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巴黎往事》 第1章 第1章 雷蒙·加纳按约定的时间来到西尔莎咖啡馆,一进门就看见詹姆斯·彭尼向他招了招手。詹姆斯·彭尼是他在伦敦结识的一位年轻子爵,从牛津毕业后,当了一名律师,极有机会进入上议院,可谓前途无量。但前阵子听说他辞了职,这在伦敦上流社会里引起了一些议论,喜欢结交名流的加纳当然也有所听闻。只不过没想到他来了巴黎。 詹姆斯·彭尼用法语说:“早安,请原谅我冒昧请你出来。”彭尼说法语时,总是有一种调皮的语气。 “千万别这样说,兰顿勋爵,不过不知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呢?听说你前段时间……”加纳用英语说。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想找人聊聊天而已。”詹姆斯·彭尼打断加纳的话,他讨厌这种为了八卦的试探。现在他有些后悔约加纳出来了。 正当两人都有些尴尬时,有人进来了,那个人快经过他们时,雷蒙·加纳向他打了个招呼,并向詹姆斯·彭尼介绍他:“这位是亨利·伯特,非常出色的画家。” 又对亨利·伯特说:“这位是兰顿勋爵。”詹姆斯·彭尼伸出手补充说:“詹姆斯·彭尼。” 亨利·伯特和他握手说:“很高兴认识你,兰顿勋爵。” “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听您的口语,您是美国人?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坐吧。” 亨利·伯特在加纳旁边坐下,礼貌地回答:“我从费城来。”侍者给他端来早餐,他拿餐具时,詹姆斯·彭尼才发现他的左手没有小指。 “伯特的画好极了,詹姆斯勋爵你应该看看!” “实在是过奖了,勉强糊口而已。”亨利·伯特随口应付道。 “伯特,听说杜波瓦先生想买你的一幅画,你不愿意出手。他在巴黎很有名誉,巴黎的收藏家们可都盯着他买什么画呢。”雷蒙·加纳恭维道。 詹姆斯·彭尼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喝着咖啡,他打量了一下亨利·伯特。亨利·伯特浅棕色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露出好看的额头,蓝色的眼睛透出一种忧郁和诚恳。他的小指…… 詹姆斯·彭尼稍微分了分神,回过神来,雷蒙·加纳正在问亨利·伯特打算八月份到哪里度假。 “我打算到比亚里茨去,你知道,那里的天气好极了。” “我正好打算到别的地方去,比亚里茨听起来不错。”詹姆斯·彭尼忽然开口道。 “您也打算去哪里度假吗,兰顿勋爵?”雷蒙·加纳问。 “说不上度假吧,我只想到处走走,说不定我会去环游地中海,不过我想我还是会先在巴黎待一段时间。” 亨利·伯特觉得这番对话有点好笑。他看出詹姆斯·彭尼并不喜欢雷蒙·加纳。 詹姆斯·彭尼身上有种莫名的稚气。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衣服做工考究却有不少皱褶。这位年轻贵族挺有趣的。亨利·伯特想。 没过多久詹姆斯·彭尼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请原谅,先生们,我得先走了,这顿我来付好吗?”说完叫来侍者,付完账就走了。 雷蒙·加纳等他走后,明显显得很烦躁,忍不住对亨利·伯特抱怨了一句:“那家伙真是太不礼貌了。”亨利·伯特没有理会他的话,随后也告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詹姆斯·彭尼回到饭店后,在饭店待了三天,把从英国带来的书全看完后终于走出了饭店大门。 他在街上闲逛,打算找家书店买几本书,然后找个咖啡馆坐一坐,喝点东西。 他找到一家叫康斯坦丁的书店,推门进去,有个金发女郎对他道了一声日安。很快他被墙上挂的一幅肖像画吸引了,画上的女人看起来正是那位金发女郎,那幅画透露出一种热情,同时又有一份娴静,就像她本人给人的感觉。詹姆斯·彭尼看过很多画,很少有让他一下子有这种感觉的。 他挑了几本书,付款时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那幅画,金发女郎看他在看那幅画,对他说:“画得很好不是吗?那是伯特先生送的。” “伯特?”詹姆斯·彭尼一下想起了三天前认识的那个人,“是亨利·伯特?对了,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是的,就是那一位先生,”金发女郎回答说,“我叫玛莎·伯蒂。” 想起亨利·伯特,詹姆斯·彭尼不由自主对他的手感到好奇,假装不经意地说:“我见过他一次,他经常到这里来吗?他的左手好像少了一根手指。” “他一个月回来一两次,”玛莎·伯蒂叹了口气接着说:“他的手指是在大战中被子弹打断的,可怜的亨利。” “看来他参加过大战?” “您不常在巴黎是吗?” “我从伦敦来,对巴黎的确不太熟悉。” “您的法语很好。” “谢谢,很高兴认识你,”詹姆斯看到又有顾客进来,“我先走一步了,再见。” 他沿街走发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咖啡馆,进去要了一杯加苏打水的威士忌,选了个角落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刚买的书,是一本短篇小说选,他看了几篇以后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其中有一篇小说描绘了美国独立战争时法军对美军的援助。他向来对战争小说兴致缺缺,大战时他还在公学里,即使每天都有人议论,他也很少思考这类问题。尽管他的父亲--圣戴维斯侯爵,前内阁大臣,上议院极有威望的议员说他只是暂时没有目标,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做得很好。他有时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上进心。 他不讨厌也不喜欢做律师,只是他觉得这也不是他的目标。无形中他感到自己与许多人不同,冥冥中有什么等他去发现,这也是他离开英国的原因。 詹姆斯·彭尼最终还是把那篇小说看完了,不可避免想到亨利·伯特,一个参加过战争的美国年轻人,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他残缺的手和他忧郁的蓝眼睛在詹姆斯·彭尼脑子里不断浮现。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那一刻他竟然在想象费城,想象那里的河流,想象一百多年前的独立宫。 第二天早上,他决定去西尔莎咖啡馆吃早餐,其实他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亨利·伯特。既然上次能在那里遇见他,说不定他经常去呢,詹姆斯·彭尼想。 到了西尔莎咖啡馆,向侍者要了一份《费加罗报》顺便打听了一下亨利·伯特。 “伯特先生经常来我们这里吃早餐,他今天还没来过,说不定等等就来了。”侍者说。 他开始阅读报纸直到侍者把早餐端来。这家咖啡馆只有大陆早餐,叫他有点不适应。 亨利·伯特出现的时候,詹姆斯·彭尼差不多要走了,他以为伯特今天不会来。他忍不住先向亨利·伯特打招呼,并邀请他和他同坐,亨利·伯特不好意思推脱,只能在詹姆斯·彭尼对面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詹姆斯·彭尼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往前倾,像一个学生。 “我去了康斯坦丁书店,那里有一幅画,伯蒂小姐说是您画的,画得很好。” “谢谢,没想到您也认识伯蒂小姐。” “事实上昨天才认识,你知道,我去买书看到那幅画,一下子被吸引了,所以伯蒂小姐告诉我是您画的,”詹姆斯·彭尼犹豫了一下说,“我在巴黎没有多少朋友,如果您愿意和我交个朋友,将是我的荣幸。” 亨利·伯特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在欧洲交的朋友都带着一些利益关系,准确来说那些朋友更像投资者,起码他们都在同一个圈子里认识的,而詹姆斯·彭尼显然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不过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当然,也是我的荣幸。”亨利·伯特说。 “伯特,我想看看你的画,或许我会很愿意收藏一些。” “我有几副画在加利文画廊寄售,离这儿不太远,或许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亨利·伯特礼貌地说。 “上次加纳说有位先生想买的那幅画恐怕不在那里?” “是,那幅画我没有打算出售。事实上我原本不打算给别人看,杜波瓦到我家做客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 “原来如此。”詹姆斯·彭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亨利·伯特想自己是不是对这位先生太冷淡了,他丝毫不怀疑詹姆斯·彭尼对他别有用心,他的意思是他是骗子之类。毕竟口音、谈吐、举止是骗不了人的,再说雷蒙·加纳是个人精,或者说一根葡萄藤,叫他巴結假貴族简直是天荒夜谭!相信詹姆斯·彭尼是诚心和他交朋友的,可毕竟他们之间还互不了解。 亨利·伯特带詹姆斯·彭尼去到画廊门口,结果发现画廊没有开门。亨利·伯特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一,懊悔地说:“天呐,我忘了今天是星期一,星期一画廊不开门。” 詹姆斯·彭尼依然温和地说:“没关系,我可以改日再自己来。” 亨利·伯特觉得自己耽误了别人时间,有点不好意思。 “这里离我家不太远,您要不要上去喝点东西?” 詹姆斯·彭尼嘴角情不自禁向上扬,比起去画廊他对去亨利·伯特家更感兴趣。 “为什么不呢?”詹姆斯·彭尼说。 亨利·伯特租住的公寓在圣叙尔皮斯教堂附近,公寓在4楼,面积不大但采光很好。詹姆斯·彭尼一进客厅就看到靠墙放着一架钢琴。亨利·伯特请他在沙发坐下:“你要喝可乐吗?我朋友从美国带来的,刚好还有两瓶。” “好的,谢谢,”詹姆斯·彭尼以前也喝过这种饮料,味道有些古怪,说不上喜欢“话说我可以弹一下这个钢琴吗,伯特?” “请便。”亨利·伯特说。 詹姆斯·彭尼有一段时间没有弹过钢琴了,未免有些手生,他试着弹了田园奏鸣曲第一章,发现这个钢琴音很准,说明有人经常弹。他留意了一下亨利·伯特家,应该没有别人同居,那只能是亨利·伯特本人弹的了。詹姆斯·彭尼想象少了一个手指的亨利·伯特弹钢琴的样子,不由自主有些心酸。 亨利·伯特把可乐递给詹姆斯·彭尼说:“可惜没有冰镇过。”詹姆斯接过可乐,小心啜了两口,然后把可乐放在一边,像个孩子想给大人证明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对亨利·伯特说:“伯特先生,请允许我为你演奏一首我自己写的曲子。” 这一刻,亨利·伯特几乎嫉妒起詹姆斯来,看得出他被保护得很好,似乎从来没有受过战争的影响。关键是他有一双完整,可以很好地弹钢琴的手。亨利·伯特感受到詹姆斯·彭尼热切等待他回应的目光,其实詹姆斯彭尼也有一双蓝眼睛,灰蓝色的,总是很清澈,此刻更是神采奕奕的。亨利·伯特终于配合地说:“我的荣幸。” 曲子一开始很优雅婉转,节奏渐渐加快变得激昂,感觉像多瑙河流过卡特拉克塔峡谷,随后又趋于平静,最后是一小段圆舞曲。这支曲子是詹姆斯·彭尼在牛津的时候写的,源于他的一个梦,梦的内容已经很模糊了,可那份感觉还在,他就是凭这个感觉写的。他也写过别的曲子,这一首是他自己最喜欢的。 弹完以后,他拿起可乐喝了一口。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冒犯,像是在炫耀。但愿亨利·伯特不会这样想。他在犹豫要不要声明一下,又怕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亨利·伯特看到他默不作声地喝着可乐,只好先开口:“很不错,这支曲子有名字吗?” “我没有给它取名,”詹姆斯想了一下说,“或许它现在有名字了,献给亨利·伯特。” “献给我”亨利·伯特大为吃惊地说。 詹姆斯把这首曲子的灵感来由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弹过过别人听。而且如果叫它\'致我的梦\'听起来很俗气,俗气。”詹姆斯终于想到这个词。 “好吧,我很感谢,不过您最好还是另做决定。” “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的画室吗?”詹姆斯试图转移话题。这套公寓有两个房间,他猜想其中一个是画室。 “当然,请到这边来。” 画室看起来还算宽敞,与客厅不同这里颇为杂乱。有几副已经裱框的画放在一个角落里,有几个画架毫无章法地摆放,地上散放着小水桶和画笔,许多画纸、油画布、颜料等堆放在一张靠墙的大桌子上。桌子旁边有一个架子,上面摆放着很多雕塑和杂物。唯独墙上空空的,一幅画也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詹姆斯看向墙角那几副裱好的画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啦,不过事先说明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画。” 詹姆斯·彭尼走过去翻了翻那些画,大多是风景画,也有一两幅有人物的,虽然没有在康斯坦丁书店看到的那幅画那样惊艳,因为好像缺乏了一些感情,但技艺上来说还算是不错的。雷蒙·加纳说的那幅画显然不在这里,让他有点失望但又松了一口气。 “还是不错的啦,我是典型没有绘画天赋的人,如果有你一半都很厉害了。”这倒不是假话,他真的半点儿绘画天赋都没有。 “可是你钢琴弹得很好,我以前一直想做一个钢琴师,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手……”亨利·伯特叹了一口气说。 “我很抱歉,”詹姆斯犹豫要不要说,最后还是说了出口,“我听伯蒂小姐说你参加过大战?” “是啊,我到欧洲的时候离战争结束只有三个月,实际上我谎报了年龄,那时候我还未满18周岁,还很不成熟,曾经想不如死掉算了。其实想想那些在战争里死去的人,我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詹姆斯没有想到亨利·伯特这么坦诚。其实事情过去了几年,亨利·伯特已经可以坦然向别人提起自己的经历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还可以画画。 “那后来呢?” “后来我留在法国,因为我小时候也学过绘画,所以替别人画肖像画赚几个钱,偶然碰到一个战争时认识的法国人,他推荐我去参加美术学院的考试,反正到现在一直都在画画。” “听起来,你一直没有回过美国?” “没有。” “无意冒犯,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詹姆斯像个好奇的孩子,想要一问到底。 “这个说来话长,我有点累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亨利·伯特说的是真的,他不介意提及过往,只是这会让他很疲倦。 詹姆斯·彭尼背靠着书桌,双手撑着桌沿,目光垂下来,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对亨利·伯特产生了一种怜悯,尽管他明白亨利·伯特并不需要。但这种情感的确产生了,他一时间不敢看亨利·伯特。 亨利·伯特也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人说了这么多自己的事。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的,尽管他们年纪相仿,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心里还是浮现出这个词。 眼前这个年轻人有某种他曾经熟悉的特质,也许是他曾经捉不住的,也许是让他无比困惑的。他知道这是能将他打败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亨利·伯特忽然想知道詹姆斯·彭尼的年龄:“嘿,战争结束的时候你多大了?” “我出生在1901,12月,应该比你小一点?” “小孩儿。”亨利·伯特得意地笑着说。其实他只比詹姆斯·彭尼1岁多,还是忍不住逗逗他。 “嘿,我不是小孩儿。” “小孩儿都说自己不是小孩儿。”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回到客厅,此时已经是中午了,亨利·伯特问詹姆斯·彭尼要不要来点干酪。詹姆斯同意了,吃了干酪喝了些红酒以后,亨利·伯特感到有些困了,便对詹姆斯·彭尼说:“不好意思,我想午睡一会儿,也许你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哈哈!我还以为只有西班牙人才午睡呢。”詹姆斯开玩笑说。 亨利·伯特原谅了他的英式幽默。 “我送你下楼。” “你明天还会去西尔莎咖啡馆吃早餐吗?”詹姆斯·彭尼问。 “说不定,如果你希望我去的话,我也许会去。” “是的,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餐,我是说和你待在一起很愉快,如果你也方便,为什么不呢?” “这样吧,明天九点见。” “好的,谢谢你的款待,明天见。”詹姆斯·彭尼搞不清自己是不是故意说“明天见”而不是“再见”。 “再见。” 离开亨利家后,詹姆斯·彭尼从一条小巷绕到赛尔万多尼街,沿着街走一直走到卢森堡公园,随便找个长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和火柴,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然后任凭思绪漫游。就这样抽了两支烟后,又开始走,最后穿过塞纳大道,从艺术桥回到卢浮宫附近的饭店。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詹姆斯·彭尼就到咖啡馆了。他依然向侍者要了一份《费加罗报》看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敲了敲桌子,他抬头看果然是亨利·伯特。亨利·伯特在逆光中含笑看着他,用法语对他说早上好。 从那天开始他们每天都在西尔莎咖啡馆碰面。他们没有约定,但詹姆斯·彭尼总在这里等他,亨利·伯特也不反对,事实上他挺喜欢和詹姆斯·彭尼聊天。 有时候吃完早餐后,亨利·伯特会和詹姆斯·彭尼到卢森堡公园散步,带他去看巴黎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或是单纯在大街小巷闲逛,甚至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他。 这样子的交往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亨利·伯特把度假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打算三天后动身去比亚里茨。他要把在比亚里茨的住宿地址告诉朋友们,好让他们保持通讯。他决定吃早餐的时候告诉詹姆斯·彭尼。可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他,詹姆斯·彭尼来巴黎已经一个多月了,难道他已经走了?但不至于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吧。亨利·伯特胡乱猜测詹姆斯没有出现的原因,说不定只是因为他还在睡觉。而詹姆斯·彭尼不出现的原因真的和睡觉有关,他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梦里有亨利·伯特,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梦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活了23年,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往常的生活好像破了一个小口,很多不熟悉的情绪进入了他的生活,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亨利·伯特。 而亨利·伯特回到家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到詹姆斯·彭尼住的饭店看看。他赶到饭店询问了一下,得知詹姆斯·彭尼还没离开。他把在比亚里茨的地址写在一张纸条上,让侍应拿给詹姆斯·彭尼并给他留个口信:他后天就去比亚里茨了,这个是住址,他明天不去西尔莎了,如果需要可以去他家找他。 詹姆斯·彭尼接到纸条和口信后,躺在床上久久呆望天花板。他并不是虔诚的基督徒,甚至从不领圣餐,但此刻他非常强烈地想做个祷告。他这算是罪吗?神会宽恕他,指引他吗?不,他忘了《圣经》里说:不可试探主你的神。 他决定去找亨利·伯特。房东太太给他开门并带他上楼,他断断续续敲了几次门,过了好一会儿,亨利·伯特才开门。看到来者是他,亨利·伯特心中有种踏实的感觉。 “抱歉,刚刚我在画画。” 詹姆斯摆摆手微笑着说:“没事,我打扰到你了吗?” “别傻啦,快进来。”亨利·伯特说。 “今天早上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所以没有去吃早餐。” “哦?什么问题?”亨利·伯特一边泡茶一边问。 “没有什么,只是有点想回国了,也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合在国外生活。”詹姆斯·彭尼闷闷地说。 “难道你不喜欢巴黎?” “不,绝非如此,可能正是因为太过喜欢了,巴黎对我来说太梦幻了,我怕待得越久这种感觉越容易破碎。”詹姆斯·彭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今天说话怪怪的。”亨利·伯特把一杯茶放在詹姆斯面前。 詹姆斯喝了一口茶,然后说:“没有,如果我回去的话我会写信告诉你的,你打算在比亚里茨待多久?” “一个月吧,那到时候保持通信,”亨利·伯特沉吟了一下接着说,“其实巴黎永远是巴黎,她永远在这里,你在这里的经历和你遇见的人永远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真实的吗?”詹姆斯·彭尼问。 亨利·伯特被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笑了:“你猜,詹姆斯小孩。” “好了,不开玩笑了。祝你度假愉快。”詹姆斯喝完茶,又坐了一会儿,就向亨利·伯特告辞了。 亨利·伯特刚到比亚里茨没两天就收到了詹姆斯·彭尼的信,信是从伦敦寄来的,上面写: 亲爱的亨利: 一切还好吗?我已经回到英国了,你可以按我附上的地址给我回信。 我的朋友,我多么想念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也许我很快会再去法国,也欢迎你到英国来。 衷心祝你假期愉快,一切顺利。 谨上, 詹姆斯·本·彭尼 这封短短的信让亨利·伯特心里有种空空的感觉,他很快给詹姆斯·彭尼回了一封信,以示他收到他的信了。与此同时,詹姆斯·彭尼又恢复了以往在英国的生活,他不经常见到父亲,因为侯爵很忙,这反倒帮了他的忙,他怕他父亲仔细问起他在巴黎的见闻,他会忍不住全部告诉他,然而他还没有决定好。 他是独子,他母亲对他回英国感到很高兴,时常要求他陪她,他很乐意陪伴自己的母亲,可他讨厌陪她喝下午茶或参加宴会,总是有许多贵族太太聚在一起说着无关痛痒的绯闻,总是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或者想介绍某位贵女给他。这些让他感到更加烦躁。 罗伯特·沃纳的邀请救了詹姆斯·彭尼。沃纳是詹姆斯·彭尼在公学里认识的好友,算起来还有点远亲关系。 大学毕业后,在外交部工作,最近刚从西班牙回来,听说詹姆斯·彭尼也回国了,便邀请他去他的庄园作客。 詹姆斯安顿下来后,沃纳建议一起去骑马。他们骑着马在草场上并行,闲聊起来。詹姆斯问起丽萨,丽萨是沃纳的未婚妻,沃纳告诉他她和她姐姐去意大利度假了。沃纳犹豫了一会儿无可奈何说:“听说海莉结婚了。” 詹姆斯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海莉是沃纳的初恋情人,因为出身不同,双方的家长都不同意,两人想要私奔,结果他们算错了,天真地以为逃到欧洲大陆就可以掉以轻心,在巴黎逗留了几天。当他们准备动身前往远东时,被沃纳家派来的人找到了,强行把罗伯特·沃纳带回了英国,后来又经历了一些曲折,很遗憾他们的恋情还是以分手告终。 詹姆斯·彭尼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沃纳自言自语:“我也订婚了不是吗?我只是有点感慨,我知道这样对丽萨不公平……” “你会成为一名好丈夫的。”詹姆斯说。沃纳是责任感很强的人,他想,在婚姻里责任感才是最重要的。 “你呢?有交往的人吗?”沃纳问。 被问的人明显慌了一下,沃纳原本以为他会直接否认,毕竟他信里从来没有提过。 沃纳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啦,杰米难不成真的有,快跟我说说她怎么样。” 詹姆斯·彭尼支支吾吾地说:“我很困惑…罗比,这件事让我很难以启齿。” “难道你的情人是某位太太?天哪,杰米,你怎么敢!”沃纳开玩笑说。 事实上,在上流社会婚外恋情屡见不鲜,这甚至是人们的一大谈资。身份高贵的太太有位年轻的情人这样的事也不惊奇。但沃纳坚信詹姆斯不是这样的人。 “我想…我…和奥斯卡·王尔德一样。”詹姆斯·彭尼垂下头说。 沃纳的表情变得凝重,压低声音说:“你是说你是……” 他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出那个词,只好等詹姆斯·彭尼表态。 詹姆斯·彭尼想了想说:“我们回屋子里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沃纳把詹姆斯·彭尼带到书房,确定关好门且门外没人偷听后,两人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说吧。”沃纳说。 詹姆斯一只手托着下巴低着头说:“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也请你给我些建议。” 沃纳点点头。 “我在巴黎认识一个画家,他是美国人,他…很特别…我是说他让我感觉很特别。” 沃纳不出声,詹姆斯停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想我喜欢他。” 虽然沃纳已经料到他要说的话,但听詹姆斯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很震惊。他知道学校里很多男孩干过这些勾当,但他们更多是当成一种游戏,而不是像詹姆斯这样认真的。他也认识一些同性恋,他本人对此没什么看法,但这在英国是犯罪,如果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他的好友将会丧失名誉,詹姆斯的家族也会为此蒙羞。他不得不为他这一位朋友感到担忧。 “他和你有一样的感觉吗?”沃纳问。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朋友。” 沃纳站起来,背对着詹姆斯·彭尼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说:“老兄,我劝你不要贸然向他表白,不仅仅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了解他,而且你应该明白这条路不好走,”接着又说,“你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吗?也许我知道他。” “亨利·伯特”詹姆斯·彭尼说。 “啊,我在巴黎的一个宴会上见过他,那次宴会的主人很赞赏他。”沃纳没想到竟然是那一位画家。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年前吧,我没有和他交谈过,但有的宾客私下谈论他的手。”他不想告诉詹姆斯有人认为亨利·伯特以前为某些邪恶的组织工作,他的手是某种标志。其实那些人不过是眼红亨利·伯特,故意诋毁他。 “哦?他们说了什么?” “无非是些无聊的议论。” “他们怎么敢!”詹姆斯·彭尼恶狠狠地说。 沃纳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他的确陷入爱情之中了。 亨利·伯特那边,每天的活到是去海边晒晒太阳、游泳或写生,再到镇上走一走喝上一杯。这一天是他到比亚里茨第十天,他发现一家买纪念品和特色明信片的小店。他买了一些明信片,打算寄给朋友们,他的朋友大部分长住巴黎,在一张张明信片上填下好几个巴黎的地址后,在一张上填下了一个伦敦的地址。 詹姆斯·彭尼收到他的明信片的时候已经从沃纳的庄园回来两天了,明信片上只有几句问候,但起码证明亨利没有忘记他。这几天詹姆斯·彭尼思考了很多,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重返巴黎。 他将这个决定告诉父母,侯爵虽然不舍,但也说年轻人自己到国外住一住也好,只是叮嘱他永远不要碰赌博和毒品 。侯爵夫人则坚持要他住在他们在巴黎购置的宅邸,理由是这样有人照料,而且她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去巴黎看看。事实上他明白他的父母只不过想掌握更多他在巴黎的生活,上一次他拒绝了,这一次他反倒觉得无所谓了。 詹姆斯·彭尼将自己去巴黎的时间和在巴黎的联系方式写信告诉亨利·伯特。 亨利·伯特想到回巴黎又可以和他见面,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这大半个月在比亚里茨,亨利·伯特经常想到詹姆斯·彭尼。和他相处时亨利·伯特好像又体会到17岁以前的心情,17岁以前他有喜欢的人在身边,和家里也没有闹翻,也没有经历过战争,虽然经历过母亲病逝但总体上来说他还是快乐的。回忆起以前种种,他恍然大悟,在詹姆斯·彭尼身上看到的特质是他曾经以为在安雅·塞曼身上看到的。 母亲病逝后,有一个印欧混血女孩走进了亨利·伯特的生活。她比他稍年长,是他家的园丁的女儿,她陪伴他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他读中学后他们开始偷偷约会,在他的构想里他会成为一个钢琴师,然后娶她,他们一起弹钢琴,他为她画画,两个人一起慢慢老去。 他喜欢安雅的纯真,不掺杂任何利益地喜欢他,只是因为是他而喜欢他。好景不长,他们的恋情被别人撞破。他父亲知道以后很生气,老伯特是船业大亨,他对亨利有很高的期望。在他眼里一个完美的儿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一个出身卑微的混血女人在一起。亨利·伯特被送到哈里斯堡的一间寄宿学校,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所以他从学校逃了出来。一回到费城,他立刻去找安雅,请求她和他一起私奔,结果发现她已经嫁给别人了。亨利·伯特不相信她是自愿的,她只是回答说她的丈夫更适合她,还请他认真想想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她认为亨利其实只是太缺少关心了。 他依然不愿意相信她说的话是出于真心,他哭着苦苦哀求她和他一起走,安雅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和劝他。 后来她的丈夫来了,为了不让他再纠缠自己的妻子,悄悄通知了他的父亲。老伯特还不知道他逃学,知道这个消息他勃然大怒,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丢光了。把亨利抓回家后,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亨利说出了自己根本不想继承父亲的事业,他真正的梦想是当个钢琴师。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老伯特怒从中来,把亨利的钢琴砸了个稀巴烂。就这样亨利·伯特亲眼看着父亲把母亲留给他的钢琴打碎,自己却被人按着无法反抗。 他又从家里逃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刚好遇上国家征集远征兵,便参了军……他并不怪安雅,毕竟她也没有什么错,但不代表他回忆起来一点也不难过,所以他一直不愿意正视自己的过往。 安雅的面容在他心中已经很模糊了,杜波瓦先生想买的那幅《插花的女孩》只是凭他对安雅的印象和感觉画下的。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画上的女孩的脸是不是安雅的。他画这幅画,只是想把心中最美好的时刻留住,当然他知道一切永远都回不去了。 整理好思绪,他给詹姆斯·彭尼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詹姆斯: 我已经收到你的信了,很期待和你在巴黎相会。事实上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有的事听起来很荒唐,但它的确发生了。等我们见面再说吧。回到巴黎我会联系你的。 谨上, 亨利·伯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不确定一件事是否正确时,正视它,才能判断。 再一次横跨英吉利海峡来到法国,他心里多了几分忐忑和感慨。事实上,是一种背德感。在某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离开不列颠。但他需要一个答案。 亨利·伯特把信寄到詹姆斯·彭尼巴黎的住址,詹姆斯一到巴黎就收到了他的信。信上的内容让他坐立不安,脑子里剩下的唯一想法是快点见到亨利·伯特。 等待和未知是世上最难熬的两样东西。 百无聊赖地等了两天,终于接到亨利·伯特打来的电话,他请詹姆斯·彭尼中午有空的话到他家去。詹姆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带了一支阿维兹香槟,亲自开车去亨利·伯特家。 詹姆斯·彭尼住在8区,与亨利·伯特住处大概只有两三英里,可此刻他觉得这段路无比漫长。 开门的依然是房东太太,但这次她没送詹姆斯·彭尼上楼。他站在门前,感到一丝紧张。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才开始敲门。 亨利·伯特开门时还穿着睡衣,现在才10点多,他以为詹姆斯没有这么快来到。只不过一个月没见,看到他打开门时,詹姆斯·彭尼还是很激动,主动伸过脸,在他的右脸上贴了一下。 亨利·伯特想起詹姆斯·彭尼第一次来,走前说的有关午睡的玩笑话,忍不住模仿他说: “哇,我还以为英国人不会这样做。”说完两人都会心一笑。 詹姆斯扬扬手中的香槟:“瞧我带了什么。” 没想到亨利·伯特让他把香槟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先跟他去一下画室。一进画室,詹姆斯就看到一幅画摊开摆放在那张大桌子上,走进一看,画上有个黑发女孩正在微微侧着头插花,头发被绑成了一个马尾垂落在胸前。她拥有和白人相似的轮廓但更加柔和,带着一丝神秘的色彩。可画的背景以冷色调为主,显得有一丝阴暗。他承认这是一副佳作,但令他心里不舒服。他隐约猜到并说了出来:“这就是加纳提到的那幅画吗?” “对,你觉得怎么样?” “很美,但让我心里有点发怵。”詹姆斯·彭尼如实说。 亨利·伯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詹姆斯连忙问他怎么了。他抬起头和詹姆斯对视:“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回美国吗?你还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了。” 詹姆斯·彭尼愣了一下,自从上次以后,他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可以说关于亨利·伯特的身世他都没有主动问过。他不知道亨利·伯特为什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说提起这件事,他盯着他,眼中充满了疑惑。 过了一会儿,亨利·伯特才重新开口,非常平静地将他在美国的过往统统告诉詹姆斯·彭尼。 詹姆斯·彭尼为他感到难过,他知道亨利·伯特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知道他喜欢钢琴是受母亲的影响,当着他的面把钢琴砸烂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而关于那个女孩……詹姆斯·彭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破有些明知故问地说:“所以这幅画上的女孩就是安雅吗?” 亨利紧抿了一下嘴唇:“不,不全是,更多是想象。”说完拿起那幅画转身走出了画室。詹姆斯跟到客厅时,他已经把画扔进了壁炉,正往里面倒煤油。詹姆斯惊讶地看着他,他迅速点燃一根火柴扔了进去。等詹姆斯完全反应过来时,那幅画已经在烈火中了。 火光映红了亨利·伯特的一边脸,看上去有种怪诞的美感,让人联想起毕加索的画。 “为什么…”詹姆斯·彭尼震惊地说。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我想我已经有了新……”话没说完,詹姆斯拥抱了他。 他们的脸颊紧贴在一起,詹姆斯·彭尼的行为完全出于情非得已,这是他唯一想做的。他可以感受到亨利·伯特愣了愣,这本可以当做朋友间安慰的拥抱,可他决定要打破,最终在亨利·伯特的耳畔说:“亨利,我爱你,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疯了,”亨利·伯特听见我爱你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颤抖了一下,詹姆斯·彭尼还在继续呓语般说道,“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别人,但我只请求你不要因此厌恶我,让我继续做你的朋友。”这时,亨利·伯特原本垂下的双手附上了他的背,他抬起头错愕地看亨利·伯特的脸。亨利·伯特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我也是啊,我指我爱你。小孩儿。” 詹姆斯·彭尼被惊喜冲昏了头,激动地亲吻亨利·伯特的脸,然后略带羞涩地亲了亲他的嘴唇。詹姆斯·彭尼从来没有接过吻,他的亲吻更像一种试探,亨利·伯特能感受到,反过来主动亲他。他不自觉把手探进亨利·伯特的衣服,抚摸他的背部。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欲望快将他淹没,身体自然而然起了反应。有同样感受的大概不止詹姆斯一个人,亨利·伯特脸上有一股潮红,他往卧室的方向微微仰了一下下巴,轻轻说:“试一试吗?” 詹姆斯·彭尼脑中闪过一段以前读过的剧本 “一时莽行造成的后果,往往比深思熟虑所要达成的后果更接近预期的目的,由此可看,命运在一切中都是冥冥注定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此刻他们不再是两个符片,失去了形状、姓名和思考,却因而成了一个整体。斯芬克斯之谜的谜底不再重要。即使从未经历过的,一切隐秘的问题在爱情和欲望的诱导下迎刃而解。 亲吻,触碰,试探,进入,交融。 其实过程并不十分愉快,只是精神上的兴奋抵得过一切。 詹姆斯·彭尼趴在亨利·伯特身上,非常小心翼翼、缓慢地抽动,他觉得很难受,有股力量想要冲破他的身体,但被压抑着。 亨利·伯特的脸埋在枕头里一声不吭,他不明白这种快感,仿佛选在半空一般不真实。他想叫詹姆斯·彭尼用力一点,还没来得及说,詹姆斯·彭尼离开了他的身体,跪在他分开的两腿间,手上粘满了粘稠的液体。 亨利·伯特翻过身,张开双臂,把詹姆斯·彭尼揽过来。他们面对面地侧躺着,亨利·伯特一只手在两人紧靠着的器官上下游走,另一只手绕过詹姆斯的腰,从床边一盒已经打开的凡士林粘了一些,然后不断地摸索詹姆斯身后的隐秘。 做完以后两个人都觉得很口渴,亨利·伯特开了詹姆斯带来的香槟,酒精使两人更加困倦。 他们安静地依偎着睡着了。 詹姆斯·彭尼醒来时天已经开始变得昏暗,他越过亨利·伯特把床边的台灯打开,又躺了回去。 灯光打在亨利·伯特一边侧脸和高挺的鼻子上,詹姆斯·彭尼仔细地端详他的脸,一点淡淡的雀斑印显得他很可爱。亨利·伯特的容貌无疑是被上天眷顾的。 他轻轻地抓住亨利·伯特的左手,大拇指温柔地抚摸那早已愈合的伤口。他有一种信念,他要爱他,绝不会主动放开他。 没过多久,亨利·伯特也醒了,其实他睡得不踏实,在梦里他一直往下坠落。他对詹姆斯·彭尼微微一笑,示意他把耳朵靠近点。詹姆斯猜到他的小把戏,还是配合地靠过去。亨利·伯特迅速亲了一口詹姆斯,詹姆斯装作上当的样子,扬言要讨回来,然后对着他的脸胡乱亲了一通。 詹姆斯·彭尼很喜欢亨利·伯特的头发,蓬蓬的,他喜欢用手掌压亨利·伯特的头发,亨利·伯特也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你的头发在比亚里茨晒得变金色了呢。”詹姆斯·彭尼一边玩一边说。 “我小时候头发是金色的。” “我有没有说过感觉你长得像德意志人?” “据我所知我祖母的父母来自奥地利。” “你会说德语吗?” 他们平时只用英语交流,这种问题还是第一次提起。 “会一点点,是我奶奶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教的,”然后亨利·伯特说,“Ich lieb dummerchen .”(我爱你,小傻瓜) 没想到詹姆斯·彭尼得意地笑起来,吟诵道: “Fühlst du nicht an meinen Liedern,Dass ich eins und doppelt bin ”(你难道不感觉在我诗中,我既是我,又是你和我) 亨利·伯特不知道这出自那里,只是觉得好听而甜蜜。初秋的凉风徐徐吹来,他靠紧詹姆斯·彭尼,感受他身上的温度,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没有比这更奇妙的时刻了。 “你没说过你会讲德语。”亨利·伯特摸着詹姆斯的眉毛温柔地说。 “哈!现在你知道我不是笨蛋了吧,”詹姆斯做了个鬼脸,“我小时候我爸爸觉得我可以做外交官。” 亨利·伯特的手向下移,捏了捏他的脸:“幼稚鬼。” 他们在床上又闹了一会儿,天已经全黑了。亨利·伯特说要带詹姆斯·彭尼去附近一家店吃意粉。虽然詹姆斯·彭尼很少吃意粉,不过他还是挺喜欢的,所以很快就答应了。 小店在通向塞纳河畔的一条小巷里,吃完晚餐后他们沿着河边散步,远远看见圣母院在矗立着,静谧而庄严。 詹姆斯·彭尼知道亨利·伯特出自一个天主教家庭,但他本人并不是很信教。刚好詹姆斯也不是虔诚的教徒,不然肯定会觉得亨利·伯特是异端,他想到这里忽然感到有点好笑。 “你会去教堂吗?”詹姆斯·彭尼问。 “拜托,我就住在教堂旁边。不过我只是喜欢里面的感觉和设计。” “如果真的有上帝,他会怎么看我们?” 亨利·伯特侧头看着詹姆斯·彭尼,认真地说:“我们也是神创造的不是吗?” 詹姆斯点点头,说实话他根本不在乎上帝怎么想,他只想抓住现世的生活。 他重重地握了一下亨利·伯特的手,说起别的话题。 昏暗的路灯下,秋风吹过,本应该显得萧瑟。两边的房屋透出的灯光洒在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生活着,让这座城市无论何时都保持一种激情,尤其是这这条著名的河流旁。即使你消沉,也不会总坐以待毙,你会起义,巴黎就是这样,从激荡混乱中生出浪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回到公寓楼下,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詹姆斯·彭尼准备回去,刚打开车门,又觉得很不舍,望着站在路边的亨利·伯特,仿佛期望他邀请他上楼或者坐上他的车子,谁知道呢? 亨利·伯特却只是眨眨眼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还没有和别人一起过夜的准备。 “那明天你来我家好吗?”詹姆斯忽然想到一件事,而且严格意义上亨利·伯特还从未拜访过他的住所。 “什么时候?” “早上9点,我来接你。”詹姆斯坐进车里说。 亨利·伯特点点头:“好,晚安。”然后对他挥了挥手,詹姆斯微微皱着眉头,从车窗探出头笑着说:“拜托,过来给我一个吻都不可以吗?” 亨利·伯特走到车窗前,弯下腰亲了一下詹姆斯的脸颊,他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光,詹姆斯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晚安。”詹姆斯说。 直到看不到他的车子,亨利·伯特才上楼。一回到家,亨利·伯特就瘫倒在沙发上。经过一天精神上的兴奋后,他觉得很累很累。他忽然开始害怕这种亲密关系,他怕现在的甜蜜不过是一层糖衣。 想起那些在车站、公园或广场上依靠眼神和点头交流的男孩,他又觉得自己足够幸运。 过了好久才从沙发上起来,坐在钢琴前,因为夜深了所以只是摸了摸琴键,其实他早已不能像样地弹钢琴,还坚持弹只是不愿意忘记。 他还记得詹姆斯第一次来,弹了《田园》。后来他发现詹姆斯其实更喜欢弹圆舞曲。 对着琴坐着坐着,他感觉眼皮都快撑不住了,洗了把脸后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詹姆斯·彭尼远远就看到亨利·伯特站在昨晚的地方等他。 亨利·伯特穿着米色的三件套,深色的斜纹领带衬托出他眼睛的碧蓝。 “早安,亨利。” “早安,”亨利·伯特坐上车,帮詹姆斯把一缕被风吹散的头发别到耳后,“睡得好吗?” 詹姆斯发动车子,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说:“说实话,不太好,我两点多才睡着。” “哦,可怜的杰米。”亨利·伯特笑着说,“和你相反,我回到家就困到不行了。” “你真是太残忍了,我可是想你想到睡不着。”詹姆斯幽怨地说。 “其实我也睡得不好。我也想你……” “你梦到我了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连自己有没有做梦都忘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詹姆斯·彭尼的住所。这边离英使馆不远,亨利·伯特似乎明白了彭尼家为什么要在这个区域购置房产,不过这地段的确非常不错。 在门口等待的管家马丁先生向他们行了个鞠躬礼,詹姆斯曾经提起过管家,所以亨利·伯特立刻猜到他是谁。詹姆斯·彭尼简单为彼此介绍后,吩咐管家让人送一壶茶上去。连会客室也没带亨利·伯特参观就带他上楼了。 二楼有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边有许多间房间,尽头有一个起居室。起居室朴素但温馨,并不是亨利·伯特先前所构想的那种洛可可式的装修。 詹姆斯·彭尼按着亨利·伯特的肩膀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只说了一句等一下就转身走进一个房间。亨利·伯特正摸不着头脑,就看到他提着一部小提琴走来,把琴盒放在亨利·伯特对面的沙发上打开,取出小提琴面对着亨利,有模有样地做了个开场礼。 刚拉完第一小节,亨利·伯特就听出来这是詹姆斯·彭尼自己作的那支曲子。他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支曲子,他开始对詹姆斯·彭尼动心,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将一支曲子献给他。 小提琴演奏出来和钢琴的感觉有些许不同,心动却是一样的。亨利·伯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一只手忍不住轻轻地在沙发上打着节拍。詹姆斯·彭尼一边拉,一边盯着他。女仆送茶上来,看到这个画面,感到一种微妙的惊奇,默默地把托盘放在茶几上退下了。 她暗暗猜测亨利·伯特的身份地位,能让一位身份如此尊贵的爵爷为他演奏。事实上如果那时候她稍微抬头望一眼詹姆斯·彭尼会更加惊讶,她会看到他看向亨利·伯特的眼里有惊人的爱慕。 演奏完毕,詹姆斯·彭尼把琴放好,在亨利·伯特身旁坐下,为他和自己倒茶。 “要点牛奶吗?半脂奶。”詹姆斯问。 亨利·伯特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最近才重新开始练习小提琴,拉得不太好。”詹姆斯继续说。 亨利·伯特接过茶喝了一口,抿了一下嘴唇才开口道:“在我心里拉得很好。” 詹姆斯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一只手揽住亨利·伯特的肩膀。亨利·伯特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知道吗?我感觉你了解我,但我没有想象中了解你。”亨利·伯特说。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为什么这样说?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了解彼此。” “真的能在一起很久很久吗?”亨利·伯特自言自语地说。 “当然,嘿,我说你怎么啦?”詹姆斯不解地说。他不知道亨利·伯特为什么突然这么低沉。明明自己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让他开心。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要结婚?我是说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永远不会怪你……” 詹姆斯·彭尼收回自己的手,皱着眉头,不悦地说: “上帝啊!你这样说,好像你是因为感激我才和我在一起。别像个胆小鬼一样!” 亨利·伯特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詹姆斯的感情。努力地想要解释。 “你这样说,让我有一种孤独感,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抵抗。难道你不能为我而战吗?你对我没有信心吗?当个男人!亨利!”詹姆斯提高声调一股脑门地把话说出来,语气中有几分委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对自己没信心。我是…很感激你,你挽救了我。我也很确定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我……哦天……”亨利·伯特忽然变得很激动,双手捂着脸,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承认他从来不是坚强的人,甚至着急的时候就会想哭。 詹姆斯·彭尼心软了下来,双手环住亨利·伯特,轻轻在他耳边说:“我们干嘛要这样,谁知道未来,我们属于现在不是吗?”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亨利·伯特后悔地说。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詹姆斯·彭尼讨厌这种氛围,只想让气氛缓和些。他学着美国口音说: “嘿,老兄,想找点乐子吗?” 亨利·伯特把手移开,看着他,噗嗤一笑,玩心大发也学着英国口音说:“哦,先生,您有什么计划呢?” 詹姆斯·彭尼环着他摇了一下说:“你学得一点都不像,哪里有这么装腔作势。” “我恐怕是的,先生,”亨利·伯特依然学英国口音说,说完后忍不住笑,但还是补上了一句,“开开玩笑。” “要去打网球吗?”詹姆斯·彭尼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10章 他们最终没有打网球,詹姆斯原本想在院子里的网球场打,两人都没有运动服,专程出去买又未免太麻烦。 詹姆斯·彭尼忽然想去看赛马,他在伦敦时常去看,却从来没有在巴黎看过。 圣戴维斯侯爵一直认为把钱和时间花在赌博上是愚蠢的,他的弟弟偏偏喜欢赌赛马,更糟糕的是自己的儿子在叔叔的影响下也喜欢。 詹姆斯·彭尼从不把父亲让他不要赌博的叮嘱放在心上,他享受这种在他看来不用付出太多代价的刺激。 亨利·伯特认识不少跑马场,他带詹姆斯·彭尼去了布洛涅森林附近的一个。 门口有报童在向人兜售赛马报,詹姆斯·彭尼买了一份,进到场内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新的一轮投注开始了。 “你觉得投哪匹比较好?”詹姆斯·彭尼看着赛马名单问亨利。 还没等亨利·伯特回答,他就决定好要投一匹叫入侵者的赛马。詹姆斯·彭尼几乎从不考虑赔率,他只挑自己喜欢的名字。亨利·伯特不反对他的决定,但没想到他会直接投50法郎。 比赛开始了,场上各种呼声不断,詹姆斯·彭尼也有一点紧张,但他还是笑嘻嘻地对亨利·伯特说只要入侵者尽前三名他就不觉得亏了。而此时他压的那匹马刚好是第三名,排在第一的是一匹叫螺母的赛马。 到了冲刺阶段,螺母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开始叹息。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螺母的速度慢了下来,第二名和第三名接连超过了它。詹姆斯·彭尼和亨利·伯特面面相觑时,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他们回过神来之间入侵者的骑师夹紧马腹,压线超过了前面的一匹马,成为了冠军!周围的嘘声和咒骂声变得越来越多,许多人觉得庄家收买了骑师。 亨利·伯特只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看过很多场赛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詹姆斯·彭尼原本也以为50法郎就要打水漂了,没想到居然赢了。他激动地搂住亨利·伯特的肩膀: “天哪,我们赢了!” “是啊,到手起码有450法郎!” 450法郎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赢了总归是高兴的。而且这在亨利·伯特心中近乎神迹。他发现詹姆斯·彭尼身上有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幸运,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拥有詹姆斯·彭尼,起码在这一刻,是他的荣耀。 詹姆斯·彭尼觉得有点口渴,叫亨利·伯特帮他拿一杯香槟过来,而他自己先去兑奖。亨利·伯特从跑马地的餐厅买了两杯香槟,在离兑奖处不远的地方找到詹姆斯·彭尼,有一个人正在和他攀谈。 亨利·伯特走过去,把一杯酒递给詹姆斯。另外一个人看清楚亨利·伯特后,竟然惊喜地向他打招呼:“亨利,好久不见,没想到达斯汀先生是你的朋友。” 这时亨利·伯特也才发现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路易·杜瓦丁,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甚至当亨利·伯特还在美术学院的时候向他示过好。 亨利·伯特不想让詹姆斯·彭尼和这种对谁都很轻佻的人接触,也懒得客套,直接说:“好久不见,杜瓦丁。我想我和我的朋友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杜瓦丁做出遗憾的表情,也许也是真的有几分遗憾。低声且自以为是地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故作神秘,没有把话说完,接着转向詹姆斯·彭尼,“很高兴认识你,达斯汀。” 亨利·伯特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走了,詹姆斯·彭尼对杜瓦丁说了声再见,连忙跟上亨利·伯特。 走到看不见杜瓦丁的地方,亨利·伯特停下来把剩下的香槟一口饮尽,詹姆斯·彭尼拍拍自己的裤子口袋,悄声说:“支票。” “达斯汀?” 詹姆斯·彭尼耸耸肩,也把自己的酒喝完,说:“随便编的,突然有人过来和我聊赛马,谁知道是不是骗子之类的。” 亨利·伯特低笑了一声,詹姆斯却在犹豫。 “你有问题问我吗?”亨利耐心地问。 詹姆斯抓住机会,立刻将挂在嘴边的问题说出来,语气中甚至有盛气凌人的味道: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亨利·伯特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来说明这件不堪的事:“他家族的画廊很有名,给不少大画家做过代理,包括保罗·塞尚、阿尔弗雷德·西斯莱、雷诺阿。我一点名气也没有的时候,他提出可以让他父亲做我的代理,当然也是有条件的……”亨利没有完全指明,但任谁都能明白他的所指。 这次詹姆斯倒没有生气,反而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笑了一声:“我想如果我是他,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我比他幸运,不是吗?” 他的话让亨利想起一些事。“我父亲认为我是个不体面的人,但在我心中也有自己的准则。”亨利闷闷不乐地嘀咕。 詹姆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很难不让别人对他的态度产生误会,尤其是对亨利·伯特而言。他知道亨利·伯特总是努力表现得无畏,实际上内心里住着一个脆弱的小孩,好吧无论他内心里有什么,詹姆斯·彭尼能感受到亨利·伯特的敏感。 他收起不正经的笑容,认真严肃地说:“我见识过非常多‘体面’的人,他们在背后干过的荒唐事数都数不清。我的意思是,亨利,我保证你始终都是最正派的绅士,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能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安慰让亨利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詹姆斯不想搞得煽情,改用轻松的语气接着说:“你知道吗?我父亲说太过正直,会吃很多亏。你就是太正直啦,但这也是好的。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们选了一家在森林旁典型的法国餐厅,詹姆斯饿坏了点了一整块煎鹅肝、焗土豆还有半品脱红酒,而亨利只点了海鲜浓汤和面包。吃得差不多了,侍者过来询问是否要来点甜品。亨利没有再看菜单,只是问现在还有什么口味的冰淇淋,最后点了一客鲜奶冰淇淋。他向正在喝红酒的詹姆斯扬扬下巴问:“你要点甜品吗?” 詹姆斯现在又饱得很,摇摇头回绝了。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一样能使其心情变好的食物,冰淇淋于亨利·伯特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吃得很快,几匙下去就完了。吃过冰淇淋的亨利·伯特格外愉快,一边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仿佛牙齿被刺激到,有一点滑稽。他就以这样的姿势,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詹姆斯。 詹姆斯·彭尼的指间夹着一支烟,正准备抽,被亨利这样盯着竟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改变主意,趁其不备将手中的烟塞到亨利·伯特嘴上。亨利瞪大了眼睛,他的反应把詹姆斯逗笑了。亨利是不怎么抽烟的,尽管如此詹姆斯要帮他点火时,他还是配合地凑上去。 替亨利·伯特点完烟后,詹姆斯·彭尼也给自己点了一支。他抽烟的动作很熟练,配着深色的三件套,亨利·伯特似乎感受到他做律师的样子。 此刻眼前的恋人有种无名的成熟,他忽然意识到自认识以来,其实都是詹姆斯·彭尼在以自己的方式照顾他。或者说詹姆斯·彭尼付出了更多。 这时餐厅里的摆钟敲响了两下,詹姆斯·彭尼瞥了一眼,发现已经四点了。他想不到还要去哪里玩,只想和亨利单独待在一块,又不知道亨利意下如何。 他将烟往烟灰缸里按灭,呼出最后一口烟然后问:“呃…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亨利捏了一下鼻梁。“也许回家,睡一觉,”想了想接着说,“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詹姆斯·彭尼可正等着这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11章 女佣们习惯把房客的信件从门下塞进屋子里。 亨利·伯特打开门,地上散落着几封信,他把信从地上捡起放在鞋柜上,没有急着看。詹姆斯直接把鞋子蹬掉,随意将外套扔在一张椅子上,从后面打量一只手撑着鞋柜正在换鞋的亨利。 其实詹姆斯感到一股明显的倦意,只是美色当前,又怎么舍得就这样去睡呢。亨利换好鞋,转过身刚好迎上詹姆斯的目光。詹姆斯向前一步,用手环住亨利的脖子,亨利什么话也没说,微微侧着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再多亲几下吧,像刚才那样。” 亨利照做,一连亲了好几下。詹姆斯·彭尼想如果亨利·伯特是别人派来的杀手,自己一定完蛋了,他对亨利·伯特一点抵抗力也没有。但一般不会有人想杀他,他活着才是最大的筹码,也就是说他可能会遭遇绑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亨利·伯特的确做到了。 他松开亨利,将自己的领带解开,亨利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詹姆斯又将自己的马甲脱掉,一时间两人好像在比赛脱衣服,然而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了。 “我想先洗个澡,把这里当自己家,做什么都可以。”亨利对詹姆斯说。 “当然。”詹姆斯点点头说。 亨利转身进卧室拿衣服,詹姆斯到客厅里坐着。他随手翻了翻客厅里的书,却没有想看的意思。亨利从房间出来,经过客厅瞧见他半躺在沙发上快睡着了。 亨利刚在他身旁坐下,他就醒了,他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差点睡着了。”毕竟这不符合做客的礼仪。 亨利觉得他的拘谨实在太可爱了。他拍了拍詹姆斯的肩膀,温和地说:“都说了当自己家就好了,起来洗漱一下,去房间里睡。”詹姆斯·彭尼有六英尺高,睡沙发未免太难为他了。 詹姆斯在卧室的盥洗室漱了漱口,洗了一下脸,脱掉外裤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亨利·伯特洗完澡回到卧室,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去画室。 他继续画一副尚未完成的,以十字军远征为背景的画。他想象狮心王查理一世终于抵达巴勒斯坦时。经历了行军途中的众多变数,面对满收战争折磨的阿克城,至少有那么一刻,这位英国国王对圣城、战争、荣耀都感到疲倦。他想要画的正是这一幕。 这幅画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构思了,在学院里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一半。他依然没想清楚狮心王的表情该如何,但他并不着急,毕竟绘画本身就是一场探索。 天渐渐暗了下来,亨利决定今天就先到这儿,走出画室打开电灯,忽然想起还有几封信没看。从玄关到客厅,他一边走一边翻看信封。其中有一封让他特别注意到--从费城寄来的。 他没有和那边完全断掉联系,也差不多,但总的来说偶尔还是会有书信来往。从他在军队的时候开始,信全部出自他继母之手,当然这肯定是他父亲授意的,信里通常只有几句普通问候,没有实际内容。他回信也只有几句客套话。也许他们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他在干什么,也许他们根本不在乎,写信只是为了确定亨利·伯特还活着。 怎么样都好,他才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 奇怪的是他差不多半年没有收过费城寄来的信了,现在离感恩节和圣诞都还有一段时间,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收到这封信。亨利带着疑虑拆开信,信上的内容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匹兹堡。而且邀请亨利·伯特去参加。 结婚?她多大了?也不过十七八岁吧,虽然在这个年纪嫁人的姑娘有很多,但他对这个妹妹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刚离开的时候,这种感觉未免太不真实。 至于婚礼……的确是一个回去的好理由,只是真的有这个必要吗?这么久没有见过面,甚至比这更早之前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交流了。 亨利在沙发上沉思了一刻钟之后,终于决定先不想了,反正这样想一晚上也得不出答案。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詹姆斯依然睡得很沉。亨利在他身旁躺下,双手叠放在胸前。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印象中她有一头柔和的棕发,这也许是他偏爱棕色头发的原因。 他的父母谈不上相爱,两人的结合更多是为了家族利益。她总归很早就走了,亨利·伯特再也无法知道她对这个家庭究竟是什么态度。而他--他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在几乎全部的人生中都在渴望追逐一样东西,爱。 詹姆斯醒来的时候,亨利又在看那封信。 詹姆斯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晚上好,几点了?” “八点左右。”亨利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在看什么?”詹姆斯凑过去看。 亨利把信递给他,詹姆斯接过信迅速浏览了一遍,也许因为刚睡醒,头脑不大灵活,即使看到落款签的也是伯特,他还是傻乎乎地问:“你要回美国参加婚礼吗?” “难道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呃…有,似乎时间有点赶,收拾行李坐船什么的。还有你去的话会带我去吗?这段时间我都有空闲,只要能赶回英国过圣诞就可以了。”詹姆斯依靠着亨利嬉皮笑脸地说。 “我可没说我要去,”亨利·伯特不再卖关子,“这是我妹妹的婚礼,我觉得我去了也没意义。” 詹姆斯认真起来,又将信看了一遍。他明白亨利的心结,但他也没有办法替他拿主意。 “也许他们想和你和好?别担心,无论你去不去我都会陪着你的。” “谢谢。”然后他躺下,脸埋在枕头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我们去海边吧,去多维尔,现在就去。” 詹姆斯点点头:“好啊。” 到达多维尔的时候已经1点了,他们把车停到海边,在沙滩上走了走。月亮在海浪上洒下点点光辉,让海滩不至于太暗。 夜里的海风吹得两人都觉得冷,他们回到车里依偎着闲聊。亨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他是被詹姆斯叫醒的。 詹姆斯指着窗外,兴奋地说:“太阳要出来了!” 他睡眼惺忪地望过去,一轮红日跃出海面,照亮了整一片海。 一瞬间亨利·伯特心中有了答案,他不会回美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12章 詹姆斯正式给自己起了一个化名,达斯汀·杜尚,并把自己假装成一个英文教师。虽然亨利偶尔开玩笑称他查理·达尔奈,但还是配合着他。也多亏于在巴黎很少人认得詹姆斯·彭尼,他们的小把戏才得以进行。 亨利带他去参加一个艺术沙龙,毫无意外地遇见了康斯坦丁书店的伯蒂小姐,詹姆斯已经知道她是主持这个沙龙的波恩太太的外甥女。 伯蒂小姐看到亨利·伯特和詹姆斯·彭尼一起来大吃一惊,她想起这个英国人曾经向她打听过亨利,英国人,听说最近经常和亨利在拉丁区走动的英国人竟然是这位。 略微的恍惚中,詹姆斯非常绅士地向她伸出手,她立马回过神来把手伸过去,让他的一个吻落在她的手背上。 “很高兴又见面了,伯蒂小姐。”詹姆斯真诚地说。 她微笑着颔首:“是啊,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然后话锋转向亨利:“上次见这位先生还提到你呢。” 亨利·伯特挑了挑眉,哦他当然知道这件事,而且如果没有这件事,詹姆斯和他恐怕也不会发展成这样,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嘴角向上扬。 没有等到亨利回应,伯蒂小姐又开始说话:“话说你有多久没来了?艾林娜姨妈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前段时间大家都去度假了嘛。” “好啦,还是快带你的朋友去见见波恩太太吧。”伯蒂语气中有几分催促,要是往日她十分愿意和亨利多聊一会儿,而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永远都只能和亨利·伯特当朋友,这让她有点黯然神伤。 亨利和她贴了两下脸就带詹姆斯去找波恩太太了。伯蒂小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又加入其他人的谈天中。 “她喜欢你。”詹姆斯悄悄对亨利说,声音轻得像没有说过,只有一声叹息。 “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她不会揭穿也不会提,这很值得尊敬不是吗?\"亨利看着他的眼睛说,“詹姆斯,你不能为所有人感到抱歉。” 话音刚落,波恩太太迎上来:“噢亨利!你终于来了,假期过得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移向詹姆斯。亨利连忙回答:“假期过得很好,呃…这位是达斯汀!” 詹姆斯也亲吻了波恩太太的手,彬彬有礼地说:“很高兴认识你,尊敬的太太。” 波恩太太对这个名字也略有耳闻,表示欢迎他参加这个沙龙聚会。 大家度假回来格外热情,各种讨论不绝于耳,香烟和酒的气味在沙龙里飘荡。 有人谈起普鲁斯特,赞誉和惋惜或传闻逸事,每一句话都像石子砸在亨利的心上触动着他。他只读过一次《追寻过去的时光》,这本书引起了他强烈的共鸣。那种浓烈的情感让他难以再次翻看,但在心中反复咀嚼。 “我几年前在奥斯曼大街上见过他一次,别人指给我看,听说那时候他已经几乎不出门了。”亨利悄悄对詹姆斯说。普鲁斯特瘦削的身影朦胧而遥远,存在于过去,无限贴近永恒的空间。 詹姆斯没有看过这位作家的著作,自然难以体会亨利的感受。有一点倒是绝对的。 “毫无根据地揣测一个人的事迹很令人讨厌,不是吗?”离开聚会后,詹姆斯对亨利说。 “是的,非常。但你在这里生活,恐怕就要习惯这些。事实上全世界都少不了流言蜚语吧。” “嗯,但是谈话方式不一样!”詹姆斯说完便模仿起自己总结的不同地方谈论八卦的方式,逗得亨利哈哈大笑。 回到詹姆斯家已经一点了,管家听到声响又起身,看见主人带了人回来,除了问有什么吩咐自然什么也不会说。 等马丁先生铺好床后,詹姆斯给亨利一套自己的睡衣,道了晚安就回各自房间了。亨利刚刚睡下,詹姆斯敲了一下门就闯了进来,差点把亨利吓一跳。 亨利挪出一点空间给他,这里的床都是传统的单人床,勉强能并肩平躺着。 “我想说件事。”詹姆斯说。 “什么?” “和我一起回英国过圣诞节吧!”詹姆斯期待地说。 他侧着脸看亨利,亨利闭着眼,只有眼皮偶尔跳动。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父母……” “他们会欢迎你的,我跟他们提起过你,他们没有说过什么,说明他们对你放心了。” 亨利好像想到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们调查过我,对吗?” “呃…我想是的,”詹姆斯坦率地说,“你生气吗?” 亨利摇摇头:“我可以理解。” “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个圣诞节,我想我们应该一起过。圣诞节后我们去瑞士或者别的地方玩。” 亨利摸着詹姆斯带着胡茬的下巴,用法语说:“我听您的。”詹姆斯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为什么用尊称?” “用习惯了。”话音刚落,詹姆斯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突发感慨似的:“虽然我们认识没多久,但我感觉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 亨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了。詹姆斯其实也困了,他放开亨利的手翻身下床,再一次道晚安后回自己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13章 英国之行从十二月初开启。 第一天到英国,亨利并没有见到詹姆斯的父母,因为詹姆斯先带亨利回了位于切尔西的家,而他的父母在肯特郡,不过倒是见到了詹姆斯的叔叔。詹姆斯和弗兰克·彭尼的气质很相似,但詹姆斯要更加纯粹。事实上詹姆斯一直不清楚叔叔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会说阿拉伯语,经常去国外,而在国内的时间无外乎到处寻欢作乐。但怎么样都好都不影响詹姆斯对他的喜爱和崇拜。 第一天晚上弗兰克就带着詹姆斯和亨利去苏荷区喝酒,詹姆斯喝了个酩酊大醉,幸好他喝醉后不会胡言乱语,只会意识不清,犯困。弗兰克让亨利和詹姆斯去他家过夜,毕竟詹姆斯这样回家,难免有佣人告诉他父母。 亨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他觉得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弗兰克不放心自己。无论如何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他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呢。 亨利扶着詹姆斯,路过客厅,一架三角钢琴吸引他的注意力。詹姆斯看见亨利看到了钢琴,忽然吵着要弹琴,弗兰克略带歉意地扶过他。“嘿,小杰米别耍酒疯了,已经很晚啦,”弗兰克又转过头对亨利说,“这架琴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放着杰米小时候用的乐谱呢。” “我可以看看吗?” “噢请自便,我得先把他弄上去。”弗兰克指着又陷入昏沉的詹姆斯说。 桌子上有几份报纸,下面放着一沓琴谱,大部分是浪漫主义的。亨利随手拿起一本舒伯特的乐谱,里面掉出一张纸,捡起来一看上面写了一句话:爱里没有恐惧,爱既完全,就把恐惧除去。 他认出这句话出自约翰一书,但忘了准确的章节。他想这些乐谱是詹姆斯的,字迹也像他的,这句话应该就是他写下来的吧。 亨利盯着这张纸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女仆端茶进来,他才把纸夹回书里。 亨利向她道谢,同时看到管家从厨房端水上楼,弗兰克随后从楼上下来,走进客厅。 弗兰克点燃一支烟,开玩笑地说道:“真见鬼,他竟然喝醉了。可怜的杰米,连他的老叔叔都喝不过了。” 事实上弗兰克不老,一点也不,绝对不超过四十。 “他喝太多威士忌之类的了。”亨利附和。“他现在怎么样了?” “维克森会照顾他的,\"弗兰克吸了一口烟,“噢,说实话他在我心里还是一个小男孩呢,可有哪个小男孩那么爱喝威士忌?”说着说着弗兰克自己都说笑了。 “他的确是我见过最爱喝威士忌的人,”亨利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有一次我们约定一起吃晚饭,因为临时有点事我迟到了,我赶到的时候他正把一杯威士忌喝下去,天知道他之前喝了多少,反正最后在河边吐了。” “老天,让我想起战前,也是十几年前了,我在巴黎喝醉了往河里小便,”弗兰克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这孩子和我很像,真的。” 亨利对于这点丝毫不怀疑,詹姆斯和弗兰克的气质相似得惊人。 他们围绕着詹姆斯又聊了几句。这场对话实在很微妙,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因为一个共同关心的人聚在伦敦河岸街的其中一间会客室里,聊着那个人。而话题中的那个人现在正在楼上呼呼大睡。 弗兰克为亨利安排的房间,和詹姆斯的房间都在二楼。亨利路过詹姆斯的房间,想进去看看他。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没人应。然后他轻轻转动把手,进入房间,也许因为是在詹姆斯叔父的房子,亨利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詹姆斯的床头留了一盏台灯,而他已经换上了睡衣背对着灯光,略微蜷缩地熟睡着。亨利走近他,心里响起使徒约翰所说的箴言,最后在他的额头印上虔诚的一吻。 天还没亮,詹姆斯就醒了,只稍一眼就知道这是在叔叔的房子,但对昨晚的记忆只有喝了很多酒了。他起身拿起一杯水,站在窗边喝。看着在朦胧夜色中流淌的泰晤士河,由衷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亨利去哪儿了? “该死。”詹姆斯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作为东道主居然撇下客人,自己喝醉了。上帝! 管家和厨娘以及两名女仆在厨房用他们的早餐,听到有人下楼,管家连忙擦嘴准备迎出去,詹姆斯已经走进了厨房。 “早上好,大家。呃…我叔叔在哪里,维克森?” 大家赶紧站起来向詹姆斯回以问候。“弗兰克勋爵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管家回答。 “那你知道伯特先生在哪里吗?”詹姆斯补充道,“昨晚应该有另外一位先生来过?” “是的,当然,伯特先生正在这里留宿,在您房间旁边的第二个房间,要我带您去吗?” “谢谢,维克森。不,不用了。我现在只想洗个澡。” 詹姆斯洗完澡后,穿着浴袍在房间里喝了一杯咖啡。七点钟的天空开始有一点光亮。他决定去看看亨利。 詹姆斯一进亨利睡的房间,就看到亨利蓬蓬的头发露在被子外面,他想掀开被子看看他的脸又怕弄醒他。然而曾经的军旅生活让亨利·伯特变得很警觉,差不多从詹姆斯开门他就醒了。 “是你吗?詹姆斯。”亨利睡眼惺忪地拉下被子。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詹姆斯真诚地道歉。 “没关系。昨晚你喝醉了,现在感觉还好吗?”亨利耐心地询问,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是的,我很好,”随后詹姆斯自责地说,“对不起。” “别傻啦。”亨利揉揉眼睛,浅蓝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就像碧蓝的海面。 美的事物是永恒的喜悦。 “你真的很好看。”詹姆斯说完想要上去依偎着亨利。 亨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感觉我现在闻起来很糟糕。” “没有,别担心。”詹姆斯压着被子在他怀里躺下。 亨利嗅了嗅詹姆斯的头发,没有了酒气,只有一股干净的,肥皂的味道。 他们就这样躺着闲聊了大概一刻钟,亨利起身去洗澡,詹姆斯亲自帮他擦背,而亨利自顾自地用力擦洗自己其余的皮肤。詹姆斯知道他在这方面非常偏执,每次都要反复打肥皂反复擦洗直到到四肢和躯干泛红为止。用亨利自己的话来说,他有时候感觉自己身上有腐烂和血腥的味道,这种感觉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对于恋人的这个问题,詹姆斯认为亨利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但他没有说出口过,他知道劝一个人去接受心理咨询并不是那么容易。 “我们今天去大英博物馆吧。”詹姆斯试图用闲聊转移亨利的注意力。 “好。”亨利下意识用了法语回答。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对伦敦又不熟,所知的地方很少。” “小伙子你走运了,跟着我保证让你大开眼界。”他把湿毛巾拍在亨利肩膀上。“好了,快起来吧。” 詹姆斯和亨利换好衣服下楼,弗兰克也已经起来了,正一边听广播一边吃早餐。他们互相道早安,然后一起进餐。 吃完早餐后,詹姆斯让弗兰克的司机送他们去大英博物馆,一直逛到中午。接下来几天,詹姆斯带亨利逛遍伦敦西区,之后他们要去肯特郡罗彻斯特,彭尼家族的海恩庄园就位于此地,是詹姆斯主要居住过的地方也是这次行程的目的地。事实上,这个家族的发源地并不在英格兰,而是威尔士。不过即使迁居到英格兰,他们在威尔士也依然拥有大量土地。 在詹姆斯的父母通过一些简单的线报,了解到亨利·伯特的确参加过大战后,以及亨利小有名气前提下,还有詹姆斯告诉他们关于他的一些故事,他们几乎对亨利产生一些同情。以詹姆斯的性格,邀请他来家里过圣诞节便显得顺理成章。 所以詹姆斯·彭尼的父母对亨利还算热情,像欢迎儿子在学校认识的新朋友一样欢迎他。这让亨利松了一口气。 他想象中詹姆斯的父亲是比较严肃的,然而并没有,起码在家里非常风趣和蔼,有时会在晚餐后演奏钢琴,甚至吹口琴。而詹姆斯的母亲玛格丽特·彭尼是一位非常优雅的、钟爱济慈的贵妇人,詹姆斯有和母亲一样的柔软的棕色头发,和优雅细长的脖子。 詹姆斯的生日在十二月十四日,按詹姆斯的意愿,他们只邀请一些亲近的亲朋来参加晚宴。 生日的那天早上,母亲亲自来叫醒他,他不紧不慢地穿上睡衣,确定上面没有昨晚和亨利留下的痕迹后才开门。 “早上好,有什么能为您效劳?我亲爱的女士。”詹姆斯抓了抓已经够乱的头发。 “噢亲爱的,我们得先去教堂,然后回来为晚宴做准备。”玛格丽特伸手整理儿子的头发。 詹姆斯内心并不情愿,但想到的确很久没有陪母亲去做过礼拜了,不想让她失望便答应了。事实上他们一家三口只有玛格丽特是真正的基督徒。 他梳洗完后,在房间里吃了早餐。一起去教堂的还有另一对母女,格蕾丝夫人和她的女儿艾莉森·彭尼小姐。艾莉森的父亲,安德鲁·彭尼上校是詹姆斯父亲的堂弟,十年前就去世了,他留下的家眷一直住在海恩庄园。 詹姆斯和这位16岁的堂妹并不相熟,所以也只是礼节性地问候,关于学业什么的。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艾莉森有些支吾地问:“我可以问一下伯特先生的手怎么了吗?兰顿勋爵” 听到她提到亨利,詹姆斯有点惊讶,格蕾丝夫人碰了碰女儿的手肘,示意这是粗鲁的行为。但既然已经问出口,詹姆斯还是回答了。 “他在战场上失去了手指。” “我很抱歉…” 随后是一片沉默。 做完礼拜,快回到庄园时,詹姆斯掀开马车的窗帘,竟然见到亨利独自在庄园外的一个小池塘边作画。 他对女士们说明了一下,让她们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在路边下车,向亨利走去。 “嘿你怎么在这里了。” “画画呀,”亨利转身望向身后的詹姆斯,绽开了笑容,“生日快乐,亲爱的。” “谢谢。”詹姆斯上前搂住他。“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不列颠的风总是阴晴不定,一阵大风从林中穿过,差点把画架刮进池塘里,幸好亨利眼疾手快扶住画架。 绷得非常平直的画布上已经打好了素稿,画的就是眼前的树林。 “你直接在画布上面打稿吗?” “嗯,我不习惯先在纸上起稿。你现在想回去了吗?我可以收工了。”亨利一边说一边收拾画具。 收拾好后他们没有立即回去。阳光难得的好,与不断吹来的风形成一种清新之感,好像英伦田园式的诗歌。 亨利拾起一颗扁平的石子打水漂,石子在水面上弹了差不多十下。 “天啊,怎么做到的?”詹姆斯也捡起一块石子试着往水里扔去,结果毫无意外的直接沉入水中。他只看过别人打,自己从来不行。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我扔得也不算好。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玩,玩到可以跳十下就再也没有提升过。” “在我看来已经很厉害了。” 亨利又扔了一次,脑海里忽然涌现小时候一些开心的回忆。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雀跃。 “你知道吗?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小时候在纽约中央公园的感觉。” “嗯哼。” “我跟你说过我妈妈的娘家在纽约,对吧?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住在我外公家,离中央公园的蓄水池很近。我妈妈每天都带我去散步,我就会往蓄水池里打水漂。” 每每说起母亲,亨利·伯特都比平常更加温柔。他拍了拍手上的尘接着说:“我想有一天我会搬到乡下住。” “听起来很不错,但你想搬到哪里的乡下呢?” “还不知道。”他想了想,列举了几个地方。“法国南部。瑞士阿尔卑斯山区。新英格兰。” 詹姆斯故作戏谑:“有一点我必须说,新英格兰可没有英格兰好。” 新英格兰这块曾经由英国人占领的土地,再怎么说也和欧洲隔着大西洋,相距几千英里。 “你又没有去过。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觉得我留在巴黎是因为我没想好我要去哪里。” “这听起来,巴黎像是个收容所。” “也许。我不知道。但不可否认她是独一无二的。” 詹姆斯忽然深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我说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这句话被他说出来是多么没头没脑,又是多么诱人。仿佛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忧,只要把一切交付给他。 “话说今晚都有谁来?” 詹姆斯也不在意他转移话题。“查理·豪斯特,我对你提过的朋友。我姑妈的孩子,我的两个表亲。还有她的小姑子。弗兰克也许也会回来。” “你姑妈呢?”问完后,亨利才开始担心这不是合适的问题。 “她跟她丈夫到澳大利亚去了。乔治和海伦是最大的两个孩子,留在英国由他们的姑妈照顾。” 詹姆斯家没有一起吃午餐的习惯。回到庄园后他们两个在起居室里吃午餐。餐后,詹姆斯在起居室练琴,他熟练地弹《蓝色多瑙河》亨利站在一边听。他一直特别钟爱小约翰·施特劳斯,上个月在香榭丽舍剧院听完小施特劳斯主题的音乐会后,詹姆斯更是一有空就练这位伟大的音乐家的作品。 两人都很投入,没有发现侯爵走进会客室。等他走近了一点,亨利才发现。亨利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微笑了一下示意不用在意他。 不过詹姆斯也很快发现了,他冲父亲笑了一下,弹完剩下的部分。 “弹得很不错,杰米。” “谢谢,父亲。” 三人围绕音乐聊了一会儿,亨利竭力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按照习惯他现在应该睡午觉。詹姆斯注意到这一点,体贴地叫他去休息一会儿。 难得有一个机会和儿子单独聊聊天,侯爵说话的态度自然比刚才更积极。 “一起喝一杯吗?”侯爵主动问儿子。 詹姆斯答应了。侯爵让男仆斟了两杯苏格兰高地产的威士忌,随后男仆心领神会地离开起居室。 典型的父与子之前的谈话的阵仗。 侯爵先祝他生日快乐。但是让詹姆斯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问他在巴黎有没有认识什么女孩。 “为什么这样问?” “我想不到你留在巴黎的原因。你最初不是想沿着地中海旅行吗?得了吧年轻人,你老爸也年轻过。” “没有,绝对没有。”他说的其实也是实话。 “好吧。你长大了,你可以自己做主。但你也还很年轻。我想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请尽管找我商量。” 他很早就失去了父亲,更加明白父亲的支持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听了父亲的话,詹姆斯喝了一口酒,感受酒从喉咙滑落到胃里刹那间激发的温暖,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如果我喜欢一个女孩,我是说如果,而她和罗伯特·沃纳喜欢的女孩一样呢?” “只要是她聪明正直,对你好,我不会反对。” 万一我没有办法喜欢上女孩呢?詹姆斯心说。 “你知道吗?我选择你妈妈与她出身无关,当我在牛津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我会和她共度一生。”这在政场上能言善辩的政治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略微羞涩地低下头,思绪飘回查韦尔河边的初遇。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人的感性也会源源不断地流出。侯爵情不自禁接着说:“当我见到她,她就像‘林间轻翼的精灵’。” 詹姆斯听过很多他们之间的故事,也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还是第一次听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控制不住微笑,心底感到甜丝丝的。 “我想我会像你选择母亲那样选择一个人。” “你们两个在这里聊什么呢?”詹姆斯话音刚落,玛格丽特笑盈盈地走过来,对丈夫和儿子说。 “父子之间的话题。”侯爵笑着对詹姆斯使了个眼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