰,“还好昨日岳将军卖了我个薄面,连夜让人修复好了这座擂台。” 因横空出世名声大振的李天南前天与白江山一战结束后,就没有再出现过在东海潮头,让今日城门外不然往日热闹,不过也正合了李天南心中的意思。 不愿卖与帝王家,亦不愿刻意搏名炫技于市井百姓,唯求一个平常,自然。 城门守卫认出了李天南,正准备偷偷告诉同僚之时,被伍长狠狠踹了一脚,这才发现平日里喜欢躺在那张藤椅上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伍长,今儿个一反常态地带头站岗,神情肃穆。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四平八稳走来,几名始终保持缄默的佩刀侍卫跟在后面三步处。 身穿大奉高级将领盔甲的中年男子先在伍长那张藤椅上试了试感觉,然后才笑道:“老何,你这椅子不错啊,大热天的往这一躺,躲在阴凉处吹着海风,确实挺舒坦的。” 多年没这般认真的伍长感到全身发酸,陪了个笑脸,“岳将军,你要是喜欢,等下我就擦干净,给送到你府上去。” 一名富贵男子双手负手,意态闲散地从门洞下悄然走过,身后跟着个面白无须的锦衣老仆。 眼角余光瞥见两人走过,正是城防守卫统帅的的岳镇猛地站起来,方才翘着的二郎腿这会蹦得比伍长老何还直,直到瞧见锦衣老仆的隐蔽手势,才急忙止住接下来的动作。 装作看望城门守卫,岳镇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老何的肩膀,打了个哈哈,“来,老何,你的这个舒服座位还给你。我去城楼上看看,你不用理会我,继续好好站你的岗就是。” 只是十几年前剿匪受伤时,才跟岳镇勉强打过一个招呼的伍长有点受宠若惊。 城外百姓不多,这一次李天南没有再托大,主动拔出身后湛卢,轻声说道:“问剑。” 作为一位成名多年的剑客,孟叶然显然认出了李天南手中异于寻常宝剑的湛卢,惊讶道:“居然是仁道之剑湛卢,尽管不知晓你师承何处,但年纪轻轻就能够拥有这等宝剑,难怪可以打败白江山,我愈发对你的剑道有所期待了。” 剑童敬意摘下身后古剑,双手毕恭毕敬呈给孟叶然后,退后至擂台一丈处。 孟叶然单手提剑,动手前特地侧过身子,叮嘱道:“再后退几丈距离。读书人称三人行必有我师,剑术剑客之间一样,敬意,等下用心看仔细了。” 听闻自家先生这般郑重交代,敬意立马又后退了老远,可惜的是发现这个距离最好的观战位置已经被两人给占了。 敬意还没踏出脚步,面容干瘦的老仆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眼神冰冷地瞥了他一眼,立马让小剑童没了胆子开口。 孟叶然左手一抹 ,黑檀剑鞘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准备落在剑童手中,“此剑名为春阳,虽不如你手中湛卢那般名列天下神兵榜,但也算是一柄难得宝剑。” 对江湖一知半解,没听过对方佩剑名头的李天南有些羞愧,只好执剑行了个后辈礼,“还请孟先生不吝指点。” 孟叶然笑道:“放心,你尽情出招就是,总不能白白比你多活二三十年,我应该还是抗得住你几剑。” 话已至此,李天南不再犹豫,就连江湖中人的寻常切磋之间第一招的问礼之意都不再有,当下就是一剑毫不保留的斩出。 孟叶然脸上笑意盈盈,右手持剑如提笔作画,在身前恣意提点,轻轻抖腕,每一剑刺在磅礴剑罡上便荡出丝丝缕缕的剑气波纹。 春阳刹那间在剑罡不同方位上刺出七剑,第八剑改刺为拍,如同大人儿童脑袋,轻缓温柔。 气势全无的一拍之下,磅礴剑罡骤然涣散,作为出剑之人的李天南才发现均是以先前七剑刺中位置为中心,片片碎裂如脆瓷。 一手负后轻描淡写间破去剑罡,宗师风范尽显的孟叶然赞赏道:“你这一剑,有几分浑然天成的聚水为击气势,但与东海潮水又是泾渭分明。” 李天南并不气恼,诚实回答道:“正如孟先生所说,这一剑本为家师观水而得,相比而言,我更好奇先生方才能够在落地生根发芽的七剑。” 孟叶然微笑道:“算不上什么高明手段,只是在一品境界呆久了,自会掌握的小手法而已,现在与你说也是无益。” “孟先生,那再试试我这一剑能否落子生根。” 李天南踏步而出,湛卢重新绽放威严,一道与先前乍看之下并无分别的剑罡重新浮现,只是多了几分灵动。 已经看出李天南这一剑的变式,孟叶然却依旧是如先前一般出剑落子,分明是要遵循李天南所求,满足其好胜之心。 孟叶然出剑如棋盘落子,只是棋子才刚出由剑尖生成落下,就被一分为二的剑罡翻滚吞噬,就如同碰上了一个无赖棋士,一手横扫棋盘抹掉对手棋子,让你落子成空。 流愁一剑,生生不息,整个棋盘变成一个光滑石球,再无棋子可落地生根。 接连几剑无功而返,孟叶然畅快一笑,收臂回剑再猛然一剑刺出,春阳古剑主动刺向两条剑气蟒蛇口中,自投罗网。 与李天南声势浩荡的剑势不同,春阳古剑唯有周身不到三寸青色剑气萦绕,如同一尾被凶猛大鱼吞入口中的小鱼苗而已。 随着孟叶然手腕微动,羊入虎口的春阳古剑猛然翻滚,剑意瞬间暴涨十倍,由内而外逐渐撕裂蛇口。 破相已生。 孟叶然收回执剑右手,只是最后用春阳剑尖在剑罡上轻轻化了个半弧。 外人看来只是一道半弧兴起,磅礴剑罡内却是沙场点兵般圆弧无数,骤然升起一道剑气龙卷,风卷残云地搅灭磅礴剑罡,最后反扑向出剑的李天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剑气满月 衣裳富贵华美的中年男子自有一股坐湖垂钓的气势,器宇轩昂,轻声笑道:“也难怪孟先生起了栽培之心,这名年轻剑客的确拥有不俗的剑道造诣。” 落后半个身位的老仆垂手而立,附和道:“年纪轻轻已是指玄境界,又能够拿下白江山那个莽夫,孟叶然在这个年纪都未曾有这份实力,自然对这个假以时日能够成为剑道大家的年轻人报有期望。” 富贵男子由衷感叹道:“江湖还真是人才辈出啊,可惜的是这种初出茅庐的宗门弟子向来心比天高,不愿为我大奉所用” 锦衣老仆身形微躬,语气平淡道:“也只有一方活水的江湖,才能养出这种惊才绝艳的年轻俊彦,贸然将有化龙资质的锦鲤放入庭院水池,大多数也会慢慢失去那份天然灵气,最终泯然众生。” 富贵男子哈哈一笑,“也是,既然能容得了孟叶然这般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又何尝不能等候这一尾锦鲤由江湖化龙,最终发现江湖中并不能提供所能栖身的龙潭蛟窟,老老实实转入庐下为我所用。” 不远处的剑童敬意猛翻白眼,自家老爷在台上与人对阵,占了一等一的观摩宝地居然在一旁嘀嘀咕咕个不停,可惜的是无论他怎么仔细去听,始终听不清两人所说话语。 面对反噬而来的剑气龙卷,李天南现学现卖同样接连几剑刺出,准备落子生根一一瓦解,可惜只是照葫芦画瓢的半吊子水平,最终无功而返只能侧身躲过。 孟叶然静等李天南换气,赞叹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等天赋,才看过我一次落子生根就能知其七八,不过还是劝解你先别急着照猫画虎,等你指玄境坐稳了自然能够做到落子断长生。” “谢过孟先生大方指点,我更佩服先生的这一手借花献佛。”李天南点头应承,颇有君子之风的与孟叶然就此出剑论剑。 孟叶然哈哈大笑,“谁让你小子刚才耍赖似的,我也只好借势出剑了,不然这才第二剑就被你逼得闪身避让了,我这个前辈名头就显得有点虚了。” “好,那请先生再接我这第三剑。” 既然孟叶然摆出了见招接招的架势,方才庐山瀑与流愁两式破敌剑术都未能让他移动半步,李天南准备来一个事不过三。 李天南踏步一剑递出,舍去了繁杂绚丽的剑气剑罡,湛卢剑身直直刺向孟叶然。 逼近一丈,异像骤生,雄浑剑罡如长虹贯日,剑气萦绕浮现周身,正是前天一剑击败白江山的长风破浪。 孟叶然淡然一笑,右手春阳古剑瞬间刺出无数剑,好似肆意泼墨挥洒,在巨大画纸上泼出夜空繁星点点。 无数剑气种子与湛卢周身萦绕剑气短兵相接,砰然炸裂如闷雷,却未能削弱剑罡本身分毫。 李天南体内气机流转开来,被削弱的剑气眨眼间恢复从前,继续一往无前地向前方刺出。 不动如山的孟叶然微微皱眉,双脚终于开始移动,手中春阳青色剑气绽放,在湛卢前方画出一道圆转如意小弧,最终串连成一片片浑圆饱满如月,且战且退。 身形前奔的李天南紧追不舍,手中湛卢照旧一往无前,刺破前方一道道圆弧满月,同时一鼓作气地将里头蕴含的剑气给刺了个通透! 失去孟叶然控制的一轮轮满月被一剑击溃,瞬间变成杀伤力惊人的无形利箭,无主的充沛剑气缭乱纷飞,刚刚被修复的擂台重新被刺出无数坑坑洼洼,剑气护体的前后对阵两人却是毫发无损。 孟叶然踩步如踏罡,在擂台上接连后退三四丈,右手春阳同样在前方画出无数剑气满月,前后叠加,如同一道道坚固盾牌。 身前一丈外,手持湛卢的李天南依旧势头宏盛,孟叶然洒然一笑,继续后退三步,不过手中古剑却只是指地而立,并未再度画月。 再度破去最后几轮剑气满月,已经接连击溃上百道剑气满月的磅礴剑罡终于日薄西山,了然于胸的孟叶然出剑微挑,将强弩之末的湛卢连带着李天南挑得凌空翻飞倒退而去。 被一个年轻后辈一剑逼退四丈,孟叶然不怒反喜,“你这一剑稳当当地有指玄一剑的实力了,居然能连破我上百个剑气满月,还好我这人脸皮厚,不怕被人笑话。” 一气枯竭的李天南面有惋惜,轻声道:“可惜还是未能上孟先生真正出手,接连三剑都只是先生在照拂我而已。” 孟叶然摇头道:“欸,作为一个剑道前辈,自然应当让你能够倾力而出,甘愿作为其他剑士的一块磨刀石,期待能够看着更多的年轻人磨砺成锋。若是一下场就没皮没脸地对年轻人手段尽出,看不得后辈有所成长,那才是落了下乘。” 李天南体内气机徐徐流转,滋润每一处窍穴,正色道:“接连三剑,让我见识了先生与我之间的剑术差距,我自知此战无望胜过先生,不过在下还有一剑,望先生能够指点一二。” 孟叶然点头道:“行,那我就再接你这最后一剑。若是能够一剑击败我,那才是江湖剑道一大幸事。” 方才接连三剑,最后竟然逼得自家老爷接连后退,敬意这才发现那个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年轻剑客的确厉害,小小地替自己将来能否胜过对方担忧了一把。 不过当听到老爷说希望被一剑击败时,敬意立马笑了,只觉得老爷这话又在说这句每逢对敌总要说一次的废话了。 别人可能不清楚孟叶然实力,自幼在老爷身边长大的他可是见过不少成名已久的一品高手客客气气来访,无数慕名而来的剑客求得与老爷比剑最后无一不是落败,连带着他都开始有点眼高手低,觉得指玄境界的剑客不过如此。 气机如温暖泉水,滋润得全身经脉窍穴此刻无比通透的李天男,这一次神情无比庄重。 刀神李流水另辟蹊径以叠雷之法斩出断江,达到寻常指玄境武夫未能做到的一刀斩断谷阳江,从而个人杀伤力不输于金刚高手。 李玄白同样创有此种滚雪球式的指玄剑招,并且胜过当初一招落败的李流水好几层楼高。 一气十八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一气十八停 梁王身边的金刚境老仆曾经说过,李流水的独门手法一刀断流水为指玄境界才能掌握,而李天南曾经取巧自降起手剑势,成功使出偷师而来的疯魔一剑,斩下追击千里同为二品境界的敌手,但自身同样尝受到了苦果,若非当时体内气机消耗一空后继无力,恐怕就要爆体而亡。 疯魔一剑,是幸事,借机攀过了指玄门槛,但同时也是险事,没有指玄境界对气机的玄妙把握,只会失去对体内气机的控制,最终十有被奔流剑气反噬。 指玄,叩指断长生,能够弹指间斩断别人生机,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掐灭自己体内的气机流转长河。 而李玄白所传授的一气十八停则是正儿八经的指玄行气法门,没有领悟到指玄境界对气机的玄妙控制,压根无法将这一精妙法门化为剑式。 李天南舍去剑气剑罡,一剑斩出,在孟叶然的诧异中体内气机瞬间流转百里,其流转之势颇为古怪,犹如汛期广陵江的一泻千里,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世间武夫追求的气机雄厚绵长,正是对阵厮杀之时的后劲强弱之分,能够一气百里的自然较之不足者后劲有余,能够从容不迫地等到对方换气之际见缝插针,从而以有心算无心,一针见血地赢得战斗,这也正是境界高低地优势。 也有过独具匠心的以快求胜江湖高手,期望体内气机瞬间爆发以雷霆手段击溃对方,但与寻常武夫之间的稳扎稳打相比,多了几分赌徒心态,若是未能意料中的一招建功,等到换气之际就只能被对方守株待兔,任人宰割。 不成功,便成仁,这种手段多是上不了台面的刺客惯用手法,或者是穷途末路之下的武夫才会使用。 孟叶然自信凭借自己趋近金刚圆满的雄浑气机,绝对不会被一个刚刚踏入指玄境界的年轻剑客一剑击溃,所以才对明显背后有名师教导的李天南此番运气疑惑不解。 若对方真的是为了求胜而这般孤注一掷,不说是对孟叶然的看轻,同时也说明此人太过看重一战胜过自己的名头,白白浪费了先前的栽培之心。 过度地追求浮名虚名,往往只会失去剑道本心,最终为名所困,所惑。 就在孟叶然提剑横档时,李天南体内奔流似乎到了尽头的气机,骤然出现些许奇怪停滞。 随即一剑斩在春阳古剑上,孟叶然只感绝这一剑甚是平淡,不说先前气机百里的气势汹汹,就连先前各有巧意的三剑都不如,估计就连自家小剑童敬意都能轻松接下。 孟叶然皱眉不解,随即会心一笑,大为期待。 因为李天南这一剑斩出之后,最后新老交替之际竟然是携旧气以生新气,刚才如悬崖勒马急停的旧气再度奔流,其势更烈。 瞬间百里的气机之下,李天南的出剑速度再度加快,山洪爆发前的骤然截停一般,在出剑之前又是出现奇怪停滞后再斩出一剑。 逐渐了然于胸的孟叶然继续横剑格挡,更是默默地通过春阳古剑上传来的气机震荡估计当下这一剑,已经由先前的入门一剑提升至了五品实力。 近乎天方夜谭的行气法门,居然能够止水之后再蓄水,孟叶然很好奇李天南能够蓄气几次,最终一剑能够达到何种高度。 在富贵男子旁自然佝偻身子的锦衣老仆,两眼半眯望着擂台上方才主人大为欣赏的年轻剑客,泛着病态苍白的脸此刻庞犹如寒冰。 旁边正看得起劲的敬意没由来打了个寒颤,默默在心里嘀咕了句,难道被那小子的剑势吓到了? 一剑复一剑。 剑势层层叠加,节节攀升。 在数次旧气叠加下,李天南颇有得势不饶人的气势,出剑速度愈发加快,竟然快到了本是静等李天南最后一剑的孟叶然都分不清了对方换气间歇,春阳古剑在身前画弧不断,只能仓促抵挡。 擂台上漫天剑影,闷雷不断,孟叶然犹如潮头落叶,一步一退,步步为营。 一步慢,步步慢,被先前一剑破尽身前剑气满月的孟叶然手中古剑春阳,在已有风雷之风的湛卢之下,只能匆忙左手并指为剑抵住剑身。 其势更烈的第九剑转瞬即至。 根本来不及换气的孟叶然这一次双手提剑,一脚后撤半步,作出了剑童敬意从未见过的防御姿态。 湛卢灰暗剑身上剑气璀璨,一往无前地继续斩出。 双手横剑的孟叶然一触之下,立刻手腕转动,剑尖朝下试图卸掉春阳上的磅礴剑气失败,被对方指玄气机占据的古剑却已经在一剑之下,无路可退狠狠地撞击在了自己身上。 孟叶然轻哼一声,全身气机瞬间流转至身前窍穴,铸造出一堵剑气墙壁,顿时身前剑气横生交错生辉,每一道纷飞剑气都是杀机四伏。 第十剑接踵而来。 第九剑已经是可杀指玄高手,以剑气造就护体金刚气机的孟叶然再也不敢托大硬抗这明显更胜从前的第十剑。 切磋而已,没必要去以身涉险,万一被一剑破去金刚体魄就得不偿失了。 可就这般放弃感受这一剑的具体威势,孟叶然也绝对会有所不甘,心生遗憾。 孟叶然一息之下剩余气机同样奔流而至,全部汇聚与手中古剑春阳上,准备以剑破剑。 第十剑之下,古剑春阳上裹挟的孟叶然残余气机开始出现轻微晃荡,如大漠中的两股狂风狭路相逢。 心中已有几分了然的孟叶然当机立断,剑尖一挑,不说是四两拨千斤,却也是将李天南一剑余势挑向他处。 脱离了两剑相接,李天南的第十剑威势彻底爆发,一道无数细微雷电疯狂萦绕的磅礴剑罡,如白日流星般奔向作壁上观的主仆二人。 面容冰冷的锦衣老者闪现一丝怒容,脚步微微移动,却是站在了富贵男子身前,一手前伸,五指虚抓,竟然以肉掌接住了那一道让孟叶然闪身躲避蕴含雷电的剑罡。 掌间电光闪现,滋滋作响,犹如一座人间雷池。 锦衣老者冷哼一声,后退半步,左手搭在了富贵男子肩上,手握剑罡的右手骤然绽放出丝丝紫金之色。 锦衣老者随即五指虚握,雷池渐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湖再会 在这一剑被孟叶然以巧劲拨开,直奔富贵男子后,李天南突然感到一阵虚弱,不知是目前一气十停已是极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后继无力,只能收回手中湛卢。 一场问剑论剑就此落幕。 收回紫金气息逐渐淡去的右手,锦衣老仆望向擂台的眼中杀意浓烈,“孟叶然,好大的胆子!” 随手展露惊人实力,灭去京城第一剑孟叶然都不敢硬抗的一剑后,锦衣老仆厉声斥责间不忘左移一步,让出身后富贵男子的眼前风光。 孟叶然双手倒持春阳行礼,仅是微微点头示意,对老仆的呵斥置之不理。 锦衣老仆怒气更甚,遥指擂台上的两人,沉声道:“还是这一开始就是你们俩设计好的,只为引君入瓮?” 孟叶然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这玩笑可真开大了。只不过是我不敢托大硬抗这一剑的无奈之举而已,恰巧见你出现在这边,就想要看看一直藏拙的你究竟何等实力。” 富贵男子向前踏出一步,微微摆手,前方作护卫状的锦衣老仆遥指二人的右手当即收回。 自有威严的富贵男子同样一笑,与重逢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般跟孟叶然打了个招呼,“孟先生作为我京城剑道名士,怎么可能会加害于我,你这纯粹是多心了。” 后知后觉的剑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不显山露水的老仆这么了得,居然看起来比自家老爷还要厉害一点点,赶紧跑开远离这个心怀恶意的冷面老仆。 富贵男子望向李天南,似乎是自言自语,“明知道这位小兄弟志在江湖,可见识过了你方才惊艳一剑后,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可曾有在京城落脚的想法?” 体内气机刚刚从虚弱中恢复过来的李天南,摇头道:“不了,我只是一个京城游人,并无就此停留的想法,估计马上就会离开京城。” 虽然是回答富贵男子的问题,但李天南的眼神却是望向落后其半个身位的老仆,明显发现了对方是个隐藏高手,而且实力绝对不会弱于孟叶然。 富贵男子面有惋惜,就仿佛未能买下难得看上眼的精金美玉,“那行,就祝少侠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侠名。若是何时愿意扎根京城了,大可前来找我,相比其他人,应该能满足你任何条件。” 富贵男子随即离去,锦衣老仆饱含深意地望了李天南一眼,小步跟上。 见身旁主子似乎心有遗憾,锦衣老仆轻声道:“那小子是李玄白的徒弟,先前我就心生疑惑,哪里来的这般横空出世的剑道胚子,直到他最后使出李玄白的一气十八停才真正确定。” 到最后的一气十八停几个字,锦衣老仆已经是咬牙切齿。 富贵男子自嘲一笑,“我说呢,怎么会这般心高气傲,正巧听闻李玄白重出江湖的消息,原来是青莲剑仙的弟子。不过依旧是可惜啊,此人若是与他师父不一样,能够与为我所用,朕不是没有容人的胸襟。” 察觉到身旁老仆的隐隐杀意,富贵男子歉意道:“朕差点忘了,当年正是你帮忙拖延李玄白时机,无奈伤在了他的一气十八停之下,武道根源上从此落下病根,这么多年来才始终在金刚境界停步不前。” “放心,李玄白若是再次站在寡人对面,用不着你再来舍身阻挡,自有其他人让他尝尝落败的滋味。” ———— 等到两人走远了,剑童敬意才敢凑了过来,望着远方老仆的背影,小声嘀咕:“老爷,那个老头挺厉害的啊,好像比你还要厉害一点。” 孟叶然不以为意,将手中春阳古剑抛出,准备落入剑童背后的黑檀剑鞘中,“他啊,肯定得有几分真本事,才能孤身作陪跟着别人出城前来观战。至于我与他之间的强弱之分,两人所走武道路子不同,自然不好比较。老爷我作为一个未入天象境界的剑客,自然没有以身作盾的他那般抗揍,不过若是论杀伤力的话,两个他也比不上你家老爷我,毕竟这个京城第一剑的名头虽然有点夸大嫌疑,但绝不会尽是水分。” 似乎怕伤及身旁李天南的信心,孟叶然随即又补充道:“你们俩别看他先前挡下了那一剑,其实到后面他也是借力而为,不然光靠他自己的实力,绝对做不到那般轻描淡写。” 李天南细细思索孟叶然言下之意,同时也在回想先前自己的虚弱之感从何而来。 没想太多的灵气剑童长长地哦了一声,马上又问道:“那老头谁啊,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京城还有这一位高手,都跟老爷你差不多厉害了。” 孟叶然这一次没有再有问必答,轻声道:“这个啊,就不是你能随便打听的了” 敬意小声嘟囔了一句表示抗议,然后在心里默默得猜测,毕竟京城里数得出来的武道高手这些年跟着老爷几乎都打过照面,总会慢慢猜出来的。 看着剑童长大的孟叶然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打断了敬意的碎碎念,问道:“先前让你仔细观看李少侠的剑招剑道,可有所获?” 替老爷背剑的敬意悄悄地忘了李天南一眼,小声说道:“老爷,我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望了李少侠都能那么厉害了,后面看起差不多跟你旗鼓相当了一样,估计我以后想要打赢他很难” 李天南苦笑不已,在旁人看来最后一剑之下,孟叶然的确是不敢硬接只能避其锋芒,可作为当事人的他却十分清楚,先前第九停之下的一剑明显已经斩在了孟叶然身上,却未能突破其身前的护体剑气,之后第十剑或许可以做到,但也只是建立在孟叶然不反击不躲避的基础上。 若是二人真正的对敌厮杀,而不是先前那般君子问剑,李天南绝对无法毫无顾忌地倾力而为,没有谁会甘愿当做一个木桩任人劈砍。 孟叶然哈哈一笑,轻轻敲了下剑童的脑袋,“你啊,就是这些年跟在我身边太过顺风顺水了,以往哪个来家里的客人不是把你夸上天,你也就慢慢自以为是了,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让你坐井观天了我也有责任,毕竟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还没带你走过江湖。正巧听闻魔教重现江湖,我也打算前去会一会这一代的魔子魔徒。” 听闻将要行走江湖了,从小在京城长大的敬意顿时欢呼雀跃,仿佛自己就要变成传闻里高来高去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一般。 孟叶然转身拱手道:“李少侠,那就此别过了,若是有缘,江湖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只为报国 分别之时,孟叶然明显对李天南的来源师门已经猜出些许端倪,但见李天南并未主动说明,也就只好压下心头好奇。 行走江湖,多的是僧不言名道不言寿这种忌讳,不说是萍水相逢的两人,哪怕是恨不得结义金兰的兄弟之间,也不会轻易打听对方的个人隐秘。 虽然孟叶然并不担心祸从口出,但素来有君子之风的他,绝不准备贸然发问,让一个后辈为难。 孟叶然带着贴身剑童,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不过临走前倒是以长辈身份跟李天南说了不少行走江湖应该注意的事宜,也点明了大奉南方有哪几处地方值得一去。 走近士兵站岗的门洞时,一名魁梧男子让身后几名侍卫就地等待,可惜还是慢了几步,私下交情不错时常小酌几杯的孟叶然,不过是抬手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去,让他未曾来得及对今日问剑之前的特地等候表示道谢。 城防统帅岳镇望向李天南的眼神火热,问道:“这位小兄弟真是好身手,居然能够跟孟叶然那老小子打得煞有其事,别说太安城里年轻人中没人是你的对手,估计有些没胆子的老不死都不敢跟你对阵!” 一上来就是一阵猛夸,而且是毫不客气地拔高到了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高度,不过李天南并没有跟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样傻乎乎地深信不疑,引以为傲。 就如同城外东海一样,别看有时候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但最危险的却是水底下不轻易露出的暗礁,每年被暗礁撞破船底死亡的渔民游客,绝不会比胆大包天在大风大浪中出海的人少。 从山门出来游历江湖半年多了,意气风发地打赢了天刀台三位弟子,结果险些被李流水一刀葬送掉江湖路,火中取栗杀死了追击千里的二品剑客,差点被气势惊人的都护府高人发现,跨入一品后再次一鸣惊人打败白江山,随后才发现自己对孟叶然来说不过是一个后辈学童。 梁王身边目光如实质的灰衣老剑客,陪同梁立青出门游历的沉默老仆,再加上方才随手接下自己奋力一剑的锦衣老者,李天南见过太多深藏不露的高人,已经学会了对这个江湖的敬畏。 谁敢说贵为大奉京师的太安城,这种最是云遮雾绕的卧虎藏龙之地,百万人口之中出现在你眼前的那一小拨人,就已经代表了京城江湖? 见多了外表普通,乍看之下像是不起眼老头的高手,李天南现在觉得回雁峰上那几个对自己平日里关爱有加的师伯,估计现在生起气来还是能够跟小时候一样拿着扫帚打得自己满山跑。 吴浩福凑到李天南身旁低声耳语,说自己尽管认不出这人,但毋庸置疑是一个京城里大有来头的人物。 李天南看出了对方与孟叶然之间交情匪浅,言语间也就没有防备,“不知这位将军是” 岳镇挥手让侍卫远远跟在后面,似乎有陪同李天南散步之意,“我呢,名叫岳镇,一个军中大老粗而已。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孟叶然那老小子跟我还算熟络,今天早上也正是因为要他等着我点,才让他先去找你拖延了下时间。” 李天南停下脚步,疑问道:“在下一个江湖剑客而已,不知岳将军有何指教?” 岳镇低头沉思了会,才反问道:“不知道李少侠可知晓今年的北伐一事?” 李天南点头道:“年初的时候就曾在酒楼隐约听说过,来京城之前更是去过关内道胜州城,在那里呆了几天时日,也曾短暂与胜州军士打过交道,帮忙击杀过一个潜入关内的敌军探子。” “原来少侠还是有恩与我大奉军队,失敬。”岳镇面有欣慰,继续追问道:“岳某此番前来,是想问一下少侠可曾有投军报国之意?” 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李天南无奈道:“让岳将军失望了,在下志在江湖,并无委身于哪一个家族府邸的想法。” 岳镇直视李天南双眼,郑重说道:“李少侠误会了,岳某虽然在太安城中算得上是一个能说话的人物,但并不是想跟那些世族门阀一般豢养江湖高手作为鹰犬护卫,而是真真切切的希望少侠能够投身入伍,为我大奉北伐献上一份力量。” 李天南摇头道:“我自幼在宗门长大,从小就算是一个江湖中人,对这种战争之事并无兴趣。而且到今日为止,我的游历之旅才不到一年,才见识江湖一隅风光而已,目前并不想就此放弃。” 岳镇来回踱步,似乎在酝酿措辞。 李天南忘了身旁的吴浩福一眼,两人皆对这个已经被明确拒绝的将士不解。 岳镇神色凝重,终于开口道:“看来只好说一些寻常百姓还没听说过,而到了一定权位才能知晓的消息给你们听。” 吴浩福看出了事态的严重,已经有了一份安稳去处的他主动走开,将自己抽离了寻常百姓难以接触到的旋涡中。 江湖底层小人物摸爬滚打领悟出来的避祸就福显露无疑。 岳镇眉头紧缩,苦涩道:“北伐大军出关已经半年,在市井百姓眼中自然是长驱直入所向披靡,但目前就我知道的真实情况却不是这样。两国交战,如果说军队是双方手中的大刀长枪的话,那撒在大军前头侦查军情的斥候就是各自的耳目了,是一场胜仗最基础的保障。” “而目前我一个交情过硬老兄弟传回来的消息,北胡不同于我大奉以军中精锐为斥候,竟然收拢了大量的江湖势力充斥其中。每每两军斥候狭路相逢之下,我军的每一道紧急军情几乎都是用大半袍泽的性命换来的,这才出关北上几个月,军职精锐斥候就已经牺牲掉了大半。” “北胡不比我大奉疆土辽阔,江湖势力的背后也没那么错综复杂,面对‘入侵国土’的敌军自然同仇敌忾,虽然朝廷已经下令领取刑部铜鱼绣袋的江湖草莽奔赴战场,但毕竟依旧是杯水车薪,目前下令各地笼络江湖实力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最后,岳镇言语间有了几分落寞,“我呢,身为一个军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上阵杀敌,难得碰上一位身手了得的少侠,仍然免不了想要为大奉多说一句。” “大好男儿,何不上阵杀敌!” “不为忠君嘉赏,不为名利权势,只为报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聚好散 岳镇走了。 李天南不知道岳镇是带有多大的期望而来,但他脸上的失落却是一览无余。 不知为何,自诩纯粹江湖人士的李天南心中生起了几分愧疚,对着正与侍卫汇合的岳镇高喊道:“岳将军!若是哪天我在江湖上改变主意了,还请岳将军收留我这个江湖剑客!” 岳镇转过身子,豪情万丈,“好!别说是我,只要是少侠想要投身入伍,不管是哪一支大奉军队,只需报上我的名字,定不辱没少侠的报国之心!” 看着身为大奉将领的岳镇脸上由衷的欣慰,李天南在心头暗暗反问自己,如有必要,是不是真得应该去沙场走一趟? 等到岳镇走远后,吴浩福才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不过仍然不敢打断李天南的呢喃自语。 李天南收回遐想,拍着吴浩福肩膀潇洒一笑,“就此别过了,兄弟我恭喜你有了一份不错的前程!” 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李天南即将南下离开京城,吴浩福也就双手抱拳,郑重作别。 稀里糊涂跟着商队来到了京城,说不清是萍水相逢还是别有用心的吴浩福,作为京城介绍人好歹相处了半个月后也分道扬镳了,李天南猛然回首,发现好像自己好像并无需要告别的人。 一个过客而已。 惆怅半许,李天南想起了一位同样算是过客的熟人,准备临走前再去看一看,看下那位老好人是否还在京城。 想起了许光亮,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之前的另外一份牵挂,李天南不由得加快了赶往城西的脚步。 落脚的商队换了一茬又一茬,客栈还是那座熟悉的客栈,依旧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不时响起几句西北方言,若是谁身上还能剩下点家乡带来的小酒,立马有人拖着去客栈让伙计上菜。 李天南找伙计一打听,问了问一些商队的大致情况,听到许光亮一伙正好今天是在京城的最后一天,立马心情大好,互相作伴进入京城,居然还会是不约而同选择地在同一天离开。 给了伙计点碎银子当做问话的谢意,李天南顺着指点来到了客栈后来空地,商队一群车夫伙计正热火朝天地在三辆马车旁忙上忙下。 李天南热情地跟几个伙计打过招呼,对着正指挥伙计收拾的许光亮笑呵呵道:“许老,我还以为您已经离开京城了呢,只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还能来替您送行。” 刚刚抽过一口旱烟的许光亮吐出一口烟圈,望着三车货物淡然道:“若是按以往的行程的确早该返程了,可惜这次生意没那么好做了,就多耽搁了几天。” “你小子会能来替我个老头子送行,我可是不大相信,不会是你身上盘缠在京城花天酒地又花光了吧?”许光亮又生起了长辈似的担忧。 “这回您可猜错了,我还真是来给大家伙送行的,好歹当初承蒙您老收留了一段时日。”李天南一脸不忿,赶紧自证清白,“咱可不是大手大脚乱来的人,要是您老肯的话,身上的银子还能请大家伙吃上几顿好酒好肉。” 许光亮笑骂道:“居然想请我们好酒好肉,还说自己不是乱花钱的人,不过你懂别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糟蹋银子就行。” 李天南熟门熟路地帮着伙计的忙,将这些日子采购的货物装上马车,眼神不时飘向旁边同样在准备启程的商队,“许老,这几天有没跟那个商队打过招呼?” 许光亮顺着他的眼神,望着那群声势比自己大上数倍的车队,“你说祝家商会啊?还没呢,准备回去先跟几个老兄弟好好商量下再决定,前几天稍微问过一下,对方这次的领头管事也并不是真正的话事人,估计说了也没那么容易做主。” 一提起这次是同行相争的祝家商会,许光亮长吁短叹,“不过看起来好像祝家的人还挺好说话的,本来我还打算停留个一两天在货物上多花点心思的,但听说他们今日启程,就特地匆忙改变了下计划,准备就跟在他们后头赶路算了。” 一方是家大业大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一方是临时改变行程匆忙准备,等到两个大小商队收拾好已经过了中午,只好在客栈里吃过午饭才赶路,还好京畿道一带并不用担心在野外露宿,万州来朝的京城方圆百里内有的是供行人商队落脚的客栈。 在许光亮的诧异中,李天南不仅是陪着大家吃过一顿粗浅午饭,最后竟然还表示要一路相送出城门,惹得伙计马夫纷纷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白蹭了一顿午饭过后于心有愧。 半个月前一行人从西门入城,再到如今的出城,李天南与众人摆手别过时发现,若是梁立青主仆两人也在,那可真算得上是好聚好散了。 看着祝家商队同样安然无恙一路远去,半推半就跟着许光亮一伙来到京城的李天南心中再无牵挂。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只见几人正打马疾行而来,李天南赶紧驱马避开,聚集在城门口的行人也纷纷躲避。 正检查进城百姓的城门守卫同样发现异样,大声吆喝眼前等待进城的百姓让开以免误伤,同时让身边的士兵摆开架势,准备拦下这个胆敢在太安城胡乱骑马冲撞之人。 太安城东门临海而建,平日里每个城门口就不到十个守卫,其他三个面向各州来往官道的城门却是防卫甚严,日夜驻扎着一标精锐兵士。 守卫长一声令下顿时严阵以待,长枪结阵,拒马横行,石桥左右碉楼上的几张劲弩随着由远而近的骑士逐渐移动。 守卫长持刀大喝:“来着何人!还不速速下马!” 疾行而来领头的是个神情木讷的中年人,全身皮肉病态雪白仿若淹死鬼,声音冰冷,“刑部办事,休得阻拦!” 守卫长的视线越过前面两人,瞧见最后一骑的马背上除了那名骑手,还软趴趴地驮着一人,不过瞧那四肢垂地的架势,十有是个死人。 仔细嗅了嗅,隐约闻到丁点臭味,守卫长更加确定了是具尸体,“刑部?即使是刑部想要拉着尸体入城,也得出示官府文书才行吧?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眼见前头的木讷男子有硬闯的架势,身后一人急忙打马上前,伸手从腰间一抹,在尽忠职守的守卫长眼前一晃而过。 瞧清看着不起眼意义却是非比寻常的铜鱼绣袋,守卫长打了个机灵,连忙闪到一旁,让身后士兵收回长枪拒马,让出道路。 本着好奇心看戏的李天南看清最后一骑驮着的尸体,立马调转马头,南下广陵道。 娘的,白江山怎么死在城外了,老子哪天没下杀手,没让他受内伤重伤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广陵大潮 作为大奉王朝最为富饶的广陵道,承接京师所在的京畿道与文风郁郁的江南道,辖区内三条入海江河灌溉出了良田无数,未大一统之前历来让各国无比眼热,而大奉也有“赋税半出广陵”之说。 坐镇广陵道的是六大藩王之一的靖王赵梧。 大奉先帝育有七子四女,最受疼爱的却是正值大好年华时期就夭折了三公主,当年因为痛失爱女,雷霆大怒之下将私自同姐姐出京的四皇子剥夺了太子人选资格,从而让同为两辽宗亲世家的皇后次子,也就是六皇子稳坐太子之位。 太子确立,念及未按照立长不立幼的祖训,先帝封与皇后所生的长子赵梧为靖王,坐封富甲中原的广陵道,让心思沉稳踏实的庆王镇守龙兴之地两辽,文采不俗的昭王去了士子成林的江南道,也算是求仁得仁。 另外三位皇子,好战喜功的燕王去了南诏道镇压蛮夷部族,而不是去真正会有危险的关内道;生性平淡不争不抢的汉王领封荆楚道,与佛门胜地云林寺为伍;雄韬伟略却在夺嫡之战中惜败,南方士族女子所生的梁王,则是被一旨踢去了西北荒凉之地。 赵梧文不成武不就,但胜在出生时间上领先了其他皇子,人无大才却也无大错,同为皇后所生的弟弟被册封为太子继位后,二十多年来在广陵道也算是怡然自得,偶尔闹出荒唐行径被言官清流参本进宫,也被念及兄弟情义的天子压下不表。 与八百年一统中原的大秦一样,大奉王朝境内最著名的涌潮胜地有三处,正好分别是与京畿道为界的黄河入海口的青州涌潮,流经五个州县的淮河广陵涛,以及划分江南道北部界线的长江钱塘潮。 三处观潮胜地之中,其中又以每年八月十八的广陵大潮冠绝天下。 正值八月十八大潮,观潮游客来自天南地北,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贩夫走卒,盛况空前。 无数游客奋勇而至,可绝佳的观潮赏景台就那么多,自然而然得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像是每年必定携带家眷前来观潮的靖王赵梧,不用府中管事前来打招呼,那座拳头般探出海岸,高达数十丈的巨石上特地搭建的东关亭无人敢扰,楚州将军早早就派下重兵把守上亭台阶,就连各州刺史别驾未得靖王应允都不敢擅自移步。 达官显贵与商贾豪绅则退而求次之,占据东关亭左右各处高地,却多是勉强有个立足之地,若是能够摆下堆满美酒佳肴瓜果的几案床榻座椅,虽然依旧头顶烈日,但也算得上是上好的观景位置了。 至于寻常市井百姓,则只能在底下沿岸官道上跟堆萝卜似的,不说不到片刻身上衣物就被潮水打的湿掉大半,碰上大一点的浪头还得赶紧掉头跑开,不然轻则被浪头拍倒在地变成个落汤鸡,重则被退岸潮水卷落海中。 在稳坐钓鱼台般的东关亭与其他露天景台中,广陵道身份最为尊贵的那一拨门阀世族,邀请世代交好的清流名士,一同谈笑风生指点江山之余,看着底下赏景老百姓在潮头下的仓皇狼狈,市井丑态,别有趣味。 跟京城东海潮头一样,广陵潮头平常也有观潮悟剑淬炼体格筋骨的江湖武夫,只是每年中秋前当地官府就会派骑兵驻守,半是好言相劝半是威逼利诱将江湖人士驱赶走远,不打扰达官显贵们的观潮雅兴,也为靖王赵梧的到来驱逐闲杂人等,以防万一。 当然,若是能够凭借身手闯过驻军,或是成名依旧的江湖高手,依旧在八月十八这一日不怕死地跑到江心沙洲上,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乐见其成,观赏一年一度的大潮之时,若是再能来一出武道高人出手的江湖轶事,不更是一桩美谈。 旧浪退去,这一次没有紧接着便重新拍岸,而是略微就此沉静了下去,似乎今年的广陵大潮已经落幕了一般。 海风吹拂下,雾蒙蒙水汽散去,江面视线清晰了许多,东关亭中靖王身边的一位贴身护卫骤然出声:“江心沙洲有人!” 本来只是对着潮头自饮自酌的一名靖王府高手蓦地起身,顺着护卫指点眯眼望去,果真见江心沙洲上有一名剑客,每一次潮头在远处才刚兴起,便被那人一剑劈开。 也正是这突如其来的劈潮剑客,将一道道尚未成势的潮头在江心劈开,这才让拍向沿岸的潮头无以为继。 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江心沙洲有剑客挥剑斩潮的消息不胫而走,顿时整个石山的清流名士达官显贵统统翘足企首,只为能够看清那名剑客的打潮身姿。 沿岸等了好一会没等来潮水的百姓也后知后觉,个个垫着脚张望,可惜脚下地形不如石山上视线来得开阔,雾蒙蒙的水汽下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几个胆子大的十来岁少年相约偷偷摸摸遛出人群,企图爬上石山找个位置,去看看平常酒楼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高人的神仙风采。 借着海水在峭壁上拍打侵蚀出来的凹口,三个少年悄悄爬上了石山,可惜才刚刚落脚,就被带着美妾前来的一名富家翁发现了。 烈日下一番攀爬折腾,三个少年额头热汗淋淋,寻常百姓家散养大的孩子,自然仪态好不到哪去,大口喘气。 娇滴滴的美妾一手掩鼻,那双让富家翁夜间爱不释手的美足重重一跺,厌恶地看着三个野猫一样散发阵阵汗味的少年。 不用富家翁动手,旁边的仆人主动赶人,为了防止旁边的其他显贵迁怒,甚至都不让对方从石山小径上下去,要三个少年从哪里来的就哪里退下去。 从小打闹长大的少年也没想太多,顾不得方才心里惦记着的神仙风采,就那样摸着足有五六丈高的石山下爬。 爬上容易爬下难,加上刚刚在上头被人嫌弃,恶言恶语恐吓了好一阵子,几个寻常百姓家长大的少年手中都是被吓出了汗水。 江面上闪现一条白线,伴之以轰隆隆的声响,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潮头推拥,鸣声如雷。 顷刻间,潮峰耸起一面三四米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 江心剑客终于斩不断愈发崩腾的广陵大潮,顿时沿岸上呼声震天,有惊呼潮水之大,也有替剑客的惋惜之意。 峭壁上,最上头的少年手中摸着被前面两位小伙伴汗水打湿的岩石,被突然响起的惊呼声吓得一个打滑,顿时失去平衡,手脚乱抓滑落间,更是将底下两名伙伴同样砸得仰头跌落。 三名少年离地尚有四五丈高,若是就这样直直跌落在鹅卵石密布的江滩上,五脏六腑十有会遭受重创! 一名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的瘦小年轻人,双手在身旁一人肩膀上用力一拍,借力高高跃起,左右两手分别准备抱住一个少年。 人力有时尽。 已经再无空手的年轻人惊叫一声,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第三个少年跌落河床。 江心升起的白线自东向西而移,白虹横江,潮头也随着推进逐渐拔高,即将抵达到东关亭石山时,浪头已经高达四丈,铺天盖地。 广陵大潮席卷而来! 有人踏浪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侠出手 几层楼高的浪头如万马奔腾迎面拍来,不说尚在跌落中的少年,恐怕就连出手救人的侠义之士还未落脚,就会被浪头拍打在退无可退的峭壁上。 仿若龙王爷踏浪而来的剑客一手接着接住落单少年,另外一只手匆忙在救人侠士腰间一环,双脚在浪头一点,身形猛然拔高,掠至方才三位少年来去匆匆的石山观景台上。 足有四五丈高的潮水紧随其后,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衬托得以一托四的剑客彷如龙王爷动怒。 还未来得及放下双手救起的几人,仙人风范的剑客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双手颓然松开,身形弯曲如弓虾。 仗义出手救人的侠士放开左右两边的少年,双手叉腰,得意道:“叫你个登徒子爪子乱摸!” 跨江而来的李天南这才看清方才使出一记屈膝杀招的侠士,正是在京城胆大包天女扮男装闯入流莲阁,只为见识柳朝云姿色的假小子。 痛得冷汗直流的李天南嘴唇颤抖,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抑扬顿挫。 还是身旁的获救少年机灵,看出了事态的不对劲,赶紧让同伴一起搀扶着救命恩人。 见当初的跟班艄公这般痛苦,假小子总算后知后觉,知晓了方才那一记屈膝对一个男人的伤害有多大,可要让她一个女子来问这个受伤详情,即使她平日里再大大咧咧也开不了这个口。 漫天四溅的水珠散去,后退躲避的富家翁这才缓缓上前,“两位大侠” 羞愧与怒火无处可泄的假小子总算有了目标,“刚才是你赶人下去的?!” 不给对方任何反驳机会,假小子双手抓住足有小二百斤的富家翁,随手往山下一丢。 富家翁像是一道长虹坠入紧接着而来的奔流大潮中。 似乎仍然觉得不解气,假小子接二连三将剩下的帮闲仆人与护卫丢下山脚,去海水中伺候自家老爷。 最后,只剩下那个吓得花容失色的美妾时,假小子似乎嫌弃脏手,等到再次涨潮时,一脚踹在让富家翁花大价钱买来的两瓣饱满鼓胀的屁股蛋儿上。 笼中锦鸡变成了水中残花。 假小子拍了拍手,小下巴一扬,对着三个目瞪口呆的少年得意道:“嘿!刚才是这伙人是吧,本少侠可是帮你们报仇了!” 平常野起来最多也就是地里偷点瓜果吃的少年哪里见过这般惩凶除恶,差不多同样被雷霆手段给吓住了,回过神来后更是担心那被丢下山的几人会不会出事。 要是闹出死人伤人的案子,那可就不是市井百姓可以兜得住的,而且那伙人能够在这石头上占据一块赏景宝地,明显是个家世不俗之辈,官府追究起来两位大侠一走了之,他们这种当地百姓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终于缓过劲来的李天南回头看了眼山下,还好,几位护卫仆人都水性不错。 那位富家翁胖的跟头猪似的,倒成了救命幸事,若是跟水中残花一般体态纤细,估计第一个落水的他早被浪头卷走。 倒是那个娇滴滴的美妾,八爪鱼一般紧紧抱住一名护卫,顾不得全身衣物湿透半解春光四泄,让发现富家翁跟美妾均还在惊吓中的护卫,借着潮水涨落偷偷吃了不少豆腐。 娘的,还好这几日闲着没事就在琢磨白江山的护体剑气,虽然未入金刚境却也能照猫画虎稍微护住一些,否则方才一脚下去还真是能将裆下兄弟打成个半身不遂。 李天南作势要打这个出手没轻没重恩将仇报的假小子,见对方一脸认罚的表情,顿时感觉下不去手了,先前自己匆忙中的确没注意对方是谁,哪里知道是假小子。 不管是谁,突然被一个陌生男子环腰抱住,似乎第一反应都是碰上了登徒浪子。 不过好像我也没摸到什么不是?李天南眼神不由得瞥向了假小子胸口。 小荷才露尖尖角嘛。 假小子难得的一丝认错之心立马烟消云散,瞪眼道:“果然是个登徒子!看样子刚才那一脚还是力气小了!” 三个少年云里雾里,搞不懂两位救命之恩的大侠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眼见广陵道一手遮天的靖王赵梧带着护卫正徐徐走来,被假小子抓包的李天南赶紧道:“还不快走,这位大侠你出手行侠仗义替人报了仇,这会人家背后的靠山来了呢!” 假小子果真上当被转移了注意,轻喝道:“跑什么跑!明明他们赶人在先,道理在我们这边,为什么要跑!” 李天南作扶额状,“大侠,这事可不是简单的讲道理就讲得通的。而且你方才都不给对方挽救的机会,直接干净利落将人全部丢下去,明显出手过分了,容易落人口实。” 假小子闷闷不乐,硬着头皮道:“那也不跑,大不了去告官,谁怕谁!” 李天南无可奈何道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知道吗?这位大侠,你我可是江湖中人,惹上了官府以后可难得安生了。” 假小子依旧不解气,“那干脆今天就在这给他们点眼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再说,先前看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会没胆子了?” 一名少年稍微懂事点,帮忙劝解道:“大侠,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爹跟郑伯还在底下等着我们呢。” 听问对着称呼自己大侠,假小子顿时眉开眼笑,“好!那走,今天暂且先放他们一马!” 假小子拉住一个少年,回想耳中还有余音的大侠二字,又从李天南手中抢过一人,大侠风范十足地左右各挽着一个少年,从足有几层楼高的观景台上一跃而下。 “走咯,梁大侠今天带你们飞!” 李天南翻了个白眼,抱着剩下的一名少年紧随其后,还好三人虽然踉跄了一下,但总算安全落地。 将三名胆大的少年送回给长辈,假小子居然又原路返回,李天南赶紧跟上,生怕这莽撞小子大侠上瘾,来个除恶务尽。 假小子跑到躺在岸边的富家翁身旁,居高临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刚才丢你们下来的是我,若是你敢去找那三个人的麻烦,小心你的项上人头不保!” 见识过对方出手速度,以及自己护卫在对方面前不堪一击,富家翁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没了后顾之忧,假小子开怀一笑,对着李天南颐指气使,“走咯,陪本公子进城!” “诶,先前那个江心劈潮的人是你吗?” “不是!” “刚才看你挽我腰救人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不是你是谁?” “” “既然你都那么厉害,刚刚我们干嘛要跑,直接将那群敢不讲道理的人打到服输不就行了?” “那也是先前厉害,刚刚被你一招打得身受重伤,我现在跟个废人差不多。” “” “真打得你重伤了?”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剥蟹公子 假小子出手救人行侠仗义,闯过军士把守进入江心沙洲的李天南也再也斩不断愈发鸿盛的天地一线潮,两人都没了继续欣赏每年一度的大潮心思。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返回城内,为了表示自己对先前一记屈膝的歉意,假小子很仗义地表示要请李天南一顿与广陵大潮同样名扬中原的黄油蟹。 也是趁着出城观潮的达官显贵还未返程,假小子才刚进门就率先砸下百来两银子座位酒钱,终于在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能有了个雅间,还得承诺若是等下预定座位的食客来了就得赶紧让出来。 足够在酒楼小小阔绰一顿的银子入手,掌柜的这才吩咐厨房上一顿正值时节的蟹宴,看下先前好言好语的年轻剑客份上,让伙计送上两壶江南杏花酿。 至于那位用银子开道,当酒楼雅阁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豪客,最后察言观色的掌柜岂会看不出对方的女子身份,无非是哪个宗门家族出来寻找刺激的年轻后辈,只是会做生意没有揭穿罢了。 螃蟹,从小在回剑门长大的李天南也吃过,更加在山溪里抓过玩过,可惜对于这种精致美食却不懂得品赏,只当做是普通的膏蟹,未能理会假小子的一番好意。 假小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最后忍不住自卖自夸,“这可是黄油蟹,只有在江南岭南两道才小有出产,过了广陵江往上即使是靠海州县,要想吃上都得花不少心思与门道,中秋过后,当朝天子想吃都可是没法子了的。” 没吃出个中滋味的李天南啊了一声,放下酒杯,重新夹过一只辅以秋菊蒸得金黄清香的螃蟹。 提着猪头进错庙的假小子唉声叹气,主动帮忙剥蟹。 剥开蟹壳,将金黄油脂饱满的蟹盖蟹爪在佐有姜丝葱花的黄酒中轻轻一蘸,夹给拿着人参当萝卜的李天南。 眼巴巴得看着李天南蟹膏入口,结果就换来一句“嗯,有点味道了”,假小子义愤填膺,两只沾满油渍的手恨不得在李天南脸上擦干净。 察觉到假小子的失落,李天南赶紧亡羊补牢,“嗯,好像的确挺不错的,跟我以前吃自己抓来的不一样的味道!” 假小子这才用毛巾擦掉手上油渍,得意道:“那是!光是本公子帮你剥蟹这就是多大的福分了。” 李天南笑道:“看样子你来头不小啊,居然懂得吃这玩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京城人士,怎么现在又跑到广陵道来了?” 对于李天南隐约查探家门的话语,假小子避而不答,反问道:“那你呢,不一样从京城跑这来了,还是你说你个登徒子准备继续南下,去江南道十里飘香的秦淮河窃玉偷香?” 这下变成李天南唉声叹气了,“怎么你口口声声登徒子,说得好像我成了个十恶不赦的采花贼似的。” 假小子双手环胸,眼神审视,“难道不是?第一次碰到你就是在京城青楼,如果你说是误会了我还可以理解。但再次碰到你的时候你在干嘛,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哪里是随便能够摸的?” “如果我说我先前不知道你是女的,你信不信?”李天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准备来个死不承认。 “滚蛋!在京城的时候你就发现了,还跟我装!”假小子显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举起手中酒杯就要砸过去。 李天南举手投降,无奈道:“救人的时候没发现是你,情急之下才会搂你腰,而且你也狠狠回敬了我一招,不是已经扯清了嘛!再说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假小子直勾勾地盯着李天南,“你就是!” 最后,李天南答应了接下来一段时日得给自诩梁公子的她当跟班,才算让假小子暂时揭过这一事。 假小子老神在在,仿佛在训斥自家下人,“记住了,本公子姓梁,名谷夏,在外头可不许揭穿我是女扮男装的。” 李天南一本正经点头道:“好名字好名字!谷夏,骨子里泛着侠气,跟你这人还是挺般配的。” 假小子纳闷道:“是夸我呢,还是贬我?” 李天南低头喝酒,含糊不清道:“肯定是夸你,哪里敢骂你呢,要是再来一记屈膝我可就彻底废了。” 假小子深以为然,又学男儿摸着下巴,“这么说,那我哥叫梁谷春,不是骨子里发春?不过好像也确实差不多,当初柳朝云来京城的事就是听他天天念叨,我才会去流莲阁看一看的。” “哈,我哥他接连几天去京城都没能见到柳朝云,我反而随便一次就能一睹芳容,回去的时候还不是羡慕死他!”想到当初能够不花一两银子就踏进闺房,假小子沾沾自喜。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李天南问道:“你不是京城人士?听你话语,接连几天进京城,你家在太安城外不远,怎么跑这来了?” 假小子回过神来,小下巴一扬,“怎么?就许你们男的出门游历,负笈游学增长见闻,或是青衫仗剑行侠仗义,我就不能出门走走玩玩?你可是也看见了,本公子可是会功夫的,我还巴不得碰上几个不长眼的土匪毛贼之类的,然后闯出一个女侠的名头回去呢!” 兄长经常进入京城只为拜会大奉当今青楼魁首,被评为“风华绝代”的柳朝云,假小子先前对明显是京城富贵人家才能享用的黄油蟹颇为了解,看来对方的出身至少是个小有来头的家族门阀。 可望着没有半点大家闺秀风范的假小子,两次相见对方身旁均没有下人护卫,若非自己出手,流莲阁那次被柳朝云的护卫赶走还是小事,先前在潮头救人可是十有就会连同三个少年一起被潮水撞击在石壁上,非死即伤。 李天南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行事颇有男儿胆气的假小子一巴掌拍在桌上,反问道:“怎么,我这么大个人了,出门玩玩还得问候家中长辈不成?” 李天南一手扶额,得了,还是个离家出走的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公子要挣钱 在李天南看来,假小子梁谷夏本事跟老江湖吴浩福差不多,胆子倒是比后者大多了,天马行空闯湖只为一睹芳容,二话不说丢人入海行侠仗义,现在身上盘缠没了更是大大咧咧说要去劫富济贫。 李天南有些头疼,“刚才看你不是出手挺阔绰的,怎么这会又说自己没钱了?” 假小子白了李天南一眼,理直气壮道:“在京城帮你付银子打发人走的时候,我不是就跟你说过我身前银子不多了,更何况这一路走下来,都快游历完广陵道了,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可以典当的物件了。” 李天南诧异道:“这么说来,你刚才是把身上最后的银子都拿来请我吃这一顿酒宴了?” “废话!跟人赔礼道歉肯定得够诚意。怎么样,本公子对你还挺不赖的吧,先前的那一脚可随着这一顿揭过去了,不许再记在心上了!”假小子完全没有变成穷光蛋的担忧,反而一脸的大义凛然。 李天南想起了自己初入江湖那会,将身上银子一股脑给了朝不保夕的贫苦山民,之后还是靠着陈玉节的同甘共苦,才没有饿着肚子去找寻凉州祖地。 也不知道那个戏称在江湖上“哪能总挨刀”的陈玉节,投身入伍后在陇右道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如愿混出个人样了,离他的大将军目标还有多远。 之后将身上大部分盘缠给了让帮忙打理祖宅与坟墓的吴婆,结果马上被不是黑店胜似黑店的沿路客栈狠狠上了一课,苦哈哈地饿了一天,后来还好遇上了许光亮一伙,以及梁立青的一饭之恩。 都说事不过三,李天南现在总算是不会重蹈覆辙了,没想到又碰上了个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假小子。 受过别人恩惠,也该是自己来惠及其他人了。 李天南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算我怕了你了。我身上盘缠虽然不多,但还有个小几百两,只要不大手大脚,应该也够我们两人逍遥自在一段时日了,” 哪知道假小子非但不接受,反而脾气颇硬,“不行!本公子可从来没有欠别人人情的习惯!更何况现在你才是跟班,我可是公子,哪有公子出门让跟班自掏家底的!” 哟,看样子还是个从来没缺过钱财的大家女儿。 假小子两眼扫视街上行人,期待着哪里冒出来一个欺男霸女的不长眼纨绔子弟,或者是逼良为娼的无耻老贼,锄强扶弱之后顺便来一个劫对方的富,济自己的贫。 广陵道素来富饶,扬州城内自然不是宵小横行之地,即使偶尔会闹出的无伤大雅之事,也不会是这般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毕竟能够在商贾权势人家长大的子弟,绝对不会是世俗演义小说中那般猪脑子。 跟城中军士一般来回巡视了两条街,可惜依旧一无所获,假小子苦瓜着脸,闷闷不乐。 李天南生怕这小子一个冲动做出什么出格事情,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后头,还得在一旁劝解,“你可千万别看着是个富家翁就觉得对方为富不仁,不管怎样,别人的财富也都是通过经营所得,你一个外人未经任何探查就给人定罪了可不行。” “知道!平常在家中,看到我爹跟叔伯他们一年到头忙里忙外的,逢年过节还得打点各路关系,牵线搭桥寻找人脉。”假小子头也不回,不辞辛苦地继续瞎逛。 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地衙门所在的街道,假小子瞧见了远方那面八字墙,顿时欢呼雀跃,“劫富济贫不行,那我惩奸除恶领取衙门赏金行了吧!” 还没等李天南反应过来,假小子已经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一路小跑到八字墙前东瞅瞅,西瞧瞧。 李天南赶紧跟上,挡下按耐不住开始揭榜的假小子,不由分说将她拉出人群,拉到街角僻静处才松手。 假小子被拉得张牙舞爪,引得行人侧目不已,李天南还得陪着笑脸跟人解释,说是自家兄弟不听话,出门捣乱。 总算挣脱了的假小子愤愤不平,对着李天南刚刚收回去的右手就是一拍,“你个登徒子想干嘛!居然又对本公子动手动脚!” 已经对登徒子三个字免疫了的李天南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是想去接榜文,然后追杀被官府通缉的强盗土匪之类的恶人?” 假小子点头道:“对啊,这不是没钱了嘛,平常听故事里的江湖大侠不都是这样挣取江湖盘缠么,又能为民除害。” 李天南皱眉道:“你怎么知道那些被通缉的人就一定是为祸相邻的恶人?” 假小子看白痴一样看着李天南,“不是坏人能被官府通缉?” 李天南找了个石头坐下,轻声道:“被官府通缉的人中绝对有恶人,这一点我同意,但同样可能也会有像你先前那般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只不过得罪了官府或者是达官显贵,才会被通缉。” 假小子想起方才自己想要“劫富济贫”,发现眼前这个登徒子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轻声哦了一声。 李天南让假小子坐下,说是要跟他讲一讲他亲身接触过的几次土匪山贼事迹。 纯粹想当成故事听一听的假小子,与李天南每人屁股底下一个石头,坐在僻静街角。 接下来,李天南说了当初无米下炊迫不得已拦路要钱的一帮老弱山民,劫富济贫之余同时震慑其他山贼,并且悍不畏死地帮助过路商队报仇的远真山卢俊塔那面替天行道杏黄旗,最后也说了祸害相邻心狠手辣的蹲虎山一脉。 嘴边轻描淡写说出的故事,实际上却是世间疾苦,无畏无悔,以及人间地狱。 若有所思的假小子安静了好一会,最后才小声说道:“那不是也有你说的那个恶人山贼吗?” 李天南背靠墙壁,抬头望天,“是啊,是有。可惜的是你会去慢慢分辨,查探之后再做决定吗?退一步说,你会去四处打听消息,只为找到来去如风的土匪老巢么?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杀过人吗” 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假小子哭丧着脸,委屈道:“这么说来,好像挣取赏金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李天南被她那小眼神看得彻底扛不住了,“这样吧,我身上银子给你,算是借给你的,等到你回家了再还给我不就行了?” 假小子两手一拍,终于有了点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去之后绝对双倍还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魔教逐鹿 名字中带有山意的岭南道内多山岭,却没有中原五岳那等拔尖名山,也不如巴蜀道内奇石峻岭,多是些低矮小山,连绵不绝。虽说看山不喜平,可若放眼望去尽是些大同小异的波浪山丘,那也就落了下乘。 逐鹿山有个不俗的名字,景色也在蒙州地界内算得上头等,可惜前几个月山中那座荒凉了几十年的破旧山庄,突然出现了数十位江湖人士,驱赶来访游人之余偶尔会传出劫财伤人的消息,这才让附近的乡民都进山打猎砍柴时都可以避开了逐鹿山。 面对大人们的严厉训诫不得乱跑,自小在山林嬉戏的稚童少年愤愤不平,可惜家中的慈祥老人一样语重心长教导,但对于所以然却是始终三缄其口,实在后磨不开了才会说是逐鹿山出现了山景鬼怪,专门喜欢掳骗小孩进山,然后剥皮挖心当做点心。 也曾有家中妻女在山外失踪的百姓联名前去城内报官,官府推三阻四后仍然未能让痛失亲人的百姓死心,派出了两百精锐兵士进山查探,最后说山内并无异常,只是拖出了几只猛兽尸体,但是建议寻常百姓还是不要随便进山。 虽然是不了了之,但好像之后山下也从此安稳了下来,只要不踏进逐鹿山地界,寻常的打猎砍柴事宜并没有再出现过危险。 今日来了三位外乡人,跟附近的乡民们一路打听逐鹿山,几乎每一位指路的淳朴乡民都好言相劝,可仍旧未让那三名气度不俗的外地赏景游客改变主意。 僻静山路上,居中的是名头顶纯阳巾脚踩布履,一身朴素青衫的中年男子,神闲意舒。 此人左手边是一位身穿粗麻道袍的中年道士,身后背负有一柄桃木剑,可惜的是面容古朴如上古方士,反而不如寻常街头摆摊算命的老道瞧着亲近,一看就是个闭门清修的生冷习性。 第三人却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东张西望间两只眼睛四处打量,面容俊秀得让先前指路的山民觉得自家闺女都比不过,与左边的中年道士一样身后背有一柄黑檀古剑。 走到官府特地立下的简易告示牌前,中年男子停下脚步,轻声道:“敬意,你在这里等我跟宁真人吧,就不用陪同进山了。” 灵秀少年一脸不敢相信,“先生,我都陪你从京城走到这里来了,真正的是千里迢迢啊,鞋子都已经换了好几双,都吃了这么多苦了,你现在居然告诉我不让跟你一起进去?” 正是京城第一剑的孟叶然笑道:“读书人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说,我辈剑士行走千里游历江湖怎么能说是吃苦,而且这一路走来我看你不是也挺开心的,都见过了龙虎山的张真人了,自己口口声声说的回去可以好好炫耀一番了?” 敬意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嚷嚷道:“先生,你不能耍赖,一码归一码!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地就是这个魔教,你不能最后到了逐鹿山脚却不让我进去!” 孟叶然叹了口气,正色道:“敬意,这次不同以往拜会江湖宗门名宿,十有是一场会有生死之分的不请自来,否则龙虎山宁真人也不会放弃山门清修,与我携伴而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止步吧。” 早就知晓自家老爷是来以剑拜会时隔近百年来重现江湖的魔教,造访龙虎山时,当代道门唯一的陆地神仙张重阳,更是让坐下弟子中独修剑道的宁远山相伴,剑童敬意怎么肯错过这一场近几年来绝对无出其右的武林盛事。 见死活求情都不管用,敬意突然眼前一亮,跃过自家老爷,开始小跑进山。 始终闭口不言,眼神平和望向这一对不似主仆两人的中年道士,身形骤然闪现在敬意前头,对着灵秀少年打了个稽首。 敬意嘿嘿一笑,企图再度过人进山。 中年道士彷如为仆先知,脚下罡步微移,形影相随。 半步不得前进的敬意顿时这个沉默道士一路上的好感都没了,小声嘟囔了句跟老爷一样的狠心。 孟叶然一巴掌轻轻拍在剑童脑袋上,无奈道:“敬意,别闹了,你就在山脚安心等候。剑来!” 敬意誓要剑去人去,双手死死抱住古剑春阳,“不给!” 孟叶然彻底对这小子没办法了,“太过放任你了,你还真是不把老爷当老爷了” 敬意眼中浮现几分愧色,但小嘴依旧撅得老高,鼻子直哼哼。 孟叶然一手负后,笑道:“也罢,我这次登山本就是恶客临门,何必再讲究那么多礼数,直接出鞘上山就是。” 灵秀少年闪过一丝惊慌,可还没得到他有所反应,就见孟叶然右手食指中指微引,古剑春阳瞬间出鞘,在青山路书间划出一道绚丽剑影,如生灵性一般落在孟叶然手中。 紧紧抱在怀中的仅剩黑檀剑鞘,剑童敬意顿时苦瓜着脸。 古剑在手,孟叶然朗声笑道:“宁真人,那就陪同孟某这般仗剑上山?” 面无表情的中年道士微微点头,随手取下身后那柄质朴桃木剑,仿佛寻常乡间收钱念经除妖做法事的寻常道士。 还未踏出三步的孟叶然,与龙虎山独修剑道的宁远山同时猛然抬头! 清晰可见一抹红色长虹兴起于探出山腰的雄楼上,然后迅猛直坠三人所在的山脚! 气势如虹! 宁远山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神凝重,眉间一点朱红印记浮现。 孟叶然同样如临大敌,古剑春阳上剑气纵横,并且微微侧头喝道:“敬意!走远点!” 目瞪口呆的灵秀少年惊讶地发现,方才如天外流星般登场的竟然是一位女子! 来人面容姣好,双眼灵动狭长而妩媚,一对眉毛隐隐有男子剑眉之相,让敬意不禁以为遇上了画中走出的神仙姐姐。 气势惊人的女子扫视三人,失望之心浮于颜表,自言自语道:“察觉到剑道高人来访,没想到只是两个金刚境剑客而已,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就没了声音,红衣女子竟然不再理会场上如临大敌的两人,转身返山。 孟叶然踏出一步,沉声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可是魔教门人?” 能够以女子身份让京城第一剑的孟叶然称为“先生”,必有大出彩之处,尤其是刀光剑影的江湖。 红衣女子停下脚步,低头沉思了会,“好像是吧。按照约定,我就是你们所说的魔教教主。” 孟叶然横剑于前,朗声道:“在下京城孟叶然,还请先生指教!” 手握一柄驱鬼桃木剑的宁远山脚踩罡步,与孟叶然互成犄角。 红衣女子头也不回,“我对你们没兴趣,若是想打架的话,上山就是” 红衣女子骤然转身,目光跃过孟叶然三人,抬头望向天空。 孟叶然与宁远山同时转头,紧跟着魔教教主抬头。 剑童敬意不知所以然,但总算是后知后觉,扬起了小脑袋。 云霄中,有人凌空御剑而来。 朗诵之声传遍整座逐鹿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天地异像。 万里晴空,瞬间被切割成无数条纵横沟壑。 一道壮如天雷的绚烂剑光从天而降。 银河倒泄。 逐鹿山雄楼塌了大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上架感言 按照惯例,是要写个上架感言的 大神版:这是一个好故事,一个绝对是我要用心写,绝对会让大家满意的书 触手怪:奶大,量多,所以请尽管订阅! 扑街版:惨惨惨惨惨惨惨 ———— 烦啦呢,就跟这个名字一样,看了十多年的网文了,然后就逐渐不喜欢看那种一个开头就知道结尾,中间王霸之气龙皇血脉,天材地宝神兵利器主动送过来,智商为负配角反派来衬托,升级升级再升级,神皇尊霸魔这种网文了,烦了 然后就自己动笔了,有了这本大扑街,哈哈! 我想写的是,上有青衫仗剑纵马饮酒,下有摸爬滚打血泪与共的江湖;既有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又有力挽狂澜挺身而出的庙堂,求名求利求仁求义,各有所求各有所得,各有所求不得 书的大纲是至少三卷,江湖泪,沙场血,家国难,至于第四卷,到时候得看人物走向,自己都说不准。 目前三十万字了,前期铺垫的人物出来得七七八八了,基本上花了笔墨的配角都不会是那种一次性的,以李天南的游历路线外加李玄白的重走江湖路,来勾勒大奉的十三道各地势力,但是将来会入侵大奉的北胡方面的还没有点到,这个计划是在第二卷描写。 全书真正的大暴动得第三卷去了,陇右道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与棋差一桌满盘皆输蛰伏二十年重夺天下,关内道的放胡入关拥兵自重与横刀怒目挡强梁,京畿两辽的贪功贸进故步自封与求变,北胡的兄弟易子慷慨赴死谋求打断大奉国祚,以及其他几个地方的复国自立为王 如简介上所说,恩怨,情仇,将军,匹夫,众生疾苦,天下沉浮,都有写出来的心思,估计到后面李天南也真的只有一剑,沦为一个无能为力的配角。 为苍生的一剑杀人,才知道杀人之后反而误苍生。 老子啪的给自己一巴掌,你个死扑街连触手怪的能力都没,居然还在这抢大神的台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